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神箭傳說 作者:簡單老楊 (連載中)

otto544 2008-10-20 20:15:3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96 146000
pisheng 發表於 2011-3-15 12:16
第六十五章 棋子棋手

楊誠想了想,信步向院門走去。正要舉手敲門之時,門卻突然打開了。林智和林四從里面走出來,兩人身后,緊跟著四名貼身“保護”的羿族戰士。一見到楊誠,林四微微有些詫異,林智卻是微微一笑,淡淡的說道:“這么快就商議完了?”

楊誠搖頭苦笑,感慨的說道:“那有這么容易,楊誠正想請教先生呢。”

“哈哈。”林智笑著說道:“你還真會找人。明明是在瓜分我的家產,卻要來問我該怎么分他們才不會鬧。”

楊誠微微一愣,林智說得倒也是實情。姑師軍的勢力,幾乎已經覆蓋了整個西域,要說西域是他的家產,倒也不過份。當下不由有些猶豫,要讓林智幫他出謀劃策,實在有些不盡人情了。況且朝廷的旨意還沒有下來,若是當真允許姑師求合,永為大陳番屬,那西域這塊地盤,仍是他姑師王所擁有。雖然這樣的可能性幾乎沒有,但誰也不知道朝廷最終會做出什么樣的決定。對于政治來說,有時根本不能依據常理來推斷。

林智在楊誠在那里猶豫不決,便轉身上內走去,邊走邊說道:“既然來了,進來坐坐吧。”

楊誠嘆了口氣,信步向院內走去。何華他們本也想跟進來,卻被楊誠攔在了門外。這座院子表面上看起來只有不到十名羿族戰士,但暗中隱藏的人數,卻遠遠多于看得到的。何華他們在不在,都沒什么差別,人少一點,反倒好說話一些。

“將軍請坐。林四,上茶。”林智坐在院中的石桌旁,悠閑的說道。

楊誠打量了一下院中的情況,點頭向林智走去。這個小院是楊誠親自為林智挑選的,正好處在四個軍營之間,距楊誠居住的小院,也僅相隔一條街而已。可以說是整個于闐城中“保護”的最好的地方之一,林四他們只是大致了解了一下情況,便再沒有冒險營救林智的打算。以他們現在的實力,想要將林智安全救出,已經成為不可能。

“先生不必客氣,叫我楊誠便可。”楊誠坐在林智對面,和聲說道。

林智搖了搖頭,略有些感激的說道:“這怎么行。將軍對本王的照顧,本王怎能不知。換了是落在其他任何人的手里,哪里還會如此寬松。雖然我和將軍是敵手,但本王仍對將軍心存感激。”從落入楊誠他們的手中起,林智一直以姑師王自稱,從沒有透露半點自己的信息,是以現在楊誠仍不知道他的名字,只以先生相稱。

“請。”林四分別為兩人送上香茗,垂手立在林智身后。

楊誠向林四道謝后,望著林智皺眉說道:“楊誠有些難題,想向先生請教。”

林智搖了搖頭,淡淡的說道:“這個你不應該問我,況且現在未免為時過早吧。”

“先生此言差矣。難道先生還有可能執掌西域嗎?以先生的才智,當不會做此癡想吧。”楊誠正色說道。

林智笑了笑,悠閑的說道:“世事的變幻,誰又能預料得清楚呢?就像我預料不到會這樣就被你抓住一樣,或許大陳會讓我為西邊之屏障呢。”

“這不可能。”楊誠肯定的說道:“無論如何,朝廷也不會容許第二次征西之戰,就算不殺先生,也會終生軟禁。”

“那我們拭目以待?”林智淡淡的說道。雖然他在楊誠面前一直做出極有自信的樣子,但他的心中也是黯然不已。除非出現奇跡,否則他所擁有的一切,都將永遠的失去。但他卻不愿服輸,因為這場仗他輸得實在不甘心,若不是他想急著實現那個心愿,再忍上幾年,那一切都將全然改變。

“先生與其做這樣不切實際的空想,不如趁此機會,造福于西域和大陳百姓,留下美名,豈不是好事一樁?”楊誠誠懇的說道。解鈴還需系鈴人,要解決西域的難題,最好的人選莫過于作為始作俑者的林智。是以雖然林智一直回避這個問題,但楊誠仍不愿輕易放棄。林智對西域的了解遠勝于他,現在西域利益的爭斗,也可以說是他一手造成,若是他能夠認清現狀,助自己一臂之力,那此事便會順利得多。

“那我有什么好處?不管西域今后怎么樣,我的命運卻已經注定,我何必去為了再與我無關的西域費心盡力?”林智沉聲說道。

“這……”楊誠微微遲疑。他能給林智什么好處?除了能向朝廷建言外,他再不能做其他。而他的建言會有多大的作用,他卻是毫無把握。“如果先生真能還西域永久的和平,那楊誠定會竭盡全力,力保先生不死。”楊誠堅定的說道。

林智灑然一笑,對著楊誠嘆道:“將軍太天真了,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已是定律。將軍想要永久的和平,豈不是癡人說夢?”

楊誠臉色微窘,急忙說道:“我說的永久,也只是盡量長一點的意思。比如三五十年,甚至上百年,總之我不希望在我有生之年,再看到西域再起戰亂。”永保和平,也只是自己的一個夢想而已,離現實當然有著極大的差距。

林智搖了搖頭,感慨的說道:“有時我實在是奇怪,平北兄當年為何會挑上你的?你與他在這一方面,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平北兄一向提倡的是以戰得和,只有將敵人徹底消失,才會得到真正的安寧;而你卻是一味求和,不論大陳或是西域。要知道每一個人天生便是好斗的,沒有戰爭,哪來和平呢?只有將敵人打狠了、打痛了,逼不得己要養傷了,才會有短暫的和平出現,一旦傷好,便會又斗在一起。人性如此,誰也不能改變。”

“先生的看法,我卻不敢茍同。在我看來,絕不是每一個人都好斗,平民百姓里,有誰會希望身陷戰亂?每一次戰爭受苦的,最終還是百姓,而不是那些發起戰爭的人。”楊誠忿忿的說道,矛頭直指林智。

林智淡淡一笑,嘆氣說道:“這場戰爭是我挑起的嗎?這個問題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先生若只是一味要和楊誠比口舌之利,楊誠只得告退。”楊誠無奈的說道,起身便欲離去。

林智搖了搖頭,語氣軟了下來:“將軍留步,看在將軍善待本王的份上,我就免為其難吧。”言辭之間,頗有些失落之意,畢竟這也是他的痛處。

楊誠聞言大喜,恭敬的說道:“謝謝先生。”

“唉,你倒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呢?西域的未來可以說根本與你無關,你卻要如此大費周章。我也不知道該敬重你還是笑你傻。”林智感慨萬分的說道。

楊誠微微一笑,正色說道:“楊誠只是個普通人,希望自己和別人都能過上和平定的日子而已。”

“難得你還能保持如此天真的想法,這樣的人已經很少了。人來攘往,皆是為利,你要想平息各方的紛爭,其實很簡單。”林智正色說道。

“請先生指教。”楊誠虛心的說道。

“眾利難平,以一利壓之。這對你來說,本來就是個很好的機會,趁勢登上西域權力的頂峰,一統各族,所有的綠洲、牛羊、百姓、財富,全都是你一個人的。而其他人,都需要在你鼻息之下求存,你要他們做什么,他們便做什么。只要你有足夠的權威和實力,誰還敢有異動,兵災自然而消。”林智肅容說道。

“這……”楊誠聞言卻有些遲疑,這個解決方案,確實也是個可行之策,期間也有不少向他表達過這個希望。比如阿不敢及一些西域聯軍將領,有楊誠在他們自然沒有什么可憂,但若是楊誠一走,他們那點力量,在西域就微不足道了。但一統西域,并不是楊誠所想。一則是他不愿,二則朝廷也不會準。

林智笑了笑,正色說道:“可惜你不是一個有野心的人,這種最簡單的方法,在你看來卻是最難。若是你能把眼光放長遠一點,便會知道把西域放在自己手中,有多么的重要。”

“長遠一點?”楊誠怔怔的說道。

“大陳將來的局勢,難道你就沒有好好想過嗎?”林智不信的問道。

“確實沒有。”楊誠坦然回道,進入西域之前,他已是數度請辭,對于天下大局,他極是樂觀,自認可以放心的去過自由自在的日子。

林智搖了搖頭,感慨說道:“平北兄當年是怎么看上你的,你實在太讓他失望了吧。唉,我竟然敗在這樣一個沒有雄心壯志的人手里,老天真是在捉弄我。”見楊誠這個樣子,林智似乎有失望,如此一個心機純正之人,恐怕沒有能力繼續他和李平北的志愿了。

楊誠臉色微窘,李平北是他最為敬重之人,見林智這樣說,他不禁有些不安。想及此處,當年與李平北相處的點點滴滴,如潮水般涌上心頭。“我只想有個平常心,便足夠……”楊誠嚅嚅的說道,語氣已不如從前一般堅定。

林智看著楊誠,眼神閃動,似乎要做一個艱難的決定一般。過了片刻,才肅然說道:“平常心?什么是平常心?”

“這……對我來說,便是靜態、輕松、不爭,是為平常之心。”楊誠有些不能肯定的說道。

林智笑了笑,正色說道:“這哪是什么平常之心,這只不過是小我之心而已。將士奮勇殺敵、農夫盡心耕種、工匠盡展技藝甚至屠夫宰畜,難道就不是平常心嗎?對每個人來說,平常心都不相同。只要全心投入,了無牽掛,專注在自己所做的事上,都可以稱作平常心。而真正的平常心,應視天地為無物,唯自己一心而已!”

“天地無物!”楊誠驚訝的說道,只覺一股什么東西,正強烈的向自己強行涌入,無可阻擋。在他內心雖然并不完全贊同林智的話,但卻根本找不到話語來辯駁。

林智對楊誠的表現似乎非常滿意,繼續說道:“你以為我是在強辭奪理嗎?武士殺敵、文官治政,都必須拋開一切雜念,以一心而為,方能有所成就。若失去此平常之心,只會身敗名裂而已。而你呢?你的平常心又在哪里?顧及太多,猶豫不決,你又有什么資格空談予百姓安居樂業?”

“我……”面對林智的追問,楊誠幾乎說不出話來。

林智卻仍然沒有停下的意思,毫不客氣的繼續說道:“你的平常心,就應該以西域為棋盤,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手中的棋子,而不是什么鮮活的生命,這樣才能了無牽掛,下好這盤棋。而在大陳,還有更大的一盤棋在等著你,若你無此平常之心,便失去做為棋手的資格,而淪為棋子。空談仁義,別人豈會以仁義對你!”

楊誠還沒來得及開口,林智再度說道:“我和平北兄,都想努力擺脫棋子的身份。平北兄一生抗爭,建攻無數,但最終還是成為棄卒。我雖然從棋子變成了棋手,卻因為心中的牽掛,喪失了棋手的資格,永遠的恢復了棋子的身份。而你呢?想要離開這個棋局嗎?這是不可能的,天下人,從生到死,都在天下之個棋盤之上!在沒有成為棋手,成為最好的棋手之前,一切空談,都是毫無意義的。”

“……”楊誠一臉的震動,還開口說話也辦不到。對于這些,他也并不是從沒想過,但林智的話,卻給了他強烈的震動。以前他的視線一直局限在自己身處之地,清凈無為,便是他的準則。他從來沒想過要強行去改變什么,只是默默的以自己的身體力行,去影響著周圍的人。至于其他,便再不是他所能顧及得到了。現在看來,這確實稱不上平常心,就算是,也只是個極為自我的平常之心。但是,自己又能怎么做呢?楊誠捫心自問,卻無法回答自己。

“若是你仍只是一枚棋子,那西域今后會如何,你又有什么資格去干涉呢?就算憑你自己的力量,可以影響這個局面,但卻不能左右。換一個棋手,他便可以打破一切,將局面重新擺過再來。既然是白費力氣,做來又有什么意義呢?”林智緊盯著楊誠,一字一句的說道。

“那我要怎么辦?”楊誠泄氣的說道。林智說的沒錯,他這樣處心積慮的為西域百姓設想,其實也只是自己一廂情愿的想法而已。或許自己前腳一走,后來之人便會將局面全然打破,換他自己的意愿卻鋪設。那么自己所做的這一切,便真的是毫無意義了。

“若你不想成為棋手,那拍屁股走人就行了。西域的一切,都與你沒有關系,回去過你自己想過的生活,那就是你的平常心。”林智正色說道。

楊誠搖了搖頭,這幾天來,腦袋里第一次有些混亂不堪,再不能保持之前那種平靜的心態。“我下去想想,再向先生請教。”楊誠恭敬的說道,轉身便欲離開。與林智這一談,對他的內心觸動實在太大,他現在極需時間加以消化。

“那好。三天,三天之后將軍就不必再來了。”林智淡淡的說道,臉上竟有些緊張與期待。

楊誠腳步停了一下,想要問為什么必須在三天之內,猶豫了一下,卻沒有開口,頭也不回的開門而去。

“主人這是……”楊誠走后,林四疑惑的問道。

“唉……”林智長長的嘆了口氣,喃喃說道:“換個棋手,或許能下好這盤棋。”

“可是,他行嗎?”

“不知道……”

※※※※※※※

從林智那里出來,已經是下午時分。楊誠在城內逛了逛,心情稍稍平復之后,便向居所趕去。對于林智的話,他仍然難以做下決定。他現在只是臨時處理征西大軍的事宜,已經感覺有些吃不消了,而且還有一半的事務是由潘澤海來打理。他當然明白林智的意思,但要成為棋手,他卻是從沒有想過。

踏入自己居住的小院后,楊誠微微一怔。只見客廳里,張識文、劉虎、飛虎營諸將及左氏父女、洪方等人,齊聚一堂,不過氣氛卻有些異樣,要是往日,定是歡聲笑語不斷,但他進門之時,廳內卻出奇的沉靜,人人的臉色都有些凝重。

“你們這是?”楊誠一邊向客廳走去,一邊疑惑的問道。

“誠哥總算回來了,大家都在等你呢?”左飛羽迎上來說道。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大家都不說話?是不是那邊商議不出個什么結果來?”楊誠疑惑的問道,在上首的位置坐了下來。

眾人相視無言,飛虎營諸將及劉虎臉上,都有些激憤之色。

“這是浩天和我們留在涼州的人送來的信,誠哥先看看。”左飛羽拿出兩封信遞給楊誠。

楊誠有些納悶的看著左飛羽,要是以往,都是左飛羽直接念給他聽,其中的重點及分析都會在念的時候一一道明,根本不用他費心,今天卻是一反常態。看著眾人的表情,似乎也知道了信的內容,當下也急于知道信的內容,便不再發問,自顧折信來看。

葉浩天的信里,先是簡單的匯報了一下交州的情況,畢竟楊誠現在還是交州剌史。交州的事本來就已經上了軌道,倒也沒什么,但信尾的內容,卻讓楊誠有些震動。據葉浩天所說,長安現在已經是謠言滿天,說楊誠身負天命,不僅要一統西域,更會入主中原。這個謠言顯然有人在暗中推波助瀾,沒多久便已傳遍開來。據葉浩天的消息,朝廷開始并不重視,但因知道的越來越多,也漸漸有些猜疑,不過他也不知道朝廷會做出什么樣的決定來。

“謠言嘛,值得你們這么緊張?”楊誠故做輕松的說道。內心里卻也有些沉重,自古以來,天命這玩意,最為皇家所忌諱。一向是寧可錯殺,也不放過的。自己這個天命雖然來自西域,恐怕朝廷也不會坐視不理,更何況暗中還有人在推動。

“你再看下一封。”左飛羽嘆氣說道。

楊誠狐疑的看了眾人一眼,打開第二封信看了起來。飛虎營的主力雖然盡數開往西域,但仍在涼州留下不少人手,一則為了及時傳遞消息,另外也負責押送交州運來的軍用物資。飛虎營的很多東西,都是由軍械處專門打制,與大陳通用的并不一樣。

看了這封信的內容,楊誠卻再樂觀不起來。這封信里說的卻是,朝廷在半月前便已經做出決定,飛虎營轉由潘宗向指揮,而楊誠則立即趕回長安,另有安排。很顯然,這個另有安排,即使不是殺頭,恐怕也從此閑置,不會再讓楊誠掌兵權,更不會讓他進入西域。不過朝廷的八百里快馬趕到玉門,卻給公孫無忌攔了下來,推說前路斷絕,無法通行,一直拖延著。直到三天前楊誠他們的捷報抵達玉門,才逼不得已放行。

“這公孫無忌,怎么會這樣做呢?”楊誠皺眉說道。

“我早就說公孫先生是好人,你們偏偏不相信,現在無地自容了吧。”洪方大聲說道。

帶信來的那名士兵恭敬的說道:“啟稟統領大人,公孫先生找到我時,曾讓我轉告大人,他會安排朝廷的使者在沙漠里轉上七八天,才會趕來于闐。”

“也就是說五天之后,這道圣旨就會來了。”張識文凝重的說道。

“我問心無愧,有什么大不了的。”楊誠不以為然的說道。

張識文搖了搖頭,嘆氣說道:“朝廷對這種事,最為敏感,哪會管你到底做沒做,有沒有這個心。”

“誠哥,你說怎么辦,我定會支持你的!”劉虎憤然說道。

楊誠揮了揮手,正色說道:“不要亂來。朝廷做出決定之時,已和現在的形勢大不相同,只要我們離開西域,相信流言自然而止。”

“圣旨已下,恐怕不會這么容易收回。”公孫勇皺眉說道。

楊誠將頭埋在雙手之中,默然無言。公孫勇的擔憂并非沒有道理,朝廷為了顧及顏面,將錯就錯之事,幾乎是常有。但自己又能怎么辦?抗旨不遵?不僅自己沒這個實力,也會連累到太多的人,更沒有這個心。服從命運的安排?朝廷的黑暗,他又不是不了解。

靜默許久,楊誠淡淡的說道:“大家先下去,容我想想。”

眾人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但見楊誠一臉的堅定,卻也不好再言,微微有些沮喪的默然離去。

“羽兒,讓歐凌鋒馬上來見我。”
pisheng 發表於 2011-3-15 12:17
第六十六章 拔云見日

送走歐凌鋒,楊誠再度趕到林智居所,希望能從他這里得到一些幫助。對于這種事情,不僅是他,就是他身邊任何一個人,都沒有一點經驗。而林智卻是從大陳的行軍參謀到王庭的首席智囊,再到獨霸一方的姑師王,閱歷的豐富,遠非一般人所能比。

走進林智那個院子的時候,林智卻早已等候多時一般,仍舊坐在下午他們相談的那張石桌旁,悠閑的品著茶。“呵呵,請坐。將軍比我預料的早到了一會,不然就可以一邊嘗嘗林四的手藝,一邊把酒賞月,實在快哉!你可別小看林四哦,他的手藝可不比皇宮的御廚差。”林智長笑說道。

“先生似乎早就知道我會來?”楊誠驚訝的說道。

林智笑了笑,將倒好的茶放在楊誠面前的石桌上,淡淡的說道:“托將軍之福,外面的消息倒還算略知一二。”

“先生的深淺,楊誠實在難以摸透。既然這樣,我就不用多廢唇舌了,先生何以教我?”楊誠恭敬的說道。雖然林智只是說略知一二,但楊誠豈能不知其中厲害。圣旨之事他也才剛剛得知,而且這件事若不是公孫無忌主動告訴他的人,恐怕他也只有蒙在鼓里。林智以一個被囚之身,尚且能知道得如此清楚和及時,恐怕他暗中的實力,仍然不容小窺。當下心中也不由暗自慶幸,若不是碰巧讓他抓住林智,恐怕這場戰爭也不是那么容易善了。

“其實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我操縱的。哪知道這道圣旨竟來得這么晚,真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半點勉強不得。”林智感慨的說道,眼神去緊盯著楊誠,不放過任何一個表情。

楊誠微微一愣,旋即釋然,佩服的說道:“先生這著果然厲害。”若是他被召回長安,林智確實可以坐收漁翁之利。史達貴與潘宗向的拼斗不僅不會改變,甚至連劉虎也能幸免。神機營和神威營全軍覆沒、飛虎營也會因他之與而軍心大動、阿不敢的西域聯軍也難成氣候,而羿族會不會出面干涉,甚至因岑猛的原因反助姑師,誰也不敢確定。姑師軍完全可以借此將征西軍趕回玉門關,再重整旗鼓。

“你難道不恨我?”林智緩緩的問道。

楊誠搖了搖頭,坦然說道:“兩軍相斗,本就是無所不用其極。所謂兵不厭詐,換了是我,同樣也會這樣做,又有什么恨不恨的。”

林智嘆了口氣,感慨的說道:“你為人剛直,出身貧寒,又殊無背景,這次一回,恐怕是兇多吉少了。”

“這倒……”楊誠正想出言反駁,卻發現林智所說確實在理。表面上他還算是潘家一系,但畢竟是個外人,況且潘家現在被顧鄭兩家算計,恐怕明哲避禍還來不及,哪里還會有心顧及到他。更要命的是林智的這個謠言并非完全虛構,關于逐日弓的傳說,幾乎隨便在西域抓個人來,便可問得一清二楚。至后什么入主中原那些,一向最為皇家所忌諱,真要栽到他身上,恐怕他也百口莫辨。就像當年裴成奇的父親一樣,以他那種身份、地位及威望,又有親如兄弟的大將軍章盛,最終也只得個悲慘收場。與之相比,自己幾乎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更是無力抗爭。

“現在你有兩個選擇,一是接旨回長安,聽候朝廷的處罰;另一個則是抗旨不遵,取我而代之,仍可以逍遙自在。”林智意味深長的說道。

“楊誠斷不會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就算因此蒙冤,也在所不惜。”楊誠絕然說道。

林智嘆了口氣,淡淡的問道:“難道誅你九族,你也要逆來順受?”

