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北宋仕途 作者︰孤心書生(連載中)

Nineider 2009-1-30 17:22:3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02 106803
jfyml08 發表於 2009-4-21 18:20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進京

    “皇兄對小妹的愛護之意,小妹心頭感激,沒齒難忘!”寶安公主聽到趙頊動情的話語,本來還能保持鎮定的臉色也稍稍泛起了一絲感動,語音也有點嗚咽了,“只是這次出家打算,真的是小妹經過深思熟慮才做出的決定!”

    “這是為何?”趙頊難以理解。

    寶安公主悲嗆地道:“皇兄,民間子女,一旦父母過世,有三年七年守孝之說,才算是對長輩盡了最大的敬意。然而我皇家非比尋常,不能同于常人,因此這個守孝一說從來也只是口上說說而已。父皇在生時對小妹極其疼愛,小妹不忍心在他去後一點孝心都盡不到,因此出此下策,以三年為約,以盡孝心。又因生怕別人說閒話,因此以出家為幌子。另外,皇兄為了帝國大業兢兢業業,殫精竭慮,以至身體有虧,小妹出家祈禱,不無祈福之意,還望皇兄能夠成全!”

    “你……”趙頊既是感動又是羞愧,“皇妹,你真的不是因為別的原因才要出家?”

    “別的原因?”寶安公主愣了一下,“皇兄說的是什麼?”

    “那個……”趙頊又語塞了,他本來想提寶安與沈歡之事,認為她是因情而生出世之心,因為眼睜睜看著沈歡成親,使她失落之餘憤而出世。不過話到嘴邊,就打住了,一是不能確定,不好開口,另外有兩宮太后在身邊。有些事,也只有他們兄妹瞭解而已;另外心裏也覺得這個理由很牽強,畢竟這個世界。又不單止沈歡一個好男人而已,他妹妹貴為公主,又豈會沒有良配!

    “母后……”趙頊看自己沒有辦法,只能向一旁地母親高太后求救,“母后,皇妹是您的骨肉,難道你忍心看著她把大好年華浪費在陪伴三清上?”

    “這個……”端莊的高太后一時為難,她作為母親。===當然不希望女兒去做什麼出家之事,在她看來,女兒大了,找個良家匹配,之後好好過日子,那才是正道。不過此時地她,並不敢聲張,瞥了一眼右側靜默的曹太后,再次沉默下來。

    良久之後,高太后才歎道:“官家。寶安的話你也清楚了,她出家三年,更多也是為你祈福,這份感情,你作為大哥,也當成全!再說寶安也以三年為期,屆時她還可以運作還俗,一切又都與常人無異了!”

    趙頊甚至有點絕望了,他總覺得這次妹妹出家之事不大簡單,雖然寶安公主面色平淡。更多也是出於本意,不過兩宮太后的態度,就令人猜測紛紜了。本來因為司馬光獻《資治通鑒》的激動興奮之情,此時此刻。全都消失殆盡,心裏只剩下無邊的懷疑。

    “朕還是覺得難以接受!”趙頊生硬地說道,全心盯著對面的曹太后。

    曹太后淡淡地笑著:“官家難道要為難自己的妹妹麼?官家是要做大事地人,何必要在這些瑣事上費心計較呢?至於哀家的意思,哀家認為既然是寶安自己的意思,就不必干擾了!”

    曹太后說得很淡然,也很平常,但其中意思。卻令趙頊心裏一震。“哀家的意思”。指的是什麼,不就是她也同意寶安出家了麼?至於點醒趙頊說他是幹大事的人。也不無提醒說你的朝廷大事哀家不干涉,但是有些事,你也要退讓一下,特別是作為太皇太后的她在此事上的態度!

    趙頊不是愣頭青了,聞言只能無奈退下。他感覺很洩氣,甚至有點無力的感覺,如果此事寶安是被逼地,那麼他強抗爭到底,但是很顯然,出家之事,更多是出於寶安自己的本意,而曹太后等人不過是默許罷了。就是因為如此,他才感覺有力使不出來。

    罷了罷了,有些事,他又何必強求呢。按下心頭的鬱悶,趙頊最後問道:“寶安,你真的不後悔麼?”

    寶安公主堅定地搖頭,表示心甘情願。

    “朕不管了!”趙頊心裏不爽,甩甩袖子,疾步而去。

    趙頊嘴上說不管,但當接下來幾日寶安公主真的忙著準備出家事宜,他又忍不住要阻止了。也許是因為顧及到皇家臉面,寶安公主真以祈福為由,以身侍奉三清的藉口並沒有遇到朝臣多大的阻礙。再說因為是皇家之事,也沒有鬧得天下皆知,只是一些朝中大臣知道寶安公主要出家而已。

    另外宋皇室自真宗以來,尊崇道教,在不少地方都興建了道場,而寶安公主一事不過是在皇家園林裏修建了幾座道院作為修行之地,並沒有聲張,也引不起多大的注意。不過公主出家,也不是小事,至少在日子上就得經過遴選。隨著時日漸進,趙頊終於坐不住了,把沈歡詔來,讓他出面勸勸寶安公主。

    沈歡接到公主要出家消息的時候,已經是九月初了,除了震驚,他還有著淡淡的失落與遺憾。不過面對皇帝地詔令,他不敢怠慢,起身去求見寶安公主。但是,這一次,他遭到了拒絕,寶安公主並不想見他,只派人送出來一副字帖,正是她謄寫下來的那首《一剪梅》。

    “花自飄零水自流……”看著那端正的小楷麗字,沈歡一下子愣住了,心裏有了淡淡的情思,這一刻,他好似明白了寶安公主為何出家了……

    “陛下,臣已經盡力了,然而公主決心決定,臣並不能勸得下來!”也不知是出於何種原因,沈歡在向趙頊彙報情況地時候,心下篤定,並沒有想像中的惶恐。

    “真的不能挽回了麼?”趙頊站在大廳裏,有著一絲落寞。才半年不到的時間,他登基到如今,卻像經過了多少輪回一般,往事一幕幕在腦海裏閃現,特別是有關他與寶安公主童年往事,那溫馨恬淡的日子,就這樣成為記憶了?

    “子賢,你說,皇妹她真的願意……”趙頊又打住了,複雜地看著眼前的沈歡,接著又歎了口氣,“話又說回來,子賢,你如今也是有家室的人了。怎麼樣,最近感覺如何?你這次大婚,朕可是給了你好大面子!”

    “臣多謝陛下厚愛!”沈歡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如他所想,趙頊是一個很重感情地人,賜婚地原因不管他是出又何種考慮,但那份賞賜,卻是實打實的存在。

    “子賢啊,你如今可是王介甫地女婿了,你和朕說說,這個王介甫,朕該如何用了?你該不會還一再說他的不是吧?”

    沈歡感覺有點尷尬,道:“這個臣就不好說了!陛下要用什麼人,該如何用,自有聖斷,臣豈敢稽越!”

    “則大有為之時,正在今日!”趙頊突兀地喊了一聲。

    沈歡給嚇了一跳,接著苦笑,王安石的《本年無事紮子》很有鼓動性,特別是對於年輕皇帝來說,其中之語,正中心坎。很顯然,如今的趙頊,念念不忘的就是紮裏裏所說的“大有為”。

    “子賢,朕已經決定了!”趙頊好像忘了這次召見沈歡的初衷,他顯得蓬勃奮發,“朕已經決定了,過幾日就把王介甫召進京來!子賢,你認為如何?”

    沈歡今日嚇了幾跳,心臟已經強到一定的程度,聞言淡笑:“既然陛下主意已定,臣又能說什麼呢?”

    趙頊哈哈笑道:“子賢,今後你們翁婿兩人同朝為官,還望以天下黎民為先,大家同舟共濟,一力使大宋富強起來!”

    “敢不從命!”沈歡只能喊些口號了。也許,此刻趙頊的心裏,除了王安石,誰都不放在心上了,縱使他妹妹即將出家,或者說司馬光才進獻了一次史書----成就宋代帝王未有的霸業,才是年輕官家該有的志氣吧,而這個霸業促進者,很顯然,王安石是不二人選!

