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一戰而下
“轟!”厚重的城門緩緩關閉,剩下尚未來得及逃入城中的賊兵在城外絕望的咒罵著。
城外不遠,近五千交州軍士兵分成五隊,迅捷的向預定的地點沖去。這些士兵都是楊誠事先精挑細選出來的,除了箭術精湛外,近戰也是整個交州軍中的佼佼者。為了應對武陵賊兵可能出現的大規模沖擊,穩守陣腳,為主力渡河贏取時間,除了每人從不離身的弓箭外,還有不少士兵攜有老程精心設計打制的精巧小盾和尖刀。這些盾牌質地堅硬,但重量卻比同樣大小的革盾還要輕上許多,尖刀也是既鋒利又輕巧,對于攜帶了大量箭矢的交州軍士兵來說,端得是量身打造。
不過預想中的碼頭拉鋸戰并沒有出現,武陵城的賊兵現在大多四散在外,而且對交州軍這種出現方式毫無準備,根本連應急的措施也未曾考慮。再加上謝明倫手中的精銳被謝明輔和趙趨先后帶走近五千人,身邊除了鄭臨手中的千余近衛外,幾乎再無算得上精銳的部隊。雖然武陵城周圍還擁有近三萬賊兵,但大多都是剛被征召不過月余的新丁,哪里見過真刀真槍的血腥戰場,腦子里只有拼命往城里逃的念頭,哪有人敢上前阻攔。若不是大多數將領的家眷都在城中,恐怕會就此一哄而散了。
“啟稟主公!交州軍已經逼至南門外一箭之地!”
“交州軍已在西門外立陣,不過并沒有發進攻!”
接連的消息讓謝明倫憂心不已,手下的主要將領還沒有到齊,交州軍竟然已經沖到城下了。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齊昀縱橫洞庭多年,手下的又擁有大陳最大地戰船,沒想到竟然被名不見經傳的交州水師一舉殲滅,而且一點消息也沒傳出來,這實在讓他有些始料未及。更令他吃驚的是,竟然還被交州水師毫無損傷的奪下了七艘戰船。這個成立不久的平海營實力也未免太過驚人了。
“主公,趁交州軍還沒有完全渡河,我們立即撤走吧。”幾名將領紛紛勸道。那幾艘巨大的樓船均給他們留下極為深刻地印象,現在水雖然正是漲水,江面寬闊,但在這種巨型戰船面前,不過就是一條小河溝而已。交州軍現在正以驚人的速度渡河而來,這自然是任何人都不用懷疑的事實了。現在城中實力空虛,這些平日倒還能夸夸其談的將領們。此時哪還有爭斗的意志。
謝明倫望了一眼廳內的眾將,眉頭緊鎖。照說現在最好的策略當然是有多遠逃多遠,最好是一口氣逃回五溪,然后拒關而守,與交州軍慢慢的消磨時間,以等待有利的時機。但在這關鍵地時候,鄭臨卻并沒有在眾將之中。鄭臨之前被他派去接齊昀進城,到現在竟然還沒有一點蹤影!碼頭上的士兵能逃得都已經逃回來了,鄭臨現在還沒有進城,難道是出了什么意外?沒有鄭臨和他帶領的一千精銳。他可沒信心逃脫交州軍的追擊,要是沒有將那支僅有的騎兵派出,他現在完全不用顧慮這么多。等不等鄭臨回來,讓他一時難以做出決擇。
“主公,不用再猶豫了。再遲片刻。只怕交州軍已經趕到北門,我們就沒有機會了。”見謝明倫猶豫不決。眾將更是苦苦相勸。在一個時辰前,交州軍兵臨城下的威脅還似乎遙不可及,而轉眼間武陵城卻已經陷入三面被圍的困境之中了。
謝明倫點了點頭。咬牙說道:“好吧。謝轍率本部兩千人從北門殺出,吳賀率兩千人從西門殺出,張絳率兩千人從南門殺出。一旦突圍,便直奔黃龍山匯合。”
“您呢?”三人齊聲問道。吳、張二人聽及自己要與交州軍做正面沖突,臉色均是微微發白。“我和其他將領隨便到。”謝明倫平靜的說道,顯然對僅剩的那個空隙心存懷疑。楊誠此際是想將他一舉成擒,哪會這么容易給他留下空子可鉆,三路齊出,正是想看清交州軍的虛實。