“先生言過其實了,楊誠之心,天地可鑒。況且現在朝廷有大將軍主持大局,豈會為這等流言,便隨意陷害。”楊誠振振有詞的說道,表情卻有些勉強。

林智笑了笑,正色說道:“果然是頂天立地之人。若是你有足以和大陳抗衡的力量,也會這樣做嗎?”

“這是當然。大陳歷經數十年的戰亂,百姓早已苦不堪言,若是戰事一起,不知何時才會結束。楊誠豈會因一己之私,置蒼生于不顧。”楊誠略有激憤的說道,想是聽了林智的分析,對自己的前景更不樂觀。

“哈哈。好一個悲天憫人的癡兒。”林智爽聲笑道,“平北兄如此看重你,或許真有他的道理。”定了定神,又肅然說道:“但是你要知道,這些東西不是掛在嘴邊那么簡單,最重要的是自己能不能做。若只是空談,便徒讓天下人恥笑而已。你以為我就是一個為了一己之私而肆意殺伐之人嗎?還是那句話,一個人若沒有足夠的實力,便沒有資格去講仁義。”

“先生……”面對著一副教訓口吻的林智,楊誠似乎又回當年在那個無名山谷的夜晚,只能恭聽受教。

“我沒有機會了,但你還有。”林智正色說道。

楊誠微微一怔,疑惑的說道:“先生不是說……”

“若按常理,你確實是兇多吉少,但若有貴人相助,卻并不是沒有逢兇化吉的可能。”林智笑著說道。

楊誠臉色一喜,急忙問道:“貴人?”

林智點了點頭,肯定的說道:“不錯,確實有貴人助你。”

“誰?”楊誠皺眉問道。在朝中他所認識的貴人,便只有潘宗向而已,可是連潘宗向現在也死了,他實在想不到還有誰會助自己。

“朝廷的圣旨為什么會遲這么久,你總該知道吧。”林智淡淡的說道。

楊誠點了點頭,坦然說道:“是因為公孫無忌刻意拖延,難道……”

“這么簡單,還用想嗎?公孫無忌向來是大將軍章盛的代表,所有不適合章盛親自出面的事情,全都由他一手操辦。他既然敢這樣做,便代表著章盛的意思。若這天下還有一人能只手遮天,扭轉乾坤,舍章盛其誰?”林智感慨的說道。照他原來的計劃,也只是攻下玉門,然后靜觀其變。熬到章盛老死之后,再作打算。章盛雖然自從擊敗黑甲雄兵后便再沒有領兵打仗,但那無可比擬的威名,讓他也不得不退避三舍。

“可是大將軍為什么要這樣做呢?”楊誠疑惑的說道。雖然以章盛的聲望,任何人都不會有半點懷疑他會有不軌之心,但畢竟自己和章盛素味平生,難道是裴成奇的原因?

“你知道章盛最怕的是什么嗎?”林智正色問道。

楊誠搖了搖頭,皺眉說道:“還會有什么值得大將軍怕的嗎?”

林智搖頭嘆道:“看來你對天下大勢,果然是毫不關心。”看著臉色微窘的楊誠,林智繼續說道:“若想要成就一番事業,先要了解自己到底處在什么樣的世道。何處是生,何處是死,一個不小心,便會全盤皆輸。若是對世局沒有清楚的認識,那便只會做一枚棋子,任由別人棄留。”

“楊誠受教。”楊誠慚愧的說道。

“現在知道,倒也為是未晚,因為眼前,正有個天大的機會,擺在你的面前,只要你能好好把握,定可成就一番大事業!”林智緩緩的說道,眼神中竟有些激動。似乎這個機會,不是楊誠的,而是他自己的一般。

楊誠心中有些驚訝,卻并沒有表露出來,只是恭聲說道:“請先生明言。”林智對形勢的把握遠出他的意料之外,一時間他對林智的真正身份及當年林智與李平北之事,也倍感好奇。林智和李平北,走的是兩條截然不同的路,但從林智的表現來看,卻視李平北為知己。常言說道不同,不相為謀,到底是什么,讓林智走上這樣的路的呢?

“章盛此人,確實令人敬佩。他也和你一般剛直無比,但比你卻要奸上千倍萬倍。”林智一臉向往的說道。

“奸?”楊誠幾乎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在他心里,章盛是個只能仰視的存在,根本不會把他和奸聯系在一起。

林智笑了笑,灑然說道:“不錯,就是奸。要知道他從一個小小的守門官,僅花數年時間,便一躍成為大陳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將軍,這一坐就是四十多年,歷經三帝而巍然不動。從來沒有任何人敢挑戰他的地位,也沒有任何一個帝王有過替換他之心。以他一人之手,掌控著京畿數十萬大軍,即使要翻天覆地,也易如反掌。但卻從來沒有人懷疑過他,你以為這樣的成就,靠正直和忠心就能做到嗎?若他不奸過任何一個世族豪門,恐怕他早就成了斗爭的犧牲品了,哪還能穩坐到今天。”

楊誠點了點頭,這一點倒并不難理解。覬覦章盛的位置的,絕對不會在少數,從趙長河到潘宗向,甚至為此使盡手段的史達貴,大將軍那個寶座,已讓他們完全為之瘋狂。不過在內心里,他倒不喜歡有奸這個字放到章盛身上,即使要放,也只有精明兩字而已。若沒有絕高的智慧,僅憑勇武,是不可能讓這么多豪門世族甘拜下風,只能在暗中期盼章盛早日老死。

“不過章盛畢竟只是個人,是人總有生老病死。章盛今年已經九十四歲高齡,還能有幾年好活的?他一生都在盡心盡力的維護著大陳的江山,但這一切也只能僅限于他在生之時。一旦他死去,憑他那不成器的兒孫,再不能保持朝廷的平衡。這,便是你的機會。”林智淡淡的說道。

“我的機會?”楊誠疑惑的問道,一時想不通這怎么會成為自己的機會了。

林智笑了笑,正色說道:“之前我也不敢肯定,但從公孫無忌的表現看來,我所猜的,就算不中,也不遠矣。章盛自知自己死后局面將無法控制,幾大豪門的勢力必定會肆無忌憚的急劇膨脹。小皇帝今天不過十歲,就算章盛再活幾年,也仍是個乳臭未干的小子而已。除非他是一個雄才大略的蓋世明君,否則根本無法與各大家族相斗。三家分晉的情況,恐怕會在大陳出現。”

“不會吧……”楊誠遲疑的說道。按林智這樣說來,那這場戰爭豈不是永無休止了?不過細細想來,卻未必不可能,現在潘、顧、鄭三家,幾乎占去大陳六成以上的州縣,若是失去約束之力,誰知道他們的野心會不會進一步膨脹。

林智嘆了口氣,不理楊誠的疑惑,徑自說道:“這便是章盛最害怕出現的情況。所以他才會刻意將三家所控制的州縣分散,再一手扶起不得勢的趙史等四大家族,更將幾個州的權力放到年長的皇族手中,希望能加以牽制。讓他們不能輕易坐大,給小皇帝足夠的時間成長起來。”

“大將軍確實用心良苦,這樣一來,三大家族的威脅,應該不復存在了吧?”楊誠感慨的說道。

“不盡然,自古以來,豪門世族的忠誠,只建立在強大的皇權之上。歷來的朝代更替,其實所換的不過是坐在龍椅上的人而已,對于那些根基深厚的世族大家,根本沒有任何影響。現在在朝廷上得勢的那些家族,其歷史幾乎都遠遠超過大陳立國的時間,有的甚至已經顯赫數百年。”林智搖頭說道。

楊誠聞言默然。這些事他也略有所聞,就比如他所熟悉的潘家,便是前朝的驃騎大將軍,顯赫無比。到了大陳太祖勢大之時,便將前朝皇族連同長安城拱手送給太祖,又在大陳成為豪門旺族。對于這些家族來說,自己家族的利益,遠遠高于朝廷的利益。若想讓他們一心忠于大陳,幾乎只是個笑談。

“我以我相信,大將軍不僅會進一步加強皇族的力量,更會刻意栽培一些像他那樣出身微寒的人才,以備不測。”林智肯定的說道。

楊誠微微一驚,指著自己遲疑的說道:“難道……”

林智微微一笑,點頭說道:“不用這驚訝,在整個大陳來說,你勉強還算得上是個人才。這倒不是我小看你,要講說行軍打仗,你或許可以排在前面。但若論心機,你卻仍嫌太嫩,所以只能勉強排上而已。不過這或許也是你的優點,只有你這樣一腔熱血、忠誠無比,又無家族牽絆之人,才是章盛最可能看上之人。”

楊誠低頭無言,心中卻再難平靜。他知道林智所說絕不是憑空猜測,裴成奇當初便給他說過,章盛或許會見自己。當時他還不知道為什么,但從林智的猜測中,他也大致有所了解。自己所希望的那個太平盛世,恐怕真是一廂情愿而已,若一切真如林智料中,那自己該怎么辦呢?楊誠捫心自問,一時卻無法回答自己。

這場斗爭,或許他真的無法置身事外,但以他的力量,卻是根本無力阻止,甚至是產生什么影響。若是章盛真的找上自己,自己該怎么辦呢?楊誠并非是一個不敢擔當之人,而是怕自己辜負了章盛的希望。林智說得對,以他這樣的心機,根本無法和那些盤根錯結,實力雄厚的豪門世家相斗。出身貧寒的人,除了大陳的開國功臣外,百余年來也只有章盛一人進入朝廷的核心之中。朝廷的權力,早已把持在這些豪門世家手中,其他的人要想踏進去,除非有比他們地位還高的皇帝賞識,否則永遠都沒有可能。不依靠這些世族,便只會被他們無情的掃出朝堂。

“所以說,你這一次長安之行,定會有驚無險,而且還會是個很好的機會。”林智肯定的說道。

“那我現在該怎么辦?”楊誠的心已經有些亂了,眼前的這個擔子還沒消除,林智卻又給他甩來副更大的擔子。雖然這逼擔子還只是他們兩人的猜測,但仍讓楊誠有些喘不過氣來。

林智笑了笑,不以為然的說道:“成大事者,最忌心浮氣躁,你千萬不要犯我一樣的錯誤。假設我的猜想是正確的,你現在只需做一件事便可。”

“哪一件?”楊誠怔怔的問道。他自然知道自己現在的心境有些難以保持平靜,但畢竟這件事非同小可,一下子太多的念頭沖進他的腦子里,讓他再不能像平時那樣,做出有條不紊的分析并及時想出對策。

“長安那邊,你自然不用再管。現在要做的,便是在西域建立一個只屬于你的秩序!就算你的人離開了西域,后來的人也不能在短時間內動搖的秩序。”林智握緊拳頭,有力的說道。

“只屬于我的秩序?”楊誠低聲沉吟。

林智點了點頭,不可置疑的說道:“憑你現在的力量,打一兩場漂亮的仗倒還可以,但要想與實力雄厚的豪門世家相搏,卻根本沒有什么機會。所以你必須趕在章盛死之前,盡可能的蓄積足夠的力量。等到憑你自己的力量,也可以與那些豪門世家一較高下之時,你才會有機會在這場爭斗中存活下來。”

“以我現在的力量,可以嗎?”楊誠有些信心不足的說道。

“你也太小看自己了。以你現在的力量,加上羿族與逐日弓的影響,再加上我的力量,要在西域建立一個全新的秩序,簡直易如反掌!”林智淡淡的說道。

楊誠微微一愣,林智竟然把他的力量也加了進來。“先生這樣做,到底是……”楊誠遲疑的說道。

林智嘆了口氣,語氣索然的說道:“我都說過,我是沒有機會了,若能成全你,又有何不可?況且你又是平北兄所看中的人,到時我與平北兄黃泉相聚,也不枉與他相知一場。”

“謝謝先生。”楊誠懇切的說道。雖然他并不完全相信林智會就這樣全心全意的幫助自己,但他畢竟解決了自己眼前的難題,讓他心中隱隱有了個目標,再不是之前那樣茫然無措。

“我也只是動動嘴皮子而已,說不定反而會害了你。”林智笑道。

楊誠搖頭說道:“不,如此已經幫了楊誠一個大忙。楊誠不敢言其他,只要力所能及之處,定會全力保先生周全。”話一說完,楊誠便轉身向外走去,這一刻,他再坐不住,雖然他心中到現在仍然沒有一個完整的計劃。

“記住,我的名字是林智。”林智端起茶杯,享受的喝了起來,猶不知那杯茶早已冰涼。

楊誠深深的向林智施了一禮,大步離去。頭頂,一輪明月高懸虛空。
pisheng 發表於 2011-3-15 12:18
第六十七章 百族會盟

“喔喔喔……”嘹亮的雞鳴聲在于闐城內響起。守門的士兵剛把城門打開,無數身著奇裝異服的人便蜂涌而入。挑著擔子的腳夫、衣著華麗的商賈、體格強健的武士、膚色各異的百姓……剎時間,剛才還一片寧靜的城中,便已熱鬧起來。

修整一新的街道兩旁,無數的店鋪都在開門迎客,與月前一片荒涼的于闐城直有天壤之別。每一個人的臉上,均揚溢著對生活的希望和樂觀,戰爭的陰影,一片祥和的空氣中,再嗅不到半點悲觀和絕望的氣息。

“喲,客倌,里邊坐,您要來點什么?別看我這店小,奶茶、豆漿、煎餅、饅頭……樣樣都有!”離城門不遠的一家餐館中,店老板一邊忙著送上客人叫的食物,一邊熱情的招呼著剛踏入店內的兩名商人打扮的男子。

兩人看了看熱鬧的店內,向店老板點了點頭,徑自向店中唯一空著的桌子走去。“聽你的口音,好像不是西域人?”坐定之后,年紀稍長商人向店老板問道。

“客倌您可看走眼了,我可是在這里土生土長的于闐人。”店老板笑著說道。

兩人微微有些驚訝,年長的商人疑惑的問道:“那你這中原話,怎么會說得這么流利?”

“這您就有所不知了,兩年前為了逃避戰亂,我和家里那口子逃到瓜洲,這才回來不到一月呢。客倌你們來點什么?”店老板感慨的說道。

兩人點了點頭,年少的商人說道:“還是吃順口的吧,你給我們每人兩粥,四個饅頭。對了,有沒有辣醬?”

“這……我倒沒有了。”店老板歉意的說道。

年長的商人拍了拍年少的商人,向店老板說道:“那就算了,就照剛才說的上上來吧。”

“好勒!四碗粥八個饅頭!”店老板拖長聲音吆喝著離去,不一會,便將他們要的東西送了上來,忙祿著招呼其他客人了。

“早知道就多帶點了來,二叔你又偏不讓,知道我是無辣不歡的嘛。”青年商人報怨的說道,看著吃得正香的中年商人,皺著眉頭吃了起來。

中年商人美美的喝了一大口粥,語氣含糊的說道:“出門在外,哪能講究這么多。我看你是在家里享受慣了,不出來受點苦,就不知道賺錢的艱難。再這樣敗下去,你老子給你那點家產,遲早要敗光。”

青年商人撇了撇嘴,似乎對中年商人的說教不以為然。或許嫌口味不佳,青年商人吃得并不怎么專心,一邊乏味的嚼著饅頭,一邊打量著店內形形色色的人。

“二叔當初你不是說西域一片荒涼,民風剽悍,生活困頓嗎?怎么我們一路趕來,卻連一伙強盜也沒遇上。而且你看這于闐城內,比我們犍為郡,也要熱鬧得多了。”青年商人盯著中年商人問道。

中年商人已咽下第二個饅頭,聞言頭也不抬的說道:“半年前我來這里的時候,確實是的啊,誰知道會變得這么快!別管這么多,快吃了。這幾天我們風餐露宿的,沒把聚寶樓甩下去多遠,聚寶樓后面起碼還有四五家大號的買家,若讓他們搶到前頭,我們這趟便算是白跑了。趕快吃,趁早買了貨趕回去。這世道突然變好了,今年我們抓緊時間多跑兩趟,就可以把你押出去的宅子贖回來了。”

“哼。”青年商人不以為然的嘀咕著:“就那破房子,賣了十萬錢我都賺了,不知道還贖回來干什么?”

“你說什么!”中年商人臉色微變,將碗重重的放在桌上,厲聲低喝道。

“沒,沒什么!”青年商人急急說道,隨即眼睛一亮,指著濺在桌上的稀粥得意的說道:“二叔,粒粒皆辛苦,這可是你常說的!”

中年商人沒好氣的瞪了青年商人一眼,一邊抹去桌上的粥漬,一邊語重心長的說道:“你別看那宅子舊,那可是我們寧家兩百多年的基業,要不是因為你那死鬼老爹是嫡子,哪里輪得到你。哪想到你竟然將它賣了,你不知道族里有多少人想廢掉你這族長的身份!”

“知道了,知道了。”青年商人點頭說道,心里卻在嘀咕:這個破族長,我才不希罕。要不是那該死的族規要廢掉我的手腳,我才不會管你那么多呢。

“哎喲,阿不達王爺,您也回來了?”店老板那招牌似的聲音,立即傳入店內。中年商人本來還想教訓幾句,聞聲也不禁和青年商人一樣,扭頭向店門口看去。

只見一個中年漢子,正笑著踏入店門。這漢子并不高大,身上穿著一件粗布短褂,露出結實的手臂。須發零亂的臉上,一雙碧眼炯炯有神。看這樣子,哪里是什么王爺,分別只是個苦力而已。

兩人均是大失所望,原本都還奇怪像王爺這樣身份尊貴的人,怎么會到這種不起眼的小店。“這也叫王爺?”青年商人不屑的說道。

中年商人搖了搖頭,低聲說道:“別亂說話,西域人的名字本來就怪,說不定人家就叫阿不達王爺呢?快點吃,采玉場離這里還有三四十里路呢,等太陽掛頂了,夠你受的。”

青年商人本來還是一臉不服,但聽到中年商人后面這句話,不由臉色微變,為難的看了看面前的稀粥和饅頭,恨氣似的吃了起來。進入西域這段時間,別的他還算忍了下來,但這酷熱卻足實讓他吃不消。要在正午在沙漠中趕路,恐怕不死也得脫層皮。

“卡爾斯……媽的,叫你段涼叫順口了,這一改口還真不習慣。你小子自個兒跟著阿不敢跑回來,也不通知我一聲,實在太不夠意思了。”阿不達大模大樣的說道。

“瞧您說的,當初您不是還有事兒嗎?要不然,小的肯定會一路鞍前馬后,伺候著您啊。”段涼點頭哈腰的陪罪著。

阿不達略為滿意的點了點頭,向店內張望著,看著已經沒有空的桌子了,不禁微微皺眉。

“兩位客倌,不好意思,這店里都沒空位了,你們看能不能擠一擠。”段涼跑到兩名商人面前,商量的說道。

“不……”青年商人剛才反對,中年商人卻揮手止住了他,轉頭對段涼和聲說道:“沒關系。”

青年商人暗自皺眉,卻也不好再說什么。他當然不想和那叫什么阿不達王爺同桌進食,那人不僅一副窮酸樣,那頭發更是零亂無比,也不知道有多久沒有梳洗了,想到這里,他心里便是一陣的不舒服。

阿不達倒是毫不在意,一屁股在空位上坐了下來,一邊從懷里掏出個布包,一邊說道:“給我來碗水,油膩的吃多了,清清腸胃。”

“嗤。”青年商人不屑的笑了一聲,卻被中年商人急使眼色,當下便別向一邊,不再看阿不達。

阿不達眼神警惕的看了兩人一眼,才小心的打開布包,從布包里拿出一個有些變色的燒餅。旋即又蓋了起來,確認兩人沒有看向他之后,才把燒餅放在鼻子前聞了聞,掰下一小塊,放在嘴里細細地嚼了起來,表情甚是享受。不一會兒,聽得段涼走來的腳步聲,阿不達又急忙將燒餅收了起來,將手放在布包之上,一臉悠閑的樣子。

“這……段涼,你這是干什么,我可沒叫這些。”看著段涼放在自己面前的東西,阿不達驚訝的說道。

擺在阿不達面前的,并不是一碗水,而是一頓足可稱得上豐盛的早餐。滿滿一大碗的羊奶,三個正滴著油的蔥餅,蔥餅的上面,赫然放著一截香氣四溢的羊腿。讓那名年青商人,也禁不住食指大動。

“這頓算是我請王爺的,王爺盡管享用。”段涼笑著說道。

“這……這怎么好意思呢。”阿不達皺眉說道,一副拒不接受的樣子。不過接下來的動作,卻讓一旁的年青商人哭笑不得。還沒得段涼開口,阿不達已老不客氣的伸手抓起羊腿,徑自往嘴里送了,瞧他那副狼吞虎咽的樣子,恐怕已是很久沒進油葷了。一邊吃著,一邊斷斷緩緩的說道:“又,又記我帳上。”

“王爺這就是看不起我了,當年在逃難路上要不是你出手相救,我老婆怎么能從強盜手里逃回來。這一頓,是我該請的。”段涼一臉感激的說道。

阿不達大嚼幾口,等回過氣來才說道:“你小子上路,等圣王把地還給我了,我一定送你五頭,不二十頭肥羊。”

“王爺這是說到哪里去了……”段涼爽聲說道,話還沒說完,便被進來的一個年青人所打斷。

“老板,你這里還有位子嗎?”一個錦衣青年邁進店門,揚身說道。

被人打斷,段涼心中本來有些不快,但回頭看到錦衣青年的樣子后,立即眼睛一亮,笑著說道:“有有有,這里還有一個,你將就一下?不過他……”看著錦衣青年身后竟還有名隨從,段涼不由有些犯難。這青年一身衣衫剪裁得體,布料考究,再加上步履之間自然流露出的威嚴與自信,一看便是個有身份的人。段涼長年開店,哪能知道,這樣的客人,他是萬萬得罪不起的。但現在正是早上最熱鬧的時候,他的店里也就只剩下一個空座了。

“沒關系,我家公子坐著,我站著就是。”身后那名隨從皺眉說道。

看著段涼指著自己這張桌子,青年商人皺眉不已。之前來了個死要面子的落魄王爺,現在又來個充闊的富家公子,不過在他看來,恐怕也和那個什么王爺差不多。否則以那人的身份,怎么可能來這樣的小店。

錦衣青年饒有興趣的打量著店內眾人,緩緩走了過來。坐定之后,看了一眼阿不達,不由露出驚訝之色。錦衣青年還未開口,他身后那名隨從卻大聲說了起來:“咦,趙二?好哇,剛剛領了工錢,就在這里大吃大喝了,可真有你的啊!”