    沈歡從宮中回到家,一頭紮進書房裏,沉默以對----歷史腳步越來越近了,王安石已經越來越不可避免地要走上台前了。

    “夫君……”說話的是王璿,也只有她,才敢在這個時候走近沈歡的書房。她此時把頭髮挽了起來,梳了個這個時代最流行的婦女頭髻。杏黃長衫套在玲瓏的軀體上,顯得高貴雍容。新婚的滋潤使得滿滿紅光,淡淡的紅霞染在嬌嫩的肌膚上,襯出了一縷縷蕩漾的春色。

    自打司馬光告誡之後,沈歡雖不至於與王璿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卻也不再沉湎於她的美色之中了,特別是如今還有煩心之事,更沒有了欣賞的閒情。不得不說,自新婚以來,王璿表現得與這個時代的良家女子沒有什麼兩樣,孝敬長輩,對待丈夫也溫柔嫺靜,這此沈歡沒有什麼不滿的。

    “你父親就要進京了!”沈歡很突兀的一句話飄蕩在空曠的房子裏。
jfyml08 發表於 2009-4-28 19:49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儲備

    “夫君……妾身父親真的要到進京了?什麼時候?夫君是如何知道的?”王璿急切地問個不停,一聽到自己父親的消息,整個人都有了亮光一般。•仔細算來,她告別父親到開封也差不多一年了,長時間不見,如今她卻已是馮婦,也怪難為情的。

    說實在的,沈歡現在面對王璿都還有一點點的尷尬,說不出是什麼理由,微笑著示意她少安毋躁,讓她坐下後,才把今日宮裏趙頊的話交代出來。

    “這麼說官家真要重用家父了?”王璿又驚又喜,她不是尋常女子,在王安石的教育下,對於國家大事,也能觸類旁通,至少不是沒有見識之人;不過她現在已經是別人的妻子了,說完這句話感覺有點不對勁,低垂著頭,悄悄地看了一眼沈歡。

    沈歡對她這個模樣倒是笑了,古代女子出嫁從夫,若在夫家還一心念著娘家種種,倒是不稱職的表現了。當然,沈歡與這個時代之人不同,又豈會因為對方關心時事而惱怒。不過也不開口勸解,全當是默許。

    “夫君……據聞你對家父登上高位倒是不大樂意,可有此事?”王璿倏地脆生生問了一句,她睜著又大又亮的眼睛,緊盯著沈歡,好像要把對方看穿似的。

    沈歡更尷尬了,也有點頭疼,他就知道,這個王璿表面上看上去溫柔賢淑。卻也不是一個毫無主見之人,相反,幾年前認識她時對方就表現出女子少有地特性來----對於這一點。沈歡既是欣賞,又是苦惱。之前他多次與人說王安石的性格不適合執政,也許在別人眼中,不過笑話而已,不必太過在意,然而在有心人眼裏,就可大可小了。特別是現在王璿是他的妻子,而王安石就是他地老丈人。....這讓沈歡感覺有點滑稽!

    “倒沒有什麼樂意不樂意的!”沈歡當然不能承認,只好換個解釋,“不過是些政見不同罷了,談不上對人身的攻擊!”

    王璿淡淡地問:“夫君就真的如此看輕家父麼?”

    沈歡反問道:“你的父親,現在不也是我的丈人麼?何談看輕,你放心,今後我一定會努力配合老丈人成就一番事業的!”沈歡不喜歡那些“夫君”、“娘子”的稱呼,在與王璿說話地時候,一直都是你我招呼,讓他總算感覺有了輕鬆的氣息。

    王璿幽幽地歎道:“妾身一個婦道人家。不懂多少道理,更不懂朝廷大事,只是希望親人都能平安無事而已。妾身現在是夫君的人了,但王家又是娘家,總也放不下來,還請夫君莫要見怪!”

    “不怪不怪!”沈歡趕緊表明態度,他最怕王璿這個態度---柔情攻勢,總是令人沉醉在她如水的雙眸裏難以自拔。

    王璿嫣然一笑,絕美的容顏有種驚心動魄的美麗。書房裏有一種暗淡的曖昧,透過淡淡的光線。王璿那光亮白皙的額頭映入眼簾,還有如遠黛一般的蛾眉,清淡如水地眸子,放出一絲絲誘人的亮點。性感的紅唇。滑膩的肌膚,還有那若有若無的清香,一下子又讓沈歡感覺心頭火熱了。

    兩人坐得本來就近,沈歡再也忍受不了那種誘惑,悄悄地,慢慢地,把手伸了出去……其中的曖昧與旖旎,又似不能對外人訴說的柔情一般絢爛開放了。

    治平三年九月初秋的天氣還有著一絲暑氣。開封也還沉浸在熱鬧的吵鬧之中。這幾天。一個不顯眼的日子裏,在趙頊無可奈何地目光中。寶安公主在一座皇家園林裏依然束起了長髮,伴著青燈,在不大不小的道院裏過上了她冀望的平淡日子。

    這點無奈,對於立志成就帝王千古未有之業的趙頊來說,也只能是一個小小地意外,幾日之後,稍稍屏棄了鬱悶之色的他,總是瞭望東邊,等待他的機會---一如沈歡所知的歷史軌跡,剛剛起用三個多月的王安石,給趙頊以翰林學士的名義召入京城!聖旨已經下達多日,也許某一天,他起了身,就能聽到驚喜的消息。

    江寧與開封的距離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快馬加鞭,也許就七八日地路程;若緩慢而行,也是十天半個月地日程而已。這次王安石沒有矯情,接到詔書,稍作準備,他就開始上路了。一日又一日的接近,到了九月中旬,一路西來地王安石,也不知經過了多少日夜的難眠,越發靠近他魂牽夢縈的帝都開封!

    長亭複短亭,何處是歸程。眼看著更多熟悉的景況走入眼簾,王安石在也忍不住感歎了,三年,又將三年!他在江寧,快要無所事事地度過三年。人生能有幾個三年?他不禁唏噓了,心裏對即將到來的人與事,既有冀望,又有忐忑,見慣了風波的他,也是緊張得七上八下。

    “今晚就在此休息,明日再進京吧!”看看天色昏暗,王安石叫住了馬車,吩咐開來。此時已經進入京畿重地,離都城開封也不過三十裏路了,多年夢想,就在眼前,反而讓王安石有了一絲害怕,想在此借一晚靜一靜心思。

    這裏離京城不遠,是個大的驛站,什麼都還齊備。梳洗用完餐之後,王安石把眾人聚了過來。這次算是舉家搬遷了,裏面還有內眷。除此還有就是他的家族兄弟,唯一的一個外人就是他在江甯收的學生鄭俠。

    “介夫,一路感覺如何?”王安石笑著問鄭俠。這個比他大兒子還要大上一兩歲的學生,在他心裏,頗有分量,不然這次也不會親自帶在身邊。

    鄭俠年輕的臉上顯出一股堅毅之色,聞言說道:“老師,雖然舟車勞頓,不過想想就要見到京城風物,門生就難以遏止地激動,畢竟這是門生第一次進京!”雖然大家圍桌而坐,不過面對王安石說話時,作為學生的他,並不敢放肆,還半側著身子,以示恭敬。

    鄭俠的旁邊是王,他不知從什麼地方弄來一把蒲扇,一邊扇著風,一邊趕著蚊蟲,聞言哈哈笑道:“介夫,這個京城小弟就熟絡得緊了,到時帶你到處見識見識!”

    “玩還在其次!”一旁的王安國雖然也是一個流連藝館之人,不過對於侄子的說法,嘴上又反對了,“關鍵是開封作為大宋首都,經濟發達,文化鼎盛,文人薈萃,若能好好學習,對於你們年輕人來說,才是正理!”

    “平甫先生說得極是!”鄭俠恭敬地說道,“學生此次來京,也正有向那些名人學習一二的心思!”

    王安石捋了捋長須,笑道:“說到學習,歐陽公你不可不見!”

    “老師說的是歐陽永叔歐陽公?”鄭俠眼睛亮了許多。

    “正是!”王安石的神色一下子陷入了回憶之中,“永叔公為人才學,冠蓋天下,就是老夫,昔日也算出自他的門下。介夫若能有幸得他指點,想必能有所獲!”

    “到時還請老師多為介紹舉薦!”鄭俠難以遏止地激動了,作為讀書人,歐陽修是他們士子的偶像,更是精神領袖,聽到能見到對方,怎還能平靜得了!

    王安石哈哈笑道:“這個自然,你是老夫的學生,老夫當然也希望你能有所長進,更是一心希望你能有所成就!相信這次進京,對你來說,是很有幫助的!”

