[歷史] 神箭傳說 作者:簡單老楊 (連載中)

otto544 2008-10-20 20:15:3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96 146004
pisheng 發表於 2011-3-15 12:06
第五十五章 蓄勢待發

“轟……”隆隆的鐵蹄聲在神威營外驟然響起,整個大地也微微顫抖。

劉虎雙眼赤紅的奔出營帳,疾步向營門走去。昨夜他幾乎一直未眠,所得到的每一個消息都讓他不敢有絲毫的大意。

首先是那具“尸體”,根據軍中大夫的數次檢查,也并沒有得到確切的答案。脈動和心跳均是時有時無,若非那名大夫從醫多年,經驗極為豐富,恐怕也難也察覺出來。但這和種情形卻是極為罕見,連那名大夫也難以做出肯定,只能證實那具“尸體”有可能是活的,但到底會不會醒過來,以及這種狀況的原因,他卻不敢輕易做出斷定。

而三天前派去聯絡飛虎營的斥堠騎兵也在昨天深夜返回,帶回來的消息同樣不容樂觀。飛虎營雖然一路順利抵達于闐,卻遇上了姑師近兩萬騎兵,雙方雖然只有幾次極小規模的接觸戰,但飛虎營一時卻也脫不開身了。騎兵若是蓄意不戰,大部分是步兵的飛虎營,也只能據地而守,除非有神威營的支援,否則將難做寸進。

思慮許久,劉虎還是將情況向史達貴作出了稟報,但結果卻和他預料的一樣。史達貴雖然也意識到姑師軍定有陰謀,但卻不愿意放掉這次難得的機會,再加上又自恃神威營的戰力,對姑師軍可能的威脅并沒有怎么放在眼里。

“出什么事了?”劉虎一邊向外奔去,一邊向身旁的士兵問道。他才從史達貴營中出來不到一個時辰,分派一隊斥堠查看身后輜重后才剛剛躺下,哪里料到會有如此變故。雖然姑師王和史達貴達成了秘密協定,但畢竟雙方屬于敵對,姑師軍突然發難的可能并沒有消失。

那名士兵還沒答話,俞兵已策馬而來,一見到劉虎,便大聲說道:“神機營來了,史將軍請您快去營門。”

聽到俞兵的話,劉虎微微皺眉,史達貴和潘宗向都是極講排場的人,這一下可有得比了。兩人這么久沒見,關系又發生了這樣的變化,肯定都想在氣勢上先聲奪人,壓倒對方。

果不其然,劉虎趕到營門之時,數千神威營戰士已在營門外左右而列,嚴整的陣形和閃亮的盔甲,在晨曦之下盡顯其強大的軍容。五色彩緞鋪在兩列士兵之間,一直延伸到兩里之外,史達貴則是一身通紅的戰袍,傲然立在彩緞之上,昂首看著外面的神機營,意氣風發。

而神機營騎兵此時卻列出長蛇之陣,繞著神威營的營地肆意狂奔,陣形不斷變幻,時分時合,嚴整有序,有意要與號稱大陳第一營的神威營,一較高下。

神機營騎兵之后,則是由五千長槍兵和刀盾兵組成的四個方形戰陣,森冷的槍尖高高豎起,散發著奪目的光芒。戰陣中央,是五千名披著紅色戰袍的親衛騎兵,踏著整齊而緩慢的步伐,與外圍的步兵陣營保持著驚人的一致。騎兵陣營的正中,則是一頂六十四人抬著的略有西域風情的華麗大轎,潘宗向則正坐其中。

劉虎微微搖了搖著,整好衣甲,策馬立在史達貴之后。雖然史達貴并沒有回頭看他,但劉虎仍想象得到史達貴那看似傲然的表情,卻難以掩飾心中的失落。

兩相比較之下,他的排場自然遠遠遜色于身為征西大將軍的潘宗向。按以前在征北軍中的位置來說,他猶要高出潘宗向一點,轉眼便快過了四年,他卻仍是神威營的統領,而潘宗向卻遠遠的將他踩在腳下。中間那五千身著紅袍的騎兵,恐怕也是潘宗向故意為之,史達貴一向對他那件火紅戰袍極為喜愛,稍稍正式的場合,便會穿在身上。而潘宗向這樣一做,顯然是在暗示著史達貴只不過和他的親衛騎兵一樣而已。

“鳴號,奏鼓!”史達貴右手高舉,沉聲喝道。

聲音剛落,兩百支號角同時在營外響起,二十面大小戰鼓也在精壯的士兵鼓槌下轟然奏響。震天的聲音直將神機營的蹄聲壓了下去,肆意發泄著史達貴心中的不滿。

這邊鼓號一起,潘宗向便立即做出了回應。四支巨大的金色號角,在四個步兵陣營中緩緩支起,閃閃的金光讓天上的太陽也顯得毫無光彩,渾厚寵亮的號角聲穿透神威營的鼓號之聲,直向營地襲來!

史達貴肩頭微顫,顯然知道自己在這一場比斗中,已經完全落到了下風。畢竟從地位上來說,雙方已不止差了一個級別。這還是潘宗向長途趕來,若是自己趕到他的征西軍大本營,恐怕會更讓自己汗顏。當下連后面準備的一些內容也再提不起興趣,揮手制止了己方的士兵,靜待潘宗向的來臨。

潘宗向卻是意猶未盡,直至前面的步兵陣營距離神威營一里多時,才停止號角。而此時神機營騎兵也從神威營營地之后繞了過來,迅速在中央匯集,然后分成兩列,與步兵保持一致的步伐,緩緩向營地行來。

神機營騎兵不斷分列在神威營騎兵之前,直至離史達貴還有百步之時,才停了下來。而潘宗向的大轎也抵達彩緞之前,史達貴不動,大轎也不動。看來潘宗向是打定主意要史達貴親自上前相迎,才肯出現,擺足了他征西大將軍的派頭。

史達貴微一猶豫,策馬向前奔去。劉虎看了一眼遠處那頂大轎,緊隨在史達貴之后。潘宗向自然有他擺譜的資格,公孫無忌坐鎮玉門,整個西域的大陳軍隊便俱在潘宗向的指揮之下。這恐怕也是公孫無忌不來的原因,章盛雖然聲望卓著,卻也不好明著奪潘宗向的征西大將軍的權,一旦公孫無忌與潘宗向相遇,那情形勢必非常尷尬。畢竟潘家不像趙史這樣失勢的家族,即使章盛是大將軍,也不能像對趙史兩家那樣對潘家。

“哈哈哈,史賢弟親自相迎,為兄實在罪過,罪過!”潘宗向在兩名龜茲族少女的攙扶下踏下大轎,一邊大聲笑道,一邊向史達貴迎了上來。

“應該的,應該的。潘兄舟車勞頓,小弟實在過意不去,只要潘宗不嫌怠慢,小弟就歡喜不已了。”史達貴翻下戰馬,疾步向潘宗向走去,臉上盡是熱情的笑容。

“史賢弟!”“潘兄!”兩人緊緊相擁,如同多年未見的摯友一般。如果不知道兩人底細,恐怕俱會為兩人表現同來的熱情所迷惑。

“劉虎拜見征西大將軍!”劉虎跪在史達貴身后,恭敬的拜道。

潘宗向拍了拍史達貴的肩膀,上前親自將劉虎扶起,一邊上下打量著劉虎,一邊贊嘆的說道:“史賢弟有如此猛將,為兄實在羨慕得緊喲。”

“潘兄謬贊了,潘兄身為征西大將軍,手下猛將如云,劉虎比起來算得了什么。”史達貴不以為然的說道。

潘宗向搖了搖頭,笑著說道:“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啊。我手下那些人比起劉虎來,可就差遠了。是不是?”最后一問,卻是對著劉虎而發。

“末將哪里敢當。”劉虎低頭說道。心中卻微微震動:難道潘宗向也知道他之前在涼州的事?

史達貴走上前來,攙著潘宗向的手笑著說道:“潘兄要是看得起,便讓他跟著你如何?”

“我可當你是說真的哦?”潘宗向指著史達貴說道。

“哈哈哈。”兩人相視而笑,并肩向營內走去。

劉虎卻是微微一怔,看了一眼兩人的背影,肅容跟了上去。兩人把他當成貨物一般,他卻不敢有絲毫的意見。他自然知道,史達貴當然不會有這么大方,而潘宗向的話,也多半當不得真。兩人雖然表情親密無間,但內心里卻是各懷鬼胎。劉虎自認為自己偽裝的功夫已經到家了,但現在比起來,自己仍是差遠了。

潘史二人在前面有說有笑,劉虎卻是再沒吱聲。潘宗向既然來了,史達貴的行動恐怕就在這兩天。不用多說,到時動手的差事定會交到他的手上來。雖然現在他已是神威營的副統領,但實際上也不過只是棋盤上的一顆小卒而已,是進是退,是留是棄,完全由不得他做主。這種局面,就要結束了!劉虎微微握了握拳頭,暗自想道。

到了大帳,潘宗向和史達貴徑自入帳,劉虎自知自己沒有資格跟進去,倒也識趣,獨自立在帳外守候。潘宗向帶來的人并沒有全部跟進來,這本來就是一個臨時的營地,當然容納不下征西軍的兩萬人馬。不過潘宗向的親衛隊倒是毫不客氣,將整個大帳守得嚴嚴實實,完全將神威營的士兵擠在了外圍。若是史達貴真有什么異動,也足以讓他們護衛潘宗向脫離險境。兩人表面親密無間,卻是各懷鬼胎,實際上都不敢相信對方。

見此情形,劉虎干脆離開大帳,向自己的營帳走去,準備抓住這點時間,將狀態調整到最佳。一夜未曾合眼,雖然對他來說還算不了什么,但若是真正打起來,勢必會有所影響。更何況接下來的對手,很可能是與神威營相媲美的神機營。即使這三年多神機營一直養尊處優,實力仍是不容小窺。

剛要到自己的營帳不遠時,便看到了正在帳外來回踱步的俞兵。后者一見劉虎,則急急的迎了上來。

“什么事?”劉虎邊走邊說道。

“兩件事,一是剛才潘將軍來的時候,史將軍便派了兩名親兵從后營離開,沒人知道是做什么去了。”俞兵跟在劉虎身后,小聲的說道。

“嗯,還有一件呢?”劉虎點頭說道。若他沒料錯,史達貴派出那兩人定是去通知姑師軍了。征西軍原本是要今天下午才會抵達,是以他們的計劃必須提前發動,若是讓潘宗向知道了飛虎營現在的情況,肯定會立即驅兵前往,那樣他們要想讓消息完全不走漏,便要連飛虎營也要一并除去。這不僅是極為困難的,也是劉虎不愿意看到的。更何況若是連飛虎營和神機營都在這一戰中覆沒,恐怕史達貴也沒有把握獨自面對姑師軍。

“我們已經查到史將軍安排在您身邊的奸細了。”俞兵湊在劉虎耳邊說道。

“誰?”劉虎眼神一寒,閃過一絲冰冷的殺意。

“就是劉三腳。”俞兵低聲說道。

劉虎聞言不由眉頭微皺。劉三腳是他身邊的一個親兵,很多時候都跟在他的左右,只因跑的速度非常快,被人戲稱有三只腳,日子一久,便再也沒有人知道他的本名了。劉三腳是在征北軍離開王庭后不久被劉虎拔為自己的親隨的,雖然信任不及俞、田二人,卻也算得上心腹,沒想到竟會是史達貴安插在他身邊的奸細。看來史達貴一直都對他并不放心,想到這里,劉虎不由微微一顫。自己有不少背著史達貴的事劉三腳都參與其中,若他真是史達貴的人,那豈不是……

“能不能確定?不要弄錯了,寒了兄弟們的心。”劉虎凝重的說道。若是自己暗中收買神威營眾將士之事讓史達貴知道了,恐怕他會借著這次行動,向自己開刀了。

俞兵搖了搖頭,肯定的說道:“絕對沒錯。昨天晚上田得貴他們親眼看見,你前腳一離開史將軍的大帳,他后腳便跟了進去,一直呆了半個時辰,才鬼鬼歲祟祟的跑了出來。”

劉虎猛地咬了咬牙,沉聲說道:“我知道了,這事先就你們幾個知道,千萬別傳了出去。一會你和田小樹把營中最精銳善戰的兄弟,全部換到我的衛隊之中。”田得貴是田小樹的族兄,一直被劉虎秘密安排監視史達貴,以防其突然有變。這事只有俞兵和田小樹才知道,連最接近劉虎的親兵也毫不知情,是劉虎暗中準備的殺手锏。

“難道……”俞兵驚訝的說道。

“馬上就會有大事發生了。給田得貴他們傳個消息,要他們隨時注意我的手勢,一旦有變,就按計劃行事!”劉虎果決的說道,大步踏入帳中。

卸下盔甲之后,劉虎立即拋開雜念,身體一沾到榻上,便陷入沉睡之中。不管發生什么事,保持充沛的體力才是第一要務,這已是他多年來的養成的習慣。

一覺醒來之時,已是正午時分。劉虎愜意的伸了個懶腰,看了一眼恭立在帳內的田小樹,開始有條和理的穿起盔甲來。雖然只有兩個時辰的休息,對他來說,卻已足夠了。

“這段時間有沒有什么事情發生?”劉虎淡淡的說道。

“沒有。兩位將軍一直在大帳中,不知道在說些什么。不過剛才帳中傳出軍令,令各軍一個時辰后向于闐開拔。”田小樹恭敬的說道。

劉虎輕輕的點了點頭,看著放在一角的強弩,猶豫了一下,取來背在背上。自從當了副統領后,他已很久沒有用過弓弩了,看著這把他入伍已來便一直使用的強弩,心中不由暗自感慨。自己一直想出人頭地,但這條路,卻并不好走。饒是他一直努力奮斗,卻仍只是掙扎求存。今天之后,將會是怎么樣的情形,他竟想也不敢想。

“去把午飯送到我營里來。”劉虎淡淡的說道,將矢囊整理好后,掛在了自己的腰間。這個動作雖然生疏了很久,但卻仍是熟練無比。

“刷!”劉虎抓起榻旁的長刀,拔刀出鞘,盯著那森冷的刀鋒默不出聲。“鏘!”長刀回鞘的清鳴在帳內四散回蕩,劉虎盤坐在幾案之前,將長刀擱在大腿上,自語吟道:“老朋友,今天就讓你喝個飽。”

※※※※※※※

于闐城

左飛羽身著米白色儒裝,穩穩的坐在城樓之上,秀眉微蹙。

楊誠離開飛虎營后,在眾人的齊心協力之下,這一路行來倒還算順利。不僅順利攻下了戎盧和渠勒兩國,更解救了近六萬的兩國百姓。阿不敢也在飛虎營進入于闐之前回到飛虎營,不僅帶回了五千余自愿助戰的西域聯軍,更讓大半個西域知道了,楊誠這個新的逐日弓主人的存在。這一路行來,姑師軍幾乎望風而降,阿不敢在其中立下了不小的功勞。

不過到了于闐后,一直不敢與飛虎營正面對戰的姑師軍卻一反常態,雖然沒有發起強勁攻勢,卻一直在于闐城外,注視的飛虎營的一舉一動。只要飛虎營一離城,便會從四面加以襲擾,往往是一擊便走,甚至只在一旁叫囂,雖然沒能對飛虎營造成多大傷害,但對于以步兵為主的飛虎營,卻是個不小的威脅。

兩萬姑師騎兵可以輪流襲擾,但深入大漠的飛虎營卻是片刻不得安寧。見此狀況,左飛羽和眾將商議后,干脆據守于闐城,一邊向神威營通報目前的狀況,一邊安撫百姓,整頓軍馬。有阿不敢的協助,更因為楊誠的身份,百姓們倒也不再視飛虎營為入侵西域的異族。再加上飛虎營軍紀嚴明,不僅與民秋毫不犯,更幫助他們修補房屋,讓每一個人都有安居之處。一時間,和飛虎營相處的甚為融洽,甚至紛紛上城協助防守。

有了這批百姓的支持,即使是姑師軍全力攻城,左飛羽也毫不擔心。不過原本約好中午之前便可抵達的神威營,卻一直未見蹤影,連派出聯絡的幾名聯軍戰士也一去不回,卻使得眾人略有憂慮。原本以為與神威營匯合之后,兩軍配合,便可徹底打敗這支姑師騎兵,現在看來,恐怕還要守上一段時間。

算算時間,楊誠也該回來了。想到這里,左飛羽微微松了口氣,雖然這幾天在她的指揮下,飛虎營倒也一切如常,但現在這種異常的氣氛,卻讓她略有不安,大戰,或許一觸即發!

“啟稟夫人,找到姑師軍的營地了!”阿不敢疾步奔上城樓,興奮的說道。

“慢慢說。”左飛羽淡淡的說道,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城樓上的眾將聞言均是露出關注的神色,顯然對這來去如風的姑師騎兵痛恨不已。打又不能打,走又不能走,實在讓急于立功的眾將憋得難受。

阿不敢指了指身后的三名羿族戰士,正色說道:“多虧他們三個,不然打死我也想不到,姑師騎兵就駐在離這里不到三十里的地方。”

一名羿族戰士點頭說道:“就在那邊三十里處,有一處水源,姑師營地就在那里。”

左飛羽贊賞的點了點頭,這三名羿族戰士這段時間倒也幫了不小的忙,他們對沙漠的了解,讓飛虎營的每一個人都贊嘆不已。

“怪不得我們找不到,原來是躲在了流沙后面!”張破舟憤憤的說道。

那名羿族戰士所指的方面,正是一大片在沙漠中人人色變的流沙,不論人還是戰馬,都會片刻間便淹沒其中。雖然他們派人四處搜索,卻是一直不敢靠近那邊,是以一直對姑師騎兵毫無辦法。

“那邊不是流沙嗎?他們怎么通過的?”左飛羽皺眉問道。

“只有三條狹小的通道可以避開流沙,不過他們應該只知道其中一條。”一名羿族戰士解釋道。

“太好了,我們正好可以打他個措手不及。”公孫勇大喜說道。

張識文搖了搖頭,淡淡的說道:“現在還不是時候,姑師騎兵正密切的注意著我們的一舉一動,我們一旦有所行動,便會被他們發覺。”

“嗯。傳令飛虎營所有人回營休息,入夜后立即行動。”左飛羽點頭說道。“三位也下去好好休息,到時還需要勞煩三位帶路。”

“那我呢?”阿不敢一臉期待的說道。見左飛羽這樣安排,顯然是將夜里襲營的任務交由飛虎營來完成,他所帶的西域聯軍坐守于闐。雖然他知道西域聯軍遠遠比不上飛虎營,但卻不愿意錯過這個立功的好機會。

左飛羽淡淡一笑,和聲說道:“阿不將軍就留守于闐城吧,若是姑師軍也如我們一樣,夜里偷襲,于闐空不設防,那我們豈不是得不償失。”

“可是……”阿不敢看著紛紛離去的飛虎營眾將,遲疑的說道。他自然知道左飛羽的話極為有理,一時間也不好再作爭辯,當下泄氣的說道:“好吧。”

“識文,一會你下去安排一下,城中的防務就交給你了。”左飛羽向阿不敢點頭示意后,轉向張識文說道。

張識文微微一呆,皺眉說道:“難道你也要參加晚上的行動?”

“那是當然嘍。”左飛鴻大聲說道。軍議的時候她一直沒機會說話,聽得左飛羽這樣說,顯然是要親自出擊,那自己當然有份參加了,讓她頓時興奮不已。

“放心好了,到時我會讓爹和洪老一起去,況且又有羿族人的幫助,不會有什么危險的。”左飛羽笑著說道。

“唉,你現在是一軍主帥,怎么可以……”張識文皺眉說道,突覺頭上一痛,原來是左飛鴻在離開之時賞了他一個暴粟。望著離去的兩女,張識文苦笑不已,開始他還奇怪飛虎營眾將均是對左飛鴻避而遠之,現在終于嘗到滋味了。

左飛鴻因捉弄不到其他人了,便將一腦子的鬼點子使在他身上,使得他苦不堪言,又不好發作。摸了摸頭上的痛處,張識文自知無力阻撓,況且這種情況下,也不會有什么危險,也只好作罷。當下拉過一臉失望的阿不敢,商量起晚上的防務起來。

一場大戰,即將開始!
pisheng 發表於 2011-3-15 12:08
第五十六章 大漠綠洲

“這些人是……”楊誠看著眼前的尸體,疑惑的問道。

慶典的第二天,他便帶著羿族的左右衛營向于闐急奔而來,哪知趕到這處綠洲時,竟然發現數量眾多的姑師軍尸體。更讓他疑惑不解的是,這些尸體均是完好無損,顯然不是戰斗死亡的。

歐凌鋒蹲在一具尸體面前,臉色凝重的檢查著。岑猛醒轉之后,便被族長下令軟禁,現在左右衛營均由他來指揮,以配合楊誠在西域的所有行動。

“這些人并沒有死!”歐凌鋒皺眉說道。

“不會吧!”楊誠驚訝的說道,剛才他曾親自查看過一具尸體,脈動和鼻息全無,斷無生理。

歐凌鋒又查看了兩具尸體,唉了口氣,走到楊誠身邊說道:“若我沒猜錯,這些人都是服食了離魂草。”

“離魂草?”楊誠疑惑的問道,這種東西他還是第一次聽到,憑名字判斷,應該是一種對人有害的毒藥。

歐凌鋒點了點頭,凝重的說道:“離魂草是一種西域特有的藥草,葉片有鎮痛、寧神的奇效。但若是不小心服食了它的草根,便會進入假死的狀態,直到三天之后才會醒來。這三天之內,服食的人脈動、鼻息和心跳均會降到最低,一般的人,根本無法查覺。”

“竟有這樣的東西!”楊誠驚訝的說道,進入西域這段時間以來,著實讓他見識了不少之前聞所未聞的新東西,也讓他自愧自己的見識。

“離魂草的草根雖然對人體并無大害,卻令不少人和動物被誤葬、誤殺,目前在西域中幾乎已經絕跡,這事實在奇怪。”歐凌鋒皺眉說道。

“奇怪什么?”楊誠問道。

歐凌鋒看了看四周,凝重的說道:“這些人顯然之前就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絕對不是誤食了離魂草。你看!”歐凌鋒指著四處的“尸體”說道:“每一個人的位置都處在陰涼之處,而且身體周圍均有細致的布置,即使躺上三天,也不會被沙漠的酷熱和嚴寒傷害。”

楊誠順手看去,果然如歐凌鋒所說,當下心中也是頓生疑惑:“姑師人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么呢?難道……”想到這里,楊誠微微一震,皺眉說道:“照行程來算,神威營應該已過了這里,如果把這些人都當做尸體,不加防備,那……”

“不錯!”歐凌鋒點頭說道:“再往前就是于闐,沿于闐河向北,可直達延城,姑師再退便只有退向西域西部。而西部又緊鄰與姑師關系緊張的大月氏,所以姑師勢必要做最后的反撲,否則落入大月氏手中,將會悲慘無比。”

“你不是說離魂草已經絕跡了嗎?這么多人服食,數量恐怕非比尋常,姑師在哪里得到這么多的離魂草根呢?”楊誠疑惑的說道。

“在西域,只有我們羿族才有離魂草!”歐凌鋒淡淡的說道。

“這……”楊誠遲疑的說道,雖然對羿族不是很熟悉,但他也知道羿族一向少于人交往,雖然姑師之前不斷示好,羿族也沒有稍改顏色。那姑師是如何得到如此多的離魂草的呢?楊誠疑惑的望向歐凌鋒,靜待他的回答。

歐凌鋒嘆了口氣,皺眉說道:“很可能是岑猛與姑師有著什么秘密交換,這樣看來,族長的話果然沒錯,岑猛已經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之前我還一直忍讓,希望他能慢慢改變,唉。”

“岑猛和姑師?他們會有什么關系?”楊誠疑惑的問道,顯然無法將避世隱居的羿族勇士和突然崛起的姑師會有什么聯系。

“說來話長。羿族雖然已經自成一族,但在數百年前卻并非同一種族。當年組成羿族的一萬人,除了五千人是和我一樣的中土人外,其余均是來自西域各族,甚至更遠的大食也有十幾人。雖然經過數百年來的融合,卻仍存在著不少的間隙。”歐凌鋒緩緩說道。

“間隙?”楊誠臉上微現驚訝之色,雖然在羿族呆的時間不長,但除了岑猛和歐凌鋒有些不和外,其他的都給他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羿族人的淳樸與勤勞,比起外面的人們,簡直有著天壤之別。在楊誠眼里,解除了水源危機后的羿族,簡直就是個世外桃源。

歐凌鋒點了點頭,略帶憂慮的說道:“長久以來,族中的中土人zhan有絕對的優勢。歷任的族長均由中土人擔任,而且原本不是中土人的各族,均改換為中土姓氏。羿族是為逐日弓而生的部族,但長久已來,卻一直以來,逐日弓的主人和羿族卻沒有發生多大的關系。正因為這樣,有不少族人開始懷疑我們這樣執著的守候,到底有什么意義?”