阿不達神情微窘,看了一眼錦衣青年和隨從,略有慌張的說道:“誰是趙二,我,你,你認錯人了!”

“喲嗬,你小子真有一套啊!在玉門關要不是我收留你,讓你給我家公子牽駱駝,你小子現在還不知道在哪里挨餓呢?怎么,一轉眼就想不認帳了?”隨從忿忿的說道。

“都說你認錯人了,我可不是什么趙二。”阿不達轉過頭去,不敢再看二人,只是往嘴里塞蔥油餅的速度更快了,讓一旁的青年商人不由擔心會不會撐破他的嘴。

“算了,你也不識趣,人家說不認識,就不認識嘛。”錦衣青年揮手止住隨從,淡淡的說道。

那名隨從狠狠的盯了一眼兀自狼吞虎咽的阿不達,轉頭向段涼說道:“老板,把你們最好的都給我上上來!”

“這……小店只有面條、燒餅、饅頭這些,沒有其他酒菜。”段涼為難的說道。

“什么?”隨從微微皺臉,表情甚是不滿。

“算了,來點清淡的就可以了。”錦衣少年淡淡的說道,轉而看向兩名商人,正色問道:“看二位的打扮,莫非也是大陳人?”

“正是。”中年商人和氣的說道:“我們是益州人士,這次是來西域探親而已。”

“哦。”錦衣青年點了點頭,看著青年商人臉上狐疑的表情,不由微微一笑。憑二人的打扮,他不難猜出二人的真實身份。不過出門在外,對人總得防著點好,他當然也不會在意對方會欺瞞自己。這中年人雖然說得眼睛都不眨一下,但那名青年的表情,無疑已經出賣了他。

“我看公子也不是尋常人,不知為何會到西域這偏遠之地呢?”中年商人淡淡的問道。

“轟!”錦衣青年正要作答,身邊卻傳來一聲巨響,眾人看去時,只見阿不達正逃也似得向店外奔去,留下桌上空空如也的盤碗。見此情形,眾人不由相視而笑。

“呵呵,這人倒也有趣。”錦衣青年笑著說道,轉頭對那名隨從說道:“你看看你,把人家給嚇走了。”

隨從雖然有些不服,倒也不敢反駁,只是在一般唯唯是諾。青年商人卻不以為然的說道:“這樣的人,本就是活該,要是他還坐得住,那才叫奇怪。要是我來,哪會對他這么客氣。”

錦衣青年搖了搖頭,淡淡的說道:“別人也只是一時落魄,何必要落井下石呢。”

“公子此言甚是,我這侄兒,極不成器,讓公子見笑了。”中年商人沉聲說道。青年商人雖不再言,卻是一臉不屑。

錦衣青年擺了擺手,淺笑不語。“公子是不是來西域做生意的?”中年商人正色問道。

“做生意?呵呵,算是吧,而且是個大大的生意!”錦衣青年笑著說道。

“那不知公子是做什么生意呢?”中年商人略有些緊張的問道。看這錦衣青年的派頭,恐怕不是一般手筆,若是自己有個這樣的競爭對手,那這一趟的收獲,恐怕便要落空,是以中年商人憂慮不已。

錦衣青年豪爽的說道:“只要能賺,什么都做!玉石、珠寶、牛羊,甚至土地。”

“哦。”中年商人故作平靜的應道,隨即站起身來,對錦衣青年說道:“我們叔侄還有事要辦,先告辭了,后會有期。”說罷便拉起青年商人,匆匆結帳而去。

“公子是來做生意的?恐怕城內已經沒有地方給公子落腳了。”段涼一邊把稀粥放在桌上,一邊說道。

“這么大個于闐城,怎么會沒地方落腳?”錦衣公子疑惑的問道。

段涼搓了搓手,正色說道:“公子是外地人,恐怕有所不知。城內的客棧早已爆滿,就連城外,也住了不少人呢!”

“這是怎么回事呢?”錦衣公子故作不知的問道。

段涼略有些激動的說道:“公子算是趕上時候了,圣主在二十天前召集西域各族,要在于闐召開百族會盟。嚯,一時之間,不知道有多少人趕到于闐來。要不然像我這樣的小店,哪會有這么好的生意。”

“百族會盟?”

“是啊,圣主今天將會在百族大會上,宣布西域從此再不會有戰亂,各族之間不準再有攻伐,永遠和平相處。打了這么多年仗,我們總算可以過些安穩的日子了。”段涼贊嘆的說道。

“你說的圣主,到底是……”錦衣青年皺眉說道。

段涼瞪大眼前看了錦衣青年一眼,驚奇的說道:“不會吧,這您也不知道?圣主可是你們大陳的人!”

“一個大陳的人,怎么會被你們尊為圣主呢?”錦衣青年疑惑的問道。

段涼笑了笑,正色說道:“我們哪管他是大陳人還是西域人,只要能讓我們過上好日子,那便是我們的圣主。喲,又有客人來了,您自便,我就不招呼你了。”

看著一臉喜慶的段涼,錦衣青年若有所思,久久無言。

“郭常,結帳,我們走。”錦衣青年沉聲說道,轉身向街上走去。

于闐皇宮周圍,此時已經成了人的海洋。聞訊而來的各個部族,將宮門外的大待堵得水泄不通,任何人想要在其間挪動半步,也要費盡力氣。雖然今天的會盟不是每一個人都有資格參加,但人們顯然沒有理會這些,紛紛從千里之外趕來,爭相目睹這一從未有過的一大盛事。

楊誠靜靜的立在宮內一高處,看著外面的情形,感慨不已。

林智的猜想果然沒錯,讓他回長安的圣旨在沙漠里還沒兜完圈子的時候,朝廷便已接到他的捷報,已及潘史二人的死訊。在章盛有意無意的干涉之下,又一道圣旨萬分“順暢”送到了于闐。雖然圣旨上只是讓他暫代征西大將軍之職,按撫西域,等新任的西域都護使與他完成交接之后,再回長安。但這顯然表明了朝廷或者是章盛對他的信任。在這個謠言滿天飛的情況之下,能讓他全權處理戰后事宜,這其中的意義,便不言而喻了。

雖然朝廷還沒有做出最終的決議,但放棄西域,卻已是不可能的了,畢竟這一場戰爭,對于大陳來說并不輕松。做為管理西域的西域都護府,已經在緊鑼密鼓的籌備之中了,不過卻不會像中原的州縣那樣,完全劃由中央管理。西域都護府的職責,只是協調各族之間的關系,宣揚天朝天威,讓西域不再出現可能威脅到大陳的力量而已。當然這其中很大部份是楊誠,或者說是林智的建議。一個看似松散的西域,才能使暗地里那根線,不那么容易被人截斷。

林智在十天前,已經啟程押送去長安,等候最終的命運。雖然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楊誠對林智已極有好感,但卻仍然無計可施,只得暗自祝福而已。畢竟這次大陳的損失不小,對林智的命運,楊誠并不敢有絲毫樂觀。林智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命運,這段時間更竭盡所能的幫助楊誠,甚至將自己還未來得及使用的力量,也充實到楊誠之下。不論林智是為了什么目的,也足以讓楊誠感激不已。

擁擠在于闐城內城外的數十萬西域民眾,正顯示著楊誠此時在西域不可挑戰的地位。城外林立的帳篷和城內如潮的人流,均讓楊誠感受到肩上那份沉重的責任,其中也有林智的心愿。從這一刻起,他原本的夢想,變得越來越遙不可及了。楊誠也不知道自己的選擇到底對還是不對,也顧不上自己會不會后悔,因為他現在,已經別無選擇。

“大人,各族族長已經在大殿外了。”張識文走過來輕聲說道,立即打斷了楊誠的思絮。

楊誠點了點頭,看著遠處正冉冉升起的太陽,一股從未有過的自信,在胸中油然而生。

“我決不會再讓任何人,以其一己之私,再燃烽火!”楊誠暗自想道,大步向殿內走去,再沒有半點迷茫。
pisheng 發表於 2011-3-15 12:19
第六十八章 歃血為盟

楊誠等步入大殿之時,寬敞的大殿中已經擠滿了前來參加會盟的各族頭領。雖然事前已經經過仔細篩選,每一族一部只能派一人進入大殿,但有資格參加的人,仍然達到三百二十七人。

林智入西域雖然只有三年多的時間,但對西域所造成的影響卻是空前的。原本由三四十個大小不一的王國組成的西域,已經被分割成了無數的碎片。林智這樣做,當然是為了便于掌握,不使任何一人的實力,可以達到威脅他的地步。不過這樣一來,也使得西域的形勢更加復雜,若是沒有一個占到絕對優勢的人來收拾,西域恐怕會在林智之后陷入一場曠日持久的混戰之中。

不過就眼前來說,這樣的局面卻對楊誠極為有利。林智妥協之后,西域再沒有任何一支力量,可以與大陳的軍隊相抗衡。更何況西域經過百余年來不斷戰亂,不論是人口還是經濟,均已經到達了崩潰的邊緣。根據張識文對前來參會的各族進行的統計,西域的人口已經從當年統一時的四百多萬,降到了七十多萬。而可征召的戰力,除了林智手中的六萬士兵和烏孫王謝爾多頓率領的近萬士兵,余者尚不足萬人。也就是說整個西域的戰力,也僅剩不到八萬。而這八萬卻是包含整個西域從十二歲到七十歲的所有男丁,可以想像,西域現在的狀況有多么嚴重。

正因為如此,西域想要停止戰亂的愿望已經大到無以復加的地步。是以捉住姑師王,平息這場戰亂的楊誠,在西域百姓中的地位可想而知。更何況楊誠的手中,還有著象征著西域之主的逐日神弓。是以楊誠召開這次會盟的信函一到,幾乎沒有一個部族會有半點猶豫。這半個月來,于闐附近聚集的西域百姓,幾乎占去整個西域人數的一半,而且仍在以極快的速度增加著。只要有能力趕來的,幾乎沒人愿意錯過這樣的一次盛會。

楊誠的信函上只有八個字:“各族和睦,永不攻伐!”而這八個字,便足以讓西域大多數的人,甘之若飴。

見楊誠等人出現,殿內頓時清風雅靜,再沒有一個人發出半點聲音。希望與激動的眼神,幾乎一直緊隨著楊誠的身影。當然這其中也有一些不甘與仇恨的眼神,不過卻完全被人潮所淹沒,引不起別人絲毫的注意。

楊誠環視殿內眾人,揚聲說道:“各位穿越沙漠,踏過戈壁,風餐露宿,而且很多人還只能住在城外。此事皆因我而起,在這里請容我先向大家告個罪。”言畢向眾人深深鞠了一躬。

殿內眾人均是一愣,按楊誠現在的威勢,完全可以對這里的每一個人呼來喝去,甚至生殺予奪。哪料道竟會是如此的謙恭有禮,絲毫沒有仗勢欺人之態。眾人當下對楊誠多了一分好感,紛紛報以熱情的回應,大殿之內一片祥和之氣。

楊誠揮揮手,止住眾人之后,正色說道:“好,大家先請坐。我知道各位來這一趟,也不容易,閑話不多說。這一次我請大家來的目的,想必大家也知道,西域經過這么多年的戰亂,是該停一停了。雖然我算是個外人,但卻真心的希望,能與大家一道,讓西域的百姓能夠安居樂業。而諸位也不再為明日而憂。”

“好!”幾人不約而同的喝道,其他人也紛紛隨聲附和,紛紛席地而從。這大殿根本難以坐下這三百多人,還是張識文出的主意,不在殿內設座位,改而鋪上一層毯子,讓大家席地而從。這樣一來,不僅可以解決座位的問題,還可以讓楊誠的親和力,更進一步的彰顯。開始還有些人猶豫著不肯坐在地上,后來見楊誠也和眾人一樣,便也不好再堅持。一時間殿內再沒有一人站立,更有不少人對這樣的會盟方式,感到無比新鮮。

“為了不拖延時間,我先將我和一些部族首領商議內容向大家講一講。這次由于時間倉促,也無法征詢到更多人的意見,若是大家認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我們再做一起商量個最好的解決辦法。”楊誠大聲說道,一臉讓人毋庸質疑的誠懇。

“慢著!”眾人紛紛點頭稱善之時,一聲粗獷的聲音突然在殿內響起,引得眾人紛紛側目。

楊誠定睛看去時,只見一個高大健壯,一臉如同岑猛般的須發壯漢,正立在人群之中,臉上竟頗有些挑釁的意味。雖然只是那么一站,卻盡顯其強悍之色。顯然是個極為武勇的猛將,不過楊誠卻是從沒見過此人,當下微微有些疑惑。

“這個便是謝爾多頓。”張識文看到楊誠的疑惑,立即湊在楊誠耳邊輕聲提醒道。

楊誠微微一震,臉上不僅沒有半點生氣的樣子,更一臉和氣的說道:“謝爾多頓將軍,你有什么要說的嗎?”楊誠是覺得怎么會這樣的人自己竟不認識,一聽張識文提及,當即想了起來。林智之后,在西域聲名最著有兩個人,一個是以楊誠使者自居,得到不少部族擁戴的阿不敢;而另一個,便是與征西軍新秀吳振翼打得難解難分的謝爾多頓。楊誠的邀請函送到他手里時,謝爾多頓剛剛用計收復赤谷城,在天山以西的各族之中,享有極高的聲望。

楊誠本來還擔心謝爾多頓趁勢負隅頑抗,哪知謝爾多頓卻沒有半點猶豫,立即休戰趕來于闐。這樣一個能屈能伸之人,立時給楊誠留下深刻的印象,當下不由對謝爾多頓多看了幾眼。

謝爾多頓面對著三百多道幾乎是責難的目光,卻是氣定神閑。毫不示弱的看了楊誠一眼后,振振有詞的說道:“楊將軍要讓西域恢復和平,我也非常贊同。不過在此之前,我有一事不明,希望楊將軍能明白的告訴我,聽說大陳要在我們西域設置一個什么西域都護府?這西域都護府到底是什么東西!”

見謝爾多頓稱楊誠為楊將軍,眾人均有些不滿,甚至有幾人更是出言喝叱。楊誠雖然三令五申,但圣主的稱呼,仍然在西域流傳開來。圣主這個稱謂,本是百余年前覆滅的那個一統西域的帝國的最高稱謂,其意義便相當于大陳的皇帝。也不知道是誰起的頭,反正眾人就這樣叫了起來。楊誠當然不敢接受,撕破臉破怒斥了幾個部族頭領之后,眾人才稍稍有點收斂,不過在私底下仍以此呼楊誠。是以謝爾多頓對楊誠的態度,立即引起了眾人的憤怒,這其中猶其以阿不敢反應最為激烈。

不過聽到謝爾多頓的后半句,眾人雖然仍有些忿忿不平,但罵聲卻漸止。大陳要在西域設置西域都護府,這也是最近幾天才漸漸傳開的,更因為以訛傳訛,讓眾人也不免有些猜疑。其中最為關心的,便是幾個實力最大的部族,生怕因此而失去自己的權力,當下紛紛露出關注的神色。

楊誠微微一笑,仍是心平氣和的說道:“不錯,朝廷確實要設立西域都護府。不過這西域都護府的職權,只是協調各部與朝廷,以及各部之間的關系,解決各部之間的紛爭,讓西域不會再有任何的戰亂。同時,若是有人想破壞西域來之不易的和平,西域都護府便會聯合各部,一起征討!”

“那我們是不是任何事情都要聽從都護府的命令?剛才你還說永不征伐,照你現在說來,豈不是西域都護府想要讓誰滅族,誰就滅族?”謝爾多頓毫不客氣的問道。

楊誠搖了搖頭,看了看眾人的表情,與謝爾多頓有著同樣顧慮的人似乎不在少數,當下淡淡的說道:“只要不威及到大陳和其他部族的安全,那西域都護府便是大家的朋友和兄弟。反之,西域都護府也會毫不手軟的行使它的責職!”

謝爾多頓臉色微變,不甘心的坐了下來。楊誠這句話實在厲害,若是他再有半點反對,那便會立即成為整個西域的敵人。雖然現在各族中,以他的實力最強,但現在他卻不敢有半點犯眾怒之舉。對于他來說,最好是大陳任西域自生自滅,那么他便有很大的機會,取代林智留下的空白。所以不論西域都護府是來做什么的,都不是他所希望的。本來他還想借此煸眾人,哪料道反被楊誠擺下一道。

“關于都護府的事,還有人有什么問題嗎?大家若是有疑問,盡管提出來,只要言之有理,我定會向朝廷建言。”楊誠和聲說道。

幾個實力大的部族也和謝爾多頓有著同樣的想法,但見謝爾多頓吃了虧,當下也只是你望我,我望你,誰也不敢反對設置西域都護府。而那些實力弱小的部族,卻紛紛表示支持。對于他們來說,這西域都護府真如楊誠所說,那便是他們的護身符。讓他們再不用擔心受到勢大的部族的吞并,雖然很多人的部族規模都已經小得可憐了,但畢竟是自己做主,比起看人眼色,還是要強上許多。

“那好,既然大家都沒有意見,我便開始宣讀會盟條約。”楊誠正色說道。

“第一條,各族永不攻伐,違者眾討之。”

對于這一條,眾人倒沒什么意見。即使心里有不滿的,也不敢發提出異議。人心思和,任何的反對,都只會導致自己的滅亡。

“第二條,削兵溶金,永不興兵。百人一兵,無妻兒者,不得為兵。”

“這是什么意思,難道要奪去我們的兵權?”人群中幾人怯怯的說道。

楊誠笑了笑,耐心的解釋道:“這并不是要奪大家的兵權,而是經過這么多年戰亂,各族的人丁,特別是壯年男丁,更是凋零。況且大家不用再互相攻伐,養那么多軍隊,又有什么作用?再者,若是青壯盡損,那西域將永遠無法擺脫人丁稀少的困局。所以在各族的士兵之中,不得再征召年幼及沒有后嗣之青年,以至家族斷脈,無以為繼。各族的士兵數量,必須根據本族人口征召,一百人中只準有一人。”

聽了楊誠的解釋,眾人均是一陣沉默。西域的總人口僅剩下七十萬,若按楊誠所說,那各族的士兵加起來,也只能有七千左右。對于那些只有幾百上千人的小部族來說,相當于不再擁有士兵;就連像阿不敢和謝爾多頓這樣實力強大的部族,也頂多一兩千的士兵而已。對于之前幾乎只要能持刀射箭的男子便是士兵的西域各族來說,這無疑是個很大的沖擊。

“這樣一來,若是別族侵犯,我們豈不是根本沒有抵抗的力量了?”一人遲疑的說道。說話之人是一個姑墨族頭領,他的部族雖然還有一萬多人,按楊誠的說法,便只能擁有一百多名士兵,但他卻是夾在龜茲與烏孫兩大族之間。兩族都是人口上十萬的大族,要想滅掉他,幾乎是輕而易舉。

“盟約一定,誰還敢肆意欺凌他族?你也用不著擔心。”楊誠寬慰的說道。

“這……”姑墨族頭領仍是有些遲疑,想了想,還是嘆氣坐了下去。雖然現在大家匯聚一堂,想讓西域永不攻伐,但眾人心里也是雪亮。像這種幾乎是夢想中的情況,真要實行起來,恐怕并不是那么容易。頭腦稍精明一點的,都不敢過于樂觀。

“我現在有一萬精兵,照這樣說來我豈不是要減少七千多了?”謝爾多頓大聲說道,雖然他盡量隱忍,但卻實在不甘心自己的實力就這樣降到這種程度。是以不顧引起眾人猜忌,也要提出自己的意見。

楊誠點了點頭,肯定的說道:“正是這樣,不僅要削減士兵數量,還要將多余的兵器上交。從今以后,各族除了自己固定的士兵之外,其他人不得在持有兵器。”

“什么!”謝爾多頓和龜茲等族的頭領同聲呼道。這每一個舉措,都在極大的削弱著他們的實力,也怪不得他們會做出如此強烈的反應。對于弱小的部族,倒也無所謂,反正他們那點實力,就算全民皆兵,也無法抵御強大部族。

楊誠正色說道:“只要沒有傷人之心,有沒有兵器,還不是一樣?”