“末將領命!”聽到謝明倫地安排,三人相視一眼,躬身退下。其他將領目送三人離去,隨即眼巴巴的望著謝明倫,等待他安排自己的命運。“你們立即去召集人馬,以最快的速度去西門匯合。”謝明倫沉聲說道,心中暗做決定。“鄭臨啊,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到底在哪里呢?”眾將離去后,謝明倫喃喃自語道,隨即大步向外走去。
此時在碼頭外兩里處,兩隊人馬正激烈地追逐著。中間是一支僅有三百人左右地隊伍,每人均是一身黑甲,只有中間一人著一襲勁裝,一把黑色的小弓握在手中,雖然左右有著數倍地敵軍緊緊相逼,但他的神態卻是悠閑自得,似乎只是和友軍做演練一般。隊伍雖然一直在急速前進,但隊形卻絲毫不亂,每一個士兵均是手握長弓,間或射出一箭,卻依然和身旁的隊伍保持一致。在陣形地四角,各有一名著暗紅精甲的將領,一邊指揮著自己周圍的士兵,一邊不斷向外射出一支支利箭,每一箭射出總有一名敵兵倒下,絕無虛發。
黑甲士兵左右,各有一只五百人的隊伍,從裝束來看屬一部。外圍的部隊顯然已經出盡全力,雖然追逐并不太久,但隊伍漸漸開始拉長起來,屢次想要將中間的敵人圍住,但前面的口子卻總無法合攏,甚至由于速度的差異,漸漸有被甩下的趨勢。而且一旦有人不幸進入其弓箭的射程范圍,均會毫無例外的被無情射殺。若是不能將其圍住,這一千人恐怕會在這樣的奔襲中被消磨殆盡。
身在隊伍中的鄭臨,此際正是眉頭緊鎖。他率隊去迎接齊昀,同時也是想以最為精銳的部隊壓一壓漢壽水師的威風,哪知道還沒趕到碼頭。戰事便起。在七艘樓船上千余弓箭手及巨弩地進攻下,碼頭幾乎在一轉眼便已丟失。本來正面做戰他們便難以于交州軍抗衡,再加上碼頭上的士兵大多是刀盾和槍刊戟兵,連弓箭手都沒幾個,就算想戰也沒有還手之力。是以當第一輪箭雨傾注而下之時,能逃掉的幾乎想也不想的便拔腿向城中逃去。使得交州軍的登陸順利之極。
等他趕到碼頭一里左右時,交州軍的第一支部隊已經集結完畢,開始列陣開拔。第一次直面交州軍,讓鄭臨既緊張又興奮,一時間他并沒有想到趕回去與謝明倫匯合,而是尋了處有利地形隱伏起來,準備趁交州軍不備,來個突然襲擊。前面一直開出三支千人隊,他都沒敢出手。畢竟人數相當,而且那三支隊伍地距離并不大,一旦他出現,都有可能遭到三支隊伍的聯合攻擊。
一直等到第五支隊伍開出,才讓他喜出望外。這是一支只有三百人左右的步兵,而且離前面第四支部隊的距離足有兩里,就算他不能一舉殲滅,但卻可以根據情況做出及時的反應而不致于陷入圍困之中。只要能將這支部隊順利殲滅,然后再順勢奪下碼頭,一旦碼頭被破壞。以這七艘樓船的寵大,不是隨便可以找地方靠岸的。到時交州軍的渡河的速度減緩,他便有可以與謝明倫兩面夾擊,將渡過水地交州軍擊潰。只要能夠首戰告捷,打破交州軍不可戰勝的神話。那對武陵軍的士氣無疑會有極大的鼓舞。只要城外的武陵軍全部匯合。再輔以武陵城的防御,這一戰并沒有勝利的可能。