楊誠點了點頭,這樣與世隔絕的堅守信念數百年,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況之前賴以生存的碧波湖日漸干涸,整個羿族均陷入巨大的危機之中,若有人想改變這種狀況,確實也在情理之中。

“姑師興起之前,便開始有族人提議整族遷離碧波湖,但因一時沒有更好的地方可去,再加上族長的堅持,所以漸漸平復了下去。但姑師興起之后,卻不知道為什么,每攻下一國,便挑出一片適合居住的地方給我們,即使我們一直未作回應,他也不以為意。雖然我們并不接受,但族內那股平息的想法又開始興起,其中便以岑猛最為激烈。自從在龜茲連敗征西軍后,更贏得了很多人的支持。”歐凌鋒嘆氣說道。

楊誠微微皺眉。姑師贈地與羿族之事,他也略有耳聞。之前一直以為是姑師王故意討好羿族之舉,沒想到竟讓羿族受到如此大的影響。若是姑師王一直不招惹大陳,他便沒有機會到西域來,說不定假以時日,在岑猛的煽動下,羿族或許會逐漸被姑師王所掌控。岑猛雖然勇猛無比,但若論心機,哪里比得上姑師王。

“那你的看法呢?”楊誠望著歐凌鋒說道。

歐凌鋒略一猶豫,坦然說道:“兩難。我當然不愿意看到族人坐以待斃,不過一旦遷離,羿族勢必將發生巨大的變化。羿族的優勢便是沙漠,一旦離開沙漠,有了世人知曉的定居之所,便將陷入非常危險的境地。是福是禍,誰又能預料得到呢?”

“嗯。”楊誠點頭應道。這確實是個難題,行蹤不定的羿族一旦暴露在世人的眼光之下,那些居心不良的人會對羿族有所不利。羿族雖然積威數百年,但這些對于那些有野心之人,卻沒有多大的作用。要想在西域稱霸,打敗或是收服羿族,無疑可對西域各族有著強烈的震憾。

“不過現在好了。”歐凌鋒舒氣說道。

“為什么?”楊誠疑惑的問道。

歐凌鋒一臉期待的看著楊誠,點頭說道:“因為你出現了,若是你要做什么改變,我相信族長也不會有什么意見。”

楊誠微微皺眉,一時沒有明白歐凌鋒的意思。思慮片刻,才晃然大悟。歐凌鋒正是年青力壯、血氣方剛的年紀,內心里恐怕也不愿意自己的一生,就這樣老死大漠。不過他雖然想有所建樹,卻與岑猛有著很大的區別,任何改變,勢必都存在著或大或小的冒險,甚至會導至全族覆滅。是以歐凌鋒雖然想有所改變,卻一直有著極大的顧忌,以至于他不敢有任何的嘗試。但是歐凌鋒不愿羿族受到傷害,自己呢?楊誠搖了搖頭,這樣決定一族生死的決定,他也難以做出,更何況這是一個讓他極有好感的部族。

“我沒有岑猛那么大的雄心,我只是想讓通過您,讓羿族加入新鮮的血液,解除橫在羿族之上的另一個巨大威脅。”見楊誠沉吟不語,歐凌鋒急忙說道,生怕楊誠誤解了他的意思。

“巨大的威脅?還有什么威脅羿族的?”楊誠疑惑的問道。

歐凌鋒嘆了口氣,皺眉說道:“想必你也知道,羿族在四百年前便有一萬人,而且全是各族精銳,男女各有一半。但過了這么久,羿族卻仍只保持原來的規模,您難道不奇怪嗎?”

“這是為什么?”楊誠驚訝的問道,若不是歐凌鋒提及,他還根本沒注意到這點。現在想來,確實有可疑之處,羿族一直沒有遭到戰火侵犯,照理說應該逐漸繁衍壯大才對,怎么會人數一直保持在原來的數量。

“為了不讓外人知曉羿族的情況,羿族數百年來一直保持著幾乎與世隔絕的生活,男女婚姻也只與族內相通,包括派遣到各族隱伏之人。任何人一旦與外族通婚,但被遭到永久禁銦的懲罰,直至死去。這本來沒什么,羿族本來就與外人聯系極少,但不知道為什么,羿族新出生的人中,女孩越來越少,男孩卻越來越多。您看看左右衛營中的女戰士,便可知道情況有多么嚴重。長此以往,后果不堪設想。”歐凌鋒凝重的說道。

“竟有這樣的規定?”楊誠驚訝的說道,旋即明白了歐凌鋒的擔憂。歐洪林曾對他說過,羿族不分男女,十四歲后便自動進入左右衛營,成為羿族戰士。女戰士除非因生育,基本上都要四五十歲才離開左右衛營,回到秘境生活。男性則幾乎沒有年齡限制,終生都在左右衛營之中。正因為羿族大部份人一生都是戰士,左右衛營中父子、爺孫幾乎極為尋常,經驗和戰技的傳承也非其他部族可比擬,是以戰力極為驚人。

聽了歐凌鋒的話,楊誠才想起,這次為了協助他,歐洪林幾乎將左右衛營全部調給他使用。但是這三千多羿族戰士里,竟只有不到五百女戰士,這其中還不知道多少是已經婚配的。羿族男女失衡的比例,便可想而知。若是繼續這樣發展下去,恐怕羿族便有中斷之危。

歐凌鋒嘆了口氣,無奈的說道:“這是羿族成立之時便有的規矩,不得與外族通婚。我雖然數次向族長暗示,但他卻沒什么反應,想必是也對要不要改變歷來的規矩,心中猶豫不決。”

“那你希望我?”楊誠正色問道。他已隱隱猜到歐凌鋒的意思,但卻并沒有十足的把握。改變便會有風險,歐凌鋒不愿因自己而讓羿族涉險,歐洪林也不愿,那自己呢?楊誠一直沒把自己當作羿族的主人來看,在他心里,自己只不過是一個過客,說不準什么時候,便會離開這里。要想徹底解決羿族的危機,而且不會因此危及羿族,他卻著實沒有把握。

“我只是希望主人一統西域之后,重組羿族。”歐凌鋒肅然說道。

“重組羿族?”楊誠略有不解。

歐凌鋒點了點頭,正色說道:“其實我并不希望有太大的變化,雖然我也不希望自己平淡的過完此生,但羿族畢竟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若是真的與外界相融,反而會讓羿族陷入危險之中。畢竟羿族的大部份人,均無法想像外面人心的險惡,失去屏障,對羿族并不是好事。只要主人可以適當調節,便對羿族如同再造。”

“這個……容我想個妥當的方法。”楊誠遲疑的說道。其實要改變羿族的困境,方法非常簡單,只需要與外界通婚,便可調節男女失衡的問題。但這樣一來,羿族勢必難以保持原來神秘。若強行擄獲外界女子到羿族,卻不是楊誠所能做出的事。看似簡單的通婚,細想起來,牽涉的方面實在太多。

“只要您放在心上就行了。”歐凌鋒感激的說道。若要想打破羿族數百年的陳規,現在也只有楊誠是最佳人選。他自幼耳襦目染,雖然知道其中的缺陷,但要想由自己親手去改變,仍舊缺乏那股勇氣。

“有人醒了!”楊誠正點頭應允之際,一名羿族士兵匆匆跑來說道。

楊誠和歐凌鋒抬眼看去,只見不遠處的一名姑師士兵動作略有生硬的爬了起來,看著周圍舉弓以對的羿族戰士,神情愕然。雖然之前從歐凌鋒那是知曉離魂草的功效,楊誠仍是暗自稱奇。若這次不是跟著羿族,而是自己單獨遇上,恐怕落入姑師軍的包圍之中,仍是猶然未覺。

那名士兵戰起來后不久,周圍的“尸體”也開始紛紛動起來。有幾名士兵似乎并未發現周圍的羿族戰士,一醒來便動手挖旁邊的沙子,不多時便挖出一個水囊,牛飲起來。等他滿足的擦嘴之時,才發現周圍的異樣。經過了大概半個時辰,這塊綠洲上的姑師士兵全數醒轉,不過在羿族戰士的弓箭之下,卻是未作任何抵抗,便乖乖的束手就擒。

“給他們水和食物。”楊誠一邊走過去,一邊說道。雖然這三日均在昏睡之中,但畢竟滴水未進,這些士兵均是有氣無力的模樣。就算剛才想要抵抗,恐怕也難以發揮一成的戰力。

聽到楊誠的命令,領頭的士兵微一猶豫,將眼光投向歐凌鋒。歐凌鋒眉頭微皺,怒聲說道:“看什么看!主人說什么還不快去照辦!”楊誠雖然被奉為神弓之主,但畢竟還算是陌生人,這些士兵一時間并沒有習慣由楊誠來發號施令,是以楊誠倒也不以為異,反倒是歐凌鋒一臉歉意,不斷告罪。

姑師士兵雖然對這群打扮怪異的人疑惑不已,但當羿族士兵將水和食物送到面前時,紛紛發出陣陣歡呼之聲。剛一醒來,每個人腦子中唯一的感覺便是又渴又餓,現在有了水和食物,哪里還顧得上自己被誰所擒。

楊誠打量著這群正狼吞虎咽的姑師士兵,心中微微感慨。這群姑師士兵足有兩千余人,雖然數量并不多,也不是姑師最精銳的戰士,但若是趁自己毫不知情下驟然發難,仍可以造成巨大的威脅。況且姑師王不知道從岑猛那里得到多少離魂草,還不知道到底安排了多少士兵,用這種特殊的方法隱伏在后。

吃飽喝足后,姑師士兵漸漸恢復了一點精神,開始不斷在羿族士兵身上暗自窺視。不少人似乎從歐凌鋒他們的打扮意識到羿族士兵的真正身份,臉色漸漸有些發白起來。羿族雖然一直與世無爭,但在西域卻是一個不敗的神話。從來沒有人能在羿族手中討到什么好處,即使是當年僅憑數千人,便橫掃西域諸國的匈奴大單于柯里撒,也在羿族手上吃下大虧。對于這些普通的士兵來說,更對羿族有著無比的敬畏。

楊誠圍著姑師士兵慢慢走著,走到一名士兵身旁時,那名士兵突然大叫一聲,接著便開始對著楊誠不停的拜起來,口中更語無倫次的說著什么,神情竟是激動無比。

楊誠微微詫異,他雖然聽不懂這名士兵在說什么,但那表情卻絕非偽裝。“他是說您是西域之主。”歐凌鋒看出楊誠的疑惑,低聲說道,隨即又不斷將那名士兵說的話向楊誠解說。

聽著歐凌鋒的解說,楊誠漸漸明白過來。說來也巧,這名士兵竟然就是當日在玉門關內追殺他和裴成奇中的一人,親眼目睹了楊誠使用逐日弓所展現的神威。雖然當晚視線昏暗,但楊誠顯然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是以楊誠一靠近之時,便立即認了出來。

隨著那名士兵的解說,其他士兵開始還是將信將異,隨即開始有不少猜到羿族身份的人跟著拜了起來。不多時,場中已跪倒了一大片。

“讓他們停下。”楊誠尷尬的向歐凌鋒說道。雖然這種情形已經出現不少次,但他卻仍是不能泰然處之,不過他又說不了他們的語言,只好向歐凌鋒求助。

歐凌鋒聞言立即高舉雙手,大聲吼了一句,場內才漸漸平靜。人人均以一種崇敬的表情,看著楊誠。

“逐日神弓說倒底不過是一把弓而已,為什么會有這么大的影響力呢?”楊誠疑惑的問道。雖然他親自領略過逐日弓無與倫比的威力,但仍無法明白,為何逐日弓會對西域人有著這么大的影響力。

“他們所崇敬的并不是逐日弓。”歐凌鋒搖頭說道。

楊誠微微詫異,這話若從別人口中說出來,倒還沒什么,但從一生以守護逐日弓為目標的羿族人說出來,卻不由得他不驚訝了。

歐凌鋒見楊誠并沒見怪,笑了笑正色說道:“逐日弓本不是西域之物,但它一進入西域之后,卻給西域帶來近三百年的和平穩定。經過這一百多年的戰亂,人們早已疲憊不堪,是以當逐日弓再出現之時,每一個人,都對它報著絕對的信心。逐日弓的主人在他們心中,是帶來讓他們可以安居樂業的希望,至于是逐日弓還是其他,對他們來說,并不重要。”

楊誠聞言微微一震。歐凌鋒的話不無道理,分久必合,西域雖然有數十個不同的種族,但畢竟曾有一段輝煌的歲月。當他們陷入戰火之中時,難免會生起對以前那種生活的希望。是以當年殘暴如柯里撒,也能迅速得到各族的認同,雖然不至于絕對的服從,但也絕不敢與之為敵。姑師王雖然沒有逐日弓,但卻仍能如此迅速的統一西域各國,這其中恐怕也正是抓住了百姓的這種心理。若是在玉門關他被姑師王打敗,恐怕他即使拿出逐日弓,也不會有多大的作用。但最終的結果,卻是姑師王敗退,是以這些人才會再度將希望轉到他身上來。

想到這里,楊誠心情微微沉重。他并不是一個不敢擔當之人,但把這副擔子扛在肩上時,他卻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這么多人的希望。飛虎營、安平百姓,還有自己的親朋好友,現在又若再加上西域,他要想過上自己向往的自由自在的生活,恐怕已是不易。

“先找幾個頭目出來,問一下姑師軍的情況,我去休息一下。”楊誠只覺心里微微混亂,向歐凌鋒交待之后便徑自向綠洲邊緣走去。

一陣涼風吹起,楊誠微微清醒。之前的種種,加上羿族和這些姑師士兵的期待,對他來說無疑是一個很大的沖擊。他當然希望能憑自己之力,讓西域和大陳,甚至匈奴那樣在大陳周圍的百姓,可以過上和平安樂的日子。但是,自己能做到嗎?楊誠暗自在心中問道。

雖然他現在被眾人尊為西域之主,但說到底他只不過是個大陳的將領而已。正如當年李平北所說,權力越大,才能讓越多的人受益。但這些年的官場身涯,已讓他清楚的認識到,越往上,權力的爭斗和傾軋便越是激烈和無情,而那,正是他最為厭煩之事。但是憑他現在的地位,他卻根本沒有能力決定西域今后到底會走上什么樣的路,成為大陳的領土?或是打敗姑師后朝廷便再不顧西域,任其自生自滅?不管是前者后者,他都沒有權力去決定。

“唉。”楊誠輕輕的嘆了口氣,人的一生,真的是不是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的。這一刻,他對自己的夢想不禁有些迷茫,那種自由自在,笑傲山水的生活,他真的可以拋開一切,去投入嗎?

“主人?”呆坐了不知多久,歐凌鋒的聲音將楊誠從沉思中驚醒。

楊誠搖了搖頭,努力將心中的雜念甩掉。姑師并未完全落敗,他必須保持絕對的清醒和冷靜。“什么事?”楊誠淡淡的說道。

歐凌鋒看了楊誠一眼,將從姑師士兵口中得到的消息向楊誠一一稟報。在楊誠和羿族的震懾下,找來的幾人幾乎沒有任何的猶豫,便一股腦的將各自所知的情況全部說了出來。

正如楊誠所料,姑師王確實是準備利用大陳軍不知道離魂草的特點,讓大陳軍不知不覺的踏入他的包圍之中,然后再驟然發難,力挽現在的敗局。若不是遇上楊誠他們,此時他們已經向預定的地點行去了。根據那幾名士兵所知,像他們這樣的人共分散在十余個綠洲之上,足有兩萬人以上。

“事不宜遲,那我們立即趕去,否則他們定會吃虧。”楊誠霍然而立,斷然說道。

“還有一件事。”歐凌鋒想不到楊誠如此心急,急忙說道。

楊誠微微皺眉,平靜的問道:“什么事?”

“聽有一個人說,大概他們醒來兩個時辰后,便會有一隊一千五百人的隊伍會趕來與他們匯合。那人說愿意親自前去說降他們,追隨您一起討伐姑師王。”歐凌鋒不急不慢的說道。

楊誠略一思慮,點頭說道:“好,讓他去。嗯,把他們把自己的兵器挖出來,兩千人一起去。對了,周圍還有哪些綠洲有這樣的姑師軍?你也詳細問清楚,這一次,我要速戰速決!”不管怎么樣,先打敗姑師再說,至于其他,到時再從長計議。楊誠暗自想道,心中豁然輕松起來。

※※※※※※※

“嗚……”號角齊鳴,戰鼓陣陣,漫天的黃沙向軍營席卷而來。

“啟稟大將軍,東面五里出現敵情!”

“南營突然塌陷,死傷數百!”

“輜重營被劫,僅有五百人逃了回來!”

“左軍三千騎被姑師軍圍困,請大將軍速派人支援。”

……

潘宗向一臉怒氣的聽著不斷傳來的軍情,眼中泛出陣陣兇光。

“神威營呢?快讓他們回守軍營!”潘宗向怒聲喝道。

“神威營一個時辰前追擊北面姑師軍,已經派人尋找,但均不見其蹤影!”一名參謀將軍恭敬的應道。

“哼,才五千騎兵,就能讓神威營廝殺一個時辰嗎!”潘宗向狠狠的說道,帳中卻是無人敢應。

當他們正準備奔向于闐,與飛虎營匯合之時,姑師軍突然出現。不待潘宗向出口,史達貴便自告奮勇的要親自御敵,潘宗向正在想著如何消磨神威營,當然立即同意。但神威營卻是一去不回,姑師軍反而不斷從各方攻來,不論從數量還是軍容來看,都不是史達貴口中那支士氣潰散、毫無戰意的姑師軍。

潘宗向漸漸感到有些不對,更何況神威營的軍營,竟會發生塌陷。更讓潘宗向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大帳的周圍,竟然有幾條秘道,一度曾有姑師軍從秘道殺出,直襲大帳。幸好他所帶的都是精銳部隊,很快就剿滅了那支姑師軍,封填了密道。

雖然他手中的神機營還沒有出動,但潘宗向卻絲毫樂觀不起來。之前為了防止潘宗向暗中加害,更為了擺排場,神機營幾乎一直在軍營外立陣以待,絲毫沒有下馬休息。雖然一時對戰力并無大的影響,但若是戰事持久,恐怕就難說了。不過現在后悔已經遲了,潘宗向心中一面痛罵史達貴,一面據營而守。作為王牌的神機營,此時正在營中抓緊休息,等到夜里,再向于闐突圍。想到楊誠的飛虎營,他稍稍心安,現在他不敢相信任何人,唯一可信的,便只有在這不遠的楊誠了。

夕陽如血,濃濃的血腥之氣在大漠中不斷彌散,直有鋪天蓋地之勢!
pisheng 發表於 2011-3-15 12:09
第五十七章 四面突圍

黃沙漫漫,最后一縷陽光終于消失在遠處的地平線下。

潘宗向靜立在寨門之外,遙望著于闐方向。戰斗從中午一直持續到半個時辰前,不過雙方并沒有投入全力。潘宗向只安排了五千步兵駐守營寨,五千親衛則不斷從營中突出襲敵,作為主力的神機營,卻是一直在營中休息,以保持他手下的戰力。雖然這個營寨并不堅固,但除了那次意外的秘道突襲外,姑師軍再沒能沖進營寨一步。除開潘宗向這次所帶皆是精銳的原因外,姑師軍顯然也沒有使出全力,整個下午也只投入不到兩萬的兵力,看似聲勢奪人,卻大多只是佯攻而已。

姑師這點伎倆,當然瞞不過久經戰陣的潘宗向。史達貴自從中午率軍追敵之后,便再沒有出現過。從種種跡象判斷,這一次,顯然是史達貴的陰謀。雖然他與史達貴因雙方冢族的關系,已勢成水火,但史達貴居然不惜與姑師勾結,卻仍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只要他順利離開這里,即使沒有充足的證據向朝廷告發他,也將會動用家族的力量,讓史家再無翻身之日。史達貴這次確實算得上孤注一擲,他這次雖然只帶了兩萬人,但要想完全困住他,不讓半點消息走漏,恐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大將軍,神機營已整裝待發,隨時可以出動。”潘澤海疾步走來說道。

潘宗向點了點頭,轉身向營內走去。史達貴既然敢冒這樣的險,絕對不會一點把握也沒有。雖然他一向不怎么看好姑師軍的實力,但仍不敢有絲毫的大意。營中的糧草均被史達貴做了手腳,跟在后面的輜重這時仍沒跟來,顯然已經遭到不測,幸好士兵身上攜帶的糧食還可以吃上一天,否則只是要守住這里,已夠讓他頭痛的了。

“九叔!”剛走出幾步,潘宗向突然止步說道。

潘澤海微微一愣,過了半晌才明白潘宗向是在叫自己,當下立即回道:“什么事,大將軍?”他在潘氏家族中,只是一個旁支,一向倍受冷遇,不僅潘宗向一向對他呼來喝去,就是潘家的其他分支,也是一向看不起他。潘宗向按族里的輩份叫他,這還是第一次,一時間他竟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

“過會出發的時候,我給你你一千親衛,帶上兩天的水糧,徑直向東南方向去,不管發生什么事,都不要回頭。”潘宗向閉目嘆了口氣,一臉鄭重的說道。

“大將軍這是!”潘澤海微微驚訝,潘宗向做出這個安排,顯然是意識到事態已經非常嚴重。白天一戰征西軍不過損失千余人,根本未仍及原氣。一個完整的神機營再加上八千的精銳步騎,在潘澤海眼里,縱使不能擊敗姑師,也足以自保。

潘宗向回頭看著潘澤海的眼睛,眼神里竟出乎意料的透出一種平和、尊敬的眼光,平時那種輕蔑與驕傲,竟半點也無。“史達貴既然敢這么做,就一定是有所憑恃。此去于闐之路,恐怕并不會順利。東南方向是一大片沙漠,他們即使有所防備,也不會放太多的精力在上面。你們一路狂奔,兩日之后便可抵達小宛。那里已經被飛虎營攻下,當可保周全。”

“既然這樣,大將軍為什么不和我一起從東南殺出去呢?”潘澤海神情激動的說道。

潘宗向搖了搖頭,淡淡的說道:“沒用的,我們現在的糧食和水只能支持一天,根本沒有可能穿過沙漠。史達貴定是算準這一點,根本不懼我們從其他方向突圍,只要守住從這里到于闐的路,我們便會自動送上門去。”

“請大將軍另擇他人,我要隨大將軍一起作戰!”潘澤海轟然跪倒,誠懇的說道。潘宗向以前一直看不起他,他雖然心中也有些怨言,但在此危險之時,潘宗向第一個想保全的,卻是他。一時之間,以往的種種,便再微不足道。

潘宗向扶起潘澤海,沉聲說道:“九叔,就向以前一樣,不要違背我的意志好嗎?你率人到達小宛后,立即趕去于闐,若是……若是到時仍沒我的消息,便將事情的經過告訴楊誠,征西軍也交由他統帥。我會另外著心腹之人,趕回長安向爹回報。你可以跟在楊誠左右,完成征西之任,到論功行賞之時,你也可以出人頭地了。嗯,我的帥印也由你一并帶去,免得讓別有居心之人有可趁之機,到時我再修書一封,以作憑證。”

“這……”潘澤海一時不知道說什么才好,見潘宗向這樣子,竟是在安排后事一般,他心里千回百轉,各種雜念紛至沓來,再不能保持平靜。

“放心好了。”潘宗向拍了拍潘澤海的肩膀,自信滿滿的說道:“要想取我的命,哪有這么容易。史達貴是什么東西,他還真當他是大陳最強的了,這一次,我會讓他連后悔的機會也沒有!”