“可是我們烏孫緊鄰康居,要是他們揮軍來攻,我們豈不是根本不能抵抗?”謝爾多頓據理力爭道。

“這一點,我們當然也考慮在其中了的,稍后會有專門的對策。”楊誠點頭說道。

謝爾多頓皺了皺眉,嘆氣坐下。這時那些弱小部族的贊同聲已經越來越大,漸漸將反對的聲音完全蓋了下去。這三百多個部族里面,七大部族就占了近六成的人口,是以楊誠這一舉措,對于他們來說,根本不用怎么考慮。楊誠越是削弱那些實力強大的部族,他們那小小的權利便是越有保障。

“第三,由各族共同推舉七名德高望重之人,組成元老會,處理各族事務。”

“那我們是聽元老會的,還是聽西域都護府的!”謝爾多頓振聲說道,似乎和楊誠對上了。

楊誠卻是一副不慍不火的樣子,不僅沒有生氣,還贊賞的說道:“問得好。元老會由大家自己推薦,主要是在大家和西域都護府之間起協調作用。同時也保證今天所訂的盟約,能執行下去,兩者并不沖突。”

“圣……我還是不懂元老會的作用,請您詳細講一講。”靠前的一名部族首領恭敬的說道。

“好。”楊誠點頭說道:“元老會主要有三大作用。第一,協調各族與大陳的關系,監督各族執行盟約的情況。也就是說,大家要是有什么要向朝廷說,或者朝廷有什么要向大家宣布的,都將通過元老會,進行傳遞。而且元老會將不定時的派人深入各部,一旦發現誰有違背盟約之舉,便會及時應對。”

“第二,元老會將負責考查各族,并給予獎懲。為了保證元老會的作用,將會在各族中抽調部份士兵,組成衛隊,一則便于順利執行決定,二則若是有西域之外的部族想要入侵,便可及時支援。同時元老會也會得到羿族戰士的全力支持,可以確保整個西域的安全。”

“第三,元老會定期召集各族首領,商討重要事宜。若對元老會不滿,只要得到大多數部族的頭領同意,便可重新推薦。為了保證元老會的公正,部族首領不能進入元老會。”

楊誠此言一出,眾皆嘩然。對于元老會這樣的機構,這些部族首領幾乎是聞所未聞。但從楊誠的簡要說明里,任何人都明白元老會的重要地位。可以這么說,元老會幾乎就代替了之前的姑師王。只是人數上有所變化而已。

“要照你這樣說,我們的權力全給了元老會了?”謝爾多頓皺眉說道。

“可以這么說。”楊誠正色說道:“任何事情,總要有個領頭的,元老會便是這個作用。”

“說了這么多,還不是讓大家都成為你的奴隸,什么元老會,還不是都聽你的。”謝爾多頓忿忿的說道。若這個盟約真的執行了,那他這西域老大的地位,幾乎就不存在了,這對于他來說,實在難以接受。

楊誠搖了搖頭,淡淡的說道:“你這樣說就錯了。我并沒有要領導大家的意圖,更不會把大家當作奴隸。承蒙大家對我的信任,在這件事上,我只是牽線而已,過不了多久,我便會離開西域,或許今后都不會再踏入西域。我所希望的,不過是以后大家能過上平穩安樂的日子。而且這一切,也不是我一個人定的,在坐的有一百零五位首領,都有參與。”

“哼,我不贊成成立什么元老會,根本是多此一舉!又要聽元老會的,又要聽西域都護府的,要是他們兩邊意見不同,那我們該怎么辦?”謝爾多頓振聲說道。

“你們自己的安定,只會掌握在你們自己手里。有了元老會的存在,我相信西域一定會得到長期的穩定。”楊誠肅然說道。

謝爾多頓無奈的看了楊誠一眼,忿然坐下,再不言語。楊誠擺出一副公正無私的樣子,所做的又似乎全為西域各族考慮,相比之下,他的那些理由便顯得那么無力。而且很顯然,楊誠事先已經得到大多數部族的認同,是以他的反對,顯得無比的孤獨。當下謝爾多頓決定再不說話,反正楊誠也要離開西域,到時還不是任自己做為。

沒有了謝爾多頓的反對,接下來便順利得多了。通商、互助互濟等等盟約,幾乎是在一片贊同聲中通過。這段時間隨著大陳商人的聞風而來,不少部族已經嘗到了通商的甜頭,對于相對來說富饒無比的大陳,讓各族頭領均是向往無比。

“下面講講綠洲的分配。”楊誠沉聲說道,松下的心又緊了起來。土地的爭奪,一向是西域戰亂的主要原因,而自己這一次,卻要在這上面作出變動,恐怕會引起不少人的反對。

殿內眾人也紛紛屏住呼吸,他們其中有不少人,在姑師的興起中完全失去了自己的土地和部眾,也有不少人,轉瞬間便從一個平民變成一地之王。失去的想收回,得到的又拼命想保住,是以紛紛向楊誠投以關注的目光。

“大家不用緊張,根據我們的統計,西域有大大小小上千處綠洲,以西域現在的人口,實在綽綽有余。不過這一次分配,將以各族人數為準,也就是說,人口多的,當然應占大片的綠洲,人口少的,相對來說就只能得到較小的綠洲。”楊誠笑著說道。

接下來的時間里,便由張識文一一宣讀所有部族所分配到的綠洲。烏孫、大宛、龜茲等大的部族,倒也沒什么變化。只是將他們原有的綠洲,分了部份給被林智奪去權力的舊貴族。這些人雖然倍受迫害,不過由于歷史悠久,仍然得到不少百姓的支持。而像謝爾多頓這樣的新興勢力,雖然自身的威望也算不錯,但因林智對西域的傷害,也讓百姓對他們的印象大為下降。是以有些部族,幾乎是新舊兩派平分了原有的綠洲。

由于人口的稀少,雖然有些部族的綠洲比之前減小了,但卻也并沒有多大的意見。舊貴族得回部份綠洲,已經是感恩戴德了;而新興的貴族,又因楊誠一力保全之下,讓朝廷不追究他們與大陳作戰之罪,當然也不敢有什么反對的意見。比起一無所有來說,便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剩下的那些呢?”謝爾多頓先還只是默默的聽著,雖然他現在的地盤被劃掉了三分之一,但在與吳振翼的幾次戰斗中,他的部眾損失極大,即使被分掉三分之一,仍讓他有足夠的空間發展。是以他也一直沒提出異議,不過聽到張識文好不容易念完了,卻突然發現有不少的綠洲,竟然沒有分配出來,當下立即疑惑的問道。

“這就是剛才所說的,元老會對各部族的獎和罰了。”楊誠解釋道。

“那獎和罰又有什么標準呢?難道元老會想獎勵誰,就可以獎勵誰嗎?”謝爾多頓問道。

“當然不是。”楊誠肯定的說道:“獎和罰都將以人口為準。”

聽到楊誠這句話,剛才還高興不已的那些小部族首領,立即呆了起來。他們的人口是最少的,這樣一來,豈不是要吃大虧。

“不要著急。”楊誠笑著說道:“這就是我要說的最后一條。我希望大家要明白,百姓不是你們的私產。善待百姓的,元老會便會給予獎勵,反之,便會縮小他所控制的綠洲,直至一無所有。”

眾人頓時呆了起來。對于他們中的很多人來說,百姓根本就是和牛馬一樣的私產而已,有些部族,甚至還有奴隸的存在。是以對楊誠所說的善等百姓,腦子里根本興不起半點概念。

看著眾人仍是沒搞明白,楊誠又繼續說道:“既然大家在些訂盟,那從此以后,西域便是一家,不應再分種族。既然不分種族了,那原來的各族百姓,便可以任意居住。”

“任意居住?”眾人顯然還沒搞明白這個詞的意思。

“不錯,說得簡單一點。百姓覺得你這里好,他便在你這里居住;若是覺得你這里不好,他便完全可以去其他部族居住。所以元老會的獎勵和懲罰,便以人口為準。如果你的人口增加了,便會獎勵,反之,便是懲罰。”楊誠振聲說道,臉上竟有些興奮之色。之前的很多主意,幾乎都有林智、張識文他們的參與,唯獨這一條,卻全是他自己想出來的。林智和張識文也是大加贊賞,若只從百姓的角度看來,實在是一大善舉。

要知道在這之前,每族的百姓根本不可能離開自己的居住之地,就算逃了出去,也會被其他部族抓回來。但這樣一來,各地的首領們,恐怕便再不能像之前那樣肆意妄為了,否則百姓走個精光,自己的權力和地位便要隨之消失。這等于在他們頭上懸了把刀,隨時都有可能結束他們的富貴與享樂。

這一舉措,對這些部族首領來說,無疑是一個極大的沖擊。特別是那些舊貴族,很多人都是抱頭好好補償的心態,準備大肆享受,補回之前的損失。但這樣一來,恐怕便再沒有那么如意了。

看著大多數人都有些猶豫,楊誠大聲說道:“百姓不是你們的私產,但卻是你們最大的財富,大家也不必擔心,只要你肯善待百姓,便不會失去你們的財富。打了這么多年仗,難道不該讓百姓好好休養一下了嗎?若是你們做不到,便讓愿意善待百姓的人來做!”

楊誠的話一半是鼓勵,一半是威脅,一時間,眾人哪敢有所遲疑,紛紛點頭同意。畢竟每個人心里都明白,楊誠雖然說自己是個牽線的人,但在這個時候,卻仍掌握著每一個人的命運。

“那好!既然大家都對盟約沒有意見,那我們便歃血為盟,從今以后便為兄弟,共享太平!”
pisheng 發表於 2011-3-15 12:21
第六十九章 故人南來

從于闐皇宮出來,已經是掌燈時分。楊誠與張識文一道,低調的避開歡呼的人群,向居所趕回。

雖然已經到了晚上,但此時于闐城中的熱鬧氣氛,卻比白天還要高漲。圍聚的百姓們關心的并不是誰來掌權,那些離他們實在太遙遠了,而且自古以來就由不得他們卻做決定。他們只是知道,西域的戰亂,將真正的告一段落,或許他們此生,都不會再受到戰火的殃及。這一點,便足以讓他們歡欣鼓舞。數以十萬計的百姓,成群結隊的在于闐城中肆意狂歡,城中的每一個角落,都傳遞著陣陣的歡聲笑語。

“要是永遠都是這樣,那該有多好。”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楊誠感慨的說道。雖然剛才立盟之時,他的表現甚至有些鮮有的專斷,但此刻的情景,卻讓他認為值得。這半個多月來,他幾乎將全部精力放在了制訂盟約之上,事前更做過不少周密的安排,是以除了僅有的幾個有異義的聲音,幾乎再沒有半點阻礙。這么大一件事,能在一天之內全部完成,幾乎是前所未有的事。

“那就得看他們的造化了。”張識文笑著說道。

楊誠搖了搖頭,表面嚴肅的對著張識文說:“我們走后,可就全看你的了。”

張識文點了點頭,自信的說道:“統領大人放心吧,識文只怕本事不夠,哪敢不盡心盡責。”

對于西域,楊誠當然不敢完全放手。以西域現在的情勢,若沒有人來維持平衡,只怕用不了多久,又會陷入一場戰亂之中。人口的急劇減少,讓西域的實力降到了最低點。任何一個想要有所做為的部族,當務之急恐怕就是要盡量使自己的人口快速增長起來。而最快的方法,莫過于掠奪他族。可以想見,若是楊誠就這樣拍屁股走人,大魚吃小魚的故事,必定會在西域不斷上演,直至將小魚全部吃光。

為了防止這種情況的出現,楊誠與眾人才想出以元老會這一超然存在,維持各族之間的平衡。各族必須將自己一半的士兵交由元老會進行控制,再加上羿族衛營的協助,足以讓元老會保持著絕對的優勢。只要元老會能按照楊誠所設想的那樣持續下去,西域各族之間的征戰,便再難出現。

不僅如此,在林智的建議下,楊誠還將張識文留在了西域,做為他的代表。林智說得對,若他只把自己當過客,那西域的百姓無疑也只會與過客的眼光來看他。自從有了明確的目標之后,楊誠當然不愿自己像之前所說那樣,再不與西域有任何關系。要讓西域與大陳不再興兵,他便必須保持著對西域有著足夠的影響力。張識文的留下只是第一步,其后他更要進一步推動西域與大陳的交流,將兩族昔日的仇恨與猜忌,慢慢磨去。

楊誠點了點頭,對于張識文的能力,他當然清楚。不論是治政還是行軍謀劃,張識文都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元老會文有張識文,武有歐凌鋒,在短時間內,西域均沒有人可以挑戰元老會的地位。而這兩人均是聽從于他,這樣一來,西域才能在今后發揮出重大的作用。

對于西域都護府,楊誠并不抱多大的希望。西域的穩定,對大陳并沒有什么好處。相反,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戰亂不止的西域,反而會讓大陳放下心來。想靠西域都護府來維護西域的穩定,根本就是不可能。是以楊誠才要趕在朝廷任命的西域都護使到達之前,為西域構造一個難以打破的框架。到時就算某些人想要搞什么鬼,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憑你的才能,我倒是完全可以放心的。等長安的事一了,我會從交州抽調人手過來協助你的。”楊誠拍著張識文說道。

張識文笑了笑,淡淡的說道:“統領可要大人記得,等西域的事漸漸上路后,我可是要來安平找你哦。順便也可以見識見識,統領大人所說的葉浩天,是不是有那么厲害。”說到這里,張識文不由暗自疑惑,楊誠所說的葉浩天,會不會是當年在長安酒樓上,見到的那個少年呢?這一晃就是四年了,想當年自己懷著報國之心,千里赴試。雖然順利考中,但在涼州三年的境遇,卻讓他有些心恢意冷。直至楊誠的出現,才讓他終于找到了一絲希望。雖然以楊誠這樣的性格和背景,很難成就一番大事業,但他仍然毫不猶豫的決意追隨楊誠。至少在楊誠的手下辦事,不用將精力花費在那些無聊的斗爭之中,而且可以心安理得。

“呵呵,當然,我總不可能讓你一輩子留在西域吧。說起來你們兩個倒還是有得一比,浩天雖然愛做些表面上的派頭工夫,不過卻與其他士族子弟完全不同,相信你們可以成為好朋友的。”楊誠笑著說道。

“對了,五天之后都護使就要來了,不知道朝廷這次會派誰來,希望他不會給我添麻煩吧。”張識文感慨的說道。這個元老會,畢竟是不能擺上臺面的。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兩者之間還有著不少的沖突。更主要的是,這其中包含著不少楊誠的心血和期望,張識文對元老會的事務并不擔心。以現在的形勢來看,元老會在西域占著絕對的優勢,而且得到幾乎所有的小部族的支持的擁護。張識文憂慮的,反而是如何與這新任的西域都護使打好交道,若是弄得不好,楊誠這段時間來的一切努力,便很有可能白費。

“這個倒也不擔心,遇事你考慮周全一點,多忍讓一點,我想他也不會太過份。畢竟這西域都護使,也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官,況且西域環境惡劣,稍有權勢的,恐怕也是避之不及。只要你占了理,我們也不用怕他。”楊誠寬慰的說道。

張識文點了點頭,應道:“這個我自然知道,當初在涼州那種情況,永遠不會在我身上出現了。”

“那就好。你就不用等到五天后了,明天就和歐凌鋒去葉爾羌河吧,建個漂亮的逐日之城出來!”楊誠期望的說道。

葉爾羌河本是溫宿族的領地,不過經過這一戰后,溫宿族已經降為一個不到萬人的小族,全族已遷到蔥嶺河下游去了。為了安置那些新舊兩派都不愿投靠的弱小族群,楊誠干脆在葉爾羌河另建一城。一方面可以使這些幾乎全是老幼婦襦的弱小族群,不至于無法生存下去,另一方面也是為羿族所建。為了一把逐日神弓,羿族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了,是以楊誠決定讓羿族光明正大的列于西域各族之中。

而羿族之中,除了少數守舊之人不愿離開羿族秘境外,其他的人也愿意遷到水源豐富的葉爾羌河流域。畢竟羿族秘境將逐漸消失在沙漠中,已是大勢所趨,任何人都無法阻擋。楊誠找到的那條地下河,雖然能解一時之憂,恐怕也維持不了多久。

同時,逐日之城也作為元老會的所在之地。葉爾羌河流域緊鄰疏勤與大宛,一旦像康居那樣的國家想要入侵西域,那元老會所擁有的西域聯軍,便可以迅速做出反應。至于取名逐日之城,倒不是楊誠的意思,而是歐凌鋒所提。見眾人都非常認可,楊誠當然也沒有反對。不過這個城的意義,卻是每個人都心知肚明的,只要楊誠一天還在,那西域在私底下,仍然是尊楊誠為主。雖然這一次楊誠并不是以統一西域的王者身份出現,但畢竟迅速結束西域的爭斗,讓西域有了長治久安的希望。是以逐日弓在西域的影響,得以更進一步的增強。

“放心吧,你的城池,不僅將會成為西域的中心,而且也會是西域最堅固,最美麗的城市。”張識文信心十足的說道。

這一次林智離開之時,曾將他這幾年來收羅的財寶,拿出不少贈于楊誠。楊誠對財富雖然并沒什么興趣,不過想到重建西域,必定會有很多地方需要花費,當然也就卻之不恭了。不過這批財寶,他卻是分文未取,直接交給張識文全權負責。逐日之城,既是他送給羿族的一份大禮,也將是他在西域的棋子。棋局雖然還沒開始,但棋子卻已經鋪開。

“你也別好大喜功,這些錢來得也不是那么容易,飛虎營這次折損了近三千人,我實在有負于他們對我的信任。”想及此處,楊誠不由唏噓不已。戰場的變化,永遠是不能控制的。雖然他已盡量避免,但仍免不了打了幾場硬仗、狠仗。優秀的素質加上三年的苦練,雖然讓飛虎營足以進入大陳的精銳之師的行列,但仍然無法回避戰場的殘酷。

“嗯。統領大人也不必自責,轟轟烈烈的戰死,作為一名戰士,他們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張識文勸慰的說道。

二人正轉入一街角小巷時,一旁突然閃出一人,還沒等二人反映過來,便納頭拜道:“拜見剌史大人!”

“你是……”楊誠只覺這人的聲音耳熟,一時卻也想不起來。在西域眾人均以飛虎營統領的身份稱呼道,此時這人卻稱他剌史,讓楊誠頗覺意外。

“大人,您不認識小的了?”那人抬頭向楊誠說道。

剛才因為小巷中光線昏暗,楊誠一時也看不清來人,等他抬起頭來時,終于認了出來。“郭常,怎么會是你!”楊誠驚喜的說道。

這突然出現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交州七縣總捕頭郭常。在西域這里遇上郭常,讓楊誠也頗感意外,畢竟安平與此相距,何止千里。

“誠哥,別來無恙?”郭常還沒回答,他身后又傳來另一人的聲音。

楊誠循聲看去,一臉喜色的說道:“浩天,是你嗎?”雖然出言相詢,但楊誠心里已是肯定無比。郭常這七縣總捕頭雖然是直屬于他,但因為他平時一向并不過問政務上的事,是以實際上郭常卻是一直跟著葉浩天左右,幾乎有葉浩天出現的地方,便會有郭常跟隨。

黑暗中一名錦衣青年悠閑的走了出來,不是葉浩天,還有誰。

“誠哥,我可想死你了!”葉浩天一躍撲了過來,激動的說道。

楊誠雙手扶著葉浩天的肩,看了又看,表情也有些激動。雖然葉浩天有些地方也讓他有些看不慣,但二人畢竟曾經同生共死過,那份深厚的友情卻是絲毫不減。這一次飛虎營進入西域,物資補給幾乎從未中斷,這一切也全靠葉浩天在交州的全力支持。“真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你,你怎么會來這里的。”楊誠高興的說道。

葉浩天苦笑了一下,搖頭說道:“這些稍后再說。在于闐轉了一天,我到現在還沒找到落腳的地方,你總不能還讓我在這街上站著吧。”

“好好,我的住所離這里不遠,我們先回去再說。哦,對了,忘了介紹,這位便是我當年在長安認識的張識文,我也曾給你提起過。”楊誠指著張識文說道。旋即指了指葉浩天,對張識文說道:“這回不用等到安平了,他就是我說的葉浩天了。”

兩人相視一笑,齊聲說道:“原來是你!”