    “一切都拜老師栽培,門生感激不盡!”

    王安石淡淡笑了一下,看著鄭俠的目光,也熱切了許多。正如之前他弟弟王安國所說,他雖然離開了京城,身遠政治,但心思還在,就是在江寧,也不忘栽培人才----適合自己的人才。學生收了不少,這個鄭俠暫時是最滿意的,在他身上,也傾注了不少精力與心血,能看到他才成長,這才是最關鍵最欣慰的。

    人才儲備的作用,這些年來,王安石越來越感覺到它的重要了。就是基於此點,王安石這兩三年來才沒有在江寧真正地荒廢日子,反而是到處招集人才,聚以教育,通過自己手段的培養,灌輸王式意識,把這些人才培養成自己需要的人才。

    想得遠了,王安石強自把心思拉回現實,正了正臉色,才道:“介夫,京城非比江寧,這裏有最好的建築,有最尊貴之人,有最頂尖的人才,最重要的是,這裏有最發達的經濟,這裏的生活說白了就是用紙醉金迷來形容也不為過,因此,你需要注意了,莫要在這裏丟失了自己的本心,更不要忘了你進京的最大目標!”
jfyml08 發表於 2009-4-28 19:58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權術

   “老師放心,門生絕不敢疏忽,這次進京,本就以科舉高中為目標,若不努力,豈不有負初衷?”鄭俠鏗鏘著說道。他雖然對軍事更感興趣,不過怎麼說也是個讀書人,與他人一樣,高中進士是一生的目標;另外他年紀也不小了,對於功名的渴望更是與日俱增,不然這次也不會離開家鄉與王家一道進京。

    王安石點頭說道:“你能這樣想,老夫感到很欣慰。雖然英宗官家下令三年才進行一次大比,不過新皇登基,也許開恩科也說不定。現在已經是九月了,明年是否春闈,想必過些日子就會有消息了。如果明白不考,老夫猜想最遲後年會考一次,你這次進京,就當是歷練吧!元澤,你也老大不小了,這次就與介夫一道參加科舉吧!”說到最後,王安石已經是同自己的兒子王在說話了。

    王輕鬆地搖著扇子,笑道:“父親之命,孩兒敢不聽從?區區科舉,何足道哉!孩兒相信,以介夫與孩兒的能力,一定會榜上有名!”

    王安石苦笑道:“你莫要小看了天下英雄!何況科舉之事,最是難測,結果未出來,誰也難說!老夫當年也頗為自負,然而卻是考了個第四而已……元澤呀,你莫要以為天下無人了!”進士第四,對別人來說,也許很是榮耀,但對與少年天才的王安石來說,卻算是一個不大不小地失意。至今想起,仍然耿耿於懷。

    王傲然說道:“父親雖是第四,然而前三諸君。如今又有幾人比得上父親?”

    王安石苦笑搖了搖頭,所謂知子莫若父,兒子是什麼本性,他作為父親,當然最瞭解不過,正是如此,才只能無奈默然。^^一旁地方王安國看看侄子,又看看大哥。最後也沉默不說話。對於他這個侄子,作為叔叔的他,說實在的,大多時候也看不過眼,誠然,他們王家之子皆是學識高超之人,然而以此傲然者,也只有王一人,其他雖然頗有個性,嘴上也還不至於太過得意。對於這點。本性剛果地王安國大是不喜,可最後看在大哥的面子上,也不好多說什麼。

    鄭俠聽王說得太滿,生怕傳出去落人口實,趕緊說道:“能得第幾,門生就不敢說了,更不敢有老師當年壯志。如能榜上有名,取得功名,門生認為對得起家中老父,那也就足夠了!”

    王安石笑道:“令尊把你託付給老夫。老夫又豈能讓他失望!介夫放心,在京城,老夫還有著幾分薄面,到時給你引薦幾為前輩。對科舉也許有益!”

    鄭俠先是感謝,接著才道:“說到科舉,門生就佩服老師的眼光了,前次科舉探花沈歡如今不正是老師乘龍快婿了麼!沈歡之才名,遠在東南的門生也早已如雷貫耳了!這次進京,若能結識他與另一位年輕大才蘇軾,則不虛此行了!”

    “哈哈!”王安石大笑不已,“這個你倒能輕鬆做到。沈歡作為老夫女婿。又豈能不來見老夫一面,到時你們就可以結識了。另外據說他與蘇軾是好友。當時你們年輕人聚在一起,也是一件文壇幸事!”

    這時候王不高興了:“父親您也太看得起他們了,作為年輕一輩,他們也沒有什麼出眾的,至少孩兒認為介夫比起他們來也不差!”

    “癡兒癡兒!”王安石指著王大笑,“文人相輕,古今亦然!”

    鄭俠倒是正著臉色說道:“元澤看得起鄭某,鄭某大是感激,但是人貴有自知之明,鄭某愚鈍,倒配不上元澤稱讚。^不說蘇軾之名天下皆知,就是沈歡之才,小弟就自愧不如了,短短兩年不到,他已經貴為龍圖閣侍制了,深受皇恩寵倖,非他人可比!”

    “哼!升官的速度他倒是不慢!”王又惱又急地說道,語氣雖然不屑,但對於沈歡的頭銜,作為讀書人,說起來,除了羡慕,還有一絲的底氣不足,心裏發虛地看了一眼父親,發現對方沒有反應後才理直氣壯起來,“蘇子瞻倒是有大才,詩詞非凡,文章策略也做得頗為出眾,算得上擁有治國方略!至於沈歡嘛,除了詩詞出色外,鮮聞策論有過人之處!前些日子京都討論變革,蘇子瞻就很活躍,卻未聞沈歡有過一篇半點地文章拿出來!”

    自從王安石被起用為江甯知府後,他們對京城裏的消息也就更注意了,當然,王安石交遊廣闊,在京城也有很多人與他保持聯繫,對於京城裏的近況,他們當然瞭解得一清二楚。

    鄭俠不瞭解王與沈歡當年發生過的矛盾,聽得王對沈歡多有不屑之語,感覺很驚訝,怎麼說沈歡都是王家的女婿,也是他王的妹夫了,一家人哪有如此態度的。不過他與王結交至今,倒也稍稍瞭解了他的性情。

    不想就此問題大發議論,鄭俠只能說道:“元澤,鄭某與沈歡不熟,不是很瞭解,不過我想盛名之下無虛士,他怎麼也不至於是個不學無術的傢伙吧?”

    “他……”王還想繼續說下去,卻給他的父親輕拍一下桌子阻止了。

    面對兒子疑惑地表情,王安石淡淡地道:“元澤,人家是否有真材實料,你就不必在此猜測了。怎麼說現今他也是你的妹夫,你在這裏說三道四,成何體統!”

    王這才停了口,不敢說話,繼續搖他的扇子。

    王安石又道:“與其有時間說大話,不如多幫為父籌畫籌畫今後的路子該如何走!你也知道,為父這次奉詔起用,還有現在進京,可不是為了那些虛名,也不是為了什麼高官厚祿!”

    鄭俠恍然介面:“老師說的極是,門生雖然愚鈍,但也要為老師大業盡一份心出一份力,他日老師但有差遣,直說無妨!”

    王安石笑道:“介夫之才,老夫當然有借重之日!老夫通過與在京好友的幾番通信,大致瞭解京城的景況:這一次,官家是真的要有大動作了,這也是官家詔老夫進京的原因!”

    鄭俠說道:“官家欲大有為,人選當然非老師莫可!老師一篇《百年無事紮子》,寫得激奮人心,想必官家看在眼裏,也極欲借重老師的能力了。大有為之時,正在今日,老師之言,說出了無數人地心聲啊!”

    王安石淡然一笑,看似表情,其實心裏也有著不少計較:無事紮子,既有著他心裏最想說的話,也有著不少心計謀算在其中。首先,他以動情的文筆,說得人心欲動,極力鼓舞著官家想要變革的心思;其次,無事紮子,算得上是他拋出去地試石---他想借此驗證一下官家是否真有堅定的變法之心,若沒有的話,還不如就此作罷,免得最後空歡喜一場。

    王安石精通黃老之術,一個權字,造詣頗深,只不過他也有著自己的原則與本心,有時候,不屑去用權術罷了---當然,以他的名聲,已經到了不必使用太多權術的地步了,在這一點上,整個大宋,無人可比,甚至有封建王朝以來,也少人達到這個境界!