“可是……”潘澤海遲疑的說道。

“沒有什么可是。”潘宗向打斷潘澤海的話,泰然說道:“到時我會在于闐等著你把帥印送還的,就這樣了,你立即去準備。”話一說完,潘宗向再不理張口欲言的潘澤海,大步向神機營集結的地方走去。

潘澤海搖頭嘆了口氣,看了一眼潘宗向的背影,默然離去。潘宗向雖然看似灑脫,但對于一向極為自傲的他來說,居然做出這樣的決定。潘澤海跟在他的身邊雖然不久,心里也清楚那到底意味著什么意思。史達貴這次算得上是處心積慮,直將潘宗向逼至極為不利的境地。他現在所能做的,也只有按潘宗向所說,萬一史達貴得逞,仍有轉寰的余地。

“咚……”戰鼓敲響,上萬支火把同時點燃,直將天空照得一片通紅。

史達貴與劉虎策馬立在軍營數里外的一處沙丘之上,身后的黑暗之中,是經過充分休息,精神抖擻的神威營鐵騎。史達貴似乎早已料定潘宗向會在夜間突圍,是以中午離營之后,便徑直率軍在一處綠洲安頓,養精蓄銳,完全不管姑師軍與征西軍的戰況如何。今夜這一戰,對他來說至關重要。若是勝了,前途便可一片光明;若是敗了,便會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連史家也有可能從此一蹶不振,再難保持豪門大族的地位。

其中的利害雖然他想過不下百遍,但仍然決定不惜一切的冒這次險。姑師人即使不是真心幫他,但同樣也希望能夠借此沙滅潘宗向,只要他稍做防備,便不懼姑師人會有什么陰謀。

“潘宗向在干什么?”劉虎望著遠處的營寨,皺眉問道。

戰鼓敲響之后,一支支的部隊開始高舉火把,毫不掩藏的從營地四方沖出,從火把的數量來看,每隊應在五百以上,但是卻各不相聯,一離營地,便向各自的方向奔去。在這樣的時刻,潘宗向竟然敢分兵!這讓劉虎不由大為訝異。若是他換做潘宗向,在不明敵情之下,肯定會合兵一處,強行突圍。即使敵人有所準備,也不一定能攔得住自己。

史達貴淡淡的笑了笑,不屑的說道:“幾年安穩的日子,潘宗向的膽子已經變小了。他這樣分兵,不過是想引開我們的注意力,若是我們忍不住現身,便可讓他避實就虛,逃出生天。”

“難道我們就任由他們離去?”劉虎皺眉問道。畢竟他們現在干得是見不得光的事情,一旦讓人把消息傳了出去,就算他們成攻的擊殺潘宗向,也再難立足。

“怕什么,姑師人自然會招呼他們的,我們只管殺了潘宗向便可。”史達貴咬牙切齒的說道,說到那個殺字時,更是加重語氣,似乎潘宗向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聽了這話,劉虎也不再言語。姑師人的實力他并不清楚,但若是玉門關撤出那八萬大軍沒有太大損耗的話,在這沙漠地型之中,仍有著強大的力量。即使要想趁機將神威營和神機營一并吃掉,也并非沒那個可能。但是現在箭已在弦上,任何人都不能阻止即將發生的事情。兩人心中各自想著自己的事情,一時間沙丘處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時間過了近一個時辰,劉虎漸漸有些不耐煩起來。照人數計算,潘宗向足足派出了上萬人,但全是數百人的小隊,卻一直沒有見大隊人馬出現。劉虎甚至暗暗懷疑,潘宗向若是夾在其中一隊之中,此時恐怕沖出他們的包圍,也讓他們猶然不覺。黑暗中雖然看不清史達貴的表情,但從漸漸轉粗的呼吸聲來看,史達貴想必也有些緊張了。若是再等一個時辰,軍營便會為之一空,到時要想在這近百隊中找出潘宗向的位置,幾乎有登天之難。而且時間過了這么久,姑師軍卻也和他們一般,一直沒有動靜,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兩邊似乎都不愿先出手,想要保存自己的實力,以做后用。

“你帶兩千人出去,直奔軍營,不用沖進去,繞營沖殺,如果發現潘宗向的行蹤,立即發號通知我!”史達貴終于忍不住了,潘宗向這招幾乎讓他陷入瘋狂。原本他還希望姑師軍會擋住這些分散的騎兵,但周圍卻一直沒有傳來半點廝殺之聲,讓他如何再坐得住。姑師人可以錯過這個機會,另覓良機,但他卻已經沒有了第二個選擇。

劉虎略一猶豫,點頭應道:“是。”隨即率著兩千騎兵向軍營沖去。蹄聲隆隆,拉開了今夜之戰的序幕。

※※※※※※※

楊誠靜靜的伏在沙丘之后,看著前方那團火光越來越近,不由佩服的看了一眼伏在身邊的歐凌鋒。

在綠洲上收伏另一隊到來的姑師兵后,他便率軍疾速向于闐方向趕去,沿途又用同樣的方法收伏了三支姑師軍,加上羿族的左右衛營,他現在手中的力量已達一萬之眾。

看著姑師軍的紛紛來投,楊誠略感意外。在自己友軍的勸服下,另外幾支姑師軍幾乎沒作什么考慮,但自愿臣服于他之下。若是照這樣下去,這一仗幾乎可以不用戰斗,便能得勝。原本他還以為姑師軍即使士氣低落,也不至于到達這樣的地步,哪里想到會這樣的情形。

不過這樣倒也正合楊誠之意,若是能不動刀兵的結束這場戰爭,對百姓和士兵來說,都是一個最佳的結果。從幾支姑師軍將領后匯報的情況來看,他已隱隱猜到姑師王動手的地點。雖然心中疑惑“那里距離于闐足有一日的路程,照史達貴和劉虎的速度,應該已經到達于闐,姑師軍怎么可能還在那里伏擊得了他們。但這些姑師將領并無騙自己的必要,是以楊誠一邊安撫來降的姑師軍,一邊向這里趕來。及至半夜時分,才趕到離那里二十里的地方。

在歐凌鋒察覺有異樣之時,他幾乎完全沒有半點感覺,開始還不相信歐凌鋒會有如此神通,能知悉十里之外的敵情,現在卻不得不佩服。看著那隊伍奔來的方向,楊誠不由微微疑惑。看這些人的方向,似乎是向于闐方向趕去,讓人完全猜不透他們的身份。若是自己人,卻沒有可能從那個方向出現;若是姑師軍,也沒有可能從那邊出現。因為那一邊,是一片兩百多里的沙漠,完全沒有一處水源,姑師軍不可能埋伏在那邊。

思慮間,那支部隊已漸漸行入楊誠他們的“口袋”之中。見到這一幕,楊誠對歐凌鋒更加佩服起來。歐凌鋒不僅能遠遠察覺敵情,更算準了對方行進的路線。那支隊伍幾乎是不偏不斜的從“口袋”的口子正中進入。若歐凌鋒不是撞運氣,那他的實力便是驚人之極了。羿族能憑著極少的戰士,在西域縱橫數百年,果然有其獨道之處。怪不得有人曾說沒有人能在沙漠在打敗羿族,這話,看來一點也不過分。

“先不要傷人,搞清楚他們的來路再說。”看著逐漸進入“口袋”正中的那隊騎兵,楊誠輕聲向歐凌鋒說道。借著對方稀稀落落的火把的余光,對方的穿著讓楊誠略覺眼熟。從對方的狀況看來,似乎經歷過一場苦斗,略見散亂的隊形和間或傳來的呻吟,若是此時遭到伏擊,恐怕萬無幸免之理。

一聲尖銳的哨聲突然響起,沙漠中突然為之一亮。

“咻咻咻!”三支響箭從三個方向同時射出,深深的插在離隊伍最前那名士兵十步之然的沙子之中,深及沒羽。成品字而立的三支羽箭尾翎之上,三條七彩的絲帶異樣顯眼。

對方顯然沒想到會落入重重的包圍之中,頓時引起一陣不小的混亂。不過混亂并沒有維持多久,等他們發現周圍的情況后,原本的那點斗志立即蕩然無存。

空曠的沙漠之中,數以千計的火把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火環,而他們,便處在這火環的正中。即使他們仍處在最佳狀態,恐怕仍沒有奮力一戰的勇氣,更何況剛才他們好不容易才從敵人的包圍中逃出,傷疲之下,戰力已是大打折扣。

“表明身份!”楊誠立在沙丘之上,大聲喝道。見這樣的陣勢,只要對方不是傻子,便知道他已是手下留情了。若是趁他們不備,萬箭齊發,這幾百人恐怕沒有一個人能活下來。

“征西軍中軍參謀將軍潘澤海在此,不知閣下是哪路兵馬?”中央的騎兵沉默半響,一聲略有顫抖的聲音在騎兵中間傳來。雖然身處重圍之中,那此騎兵仍然緊緊圍在一起,顯然是要保住中間那人。

楊誠微微一愣,中軍參謀將軍,照理說應該一直跟在潘宗向身邊才對,怎么會在這里出現?難道……

“請潘澤海將軍過來說話,其他人下馬原地等候!”雖然現在處在絕對的優勢,楊誠仍不敢有絲毫大意,他當然不能憑對方一面之詞,便輕易相信。這潘澤海他曾在潘宗向為了接風的宴會上見過一次,因為當時涼州官員紛紛向他敬酒之時,唯有他一個人坐在末席,自樽自酌,異常顯眼。問及潘宗向時,潘宗向曾簡單的向他介紹過。楊誠雖然不計較這些,但潘澤海仍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果對方想要欺瞞于他,只會白廢功夫。

楊誠的話音一落,中間的騎兵卻發生了不小的爭執。潘澤海身上帶著征西軍的帥印和潘宗向的親筆書信,這些騎兵已是知情。是以生怕潘澤海有什么不測,無法向潘宗向交待。爭執片刻之后,潘澤海終于說服眾人,獨自策馬向楊誠這邊行來。在這種情形下,反抗已是毫無意義,徒增傷亡而已。見對方表現出來的善意,更讓潘澤海生出一絲希望,說不定這些還是自己人。雖然他明白,這種可能性極小。飛虎營遠在于闐,征西軍的其他部隊駐守延城及庫車綠洲,均不可能在這里出現。當然也更不可能是潘宗向的神威營,此時他們應該正向于闐突進,斷沒有在些埋伏的理由。

“是你!”及至走進,潘澤海終于看清楊誠的模樣,當下真是驚訝萬分。最不可能出現的楊誠,卻出現在這里。那次宴會他雖然沒去巴結楊誠,但畢竟那場宴會是潘宗向為楊誠所設,他對楊誠當然有所印象。

“潘將軍受驚了。”確認對方的身份后,楊誠笑著迎了上去,將臉色蒼白的潘澤海扶下戰馬。

下馬之后,潘澤海一臉驚喜的打量著楊誠,似乎仍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楊大人,你怎么會在這里?”

“這個說來話長了,以后再慢慢告訴你。潘將軍這副模樣,似乎剛剛經歷過一戰。你不是一直跟著潘大哥的嗎?怎么會在這里出現?潘大哥現在怎么樣了?”楊誠急急將心中的疑惑一股腦的問了出來,潘澤海這副模樣,更讓他心中隱隱不安。

“哦,對對。”見楊誠這樣問,潘澤海才一下子驚醒過來,急忙說道:“大將軍就在前方,楊大人快帶兵增援,遲則晚矣。”

“是嗎?好,我們立即出發,邊走邊說。”楊誠皺眉說道,聽潘澤海的話,潘宗向似乎處在危險之中。他離開飛虎營前往羿族之時,并不知道潘宗向會率軍與他們圍攻姑師王,是以對潘宗向為何會出現在這里,大為奇怪。在他本來的設想中,還以為是劉虎他們被姑師軍困在這里。

一路疾行,楊誠在潘澤海的講述下漸漸明白了事情的始末,當下微感震驚。他雖然知道史達貴一直想對付潘宗向,而且這三年一直襲擾涼州的匈奴人,正是他在背后支持。但如此明目張膽的想要置潘宗向于死地,更不惜與姑師聯手,實在讓他不敢相信。擔心潘宗向之余,他也為劉虎擔憂起來,史達貴此舉,劉虎勢必參與其中,如此一來,劉虎便和史達貴一起走向了不歸之路。這樣的事情,怎么可能瞞得了天下人,一旦公諸于世,后果幾乎已經注定。

“對了,你不是向東南方向突圍嗎?怎么這么久了還會在這里?”楊誠皺眉問道。此時已近三更之時,按潘澤海他們的腳程,應該在數十里之外了,怎么可能還在營地不遠的地方。

“唉。”潘澤海嘆了口氣,沮喪的說道:“大將軍判斷的倒也沒錯,姑師軍確實沒在東南方向布置多少伏兵,但出奇不意之下,卻讓我們死傷慘重。我又從沒有帶兵打仗的經驗,遇此大戰,心里早已亂成一片,說來真是慚愧,若不是大家拼死保護,我恐怕早就死在姑師人手中了。”

楊誠微微點了點頭,這倒也怪不得潘澤海。對于潘澤海的經歷他還是知道一點,要讓他這樣一個懦弱的文人勇敢的面對流血的廝殺,確實是不可能的。怪不得遇見自己之時,臉色如此蒼白,恐怕除了突然陷入重圍之中的原因外,更多的還是因為剛才那仗。

“那你們怎么會反而朝這邊奔來呢?這樣豈不是向姑師軍投去?”楊誠疑惑的問道。

潘澤海尷尬的笑了笑,低頭說道:“這也是我的主意,我想現在大將軍已經離開軍營,敵人的注意力也不在此處,所以軍營中反而更安全一點。所以我才帶著大家回到軍營,準備等姑師軍離開之后,再向于闐趕去。”

“嗯。”楊誠贊賞的說道:“最危險的地方,有時確實是最安全的地方。潘將軍也不必自責,在慌亂中你還能有如此急智,也算得上難能可貴了。”

說話間,軍營已出現在眾人的火光之中。對于歐凌鋒的能力,楊誠已是完全信服,見歐凌鋒并未示警,當下便策馬奔入營中。搜索不久,營中的情形已大致得知,果然已是一座空營。不止潘宗向的軍隊,連姑師軍也在附近了。

楊誠略感芒然,當務之急,他當然是要追上潘宗向,與他合并對付史達貴和姑師王。但此時四周俱是一片黑暗,又沒有半點廝殺之聲,若是盲目的追去,那幾乎就是完全靠運氣了。若是不小心錯過了,便連回頭的機會也沒有。

轉頭望向歐凌鋒之時,后者正仰首望天,口中正吹著若有若無的口哨。楊誠正疑惑之時,只覺一個黑影落到歐凌鋒手掌之中,不停滾動。楊誠揉了揉眼,定睛一看之時,才看清落在歐凌鋒手中的,竟是一支極小的灰色小鳥,正在不住跳躍,隱隱含著某種規律。

歐凌鋒振臂一揮,小鳥立即沒及黑暗之中。“在那邊!”歐凌鋒伸手指向一處,肯定的說道。

楊誠再不疑他,當即命令全軍出發,只望自己能及時趕到。

夜幕籠罩,無盡的黑暗之中,廣闊的沙漠也變得渺小起來。
pisheng 發表於 2011-3-15 12:10
第五十八章 鹿死誰手

戰馬嘶鳴,殺聲震天!

潘宗向率著神機營鐵騎,且戰且走,不住向于闐方向突去。四周的喊殺聲充斥他的雙耳,黑暗中竟不知道有多少敵人正蜂擁而來。

離開營地時,他將隊伍化整為零,分散成數十股人馬,以分散敵人的注意力。而他自己,則混在第二批離營的隊伍里面,雖然這樣做有著極大的危險,但事實證明,他賭對了!不論是姑師軍還是神威營,對開始離營的征西軍均置之不理,但事情卻并沒有他想像的那么順利。有道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他還沒來得及慶幸之時,卻發現自己竟落入姑師軍的包圍之中。

顯然,他那點花招并沒有迷惑到姑師王。姑師王似乎早就算好了他隊伍集結的地點,埋伏在此,在他立足未穩之時,便驟然發起進攻。絆馬索、拒馬樁、陷馬坑、堅盾、利箭,神機營前進的步伐變得異常困難起來。姑師王的高明之處,顯然大出他的意料之外,全力突進了近三個時辰,他的部隊才前進了不到十里。更因不斷的沖殺而漸漸分散,若不是不斷有部隊趕到此處,他恐怕現在已經落敗。

無盡的黑暗對神機營的影響顯然要大過姑師軍,若不是靠著平時的訓練有素,神機營的隊伍已不知被姑師軍切成了幾塊。這里的地形,姑師軍似乎早已熟悉,進退有序的進攻,幾乎彌補了兩軍之間戰力的差距。再加上姑師軍身在暗處,將主動一直牢牢握在手中,此戰的勝敗,已讓潘宗向不再樂觀,更何況還有一直沒有出現的神威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給他致命一擊。

“大將軍,前鋒死傷慘重,已無法繼續突進,請大將軍派兵增援!”一名千夫長急奔而回,好不容易才找到潘宗向,當下立即氣喘吁吁的說道。

“命令左軍壓上,把前鋒換下來!”潘宗向皺眉說道。不管付出多少代價,他也不能停下前進的腳步,若是挨到史達貴趕來,恐怕再沒有希望突圍而去。

“左軍……左軍在剛才的沖鋒中已經被打散,現在只有數百人還護衛在中軍旁邊,其他的已經聯系不上了。”傳令兵遲疑的說道。

潘宗向面色一寒,怒聲的說道:“剛才你怎么沒告訴我?馬上去找,讓他們立即趕回中軍!”

傳令兵略一猶豫,策馬飛奔而去,嘴里卻在嘀咕著:“剛才又不是沒告訴你,我都說了三次了。”

“右軍全部給我壓上去,一定要沖開一個缺口!”潘宗向聲嘶力竭的吼道。

“咻……”箭矢凌厲的破空聲在黑暗中不停的交織著,誰也不知道自己的箭矢到底射向何方,心中唯有一個念頭,便是射空自己的箭囊。

“噗!”一名神機營騎兵的戰馬重重的撞在尖剌的木樁之上,粗近尺余的拒馬樁立即透入戰馬體內。戰馬的悲鳴聲中,馬背上的騎兵一躍而起,縱身沖入拒馬樁后的姑師刀盾兵陣中,揮刀便砍。

首當其沖的刀盾兵神色微變,立即舉盾迎上。“咔!”破裂之聲立即在盾牌上響起,那名刀盾兵還在盤算著擋住對方這刀后,該怎么出刀反擊,卻只覺眼前一紅,視線頓時眉心不斷飚出的鮮血擋住。

神機營士兵的勇武讓周圍的姑師刀盾兵微微一愣,隨即發出瘋狂的吼叫,圍了上來。神機營士兵雖然戰技遠勝這些姑師兵,但畢竟雙拳難敵四手,接連砍倒兩名姑師士兵后,再擋不住從四面八方攻來的無數刀槍,轉瞬便被淹沒在姑師兵的人海之中。

蹄聲隆隆,兩名手持長槍的神機營騎兵再度沖來。舉槍挑開重達百斤的拒馬樁后,揮舞著長槍直殺而入。在他們身后,無數的神機營騎兵隨即源源不斷的從分散的數處缺口迅速涌入。陣陣慘叫之聲,立即在人群中不斷響起。

在神機營強力的沖鋒下,姑師軍的盾陣再不能保持完整。“嗚……”號角聲起,姑師兵立即丟下自己的對手,紛紛向兩邊的黑暗中逃去。這樣的情形已經經過多次,神機營騎兵也并追趕,當下派出數十人向前探路之后,其余人便呆在原地,一邊緊張的休息,一邊等候潘宗向的到來。

不多時,潘宗向便在中軍的拱衛下趕來。比起當年在征北軍中,潘宗向確實已不復當年每戰必身先士卒的氣勢了。在不斷的替換前鋒軍之時,護在他身邊的三千中軍卻一直沒有投入戰斗,一則是要保護他的安全,二則也是考慮保持一定的戰力,以做最壞的打算。

清點人數后,潘宗向不由暗自心驚。前鋒三千騎折損近半,黑暗之中,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是被沖散或是戰死;左軍三千人只有四百余人,其他人仍然沒有趕回,說不定已經被姑師軍困住;右軍三千人也只剩下不到兩千左右,剩下的人里也是近半帶傷;后軍稍好一點,只折損了百余。除開潘澤海帶走的一千人,他這一萬四千騎兵中,竟已只剩下不到九千人。至于那五千步兵,已被他當作犧牲品,能拖延一下追兵便足夠了,早便不被他算在突圍部隊之中。

看著漆黑一片的天空,潘宗向臉色凝重。經過這幾小時的戰斗,他已經不能確認自己是否一直向于闐方向突圍了。無盡的黑暗和幾乎每處都一樣的沙漠,足以讓任何人都感到迷茫和無助。但是他又不能停下,只能這樣不斷的向前沖鋒,直至脫離敵人這個不知道多大的包圍圈或是戰死在這大漠之中。

……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著,經過不斷的進攻,姑師軍的進攻已經不如初時那樣密集了。雖然每隔不遠便會遇上一隊姑師軍,但比起之前那種舉步唯艱,這時的行軍幾乎可以算得上順暢了。

潘宗向立在一處沙丘之上,看著遠方微微露白的天際,默然不語。戰斗一直持續了一整夜,雖然姑師軍并沒討到多大的好處,但他同樣也不好過。更何況,他突圍的方向,竟然有所偏移,雖然沒有太大,也讓他離于闐的距離,幾乎沒有縮小多少。不過正因為如此,他也在因禍得福,避開了姑師軍后面的殺著,安然逃到此地。

“全體上馬!準備出發!”用力揮了一下手,潘宗向沉聲喝道。聚集在沙丘凹處席地而坐的神機營騎兵紛紛翻身上馬,神情肅然的向潘宗向望來。經過一夜的激戰,神機營的體力消耗也極為巨大,這種程度的大戰,對于他們來說,從匈奴之戰后,便再沒有經歷過。

“全速前進!”潘宗向揮手指向于闐方向,大聲喝道。微見血絲的雙眼中,透出一絲希望,最好的情況,莫過于姑師軍和史達貴因他的偏移,而追錯了方向。只要脫離姑師軍所布置的包圍,他安全進入于闐的機會便將倍增!