“你們原來認識?”楊誠疑惑的問道。

“一面之緣而已。不過張兄當年的慷慨激烈,仍是歷歷在目,想不到四年過去,張兄風彩更讓人欽佩。”葉浩天笑著說道。

張識文謙虛的說道:“哪里哪里。當年識文年少輕狂,怠慢之處,還請葉兄見諒。”張識文所指,是當日葉浩天自報姓名,他卻因嫌張識文是世家子弟,未加理睬之事。

“既然你是誠哥的好兄弟,那便是我葉浩天的好兄弟,過去的事,還提什么。”葉浩天豪爽的說道。

楊誠拉起兩人,邊走邊說道:“浩天什么時候來的,怎么也不叫人傳個信,我也好派人去接你嘛。”

“西域現在一派太平之世,我又何必勞煩誠哥呢?倒是這于闐城,誠哥竟然能在在短短的時間里,使其變得如此繁榮。誠哥這幾年可騙得我好慘,還說自己不善處理政務,把什么事都推給我去做,自己去享清福。”葉浩天一臉忿忿的說道,眼神里卻盡是笑意。

楊誠搖了搖頭,皺眉說道:“騙你?你以為這是我的本事嗎?實際上全靠識文一手操辦,否則還不讓我煩死。”

“誠哥的福氣就是好,走到哪里都能有賢士相助。”葉浩天看著張識文,笑著說道。

“識文到是個賢士,你算嗎?”楊誠開玩笑的說道。

葉浩天緊握拳頭,做勢欲擊,旋即又放了下來,無奈的說道:“遇上你這樣的人,我真是命苦啊。”

“哈哈哈……”一路歡笑,楊誠的住所已經近在眼前了。

“吱呀!”楊誠推開虛掩的大門,大聲說道:“羽兒,飛鴻,你們看看誰來了。”

“什么?小霸王也在這里?”聽到楊誠叫出飛鴻的名字,葉浩天心虛的說道。

看到葉浩天的樣子,張識文不由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的說道:“誠哥在這里,二小姐也不會太過份的。”看到葉浩天這樣的表現,無疑與他有著相同的遭遇,同病相憐之下,張識文與葉浩天的距離在不知不覺間拉進了。

“咦,都沒在。可能出去看熱鬧去了,飛鴻這丫頭,就是坐不住。不用管他們,來,坐坐坐。”楊誠四下尋找未果,趕到前廳之時,張識文與葉浩天正互相痛訴著左飛鴻的“暴行”,聽到楊誠這樣說,葉浩天不由松下一口氣。

“對了浩天,你這一趟出來,是不是安平有什么事情發生了?你這一走,交州的事誰來處理?”楊誠坐在兩人旁邊,急急的問道。有葉浩天坐鎮安平,他根本沒有任何后顧之憂。但葉浩天竟然不遠千里的來到這里,恐怕定有不尋常之事,是以楊誠也有些迫不及待。

葉浩天搖了搖頭,不以為然說道:“交州會有什么事,一切我都給誠哥打理的妥妥當當的,只是以后,恐怕就沒有這樣的機會了。政務我暫時交給黃勇剛和封武看著,短時間內是不可能有問題的。”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楊誠皺眉問道。

“我現在已經不是安平郡守了。”葉浩天淡淡的說道。

“什么!”楊誠驚訝的說道。交州在葉浩天的治下,已經漸漸開始繁榮起來,楊誠也樂得由他去發揮,好讓自己得到輕閑。是以一時間聽到葉浩天不再是安平郡守,心里便難免有些失望。“那你現在是?”楊誠問道。

“猜猜呢?”葉浩天笑著說道。

“這……”楊誠沉吟不語。一旁的張識文卻有些異樣,猶豫了片刻才說道:“若我沒猜錯,葉兄便是新任的西域都護使吧。
pisheng 發表於 2011-3-15 12:22
第七十章 于闐之夜

葉浩天看著正望著自己的楊誠,苦笑的說道:“不錯。”

對于當這個西域都護使,葉浩天也是有苦難言。表面看來,似乎是他有所升遷。西域都護使的級別雖然和他的郡守差不多,但卻是直屬朝廷管轄。但實際的情況卻讓葉浩天半點也樂觀不起來,在他上任之前,他的家族便告訴過他,他這西域都護使,最好是什么也不用做。因為朝廷對西域的態度,恐怕不久后便會有所改變。是以他們不容許葉浩天做出任何對將來可能不利之事,白費掉他們這次機會,更可能為以后留下隱患。

可以想見,這對在交州已經習慣雷厲風行、大刀闊斧的葉浩天來說,無疑是一種折磨。在交州他的威望幾乎已經不下于楊誠,而到西域這里,一切卻都要重新再來。在交州他完全可以隨心所欲的將自己的想法付諸實施,但在這里,他卻不能越雷池半步。滅頂之災和光明大道,不過只是一線之間而已。

楊誠卻不知葉浩天心中會有這些想法,得到葉浩天的肯定后,立即高興的說道:“那就太好了,沒想到西域都護使竟然會是你,那以后你和識文就可以……”

話還沒說完,卻覺得腳下被人踢了一下,抬眼望去時,張識文正隱晦的向自己使眼色,當即將后面的咽了回去。

“可以什么?”葉浩天笑著問道。

“統領大人的意思是說,小弟得知葉兄的才華,心中非常仰慕,本以為葉兄遠在安平,無緣一見。哪知葉兄竟來到西域,那小弟這幾天便可以好好向葉兄請教請教了。”張識文搶話說道。

“是嗎?誠哥太夸獎了,張兄既有才華,又有抱負。當年在長安便讓小弟折服不已,只因當時另有他事,才沒能與張兄有所深交,小弟一直后悔不已。這次誠哥也不必急著交割,我們好好聚聚,這次一別,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再聚。”葉浩天感慨的說道,語中竟有些悲切之意。

楊誠臉色微窘,唯唯諾諾的應著。張識文的意思,他當然明白。雖然葉浩天與他是共過生死的好朋友,但葉浩天畢竟不像自己這樣灑脫。他畢竟是個世家子弟,就如潘宗向、史達貴他們一向,很多時候,并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只是自己家族的一顆棋子而已,是進是退,根本由不得自己做主。對于葉家,楊誠雖然并不了解,但是敵是友,恐怕也由不得他和葉浩天來做主。

世族間的斗爭便是這樣,只有永遠的利益,沒有永遠的朋友。轉眼間便反目成仇的例子,幾乎舉不勝舉。更何況楊誠現在的目的,更有可能將他推向與這些世族的對立面去,是以很多事情,當然再不便告訴葉浩天了。對于出現這樣的局面,楊誠心中也有些悲涼的感覺。他和葉浩天在安平三年所結下的情誼,并不比與劉虎的感情差多少,但不論是劉虎還是葉浩天,他現在都再難有之前那種言無不盡的感覺。接觸的世界越大,人受的束縛反而越多,思想也再沒有那么簡單,這或許便是他為了自己的理想,所必須付出的代價吧。

“說到才華,小弟實在慚愧。當年自負所學,卻只能勉強登上榜末,讓小弟終于明白了什么是井底之蛙。”張識文喟然說道。

葉浩天搖了搖頭,不以為然說道:“朝廷的科考,哪能做得了什么數。張兄以一介布衣,即使能登榜末,也足以自豪了。”

張識文長長的嘆了口氣,默然不語。對于朝廷科考的內幕,張識文這些年也并非一無所之。排在最前面的,幾乎都不可能是像他這樣毫無背景之人。名次的排列,差不多完全按照門弟的高低,至于有沒有真才實料,根本沒人過問。至于他們這樣的寒門子弟,每天也只有數人能上榜而已,那還是各大世家論資排輩之后,勉強剩下來的。對于那些手握實權的豪門子弟,根本連科考都不用參加,僅憑某人的推薦,便可以直接委以重任,平步青云。

朝廷的科考,本是為朝廷選拔人才之用,現在卻完全成為了高門世族手中的玩物。國家到了這種地步,讓他如何不心灰意冷。新皇年幼,據說又在幾個輔政大臣的影響下,只知玩樂,每次上朝都只是那句:按大臣們商議的辦。此情此景,讓張識文這樣出身寒門的有識之士,均是義憤不已。陳氏的皇權,已經漸漸失去民心,今天科考幾乎沒有幾個寒門文士參考,便可見一斑。這其中,當然與各大世族有著密切的關系。皇權弱,世族強,這正是他們所希望的結果。

“對了浩天,你這一走,安平的郡守現在是誰呢?”楊誠皺眉問道。開始他還沒想到這一層,現在一想到,便覺得事情有些嚴重了。這些年他將所有政務都交給葉浩天來處理,他自己幾乎是從不插手。葉浩天這一走,那很多事情便會落到他的頭上來,對于處理繁雜的政務,楊誠實在是有些信心不足且興趣欠佳。

葉浩天笑了笑,驚訝的說道:“誠哥怎么糊涂了,安平的郡守,不就是你來任命嗎?照我看,張兄便是個最佳人選,誠哥干脆就把他調到涼州去吧。”

“我任命?郡守和縣令都應該是朝廷直接任命的吧?”楊誠疑惑的問道。

“那是已經是一年前的事了?朝廷現在只管向各州索要錢糧兵馬,其他的事一概不管。所以交州的官員,誠哥想讓誰當,就讓誰當。”葉浩天笑著說道。

楊誠聞言眉頭微皺,倒不是因為自己不知道這樣的變化,而是朝廷竟然放任各州自己任命官員,這對朝廷來說實在是百害而無一利。長此以往,朝廷對各州縣的控制力,必定會漸漸消失,讓各州形成割據之勢。

看到楊誠的表情,葉浩天寬慰的說道:“大勢如此,誠哥也不必煩憂。”對于楊誠的性格,葉浩天當然清楚,是以并不難猜出楊誠的心事。

楊誠嘆了口氣,搖頭說道:“這一切,還不是人為的。難道大將軍也不管這件事嗎?這樣下去,怎么得了。”

“大將軍也不是無所不能的,他能穩穩的抓住軍權,不讓三大家族自成一片,便已經很了不起了。”葉浩天感慨的說道。對于大將軍章盛,葉浩天其實也有些矛盾。一方面章盛幾乎是所有豪門世家的絆腳石,讓他們無法肆無忌憚的奪取權力,從而喪失挑戰皇權的可能。另一方面,章盛卻是他們幾個失勢家族的保護傘,讓他們可以在三大家族次次迫害中,得保安全。

對于朝廷現在的形勢,三人都有些意味索然。稍后的話題三人均刻意避開,轉而談論各自有趣的經歷。張識文和葉浩天頗有些一見如顧的感覺,兩人對政務均有自己獨道的理解,相互交流之下,也是獲益匪淺。楊誠反而在一旁插不上話,成了徹底的聽眾。

不知不覺間過了近兩個時辰,左氏姐妹及左擒虎、洪方等人也從街上回來了,自然免不了一番熱鬧。尤其是左飛鴻,更是個喜歡熱鬧的人,一時間也不管楊誠他們愿不愿意聽,嘰嘰喳喳的說過不停。這也難怪,今晚于闐城內的熱鬧景像,連洪方也是第一次經歷。數以十萬計的人徹夜狂歡,足以讓任何身在其中的人興奮不已。

一直鬧至半夜,張識文告辭離去,左擒虎、洪方各自回房休息,左飛鴻見人越來越少,便也意味索然,總算還楊誠他們以清靜。楊誠見葉浩天仍無半點休息的意思,自然知道他有話想和自己說,他和葉浩天幾月不見,心中也是有著同樣的想法。等左飛羽自己回房休息后,廳內便只剩他們兩人。

“誠哥,陪我出去走走如何?”葉浩天淡淡的說道。

楊誠點了點頭,與葉浩天并肩向外走去。剛出廳門,睡眼惺松的郭常立即迎了上來,恭敬的說道:“大人去哪?”

“你先去休息吧,我和誠哥出去走走,你不用跟來。”葉浩天正色說道。

“可是……”郭常略有遲疑。

葉浩天眉頭微皺,怒聲斥道:“什么可是,有誠哥在,還用得著你保護我?”

“郭常對你的忠心,確實可嘉,你又何必生氣。”看著應聲退下的郭常,楊誠感慨的說道。

葉浩天笑了笑,不以為然的說道:“奴才而已,只能干些跑腿的事,當不得大用。”

“也不能這么說,比起當年,郭常的進步已經非常大了。”楊誠淡淡的說道,伸手拉開院門。

雖然已是半夜,但大街上仍然有著不少的人。楊誠的住所位于偏僻的小巷中,仍然可以清晰的聽到外面的喧鬧之聲。今晚的于闐城,恐怕注意是個不眠之夜。

葉浩天聳了聳肩,不置可否,抬腳與楊誠踏上大街。

“這次你就只帶了郭常來嗎?”楊誠淡淡的問道。

葉浩天點了點頭,笑著說道:“交州是誠哥的根本,我怎么敢動。”

“你這就見外了,我和你還分這些。西域畢竟不比在大陳,其實你完全可以多帶點人來,也好幫幫你。”楊誠正色說道。

“人多有什么用,我這個都護使,只是個形式而已。”葉浩天感慨的說道。

楊誠看著葉浩天,奇聲問道:“形式?”

葉浩天搖頭嘆道:“不瞞誠哥,我赴任之前,家族中就警告過我,最好先不作為。而且朝廷也只不過給了我五千兵馬,能做得了什么事?只要西域人不給我惹麻煩,我就謝天謝地了。”

“竟有這樣的事?”楊誠驚訝的說道。他雖然向朝廷建言,不要太過約束各族,卻沒想到朝廷竟會作出這樣的決定。如此看來,恐怕朝廷也是希望,西域最好繼續混戰,讓他們可以高枕無憂。

葉浩天點了點頭,正色說道:“朝廷對西域的政策,一時間也沒有訂下來,沒有讓我暗中使他們互相攻伐,就已經出乎我的意料了。”

楊誠嘆了口氣,默然不語。幸好他有對策,有元老會的約束,再加上朝廷不加理睬的態度,西域要想再起點端,幾乎是不可能的了。

“誠哥此次回長安,是否打算拜訪大將軍?”葉浩天突兀的問道。

“你怎么知道?我確實有這個打算,畢竟這一次,大將軍對我幫助不小。”楊誠坦然說道。

葉浩天嘆了口氣,猶豫了片刻才說道:“我有個忠告,希望誠哥能放在心上。”

“請講。”楊誠淡淡的說道。

“這次回長安,希望誠哥盡量不要與大將軍太過親近。”葉浩天沉聲說道。

“什么!”楊誠微微有些驚訝,雖然他也知道葉浩天有話對自己說,卻沒想道竟然是這樣的話。

“這一次雖然大將軍為誠哥出了不少力,但是福是禍,恐怕仍是未定。”葉浩天凝重的說道。

“為什么這樣講。”楊誠疑惑的問道。

看了看黑暗的天空,葉浩天正色說道:“現在的形勢,誠哥難道還不明白嗎?大將軍的威望確實無人敢犯,但大將軍實在太老了……”

楊誠微微一愣,旋即明白了葉浩天的意思。章盛已年界九十四歲高齡,離去之日其實已經不遠。一旦章盛仙逝,那之前被他壓制的各大家族,肯定會趁勢抬頭。章盛他們自然惹不起,但對于章盛那一系的人,恐怕會竭力打壓。而他也極有可能,會成為這些世家泄恨的目標。由此看來,葉浩天的忠告確實也有他的道理。不過楊誠卻不是那種隨風而倒的墻頭草,就算沒有章盛的這次出手相助,他也希望能一睹大將軍的風采。要他為避嫌而疏遠章盛,他哪有可能做得到。

“我是個知恩圖報之人,況且大將軍在我心中的地位,也是崇高無比。要我為了這些而去做違心的事,實在不可能。”楊誠肯定的說道。

葉浩天搖了搖頭,他當然知道以楊誠的秉性,就算明知是禍,恐怕也會毫不猶豫的惹禍上身。但對他來說,卻無法這樣做。實際上很多家族都已經開始意識到章盛過世后的情形,已是紛紛投向三大家族。就算是章盛之前力保的那幾個家族,也開始漸漸疏遠章盛,另找出路了。

“誠哥,你這樣以后會吃大虧的。常言說,大丈夫能屈能伸!誠哥是我是為敬重的真勇士,我不希望誠哥因此而陷入不利的局面。忍上一時,又有何訪。”葉浩天懇切的勸道。

楊誠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淡然說道:“這樣說來,你們葉家恐怕也找到了新的靠山了,不知道是三大家族里的哪一家?大將軍當年如此扶持你們,實在是想不到……”

葉浩天無奈的說道:“這有什么辦法,以葉家現在的實力,根本無法與任何一家抗衡。大將軍雖然對我們有恩,但為家族日后作想,我們卻不得不做此選擇。”

“浩天,家族斗爭之事,我毫無興趣。我真正關心的,是你什么時候,才能按自己的想法去做呢?這樣一直受于家族的束縛,難道你真的不厭煩嗎?當年你在安平的一些事情,其實我也知道,但我卻從不過問。因為我也知道你身不由己,即使是你暗中為你的家族謀利,我也默許了。但這樣的日子,到底還要過多久?”楊誠嘆息著說道。

葉浩天臉上也有些震動之色。他也知道,從他出生那一刻意,一切便已經注定。雖然他對自己的家族原束縛極為厭惡,但畢竟他作為家族的一員,很多事情,還是要為家族考慮,即使是喪失了自我。

“你看看街上的那些人,他們是多么的開心,原因是什么呢?因為他們終于可以告別戰爭,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朝廷的一些人,卻指望著他們繼續自相殘殺,難道這就是他所整天掛在嘴上的仁義嗎?現在眼看百姓可以松下一口氣,過些安寧的生活,但這些豪門世族,卻整天算計著自己手中的權力,根本不顧及到百姓。說實話,之前我想的是打完這一仗,便辭官歸隱,不問世事。但現在,我卻再不能完成我這個心愿,因為我實在不愿無情的戰火,再度被這些豪門世族點燃。”楊誠激憤的說道。

葉浩天看著楊誠,表情有些愕然。在這之前,他幾乎從來沒見過楊誠如此慷慨激昂的表達志愿。平靜下來后,葉浩天搖頭說道:“誠哥,我很佩服你的志向,但以你現在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你這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你知道嗎?”

“有何不可。”楊誠淡然說道:“不管做不做得到,我都會盡自己的力去做。現在我不敢要求你什么,只是希望當你能自己決定自己的時候,再與并肩做戰。”

葉浩天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夢囈般的說道:“自己決定自己……我也希望啊。”

“有希望就去做!”楊誠鼓勵道。

葉浩天搖了搖頭,有些消沉的說道:“誠哥你是不會明白的,要想完全不顧及家族的利益,哪有這么容易。”

“難道你就甘心一直這樣下去?像個傀儡一樣,被你的家族牽來牽去?”楊誠沉聲說道。

沉默片刻,葉浩天甩了甩頭,強笑著說道:“不談這些了,好不容易相聚,怎么能讓這些不愉快的事情掃了我們的興,走,我們今晚好好喝上一頓,不醉無歸!”

“好!”楊誠爽快的說道,看著葉浩天暗自苦笑。葉浩天想要勸動自己,卻沒想到反而被自己勾起了心事,再不能勸下去了。楊誠當然也明白葉浩天那個忠告的意思,葉浩天既然如此鄭重的提出忠告,絕不是憑空而來。但是楊誠自己,卻同樣沒有選擇的余地,大將軍現在是他最大的希望,如果得不到大將軍的幫助,他想要維護大陳的和平,根本就是癡人說夢。是以不管怎么樣,楊誠均希望能夠與心儀已久的章盛結交,至于會不會引起其他家族的猜疑,早已被他甩到腦后。

皓月當空,于闐的夜色愈漸迷人。
pisheng 發表於 2011-3-15 12:23
本帖最後由 pisheng 於 2011-3-15 12:29 編輯

第5卷 第一章 再遇公孫

“好了,就送到這里了。”玉門關外,楊誠拉著葉浩天,依依不舍的說道。

葉浩天點了點頭,遙望著前方正在修繕中的玉門關,默然不語。

在這一個月的時間里,楊誠和葉浩天雖然各自忙著各自的事,但也著實做了不少交心之談。拋開政治利益不談,兩人的感情仍然是親密無間。但這樣的日子,卻過得異常之快。一過玉門關,將來會以什么樣的形式重逢,誰也不知道。兩人顯然也是心知肚明,是以離玉門關越近,兩人的話也漸少。

“誠哥保重,可惜小弟現在也幫不上什么忙,只能在西域遙祝誠哥一路順風了。”葉浩天握著楊誠的手說道。

楊誠笑了笑,淡淡的說道:“放心,這么多風浪,我不是照樣挺過來了嗎?好,就此別過。走!”在楊誠自信的笑聲中,飛虎營緩緩向玉門關開去。

葉浩天一直默默的立在原地,目送楊誠他們進入關內。

“大人……”郭常遲疑的說道。

“說吧。”葉浩天淡淡的說道,勒馬轉向大漠。

“他們已經來了。”郭常沉聲說道。

“幾個?”葉浩天輕聲問道,深深的看了玉門關一眼,再不回頭。

郭常猶豫了一下,小心的說道:“只來了兩個。”

“哼!”葉浩天悶哼一聲,眼神里閃過一絲寒芒,用力揮鞭,胯下戰馬發出一嘶鳴,飛快的向大漠奔去。

※※※※※※※

進入玉門關之時,正是正午時分。烈日炙烤下,玉門關城內的大街上,幾乎看不到幾個行人,街道兩邊的店鋪,也只零零散散的開著數間,幾個店老板坐在屋檐下乘涼,言詞間不斷搖頭嘆氣,顯然生意非常冷清。一見到楊誠他們到來,紛紛投以關注的目光。

城內的情形讓楊誠微微有些詫異,現在戰事既了,玉門關又是大陳與西域的必經之道,可城內的情況竟比不上自己途經幾座西域小城。雖然此時正值正午,但也不應該是如此景像。

“已經派人通知玉門守將了,現在太陽正烈,不如休息一下,下午再走?”劉虎趕上來問道。

楊誠點頭說道:“也好,大家這幾天也累得差不多了。不知道現在玉門是誰駐守,讓他給我們補足飲水,再看看有沒有空的軍營讓我們暫住一會。”玉門關之前是征西軍的大本營,雖然經過一次戰火,但空置的軍營應該足夠容納飛虎營和神威營。

劉虎點了點頭,一邊安排士兵們暫時在街道兩邊的屋檐下休息,一邊來回巡視著士兵們的狀況。街上的百姓見這支部隊并不離去,卻有些慌了起來,紛紛緊閉房門,連街上開著的數家店鋪,也迅速關閉。不多時,街上除了兩營士兵,竟看不到任何一人。

楊誠微微皺眉,他們得勝歸來,這些百姓就算不夾道歡迎,也不至于如此懼怕啊?自己又不是西域或是匈奴的軍隊,竟然遇上這樣的待遇,楊誠不由疑惑不已。

兩營均是軍紀極嚴的部隊,只是歇于檐下,并沒有任何一名士兵做出擾民之舉。一萬多名士兵頓時或坐或站,布滿了數條大街的屋檐。雖然人多擁擠,卻沒有一人大聲喧嘩,秩序井然。