    “你們說,老夫到了京城之後,想要大有為一番,最需要做的是什麼呢,首要任務是什麼?”王安石沉聲說道,像是自問,又像是在拷問別人。

    王聽得仔細,答道:“父親,這還用問嗎,當然是取得一定的權力,不然難以成事。古來欲成大事者,非大權在握難以周全,商鞅于秦之故事也!”他自小與王安石學習權術文學,造詣最深地也是法家之學,而成功地商鞅就是他最好的教材,也是榜樣,最為推崇,“父親,商鞅能成功,不正是有君主地強力支持麼,君主是最大的權力,因此,父親若到了京城,最重要的便是取得官家的信任,獲取權力,之後才能更好的實施父親心中的抱負呀!”

    王安石不置可否地笑笑,轉而問起鄭俠。

    鄭俠沉吟了一下道:“老師,門生認為首先要做的便是取得朝中諸多大臣的支持,有了他們的支持,辦起事來,才便利許多!”

    王安石也是笑笑,轉頭問道:“平甫,你認為呢?”

    王安國打了個哈欠,看了一眼三人,最後盯著王安石的眼睛,道:“要做什麼,大哥心裏想必早有打算了吧?小弟看著便是!”

    “哈哈!”王安石大笑著站了起來,“夜深了,去休息吧,明日一早就進京城!”
jfyml08 發表於 2009-4-28 20:09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傷逝

    王安石一行人是在九月十五那一日進入開封城的,此時距離他離開京城差不多三年了,在他看來,也許已經物是人非。然而開封的景況並不能讓他維持多久的感慨:來迎接他的人確實太多了。

    王安石此行所來的動靜本來就大,在動身之前,他就通知過開封的好友,剛到開封,消息就傳了開去,因此,有心人也早早迎在了京城門前,以示尊重。就連皇帝,聽聞消息,雖不琴迎,卻也派遣宮裏之人,跟著迎接群眾。

    迎接的規模,比之他兄弟王安禮進京時的動靜要大得多,除了已在京城的王家之人,司馬光、韓絳兄弟也在人群之中,還有蘇軾兄弟,總之在京城文壇說得上號的人都差不多過來了。當然,歐陽修除外,以他老人家的聲望,只有別人上門拜訪的份,還沒有一個後輩能讓他出迎的資格!

    在迎接的隊伍中,當然能看到沈歡夫婦,不論是從後輩對長輩的情分,還是從親家的情誼,沈歡都沒有不出現的道理。而王璿作為王安石的女兒,思父心切,也要跟著過來。隨著浩蕩的迎接隊伍,王安石一行住進了之前官家賞賜下來的府邸。他的名頭確實大得厲害,甫入京城,造訪之人就絡繹不絕,之前文人名士、王公貴人,不一而足。一連七日,王家的門檻都給人踏得要爛了,而也不知是出於何因。本來對王安石最為期待地官家,卻沒有立刻召見,反而讓給王安石時間去處理這些私人問題。

    這七日。王安石的府邸是繁忙的,而京城朝廷地氣氛,也有了短暫的聽寫與安靜。然而卻是這一份安靜,讓不少有識之人感到壓抑:也許這就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吧。這些人之前,就有沈歡的份兒:他作為王安石的女婿,這些時日也不過只見了王安石兩面而已,交談都不多,只是見禮。還有對方的勉勵而已。

    王安石的印象依然像他以前的形象一般,除了老上幾歲,外貌倒沒有多大改變,而衣著方面也是那樣地隨意,絲毫沒有因為身份而注重這些。這讓沈歡看得很無奈,這人地個性一旦強烈到一個常人難以認同的地步,那就所以個境界了。顯然,王安石的境界非常人可比,至少沈歡就認為自己做不到——在他眼裏,王安石節衣縮食甚至到了一個變態的地步。作為常人,實在沒有自虐的必要!

    王家之人沈歡都熟得差不多,然而鄭俠的到來,卻令他頗為意外,也感到有點滑稽荒謬。如今的鄭俠,明顯很得王安石的歡心,大有得意門生的味道,可是,最後兩人成了什麼模樣,這個世界。還有人比他沈歡更清楚嗎?鄭俠,一介小人物,最後做的事不過是守著京城城門地一個小官兵而已,然而他卻能讓堂堂《宋史》為他立傳寫書。憑的是什麼?不正是最後他成了反對王安石的關鍵人物麼!幾副《流民圖》,成了壓跨神宗皇帝的最後一根稻草,而王安石被貶的命運也在那一刻給決定了!

    見到鄭俠的時候,沈歡真地給震住了,看著眼前忠厚老實的年輕人,他心裏還是很恍惚,特別是看到他與王安石一副師徒相得的模樣,更是令他感到頭皮一陣陣地發麻。可最後。除了心裏暗歎幾聲。他還能做什麼呢?無疑,鄭俠也是一個很有才華之人。不然也入不了王安石的法眼,以王安石的苛刻,也要一再看中他地能力,說明了這個人的不簡單。可最後他的結局是可悲的——守城門地小官,無論怎麼說都不是很榮耀之事,還有最後的到處奔波,都只能說明他是這個大時代犧牲的產物而已,變法與守舊,到底犧牲了多少有才之人呢?

    沈歡承認在看到王安石的時候,他心裏的想法又多了很多,像鄭俠這樣結局的人物,他只是一個典型而已,不是唯一,也不可能是唯一!

    今年九月真是多事之秋。二十五這一日,沈歡再次造訪王府,在王璿進入後院與女眷閒聊的時候,他只能硬著頭皮與王安石周旋了。王府在京城算是安定下來了,王到外面應酬去了,王旁也忙雜誌事宜。整個王府,也只有王安石能與沈歡說一些事。

    翁婿兩人多見了幾次,好似忘記了多年的不快,不說談笑風生,卻也在兩人相互配合地情況下相談甚歡。特別是見到了王旁地變化,瞭解詳情的王安石,倒是向沈歡道謝一番。而沈歡,也總是避免談論朝政之事,極力把話題往家庭瑣事上拉扯,有了王璿作為幌子,王安石也只能盡力應和。

    瑣事之餘,談論最多地也只司馬光而已。一個是其好友,一個是其學生,談論起來,也不愁沒有話題論點。而司馬光現在最令人樂道的,當然是他的《通志》已經正在緊鑼密鼓修撰的《資治通鑒》。對於司馬光的史學功底,不說沈歡,就連王安石,也只有佩服的份兒!

    就在兩人聊得正歡的時候,出外忙事的王旁趕了回來,一臉悲傷的他還流著滿頭的大汗,進來看見兩人,只有一句話:“父親,蘇軾之父明允先生剛剛去世了!”

    “什麼?”王安石還沒有什麼表示,沈歡倒是跳了起來,“蘇軾之父?”他腦子停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蘇軾的父親,不就是蘇洵麼?三蘇中的老蘇,去世了?

    今年是治平三年……沈歡感覺腦子很亂,有些事,已經改變了,而有些事,還是順著強大的歷史軌跡在進行著麼?蘇洵死了,那麼蘇軾該做什麼呢?回去丁憂,三年之後回京,與王安石成為死敵麼?沈歡茫然地抬起頭看著王安石,王安石的臉上倒沒有多大傷悲,只有淡淡的失落與落寞。

    “蘇明允……就這樣去了麼?”王安石喃喃地念了一句。

    是啊,就這樣去了?沈歡也儘是疑問。

    王旁答道:“孩兒本來在外與歐陽伯和等人一道辦事,卻突然接到明允先生去世的消息,據說蘇家兄弟已經趕回去,孩兒就趕回來通知父親。父親,聽聞不少大臣文人都會到蘇家一趟,您……”

    王安石苦笑一聲:“為父與蘇明允的關係不大好,去做什麼?至於治喪的時候,你與元澤代為父去一趟吧,替為父送幾個字過去!”

    “是,父親!”王旁對於他的父親,從來不敢忤逆。

    關係不大好……沈歡也儘是苦笑,他作為後來人,當然清楚王安石與蘇洵其中的那點微妙的關係。那篇後世鼎鼎有名的引起無數爭議的《辨奸論》,不正是出自蘇洵之手麼!而其所指物件,在後世,眾口一詞就是王安石!