“咚!咚!咚……”戰鼓之聲驟然響起,潘宗向心中一顫,不可置信的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希望來得快,也去得快。看到遠處沙漠中的情形,潘宗向的心直往下沉。

在黎明的那一絲曙光之下,一隊盔甲鮮亮,列陣整齊的騎兵隱約可見。不用再看,他也已經知道,這正是他一直不希望碰上的神威營!隆隆的鼓聲直敲擊在每一個人的心頭,空氣中一股令人窒息的氣息,肆意襲向每一名士兵。

“立陣!”潘宗向沉聲喝道,一臉的絕然之色。神威營的實力他當然再熟悉不過,若是他現在他一味逃離,此消彼長之下,神機營敗亡的局面,幾乎不用置疑。與其狼狽的死在逃亡的路上,還不如拼死一戰,拉上史達貴一起共赴黃泉。

鼓號齊鳴,正準備離開的神機營騎兵立即圍在沙圍周圍,立成一個圓形的戰陣,將潘宗向護衛在正中。這兩支曾并肩抗擊匈奴長達十年的大陳精銳,此時竟走到了刀兵相見的地步,這樣的結局,恐怕任何人也料想不到。

劉虎靜靜的立在史達貴身后,身上和臉上均濺滿了鮮血,黑色戰袍錦綢戰袍上,布滿了大小不一的破洞。潘宗向留在后面的五千步兵,確實有著不可忽視的戰力,著實花了他不少的功夫。若不是這幾年在不停的戰斗中得到豐富的經驗,剛才那場兩千對五千的戰斗,他恐怕已經不能安然立于此地了。

雖然史達貴對他的表現極為贊賞,表面上他感激不已,但他心里卻知道,史達貴終于要向他動手了。讓他率兩千人單獨應付潘宗向的五千精銳步兵,雖然這算不上什么。但在他幾乎被困在陣中,無法突出之時,史達貴不僅沒有派兵救援,反而在得知潘宗向的突圍方向后,徑自離去。為此,他不僅損失了千余神威營中最為精銳的戰士,更連最為心腹的田小樹,也在保護他時戰死。而他自己,卻還要拼命追上史達貴,不僅毫不在意,還要故做堅定的再做先鋒。

劉虎當然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即使他不這樣做,史達貴也會讓他第一個沖殺而出。神機營雖然久戰力竭,但倒底是能與神威營相提并論的精銳部隊,臨死反撲之下,豈是那么容易殲滅。

“今天,就讓一切做個了結吧。”劉虎用力握了一下刀柄,暗自想道。

眼見神機營迅速的立陣,史達貴卻并沒有立即發起攻擊的意思。直至神機營完全立好陣式,才開始驅動神威營極為緩慢的向沙丘逼去。這一戰,他期盼已久,被姑師軍圍追堵截了一夜的神機營,勢必難以抵擋了猛烈的沖擊。從今天以后,他的神威營將重回當年的風光,成為大陳當之無愧的第一營!想及此處,史達貴已是一臉的興奮,似乎征西大將軍的寶座,已經在向他招手。

“你究竟玩什么花樣!”看著神威營的行動,潘宗向暗自罵道。雙方僵持了大半個時辰,史達貴的大軍也只走到他三里之外,而且仍沒有發起沖鋒的意思。史達貴不攻,他自然也不會進攻,現在的形勢下,他自知自己的實力已遜于史達貴,若要放棄這沙丘居高臨下的有利地形,將更沒有一搏之力。

時間就這樣慢慢消逝,當晨曦的第一縷陽光普照大地之時,凄凌的號角聲終于再度響起!

略微剌眼的陽光讓潘宗向微微不適,他終于明白了史達貴的意圖。雖然神機營立在高處,但與神威營相比,卻是處在西面。太陽升起之時,史達貴正背對陽光,而他卻是正對陽光!這樣一來,神機營士兵的視線勢必受到影響,無形之中,他據守的沙丘,反而成了他的牢籠。以兩軍現在的距離,他再沒有機會改變這個劣勢。

“轟……”大地微微的顫抖之中,神威營的鐵騎終于發起了進攻!

潘宗向雙眼微瞇,鎮定的看著越來越近的神威營騎兵和沖鋒在前那名身著黑袍、悍勇無比的將領。這一刻,他已將生死拋在腦后,全部心神都放在了這場即將開始的生死之戰上。“神機營絕對不會比神威營差!神機營才是天下第一營!”十四年前這句話,仍是猶然在耳,凝結了數年的熱血,在這一刻,沸騰起來!

“咻……”勁矢破空之聲乍然響起,揭開了這場戰斗的序幕。

劉虎敏捷的在戰馬上上下翻騰,堪堪避開幾支迎面而來的勁矢。其他的人卻沒他這么幸運,雖然神機營的視線受損,但第一輪的勁矢,仍讓神威營付出數百人的代價。自從當下涼州剌史后,潘宗向進一步的改良了神機營的兵甲,特別是強弩,威力更甚于從前。在這近距離的齊射之下,連神威營的盔甲也沒有抵擋之力。

眼見自己的親信損失慘重,劉虎暗自心痛不已,現在開始暗自后悔起來,當初若不是把這些人集中在一起,便不會有如此大的損傷了。不過若不是這些人,他恐怕也無法順利打敗那五千步兵。當下他也顧不得多想,伸手一揮之后,順勢取下許久未用的強弩,竟沒有直沖向沙丘,而是保持一定的距離,避開神機營的正面,向側面奔去。

“殺!”史達貴已無遐去想漸漸繞向沙丘背面的劉虎,揮軍向沙丘狂沖而去。他要趁著神機營在陽光影響之下的有利時機,一舉完成自己放在心中已久的愿望。

鐵與血的搏殺,立即在沙丘周圍如火如荼的展開。這一刻,再沒有人顧及同族之誼和并肩作戰十年之情,僅剩下的,便是你死我亡的殊殺拼殺!

“呼……”狂風乍起,卷起漫天的黃沙,似乎不愿讓這一場同族相殘的慘劇暴露在陽光之下。

漫漫的狂沙卻絲毫止不住殺戮之心,戰斗迅速從正面延伸開來,直至擴散在沙丘的每一處。凝結著鮮血的沙粒,肆意的沖擊著每一個人的臉龐,濃濃的血腥之氣,在狂風下仍是凝結不散,充斥天地!

經過三年的不斷苦練,神威營的實力已凌駕于神機營之上,再加上大多數人均沒有參加夜里的戰斗,此消彼長之下,戰斗從一開始的僵持,漸漸向神威營傾斜起來。在這樣沒有花俏的戰斗之中,實力才是決定勝敗的最終因素。

“唰!”潘宗向拔出皇帝賜予的那把象征著征西大將軍身份的尚方寶劍,劍尖斜指。“我的史賢弟,可否有膽與為兄一戰!”看著在人群中漸漸逼近的史達貴,潘宗向傲然喝道。

史達貴曬然一笑,不為所動的笑道:“宗向兄的劍我要了!人我也要了!征西大將軍的寶座我也要了!宗向兄就安心的去吧,哈哈哈!”

“哼,懦夫!你不是自吹你為大陳第一猛將嗎?為何連這點膽子也沒有!”潘宗向怒聲喝道,當下不顧身邊親衛的阻勸,策馬直向史達貴沖去。

“實在對不住,就讓我的手下好好招呼宗向兄吧!”史達貴笑著說道,左右的騎兵蜂涌而上,死死的封住了兩人間的空隙。

“噗……”潘宗向長劍翻飛,不斷向撲來的神威營騎兵砍去。尚方寶劍果然鋒利無比,神威營騎兵那堅硬的盔甲,幾乎一觸及裂,不多時,便有七名神威營騎兵喪命在潘宗向的劍鋒之下。

見潘宗向如此勇猛,神機營騎兵士氣為之一振,紛紛奮起余力,拼死向敵人攻去,一洗之前的頹勢。更有一隊騎兵護在潘宗向周圍,隨著潘宗向不斷沖殺,直逼向史達貴。

史達貴露出不屑的神色,神機營已是強弩之末,就算此時士氣大振,也是敗局已定。當下舉手一揮,戰鼓之聲再起,神威營的攻勢頓時更加猛烈起來。

“咚咚咚……”震天的戰鼓聲突然響起,直將神威營的鼓聲完全掩蓋。

“大人,姑師軍來了!”劉虎沖到史達貴附近,急急的說道。

史達貴轉頭看著劉虎,冷然說道:“大驚小怪,我還沒交人給他們,姑師軍是不會進攻我們的!剛才你跑哪里去了?今天的作戰風格,可與你以往大不相同哦。”

“我只是想吸引神機營的注意,好讓您可以順利進攻他的正面而已。”劉虎訕訕的說道,并不敢看史達貴那凌利的眼神。

“哼!”史達貴悶哼一聲,轉頭向鼓聲傳來的方向看去。

狂風漸止,離兩軍激戰之處三里之外,兩萬名姑師士兵傲然而立。竟是一直沒有出現在戰場的兩萬駱駝騎兵!

駱駝雖然在機動性上遜于戰馬,但因為駱駝比戰馬高出許多,仗著居高臨下的優勢,在近戰之中,卻足以讓同樣數量的騎兵飲恨當場。更何況,這里又是沙漠之中,駱駝騎兵,幾乎算得上騎兵的克星。

“來得到時時候,仗快打完了才來!”史達貴忿忿的說道,顯然對姑師軍的姍姍來遲,極為不滿。

“啟稟大人,有個消息我一直沒告訴您?”劉虎凌在史達貴耳邊輕聲說道。

“什么消息?”史達貴皺眉問道。劉虎剛才的表現讓他極不滿意,本來他確實存了借神機營的手,除去劉虎之心。哪知道劉虎竟沒有像以往那樣猛沖猛殺,反而避開鋒芒,逃得生天。

“我們后面的輜重,昨日已經讓姑師軍劫了。”劉虎淡淡的說道。

史達貴一臉震憾,不可置信的說道:“此事當真?你昨天怎么不告訴我!”

“當然是真的,而且我也是故意不告訴大人的。”劉虎不以為然的說道。

“你!”史達貴指著劉虎,氣得說不出話來。他所擒獲那三人,便是在輜重隊伍之中,是以才會連劉虎都不知道。若是真的讓姑師劫去,那今天……

劉虎淡淡的笑了笑,一臉笑意的對著史達貴說道:“還有件重要的事我要告訴你!”

“什么事?”史達貴疑惑的說道,不自覺的得劉虎傾去。
pisheng 發表於 2011-3-15 12:11
第五十九章 絕對信任

劉虎伸手撫了一下前額,湊在史達貴耳邊輕聲說道:“明年的今日,我會拜祭你的。”

“你……”史達貴聞言勃然大怒,哪知剛吐出一個字,胸腹突然傳來一陣劇痛,讓他再無法繼續說下去。低頭看著三只從自己身體里冒出來的刀尖,史達貴一臉絕望的望著劉虎,虎目圓睜。

劉虎緩緩的合上史達貴的眼睛,手指蘸起其中一把刀尖上的血漬,悠然放入口中。“放心去吧,我會替你完成你的心愿的。”說罷伸手一推,史達貴的身體便轟然摔落下馬,在眾人冰冷的眼光中濺起陣陣塵,轉瞬便被接踵而來的鐵蹄,踏成肉泥。史達貴恐怕做夢也不會想到,他的死狀,竟會如此凄慘。

“殺!”劉虎拔出長刀,振聲喝道,策馬向潘宗向迎去。不知道有多少次,他便是這樣沖鋒在前的將士氣推至極點,而這一次,當然也不例外。

潘宗向猶在狠命拼殺,密集的人群完全擋住了他的視線,此時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老朋友”,已經與這漫漫的黃沙融為一體。

“噗!”潘宗向一劍剌入一名士兵的胸膛,尚未拔劍,右臂便傳來一陣劇痛,整個手臂隨即脫離他的身體。“啊……”鉆心的痛楚讓潘宗向忍不住發出一聲慘叫,身體一斜,幾乎就要摔落馬上。好不容易強忍痛楚,單手抓緊韁繩之后,四五名神威營騎兵已揮刀攻來。

潘宗向無助的向后望去,卻絕望的發現,開始護衛在他身邊的那些騎兵,已不知道什么時候離開他的身邊,有的已陷入重重圍困之中,有的則永遠的倒在了這片血紅的黃沙之中。而他自己,幾乎已是孤身一人。

“咻!”一支勁矢凌空飛來,直入潘宗向的眉心之處,結束了他戎馬征戰的一身。

劉虎淡淡的看了一眼舉弩立在自己身旁的俞兵一眼,縱馬向丘頂沖去。

神威營畢竟在實力上勝過神機營,再加上神機營奮戰一夜,相比之下,差距更是進一步拉大。潘宗向戰死之后,丘頂原本已不支的陣式,立即告破,在劉虎那無可抵擋的強力穿剌之下,潰不成軍。

姑師的駱駝騎兵卻并沒有出手的意思,在遠處靜靜的看著神機營與神威營的殊死拼殺,似乎是在欣賞一出好戲。而這出戲的主角,不久就要換成他們了。

林智坐在一匹最為高大的駱駝之上,嘴角微微泛起笑意。這樣大的收獲,是他始料未及的,只要今天徹底殲滅掉神機營和神威營,那西域的形勢勢必將發生極大的變化。單靠被他牽制在于闐的飛虎營,一時將現難對他構成致命的威脅,更何況這個時候,林一也應該到達長安了,流言的作用之下,恐怕根本用不著他來對付飛虎營了。而征西軍陷于群龍無首之下,定會自亂陣腳,他完全可以趕在朝廷指派的征西大將軍之前,一舉收復征西軍所攻下的每一座城池。

太陽緩緩而升,當狂風漸漸平息之時,沙丘處的戰斗已進入尾聲。除了還有幾處仍有少數小規模的戰斗外,這場戰斗,基本已告結束。一隊隊幸存的神威營騎兵,開始圍著立在沙丘頂上的劉虎周圍,列隊集結。

劉虎遙望遠處的姑師軍,臉上陰晴不定。雖然姑師王和史達貴之前便有協議,但在這種形勢下,誰也不敢擔保姑師王不會撕破協議,將他們一網打盡。雖然姑師軍在旁虎視眈眈,但他仍必須將潘宗向的殘余盡數屠殺,若是留下后患,那他必將成為替罪之羊。除了他自己手中的力量,其他知道內情的人,都必須死,這樣才能讓他有一絲瞞天過海的希望。

看著漸漸匯集的神威營騎兵,劉虎暗自心驚。雖然他已意料到了神機營的臨死反撲會對神威營造成不小的傷亡,但清點人數后的結果卻仍大出他的意料。這場殊死的戰斗,雖然是終以神威營全殲神機營告終,但神威營所能存活下來的,也只有不到六千之數。這其中,傷者也有大半之數,要想正面硬抗姑師王的兩萬駱駝兵,已是不可能。

“咚!”戰鼓之聲震人心神。沙丘處的戰斗剛一結束,姑師王的駱駝騎兵終于開始動了起來。猶如剛才神威營對付神機營一般,邁著整齊而緩慢的步伐,不住向沙丘逼來。

確認所有士兵均以上馬之后,劉虎想也不想的收刀入鞘,隨即大聲喝道:“撤!”他才不會蠢到在這時候和姑師軍硬拼,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姑師軍顯然沒想到從來沒有怯戰的神威營會就這樣掉頭跑掉,當下均是微微一愣,過了片刻才加速追了上來。

看著神威營逃去的方向,林智微微一笑。為了布置這一戰,幾乎耗盡了他的心力,神威營這時候才想起逃跑,哪里有那么容易。當下也不再猶豫,一面派出斥堠聯絡其他各部,一面向神威營緊追而去。駱駝雖然速度上比戰馬慢一點,但在沙漠中的耐久力卻是任何動物所不能比擬的。就算神威營傾力奔逃,最終還是難逃被追上的命運。

日移正中,千萬道眩目的光芒,無情的熾烤著這漫漫的沙漠。

“吁!”一名騎兵用力拉動韁繩,卻是無法阻止戰馬的傾倒。黃沙飛舞,戰馬口吐白沫,轟然倒地,四蹄仍無力的動彈著,似乎仍想著將主人送到安全的地方。長時間的奔跑與酷熱的侵襲,即使是再強健的戰馬,也漸漸無法抵御。

劉虎勒住戰馬,向摔落下馬那名士兵行去,看著那名略顯倉皇的士兵,劉虎暗暗皺眉。在這種情況下,誰也知道被拋棄意味著什么;而在這種情況下,犧牲士兵以保全自己,在軍中幾乎并算不上什么奇怪的事。畢竟和全軍的安危比起來,一個人的死活,便顯得微不足道了。

“上他的馬,繼續走!”劉虎指著一名騎兵對那名士兵說道,一臉的決然之色。“大家聽好,我絕對不會拋下你們中的任何一個!若是再出現這種情況,就兩人一騎,不能讓一人落下!”

“謹尊統領大人令!”眾人轟然應道,絲毫沒有因為自己可能加重的負擔而不滿,因為誰也不知道自己的戰馬,會在哪一個時候突然倒下。

劉虎滿意的點了點頭,揮鞭遙指,策馬而出。他此時倒也不僅僅為了收買人心,更重要的是,他手中的力量,便僅剩下這不到六千之數的騎兵,這可是他想要翻身的唯一本錢,不到最后一刻,他豈能輕易放棄。

士兵們雖然在劉虎的鼓舞下斗志昂揚,但戰馬卻并沒有因此而改變。第一匹戰馬倒下后,接著便是第二匹、第三匹……等到一處小小的綠洲出現在眾人眼前之時,已足足倒斃了千余戰馬,不過劉虎倒也尊守了他的諾言,沒有將一個士兵落下。

有綠洲,便意味著有水;有水,在此時,便意味著生存。是以一見到這塊綠洲,早已身心疲憊的騎兵們,紛紛發出陣陣歡呼之聲,木然的臉上也盡展笑顏。奔逃至此,這些士兵尚是滴水未進,當下便顧不得其他,爭先恐后的向綠洲狂奔而去。每個人的腦海里,已經滿是那清涼的綠蔭和甘甜的泉水。

“嗚……”號角之聲乍起,已奔至綠洲兩里左右的神威營騎兵,立即倉皇的止住戰馬,一臉恐慌的看著他們之前無比向往的綠洲。人困馬乏,即使是強悍無比的神威營,此時也再無一戰之力。

號角聲中,一隊隊士兵出現在綠洲邊緣,結成整齊的戰陣,靜靜的與神威營對恃著,而那些士兵所著的,正是姑師軍的裝束。靜,死一般的寧靜。

看著綠洲邊緣那數量約在一千左右的姑師軍,劉虎暗自猶豫。若放在平時,這點姑師軍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但是現在,這點姑師軍卻足以對神威營造成巨大的傷害。

“嗚……”號聲再起,綠洲上的姑師軍如潮而退,轉瞬不見,僅剩下三人立在邊緣之處。

見到這一幕,劉虎不由暗自疑惑。這一隊姑師軍,難道不是姑師王所布置的嗎?他們究竟想干什么呢?中間那個的人身影,為什么會感到這么熟悉呢?難道……

“你們兩個過去看看!”劉虎沉聲說道。對方這善意的表現和姑師軍的穿著,著實讓他迷惑不已。他雖然也想過繞道而行,但那樣的話,他們頂多還能逃出五十里,便會失去所有的戰馬。僅憑雙腳,是無論如何也逃不過駱駝騎兵的追殺的。姑師王顯然早已料到此局,是以追趕的速度,一直不急不緩。

被叫到的兩人堅定的點了點頭,頭也不回的向綠洲奔去。

“你們是神威營還是神機營?”兩人剛一靠近,一聲渾厚的聲音立即傳來,除了楊誠,還會是誰。

原來楊誠他們一路急趕,但畢竟大多為步兵,一時間根本無法追得上不斷突進的潘宗向。時值正午,除了羿族戰士外,其他人早已承受不住。楊誠也是無法,只好讓歐凌鋒領著他們到最近的綠洲,稍作休息再做打算。誰知道他們進入的一塊綠洲上,竟隱伏了千余姑師士兵,幸好歐凌鋒事先察覺,才讓他們未遭伏擊,反而以極小的代價,一舉擊潰綠洲上姑師軍。

剛剛休息不久,便發現一隊騎兵正向這邊奔來,雖然相隔甚遠,但神威營和神機營那獨有的盔甲,仍讓楊誠輕易識別出來。不過一時卻也摸不清倒底是神威營還是神機營,楊誠也不敢大意。史達貴既然連潘宗向都想殺,難免不會想將他一道除去,是敵是友,也是說不定。

是以他與歐凌鋒商量片刻之后,便決定讓其他人隱伏在內,只派出一千人列陣在外。若是來的是潘宗向他們,自然好說;若是來的是史達貴,他也可以在其大意之下將其擊敗,甚至擒獲。哪知對方卻并不進攻,更讓他進一步發現這些騎兵竟有不少兩人共騎,看形勢,似乎在被什么人追蹤一般。當下楊誠便以為是潘宗向的神機營,因為在這種情況之下,潘宗向確實已無多大可能擊敗史達貴與姑師軍的聯手進攻,能逃出生天,便是最好的結果了。所以他才撤下一千士兵,僅與歐凌鋒和潘澤海留在原地,解除對方的敵意。

兩名騎兵見楊誠這樣問,均是略有猶豫,對視一眼后,才正色說道:“我們是大陳神威營,不知閣下是?”

