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章 盛之死
"呃。”章盛發出一輕吟,緊閉的雙眼無力的睜了睜。
“父親!”“爺爺!”章華和章明忠聞聲同時撲了過來,焦急的看著病榻上的章盛。
章盛手指輕輕勾了勾,二人急忙將耳朵湊到章盛的嘴邊。一陣含糊不清的聲音從章盛口里傳出:“不……不要……”
“父親,您想說什么?”章華緊緊的握住章盛那枯爪般幾乎沒有任何血肉的手,疾聲說道:“快,快拿上來,父親您一定要寫啊!”
章明忠急忙將早已準備在那里的筆墨端了過來,或許是因為心中著急,硯中的墨汁竟灑落了一地。剛剛遞到旁邊,章華一把抓過著墨汁的筆,強行塞在章盛的手中,激動的說道:“您就幫我這一回,寫,寫吧。”
“呼。”章盛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眼神竟突然睜開來,隨著眼睛的睜開,臉色竟也變得紅潤起來。看著跪在自己床前一臉期待的兒孫,章盛的眼神中不由閃過一失望,冷冷的看了他們一眼后,竟將頭別了過去。
“父親,求求您了!”章華泣聲說道,竟用力拽著章盛的手,章明忠則迅速將備好的白紙遞上,看那神情,竟然比他的父親還要著急。
“唉。”一聲幽幽的嘆自在屋內響起,章華父子只覺一股冷風吹來,影子護衛不知什么時候已來到他們身旁。章華只覺手腕一陣劇痛,握著章盛的那只手不由自主的松了開來。
“這是我們自己的家事,你……”對于平時頗為忌憚的影子護衛,章華竟是怒目相向。
影子護衛卻不理會透出殺意地章華父子,自顧將章盛的手塞回被褥。一副心疼之極的樣子。“大將軍想要靜一靜。”影子護衛冷靜的說道,一股無邊的殺氣隨之向父子二人席卷而去。
二人雖然素知影子護衛的厲害,卻從未感受到影子護衛如此凌厲地殺氣,當下竟止不住的向后退去。“你……你……”章華指著影子護衛,一時氣急。雖然他貴為膘騎將軍,在軍中地位崇高。但此時面對影子護衛,卻生不出半點斗志。不過章盛已臥塌數日,不論是宮廷明醫,還是民間圣手,均是束手無策。剛才他臉色突然紅潤起來,任誰也知道他是回光返照,他想要的事情還沒辦成,哪里舍得就此離開。
“鏘!”伴隨著一聲龍吟,一柄寒光四射的寶劍出現在影子護衛的手中。僅是劍尖遙指。便讓二人感到一股令人窒息的壓力。“或許你們可以試試,能不能擋得了我一劍。”影子護衛淡淡的說道。
章華的臉雖然已經氣得煞白,但卻仍舊保持著理智。影子護衛向來出手無情,雖然是自己父親的手下,但看現在地陣式,只要自己再敢上前一步,只怕非死即傷。當下狠狠的瞪了影子護衛一眼,轉身摔門而去。
影子護衛嘴角微微上揚,將長劍放在一旁,躬身向章盛探去。章明忠本已退到門邊。見狀竟惡從膽邊生,向前一個縱躍,拾起影子護衛的寶劍,竟直向其背心要害刺去。章明忠雖然遠比不上其祖,但也非不學無術之輩。這一擊雖然只是突發奇想。卻如行云流水一般順暢,若是一般人。在未及防備之下,恐怕會被他一劍貫穿。
影子護衛看著面前已然油盡燈枯的章盛,不由微微的嘆了口氣。對背后來的威脅似乎絲毫未覺。章明忠見狀不由心大喜,影子護衛再厲害,也是血肉之軀,自己的長劍只需再遞上數寸,便可將這不可一世的高手斃于劍下。當下手中長劍更是全力剌出,不留半點余力。
“咝。”鋒利的劍鋒輕易的突破影子護衛地衣服,眼看就要觸及皮肉,章明忠去突然覺得眼前閃過一道黑影,緊接著便有一股無可抗衡的力量從胸腹傳來。“哇!”章明忠感到喉頭一甜,一縷鮮血立從嘴角滲出,整個人也隨之橫飛而出。尚未著地之時,他已是雙眼一黑,頓時昏厥過去。
影子護衛搖了搖頭,將章盛扶著坐起:“早知今日,何必回來圖這天倫之樂呢?”