更讓鄭臨下定決心出手的是。這支部隊不僅人數較少,而且有著與其他交州軍極大的差別。前面的四支均只是由一名千夫長率領而已,但這一支卻有著足足五員將領。其后地士兵裝束也更為精良。特別是領頭那人,更是僅著勁裝,連盔甲也沒有穿戴。看那陣式,極有可能在交州軍中有著重要的地位,說不定就是那個傳聞中的神箭將軍。想到這里,鄭臨不僅沒有畏懼,反而更助長其冒險之心。若是自己能出奇不意的將此人擒殺,說不定真能起到扭轉戰局的作用。雖然那三百人絕對是交州軍精銳中地精銳,但自己數倍于敵,并非沒有一拼地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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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定主意后,鄭臨意外的發現對方地路線竟是向自己潛伏的地方行來,而且似乎并沒有發現自己。當下再不顧忌其他,等對方離自己不到五百步時,立即揮軍殺出。本來以這樣的距離和雙方人數上地差別,即使對方全是神箭手也無法阻止他們的靠近,不過事情的結果卻大出他的意料之外。對方剛一發現他們,卻并沒有立陣迎敵,反而加快速度繼續向武陵城方向沖去。
鄭臨也沒有多想,此時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哪知道追了一會,他才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圍住對方,反而陷入絕對劣勢的追逐之中。雙方的追逐還不到一里,但兵員的素質卻完全顯示出來。這支三百人的交州軍,不僅在速度上優于己方,而且在組織與紀律上也不是自己這支自以為精銳的部隊可以相比擬的。對方人數雖少,但卻緊緊圍在一起,使得他的合圍根本難以湊效。他的手下僅有的幾名騎兵因為沖得太快,均已連人帶馬被射殺當場,若不是他見機得快,也差點死得不明不白了。
雖然現在是他占據著主動,但現在卻已經是騎虎難下了。現在雖然折損了十余人也沒有摸到對方衣角,但對方卻必須不斷前進,以防止他形成合圍。而對他來說,也是同樣不能停下,憑著對方速度的優勢和質量、數量都優于自己的神箭手,一旦讓他們將自己甩下,那自己這支部隊反而會被對方調過頭來追殺。一旦那樣的情況出現,那他這支引以為傲的精銳能逃掉一半也是個問題了。
時間雖然才過了不久,但鄭臨卻漸漸覺得難熬起來。他本以為撿了個便宜,哪知道卻碰到個最難咬的刺頭。現在他已經不再妄想殲滅這支交州軍了,而是如何盡可能的將自己這支部隊保存下來。經過這么多時間,從碼頭開出的交州軍應該已經抵達武陵城了,說不定已經將城圍起來。開始進行攻城了。武陵城內的實力他再清楚不過了,就算附近地部隊及時趕回,也絕對不超過兩萬人,這一戰已經注定失敗,唯一的選擇便是在交州軍完成全面合圍前保護謝明倫突圍而出。
鄭臨凝重的注視著自己的對手,陣中的楊誠也在細心
著這支讓他微感意外地武陵軍。這畢竟是交州軍擴充大仗。再加上幾個統領都被自己派出,所以這第一陣他當然得來親自押陣了。碼頭那一戰他已經看清了謝明倫軍隊的強弱,本來以為下一場戰斗只會在武陵城下展開了,沒想到竟然還有人大膽的隱伏在旁。
對于這名敵將他也是微微贊賞,若是換做他來,在這種劣勢下也會選擇襲擊對方主帥,以達到扭轉戰局的目的。不過遺憾的是,鄭臨雖然有這份膽識和機智,但實力畢竟相差了一大截。若是他身邊這三百人是普通的交州軍。那鄭臨的目地極有可能達成,但這三百人卻是族四衛費盡心血為他訓練出來的親衛隊。再加上四衛這樣超級護衛的親自指軍,即使是真被鄭臨圍上,也未必能對他產生多大的威脅。看著對方的前隊漸漸被自己甩在尾后,楊誠微微一笑,也該試試族四衛訓練出來的這支隊伍的實力了。