楊誠微微一愣,一時竟不敢相信這支正在逃亡的軍隊,會是神威營。難道潘宗向竟打敗了姑師軍與神威營?又或者是發生了其他變故?

“告訴史達貴,就說楊誠在此恭候!”楊誠冷冷的說道,轉身便欲向內走去。來得竟然是史達貴,便再沒什么好說的了。不論是他打敗了潘宗向,還是潘宗向打敗了他,神威營都將成為他的敵人。是以楊誠也再不客氣,直呼史達貴之名。

兩名騎兵臉色微變,他們雖然沒見過楊誠,但又豈能不知楊誠的身份。當下急忙說道:“楊將軍請留步!”

“還有什么好說的?你們干的好事,我已經全知道了!去告訴史達貴,我和他之間再沒有轉寰的余地,若是他束手就擒,我或許會考慮暫時留他一命!”楊誠絕然說道。雖然他與史達貴并沒有深仇大恨,但史達貴這次的行為,卻是他最為不齒的。勾結外族來對付自己的同族軍隊,為了私人的恩怨連征西的成敗也毫不為意。潘宗向若是被史達貴殺死,那眼前一片大好的戰局又不知道會有什么變化,若是此戰久拖不決,不論對西域還是大陳的百姓,都將是一種災難。

“這……”兩人略一遲疑,立即翻身下馬,跪下稟道:“啟稟楊將軍,史統領已經戰死,現在我們由劉統領率領。”楊誠和劉虎的交情,二人當然也略有知曉。是以希望以劉虎打動楊誠,若是楊誠一意與他們為敵,就算不向他們發起進攻,也等于將他們逼向了絕路。誰也不知道姑師軍會在什么時候追來,到那里,離他們覆滅的時間便不遠了。

楊誠聞言微微一震,邁出的腳步也停了下來。“你回去告訴他,讓他一個人來,其他人留在原地!”楊誠遲疑的說道。在他內心里,始終希望這件事與劉虎無關,這樣一來,他們的情誼或許還不會受到多大的影響。不過劉虎一直是史達貴手下的猛將,又身為神威營的副統領,真的會與這次的事無關嗎?楊誠輕輕的搖了搖頭,不愿再想下去。

“誠哥!”不多時,劉虎已是飛馬而來,剛一沖近,便縱身躍下馬背,向楊誠撲了過來。聽到兩名騎兵的回報,他真是喜出望外,有楊誠在此,那飛虎營便也一定在此;飛虎營加上自己的神威營,就算一時無法擊敗姑師軍,也再不會像他現在這樣,毫無還手之力。驚喜之余,兩名騎兵轉述出楊誠的話,卻讓他暗自不敢輕松。雖然從頭到尾,都是史達貴想要殺死潘宗向,但潘宗向畢竟算得上是死在自己的手上。以楊誠的秉性,可以原諒他一次,卻不一定會原諒他第二次。

楊誠微微點頭,輕輕的拍著劉虎的肩,肅然說道:“告訴我,潘大人現在是死是活。”

“死了。”劉虎坦然說道。

“大將軍!”潘澤海一直緊張的看著劉虎,待劉虎說出這句話時,只覺晴天霹靂,天旋地轉,當即跪在地上痛哭起來。潘宗向雖然平時對他并不怎么好,但在潘家來說,卻是第一個看得起他的人。更何況若不是在最后一刻,潘宗向的蓄意保全,他恐怕也難逃一死。

“是誰殺的?”楊誠心里也有些悲涼,但卻拼命壓住,看著劉虎繼續問道,表情微微有些緊張。他知道史達貴有很多事情都是交由劉虎卻做,但他心里卻并不希望這一次也是劉虎動的手,那樣一來,他真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了。

“史達貴。”劉虎干脆的說道。直到說這句話之前,他還在猶豫該怎么向楊誠說,但在最后一刻,他還是選擇不將實情告訴楊誠,雖然若他在這世上還有一個不想欺騙的人,那定會是楊誠,但他最終還是選擇將一切推到史達貴身上。

“那史達貴怎么死的?”楊誠眉頭微展,憑他與劉虎的交情,他自然不會擔心劉虎會欺騙到他的頭上,是以劉虎一說,他便已深信不已。更何況劉虎回答之時幾乎沒有任何的猶豫。

劉虎略一遲疑,看著楊誠身邊的兩人欲言又止。

“我明白了。”楊誠點了點頭,隨即說道:“那又是什么人在后面追你們呢?”

“姑師軍,兩萬駱駝騎兵,后繼不詳。誠哥你的飛虎營什么時候換成姑師軍的樣子了?什么時候從于闐趕到這里了,竟然連我也一點都不知道。我們聯手,應該不會怕了他們!”劉虎故作輕松的說道。

楊誠搖了搖頭,皺眉說道:“這里并沒有飛虎營。”當即簡單的向劉虎講述了他現在手下部隊的組成,羿族戰士加上投靠的姑師軍和潘澤海那幾百人,也不過萬余。這其中除了羿族戰士外,潘澤海的騎兵仍沒恢復元氣。投靠的姑師軍雖然不是什么烏合之眾,但他一時根本無法對他們進行有效的指揮,戰力便大打折扣。若要對付姑師的兩萬駱駝騎兵,顯然沒有十足的把握。

“來了!已在十里之外!”歐凌鋒沉聲說道。

“馬上叫你的人進來,過后再找你談。”楊誠急聲向劉虎說道,轉而扶起潘澤海,一邊向林中走去,一邊向歐凌鋒說道:“準備迎戰!”
pisheng 發表於 2011-3-15 12:12
第六十章 意外收獲

“轟……”蹄聲隆隆,烈日之下,兩萬駱駝騎兵如同烏云一般,直向綠洲撲來。

三聲號響之后,綠洲上卻是一片寂靜。見此狀況,林智微微皺眉。雖然他只在這里布置了一千步兵,但神威營的戰馬畢竟不善在沙漠中行走,再加他在后面不急不緩的追趕,神威營逃到這里時,戰馬應該已經到了可支持的極限才對。一路上不斷出現的馬尸,也足可以證明神威營已經逃不了多遠了。以一千步兵對五千疲兵,雖然不至于大勝,但要是固守其中,卻未必會敗。

綠洲上的寧靜讓他微感不安,就算神威營將他的一千步兵一網打盡,也不可能有余力將戰場打掃得如此徹底。從外面看來,綠洲附近根本沒有任何戰斗的痕跡,但從馬蹄的印跡看來,神威營確實是進入這片綠洲的。難道他們竟膽大到反過來伏擊自己?林智微微搖了搖頭,在這種情況下,神威營的伏擊幾乎可以完全忽視。如果他們真敢在這里進行反擊,那他將有十足的把握將神威營一舉殲滅。

思慮片刻,林智還是決定謹慎行事。四十余騎,隨即分成四路,從綠洲的四面插入,準備一探虛實。這片綠洲雖然并不算大,但也足有方圓五六里的大小,除了外面寬數百步的耐旱小型灌木,中間皆是挺拔蔥綠的胡楊樹。即使埋伏數萬人,也綽綽有余。林智暗笑自己太過小心了,這周圍的地形,全在他的掌握之中,附近除了于闐的飛虎營,再沒有其他大陳的力量,神威營目前便只能是一支孤軍。這里離于闐足有大半日的路程,就算飛虎營從早上開始全速出發,也不可能趕到,更何況飛虎營根本不可能知道這邊的戰況。

想到這里,林智將眼光安然穿過灌木,正向胡楊林投去的己方駱駝騎兵身上。三路斥堠先后進入林中,另一路則已消失在林智的視線之中,繞向后方。四面進入,就算遇伏,總會有一路能逃脫回來。當下林智也不再多想,靜靜的等候斥堠返回。

陽光愈見猛烈,此時已是夏天最熱之時,雖然姑師軍長久生活在這種環境之下,也漸漸有些吃不消了。時間一點一滴的消逝,姑師軍士兵漸漸開始煩燥起來,前去探聽消息的斥堠騎兵進入林中足有半個時辰了,卻仍然無聲無息,絲毫沒有出來的跡象。見到這樣的情形,任何人都明白,這些斥堠騎兵恐怕已遭不測。就算時來回對穿,這點時間已足夠他們往返幾次了。

林智臉色微微有些凝重,四路斥堠全遭不測,竟沒有發出半點聲音。要想在綠洲的各處嚴密設伏,絕對不是少數人可以辦到的,難道神威營奔逃至此,還能有如此實力?不可能,林智搖頭想道,但又想不通這林中還會有誰。思虎半晌,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但是林中有敵人埋伏這件事實,卻是可以確定無疑。

“嗚……”號角吹響,姑師軍中奔出三千余騎,迅速向綠洲一角逼去,準備進行試探性的進攻。雖然林中很有可能只有神威營,但林智并沒有打算直接將全部兵力投入。即使林中還有其他部隊,要戰要走,決定權仍在他的手上。

為了和史達貴的協議,昨夜的戰斗讓他付出了極大的代價。除了這支駱駝騎兵外,他手中的兵力便僅剩下于闐那支騎兵和后面綠洲上埋伏的步兵。至于謝爾多頓手里那三萬人,在延城一戰中被吳振翼消滅了過半之數,現在仍沒擺脫吳振翼的追擊,兩人仍在貳師城和飛鳥谷纏斗,根本無遐顧及這邊,不向他救援,已經算是了不起了。當然林智并不知道,自己利用離魂草埋伏在綠洲上的士兵,已經近半被楊誠“接收”,此時正在林中靜待他的到來。若是林智知道,心里不知道會是什么滋味。

楊誠手里的逐日弓,開始并沒有被他放在眼里。畢竟逐日弓再神奇,也只是一件死物而已,但玉門關一敗卻將整個形勢完全轉了過來。在楊誠在眾人面前展現逐日弓無與倫比的威力以及阿不敢添油加醋的廣泛宣傳之下,整個西域對百余年前那個大帝國開始懷念起來,而且這種懷念漸漸的已融入越來越多人的意志之中。恢復昔日那個繁榮與平和的大帝國,已經成了很多人的夢想,甚至在他的軍隊之中,也有不少人有著這樣的想法。若他再不能力挫大陳軍,扭轉現在的局面,恐怕用不了多久,不用征西軍動手,他的帝國便會如曇花一般,一閃而逝。

“吁……”一匹駱駝突然燥動起來,竟不顧背上的姑師士兵的操控,發瘋似的向前奔去,剛奔出不遠,便力竭倒地。

“啊!”一名駱駝騎兵突覺右邊大腿上一痛,急忙向右看去時,只見一個身影已閃下駱駝腹部。胯下的駱駝那巨大的身軀猛的一震,頓時向一邊傾倒。駱駝騎兵慌忙跳下駱駝,還沒來得及轉身之時,那個身影已竄至自己身后。駱駝騎兵只覺喉嚨上突然一涼,身體再無力站立,轟然倒地之時,雙手仍無助的捂著喉嚨,腦子里最后的意識,便是要止住那如泉噴涌的鮮血。

原來一片寧靜的灌木叢中,無數精赤著上身,身上涂著七彩條紋的壯漢,突然出現在姑師駱駝騎兵周圍。這些人的動作迅捷無比,手中的匕首下捅駱駝腹部,上扎姑師兵的大腿。姑師騎兵幾乎沒有還手之力,便紛紛喪命在這恐怖的殺人手法之下。混亂和死亡迅速在進入灌木叢中的姑師駱駝騎兵中漫延開來。

隊中的將領還沒來得及組織士兵反擊,又一批與這些人一副裝扮的戰士,突然出現在他們周圍,其中竟有不少是女戰士。“咻……”凌厲的破空聲中,一支支精準的羽箭紛紛向駱駝上的士兵射來。讓姑師士兵恐怖不已的是,這無數的箭雨似乎長了眼睛一般,對沖入他們陣中的敵人,幾乎沒有半點的影響,但對他們,卻是一道道催命之符。

死亡的陰影頓時籠罩在每一個姑師士兵的心頭,隨著幾名將領先后先后摔下駱駝,生死不明后,姑師軍那尚未組織起的攻勢終于告破。除了幾少數士兵還能舉弩向外圍發起反擊外,更多的人已經開始向外潰逃。逃勢一起,再沒有人能阻止。就連那些有意反擊的士兵,也被己方爭先恐后奔逃的士兵沖亂陣腳。

看到這一幕,遠處的林智皺眉不已。他事前只想到對方會在林中設伏,卻沒想到敵人的埋伏竟設在外面的灌木叢中。不過這也難怪,林智先入為主的已認定林中埋伏的是神威營,是以種種手段皆按神威營的作戰手法進行防備。但從這些人的風格來看,顯然不是神威營,甚至也不是大陳的任何一支軍隊。自己的堅盾和強弩,在對方的匕首之下,竟毫無用武之地,更在對方精準的箭術之下,死傷慘重。

“難道是飛虎營?”林智暗自想道,除了飛虎營,還沒有哪支部隊可以捕捉到任何一個一閃即逝的機會,讓他的盾牌和盔甲形同虛設。但牽制飛虎營那支騎兵,直到昨夜他才調走,就算飛虎營知道他的舉動,連夜趕來,這個時候也絕沒可能趕到這里,再精心設伏。況且飛虎營的近戰并不比自己的駱駝騎兵強多少,至于匕首,更是從沒見飛虎營用過。匕首!難道……一片陰云漸漸浮上心頭,林智猜到對方的身份了。

羿族,只有羿族這支神出鬼沒的力量,才會出現在這個他認為絕不會有其他人到來的綠洲之上,也只有羿族才會有如此恐怖的箭術和近戰能力,也只有羿族這中,才會有大量的女戰士。

看著倉皇逃回的駱駝騎兵,林智不由微微犯難。敵人雖然只追到灌木叢邊緣便沒再追擊,但剛才的經歷,顯然讓這些駱駝騎兵驚恐不已,直到逃回自己的陣中,仍是一副驚魂不定的樣子。羿族的戰力,果然名不虛傳,剛才雖然只有短短的接觸,卻讓他付出了千余駱駝騎兵的代價。羿族一向只擊殺侵入自己領地的敵人,從不離開自己的領地殺敵,見此情形,林智更加確認林中的是羿族戰士。

“主人,你要做什么?”林二疑惑的問道。

“不用跟來!”林智沉聲喝道,徑直獨自向綠洲奔去。

林二微微詫異,一臉疑惑的望向林三時,后者低聲說道:“笨蛋,主人不是有個羿族朋友嗎?這么快就忘了。”

“可是,可是萬一那些人要對主人不利,豈不是……”林二遲疑的說道。林智雖然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但要對付那樣強悍的羿族戰士,顯然絕無勝望。羿族在西域一向極為神秘,誰也不知道他們心里倒底是如何想的。

“放心吧。”林四寬慰的說道:“只要主人不進入綠洲的范圍,羿族人是不會對他們怎么樣的。”

“希望如此。”林二將信將疑的說道,略有憂慮的向林智的背影看去。

此時綠洲上已恢復之前的寧靜,若不是外面的灌木叢中一片狼籍,恐怕誰也想不到剛才這里發生過激烈的戰斗。

“里面可是岑猛岑兄弟?”林智在綠洲邊緣停下,大聲喊道。他和岑猛有數面之緣,兩人更達成秘密的協議。雖然岑猛對羿族的事一向止口不談,但他也知道羿族戰士并不是全由岑猛統領,否則他便不會有求于自己了。此時他一上來便提及岑猛,就算里面不是岑猛的部隊,想來也不會太過于為難于他。

林中卻仍舊沒有半點聲響。林智繼續喊了四次,林中才回應道:“你是誰?”

“我是姑師王,是岑猛的朋友,如果岑兄弟在,請他出來一見!”林智大聲喝道。見對方回應,林智心下大定,既然羿族在這里,而且剛才還能發起進攻,那神威營恐怕不會在這里了。不過他心中卻又生起另一個疑惑,從馬蹄的痕跡看來,神威營確實是進入這片林中的,卻又沒有戰斗的痕跡。羿族沒有理由不對侵入領地的神威營發起進攻,難道是神威營離開之后,羿族人才到這里的?

林中沉默了片刻,再度回應道:“既然是岑統領的朋友,請你進來說話。”

“岑猛兄弟不在這里嗎?”林智皺眉說道。對方的話讓他微微起疑,羿族一向不允許任何外人進入他們的領地,就算與他有協議的岑猛,每次都向他發出警告,不能踏入羿族領地半步,就算是他,也不行。若是放在以前,他當然會很高興的接受邀請,畢竟他對這個神秘的羿族,也有很大的好奇心。但現在給他的,卻只有疑慮,雖然里面有極大的把握是貨真價實的羿族戰士,但給他留下的疑點卻太多了。況且他唯一認識的岑猛,又一直沒的出現,若對方真有誠意邀請他,就算不出來相迎,也不該躲著不見吧。

“岑統領就在里面,他請你進來有事商議。”里面再度回應道。

“這……”林智微微遲疑,岑猛一直沒出現,里面的人卻一再邀請他進去,這種情況實在讓他太疑惑了。不過岑猛一向高傲無比,即使是面對他也毫不客氣,不出來見他,倒也并不是不能理解。想及此處,林智當即準備進去一趟,神威營若是安然離開這里,那便逃離了他控制的范圍,若能讓岑猛協助自己,那神威營幾乎是插翅難逃了。剛要拉動韁繩之時,林中再度傳來聲音。

“岑統領請你進來商量有關離魂草的事……”這個聲音卻與之前略有不同,顯然不是同一個人。聲音到后面,便模糊起來,似乎說話的人被人捂住了嘴一般。

林智臉色微變,離魂草之事,岑猛一向極為謹慎。不僅是單獨前來交給他,更不止一次的警告他,不可以告訴任何人,若是傳到羿族人的耳朵里,便要不顧協議,不惜一切的將他殺死。岑猛既然如此害怕他的族人知道這件事,怎么可能當著這么多人,說出離魂草來?想到這里,林智當即說道:“多謝岑兄弟的好意,本王今天還有要事,改日再來相見!”話一說完,便要向后離去。

“姑師王還是進來一敘的好!”一聲渾厚的聲音從林中傳來。

這聲音讓林智略感熟悉,正疑惑間,胯下的駱駝發出一聲悲嘶,竟然向下倒去。林智慌忙躍下駱駝,差點被駱駝高大的身體壓住。敵人竟然能從數百步的林中一箭將他駱駝射殺,林智哪里還不明白林中是誰。當即頭也不回,便拔腿向外跑去。

“咻……”背后破空之聲乍起,林智不由暗自叫苦。他早該想到,羿族竟然是為守護逐日弓主人而存在的部族,當然很有可能與楊誠發生關系。現在楊誠是逐日弓的主人這件事,在西域幾乎人所皆知,羿族當然也不例外。正當他以為自己死定了的時候,數支羽箭已插入他身前數步之外的沙子中,箭尾那七彩的色彩讓他熟悉不已。

“再走半步,便要你手足盡廢!”冰冷的聲音從林智身后不遠傳來。

見此情形,林智自知憑他的身后,根本不可能避開羿族戰士的羽箭。對方的威力也讓他異常顧忌,手足盡廢,這比殺他還要殘忍。而羿族戰士也確實有這個實力,當下只得嘆了口氣,緩緩轉過身去。只見離他百步左右的灌木叢中,幾名羿族戰士正張弓而立,其中兩人正迅速向他奔來。顯然對方趁他剛才說話之時,便已潛到附近,在失去駱駝之后,他便再沒有半點逃走的機會。

兩名羿族戰士左右挾起林智,向林中迅速奔去。林二他們終于察覺到形勢不對,驚怒之下,立即驅動姑師軍向綠洲撲來。

“嗚……”號角之聲乍起,大地為之顫抖。眼見自己的主帥被擒,姑師駱駝兵憤怒之下,哪里還顧得上林中的羿族,紛紛不要命的狂沖而來。

羿族戰士倒是并不驚慌,挾著垂頭喪氣的林智如同無物,在灌木叢中如履平地,不多時便已進入林中。

“竟然是你!”一看清林智的樣子,楊誠不由大驚。他怎么也不會想道,自己千方百計想要打敗的,竟然會是當年在王庭放自己走的林智。雖然他和林智只有一面之緣,但因林智和李平北的關系,是以給楊誠留下極深的印象。雖然事隔數年,林智也有些微微發福,但楊誠仍一眼便認出他來。

開始他還在如何抵御姑師軍費盡思量,可是沒想到姑師王竟會自動送上門來,這對他來說,簡直就是個天大的意外收獲。借著小黑之力,任何數百步內的敵人,根本不可能有逃生的機會。是以他一邊讓歐凌鋒將林智誆進來,一邊讓人悄悄潛過去。本來林智都要自己進來,但歐凌鋒顯然有些心急,不小心說出了離魂草,使得林智驚覺欲逃。不過為時已晚,在失去坐騎之后,林智再沒有逃走的可能。

林智嘆了口氣,淡淡的說道:“我可不認識你。既然被你們抓住了,要殺要剮,你就看著辦吧。”楊誠的身份,他自然清楚,以現在的形勢和他的身份,就算楊誠顧及當年之情,恐怕也不可能放過他。是以他自己也不報任何希望,不愿再與楊誠過多攀談。

“呵。”楊誠淡淡的笑,臉上竟有些激動。“與先生一別,已快四年,真是想不到啊,我們竟會以這樣的方式重逢。”

林智眼簾低垂,并不作答。

楊誠倒也不以為意,揮手令挾住林智的兩人退下后,新手幫林智整理好略顯零亂的衣衫后,看著外面正不住接近的姑師軍,淡淡的說道:“先生還是讓他們先停下為好,這一場殺戮難道還不夠嗎?何必再增死傷,以干天和呢。”

林智環視林內,見到不少身著姑師軍服的士兵時,微微有些詫異。這些人他當然熟悉,所有借離魂草埋伏在后面的士兵,均作了特殊的標記。顯然這些人已經投在楊誠麾下,甚至不惜與自己做戰。借著逐日弓,楊誠的影響力已越來越大,而林一那邊,顯然進行的并不如他預料中的一樣順利,到現在仍沒有消息傳回。而他,已經沒有機會再等待了。

想到這里,林智徑自向林外走去。
pisheng 發表於 2011-3-15 12:13
第六十一章 雙管齊下

“快把大王交出來,否則我們便夷平這里,一個不留!”林二立在綠洲外圍,怒聲喝道。雖然他開始也覺得林智一個人前進有些不妥,但羿族一向不會主動與外人為敵,是以他并不擔心。哪里知道事情會演變成這個樣子,他們三人腦子里已經混亂無比,唯一想做的就是如何安全的將林智救出來。沒有林智,姑師國恐怕要不了幾天就得四分五裂,以他們三個的威信,根本不可能壓服得了這些手握重兵的西域新貴。

“交出來!交出來!”萬余人的齊聲吶喊,聲音直震霄漢。林智的被擒,已讓這群姑師軍憤怒之極,主帥在陣前被擒,這無疑對他們來說是個極大的恥辱。一時哪里還顧得上綠洲里的是羿族還是其他,只待林二他們一聲令下,便要屠盡綠洲上的所有生物。

正在這劍弩拔張之時,林智緩緩走出樹林。見自己主帥安然無恙,姑師士兵頓時歡呼起來。林智揮了揮手,場中立即靜了下來。這三年多的苦心經營,他雖然不能說完全控制了西域,但所積累的威信仍然有著無與倫比的影響力,特別是這一支他傾注大量心血的駱駝騎兵。

“我可以跟你談,但之前總不能讓他們一直這樣暴曬吧。”林智回頭對楊誠說道。就現在來說,他并不是沒有翻盤的機會,綠洲里雖然有不少的羿族戰士,但更多的還是原本屬于他的姑師士兵,若他的駱駝騎兵全力沖鋒,楊誠他們并不一定可以擋得住。不過若是他的駱駝兵這樣長期呆在烈日之下,恐怕不久便會疲憊不支,再不能對楊誠他們構成威脅。

“還有什么好談的!竟敢犯我大陳,結局便只能和匈奴人一樣!”劉虎不以為然的說道。

楊誠揮手止住劉虎,對歐凌鋒沉聲說道:“把西邊的人撤過來,讓姑師軍進林休息。不過也要做好防備,千萬不可大意。”

“誠哥,不行啊,萬一他們不顧這家伙的性命,那我們豈不是引狼入室?”劉虎急急的說道。歐凌鋒聞言一怔,見楊誠并沒有什么反應,當下大步離去。

楊誠搖了搖頭,淡淡的說道:“放心好了,放他們進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他自然有他的考慮,雖然這樣冒有極大的風險,但只要能兵不血刃的解決這場紛爭,即使是冒險,也是值得的。況且林智在他們手里,姑師軍投鼠忌器之下,未必敢有什么異動。言罷轉向林智說道:“先生稍后便可讓他們從西邊進入林中,我會派人指引的。”

林智點了點頭,楊誠這份膽識和胸襟,確實有過人之處。而且自從擒獲自己后,絲毫沒有一絲得色,對他也是有禮有節,似乎兩人并不是生死的勁敵,而是忘年的至交一般。李平北選中的人,果然不錯。想到這里,林智向外沉聲喝道:“你們從西邊進入林中休息,沒有我的命令,不得妄動,違者立斬不赦!”