章盛艱難的笑了笑:“即使是我,也有放不下的東西。”抬眼看了看空蕩蕩的屋內,眼神中不由現出無限地蕭索之意。
“還有什么未了地心愿嗎?做個自由人,也許我還不習慣呢。”影子護衛含笑說道,神情中卻有著說不盡的悲傷。數十年來地相處,他們之間已經不是簡單的主仆關系了。
章盛搖了搖頭,淡淡的說道:“回家去吧,這里地生活并不適合你。”
“家?”影子護衛仰天長嘆,旋即自嘲道:“幼年我便離開了那里,到現在又有幾人能認得。”
“總歸是你的家。”章盛臉上愈見紅潤,聲音也似乎宏亮起來:“其實有句話,我一直想對你說。”
“什么話?”影子護衛滄然說道,眼眶中微微閃光。
“謝謝。”章盛看著影子護衛那枯瘦的臉寵,懇
道。
“哈。”影子護衛落寞的笑道,“六十年了,你還是第一次向人道謝吧。”
“若是有來世,我來做你的奴仆吧。”笑容在章盛臉上綻放,道道皺紋也隨之舒展。
“一言為定。”影子護衛望著章盛笑道,旋即又補充道:“我可不會讓你這么輕松。”
“哈哈。”兩人同時笑起,道盡這數十年來生死與共的深厚情誼。
“我想一個人靜靜,你現在就啟程吧。”過了半晌,章盛喃喃說道。
影子護衛默默的將章盛放下,退后幾步,深深的一禮:“你是不想讓我看到你那難看的死樣吧,哈哈。”笑罷,施然而去,頓無蹤影。
屋內頓時靜了下來,僅剩下章盛若有若無的呼吸聲。“師傅。青繡,你們都來了……”章盛喃喃的說道,眼神中的光彩漸漸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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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虎靜靜地坐在屋頂之上,任由無盡的黑暗將自己包圍,整個人猶如一尊石像,一動不動。
數里外的大將軍府仍是一片平靜。絲毫看不出半點異樣。不過他心里卻有一種清晰的感覺,就在不久之前,大將軍章盛已然撒手離去。雖然他沒有楊誠那種超乎尋常的靈覺,與章盛相處也沒有多少時日,但這種感覺卻讓他無比肯定。這數日來,他一直呆在這個離大將軍府不遠的民房中。章盛自從進宮面圣后,便拒見任何人,他唯一能做地,便是在這里默默的守候著。
“統領大人!”一道黑影落他身后不遠的地方。身手竟甚是敏捷。
劉虎向章府的方向深深的看了一眼,沉聲說道:“說。”
“半個時辰前,章府派出七輛馬車已經陸續回來,據我們觀察,請到章府的人分別是鎮軍將軍、驍騎將軍、龍驤將軍、羽林將軍、云彪將軍、大司馬和長安令。”黑影恭敬的回道。
劉虎冷然一笑,自語說道:“整個長安的軍隊要員都被請來了,章華到底想要干什么?就算是造反,也用不了這么大的陣仗吧。”旋即側頭向黑影說道:“傳我令,四門戒嚴,各營今晚輪流休息。隨時聽我號令!另外把監視城內外各軍地人手加派一倍,一旦有任何異動,立即向我回報。”
“是!”黑影沉聲應道,旋即沒入黑暗之中。
劉虎抬頭看了看右側不遠處的一處高樓,眼神中閃過一絲寒光。縱身躍入院中。半月前。禁軍大統領刑常惟終于請求告老還鄉,幾乎沒有任何阻礙。他便順利的榮升為新任的禁軍大統領。鄭、顧兩家其實也微有異議,不過有著小皇帝、大將軍、潘家,甚至紫衣公主這數股勢力的支持。鄭南風和顧良澤這兩只老狐貍根本不敢做出任何異動。