    “凡事之不近人情者,鮮不為大奸慝!”蘇洵之筆力,總是非凡的,也有其特有的感染力。無論後世猜測《辨奸論》是否蘇洵所作,然而其文章之骨力,也與蘇洵風格相差無幾了。當然,沈歡在感情上,是偏向於把這篇美文歸與蘇洵所作的——可至於文章所說對象,是不是王安石,就難以一筆敲定了。

    無疑,王安石在很多事情上確實不近人情,而蘇洵卻是一個很重人情的人,他認為那些連禮儀都做不好的人最後會成為天下大患,主張君主遠離這樣的人。這樣的議論,也許只是就事對事而已,指的物件也是一個宏觀方面,並沒有特定的人。然而王安石變法的失敗,讓他成為了背黑鍋之人——蘇洵文章所說的方面,他占了幾方面,給對方不幸言中,於是乎,王安石成了蘇洵“打擊”的對象,而蘇洵,也成了反對王安石的先鋒!

    王安石看向了窗外,外邊的樹木在秋天的伺候下,開始了蕭索,樹葉飄零,滿眼黃色,儘是蕭蕭之意,他歎了一口氣:“不管如何,蘇明允的文章,自有其過人之處!其文名之才,冠滿京城,與王某也不差!雖然王某與其有道義上的分歧,然而君子之義,自在心中!一個老友就這樣去了,真令人唏噓感慨!唉……蹉跎歲月,歲月蹉跎,也許不知什麼時候,就輪到王某了吧……”

    沈歡已經難以領略王安石的感歎了,他此時心裏也充滿了悲哀之意,蕭索地回到自家,心裏的一股哀傷依然難以遏止。他心裏已經能想像蘇軾那雙悲涼哀傷的眼睛是如何地傷人了……然而此時此刻,他能做什麼呢?惟有聊寄幾字作為憑弔吧:

    “蘇老泉,二十七,始發奮,讀書籍!”
jfyml08 發表於 2009-4-28 20:10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進講

    “蘇老泉,二十七,始發憤,讀書籍。”沈歡放下筆端,掩面歎息起來。寥寥十二個字,卻基本上開關了蘇洵在文壇上的一生,“讀書籍”三字,看上去簡單,其實真要做起來,歷史上又有幾個人能得此形容呢?

    蘇洵算得上一個大器晚成的人,唐宋八大家裏,除了大家都努力促使成功外,其他七人,或多或少都是天才人物,自小就有神童之稱,只有他,前半生可以說得上是荒廢人生,到了二十七歲,才認為到蹉跎歲月的可悲,接著才開始認真讀書。到他成名的時候,他的兩個兒子名聲反而都比他要大得多了!這一點上,沈歡在既驚且佩,人家李白深受磨鐵的那位老奶奶影響的時候是在少年時代,既而發奮,還未算晚,而蘇洵當時的年紀,在這個時代,都差不多到了二十八蓄須的年齡了----能獲此成就,不難想像他是下了多麼大的工夫與心血!

    也許,在別人眼中,他名聲才氣與兩個兒子相比,都差了許多,然而,沈歡卻知道,他是一位長者,有著長者的慈悲心腸,至少,蘇軾兄弟對他的感情很深,並沒有因為名氣等問題忤逆過他。沈歡現在已經可以想像蘇軾兄弟此時是多麼的悲痛了,以至於他不敢過去看到蘇軾那哀傷的眼神!

    “唐宋八大家又去了一位!”沈歡深深地歎息著,他與蘇洵地感情說不上好。至少與司馬光、歐陽修比起來,他與後兩者接觸得更多。至於蘇洵,沈歡也只有去拜訪蘇軾的時候見過幾次。談過一些詩詞之類的東西,其他並沒有多少往來。然而這並不阻止他對這位歷史名人地景仰,如今,一個活生生的歷史人物,終於走進了歷史的長河之中,隨流消逝,怎不令他感慨唏噓。

    他甚至感到了一股無力的狀態----在歷史趨勢裏,他好像並不能挽救什麼。至少對於蘇洵,他有時候甚至忘了他的事蹟和他的結局!作為一個文科出身的人,對於歷史的文化名人,總有一種特殊地感情,這也是聽到蘇洵死訊後他一度茫然失落的原因之一。

    三蘇的名頭很大,特別是蘇軾,大到沈歡之前與蘇軾等人結交時甚至有著莫名的激動與彷徨。如今,唐宋八大家裏的蘇洵去世了,而蘇軾也將和歷史記載的一樣,回老家丁憂。接著再次回京時,時代已經變了---王安石的時代來臨,在王安石時代,蘇軾一家都是比較可悲的,以至於蘇軾差點有喪命的危險!

    “我需要做點什麼!”沈歡這樣對自己說,“至少得為蘇洵這位老人家的身後之是做點什麼!”他開始思考自己能為蘇洵做什麼了。蘇洵是文人,肯定希望自己地文字能流傳後世,這一點,沈歡之前一直在做了,他們蘇家父子的文集。印書館都版了好幾次,雖然本意是賺錢,但客觀上也能起到保存文化的作用,不是嗎?

    讓蘇洵提前得到他應有的文化地位?沈歡有點疑惑。在宋史裏,蘇洵的名頭與篇幅當然不能與蘇軾兄弟相比,在這一點上,從未做過大官的他是有點吃虧的。蘇洵的故事應該要保存下來,沈歡打定了主意,怎麼說他的成長經歷都可以說得上是一部勵志故事:

    27歲才發憤讀書的蘇洵,經過十多年地閉門苦讀,終於學業大進。在仁宗嘉佑元年。在西蜀一帶遊學的他終於感覺不滿足了。於是他帶領蘇軾、蘇轍兄弟到了汴京開封,拜謁翰林學士歐陽修。歐陽修很讚賞他的《權書》、《衡論》、《幾策》等文章。認為可與賈誼、劉向相媲美,於是向朝廷推薦。一時公卿士大夫爭相傳誦,文名因而大盛。

    然而不知為何,蘇洵好像並不喜歡當官,不然憑他的名氣與能力,應該不至於一生無為。對於這一點,沈歡也很疑惑,曾經問過蘇軾,得到地回答也很模糊,比如說嘉佑三年,仁宗召他到舍人院參加考試,他推託有病,不肯應詔。嘉佑五年,才任為秘書省校書郎等閒職小官。

    蘇洵的文集沈歡都拜讀過,若真論寫文章的蘇洵,是一個很有政治抱負的人。他說他作文的主要目的是“言當世之要”,是為了“施之於今”。在《衡論》和《上皇帝書》等重要策論中,他提出了一整套政治革新的主張。認為要治理好國家,必須“審勢”、“定所尚”。他主張“尚威”,加強吏治,破苟且之心和怠惰之氣,激發天下人的進取心,使宋王朝振興。由於他比較瞭解社會實際,又善於總結歷史地經驗教訓,以古為鑒,因此,他地政論文中儘管不免有迂闊偏頗之論,但不少觀點還是切中時弊的。

    另外,曾鞏也說蘇洵“頗喜言兵”。蘇洵地《權書》等文章都論述了軍事問題。在著名的《六國論》中,他認為六國破滅,弊在賄秦。實際上是借古諷今,指責宋王朝的屈辱政策。在《項籍》中,他指出項籍不能乘勝直搗咸陽的戰略錯誤。他還強調避實擊虛、以強攻弱、善用奇兵和疑兵、打速決戰、突擊取勝等戰略戰術原則。

    “六國破滅,戰不善,非兵不利,弊在賂秦!”每每讀到這裏,沈歡都會感到一陣難言的激動與振奮,蘇洵讀書破萬卷,下筆千言,酣暢淋漓,心中自有一股非凡的氣勢,讀來令人感到痛快!