“可是,主人……”林二遲疑的說道。

“去吧!”林智不容置疑的說道,說罷不理一臉疑惑的眾人,向林中走去。

“我想和你一個人談談。”經過楊誠身旁時,林智淡淡的說道。

楊誠點了點頭,正要答應之時,潘澤海急忙說道:“不可!”

“為什么?”楊誠疑惑的問道。

潘澤海正色說道:“這樣一來,將軍以后恐怕會給人留下話柄。”

楊誠微微一怔,潘澤海的話確實有些道理。若只有他和林智單獨相處,恐怕今后會成為別人猜疑的把柄。他自己雖然是個心中坦蕩的人,但這些來對于人心的險惡,卻也有一定的認識。潘澤海到底出生于大族世家,對于政治斗爭有著天生的敏感,是以才會一下子想到這一層來。想到這里,楊誠征詢的向林智看去。

林智卻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誠哥犯不著和他客氣,我們沒有將他立即斬首,便是對他天大的仁慈了,哪里輪得到他談條件。”劉虎也在一旁搭腔說道。雖然林智不可能看到他殺史達貴之事,但他到底有點心虛,若不是擔心引起楊誠的疑心,他恐怕已經勸楊誠殺掉林智了。

林智嘆了口氣,鎮定自若的說道:“好吧,我也不為難你。我現在代表姑師,正式向大陳祈和,開出你們的條件來。”

“祈和!”劉虎和潘澤海驚訝的說道。

“是啊,姑師既不為大陳之郡縣,也不是大陳番屬,當是平等的兩國。我兵敗祈和,難道有什么不對嗎?”林智不以為然的說道。

“哼!”潘澤海冷哼說道:“哪有這簡單,姑師不過是一個蠻夷小國,哪有資格與我大陳天朝平起平坐。竟然敢犯我大陳天威,就算不照匈奴滅族之例,已算天大的恩賜。”

林智淡淡的笑了笑,說道:“首先我們要搞清楚一件事。是誰先發起進攻的?姑師并沒有侵犯大陳,而是大陳犯我姑師。”

“姑師攻占玉門關、兵出星星峽,這兩處都是我大陳地界。”楊誠沉聲說道。

林智搖了搖頭,反問道:“我們攻占玉門關在前,還是征西軍先進兵西域的?”

“這可不同,之前是因為你們斬殺我軍士兵,大陳才向姑師宣戰。”潘澤海皺眉說道。

“好!”林智拍手說道:“你也說是宣戰,而不是征剿,只有國與國之前才是宣戰。那我們現在祈和,又有什么不對呢?況且你們的士兵未經通傳,便闖入我國境內,難道我們就任他們橫行?”

“是你先在邊境囤兵,窺探我大陳,圖謀不軌,我軍才派人偵察。而且數度發出照會,卻被你斬殺使者!”潘澤海怒聲說道。

林智笑了笑,不以為然的說道:“圖謀不軌?我軍可踏入你大陳半步?至于那個使者,他對本王非常無禮,毫無禮儀之邦的儀態,本王殺他,正是為大陳著想,以免被我們這些蠻夷小國笑話!”

潘澤海一時語塞,找不到什么話來。林智言辭鋒利,交談不久,便讓他無法招架。當下也是暗自佩服,林智雖然身陷囫圇,但卻仍能揮灑自如,不顯頹勢。

“強詞奪理,說這些有什么用。自古以來,勝者王敗者寇,現在你兵敗被擒,哪有資格談什么條件!”劉虎沉聲說道。

“哼,大陳果然是仗勢欺人,毫不講理。”林智毫不示弱的說道。

楊誠擺了擺手,止住兩人的爭吵,皺眉說道:“如何處置先生,朝廷自有安排,并不是我們能夠做主的。現在我們要談的是,結束現在的爭斗,我不希望在這段時間里,雙方再添任何傷亡。”

當年征西軍出征之時,朝廷的命令只是讓潘宗向平定姑師,至于是剿滅、招降還是安撫,并沒有明確的規定,一切生殺大權,皆交由潘宗向負責。但現在潘宗向已經死了,按他的安排,是由楊誠來處理這些事情。這一戰雙方均有太多的傷亡,楊誠當然不希望像當年對付匈奴那樣,不論男女老少,一并施以屠戮。雖然他現在就算殺掉林智,也可以平定西域,但那樣一來,勢必還會有幾場仗要打。若是能讓林智主動投降,那便是讓傷亡降到最低的最佳方法。

“只要你放我離開,我保證西域從此向大陳稱臣納貢,永不進犯。”林智肯定的說道。

三人幾乎同時搖了搖頭,這種保證,實在不敢讓他們相信,也不是他們能做得了主。

“那你們想要怎么辦?殺了我?還是將我押送到長安?”林智淡淡的問道。

“首先讓你的士兵解除武器,由我軍看管,我可以保障他們的安全。”楊誠沉聲說道。

林智搖了搖頭,不可置疑的說道:“這可不行。等我的軍隊沒了,還不是你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這一仗難道還有打的必要嗎?你已經沒有任何勝算了,有沒有軍隊,結果還不都是一樣。”楊誠和聲說道。

“哼,若不是我被你們抓住,此戰的勝負仍然未定。”林智冷聲說道。

楊誠嘆了口氣,正色說道:“以先生之智,當明白現在的局面。就算先生不被擒,也無法維持多久。”

“不就是有羿族幫助你嗎?哼,羿族并不能決定西域的一切,你不要太高看他們。”林智不以為然的說道。

“西域的平和,已是大勢所趨,人心所向,先生逆民心而行,只會眾叛親離,怎么可能有半點勝算。”楊誠耐心的說道。

“西域在我的一統之下,本來就再沒有征戰,是你們發起戰爭,才讓百姓陷入戰火之中。”林智不滿的說道。

楊誠和劉虎雖然都是百戰之將,但論起辯才,卻哪里是林智的對手。相談許久,不僅沒能說服林智,反而不斷被林智駁得體無完膚,談判頓時限入僵局之中。雖然他們心里清楚,很多時候林智不過是在強辭奪理,但就是想不到話語來駁倒他。經過近一個時辰的艱難說服后,楊誠終于堅持不住了。在他看來,和林智的口舌之爭,遠比一場硬仗來得艱難。

派人將林智帶下去安置后,帳中頓時陷入沉靜之中。剛才與林智的一番辯論,讓三人均是口干舌燥,不欲再言。

沉靜了半晌,劉虎才開口說道:“誠哥,何必和他講這些,找個機會把那兩萬駱駝騎兵打敗,看他還有什么可憑恃的!”

“不錯。我也贊同劉將軍的意見,再談下去,也談不出什么結果來。”潘澤海贊同的說道。

“憑我們現在的力量,恐怕不一定能將他們一舉擊敗。況且就算打敗了他們,我們的死傷也不會輕松。”楊誠皺眉說道。

劉虎搖了搖頭,不同意的說道:“駱駝騎兵在樹林里,威力還不及步兵。只要誠哥下定決心,我率神威營堵住他們的出路,誠哥率步兵在林中推進,定可以一戰而下。”

正在楊誠猶豫不決之時,歐凌鋒掀帳而入,對著楊誠說道:“又來了兩萬!”

“什么!”三人齊聲說道,臉上均是驚訝的表情。

“從于闐方向來的,人數大概在兩萬左右,全是騎兵。姑師軍已經派人去聯絡了,恐怕過不了多久就會進入綠洲。”歐凌鋒略有凝重的說道。

劉虎和潘澤海聞言均有些喪氣,兩萬駱駝騎兵就已經夠讓他們頭疼的了,再來兩萬騎兵,現在姑師軍的人數已遠遠超過自己。要想出其不意的將他們一舉擊敗,恐怕再不是件容易的事。同時兩人也暗自慶幸,幸好姑師王現在在自己手上,不然這一仗恐怕勝負難料了。

楊誠也是微微皺眉,低吟不語,顯然是在苦思對策。林智確實有他周旋的本錢,神機營幾乎全營盡滅,神威營也損失過半,戰力大損。僅憑他的飛虎營和羿族戰士,確實沒有十足的把握打贏這場仗,更何況是在這塊狹窄的沙漠之中。

苦思半晌,楊誠眉頭微展,對著歐凌鋒低聲說了幾句,歐凌鋒頻頻點頭,隨即離營而去。

“誠哥讓他去干什么?”劉虎疑惑的問道。

楊誠笑了笑,淡淡的說道:“過會就知道了。你們先下去休息吧,晚上我們再找姑師王談。”

劉虎雖然心中疑惑,但也確實疲倦之極。安排好神威營戰士休息后,他還一直沒停過半刻,當下也不再追問,出帳而去。

※※※※※※※

兩萬姑師騎兵的加入,頓時在綠洲上引起不小的躁動。姑師軍漸漸變得蠢蠢欲動起來,只是顧及著林智的安全,還沒有什么過份的舉動,但卻讓負責警戒的羿族戰士倍感壓力。若是四萬姑師軍突然發難,局面便再不能由他們所控制了。

近六萬人呆在這片并不寬闊的綠洲上,林中的空間便顯得擁擠起來。雙方原本相隔的數百步空間,也漸漸擠滿了人和馬,一時間人喧馬嘶,嘈雜不已。

“讓一讓,讓一讓!”混亂之中,楊誠這邊突然出現一隊姑師士兵,越過羿族戰士的防線,向姑師軍方向擠了過去,歐凌鋒立在林中一處,靜靜的看著這一幕,絲毫沒有阻止的意思。

姑師軍開始還在奇怪怎么那一邊會有己方的人出現,因擔心是大陳士兵偽裝的,還警惕不已。但隨即發現不少是自己認識的戰友之后,便也沒有太多的阻攔。那隊士兵進入姑師軍后,便迅速分散開來,各自找上自己認識的或是同族的人,熱鬧的交談起來。林二雖然微感不妙,但卻已經無法阻止。

隨著越來越多的人涌入,漸漸的已經無法分清哪些是姑師軍士兵,哪些又是投向楊誠的西域士兵了。很多久別重逢的人,紛紛圍在一起,分享著各自的經歷,不時還有陣陣的歡聲笑語傳出。到了傍晚時分,這些投向楊誠的西域士兵,甚至與姑師騎兵一起生火造飯,似乎就是同一部隊中的人一般。

“哎,你見過逐日神弓的威力嗎?”一名士兵說道。

“聽人說過,難道你親眼看到了?”另一名士兵說道。

“那是當然!”那名士兵肯定的說道,一臉得意之色。

“快說來聽聽!”

“好!話說……”

……

“你知道那些是什么人嗎?”

“哪些?”

“就是守在林子里那些啊?”

“你是說那些拿著弓箭,赤著上身的人?”

“是啊!”

“不知道。”

“告訴你哦,那些人全都是羿族的神射手!”

“羿族的神射手?真的嗎!”

……

“嘿,你們怎么會投靠大陳的軍隊的?”

“那是我們的運氣啊,逐日神弓的主人就要一統西域了,現在投在他那里,到時我們可都是功臣呢,說不定以后我們便再不用過窮苦的日子了!”

“逐日神弓的主人?難道就在這里!”

“那當然,我聽說啊……”

……

形形色色的流言,迅速的在人群中傳遞著,發自內心的歡笑聲,漸漸開始在人群中響起來。

見到這一幕,林二三人開始擔心起來。他們自然不會蠢到認為這些人已再度投到自己這一邊來,楊誠也不會坐視這種情況的發生。最大的可能,便是楊誠派過來進行分化離間之人,但現在這種情況下,他們雖然心里清楚,卻是有苦難言。若要強行將這些人分開,恐怕極有可能引起士兵的怨言,甚至反抗,但要是任由他們這樣做下去,誰也不敢保證會不會連自己這邊的人也被說動,而投入楊誠那邊去。

夜幕漸漸降臨在這大漠之中,堆堆篝火在綠洲內外燃起。漸漸混熟的士兵們,圍坐在篝火周圍,晚餐雖然并不豐盛,但卻并不影響他們對各種話題的討論,喧鬧無比的綠洲上,刀兵之氣正不住散去。

楊誠穩坐在大帳之中,靜靜的聽著幾名投誠的姑師將領匯報,臉上漸漸現出一絲笑容。幾人離去后,楊誠一臉自信的向外喝道:“來人!有請姑師王!”
pisheng 發表於 2011-3-15 12:14
第六十二章 煞費苦心

“今晚就只有先委屈你一下,我們明天再談。”楊誠親自將林智送出帳外,面帶笑容的說道。

林智微微點頭,看了一眼一左一右的兩名羿族戰士,施然離去。

楊誠看了一眼頭頂漆黑的天空,搖了搖頭,轉向進入大帳。

第二輪交鋒,他們仍沒占到任何好處。長達兩個時辰的交談,對楊誠他們四人來說都是一種煎熬,眼前的困局似乎對林智并沒有絲毫的困繞,鋒利的言辭不僅沒有絲毫減弱,更一直將主動牢牢控制在手中,讓楊誠他們幾度被說得張口結舌。即使楊誠他們將種種現實和即將出現的可能,一一攤牌,仍不能讓林智有所屈服。唯一讓楊誠稍感心慰的是,林智同意兩軍暫時解除敵對狀態,靜待朝廷的最終決議。畢竟林智心里也知道,現在還要

“誠哥,反正他現在在我們手里捏著,還用得著和他廢話什么。”見楊誠進來,劉虎搖頭說道。拍馬溜須他自認不輸給任何人,但遇上林智這樣的人,他卻完全沒輒了,甚至幾次都被說得惱羞成怒,若不是楊誠攔著,他幾乎要拔刀相向了。

楊誠淡淡一笑,正色說道:“你也別心急,他畢竟是統領西域的姑師王。雖然現在形勢對我們有利,但若有他的主動配合,那我們幾乎可以兵不血刃的平息這場紛爭。你別忘了現在我們身邊還呆著四萬大軍,若是全力向我們進攻,我們的勝算并不大。”

“不是已經讓你分化掉了大半嗎?剩下的哪里還有膽量向我們進攻。”劉虎不以為然的說道。

楊誠搖了搖頭,坐在上首,一口喝干一杯水,擦著嘴角的水漬說道:“那是說給他的,這四萬人中,絕大多數的將領,都是由他親手提拔的,而且之前很多人都是貧民甚至奴隸。這些人在感恩之下,對他仍然是忠心耿耿,要想真正拉攏過來,恐怕得花上不少時日。”

“好哇,你也學著騙人了,我還以為你一直那么老實。”劉虎大聲說道,隨即皺眉問道:“那剛才怎么會有這么多投向我們的姑師將領?不僅把大帳擠滿了,而且連帳外也站了不少。”

楊誠微微一笑,淡淡的說道:“就這樣我們都被姑師王辯得無話可說了,要不是動點手腳,那豈不是更難受。騙人也要分時間和對象,你以為我就這么刻板嗎?”

“唉,不過誠哥剛才說的時候,連眼都不眨一下,連我都被你騙住了,要是以后你把我賣了,說不定我還高高興興的替你數錢呢。”劉虎感慨的說道。

“這就是之前不告訴你們的原因了,不然你們哪里能配合得這么好。”楊誠笑著說道,接著看了看劉虎,意味深長的說道:“我們這么多年的兄弟,我當然不會騙你,只要你不騙我就好了。”

劉虎聞言尷尬的一笑,坦然說道:“我劉虎就算對不起天下人,也絕對不會不利于誠哥,否則天打雷劈!”

“好好的,發什么誓,你我還信不過嗎?”楊誠笑著說道,走過去熱情的拍著劉虎的肩膀。雖然這次的重逢,讓他很難再找到當年在正威營那種肝膽相照的感覺,但他對和劉虎這份友情,仍然非常珍視。心中也只以為兩人現在因各統一軍,事務纏身,相處時間當然不可能向當年那樣,心里也不疑有他。

看著談笑風生的楊誠和劉虎,一旁的潘澤海不由黯然不語。一方面,這場仗竟會如此意外的結束,讓他再沒有施展的機會。原本他還指望著能在楊誠的征討戰爭中助楊誠一臂之力,能讓他今后不用再看人眼色,但現在看來,恐怕再沒有機會了。另一方面,楊誠雖然對劉虎深信不疑,但他卻并沒那么相信劉虎。但看到現在這樣的情形,他自然也不會如此不識趣的提出自己的質疑。

對于潘宗向,他還是懷著感激之情的,雖然之前潘宗向對他并不尊重,這次起用他,也只是因不敢相信外人。但不管什么原因,潘宗向畢竟給了他一個機會,一個可以施展的機會。他也只能怪自己福薄,沒能好好把握而已。

這一仗的勝負,現在幾乎已經是無可置疑的了。但為這次戰爭付出慘痛代價的潘家,卻是一個徹底的失敗者。不僅失去了潘宗向和潘宗德兩名在軍中素有威望和才能的大將,族中子弟也傷亡不小。而且這次戰爭的主要傷亡,仍是他們潘家的力量,從玉門關到赤谷城,再到這里,潘家在涼州苦心經營的成果,幾乎喪失殆盡,從此再難與另兩家分庭抗爭。潘澤海雖然并沒有出眾的才能,但這一點政治上的敏銳嗅覺,還是有的。雖然在潘氏家族中,潘澤海的地位極為低下,但他畢竟是潘家子弟,這樣的變化,也讓他暗自神傷。

“不打擾兩位,下官先行告辭了。”潘澤海低聲向兩人說道,便要轉身離去。

“等一等。”楊誠聞言急忙站起來,出言告罪道:“楊誠無意冷落將軍,還請將軍見諒。”

“哪里哪里,下官只是略有倦意,并無他意,大將軍不要誤會。”潘澤海恭敬的說道。之前他已經將潘宗向的大印和書信交與楊誠,既然潘宗向已死,那此時正該由楊誠暫時接替潘宗向的位置。

楊誠微微皺眉,潘澤海雖然話語平靜,但到底難以掩飾心中的失落。雖然他們相處并不久,但潘澤海這人外冷內熱、秉性正直的性子,楊誠還是有所知悉。這樣的人,正是他樂于結交之人,更何況看潘宗向的面子上,他也應多加照顧。想了想,楊誠當下說道:“什么大將軍不大將軍的,楊誠只是暫代潘大哥的事,你要是看得起我,叫我楊誠或者楊兄弟也可,千萬別把什么大將軍掛在嘴邊,這我可已經說過幾次了。”

“可是……”潘澤海遲疑的說道。大將軍這個位置,早有不少人眼紅。就連潘宗向或是趙長河之流,即使坐不到這個位置,也隱隱以大將軍自稱。若是誰不識趣的叫他們征北大將軍、征西大將軍,恐怕會深深的得罪他們。但楊誠卻一直不讓人稱他為征西大將軍或是大將軍,這讓潘澤海暗暗稱奇,名利和權勢,不知道讓多少人趨之若騖,但楊誠給他的,卻是一種全新的感覺。若不是心有自卑,他當然樂意結交楊誠這樣的朋友。

“可是什么?我和潘大哥以兄弟相稱,而你算起來是潘大哥的叔輩,這還是我占了便宜了。”楊誠笑著說道。

潘澤海嘆了口氣,略有遲疑的點頭說道:“那好,楊賢弟。”

“這就對了嘛。”楊誠將潘澤海按回座位,笑著說道。

“若沒有什么事,我真的想回營休息了。”潘澤海無可奈何的坐了下為,為難的說道。楊誠和劉虎的交談,他幾乎插不上半句,留在這里,對他來說也和受罪差不多。

楊誠走回座位,正色說道:“怎么會沒事呢?正要說道正事上面,而且這事還需要海兄幫忙。”遲疑了一下,楊誠還是決定以兄弟相稱,畢竟若要稱年紀和他差不多的潘澤海為叔輩,實在有些別扭,更何況那樣也顯得生分了。

見楊誠這樣稱呼自己,潘澤海略有感激,當下說道:“大……楊賢弟盡管說,只要用得上我的地方,我一定全力而為。”

“那好,是這樣的。”楊誠肅然說道:“潘大哥不幸戰死,將軍務暫時交給我打理。僅是我的飛虎營,就讓我頭痛了,更何況要我管理這么多支軍隊。海兄長期跟在潘大哥左右,這方面的經驗自然比我豐富,所以我希望海兄明日便趕去延城,負責管理征西軍。”