甫一升任禁軍大統領,劉虎便對禁軍進行了較大的撤換。大量年輕的低級將領被他提拔起來,擔任許多要害職位的副職,而那些年老的將領,雖然仍保留著職務,但手中的權力卻漸漸分散開來。雖然禁軍地變動一向最為敏感,不過他所提拔的人,大多是他經過數月觀察,有著真正實力的人。更有一些,甚至就是那些禁軍將領的子侄。
比如武門校尉常寬,便是常刑惟的次子。武門校尉雖然品級不高,但卻在禁軍中有著舉足輕重地地位,把守著皇城中最為重要地城門,向來都由德才兼備,又素有威望的人擔任。至于其他,更充分照顧了禁軍中地老牌將領,使得他的變動幾乎沒有受到任何阻力。不過在與此同時,劉虎卻也悄悄的建立起幾支直屬自己地軍隊,培養自己在禁軍中的心腹。
更讓劉虎得意的是,在小皇帝有意無意的支持下,神威營被調入城中,駐在離皇城不遠的一個極為重要的軍營中。從此,他便再不是孤軍奮戰,有著神威營和禁軍的拱衛,整個皇城已經牢牢的落入他的手中。雖然談不上一手遮天,不過卻再沒有之前那種彷徨和無依的感覺。
“統領大人,皇上已經第二次派人召你入宮了,我看您還是……”俞兵正面帶焦急的站在門口,一見劉虎終于下來,立即迎上來說道。調入城中之后,他和劉虎見面的機會便大大增加,這一次劉虎出宮,也是由他一直陪伴。不過劉虎一上房頂之后,便禁止任何人打擾,令他在下面著急不已。
劉虎笑了笑淡淡的說道:“急什么,天亮之前我自會回宮。”說罷大步踏入屋內。
正中的八仙桌上,郝威和李康信、賴子南三人正小聲議論著什么,一見劉虎進來,紛紛起身行禮。劉虎在上首坐了下來,端起郝威面前的一杯酒仰脖而盡。“砰!”酒杯重重的落在桌面上,劉虎嘆氣說道:“大將軍已經仙逝。”
“什么!”四人均是一臉驚訝,不知道劉虎這消息是從何而來。“統領大人怎么會知道的呢?”俞兵質疑的問道,所有消息都是先傳到他們這里,再由七兩稟報劉虎,
虎經常在屋頂一坐便是一夜,根本不可能比自己還要息。
“要是我說這是我的感覺。你們信嗎?”劉虎淡淡的說道。
隨著劉虎在禁軍中地地位日漸穩固,他在長安的影響也漸漸增大。雖然他現在已經不是他們四人的直屬上級,不過卻絲毫不影響他們對劉虎的效忠。郝威和俞兵負責神威營的訓練,而賴子南、李康信和陳山三人則開始構建劉虎在長安的情報網絡。
“一會我就要進宮,明天只怕朝堂上會有一場好戲可看。”劉虎再將一杯酒灌下,沉聲對面面相覷地四人說道。
四人對視一眼。旋即望向劉虎,靜待他的命令。劉虎淡淡的笑了笑,問道:“剛才七兩傳來的訊息,你們也都知道了吧?有什么看法?”剛才在屋頂向劉虎稟報的那人正是神威營中最為出色的斥七兩,現在也是劉虎剌探長安城內消息的最為得力之人。
“章華父子實在過份,竟然不將統領大人放在眼里。”俞兵憤憤的說道,顯然為那七人之中竟然沒有劉虎感到不平。
劉虎搖了搖頭,不以為然的說道:“在章華地眼里,我不過是他們的家仆。理當為他們賣命,哪有資格接受他的邀請。恐怕其他原屬他們的將領,也沒有任何人有些殊榮吧。”