“怎么還沒來?”等了近半個時辰,玉門守將卻仍然沒派人來接洽,楊誠不由微微不快。

劉虎搖了搖頭,也是一臉的憤怒。“照理說,我們進入玉門關的時候,他們就應該知道啊?即使我們不派人去,也該來了吧。”

楊誠無奈的嘆了口氣,想起入關時守門那隊一副半死不活樣子的士兵,心里頓時有些不是滋味。在他的印象里,當初自己西出玉門關時,守城的士兵雖然算不上是精銳,但卻絕不至于這樣的狀態。

正疑慮間,張破舟帶著一個身著青衣、仆人模樣青年男子,健步走來。“統領大人,這個人說他是什么公孫先生派來的,找你和劉大人。”張破舟恭敬的說道。

“你們就是楊誠將軍和劉虎將軍吧?”青年男子問道。

楊誠點了點頭,皺眉說道:“公孫先生?難道是……”

“不錯,公孫先生現在在城西酒樓,請二位將軍即去赴宴。”青年男子點頭說道。

“對了,現在的玉門守將是誰?是不是還是你家主人?”劉虎寒聲說道。這青年男子口中的公孫先生,無疑就是公孫無忌。劉虎對他的印象本就極差,是以心中頓生怒意。明知自己等人在沙漠中行了幾天,竟然還將自己晾在這里不理,這恐怕也只有公孫無忌這樣狂傲之人才做得出來。

那人搖了搖頭,說道:“現在的玉門守將是一月前才來的,好像叫潘宗飛。我只是城西酒樓的小二而已,公孫先生并不是我的主人。”說到潘宗飛時,那人眼里竟閃過一絲殺意,讓楊誠暗自心驚。從名字看來。這潘宗飛顯然與潘宗向是同族之人,以自己與潘家的淵源,他就算不親自相迎,也不至于不理不睬啊?楊誠納悶不已。

“那好,你馬上帶我們去吧。”楊誠和氣的說道,向張破舟簡單的做了些安排后,與劉虎起身隨那小二離去。雖然楊誠對這公孫無忌的印象并不好,但這一次卻全賴公孫無忌的幫忙,否則他定會被早早的召回長安,西域之戰便不會如此迅速的結束了。更何況公孫無忌與大將軍章盛關系密切,他這一次去長安,難免會有求于章盛的地方,是以也不愿與公孫無忌搞得太僵。

西城酒樓并不遠,轉過一條大街和兩條小巷,店小二便止住了腳步。“西城酒樓?”看著店小二所指的方向,劉虎失聲叫道,一臉的驚訝。

原本他們還以為再怎么說也是一家大的酒樓,哪知道所謂的西城酒樓,不僅位于偏僻的小巷之中,而且只有臨街的一間小屋,屋子里只擺著三張破舊的桌子,廚房就在屋子靠外的一角,再加上一張讓人覺得搖搖欲墜的柜臺,整個店內顯得擁擠不堪。

“當然了,玉門只此一家,別無分號。”店小二不以為然的說道。

“你是店小二?”對于這樣一家小店,劉虎實在不敢相信還能請得起店小二,當下疑惑的問道。

那人點了點頭,淡淡的說道:“招呼客人的時候我是店小二,收錢的時候我是老板。”說罷不理一臉驚愕的兩人,徑直走入店內,向最里那張桌子的客人打了個招呼后,自顧在案板上切起菜來。

楊誠和劉虎相視一眼,一臉疑惑的向那店內走去。此時雖然正值午飯時間,但店內卻只有一個客人,顯得極為清靜,只有既是店小二又是店老板的人,在案板上不斷剁菜的聲音,在小巷中回蕩。

“還真是西城酒樓。”看著案板上的依稀可見的幾個字,楊誠感慨的說道。這張剁菜的案板原本定是一張牌匾,上面“西城酒樓”四個大字,寫得龍飛鳳舞。牌匾的木質極為優良,雖然那店老板不斷在上面剁著菜,卻只留下一些淺淺的印痕。這樣的一個小店,卻配上這么好的一張匾額,讓人實在覺得有些怪異。

感慨之余,楊誠大步向屋內走去,向背對著他們而坐的那人恭敬的揖道:“公孫先生?”

“坐!你們來得正是時候,要是遲一天,可就嘗不到屠三兒的手藝了。”公孫無忌轉頭對二人說道,旋即回過頭去,似乎桌上的美味,遠比他們二人重要。公孫無忌口中的屠三兒,顯然就是那個剁菜的店老板了。

楊誠二人顯然沒想到公孫無忌還有這樣的一面,當下也不好拒絕,一左一右在公孫無忌身邊坐了下來。只見桌上滿滿的擺著七八盤菜,每個菜顏色各異,卻看不出是什么原料烹制,香氣雖然誘人無比,但看相卻著實不敢恭維。或許味道不佳,每盤菜也只被動了一點點。

“怎么!老頭,難道我就一定要輸!”屠三聞言將手中的菜刀用力斬在匾額之上,怒聲說道。

公孫無忌卻不回頭,嘖嘖的吃了幾口,才懶洋洋的說道:“嗯,說老實話,還差那么一點點。”

“我呸,我就不相信,那混小子會比我做得還好吃!”屠三啐口罵道,轉身狠狠的在匾額上剁起來。匾額上的蘑菇和肉,已經被他剁成細泥,仍不見他停下的意思。

公孫無忌搖了搖頭,瞪了一臉疑惑的兩人,皺眉說道:“你們兩個怎么不吃啊?你們運氣好碰上,以后可是想吃也吃不到了。”

楊誠和劉虎趕了幾天的路,被那菜的香氣所誘,哪管好不好吃,當下也不在客氣。吃了幾口,卻沒想到這菜雖然看著難看,但味道卻是鮮美無比。暗自稱奇之余,再顧不得顏面,紛紛狼吞虎咽起來。

公孫無忌羨慕的看了兩人一眼,自己卻停下了筷子。“屠三兒,我勸你還是和我一起離開玉門算了。你爹到底跟我還有點交情,雖然我不能保你一定出人頭地,但至少衣食無憂沒問題。”公孫無忌嘆道。

“別提我爹,我沒這樣膽小怕事的爹!我的爹是個頂天立地,敢做敢為的男子漢,不會死在一個這樣的混蛋手里!”屠三怒聲說道,眼里淚花閃動。

“要不是為了保住你,你爹也不至于死!你難道想讓他死不瞑目嗎!”公孫無忌也有些發火,厲聲斥道。

見公孫無忌發火,楊誠和劉虎也停了下來,疑惑的看著兩人。“這位屠兄……”楊誠遲疑的問道,聽他們的言談,屠三的爹似乎死得極冤,讓楊誠也暗生同情之心。

“我叫屠一萬!不是屠兄!”屠三言辭極沖的說道,先前找兩人時那種平和的表情,蕩然無存。

“你真的不認你老子?連你老子給你取的名字也不要了!”公孫無忌怒聲說道。

屠三悶哼了聲,卻不說話,自顧將鍋放在火爐上,一手拿著抹布,用力的擦著。

公孫無忌皺眉說道:“明天你去,不管輸贏都一樣,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楊誠遲疑的問道。

“你最好不知道。”公孫無忌淡淡的說道,起身立在店門外,負手不語。

“哧!”豆大的汗水滴在鍋中,冒出一陣白煙,立即不見。楊誠和劉虎見狀,面面相覷,不知道自己吃的這菜中,有多少屠一萬的汗水在其中。“屠兄到底有什么事,說出來或許我們兩能幫上點忙?”楊誠和聲問道。路見不平,楊誠自然不會坐視不理,況且以他和劉虎現在的實力,要幫點忙,恐怕也并非太難。

屠一萬淡淡的看了楊誠一眼,仍然一聲不吭,自顧將油放在鍋中,又拿起刀剁了起來。

“你們不是趕著回京城嗎?正好我也順道,吃完沒有?吃完了我們一起走吧。”公孫無忌淡淡的說道。

“這當然再好不過。”楊誠正愁無人引薦他去見章盛,聞言大喜應道。

屠一萬看了公孫無忌一眼,甕聲甕氣的說道:“明天我要是輸了,我便用這刀把那小子剁成一萬塊!要是贏了,也將那小子剁成一萬塊!哼,我就不信報不了這個仇!”

公孫無忌搖了搖頭,無奈的嘆了口氣,也不理屠一萬,對楊誠說道:“不吃了?那還不走干什么?有人自己要去送死,就讓他送死去吧。”言罷竟向外走去。

楊誠見公孫無忌離去,屠一萬自己又不愿意說,當下放了一碇碎銀子,拉著劉虎追了上去。臨出門時對屠一萬說道:“屠兄若是需要幫忙,可隨時來找我。”

“轟!”屠一萬用力一剁,堅硬無比的扁額竟給他一刀斬為兩截。

※※※※※※※

三人趕到大街上時,街上的士兵已然不見,只有左氏姐妹和左擒虎、洪方四人及一隊士兵還在原地等候。一見楊誠他們,便急急的趕了上來。

“破舟他們呢?”楊誠疑惑的問道。

“他們闖軍營去了。”左飛羽皺眉說道。

“什么!”楊誠失聲叫道。

“你也別怪他們,是我讓他們去的!這玉門守將也太不像話了,我沒讓他們去把他拎出來,已經算是好的了。”洪方忿忿的說道。

楊誠搖了搖頭,嘆道:“怎么能這樣,大不了我們出去扎營就是了。他們往哪邊去了,希望沒搞出大亂子。”

“這邊,誠哥跟我來。”左飛羽皺眉說道。她也知道,若是兩軍爭執,起了沖突,那無疑將是個非常嚴重的問題。況且一起沖突,恐怕難免會發生死傷,那就更難收場了。

“公孫先生,您呢?”楊誠轉頭向公孫無忌問道。

公孫無忌點了點頭,淡淡的說道:“有熱鬧看,我當然不能錯過。”

“您,您就公孫先生?”洪方走到公孫無忌面前,激動的說道。上次雖然公孫無忌也在玉門關,但他卻一直沒有機會相見。如今一看到自己年青時所仰慕之人,當即便湊了上來。

公孫無忌看了看洪方,微笑著說道:“洪方?你就是嶺南洪家那娃兒吧。”

“對對對,公孫先生竟然知道我?”一聽公孫無忌知道自己的來歷,洪方更是一臉的自得,似乎公孫無忌認得他,是一件無比榮耀之事。

“你也算不錯的了,怎么年紀輕輕,就學人家歸隱呢?”公孫無忌淡淡的說道。洪方在二十年前曾金盆洗手,從此一直呆在天寶寨,幾乎一步未離。當時洪方雖然只有四十歲左右,但在嶺南甚至荊揚之地,卻有著極響的名頭。對于他的歸隱也是眾說紛紜,楊誠他們也問過洪方幾次,但他卻只字未提,吊足大家的胃口。

洪方尷尬的笑了笑,嚅嚅的說道:“晚輩只是厭倦了打打殺殺的日子,想回家享享清福而已。”

見洪方這樣子,眾人均是一臉的異樣,顯然忍得極辛苦。以洪方這把年紀,居然被公孫無忌稱做洪家那娃兒,而且洪方居然毫無異樣,眾人紛紛想笑,卻又不敢笑出來。待到后面見洪方在公孫無忌面前,一副唯唯喏喏,像做錯了事的小孩子一般,左飛鴻終于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洪方白了左飛鴻一眼,但在公孫無忌面前,他卻不好發火,只得隱忍。一路上也不理眾人,只是纏著公孫無忌,不斷的請教著。公孫無忌顯然沒料到會在這里遇上一個狂熱的崇拜者,也不好拒絕洪方,只得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著腔,反倒是洪方,一直說個不停,好像公孫無忌當年那些事跡,他還更為熟悉一般。

眾人一路急趕到軍營,卻并沒有意料中的那般喧鬧。略顯破舊的軍營門口,已經換由飛虎營的士兵守衛著營門。營內并不見一人走動,顯然均在營中休息。眾人剛要進入軍營,卻碰上迎而來的張破舟和公孫勇。二人一見楊誠,立即恭敬的拜道:“拜見統領大人,我們正準備來接您呢。”

“你們真是混帳,怎么能強奪軍營呢?我只是不在一會,你們竟然如此亂來!”楊誠厲聲責道。雖然他也對潘宗飛的態度極為不滿,但這樣一來,恐怕今后他與潘家的關系,便會暗生縫隙。這些世家大族一般都極為護短,就算自己理虧,也會將過錯全栽給別人,這一點,楊誠當然不會不明白。

“我們還不是……”張破舟嚅嚅的說道,顯然沒料到楊誠會發這么大的火,原來理直氣壯的表情也立時消失。

“啟稟統領大人,這座軍營只有十幾個看守的,一見我們來,都跑了,沒傷著一個人。”公孫勇正色說道。

楊誠微微點頭,公孫勇的話讓他頓時松了一口氣。要是有死傷,那就真的不好說了。現在既然沒有傷著人,那便不是什么大問題了。“不是派了人去找玉門守將嗎?難道還沒找到?”楊誠語氣稍緩。

“找是找到了,不過……”張破舟遲疑的說道。

“不過什么?”楊誠皺眉問道。心中暗自奇怪:既然找到了潘宗飛,那他怎么還是這樣不理不睬呢?

張破舟看了楊誠一眼,見楊誠怒氣漸消,當即振聲說道:“那玉門守將不僅不見我們,而且還讓人將我們派去的人趕了出來。”

“竟有這事?”楊誠驚訝的說道。潘宗飛也太過份了,自己都派人報上名號了,居然還這樣,怪不得洪方會慫恿他們來奪軍營,換做任何人,恐怕也不會如此罷休。

“是的,幸好我們的人身手不錯,只是受了點輕傷,不然恐怕回不來了。”左飛羽微怒說道。

看著連左飛羽也有些憤憤不平,楊誠當然也不用再懷疑事實的真假,當下嘆了口氣說道:“也罷,既然都沒有損傷,我們休息一會,就離開玉門算了。”潘宗飛既然是潘家的人,他自然也不便于得罪他,是以楊誠連例行的拜訪也取消了。

進入軍營,楊誠去看望了一下受傷的士兵,見其無礙,也沒說什么,只是安慰兩句,便回了張破舟他們收拾好的營帳休息。這幾天都在沙漠里行軍,確實也有些勞累了。誰知道剛休息不到一會,公孫無忌便派人來找他,要楊誠去他的帳內有事商量。楊誠也是無奈,只好走一趟。

“公孫先生,有什么事嗎?”楊誠踏入公孫無忌的營帳,和聲問道。

“嗯,這樣的……”公孫無忌略有遲疑,過了半晌才說道:“我想請你幫個忙。”

“公孫先生請講,楊誠只要能幫得上,定不會推辭。”楊誠正色說道。公孫無忌這人一向冷傲,他正怕請不動他代為牽線,現在既然公孫無忌讓他幫忙,他當然樂意效勞。

公孫無忌嘆了口氣,似乎有些難以決定,猶豫再三才沉聲說道:“是這樣的,剛才那個屠三,我想請你和劉虎去把打暈了帶到長安去。”
pisheng 發表於 2011-3-15 12:24
第二章 激戰小巷

“什么!”楊誠驚訝的說道,他實在沒想到公孫無忌竟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公孫無忌嘆了口氣,緩緩說道:“我和他老子到底還是有點交情,不想讓他就這樣白白送死,讓屠家絕了后。”

“公孫先生可不可以告訴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楊誠疑惑的問道。雖然聽了他們之間不少的交談,但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楊誠仍是一頭霧水。

公孫無忌微微皺眉,有些不耐煩的說道:“叫你去你就去,哪里需要問這么多。”

“那……”楊誠沉吟著說道:“我馬上找幾個人去把他給你帶回來。”雖然公孫無忌的態度并不好,但楊誠卻也不以為意,只是讓他和劉虎去做這樣的事,這公孫無忌未免也有些小題大作了。以他們兩個現在的身份,去對付一個普通的百姓,未免有些說不過去。

“不行。”公孫無忌搖頭說道:“只有你們兩個聯手,或許才有希望,其他人去,根本別想抓住他。”

楊誠聞言一驚,雖然那屠一萬身體魁梧,剁菜的手法也嫻熟無比,但自己手下的士兵,均是久經戰陣的精銳,對付這樣一個人,那還不是手到擒來。但看公孫無忌的表情,卻又不是在騙他,當下不由對這個屠一萬好奇起來。

“你別以為我唬你,就算你們兩個一起上,要想不傷到他而將他擒住,也是非常困難的。”公孫無忌正色說道。

“好吧。”楊誠點頭說道。雖然對整個事件并不清楚,不過公孫無忌到底是為屠一萬好,也不算什么壞事。況且這公孫無忌之前還幫過自己,更因他和章盛的關系,自己到了長安少不了還要與他有交往,楊誠當然也不好拒絕。

“快去吧,抓回來我們就離開玉門。”公孫無忌淡淡的說道。

楊誠點了點頭,離開公孫無忌后,徑直找到劉虎,兩人一路向西城酒樓奔去。一邊走,楊誠一邊將事情的始末告訴劉虎,聽得劉虎也是驚訝不已。不多時,兩人便已到了屠一萬的西城酒樓之外。

此時正是一天之中最熱的時分,原本清靜的小巷更是不見任何行人。屠一萬仍舊立在那塊橫著的匾額后面,手握菜刀,在切著什么。兩人見狀都是微微松一口氣,做這樣的事,當然是沒有人看到為好,是以兩人也沒有帶一個士兵跟隨。雖然公孫無忌說要兩人聯手才能抓住屠一萬,兩人雖然不敢大意,卻也覺得公孫無忌有些小題大作了。況且以他們兩人的身份和身手,要聯手對付屠一萬,若是傳出去,恐怕難免會遭人恥笑。

屠一萬聞聲抬頭看了二人一眼,并不說話,仍是埋頭做自己的事情。這一次他卻并不是像之前那樣拼命狠剁,而是非常快速的切著一塊精瘦的豬肉。一片片薄如蟬翼的肉片不斷從肉塊上分離出來,整齊的碼放在一旁。讓楊誠和劉虎驚訝的并不是這一點,而是明明看著屠一萬在切肉,卻聽不到半點刀鋒和那塊匾額相觸的聲音!

要切出這樣的肉片,對于高明的廚師來說,并不算難事。但要不發出半點聲音,除非能將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在刀鋒切盡肉塊之時立即停住,而不與下面的木板相觸,才能做到。能做到這樣,幾乎可以稱得上神乎奇技了,沒有經過長期刻苦的練習和一定的天賦,根本無法辦到。

見到這一幕,楊誠終于明白公孫無忌為何一定要叫他和劉虎來了。能將力道掌握得這么好,那他的刀法恐怕也極為駭人。所謂一通百通,這屠一萬,恐怕不僅僅是個廚師這么簡單了。

劉虎和楊誠的想法也是一樣,兩人均有些慎重,并不敢急于出手,是以就這樣立在屠一萬五步開外,靜靜的看著他切肉。屠一萬手法極快,不多時,那塊一斤左右的精肉便被他全部切成了肉片。接下來他又將那些幾近透明的肉片疊起來,切成一根根微細的肉絲,每根肉絲的長短粗絲,幾乎是一模一樣。小巷里,近乎死一般的寧靜,氣氛沉悶無比。

“啪!”肉絲切好后,屠一萬手中菜刀一橫,用力拍在匾額之上,那堆肉絲立時被震飛起來,竟是根根不連!刀光乍現,騰空的肉絲立即改變方向,直墜入旁邊只有五分熱的油鍋之中。

“哧……”一根根肉絲如雨落下,在熱油中不斷翻滾,不多時便現出金黃之色。幾乎是與之同時,屠一萬將菜刀放置匾額之上,雙手各持一雙筷子,左右開弓,同時在鍋里夾了起來。

劉虎已是眼花繚亂,楊誠卻是清楚的看見,屠一萬每一次均只夾住一根翻滾而上的肉絲,迅速的放在旁邊的瓷碗之內。開始楊誠還不明白屠一萬為何要這么大費周章,過了片刻,看到盤中漸漸堆積起來的肉絲,才猛然想到:屠一萬看似毫無目的的亂夾,實質上卻是根據肉絲在油中煎炸的成色,力求每一根肉絲,都顯出同樣的金黃之色。如此烹調之法,楊誠幾乎是聞所未聞。

只乎只是在轉眼之間,鍋中那數以千計的微細肉絲,便已全部放入碗中。兩人剛才的注意力均放在屠一萬的雙手之上,此時一看,不由大吃一驚。此時的瓷碗之中,竟然盛放著一朵碩大的真花!這當然不是真的真花,而是屠一萬在這一瞬間,用炸好的肉絲堆成的,若不兩人從頭到尾看了整個過程,乍一看之下,幾乎可以以假亂真。

楊誠和劉虎均是震駭當場,對自己兩人能否在不傷到屠一萬的情形下將他擒住,再沒有多大的把握。屠一萬卻是仍然看也不看二人一眼,自顧著加入各種調料,放入早已熬好的湯汁,誘人的香氣,立即四散傳開。

忙完這一切,屠一萬搓了搓手,看著楊誠和劉虎說道:“既然來了,嘗嘗?”