“這……這怎么使得。”潘澤海惶恐的說道。他原本只是指望能在楊誠屬下繼續做個參謀將軍,哪料到楊誠竟然交這么大的權力交給他。征西軍雖然折損不少,但仍有五六萬大軍,以他的身份,統領這么多軍隊,雖然只是暫時的,也讓他宛如在夢中一般。

“非你莫屬!”楊誠肯定的說道:“另外還有件事,要交給海兄去辦。神機營是潘大哥的心血,雖然現在只剩下海兄身邊的幾百人,但我不希望神機營從此沒落。所以請海兄到達延城后,抽調征西軍中的精銳,重組神機營,神機營的統領,便由海兄暫時兼任。”

“啊!”潘澤海又是一驚,要知道潘宗向雖然當上了征西大將軍,但也一直兼任著神機營的統領,從沒有假手他人。神機營一向做為潘宗向的親衛,神機營的統領,便象征著涼州軍的最高統帥。照理說楊誠暫代征西大將軍,便是理所當然的神機營統領,雖然神機營現在幾乎可以算做不存在了,但那仍是一種象征。

楊誠微微一笑,和聲說道:“這邊還有些事需要我去處理,延城那邊,就完全交給海兄了,希望海兄能盡心盡力,做出一番成績來。”

“我……我,我一定全力而為!”潘澤海激動的說道。這一下子,他便從一個小小的參謀將軍,一躍成為征西軍的重要人物,這樣突如其來的變化,讓他幾乎已經陷入混亂之中。

“海兄這樣說,我就放心了。海兄盡管放手去做,有什么事我自然會全力支持你。”楊誠誠懇的說道。雖然潘澤海的才能并不出眾,但現在畢竟沒什么戰事了,讓他去管理征西軍,相信也不會出什么大問題。而且他畢竟是潘家的人,那些征西軍將領大多與潘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對楊誠這樣的做法自然不會有什么異議。當然楊誠的另一層意思,也是要對潘宗向和潘家有所交待,畢竟潘宗向的死,對潘家來說,絕對是個沉重的打擊。讓潘家的人繼續把握著征西軍,也算是一種安慰吧。

“謝謝!謝謝!”驚喜之下,潘澤海除了道謝,再不知道說什么了。

“還有件事需要麻煩海兄馬上去做的。”楊誠正色說道。

“請講!”潘澤海危襟正坐,干脆的說道,再沒有之前那種孤傲的氣息,一種從來沒有的自信和雄心,正在他身上不住膨脹。

楊誠點了點頭,感慨之余,肅然說道:“當務之急,我們必須立即將我們的現狀上報朝廷。不僅是姑師王要求祈和之事,還有神威營和神機營的事,也需要詳細向朝廷稟明。不過小弟才疏學淺,這份奏章,還請海兄代為起草。”

“嗯……”潘澤海微微皺眉。姑師王的事照實稟報就是了,但神威營和神機營內斗之事,卻著實讓他為難。他們三人中,對個中詳情最為熟悉的,便是劉虎。但劉虎本身又牽涉在這件事情之中,雖然他隱隱覺得劉虎并不可信,但畢竟顧及到楊誠和劉虎的交情。這種內斗之事,朝廷一樣處罰及嚴,主謀者幾乎是滿門抄斬的罪名,更何況史達貴還勾結外族,這更是極大的罪名。就算這件事與劉虎無關,恐怕也難逃牽連,更何況劉虎身為神威營副統領,若說與他無關,實在有些牽強。

見潘澤海沉吟不已,劉虎也略有些緊張。殺史達貴,他也是被逼無奈,種種跡相表明,史達貴對他這幾年來的事情,多少有些知曉,而且很有可能已經動了殺機。他若不想辦法殺掉史達貴,早晚要死在史達貴手里。而殺潘宗向,也只是不希望這件事情外露而已,在那種形勢下,潘宗向恐怕也不會接受他的示好,就算不殺他,恐怕他從此也與仕途無緣。這樣一來,他這多年的心血,就全部白廢了,這比殺了他,還要難受。

本來按他的打算,他準備將潘宗向和史達貴的死全部推到姑師軍身上,但沒想到一到綠洲,楊誠便問他潘宗向的死活。從楊誠的表情看來,顯然對事情的內幕有所知悉,若再按他原來的想法,恐怕連楊誠也會懷疑到自己。所以才退而求次,承認了神威營攻擊神機營之事,把自己置于事外,希望能僥幸過關。但姑師王被擒后,他靜下心來思考,卻覺得事情并不會他想像的那么容易,按照他的說詞,就算不殺他的頭,也不會有好果子吃。

“海兄好好琢磨琢磨,不必心急。”劉虎一臉期盼的說道。如果把這件事扯圓,他一時也沒什么主意,所以也只能寄期望于潘澤海身上。潘澤海長期幫助潘宗向處理文書,這方面,自然要強過他們兩個。

潘澤海看了楊誠一眼,點頭說道:“容我下去想想,明天一定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復。”看到楊誠臉上那種默許的表情,潘澤海微微有些失望,不過旋即釋然。楊誠并不是圣人,當然也有自己的私心。況且在這種情況下,又只有劉虎一人知道其中的詳情,以他們倆的交情,楊誠當然對劉虎的話深信不疑。從楊誠的角度來看,當然不希望劉虎因此獲罪甚至丟掉性命,這樣的想法,并不過份。與黑暗的官場爭斗來說,這幾乎是不值一提,黑變白,白變黑,他耳聞目睹的,也是多不勝數。況且楊誠給了自己這么大的好處,自己連這點忙也幫不上,那也太說不過去了。

“那好,辛苦海兄了。”楊誠臉色微有尷尬的說道。有些時候他也在懷疑自己,這樣千方百計的為劉虎遮掩,到底是對還是不對。按理說劉虎化身鐵面將軍,早已犯下滔天大罪,但他想到的卻不是什么大義滅親。在他心里,他一直希望劉虎是被史達貴所逼,不得不去做這些違心的事,包括這一次也是一樣。他不僅不去懷疑劉虎的話,更要想盡辦法幫劉虎擺脫困局,就算不計功勞,也要讓他不遭罪責。這段時間他心里也是非常矛盾,種種的雜念幾乎讓他心力憔悴。

“應該的,那我先告辭了。”潘澤海施禮說道,隨即出帳而去。

潘澤海走后,帳內便只剩楊誠與劉虎二人。兩人各自想著心事,并未交談,帳內頓時一片沉靜。

過了半晌,劉虎才輕聲說道:“謝謝你,誠哥。”

“我們之間,不用說謝。”楊誠淡淡的說道。

“其實我……”劉虎遲疑的說道。

“不用說了。離開西域后,將會是一個嶄新的開始,好好把握吧!”楊誠拍了拍劉虎的肩膀,感慨的說道。他也隱隱知道劉虎似乎有什么瞞著自己,但他卻不想知道。既然劉虎要瞞著自己,那自然有他的道理,他擔心自己知道后,只會增添更多的煩惱。與其這樣,倒還不如不知道。

“嶄新的開始……”劉虎緩緩的重復著,眼神里竟有一絲迷茫。

“是啊,今后有什么打算?”楊誠饒有興趣的問道。

“打算?我想永遠追隨誠哥,這幾年我實在活得太累了,跟著誠哥,便用不著這么費心。就算天塌下來,誠哥也會替我頂著,對嗎?”劉虎感慨的說道。

楊誠笑了笑,打趣的說道:“你就這么不安好心,天塌了也讓我頂,那存心想壓死我啊。”

“那當然不會,誰要是敢傷害誠哥,我第一個將他殺掉,就算是天也一樣!”劉虎激昂的說道。

“殺,并不能解決所有問題,以后不要整天想著打打殺殺這些。”楊誠正色說道。

劉虎點了點頭,咧嘴說道:“誠哥說什么就是什么了,跟著誠哥走,總不會錯的。”

“又來了,拍馬的功夫倒是沒落下!要是我歸隱山林,耕田種地,你也會跟著我嗎?”楊誠笑著說道。

“那哪會,就算誠哥想,朝廷也不會準許啊。”劉虎一臉認真的說道。

楊誠正欲再言,歐凌鋒已大步進來。“什么事?”楊誠和聲問道。歐凌鋒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這段時間幫了他不少的忙,在軍務上,他幾乎不用怎么過問。至于防御、扎營、探路、行軍這些事情,也完全被歐凌鋒一手包辦,連楊誠也暗自佩服。

“姑師軍那邊先后派了七拔人想要潛過來,都被我們發現,可能他們也不敢輕啟戰端,所以倒沒有交戰,自動退去了。”歐凌鋒恭敬的說道。

楊誠點了點頭,姑師軍有這樣的舉動并不奇怪。主帥在人家手里捏著,當然不會舒服。“做得好,只要他們不動手,我們也不動手。現在越拖時間,對我們是越有利,犯不著和他們計較。”

“知道了。另外根據灰兒帶回來的消息,有一支七八千人的部隊,正向這邊趕來。照路線看,似乎是跟在那支騎兵后面的,現在離這里大概還有十三里路。”歐凌鋒正色說道。灰兒便是之前楊誠見過的那只灰色的小鳥,雖然體形極小,但對沙漠中的適應能力卻極強,即使遇上巨大的沙暴,也能安然脫險。在歐凌鋒的精心調教下,成了歐凌鋒的秘密武器。上次遇上潘澤海他們,便全是灰兒的功勞。

“會是誰呢?”楊誠皺眉說道。

“難道又是姑師軍?那樣可有點麻煩了。”劉虎擔心的說道。

楊誠聞言也是點頭不已。雖然已經有部份姑師軍暗中投向他們,但數量卻并不多。若是姑師軍的人數再不斷增加,在實力對比懸殊之下,恐怕那些忠于林智的將領,便會蠢蠢欲動。如果一不小心發生沖突,那誰也不知道,會不會演變成大規模的沖突,局勢將再不在他的控制之中。

“從方向來看,應該是從于闐那邊來的,說不定是飛虎營呢?”歐凌鋒寬慰的說道。

“哎呀!”劉虎拍了下大腿,肯定的說道:“對啊,一定是飛虎營,我怎么就沒想起。”

“你為什么這么肯定?”楊誠疑惑的問道。

“這還有說。剛才那兩萬騎兵,便是從于闐方向趕來。而且事前,飛虎營便派人送信,說他們在于闐被兩萬姑師騎兵纏住。很顯然,后面來的兩萬騎兵便是纏住他們的騎兵,飛虎營既然沒有這些人的糾纏,又奇怪我們為何這么久還沒去于闐,那肯定會派人過來瞧瞧。”劉虎略有興奮的說道,似乎已經確定那支部隊是飛虎營一般。

聽了劉虎的分析,楊誠和歐凌鋒也是點頭贊同。“這樣,不管是誰,凌鋒你安排幾個身手好點的人,去看看究竟,盡快回報,我們好早作對策。”

歐凌鋒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夜色如水,陣陣清涼彌散在廣闊的大漠之中,白天的酷熱,早已消逝無蹤。
pisheng 發表於 2011-3-15 12:14
第六十三章 瞞天過海

踏夜而來的,正是那晚準備去襲擊姑師軍營地的飛虎營。

拖住飛虎營的任務已經達到,林智便將那隊騎兵調走,以補充這一邊的實力。剛開始他并沒有預料神威營和神機營的內斗,會產生如此好的效果,讓他可以不用費太大的力氣,便可以將這兩個尖剌拔掉。那邊的騎兵當然也不知道事情的發展,是以仍按原定計劃從于闐拼命趕來。

這樣一來,飛虎營的夜襲就完全撲了個空。本來左飛羽他們還以為姑師軍算準飛虎營會夜襲,會繞過去攻擊于闐城,但在撤回的過程里,卻意外的發現了這支騎兵的蹤影。眾將因未立寸功,當然不甘心就這樣撤回于闐。這支騎兵既然不是去攻擊于闐,他們便用不著擔心于闐的安危,況且于闐城還有五千西域聯軍,并不是那么容易攻下的。于是他們便一路銜尾追來,希望趁姑師軍不備,打他個措手不及。

在這里遇上楊誠,實在讓飛虎營眾人驚喜不已。飛虎營在星星峽和玉門關所展示的實力,在姑師軍中也是傳播及廣,那些投誠的姑師士兵,也因飛虎營的到來歡欣不已。一時間綠州上歡聲雷動,飛虎營是因為與楊誠的重逢;其他人則是因為這支可怕的勁旅不再是自己的敵人。投誠的姑師士兵紛紛從四處涌來,爭相一睹飛虎營的風采,姑師軍環伺在旁的陰影,也隨之而去。

安頓好飛虎營士兵后,楊誠與飛虎營諸將及左氏姐妹齊聚大帳之中,相互交流著這些天來各自的經歷。其中大家最為關注的,當然是楊誠這次的羿族之行。對于羿族和逐日神殿,他們都有著無窮的好奇心。

“不知那神殿里,究竟會是什么東西?”聽到楊誠說起并沒有進入逐日神殿之時,眾人紛紛猜測著。

“說不定是個寶藏。建神殿的人到底是一統西域的王者,這個寶藏,恐怕不小。”左化龍感慨的說道。

“那也不一定,說不定里面藏著什么妖怪或是怪獸?”張破舟搖頭反駁道。

左化龍看著張破舟,皺眉說道:“這世上哪來什么妖怪,真是胡扯。”

“哎,這就是你沒見識了。你沒見過的,難道這世上就沒有嗎?”張破舟一板一眼的說道,看樣子和左化龍較上勁了。

左化龍也毫不相讓的說道:“我沒見過,難道你就見過?”

張破舟扁了扁嘴,不以為然的說道:“我是沒見過,那又怎么樣。要知道,連圣人都說過,神鬼力怪,敬而遠之。這當然就是有了,難道你竟然敢懷疑圣人的話?”

“好了好了,都別爭了。”楊誠擺手說道。飛虎營的幾名將領漸有“不和”之勢,這讓他喜憂參半。

喜的是這種不和并不是真正的不和,而是相互競爭的心理越來越盛。這過這段時間的歷練,對于當年幾乎足不出戶的他們,沖擊是相當大的。神威營、神機營、黑甲雄兵甚至匈奴、姑師精銳部隊,讓他們的眼界極大的開闊起來,那種井底之蛙般的狂傲,也早已消失無蹤。每一個人都希望自己能有一個更大的舞臺,讓自己能在這個人才倍出的時代一展鋒芒。自然而然的,這些昔日的好兄弟,便是成了他們第一個競爭的對手,雖然眾人的感情仍然一如從前,但在各方面,也漸漸有了一爭高下之心。

有競爭才會有進步,楊誠當然不會想要壓下他們這份進取之心。不過他憂的,也是這點。這幾人都是他看著成長起來的,只要假以時日,都將成為可以獨擋一面的將才。但自己有這個能力給他們更大的舞臺嗎?楊誠卻是微微有點信心不足。

這場戰爭雖然已經離結束不遠了,但他卻不敢過早的樂觀。年幼的皇帝、把持朝政的豪門氏族,一旦作為其間平衡支點的章盛駕鶴仙逝,誰也不敢預料會有什么樣的情況出現在大陳。張識文和裴成奇以前都斷言他沒那么容易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開始他還對此不以為然,但現在,他卻已經有了些感受。潘史二人的同歸于盡,正顯示出在大陳盤根交錯的家族勢力之間的斗爭,已經到了無所不用其極的地步。史達貴敢于向潘宗向下手,絕不可能這么簡單。若沒有人在暗中點頭,史達貴怎么敢如此犯險。就算他成功將潘宗向擊殺,也會遭至各方的懷疑,以史家現在的實力,即使沒有充分的證據,恐怕也無法再保全自己。

家族間的斗爭,既然能置軍國大計于兒戲,那還有什么事他們做不出來的呢?自己想象中的太平盛世,恐怕真的不會那么容易出現。想到這里,楊誠微微嘆了口氣。這段時間他的心情再難保持之前那般平靜,肩上的擔子越重,他便越不能輕松,有時候他甚至覺得離他自己的夢想,已經越來越遠。

“怎么了?”左飛羽看見楊誠開始還興高彩烈的樣子,轉眼間便顯得憂慮起來,立即關切的問道。眾人也紛紛發覺楊誠的異樣,紛紛關心的詢問起來。

“沒事。”楊誠搖了搖頭,故做輕松的說道。做為統帥,很多事情便只能自己一個人默默承受。這個時候,也讓他更為思念起李平北來。當年正威營獨自深入大漠,面對十倍于己的匈奴鐵騎,但李平北卻一直保持著鎮定自若的神態。領著正威營一次次擊退匈奴的追擊,若不是潘史二人見死不救,正威營根本不可能就此覆滅。每當想起李平北,總能讓楊誠的精神為之振奮,李平北對他潛移默化的影響,讓他終生受用。

看到眾人仍是狐疑的眼光,楊誠灑然一笑,說道:“此戰已經離勝利不遠,我高興還來不及。我只是一些善后事宜,你們也用不著疑神疑鬼。你們連續趕了不少路,下去休息吧,明天還要出發呢。”

“那末將便告退了。”眾人相視一眼,紛紛離去。左飛鴻看了并肩而坐的楊誠和左飛羽,猶豫了一下,也默然離去。

眾人離去之后,左飛羽愛憐的看了一眼楊誠,將頭輕輕的枕在楊誠有力的臂彎中。“又有什么事,讓你煩惱了?”左飛羽輕輕的說道。

楊誠沉吟片刻,緩緩將自己對潘宗向和史達貴之事的始末向左飛羽述出。他擔憂的是,就算潘澤海能想辦法讓朝廷不再追究劉虎,但經此一事,劉虎幾乎同時得罪了潘史兩大家族。潘宗向死在史達貴的神威營手中,現在史達貴又死了。潘家難免會將氣發到作為神威營副統領的劉虎身上。而史家更不用說了,史達貴戰死,劉虎卻率著近半的神威營騎兵安然無恙,怎么可能善罷甘休。在惹不起潘家的情況下,難免將所有怨恨放到劉虎身上。不論如何,劉虎這個替罪羔羊,恐怕是當定了。

“潘澤海既然答應了你,應該會有辦法的,你也用不著這么擔心,該來的,總會來的。”左飛羽勸慰的說道。

“你說,如果想辦法將劉虎調到交州,好不好?”楊誠遲疑的說道。劉虎現在是眾矢之的,將劉虎調到交州,恐怕難免會殃及池魚,是以楊誠也是微有猶豫。他倒不是怕惹禍上身,而是擔心自己有沒有能力護得了劉虎。

左飛羽嘆了口氣,淡淡的說道:“這個你自己做主吧。不過,想調恐怕也不是這么容易。”

楊誠微微一愣,左飛羽所說的確實是實情。以前因潘宗向的關系,他還可以仰仗潘家在朝中的勢力,但現在潘家向一死,他在潘家認識的人,便只剩下潘澤海一人了。潘家對他的態度會不會因此而改變,也還是未知之數,更何況劉虎還是潘家所恨之人。他這樣做,恐怕潘家不會再買他的帳。一時間,楊誠不由迷茫起來,他一向不關心朝廷的爭斗,雖然官已做得不小,所結識的朝中官員,幾乎屈指可數。以前的所有事情只要他告訴潘宗向,潘宗向自然會給他做得妥妥貼貼,但現在沒了潘宗向這個橋梁,恐怕再沒有這么簡單了。

各種雜念紛至沓來,讓楊誠再無睡意,左飛羽則靜靜的陪在楊誠身邊,默默的分擔著。兩人就這樣相偎而坐,恍然不知時間的流逝,直至帳外傳來人聲之時,才將二人驚醒過來。

“什么事啊?”楊誠揚聲問道。

“主人,潘將軍在帳外求見。”一名羿族戰士恭敬的稟道。

“哦,讓他進來吧。對了,現在什么時候了?”楊誠揉了揉眼睛,長長的舒了口氣。

“還有一個時辰就天亮了。”羿族戰士回道。

“啊!”楊誠微微有些驚訝,不知不覺的,時間竟然過了這么久。用手搓了把臉,楊誠轉頭向左飛羽看去,不由微微一笑。左飛羽此時正趴在他的大腿上,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睡著了,從均勻的呼吸來看,顯然已是在熟睡之中。小心的試了幾次,楊誠仍然沒辦法將左飛羽從自己身上挪開,當下也不敢有再異動,生怕不小心將她弄醒了。

潘澤海掀簾入帳,見此情形不由一呆。離開大帳后他便一直呆在自己的帳中,飛虎營的到來,他并不知情。是以一下子發現楊誠腿上伏著個人,臉色頓時微微異樣。左飛羽雖然一身戎裝,但畢竟與一般的士兵大不相同,此時伏在楊誠腿上,更是嬌態盡顯,當然瞞不過潘澤海的眼睛。

楊誠臉色微有尷尬,輕聲說道:“海兄見笑了,這是我的內人,不久前才到的。”言罷又簡要的說了一下飛虎營到來的始末。

潘澤海點了點頭,雖然嘴上沒說什么,但心底卻有些異樣。軍中素來禁止女人出現,但楊誠卻連出戰也將自己的妻子帶在身邊。說得好聽點,是要為了堅定作戰的決心,若是失敗,便會殃及自己的親人;說得不好聽點,便是好色成性,置軍法于不顧。當然,軍法對于世家子弟來說,根本毫無約束力,這次征北軍中也有不少帶著女子混在軍中的,不過卻都是些風塵女子,沒有人會將自己的妻兒帶到戰場上的。一時間,他也不知道怎么來看楊誠這個人了。說他公正無私,但為了為保住劉虎,他幾乎是默許讓他去做假;說他軍紀嚴明,卻如世家子弟一樣違背軍令。

“海兄有什么事嗎?”楊誠輕聲說道。

潘澤海暗自嘆了口氣,在靠近楊誠的地方坐下后,壓著嗓子說道:“奏章我已經寫好了,賢弟看看可否,若不行,我再作修改。”言罷,潘澤海從懷里掏出一本奏章,遞給楊誠。

“海兄你這是!”楊誠接過奏章時,看到潘澤海的樣子,幾乎大吃一驚。潘澤海原來有神的雙眼,幾乎布滿了血絲,顯然這一夜,他恐怕也沒有片刻合眼。不僅如此,連他那堅毅的臉上,也似乎寫滿了滄桑,似乎一夜之間,他便老了許多一般。如此明顯的變化,潘澤海這一夜不僅未曾合眼,恐怕心里的煩惱,也不會比他少半分。

潘澤海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沒什么,賢弟還是先看看奏章,時間不多,若是不妥,我好馬上修改。”