見對方將自己甩下,鄭臨也是心叫不妙。不過還沒等他想出對策,對方陣形突變,中間部隊仍然繼續前沖,但四個角卻同時散開。每隊五十人,以扇形陣式反朝自己兩翼包抄。雖然對方的人數不多,但他卻絲毫沒有懷疑他們有以少圍多的實力。當下鄭臨再不敢有絲毫猶豫,從兩隊人馬中各分出一百人,向對方分散的小隊沖去。自己則率著其他部眾向西撤去。
沒想到自己與交州軍地第一次正面做戰。竟然只能落荒而逃,鄭臨心中不由哭笑不得。這也沒有辦法。雙方都是以步兵為主,自己的速度又慢上一線,逃得越遲傷亡便會越大。回頭深深的看了不遠處由一百人簇擁著的那人。鄭臨用力拍馬,再也沒有回頭。
“咚……”警鐘長鳴,直震得城內人心惶惶。
謝明倫臉色蒼白的坐在城樓上,看著己方地部隊狼狽地潰退。西門和南門的戰事幾乎是一觸即潰,這些未經戰陣地賊兵在交州軍漫天的箭雨之下,幾乎提不起絲毫斗志,遭受三輪齊射后,便無法控制的潰退下來。不到半個時辰里,吳賀戰死,張絳被擒,四千賊兵逃回不足一半。至于北門,謝轍地部隊還沒出城,便被逃回來的亂軍沖得七零八落,等他重整部隊之后,平海營的蒼梧號等四艘戰艦載著兩千交州軍已經在城外五里處開始登陸消息也傳遍全城。按他們的速度,現在只怕已經展開戰斗了,至于結果,謝明倫并不敢報太大的奢望。
“主公,現在該怎么辦啊?”武陵被圍已經成為事實,在不斷傳來交州軍節節推進的消息聲中,眾將均是慌了神。
“慌什么慌!”謝明倫怒聲喝叱道:“傳令各軍,死守城墻,我們要讓交州軍在武陵城下付出慘重的代價!”加上逃回城內的賊兵,城中仍有一萬五千的軍力,再加上那些被他扣為人質的士兵親屬,足有五六萬人。只要能穩定軍心,憑城而守,再加上周圍擔心家人安全的賊兵趕回援救,交州軍一時半會絕對無法攻破這座他苦心經營的城池。
“所有可以征召的人全部征召,就算是婦襦也要上城墻!另外派出巡邏隊,任何人敢在城中為亂者,當場格殺!”謝明倫臉色鐵青的命令著,有條不紊的分配著每人的任務。既然已經逃不掉,他的心情反而冷靜下來,武陵城比起當年的安平城還要堅固,他要以這數萬人的性命一洗當年的恥辱。
城外的交州軍并沒有乘勝追擊,反而開始加緊安營立寨,僅派出一兩支不到百人的隊伍,在城墻射程之外來回巡邏,不斷向城內挑釁。謝明倫當然不會理會這些,加緊布置著城內的防御,甚至親自到城墻各處巡視。城內的混亂也在巡邏隊的鐵血鎮壓下平靜下來,越來越多的百姓開始被押上城墻,協助搬運著各種物資。
足足將北、西、南三處城門巡視了一遍,謝明倫才總算安下心來。因為城墻的庇護,防守一方往往占有很大的優勢,即使是交州軍的神射手,在面對躲在城垛后面的普通箭手時,也無法占到什么便宜。當然像楊誠那樣擁有逐日神弓這種利器的箭手,是完全不受這種限制的,但這世上也僅有一把逐日神弓而已,楊誠再厲害也不可能一個一個的將這一萬五千人全部射殺吧。
不過謝明倫剛回郡府連茶也沒來得及喝一口,城東方向卻傳來陣了騷亂之聲。等他匆匆登上高塔望去時,城東已經火光沖天,滾滾的濃煙正在四散漫延。
武陵城東面的城墻本就臨水而建,此時又值漲水,水面早已淹到城墻腳下了。蒼梧號和南海號此時停在離城墻數十步外,四輛火神弩不斷發射,將一支支巨大的火箭射入城中。而旁邊的投石器與巨弩也并未閑著,巨矢和石彈夾在箭雨中不斷的向本就沒有駐有多少賊兵的城墻上傾注而去。
聽著手下士兵的回報,謝明倫終于無法保持平靜。交州軍完全可憑借高大的樓船直接架起云梯從東城殺入,他的一切布置已經完全沒有意義!短短的數個時辰里,勝負竟然已成定局,一旦東面城墻失守,武陵城便宣告易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