楊誠和劉虎相視一眼,均不知道說什么好。“好,不吃白不吃。”劉虎爽快的說道,大步走了上去。楊誠卻是有些尷尬,自己兩人是來抓他的,雖然說起來是為他好,但到底違背了他的意愿。現在再吃他的東西,就未免有些說不過去了。猶豫了半晌,楊誠才緩緩跟了過去。

“嗯!誠哥,來,吃吃,我從來沒吃過這么好吃的東西!”劉虎毫不客氣的夾菜入口,剛嚼了兩下,立即贊不絕口的向楊誠說道。

看到劉虎的表情,原本一臉淡然的屠一萬也眉頭舒展,一臉的喜歡。顯然對兩人的態度,極是關注。楊誠拿起一雙筷子,卻不急著動手,猶豫了一下才對屠一萬說道:“我們兩個是來抓你的。”

聽到楊誠的話,劉虎神情一愕,幾乎要將嘴里的東西吐出來。他素知楊誠老實,卻沒想到竟然到了這個地步。以他們兩的身手,要想生擒屠一萬,不動點腦筋恐怕要費些手腳才行。是以劉虎打算趁屠一萬不備,突然出手,以他和楊誠的默契,屠一萬就算再厲害,恐怕也無法逃脫。

楊誠的心里卻不是這么想的。他當然知道兵不厭詐這個道理,但對于眼前這個看似魯莽的屠一萬,他卻有著說不出來的好感。屠一萬那想說就說,想做就做的直爽性格,讓楊誠極是欣賞。他自己以前也是這樣的人,但現在卻因各種顧忌,慢慢的改變起來。對于這種改變,楊誠感到深深的無奈,是以一時他反而有些羨慕屠一萬,更不忍欺騙他,縱使這樣將難以完成公孫無忌的交待。

屠一萬的表情卻是沒有絲毫的改變,似乎對楊誠所說的早已知曉一般。“這老頭兒不想我白白送死嘛,我知道。先別說這些,來,嘗嘗再說。”屠一萬淡淡的說道。

楊誠和劉虎均是一愣,顯然沒料到屠一萬竟是如此反應。見屠一萬這樣,楊誠微微一笑,也是毫不客氣的動起手來。將一夾“菊瓣”放入口中,細細嚼了兩口之后,楊誠頓時被這美味所震憾。“菊瓣”入口滑嫩香脆,若不是親眼所見,楊誠幾乎不相信這會是用普通的肉絲做成。炸得恰到好處的肉絲加上屠一萬精心配制的調料和湯汁,著實是兩人從來沒吃到過的美味。不多時,那朵“ju花”便被楊誠和劉虎風卷殘云般吃得一干二凈。抹著嘴角的湯漬,兩人猶是意猶未盡。

“你們說,這道‘金菊十八珍’能不能勝?”屠一萬盯著兩人,略有些緊張的問道。

“當然能,我就不信這世上還能有比這更好吃的東西!”劉虎贊嘆的說道。

屠一萬點了點頭,放心的說道:“那就好,那就好。”

“屠兄還是決定要去比試?”楊誠皺眉問道。看著屠一萬的表情,楊誠自知用一般的言語再難勸動,是以公孫無忌才會想到讓兩人來將他擒住。想到這里,楊誠心里也是矛盾不已。一來是因為他對屠一萬有著些許的好感,二來從他和公孫無忌的交談中,屠一萬也是想為父報仇,于情于理,他確實不應該阻止他。但他卻已經答應公孫無忌,而且公孫無忌之前說過,屠一萬這一次去,不論勝負,都只是一死。他實在不想讓這個直爽的漢子,就這樣輕易的死去。

屠一萬點了點頭,沉聲說道:“父仇不共戴天,你們也不必勸我。要動手就快動手吧,若是我能僥幸在二位手下逃脫,希望二位不再阻止我。若是不小心死在二位手下,二位隨便找個地方把我埋了就是,我絕對不會怪罪二位。”

“說得好!”劉虎低喝贊道,長刀出鞘,做勢便要向屠一萬攻去。

“慢著。”楊誠急急喝止劉虎,轉頭向屠一萬說道:“屠兄可否將事情的緣由告知,或許能有更好的解決方法?”聽屠一萬的意思,竟然要和他們做生死之斗,他當然不希望這樣的局面出現。從心底里他更希望能幫助屠一萬,解決現在的難題。

屠一萬搖了搖頭,毫不領情的說道:“算了,官官相互,用不著你來幫。”

“不管我們幫不幫得上,說說也無妨啊!”楊誠誠懇的說道。

屠一萬猶豫了一下,左手從匾額上拿起菜刀,右手伸到腰后,“哐!”抽出一把菜刀模樣,卻又不是菜刀的烏黑短刀,斷然說道:“少說廢話,先打贏我再說吧!”言畢微型一縮,竟從匾額下面閃身而出,雙手刀光閃爍,直向兩人下盤攻來。

兩人顯然沒料到屠一萬竟是說打就打,略一驚訝之后,立即縱身向左右退去。別看屠一萬微型魁梧,但動作卻是敏捷無比,兩人剛剛散開,他便已順勢直向還沒拿出兵器的楊誠銜尾殺來,一刀斬腹,一刀砍腿,竟是毫不留情。

“叮!鐺!”刀兵相交之聲立時響起,接著又是連珠般的拳腳氣勁相交之聲,只聞楊誠一聲悶哼,兩人交纏的身形頓時分開。

“吼!”劉虎大喝一聲,迅速的撲了上來,刀鋒直向屠一萬肩上劃去。聽到楊誠的聲音,劉虎已知楊誠吃了虧,當下心中又驚又怒。剛才為了避開屠一萬的突然襲擊,他和楊誠的距離已經拉開一截,兩人合擊之勢頓失。劉虎素知楊誠雖然箭術通神,但近戰卻比自己稍弱,是以不敢有絲毫拖延。

楊誠縱身落地,看著手里僅剩下刀柄的長刀,心中的震憾也是無與倫比的。屠一萬的身手之敏捷,實在大出他的意料之外。本來楊誠的迅捷,就已經是世上罕有的了。除了左擒虎、歐凌鋒等極少數人,幾乎從來沒有人能在速度上和他一較高下。哪知道這名不見經傳的屠一萬,竟然不在他之下。雖然是倉促應戰,但楊誠卻知道,在力道、反應和速度上,屠一萬絕不比自己遜色多少。

而他那把灰不溜湫的短刀,顯然也非凡品,他的長刀雖然算不上神兵利器,卻也是由老程用赤鐵精心錘煉而成,一般的刀劍,根本難傷其分毫。但屠一萬竟如切豆腐一般,輕易將他的長刀斷為三截,直至僅剩下刀柄。楊誠驚訝之際,竟被屠一萬一腳踢中右腿,頓時落入下風。

說時遲,那時快。楊誠思慮的瞬間,劉虎已撲向屠一萬。屠一萬甫一著地,后面的已是一股凌厲的勁氣卷來。劉虎這些年身經百戰,殺人無數,所成就的刀法豈是一般。剎那之間,小巷的空氣似乎也被這肆虐的殺氣的影響下變得凝重起來,艷陽高照之下,竟是寒意逼人!

屠一萬被劉虎的殺氣逼得身形一窒,卻并沒回頭,而是身體一縮,抱膝向前滾去。“叮叮!”兩聲清響之后,屠一萬已然滾出劉虎刀光覆蓋的范圍之中。

楊誠眼光超乎常人,看清在那刀光火石之間,劉虎的刀鋒與屠一萬的兩把刀的刀背各擊一次,堪堪化解了劉虎的雷霆一擊。避開劉的攻擊,屠一萬已是彈身魚躍,竟再度向楊誠撲來。顯然已經清楚兩人中以楊誠稍弱,決意先擊敗楊誠,再對付劉虎。

“鏘!”一聲龍呤,楊誠已拔出滅奴,絲毫不亂的向屠一萬攻擊,劍尖直指刀鋒最盛之處,竟是要以強攻強。楊誠畢竟經歷過無數的生死激戰,雖然一時落于下風,但心境仍然保持著平靜如水的狀態。雖然他這樣做并不能完全阻止屠一萬的攻勢,但只要能讓屠一萬的身形一緩,那么身在后面的劉虎便有足夠的時間攻上來,形成兩人合擊之勢。滅奴劍雖然一直帶在楊誠身邊,卻因戰場之上并不適用,是以楊誠一直沒用。直到此際手中無兵器可用,才突然想起。小黑雖然就在他懷中,但現在他并不想使用小黑,因為自從玉門關之役后,小黑在他手中的威力越來越強,幾乎再無虛發。雖然現在形勢危急,但他仍抱著不傷屠一萬之心。

“叮……”火光四射,滅奴的劍尖正中刀鋒,強勁的力道讓屠一萬的手腕也經不住微微一沉。楊誠卻是得勢不饒人,以刀使劍,直向屠一萬肩上劃去。

屠一萬微微一笑,豪氣頓生。身形一轉,避開楊誠的劍鋒之后,一把刀閃電般砸在滅奴的劍身之上,另一把刀卻貼著劍身,直向楊誠手腕劃來。

“哐鐺!”滅奴掉落地上,楊誠閃身連退數步,方才止住,臉上一片駭然之色。背后不遠,便是一堵院墻,他已再無可退之地。

剛才的變化讓楊誠大吃一驚,屠一萬的兩把刀夾著他的劍身,讓他再難動彈,更無法化解屠一萬的攻勢。無奈之下,楊誠只得棄劍,以不斷后退來避開屠一萬連綿不絕的進攻。

屠一萬卻沒有半點停留,一腳踏在滅奴之上,用力一蹬,騰空而起之時,左手的菜刀已向后擲出,自己去已凌空向楊誠撲來。

身后的劉虎卻是大驚失色。滅奴在屠一萬這一蹬之下,旋轉著向后飛出,直攻他的膝部,若是被劃中,恐怕自己便再也別想站起來了;而屠一萬隨手擲出的菜刀,看似沒有攻向他,但若是他想騰空避開滅奴,那無法避開菜刀的攻擊。只要他閃過一上一下的刀劍攻擊,那身形必會受阻,再難及時馳援楊誠。

劉虎左右為難之時,楊誠的臉色已經無比凝重。現在他刀劍已失,屠一萬已經轉瞬便要攻至,就連取出小黑的機會也沒有了。看著頭頂那絲寒芒已經越來越近,楊誠腦中頓時一片空白。

屠一萬的強悍,遠遠超出了兩人的預料。
pisheng 發表於 2011-3-15 12:34
本帖最後由 pisheng 於 2011-3-15 12:36 編輯

第五卷 第三章 路見不平

眼看自己的刀鋒就要觸及楊誠的額頭,屠一萬臉上突然顯現出一絲怪異的神色。楊誠臉上那種茫然的神色,似乎在突然之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自信、寧靜、平和,是一種讓屠一萬自己也說不出來的感覺。在那瞬間,屠一萬突然覺得眼前的楊誠,似乎發生了一種極大的變化,雖然他不知道那是一種什么樣變化,但這種怪異的感覺,讓他取消了原本打算收回的勁力,轉而全力向楊誠攻去。因為他心中有一種堅定的信念,自己這一刀無論如何也傷不了楊誠。

正在屠一萬思慮之間,楊誠竟閉上了眼睛,右手倏然抬起,食指和拇指箕張,竟不偏不斜的捏住了屠一萬的刀背。還沒等屠一萬反應過來的時候,楊誠的手腕一沉,屠一萬只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從手上傳來,令他不由自主的隨著刀勢,向地上栽去。

“呔!”屠一萬雖然心中震駭,但反應卻絲毫不慢。暴喝一聲之后,虎軀一扭,整個人隨之旋轉,左手緊握成拳,直向楊誠當胸擊去。雖然是倉促變招,卻是又準又狠又快。

楊誠雖然是閉著眼睛,卻似乎對屠一萬的反應早有預料。屠一萬的拳剛一揮手,楊誠低垂的左手倏然揮起,恰好搭在屠一萬臂肩相交之處。屠一萬腦子中生起一個怪異的感覺,似乎楊誠那只手早就放在那里,等他的肩靠過去而已。還沒等他想出對策之時,只覺右手一松,左肩隨之傳來一股無可匹敵的力道,使他整個人控制不住的向后飛射。

“咻咻咻咻!”四支羽箭凌空而至,所經之處,正是屠一萬剛才身體所在的位置。這四支羽箭幾乎是毫無征兆的突然出現,直至靠近之時,才發出絲微的聲響。可以想見,即使剛才楊誠負手而立,屠一萬不僅傷不了楊誠分毫,更會被這四支羽箭當場射殺!

屠一萬身體在空中翻騰,但這一邊的情形卻看得一清二楚,正在驚訝之時,身后刀風乍起,劉虎的長刀已然攻至。

因為劉虎與楊誠之間的視線完全被屠一萬所擋住,是以他并不知道這瞬間發生的事情,還以為楊誠已經傷在屠一萬的手上。而且從屠一萬的招式來看,這一刀楊誠若是不能避開,恐怕已是兇多吉少。當下在急怒之下,出手更是毫不留情,全力使出,竟要凌空將屠一萬斬為兩段。

屠一萬身手雖然了得,但畢竟在空中毫無著力之處,哪里還有閃避的可能。是以倉促之間,屠一萬只得全力將右手的短刀迎上劉虎的刀鋒,以望阻擋劉虎這一往無前的一刀。

“鐺!”火星四濺,屠一萬的短刀正中靠近刀柄的刀鋒之處,頓時將劉虎的長刀斷為兩截。“唰!”劉虎刀勢未盡,手中的半截刀繼續下劃,直在屠一萬的手臂劃出長長的一條口子,頓時血流如注。

“砰。”屠一萬重重的摔落在地,一片慘然的白色,頓時浮在他的臉頰之上。雖然受傷不淺,但屠一萬卻是慶幸不已。如果他手中這把不是切金斷玉的寶刀,恐怕劉虎這一刀,就算他能擋住,也無法逃脫一刀兩斷的命運。與之相比,自己手臂上那長近一尺的傷口,便顯得微不足道了。

說時遲,那時快。這一連串的事情,不過發生在短短的一瞬而已。

“殺!”劉虎持著半截長刀,怒吼著向墜落在地的屠一萬插去。關心則亂,他卻不知道楊誠是安然無恙,是以腦子里只想著將屠一萬殺死。

“住手!”楊誠眼見救援不及,急忙大聲呼道。雖然剛才他幾乎死在屠一萬的手上,但他與屠一萬畢竟沒什么深仇大恨,更何況公孫無忌交待過要生擒屠一萬。若是屠一萬就這樣死在他們兩個的手里,豈不是把好事辦成壞事了。

劉虎的長刀在屠一萬胸前不到一寸之處堪堪止住,雖然只是半截長刀,若是插下去,恐怕屠一萬也再無生理。“誠,誠哥,你沒事!”劉虎欣喜的說道,抬著看上楊誠,一臉的狂喜之色。雖然只是片刻之間,他似乎已經經歷了生離死別一般。

見到劉虎如此著緊自己,楊誠也有些感動。畢竟劉虎與他有著幾年同生共死、并肩做戰的情誼,雖然事隔數年,卻仍然沒有半分的褪色。“當然沒事了。”楊誠笑著說道,看了一眼不遠處一閃即逝的四個人影,大步向劉虎走了過去。

剛才出手相助的四人,是楊誠離開西域之時,歐洪林特意從羿族中挑選出來的隨身護衛。雖然只有四人,但在各個方面,這四人幾乎都是羿族中的上上之選,連歐凌鋒這樣的強者,也有所不及。這四人平時暗中保護在楊誠周圍,輕易根本不會現身現。就連楊誠身邊的飛虎營諸將,也感覺不到他們的存在,只有在楊誠遇到生命危險之時,才會出手相助。這自然也是楊誠的意思,畢竟他還不習慣外出時帶上一隊人保護,而這些人極善隱匿,可以讓他感覺上好一點。

“謝謝。”屠一萬沖著楊誠略有艱難的說道。劉虎剛才那一下雖然只劃傷了他的手臂,但那股強大的力量,仍然讓人難以抵抗,更何況他當時被楊誠擊飛,正當力竭之時。不過若不是楊誠將他推開,他定然難逃四箭穿體的命運,是以楊誠等于救了他兩次命。

楊誠微微一笑,伸手扶起屠一萬,贊賞的說道:“屠兄戰技如此精妙,實在令小弟佩服。”

“哪里哪里,楊兄才是深藏不露之人,在下實在是看走眼了。”屠一萬尷尬的說道。

“屠兄客氣,我也只是碰巧而已,要不是屠兄之前手下留情,恐怕我們兩個已經傷在屠兄手下了。”楊誠一邊說著,一邊扶著屠一萬在一張凳子上坐了下來。

“剛才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還以為誠哥傷在他的手上了。”劉虎疑惑的問道。聽二人的對答,似乎反而是楊誠將屠一萬擊退,但依他所見的情況,楊誠當時赤手空拳,怎么可能化解屠一萬那凌厲的一擊,更將屠一萬擊飛出去呢?對于楊誠的近戰功夫,劉虎也是極為了解,平時他們也經常切磋交流,雖然只是點到為止,但當時就算換上自己,恐怕也無法做到這樣,更何況平時均不及自己的楊誠呢?難道楊誠真是深藏不露?劉虎暗自疑惑道,表情有些異樣。

“是啊,剛才楊兄那兩招,確實是精妙無比,屠某也是聞所未聞。”屠一萬贊賞的問道。屠一萬雖然身處世井,但家學淵源卻是極為淵博,否則像公孫無忌那樣恃才傲物之人,怎么可能與他的父親交上朋友。

楊誠尷尬的笑了笑,緩緩說道:“不過只是插秧、推磨而已。”

“什么!”兩人同時驚呼道。

“真的。”楊誠誠懇的說道,一臉的認真。

屠一萬眉頭微皺,開始他還覺得驚訝,但聽楊誠這樣一說,細細回想起來,楊誠剛才的動作,確實也是如此。捏住自己的刀背往向沉,確實如同老農插秧,只是所插的,變成了自己手中的刀而已;而推磨那式,更是拿捏的巧妙,正好推在自己關切之處,自己的身體就像磨盤一樣,旋轉飛出。

“你難道說的是你平時練那套破拳?”劉虎驚訝的說道。雖然他沒看到當時的情況,不過楊誠說起插秧和推磨,他卻是再熟悉不過。雖然楊誠練那套拳讓他覺得不倫不類,但每天看上一次,卻也讓他漸漸熟悉起來。

楊誠笑而不語,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其實洪方教他的這套拳,他也只是當作平復心境之用而已,從來沒有想過竟可用于實戰。剛才他因不知道如何化解屠一萬這必殺之招,腦中一片空白之后,反而平靜了下來。不知不覺間,便把這段時間每天都練的拳法,使了出來,完全忘記了屠一萬的威脅,哪知道竟會見些奇效。

“真的?那我得跟你學學了!”劉虎興奮的說道,旋即又有些沮喪的說道:“看著你練我都煩,要是我也每天像你那樣,那豈不是要我的命!唉,還是算了。”

“我想這關鍵,并不是拳法本身,而是使用他的人的心境。剛才楊兄的表情,突然之間變得與之前完全不同,而且還有一種讓人說不出來的氣質,似乎與周圍的環境溶為一體,讓人攻無可攻一般。所以我才沒有收刀,哪知道果不其然。”屠一萬若有所思的說道。

“那現在,屠兄可以將事情的始末告訴我們了吧。”一番感慨之后,楊誠淡淡的說道。

屠一萬略一猶豫,坦然說道:“好吧,我看楊兄和劉兄都是重情重義之人,我也不再隱瞞。我之前說過玉門新任守將,二位還記得吧。”

“你是說潘宗飛?”楊誠皺眉問道。一直到現在,潘宗飛仍然沒有派人前來接洽,雖然自己只是路過,但到底同是大陳的將領,更何況他和潘家還有不淺的關系。是以連楊誠這樣的好脾氣,也微微有些不滿。

屠一萬點了點頭,嘆道:“一切都要從潘宗飛來到玉門說起。這潘宗飛雖然是富貴子弟,但卻是為醉心于烹飪之人。而且他有一個惡習,每到一處,便要找當地的廚師與他比試廚藝。本來切磋一樣,也無可厚非,但他卻要每個和他比輸之人,斬下持刀之手。”

“竟然有這樣的人!”劉虎忿忿的說道。一個廚師,被斬下持刀之手,那從今以后,恐怕再難生存下去。一生的所學,盡皆白廢。

屠一萬臉上肌肉微微抽搐,雙眼泛出憤恨的目光,恨聲說道:“潘宗飛來到玉門之后,每天找一個廚師去和他比試,沒有一人能勝過他,況且就算勝過他,也難以活著回來。我和父親本來經營著玉門最大的城西酒樓,因為聽過潘宗飛的事跡,所以在他來之前便變賣了酒樓,躲在這里開了一個街邊小店。”

楊誠微微嘆氣,遇上潘宗飛這樣的人,普通的百姓確實也只能避禍而已,根本沒有力量去抗爭。“這樣說來,他怎么還會找上門呢?”楊誠皺眉問道。

“玉門才多大一點?沒幾天,城里稍有點名的廚師,都被潘宗飛剁去了手,其他的人也紛紛避走他處。我和我爹聽說西域現在不打仗了,本來也想搬到西域去住的,誰知道在城門那里被人認出了身份,強拖著我們去見潘宗飛。”屠一萬沉聲說道。

“那你父親怎么會死的呢?”劉虎皺眉問道。剁掉一支手,應該也不至于死的吧,更何況屠一萬都有這么好的身手,那他的父親,豈不是更厲害。

屠一萬嘆了口氣,沉痛的說道:“我爹在三十年前便受了重傷,武功盡廢,身體極為虛弱。而且又被潘宗飛吊了一天,還沒放下來,就已經死了。”

“這潘宗飛也未免太過份了!”楊誠和劉虎皆是一臉的憤然。

“因為我爹寧死都不肯跟他比試,所以他不僅吊死了我爹,而且我爹的尸首,現在還在掛將軍府的后院。”屠一萬虎目微紅,雙眼射出懾人的光芒。

“什么!”若說之前是不平,現在兩人幾乎是憤怒了。做出這種事的人,幾乎是禽獸不如。“以屠兄的身手,為何竟容忍他這樣做呢!”劉虎激憤的說道。

屠一萬微微有些愧色,沉聲說道:“我又何嘗不想。只是我爹一直到死,都不許我出手,更何況一個人的武功再高強,在幾百支強弩之下,又能起什么作用呢。”

“那個公孫老頭不是你爹的朋友嗎?你何不找他幫忙?”劉虎疑惑的問道。公孫無忌雖然無官無職,但憑著與章盛的關系和自身的聲望,連史達貴這樣的人也不敢對他說半個不字。這潘家的勢力雖然比史家大些,但恐怕也不敢得罪公孫無忌。

屠一萬搖了搖頭,不屑的說道:“公孫無忌一向冷血無情,從來不會平白無故的幫助任何人。憑我爹和他的交情,他能想到保我一命,已經大出我的意料之外了。”

楊誠和劉虎聞言均是一愣。雖然他們也覺得公孫無忌有些傲慢,但卻沒有屠一萬所說的那種感覺。當下也覺得屠一萬只是因公孫無忌不肯援手,所以才故做夸大,并未深想。

“哼,我幫你。現在我就帶兵殺進將軍府,把那小子宰了!”劉虎狠狠的說道。

楊誠搖了搖頭,急忙阻止道:“劉虎先別沖動,這件事先考慮一下再說。”雖然潘宗飛犯下如此惡行,但畢竟是朝廷命官,一方大員,更是潘家之人。如果這樣將他殺了,就算自己占理,朝廷上恐怕也無法交待。

屠一萬神色有些黯然,他自然也知道,憑自己一己之力,根本無法與數千玉門守軍對抗。所以才準備借與潘宗飛比試之由,來靠近潘宗飛,再趁機將其殺掉。“劉兄的好意屠某心領了。父仇是我個人的事,我不希望任何人插手,更不希望連累了你們。”屠一萬淡淡的說道。

劉虎本也是一時發熱,回過神來時,也意識到事情不可能這樣去解決,當下安慰屠一萬說道:“既然這樣,屠兄還是暫避一時,等有機會再一刀宰了他!”