“辛苦你了。”楊誠懇切的說道,隨即打開潘澤海所寫的奏章,凝神看了起來。

潘澤海雙唇緊閉,臉色復雜的看著楊誠的表情,似乎要將每一個變化,全部捕捉到自己的腦子里。

楊誠的臉色也漸漸變得復雜起來,有驚訝、有憂慮、有無奈……帳內的時間空氣似乎也凝結起來,只有火苗發出的劈叭聲,不斷傳來。

“這……”楊誠緩緩的合上奏章,似乎那奏章有千斤重一般,讓他拿著,也極為吃力。長長的嘆了口氣氣,楊誠臉色復雜的看向潘澤海。

潘澤海閉了一下眼睛,旋即睜開說道:“我想了很久,只有這才是最好的辦法。”

“可是……”楊誠嘆了口氣,遲疑的說道。他現在終于明白潘澤海為何會有如此大的變化了,以潘澤海的個性,要寫出這份奏章,對他無疑是一種極大的折磨。

在這份奏章里,整個事件完全變了樣。潘宗向與史達貴合兵追擊姑師王,屢敗姑師軍,殲敵兩萬余。卻不幸在隨即的追擊中,誤入流沙之中,損失慘重。好不容易逃出流沙,又遇上沙暴,兩部共折損萬余。兵疲力竭之時,又遇上一隊姑師軍,結果兩人力戰而亡。只有潘澤海與劉虎所率一部,在沙暴中與大軍走散,幸免遇難。而殲滅潘宗向與史達貴這一部姑師軍,隨即便與潘澤海所率的部份神機營騎兵相遇,力戰之后,被潘澤海追殺百里,一個不剩。潘澤海所率的神機營騎兵,也傷亡慘重,僅剩數百人。

之后潘澤海余部卻不幸遭遇到姑師王所率的大隊人馬,被重重圍困在這個綠洲之上。危在旦昔之時,幸好楊誠與劉虎先后趕到,不僅力克姑師軍,更生擒姑師王,令姑師軍震服,紛紛投降。征西之戰,因此而劃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此奏一上,存劉虎、興潘澤海、榮潘史二人、楊誠、劉虎、潘澤海三人俱立功。可以說,這幾乎是最好的解決方法,但這卻完全是捏造的。楊誠雖然并不是從未撒過謊,但這樣的大的謊,卻還是頭一次見識。一時間,也讓他心中矛盾重重,久久不能決定。

“賢弟也不用猶豫。雖然我和賢弟相交不多,但賢弟的為人我還是非常敬佩的。若不如此,賢弟心中的憂慮,便無法開解。”潘澤海輕聲說道。

楊誠輕輕嘆了嘆,無奈的說道:“這樣一來,潘大哥豈不是會死不冥目?”雖然保全了劉虎,但史達貴不僅不再是謀逆之人,反而成了和潘宗向一樣立下大功之人,潘宗向泉下有知,見自己與史達貴并立,恐怕不知道會做何想。

“不會的。”潘澤海肯定的說道:“其實這樣做,不僅我存了一點私心,也是在為潘氏家族著想。”

“嗯。”楊誠淡淡的應道。潘澤海為自己加了一筆戰功,這個他當然能理解。就算潘澤海不這樣做,他也會想方設法讓潘澤海立下功勞,否則他如何有借口讓潘澤海重建神機營,并擔任神機營的統領呢?本來他打算將生擒姑師王的首功,記在潘澤海的名下,以讓他名正言順的在實際上接手潘宗向的征西軍,以免潘家的心血落在別人手中。對于潘家來說,這當然是最好不過的了,也算是他還潘宗向的情。

“賢弟是聰明人,當然明白我的意思,不過我還有個請求。”潘澤海一本正經的說道。從楊誠的表情看來,顯然已經明白他的用心,他當然不用再費唇舌去解釋了。

“請講。”楊誠正色說道。

潘澤海想了想,肅然說道:“我希望在此之后,賢弟和劉將軍,能成為潘家的助力。就算有一天你們不為潘家效力,也不要做任何危及潘家之事。”

“這個當然。”楊誠幾乎想也不想,干脆的答道。他對潘家雖然沒什么感情,但相對來說,朝中的諸大家族中,也只有潘家對他屢有幫助。雖然這世上人走茶涼之事絲毫不新鮮,但卻非楊誠所為。退一步來說,他也從沒想過要與哪個家族為敵,對于家族間的爭斗,他更沒有絲毫的興趣。潘澤海能顧及他的感受,他當然感激不盡。

潘澤海點了點頭,沉聲說道:“那我馬上動身,這奏章我已經署了名,只要賢弟寫上自己的名字,就可以馬上派人送到長安。”

“那好,就由海兄派人送吧。”楊誠翻開奏章,猶豫了一下,迅速的寫上自己名字,合起來交給潘澤海。

潘澤海看了一眼楊誠,接過奏章,大步而去。

“不簡單啊。”潘澤海離去之后,楊誠長長的嘆了口氣,感慨的說道。之前他也不認為潘澤海有多大的本事,但從這件事后,他才知道潘澤海實則是個深藏不露之人。

這一道奏章,不僅將楊誠的顧慮全部解除,更讓他和潘家將損失降到最低。能如此清楚的分析到方方面面的利害關系,豈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更要命的是,楊誠幾乎無法拒絕,除此之外,他幾乎想不到更好的解決方法。這樣一來,不僅他對潘家有個交待,對劉虎也是再好不過。潘史二家對劉虎的威脅蕩然無存,劉虎更可因功光明正大的得到嘉獎。而潘家不僅保住了征西軍和楊誠,更得到劉虎這樣的猛將。讓潘家在軍中的影響,沒有絲毫的減弱。

而從另一方面來說,也等于楊誠和劉虎被潘澤海捏住了把柄,若他們以后真想對潘家有所不利,那他便足以威脅到兩人。雖然那樣會把他自己也搭進去,但楊誠卻知道,潘澤海絕對不會在意自己個人的得失。從這一刻起,他再不是那個郁郁不得志的潘氏支族,而是一個在潘家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一切利益,都將以家族為重,即使他并不喜歡這個家族。

不過這樣做到底是違背事實的,楊誠平生最恨那些把黑的變成白,把白的變成黑的行為,沒想到這一次自己卻親自做出了這樣的事情來,一時間也是感慨不已。

“我這樣做,到底對不對……”楊誠自言自語的說道。

“做了,就不要再去想了。”左飛羽突然睜開眼睛,輕聲說道。

“不去想……那想什么?”楊誠低聲沉吟。

“是啊,老想著過去有什么意思,要想就想想明天。”左飛羽俏聲說道。

“明天……”

旭日東升,新的一天,又來臨了!
pisheng 發表於 2011-3-15 12:15
第六十四章 眾口難調

清晨

“姐,誠哥。”左飛鴻一步一躍的進入院中,沖著左飛羽和楊誠脆聲叫道。左飛羽微微點頭,楊誠卻依舊專注的在院中練習當初洪方教給他那套拳法,對周圍任何變化均是不聞不問。

左飛鴻嘟了嘟嘴,不滿意的盯了楊誠一眼,氣鼓鼓的在左飛羽身旁坐了下來。“你說洪老頭這套什么破拳法,連花拳繡腿都比不上,偏偏誠哥這幾天像著了迷一樣,真是搞不懂。”

左飛羽淡淡一笑,柔聲說道:“誠哥只是想靜靜心,你就別在這里大呼小叫的影響他了。”

“哼!”左飛鴻不服的哼了聲,卻也不在說話,看著院中時快時慢的楊誠,怔怔的發神。

回到于闐已經三天了,楊誠幾乎每天清晨都要在院中練上一兩個時辰,不過卻不是以往那樣練箭,而是一遍遍的練著洪方那套拳法。雖然只在幾個月前在洪方演示過一次,但練起來卻是絲毫不差。洪方開始還想來指點一下,不過看了兩遍之后,便拉著左擒虎到處去搜羅西域美酒了。他這套法本來就是重意不重形,動作也非常簡單,大多是在生活中提取而出,對楊誠來說,自然算不上難事。至于心境,便不是外人能幫上忙的,只有靠個人自己的領會。

楊誠也是因諸多雜念,讓他難以平靜,才突發奇想,練起這套平和無比的拳法。哪知道一試之下,便一發不可收拾,洪方當初確實沒有騙他,這套拳法對于平復心境,確實有著奇妙的作用。三天下來,他不僅將這套拳法練個熟爛,心中的煩燥也漸漸消失。欣喜之下,楊誠本想拉著劉虎一起練習,但劉虎卻連一遍也沒看完,便大搖其頭,托個借口,卻忙其他事去了。

劉虎確實也閑不下來。雖然在潘澤海所寫那道奏章里,將他眼前的麻煩盡數消除,但他仍然不敢安枕無憂。經歷過這件事后,他知道神威營并不像他之前所想那樣,完全忠于自己。在這存活下來的五千多人里,還不知道隱藏著多少史達貴的親信。在沒有搞清楚哪些是真正誓死效忠于自己,哪些是心懷不軌,存心觀望的人之前,他還是必須抓緊行動。任何有可能存在的隱患,都必須一一清除,他不希望因為今天的大意,而斷送掉自己的性命。

當然這些事情,他并沒有告訴楊誠,一切都在暗中緊鑼密鼓的進行著。現在任何的心慈手軟,都會導至將來自己的抱憾終生,即使是不擇手段,劉虎也不希望這種情況發生。在他的字典里,永遠沒有后悔這兩個字。更何況現在他頭頂的烏云已經散去,不僅可以保持他與趙史兩家的關系,更攀上了潘家這棵大樹,任何一方得勢,他都可以從中得到好處,將來他的仕途仍是不可限量。他所要做的,便是將這條大道上的雜草,徹底清理。

對于神威營的變化,劉虎不說,楊誠當然也不會過問。除了清晨有一點時間能讓他悠閑的練拳外,其他時間仍讓他忙得不可開交。

隨著姑師王和他們來到于闐的,還有那不肯散去的四萬姑師軍。這支部隊確實不愧為姑師王的中堅力量,雖然明知救出姑師王的可能性已經微乎其微,卻仍沒有將他們的主子拋棄。特別是林二他們三人,更是輪流進入城中侍候姑師王的起居。為了防止意外,楊誠并沒有讓姑師軍進入城內,而讓他們駐扎在城外二十里外的一處綠洲之上。雖然現在于闐城內有飛虎營、神威營、羿族左右衛營,再加上投誠的姑師軍以及阿不敢的西域聯軍,在人數上已經超過四萬之數,但他仍不希望徒生變故。若不小心讓姑師王逃走,西域的戰火,恐怕還要燃上一段時間。

林智似乎也漸漸接受了自己的處境。于闐城內現在是人才濟濟,楊誠和劉虎自不用說,就是張識文、阿不敢和飛虎諸將,也沒有一個是泛泛之輩。沒有了他指揮,姑師軍便再不是楊誠他們的對手,就算反抗,也只是徒增傷亡而已。這當然不是他所愿意看到的,這四萬姑師軍,可是他談判的重要籌碼。他也知道想要再保住他姑師王的地位,幾乎是不可能的了,但有這四萬軍隊的存在,至少會讓朝廷有所顧忌,不敢輕易將他置之死地。

所幸楊誠也不怎么為難他,不僅沒將他囚禁,還放寬對他的管束。在四十名羿族戰士的“保護”下,準他可以在城中隨意走動。當然楊誠也委婉的警告過他,一旦他有任何想要逃走的舉動,這四十名羿族戰士便會當場將他射殺,絕不會留半分情面。這四十名羿族戰士均是左右衛營中的精銳,在任何情況下,確實也有這樣的實力,林智當然也不敢去嘗試。是以林智也放平心態,每天找楊誠喝喝茶、聊聊天,間或去拜訪一下部份投誠的姑師將領。期間他也卻拜訪過歐凌鋒兩次,想要探聽一下岑猛的情況,但卻吃了閉門羹。歐凌鋒除了楊誠,似乎不與城內的任何人交往。

回到于闐之后,雖然楊誠曾對歐凌鋒說過不必如此,但歐凌鋒和左右衛營,仍然或明或暗的充當了楊誠的親衛隊。任何接近楊誠的人,都逃不過歐凌鋒警惕的眼光,甚至很多時候,連楊誠也不知道這些羿族戰士,倒底隱身在何處。只知道左右衛營,已經將他處于嚴密的保護之中,羿族戰士的利箭,隨時都會射向任何想對楊誠不利之人。這讓楊誠有些哭笑不得,以前他雖然有飛虎親衛的保護,但卻從來沒有如此嚴密,除了有所行動之外,飛虎親衛一般都在自己的營中休息或訓練。絕不會向左右衛營這樣,無時無刻都護衛在左右。但看到歐凌鋒那堅定的眼神之后,楊誠也只得任由他們,不再過問。

不過這樣一來,飛虎親衛可就不干了,這原本屬于他們的事情,現在完全讓左右衛營搶了去,豈不是喧賓奪主了。于是雙方之間便較上了勁,雖然沒有到起沖突的地步,但在暗地里的競爭卻日漸激烈,只差沒鬧到楊誠這里來了。不過飛虎親衛雖然看不慣左右衛營,但在競爭中倒也學到了不少對方的長處,其中更保護楊誠平安渡過幾次兇險,這便是后話了。

“終于完了!”左飛鴻不耐煩的嘀咕了一句。場中的楊誠已收拳而立,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對著兩女微微一笑,慢慢走了過來。

見楊誠過來,左飛羽施然而起,拿起一張雪白的毛巾,無微不至的替楊誠擦拭著額頭和臉。

“呃,真是肉麻,又沒見誠哥出汗,不知道瞎擦個什么勁。我就不信你這樣擦,就能將他擦白了。”左飛鴻做著鬼臉打趣道。

“就你多嘴,快去廚房把我熱著的粥端來。”左飛羽頭也不回的說道。

“先問清楚,有沒有我的份!如果像昨天一樣,我才懶得白忙乎!”左飛鴻歪著頭,一副耿耿于懷的樣子。

“有,哪天沒為你準備,就知道瞎說。”左飛羽沒好氣的說道。

左飛鴻一躍而起,向廚房跑去,一邊跑一邊不服的說道:“那可不一樣,昨天誠哥是蓮子羹,我卻是小米粥,你實在太偏心了!”

楊誠和左飛羽相視一笑,并肩坐了下來。“辛苦你了。”楊誠輕聲說道。左飛羽笑著搖了搖頭,將楊誠的大手緊緊握住。由于現在大事已定,軍中的事務她也再不插手,每天只是默默的陪伴著楊誠,事無巨細的照顧著楊誠的起居飲食,讓楊誠回家之后再無憂慮,盡顯賢妻之風。

兩人靜靜的享受著這份閑遐之時,左飛鴻已大呼小叫的跑了過來。兩人回頭看去時,只見左飛鴻雙手捧著一個瓷罐,一邊嬌呼:“好燙!”一邊急沖沖的奔來。

“這丫頭,準是又偷吃了。”左飛羽笑著說道。楊誠見狀也不由莞爾,左飛羽的靜、左飛鴻的動,一動一靜之間,讓他盡享家的溫馨。

※※※※※※※

議事廳內人頭攘動。楊誠、劉虎、阿不敢、飛虎營諸將、投降的姑師軍將領以及這幾天聞風而來的幾個部族領袖,齊聚在這個原來的于闐皇宮大殿之中。

于闐因盛產美玉,一向為西域富庶之國,不過經過這次戰火,卻已殘破不堪。連這個在西域也極其聞名的皇宮,也被洗劫一空。空曠的大殿上,楊誠坐在一張臨時搬來的幾案之后,各將領則左右而坐,其下便是數量眾多的中低級將領及趕來的各族領袖。

通過羿族無孔不入的消息渠道,姑師王被擒的消息迅速在西域傳開,于闐附近的渠勒、精絕、戎盧、小宛、蒲犁、莎車、皮山、烏乇等族,紛紛向于闐趕來。這其中卻包含著幾派截然不同的勢力。一股是原來的各國貴族殘余、王室后裔;一股是姑師王一手扶起的新興貴族和將領;而另外一股,則是那些拒絕西遷而隱藏起來的百姓的首領。

經此一戰,西域被姑師王強行分成了三個階層,而且互相之間也是水火不容之勢。舊的貴族和王孫當然希望恢復自己原有的權力,畢竟在這場戰爭中,他們完全是受害者,不僅被姑師王一下子貶為平民,更有不少慘死在這場變故之中。西域原本的貴族和權貴,存活下來的幾乎不到原來的三成。不過這些人在西域仍然有著不小的影響,暗中也在蓄積力量,準備恢復自己的權力。不過在姑師王勢大之時,他們也只敢隱匿不出,如今形勢一變,便紛紛冒了出來。

而被姑師王一手提拔起來的新興貴族,則希望能保住他們現在的地位。這些人原本多是些生活不得志,而有略有才能之人,姑師興起之時,便紛紛相投。此時大多掌控著一地實權,有著各自或多或少的軍隊。對于到手不久的寶貴,他們當然不愿意放手。

而另一股百姓勢力,相對來說就比另外兩股的實力弱上許多。這些人大多是些老弱婦襦,因不愿踏上那未知的西遷之途,才逃到山野之中,多則數百,少則幾十,相依為命。他們既對舊的貴族極為仇視,對于這些從底層而起的新貴,也不報希望。因為他們即違抗了這些新貴的命令,也厭惡他們為了討好姑師王所做出的種種惡行。雖然楊誠完全可以無視他們的存在,但他卻仍讓他們參加這次會議。

對于這些人,楊誠是極為同情的。因為他們幾乎沒有獨立生存的能力,但如何能處理他們,卻讓楊誠費盡了心思。這場戰爭雖然已經基本結束了,但要處理善后事宜,卻并不是那么輕松。姑師王幾乎完全打破了西域原本的各種勢力,使得原來的一族一國,現在幾乎都存在著對立的勢力。若是任其發展,恐怕不久又將是一場遍及西域的大混戰。對于西域的百姓來說,這幾乎是一場難以承受的災難。

本來楊誠完全可以靜待朝廷的決定,不理這些事情的。但他現在畢竟肩負著眾人的希望,更何況他還答應過歐洪林,會盡量讓西域恢復和平與安定。是以在劉虎和張識文的建議下,楊誠決定搶在朝廷旨意到達之前,建立西域的秩序與和平。這樣一來,不論朝廷是要放棄西域,還是將西域收入領土之中,都可以造成一種既定的事實,讓后來者不能輕易打破這個規則。不到到底該怎么樣處理,眾人議論數次,也沒有一個妥當的方案。是以楊誠干脆召集各方的勢力,商討出一個各方都能接受的方案。畢竟各人所處的角度不同,看到的問題也不同,集思廣議之下,才不至于鑄成大錯。

“得,又吵起來了。”劉虎皺眉說道。

楊誠一眼看去,也是皺眉不已。自己讓他們逐一發表自己的意見,開始倒還遵守規矩,但一開始觸及到各人的利益之時,便開始了互相攻擊和謾罵。新貴族挑出以前舊貴族的欺壓百姓的惡行;舊貴族也毫不相讓,痛罵新貴族們是姑師王的走狗,同樣沒干什么好事。開始還是兩三人,隨即便遍及兩派,整個大殿里頓時喧鬧無比。

“大家別吵了,靜一靜!”楊誠沉聲喝道,這樣吵下去,不知道何時才能結束,更不會有任何結果。但眾人的喧鬧聲卻完全將他的聲音淹沒,場面仍然沒有半分減弱。

“鐺!”劉虎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一支銅鑼,用力一敲之下,頓時將眾人震住。“都他媽的給我閉嘴,你們有沒有把逐日弓的主人放在眼里!誰再吵,立即射殺!”

眾人看著立在幾案之上,一副殺氣騰騰的劉虎,均是表情愕然,爭吵當然立即停了下來。

楊誠不由暗自搖頭,劉虎的方法雖然粗暴了點,但卻是最有效果。這幾天他會見各方首領時,一直都是和和氣氣的,眾人雖然對自己有一定的尊重,但卻絕不怕自己。雖然他一向不希望別人怕自己,但在這種情況下,確實也有些難以控制。

“人多嘴雜,不如讓他們各自選出代表,再坐在一起慢慢商討。”張識文湊在楊誠耳邊說道。

楊誠點了點頭,振聲說道:“大家這樣爭吵,也不是辦法。這樣吧,你們各方推舉三人,將大家的意見收集起來,再作討論。”

眾人聞言四下相望,也覺得只有這個方法可行,紛紛點頭。不過推選代表的時候,卻也發生了不小的爭執。能當上代表,自然顯示出自己高人一等,分配利益的時候也會占點便宜,是以誰也不愿讓誰。

看著紛亂無比的場面,楊誠苦笑不已。利這個字,確實害人不淺,可以讓之前還稱兄道弟的人,立即反目成仇。每一個人都希望自己的利益不受到絲毫的損耗,同時更希望把別人的利益也分給自己。

看了一會,楊誠終于坐不住,讓劉虎和張識文留在那里協調眾人,自己便逃也似的從后門離開了大殿。

“統領大人。”何華與幾名飛虎親衛,立在后門外,一見楊誠出來,便恭敬的拜道。

楊誠向幾人點了點頭,徑直向外走去。剛才大殿的情況讓他略有煩惱,處理這些事情,本就不是他所善長。而且這還僅僅是于闐附近的部分,若是整個西域和各種勢力全部趕來,那種場面,楊誠想也不敢想。

“統領大人這是去哪里?”何華與幾名飛虎親衛緊跟了上來。

楊誠微微皺眉,淡淡的說道:“你們不用跟來,我到街上走走。”

“可是……”何華遲疑的說道。

“可是什么?放心吧,這城里還沒人能動得了我。”楊誠不以為然的說道,大步向前走去。

何華卻仍然跟了上來,自言自語的說道:“他們跟著統領大人,我們也要跟著。”何華所指的他們,當然是羿族的戰士。

楊誠無奈的搖了搖頭,也不去管何華,信步走上大街。

經過這段時間的和平,于闐城也漸漸有了些生氣,再不像飛虎營剛攻下那般。寬闊的大街兩旁,間或有著恢復營業的店鋪。也有不少原來逃避戰火的百姓,從四面八方趕回,有說有笑的修理著自己破損的房屋,期間也夾雜著不少飛虎營戰士的身影。戰爭的陰影散去之后,每一個人都計劃著自己的明天,再不似當初那樣絕望與迷茫。

見到這一幕,楊誠不由感慨不已。雖然自己被眾人尊為西域之主,但或許在百姓的眼里,并不在意逐日弓在誰的手里,他們真正在意的,是誰能給他們帶來和平安寧的生活。不經意間,他便承受了這么多人的期望,這讓他心里有些忐忑。西域是從此恢復和平還是在他一走后便再度陷入混戰,他心里著實沒有把握。錯綜復雜的各種勢力,都希望從他這里得到最大的利益,如何妥善的處理好這件事情,比這一場戰爭,更為重要。

“唉。”楊誠長長的嘆了口氣,看著自己身處的街道,不由微微一怔。不知不覺間,他竟走到軟禁姑師王的地方來了。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 17

    主題

  • 1222

    回文

  • 0

    粉絲

愛看小說也愛貼小說的胖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