“哼。大家對他客氣,不過是看著大將軍的面子,他還以為他自己真有什么威望不成。”郝威恨聲說道。他雖然是章盛一力提拔起來的,卻一樣沒有得到章華的好臉色,心中當然有所不滿。
劉虎笑了笑,安慰的拍了拍郝威的肩膀:“我們猜猜看,大將軍一死,章華便急急的請來長安軍中要員。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總不會是想要奪宮造反吧。”俞兵遲疑地說道,旋即知道自己的猜疑全無道理,不由微現尷尬。章華父子雖然控制著京畿近半數的軍隊,不過因為章盛的關系以及一向自視極高,不僅與三大家族關系極僵。就連那些普通的家族。也頗看不慣他們地行徑。除了軍中之人,他們幾乎再沒有幾個關系稍好地了。
“你要說章明忠那小子。或許倒還有這個膽量。不過章華,只怕想也沒想過。”劉虎笑著說道。
威想了想,皺眉說道:“總不成他想接替大將軍的位置吧。”說完又補充到:“那可比造反還難。應該沒有這個可能。”
“誰說沒有這個可能。”劉虎不以為然地說道。
“不會吧,大將軍面圣之時不是向皇上請求,絕不再讓章家的人擔任大將軍的職務嗎?而且皇上也答應了,大家都知道,皇上總不可能失言吧。”俞兵驚疑地說道。
劉虎搖了搖頭,正色說道:“若是這七個人全力支持他,再加上他們本身的勢力,差不多就等于京畿的所有軍隊都站到他那一邊了。不要說當大將軍,就算廢天子立新君,又有誰能阻擋他呢?”
“那我們……”郝威嚅嚅的說道,一臉征詢的看向劉虎。
“若是章華真的說動了那七人,你說我能不能站出來阻止呢?”劉虎不答反問,雙眼盯著面前的桌面,若有所思。
“這……”四人聞言均是沉吟不已。若是那七個人真的全力支持章華,僅憑禁軍和現在仍直屬章華的神威營,當然無法阻。即使他們對章華再不滿,也不敢冒著被孤立的危險。
劉虎笑了笑,長身而起:“明天就可以見真章了,現在倒不用我們去費這些腦筋。子南,你一會連夜派人趕去藍田,讓山立即通知交州方面。從現在開始,任何一個新的變化發生,都要立即飛馬傳去交州。”
“您有沒有口信要帶的呢?”賴子南遲疑的問道。章盛的死以及章華的種種動作,任何明眼人都可以看出,長安勢必將發生巨大的變化。劉虎卻僅僅讓他把消息傳給楊誠,而不提任何要求,這在賴子南看來,當然是極為不妥。
劉虎大步走到門口,轉頭說道:“不用了,誠哥會知道該怎么做的。你們也按我之前的命令去做吧,這一次絕不容半點差池。”雖然他現在很希望楊誠能出力聲援他,不過他卻知道荊州之役將直接關系到楊誠今后的實力,沒有到最后關頭,他怎么能因自己的原因而打破楊誠事先的布局呢。更何況現在事情還沒有到最糟的地步,三大家族或許不會阻止章華坐上大將軍的寶座,因為憑章華的才能,要想趕上他的父親,根本就沒有可能。不過他們也絕對不會坐視章華全盤接收手章盛的力量,長安這杯羹,任何人都不會輕易放過的。他們之間還有的斗,自己只需坐山觀虎斗,再瞅準機會,坐收漁翁之利便可。
“末將遵命!”四人齊聲應道。這一次長安變化在即,其中的重要性,每一個人都心知肚明。
“機會,你可來得真是時候啊。”看了看微微吐白的天際,劉虎喃喃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