“難道要我容忍我父親的尸體被他們這樣糟蹋嗎?我絕對不會就這樣走了的!”屠一萬絕然說道。

楊誠想了想,沉聲說道:“既然我們遇上了,也不會坐不管。雖然我們不能幫你殺了潘宗飛,但起碼得幫你要回你父親的尸首。屠兄放心,一會我就去見潘宗飛,我相信他不至于連這個面子也不給我。”

“是啊,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屠兄你還是忍一時之氣,讓那混蛋多活幾天。”劉虎也寬言勸道。

“兩位也不必相勸。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這一次,我一定要為父報仇,就算死,也在所不惜!”屠一萬怒聲說道。

楊誠搖了搖頭,耐心的勸說道:“屠兄也知道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屠兄雖然毫不畏死,但也要看死得有沒有價值,若沒有價值,豈不是死得毫無意義?劉虎說得對,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以你現在的實力,怎么可能斗得過潘宗飛?若是就這樣白白送死,那你們的仇,可就真沒希望報了。”

“是啊,我們現在雖然沒辦法幫你太多,但若是屠兄相信我們,將來一定會有機會報仇的。”劉虎也勸道,對楊誠投來那道異樣的目光,視若未聞。

屠一萬低頭沉呤了半晌,他也不是個糊涂的人,當然知道自己這樣一個人去,想要殺死潘宗飛幾乎是不可能的。但他們父子倆一向相依為命,憑他個人的力量,也只能借這一次機會。聽了楊誠和劉虎的勸諫,他不禁也有些動搖。“那好吧。家父能入土為安,全仗兩位的仗義相助,我屠某定會沒齒難望。若是他日得報大仇,定會銜草相報。”屠一萬感激的說道。

“那好,我們這就去把你父親的尸首要回來。”楊誠拍了拍屠一萬,拉起劉虎便欲向將軍府方向走去。

“慢,我想親自報著我爹的尸首出來,希望兩位能滿足我這個要求。”屠一萬站起身來,堅定的說道。

楊誠猶豫了一下,點頭應允。雖然他也擔心一旦讓屠一萬見到潘宗飛,恐怕會控制不住,鬧出亂子來。但屠一萬父子情深,讓他根本無法拒絕這個要求。

“要不要……回去帶點人去?”劉虎遲疑的說道。

楊誠淡淡一笑,抬頭看了看四周,自信的說道:“憑我們兩的身份,諒那潘宗飛也不敢胡來。”這倒也不是楊誠自大,憑他們三人的身手,加上隱藏在旁的羿族四衛,憑將軍府那些老弱殘兵,恐怕難以將他們留得下來。更何況他和劉虎的品級也不比潘宗飛低,潘宗飛再怎么霸道,也不敢輕易對他們動手。

“那好,我們便一起闖上一闖,看看這個混蛋是個什么貨色。”劉虎豪氣的說道。

三人相視點頭,大步而去!
pisheng 發表於 2011-3-15 12:36
第四章 一意結交

“你們是干什么的!”將軍府外,幾名衛兵一見到面色不善的楊誠三人,立即緊張的喝道。雖然這些士兵并不認識楊誠和劉虎,但僅從那行走間的氣勢和裝束,便可知二人的身份不凡。再加上劉虎和屠一萬均是一副殺氣騰騰的樣子,頓時讓這幾名衛兵著了慌。那名士兵向三人喝問之時,靠近門口的一名衛兵已經慌忙向里面跑了去,不知道是去通知潘宗飛,還是搬人來援。

楊誠在衛兵五步外停了下來,淡淡的說道:“在下楊誠,要見你們潘將軍,還請代為通傳。”楊誠此舉也算是給足了潘宗飛的面子,他一日沒有班師回朝,便仍是代理著整個征西大軍的征西大將軍之職,玉門守軍,也在他管轄的范圍之內。生殺予奪,先斬后奏,也只是他一句話而已。不過之前涼州軍他均交給潘澤海在管理,他并沒插手,因為涼州畢竟是潘家的勢力范圍,他也不便過多的干預。

“不管你是誰,我們將軍正在做菜,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能進。你們要見,就在這里等會!”那名士兵似乎并沒聽過楊誠的名字,態度極為強硬的說道。

“啪!”一聲清脆的響聲突然響起。“誰!誰打我?”那名士兵只覺得自己的一邊臉頰似乎完全沒有了感覺,當下立即憤怒的吼著。“啪!”又是一個重重的耳光,直將那人打得摔倒在地。

劉虎單手叉腰,立在楊誠面前,指著那名士兵怒聲喝道:“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讓征西大將軍、虎賁中郎將、交州剌史在門外等,你家將軍算什么東西!就憑這一點,我就可以將你軍法從事,全家充軍!”

旁邊的幾名衛兵見自己人被打,本來已準備拔刀上來相助,聽到劉虎的話之后,立即呆在原地,相視惶然。被打的士兵也是一臉慘白,眼神里竟有一絲絕望的神色。征西大將軍、虎賁中郎將、交州剌史,這其中任一個官職,都比潘宗飛大上幾級,更何況他們也清楚,玉門守軍現在還直屬于征西軍,劉虎所說的,絕對不是恐嚇他們而已。

“還不快去通傳!”楊誠淡淡的說道,雖然聲音不大,卻讓幾名衛兵均是一驚,畢竟楊誠現在的一句話,可以決定他們的生死。楊誠心中當然也想和平的解決這件事,雖然以他現在的身份,完全可以將潘宗飛抓捕處罰,但這樣一來,便勢必會與潘家產生隔閡。若是按他本身的性格,當然不會懼怕潘家,但自從明確自己的目標之后,很多事情上,他也必須隱忍,哪怕有時會讓他因此而生存內疚。

幾名衛兵對視一眼,立即轟然跪下,一臉驚恐的說道:“大將軍饒命!實在不是我們故意違抗大將軍之令,而是我家將軍在做菜之時,若是我們去打擾,就會必死無疑。請大將軍饒命啊!”

楊誠看著磕頭如搗蒜的幾人,心中不由有些憤怒。世家子弟的種種劣行他也聽聞不少,但沒想到潘家居然會派這樣一個人,到玉門關這么重要的地方擔任守將。幸好此時戰爭已經結束,否則豈不等于拱手將這座雄關送人嗎?在這些世家大族眼里,哪里還有什么國家安危,只知道拼命安插親信,長此以往,大陳恐怕再難抵御像匈奴、姑師這樣的外族侵犯。

“那好,你們去把除潘宗飛以外的最高官職的人給我找來。”楊誠沉聲說道,聲音已不像之前那樣平和。他自然也體諒這些小兵的難處,在高門世族的眼里,他們的生命比豬狗還要賤,自己這次既然沒有打算收拾潘宗飛,當然也不必枉送了他們的性命。

“這……”幾名衛兵遲疑的說道,四下相顧,卻不敢動身。

“潘宗飛可以殺你們,我們一樣可以,要不要試試。”劉虎見狀,已是氣憤不過。他長年生在軍中,除了史達貴之外,少有接觸這些世家子弟,是以心中的怒火遠勝楊誠。

一聽劉虎的話,幾名衛兵再不敢猶豫,其中兩人迅速的向內跑去,其他人則為楊誠等人端茶遞水,畢恭畢敬,與之前直有天地之別。

坐在將軍府的門外,楊誠不由感慨不已。有了這樣的人為官,大陳的百姓不知道要受多少的苦。玉門本是交通要地,此時的繁榮竟比不上西域小城,雖然不至于十室九空,但恐怕遠走他鄉的,不在半數之下。若不是懼怕潘宗飛,這些人何至于背景離鄉。楊誠心里暗自希望,像潘宗飛這樣的人,就只有這一個。若不是因為潘家的關系,他幾乎忍不住要將潘宗飛殺了泄憤,但是現在,他卻要在這個名義上的下屬門外坐等,想到這里,楊誠不由苦笑不己。

不多時將軍府內傳來一陣腳步之聲,幾十名盔甲鮮明的士兵,簇擁著一名略現沉穩干練的中年將軍,急步走來。剛到楊誠不遠,那人便率眾轟然跪倒,恭敬的拜道:“玉門關副將熊伯滔,拜見征西大將軍!屬下迎接來辭,請將軍降罪。”

“好,這可是你說的,先給我重打五十大板!”劉虎大聲說道。

楊誠揮了揮手,雖然沒贊同劉虎的意見,也沒有讓熊伯滔他們起來。“我先問你,本將進入玉門,你可知情?”

“將軍一進玉門,便有人來通報。”熊伯滔坦然說道。

楊誠冷然一笑,略有怒色的問道:“本將進入玉門,足有一個時辰,你身為玉門副將,為何不來拜見接洽。”

“這……”熊伯滔微有遲疑的說道:“只因潘將軍臥病在床,末將實在無法走開。況且末將知道將軍您急著趕回長安,以為大軍不會在玉門城內逗留,所以就……”

“哼!”楊誠怒哼說道:“所以你就對本將不理不睬,而且還打傷我派來的人!你們的膽子未免也太大了!”潘宗飛他不能動,是以楊誠將心中的怒火全發泄到他熊伯滔的身上。

“那,那純屬誤會,其實……”熊伯滔急忙辯道,一時卻找不到合適的語言。既然楊誠入城的事他都知道,那若還要誤會,便未免太不近情理了。

“哈哈哈,伯滔,你說謊也不會說,怎么跟我混的。”一陣笑聲中,一個衣著華麗的青年男子,大步從大門中走了出來。這個青年男子,無疑便是潘宗飛了。

楊誠暗自打量,只見這潘宗飛身材修長,面白眉濃,配上那一身剪裁得體的錦衫,竟顯得英俊不凡。雖然臉上有些許的浮氣,看起來卻仍讓人產生好感。若不是之前的所見所聞,楊誠幾乎不相信這樣的個俊朗的青年,卻是一個視人命如草賤的富家惡少。

潘宗飛說完熊伯滔,便向楊誠三人走來。看著一臉冷然的三人,特別是楊誠身后一臉殺氣的屠一萬,他卻絲毫不以為意,一邊走一邊笑著說道:“你一定就是楊誠吧,我聽我那死鬼二哥提過你幾次呢,都是自己人,來來來,正好可以嘗嘗我的手藝。小弟做菜時,連爹娘都不認,楊哥可別見怪。”

楊誠和劉虎均是一呆,他們設想過無數著相見的可能,卻沒想到居然會是這樣。瞧這樣子,潘宗飛似乎跟他們極為熟絡一般。

見兩人沒和答話,潘宗飛雙手搭在兩人的肩上,看著劉虎熱情的說道:“楊哥旁邊這位英武不凡的兄弟,一定就是新任的神威營統領劉將軍吧,聽說你和楊哥親若兄弟,小弟真是羨慕啊。本來我也想跟我二哥去打姑師的,他偏不讓,你看,弄成這樣,要是有我在,哪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先別說這些了,來,進去再說。”

楊誠和劉虎相視一眼,均是暗自苦笑。潘宗飛如此熱情,他們一時也不好發作,只得在潘宗飛的推攘之下,向將軍府內走去。屠一萬見兩人與潘宗飛如此親熱,頓時憤怒不已,直覺被楊誠二人欺騙了一般。

“喂,你小子被我兩個哥哥逮住了吧!”潘宗飛回頭輕蔑的看了屠一萬一眼,不屑的說道,轉而向熊伯滔喝道:“把這小子押下去,等我招呼了我兩個哥哥再收拾他。”

“慢著,屠兄是我們的朋友。”楊誠陡然一停,不快的說道。

潘宗飛微微一愣,皺眉說道:“不是吧,像這樣的奴才遍地都是,兩位哥哥要是缺人,兄弟這兒隨便任你挑去。”

楊誠看著潘宗飛,一字一頓的說道:“屠兄是我們的朋友。”

潘宗飛表情一僵,旋即笑道:“這小子福氣真大,既然攀上了楊哥,那過去的事我就不跟他計較了。”

“我們這次來,其實……”楊誠沉聲說道,并不想在這里逗留太久。

還沒等楊誠說完,潘宗飛已搶過話頭說道:“既然到我這兒了,兩位哥哥就不要客氣什么了,先安心在玉門關玩上幾天,讓小弟好好招待二位。你們不知道,我在長安呆膩了,以為這邊可以打打仗、殺殺人,一定好玩。誰知道一跑來,仗卻讓兩位哥哥打完了,別提我有多煩了。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呆得我無聊極了。兩位哥哥就當是陪小弟,若再說要走,可就太不夠意義了。”

“我們還得去長安。”劉虎不冷不熱的說道。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潘宗飛一上來就和他們稱兄道弟,讓他和楊誠也不好說什么。這小子若是秉性如此,倒還罷了,若是有心如此,確也不是個簡單的人。想到這里,劉虎不由向楊誠望去,楊誠也是同時望了過來,四目相交,兩人顯然想到一處了。

潘宗飛笑了笑,不以為意的說道:“兩位哥哥急什么,到時我讓人安排快馬,幾天就可以到長安了。說起來,在長安一提起我刀神,那些公子哥兒是無不曉啊。到時我讓人捎個信去,兩位想在長安怎么玩,都一定會有人好好招呼的。我雖然比不上我二哥,但在長安,嘿,誰也要給我幾分面子。”

楊誠微微皺眉,潘宗飛如此話多,再讓他說下去,自己恐怕連來干什么也要忘了。看了一眼身后默然不語的屠一萬,楊誠正色說道:“其他的先放在一邊,還是先把屠兄父親的尸首,還給他吧。人都死了,這又何苦呢。”

“你不知道,那老小子,實在可惡,他竟然看不起我,不肯跟我比。一個賤民,竟敢如此對待本公子,你們說該不該死,我這樣做,還算是便宜他了……”潘宗飛滔滔不絕的說道,看著楊誠和劉虎均有些面色不善,頓時止住了口。尷尬的笑了笑后說道:“兩位哥哥給他求情,大家都是自己人,我當然要給你們面子了。來人,找副好點的棺材,把那死老鬼裝進去,給這小……屠兄。”

“不用了,棺材還是留給你自己吧!我爹要是用了你的棺材,恐怕死不螟目!”屠一萬憤怒的說道。

潘宗飛指著屠一萬,有些氣憤的說道:“你……要不是看在兩位哥哥的面子,我今天就讓你和你死鬼老爹一樣!”

“好了好了,都別說了。”楊誠見兩人勢成水火,急忙出來打著圓場。這一次他并不想把事情鬧大,若是屠一萬控制不住動起手來,那他和劉虎都將極為為難。

潘宗飛當然不好駁楊誠的面子,當下悶哼說道:“伯滔,帶這小子去吧,我陪兩位哥哥去珍饈閣了。”

“不,我們兩個和屠兄一起去。”楊誠深深的看了屠一萬一眼,堅定的說道。劉虎聞言也是點頭附和,屠一萬雖然聽了他們的勸,決定暫時不找潘宗飛報仇,但以他的性格,若沒有自己兩人在旁,萬一隱忍不住,恐怕就會鑄成大錯。

屠一萬感激的看了二人一眼,大步走了上來。開始他見楊誠兩人和潘宗飛如此親熱,已是心恢意冷,更做好了戰死在此的念頭。不過到了現在,他卻為自己的想法羞愧不已。他雖然身處市井,卻也知道潘家龐大的勢力,楊誠他們能做到這樣,已經是幫了他大忙了。他本也不是個盲目沖動之人,知道這其中的干系。

看著掙脫自己的手,與屠一萬并肩而行的楊誠和劉虎,潘宗飛臉色微變,旋即又換上一張笑臉,跟了上去。

轉過一個彎,眾人便來到一處僅可容納數百人的小校場上。看到校場上的情形,楊誠和劉虎均是一陣憤怒。

校場正北的一處高臺上,幾根粗大的木頭高高立起,木頭頂端支起的橫梁上,懸掛的竟有三具尸體。天氣炎熱,幾具尸體均已有不同程度的糜爛,正散發著陣陣的惡臭。楊誠和劉虎同時回頭看了一眼正掩鼻而立,一臉不屑的潘宗飛,均想不通這樣一個看起來十足是個翩翩公子的潘宗飛,竟會干出這樣的事情來。雖然他們兩的刀下也染過不少人的血,但此番仍是震驚不已。畢竟這些人,只是手無寸鐵,無力抵抗的百姓而已。

“爹!”屠一萬虎目微紅,淚水頓時涌了上來,只是拼命忍住,不讓它掉下來。悲鳴聲中,屠一萬人已在幾縱躍間,直抵木樁之下。“呀!”一聲怒吼,屠一萬一刀將粗大的木頭劈為兩截,木梁傾倒之際,人已縱身躍起。將掛在他爹脖子上的繩子削斷之后,抱著他爹的尸首穩穩的立在地上,隨即大步向這邊走來。

“轟!”木梁傾倒,濺起陣陣灰塵。

看著屠一萬,潘宗飛不禁有些驚訝,顯然屠一萬的身手讓他感到意外。想到這里,急忙退了幾步,直至退到熊伯滔和幾名侍衛身旁,才微微松了口氣,停了下來。

“其他那些人,也歸還給他們的家人吧。”楊誠嘆了口氣,轉頭向潘宗飛說道。及一看到潘宗飛不知什么時候退了這么遠,不由有些詫異。

“好好好,楊哥不開口,我也會這樣做的,沒想到這么臭,呃,真是倒胃口。”潘宗飛急忙說道,“兩位哥哥,我們還是離開這兒,去我的珍饈閣吧,我今天花了一天工夫,可費了不少心思。”

“不了。”楊誠搖了搖頭,淡淡的說道:“大軍稍后便要趕去長安,以后有機會,再向潘兄弟討擾吧。”

“這怎么行!”潘宗飛大聲說道,正要繼續說下去時,屠一萬正經過他的身旁,冷冷的說道:“你的頭,暫時寄放在脖子上,我會來拿的。一定!”

潘宗飛脖子一縮,對屠一萬竟有些畏懼一般。畢竟比起屠一萬,他那點功夫,實在算不得什么。

“告辭!”楊誠和劉虎揖手說道,隨著屠一萬向外走去。

“兩位哥哥等等,既然你們不愿留下,小弟也不勉強。大家既然認識了,以后就是兄弟了,小小心意,還請兩位不要嫌棄。”

楊誠和劉虎回頭一看,只見潘宗飛手上拿著兩把只有拇指大小的金色小刀,刀雖然小,但卻是由純金精心打制而成。刀的側面,赫然刻著一個龍飛鳳舞的“飛”字。雖然潘宗飛沒有說,但楊誠和劉虎也不難明白,這多半是潘宗飛的私人信物了。雖然他們并不知道潘宗飛為何這樣熱情的對待自己,卻也不好拒絕,當下收了下來,道謝離去。

其后的時間里,兩人與屠一萬一道將其父火化之后,因屠一萬決意要將其父的骨灰帶回老家安葬,二人也不便挽留。三人雖然才認識一天,卻已是惺惺相惜,感情漸深。

另過屠一萬,楊誠和劉虎也不想在玉門逗留,將事情的始末簡要的向公孫無忌說了之后,便率軍離開玉門向長安行去。

“公子想要收買他們兩個?”看著漸漸遠去的神威營和飛虎營,熊伯滔輕聲問道。

潘宗飛微微一笑,一腳踏上玉門關城樓的欄上。“公子小心,可別摔下來。”熊伯滔急忙說道。

潘宗飛看了熊伯滔一眼,淡淡的說道:“我二哥在,我當然安心做我的花花公子,不過現在,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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