    “不愧是唐宋八大家之一!”沈歡在景仰中緬懷著這位長者的一切,他散文的造詣,足已彪炳千秋。抒情散文不多,但也不乏優秀的篇章。在《送石昌言使北引》中,他希望出使契丹地友人石昌言不畏強暴,藐視敵人,寫得有氣勢。他作文很有技巧。論點鮮明,論據有力,語言鋒利。縱橫恣肆,具有雄辯的說服力。連歐陽修也稱讚他“博辯宏偉”,“縱橫上下,出入馳驟,必造於深微而後止”。曾鞏也評價過他的文章“指事析理,引物托喻”,“煩能不亂,肆能不流”。這些說法都是比較中肯地。

    藝術風格以雄奇為主,而又富於變化。一部分文章又以曲折多變、紆徐宛轉見長。蘇洵論文,見解亦多精闢。他反對浮豔怪澀的時文,提倡學習古文;強調文章要“得乎吾心”,寫“胸中之言”;主張文章應“有為而作”,“言必中當世之過”。他還探討了不同文體的共同要求和不同寫法。他特別善於從比較中品評各家散文的風格和藝術特色,例如《上歐陽內翰第一書》對孟子、韓愈和歐陽修文章的評論就很精當。

    蘇洵作詩不多,擅寫五古,質樸蒼勁。後來的宋人葉夢得評其詩“精深有味,語不徒發,正類其文”,雖然總的成就遠遜於散文,但是現在在沈歡看來,讀來也頗有韻味不管沈歡心中如何緬懷。蘇洵真的去了,他地喪事,在十月來臨的時候,也已經辦完。因為三蘇的名氣,喪事辦得雖然不盛大,卻也很隆重,不說沈歡這些年輕人到場,就連司馬光等人也出席了喪事,甚至歐陽修也曾到場上過香----歐陽修不單是文壇領袖,還可以說是三蘇的老師。當年蘇洵來京,能轟動京城,與歐陽修的推薦與盛讚脫不了關係,這次到場。也足以表達他對蘇家的看重!

    唯一遺憾的就是王安石沒有到場,他只派了兩個兒子送來挽詞。沈歡心中苦笑不已,王安石的倔脾氣,最是令人感覺無奈的,人家就連在河南做官的曾鞏特意回京一次,王安石卻連請都不來!

    “唉!”沈歡心中也不無可惜,若是王安石也到場,那麼這次喪事倒足以讓後人感慨了---唐宋八大家裏。活著地都聚在了一起。可惜事情總是不美滿的。

    沈歡是皺著眉頭看完蘇軾兄弟的悲哀之色的。也許是現世抱吧,當年王安石喪母。士大夫與出了名的文人都到場了,唯有蘇洵不去,這也許是他們矛盾的最大體現吧。張方平就在一篇墓文裏說過:“安石之母死,士大夫皆吊,先生獨不往,作《辨奸論》一篇。”張方平現在為官,人緣頗廣,既是王安石的朋友,也與蘇洵相交,他的話應該比較可信。這也是《辨奸論》給言之鑿鑿說是針對王安石的一大證據!

    其實撇開《辨奸論》裏的人身攻擊不談,蘇洵與王安石地矛盾,應該不大可能是為人性格上造成的,蘇洵不必說,是傳統君子,除了言論比較雄奇外,其他與司馬光差不了多少。至於王安石,除了性格比較古怪外,說他是小人,也太過沒有道理!那麼,他們為什麼會造成老死都不相往來的局面呢?

    沈歡疑惑之餘,仔細排查,終於發覺他們更多的分歧是體現在政治觀點上,相當大地程度是政見不同造成他們的矛盾不可調和:沈歡不記得在那裏看過一篇記錄,其中說道:“蘇明允本好言兵,見元昊叛,西方用事久無功,天下事有當改作。因挾其所著書,嘉佑初來京師,一時推其文章。王荊公為知制誥,方談經術,獨不嘉之,屢詆於眾。以故,明允惡荊公甚于仇讎。”

    這些記載已經說明仇怨是雙方共同種下的,決非僅僅一方。蘇洵所上書,名震京師,“一時推其文章”;而王安石“獨不嘉之”。這說明他們的交惡與政治觀點上的分歧分不開。王安石認為“蘇明允有戰國縱橫之學”,“大抵兵謀、權利、機變之言也”。

    其實兩人的政治矛盾,更多體現在嘉佑三年都曾向仁宗上言事書裏。把這兩封上皇帝書作一番比較是有趣的。王安石在《上仁宗皇帝言事書》中說,“天下久不安”的原因是“患在不知法度”,要求“變更天下之弊法”。蘇洵在《上皇帝書》中卻說:“法不足以制天下。”這當然說不上是蘇洵在反駁王安石地觀點,因為蘇洵早在《議法》中就說過:“政之失,非法之罪。”而《議法》是蘇洵名震京師地文章之一,王安石顯然是看過的,而且不同意他地看法。

    王安石在《上仁宗皇帝書》中說:“自古治世,未嘗以不足為天下之公患,患在治財無道耳。”蘇洵在《上皇帝書》中卻說,宋王朝財政拮据,人民負擔過重,恰恰是“費出之無節”造成的:“靡費帑廩,以賞無用之兵;一經大禮,費以億萬。賦斂之不輕,民之不聊生,皆此之故也。”可見他們的觀點有明顯分歧:政治上,王安石強調變法,蘇洵強調改革吏治,在經濟上,王安石強調開源,蘇洵就要求節流。

    當然,沈歡現在無意去分辨兩人的是是非非,他現在更擔心的是蘇軾兄弟會不會因為王安石不給面子而生出什麼的心思來---蘇軾淒慘的後半生,好像都與王安石有關,其中也大多是因政治觀點的不合!蘇軾是他的好友,而他現在是王安石的女婿,到時為難的應該還是他!

    當然,現在的蘇軾並沒有給他答案,父母皆喪的蘇軾,感到痛苦不堪,在十月來臨的時候,他向皇帝上了一封辭退的文章,要求回老家丁憂。趙頊雖然愛惜蘇軾的才華不大願意放人,其他大臣也勸留下,然而父親去世,他作為長子,回家丁憂三年,是孝道,也是這個時候的習俗,蘇軾堅持丁憂,趙頊也只能同意了。不過趙頊自小就聽說過蘇軾的才華,願意為他保留職位,蘇軾感激之餘,請求把官職增給他死去的父親。於是,蘇洵死後得到了光祿丞的頭銜,品級不低。

    十月初蘇軾就離開京城回眉州眉山去了,西蜀地遠,這一去,就是三年。作為好友,沈歡等人把他送到了京城之外十餘裏,這才惜惜作別。看著蘇軾遠去的背影,沈歡回過頭來,開封高厚的城牆就在不遠處,在深秋西風之中,一股蕭瑟,油然而生。隨著蘇軾的離開,也標誌著大時代進入了一段**了吧。

    果然,蘇軾前走剛走,這邊趙頊就再也忍不住要優待王安石了,這一天,邇英殿進講舉行,王安石將登上一個讓他發揮長處的舞臺!
jfyml08 發表於 2009-4-28 20:10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政見

    邇英殿裝飾得很莊重典雅,回廊環曲,字畫無數,儒雅氛圍,說之不盡。這裏是文人大臣們的天堂,是他們藉以與皇帝對話的地方。邇英進讀進講,完全體現了宋代統治者“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景況。在這些聚會裏,皇帝不大有上位者的威嚴,反而更像一個學生,恭敬地對待那些有著學術專長名聲在外的學者。在這裏,皇帝有什麼疑問,可以說出來,尋求眾人的解答,而作為臣子的文人們,也不需像在朝廷那樣有著諸多顧慮,更多是像做學問一樣與眾人一起討論,說錯了,也無須為此負責。

    這次進講的規模橫隆重,更多體現在與會者的身份上來,除了皇帝本人便裝出席外,下首的還有本朝宰相韓琦,另外政事堂的歐陽修與司馬光也都一臉肅穆地端坐著,其他還有韓絳、韓維兄弟,樞密使文彥博雖然老邁,卻也不輸年輕人地到場了。另外還有一些翰林院的官員,得到官家的允許,出席這次盛會,有的兼做起居注,負責把與會之人的言行都記錄下來,當作資料入館閣。

    很顯然,這次進講,是官家趙頊特意為他心目中的變革政事所做的努力,那麼,得他青睞的王安石不可能不到場。這是他打王安石進京後的第一次見面。沈歡一臉嚴肅地端坐在地上的錦毯上,心裏平靜地等待著眾人的表演---是的,表演,這是沈歡給這次進講的評價:這不過是趙頊為了起用王安石造勢罷了,眾所周知,王安石辯才無雙,兼之博學,在座之中。單論學識,除了文壇領袖歐陽修,沒一個是他的對手!而進講本來就是兜售個人觀點的地方。作為此中高手的王安石,這次真的要被推上前臺來了。

    “官家真是用心良苦呀!”沈歡心裏感歎不已,因為要討論,大家不可能坐得遠,而是官家坐在上首。眾人在三面圍著,成了個方形。為了聽視方便,挪開了不少事物,席地而坐,面前只有一面高雅地矮幾,烹上一壺清茶,權當解悶。又因為在這裏沒有多大的身份區別。沈歡坐得很隨便,與他的老師司馬光同坐一席。為了體現尊重,離官家下首最近地便是韓琦與歐陽修,對邊卻是這次盛會的主角王安石,也讓趙頊安排在他的近前。

    王安石與韓絳兄弟同座,這次他也總算明白面對的是什麼,不與外面相同,因此本來蓬頭垢面不修邊幅的他,也稍稍休整了一下自己地著裝外貌。$頭裏梳理過一遍,衣服也換了新的,不過依然是一身青衫,領子洗得有點發白了,與在座不少錦衣大相徑庭。他與韓絳兄弟低聲談笑,顯得意氣風發,雖然這次與會者有著不少大人物,很多官銜比他要高。然而他心中沒有一絲地緊張與怯弱。反而有著難以遏止地激動與振奮!

    沈歡在王安石,王安石也在看他。不過王安石是作為老丈人的眼光在看著的,所謂“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作為老丈人的王安石,這次看女婿的眼光,也大是滿意,其中不無讚賞之意:沈歡大概是這次與會者最年輕之人,然而他挺身安然坐在諸多大臣之中,卻沒有一個人有什麼異議,不能不說明他在眾人心目中的地位了----作為老丈人,看到女婿如此有出息,心裏是少不了自豪與欣慰地。兩人的對望沒有持續多久,稍稍微笑點頭示意,即此別過。

    趙頊沒有讓眾人多等,在大家都入座完畢之後,一聲高呼,皇帝昂首挺胸出場了,沒有奢華的正裝,也沒有豪華的龍輿,趙頊是一身便裝出席的,饒是如此,眾人還是不敢大意,山呼萬歲之後,進講就進入了主題。

    “朕今日很高興!”趙頊端坐在上首,淡淡地笑著,他的開場白很有特色,一下子吸引了眾人的注意,“諸多知道朕為何如此高興嗎?很簡單,因為朕看到了諸位:看看吧,在座諸位,可都是大宋的精英了,特別是以文學才華而論,這次聚會,可以說得上是文壇的盛會了!人才濟濟一堂,不正說明了大宋文化地繁盛麼?所以,朕感到榮幸,也很高興!”

    趙頊皇帝做久了,能力有所提升,特別是說話方面,一下子照顧到了眾人的感情,一番說辭,令不少人感到感動,除了讚歎回應官家之外,別無他法。別人如何做想沈歡不清楚,但是他很同意趙頊的說法,這次與會之人,確實都是精英了,如果蘇軾兄弟在此,這次盛會,甚至可以說是有宋以來最鼎盛的文壇聚會了,他們都是宋代濃縮的精英!

    一想到蘇軾,沈歡走了一下神,也不知道走了幾天的蘇軾現在到哪了,到西蜀的路不好走,也不知道他們受苦了沒?這次聚會,本來蘇轍是可以出席的,蘇軾作為長子回家丁憂了,蘇轍還留在京城,不過他父親百日未過,他實在沒有聚會地心思,因此托詞拒絕了邀請。

    在與眾人互賀之後,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趙頊突然皺了一下眉頭,歎聲道:“我大宋錦繡繁華不作他想,然而,朝廷財力日漸困頓,也讓朕心頭難受。這次請諸位進講,不無尋找解決之道,在座皆是高才之人,何以教朕?”

    說到財力,本來還安座地韓絳站了起來,羞愧地道:“臣忝為三司,掌管天下財政,然而因為臣的無能,致使財政拮据,是臣之過,還請陛下降罪!”

    韓絳這樣說,一下子讓眾人都安靜下來,睜睜地看著官家是如何處理地。帝國財政問題,在座要麼是高官,瞭解實情,要麼是有識之士,看得出實情。他們也知道,這次進講,肯定不簡單,官家上來的發話,已經確定了一下主題:這次不談詩***,如何解決帝國財政問題。才是最為重要之事,甚至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

    趙頊淡淡地笑著,道:“韓三司之才與為政之奮力。眾所周知,若不是你萬般周全,也許大宋的狀況就更嚴重了!韓三司之才,就是先帝也多為仰仗,朕自然也不會薄待於你!可惜朕年輕學淺。未能力挽狂瀾,救治大宋諸多弊端。因此。這次進講,朕只能仰望在座高才想出一二計策了!”

    在座之人,不少都不能安座了,特別是政事堂幾人,臉色甚差,不無羞愧之意。韓琦自不必說。他作為帝國第一宰相,不能為君解憂,也是失責,別人不說,他自己心裏焉能自在;歐陽修與司馬光的心思也很簡單,政事堂作為權力集中之地,本來就該思慮為君解憂之策,未能成功,也是失責!

    韓絳還沒有坐下。聞言之後恭敬地說道:“陛下,國用不足,全是未得善理財者之顧!”

    “哦?”趙頊來了興趣,“韓三司,何為善理財者?”

    “來了!”沈歡皺著眉頭心下喊了一句,肉戲來了,這次的聚會之目的,就要上演了:趙頊與韓絳。此刻就像演雙簧之人。一問一答,就是要得出這個“善理財者”吧。而理財經濟之道。在座之人,有誰可比王安石地造詣?真是太壞了,沈歡大是苦笑,韓絳是王安石的朋友,為了王安石的上位,他是不擇手段地,今次亦然,不惜自貶也要把王安石推上臺來!

    這時候韓絳還沒有答話,一邊的司馬光皺著眉頭,槍先說道:“陛下,治國之道,首重制度,焉能把治財者列為首先?若按韓三司之意,民間之大商賈,最會治財,難道要把他們用在朝堂之上?善理財者,不會頭會箕斂爾,何足道哉?”

    “哈哈!”在坐眾人,不少都轟笑起來。當然,也有人皺眉,特別是沈歡,看到趙頊皺眉後,眉頭更是緊蹙,司馬光就是不識時務,這次聚會,很明顯趙頊就是要找出一個能為他解決財政狀況的人來,這個“善理財者”,明顯是要重用了,而司馬光偏偏有反對的意思,與官家相抗,意欲何為?沈歡可清楚地記得,王安石變法,凡是要阻撓之人,一律都要清道!

    “不然!”瞥頭看到王安石微笑以對,韓絳臉上也還有著笑意,絲毫不因諸人大笑而感到憤怒,“陛下,為臣所說善理財者,與商賈有異,民不加賦而國用足,方是善者!”“民不加賦而國用足?”這句話讓幾個人心裏大異起來。首先是趙頊,感到有點熟悉,愣了片刻,才恍然過來,把頭轉向下首的沈歡,這句話,他好似從沈歡口中聽過,當時大是讚賞,更加看重沈歡,以為他真有“民不加賦而過用足”地能力。生財,好像也一直是沈歡所長,這一點與之結交甚久或是說與之合作做過生意的趙頊深為瞭解。難道說,韓絳要推薦地“善理財者”是沈歡,這有點不可思議,眾所周知,剛才他趙頊的一番話,擺明瞭要重用這次與會的出彩之人,這個“重用”的程度,很令人猜想,總之地位不低,而沈歡的年紀……趙頊搖了搖頭,撇開混亂的心思。

    而另一個驚異地便是沈歡了,他很清楚這句話的原版作者----正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王安石,也是他現在的岳父大人,很尷尬,也很惶恐,有盜版者遇上原作者的心虛,沈歡大是頭痛,盜版的後遺症終於出現了---他很清楚,“民不加賦而過用足”,一直是王安石兜售的主張,也是因為這句話,讓陷入財政問題不可自拔的趙頊對王安石信任有加,幾乎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

    這句話讓他當時心懷不軌給提前說予趙頊知道,如今,給人提出來,也只有他,知道韓絳口中地善理財者指的並不是他。趙頊眼中的驚訝,令他感到絲絲的不安,心虛地偷看一眼王安石,看到對方安然而坐,心裏更是難受了。

    “民不加賦而國用足?願望當然好得很,但是……”說話的是司馬光,他一臉疑惑,正要指責,卻突然感到腳下一震,低頭一看,只有他發現是沈歡輕碰了一下,更是疑惑地看向沈歡,發現對方微微搖頭示意,他一時不明白何意,倒是頓了下來。

    “陛下,民不加賦而國用足,若真能實現,亦是治國之大道了。微臣在三司辦事,深知財政之拮据,此大道亦是微臣之宏願,可惜未得其門而入。韓三司提出此說,也許深得其中三昧,不防聽聽!”沈歡在司馬光停頓的時候,很好地接下話來。他搶著說話,不過是阻止司馬光的觀點罷了,他終於記起來,好像也是在一次聚會上,王安石與司馬光的觀點針鋒相對,其中司馬光提出了一個在後世看來很愚昧地理財觀點,就是說天下地財富是一定的,不要與民爭利。這個觀點,是這個時代地主題,沈歡這幾天也多加反駁,深知後世理論的他,當然不能讓司馬光說出那些與王安石大相徑庭的話----如果還想在趙頊心目中留下良好印象的話。

    很顯然,這次進講,是眾人兜售政見的時機,沈歡不能讓司馬光在此就打上保守派的標籤。再說更不能讓趙頊對司馬光的政見感到失望,現在已經很明顯了,誰能為趙頊解決帝國財政拮据的問題,他就重用誰!

    “老師,財政問題,有誰比韓三司清楚,我等先聽聽他要說點什麼,不要急著反對。您難道沒看到官家很欣賞他的話麼?”沈歡轉移了眾人的注意力後,低聲向司馬光解釋,生怕他因為自己的貿然打斷感到不悅。

    司馬光本來就奇怪沈歡的行為,聞言悚然,抬頭看了一眼官家,發現對方一臉激動地看著韓絳,示意他繼續說下去。這一刻,韓絳成為眾人的焦點,大家都期待他下面的言辭。
jfyml08 發表於 2009-4-28 20:11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君臣

    “陛下,臣所持之論,非臣所創,而是臣從王介甫處學來。王翰林通達六經,貫穿古今,其經濟之道更是無雙的治國方略!若陛下有所興趣,不如當面向王介甫詢問。王介甫大名,天下皆知,如今為陛下提拔,擢升為當朝翰林,此乃順應天下士子之心的舉措,誠是吾皇陛下英明神武之證!”讓大家翹首期待的韓絳,並沒有發表什麼高論,反而是一通無法辯駁的馬屁拍給官家,還有就是大力推銷王安石的話!

    眾人都驚了,本來看著韓絳的目光都轉移到他旁邊安坐的王安石身上。沈歡差點要罵娘了:王安石這人到底有什麼魔法,竟然能讓韓絳心甘情願---或者說鬼迷心竅地支持他、力挺他,為此不惜自貶延譽王安石!

    趙頊哈哈大笑:“韓三司不說朕還差點忘了,介甫先生如今可不就在坐,對於介甫先生,朕當年還在藩邸時就久仰大名,如今有幸見之,介甫先生何不就韓三司之問題,發表高論,以解朕之疑惑?”

    王安石終於不再安靜了,聞言站了起來,恭身說道:“為臣淺薄,陛下不以臣卑鄙,于江寧起用,臣不勝感激,陛下欲用臣有用之身,臣敢不誓死效命!”

    沈歡撇了撇嘴,冷冷地看著這一切,心裏卻暗暗吃驚,今日趙頊的手段,不可謂不高明,一開始他就沒打算直接詢問王安石,免得大家說他偏頗,也有維護王安石之意,但他卻巧妙地通過韓絳把王安石一步一步引上臺來,充分要王安石展現才華,使大家易於接受。這份心思。不可謂不絕,若放在以前的趙頊,估計早就急急召見王安石了,但他偏偏能忍到現在才表露。不能不說才做了幾個月皇帝的趙頊,已經進步到令臣子也要吃驚的境界了。難道說帝王之道真的能如此快速地改變一個人?沈歡心情複雜地看了一眼表面平靜眼眸卻隱藏著幾分激動神色的趙頊,有點陌生了。通過韓絳地配合。這個雙簧戲已經開演了,而且很順利。

    趙頊強自鎮定說道:“介甫先生之才。朕早有耳聞。早些時候的《無事紮子》,朕亦拜讀,大有為之時,正在今日。朕欲大有為,介甫先生認為該如何去做?”

    眾人都吃了一驚,官家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他支持王安石紮子裏的變法主張!這還是官家第一次當著眾大臣地面如此表明他的真實態度!

    沈歡苦笑,他收回剛才對於趙頊有所進步的評價:他還是那個急性子地皇帝!一個皇帝,就是要有所作為,又哪能如此明目張膽地在眾大臣面前欣賞另一個臣子呢。還有著把一切交付對方的打算,看看吧,宰相韓琦地臉色差得不能再差了,也許。官家的這番話,讓他落了臉面,不高興也理是當然了。

    別人吃驚,王安石卻感到振奮,他激動地說道:“陛下欲問治國之策,臣的嘉佑年所上言事書就明確說過了,大宋弊端。患無法度。患在治財無道爾!”

    治財!這是王安石明確提出的治國主張,也是他的權術所在。當日在進開封之前。他考問過兒子與弟子進京之後首要做什麼,一說取得權力,一說結交大臣以為援助。他都不置可否,原因就是都正確,也都不正確----權力對於變法者而言,重要,又不重要;別人的援助,需要,也不需要----只要最高統治者不惜一切支持變法,那麼,一切也就水到渠成了。當年商鞅成功如是,若沒有秦王的鼎力支持,他敢把犯事太子的師傅給上刑嗎!

    而他現在首要的,也就是取得官家趙頊的支持,而官家地態度已經很明確了:他最頭疼的就是帝國拮据的財政問題,這與王安石一貫的主張相應和,再次重申自己地觀點,除了表明態度,還有就是取得官家的好感與信任,間接取得變法的主動!

    “那介甫先生可有治財之道?”趙頊急切地問道。

    “變風俗,立法度!”王安石一字一頓地說道,“變歪風邪俗,立生財之經濟法度,變法圖強,正是今日急切之所在!”

    趙頊噓了一口氣,整個身子都松了下來,最後才道:“想必介甫先生心中已有一篇錦繡文章了吧?”

    王安石微笑,沉默下來。

    “諸位臣工以為如何?”趙頊不再詢問王安石,轉而問起了再座的臣子。見著了王安石,讓他在眾臣裏出過彩,他的目的也就達道了。

    邇英殿本來就是用來討論的地方,但是這一刻,氣氛大是詭異,竟然一起沉默下來,大殿靜得別人地呼吸聲都聽得出來!

    “怎麼都不說話了?”趙頊有點奇怪。

    “咳咳!”宰相韓琦有了動作,清了清嗓子,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番衣裳後,向官家作揖示禮後,才轉頭對向王安石,笑了一下,道:“介甫,你說要變風俗立法度,老夫有一個疑惑,不知該問不該問?”

    “相公但說無妨!”王安石微笑著說道,從覺得奉詔起用地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如要變法,他面對的責問不會少。來邇英殿之前他已經有了大起辯駁地心理準備,對於與人辯駁,是他所長,最不怕的也是這一點。

    韓琦半眯著眼睛,依然慢條斯理地道:“介甫所說的風俗是什麼,法度又是什麼,變的程度又是如何,可都有一定的標準依據?慶歷年間,范希文也要變革,我等當時也大力支持,可最後,大家都知道,他到了外邊,因為他的變法,觸及了不少人的利益,而介甫也要變法,對此可已有周全的準備?”

    王安石正聲道:“只要主上聖明,持之以恆,安石相信一定能成功!”

    韓琦笑了笑。不再說話。他與王安石曾經在揚州一帶共過事,對於對方的性子,也比較瞭解,他也清楚。他雖然貴為宰相,但在士林裏的名聲,如今可就遜了王安石幾籌。就憑此名聲,王安石得到的支持不少。包括在座之中,也都有甘願襄助王安石地官員。既然官家滿意,諸臣又同意,他也實在沒有忤逆聖上自找沒趣的必要。側頭看見旁邊的歐陽修,滿眼儘是白髮,而他他歐陽修差不多的年紀……唉,老了,還能折騰幾年?

    歐陽修也沒有多少意見,對於王安石,他也是一直舉薦居多。其他人也大多樂意看到王安石這位大才負責更多地事物。當然,除了沈歡,不過他也實在不敢在這種場合說反對王安石的話!

    期間還是司馬光站起來為王安石說了好話:“陛下,王介甫之才。勝臣不知幾倍,臣願陛下能讓其擔負更大的責任!”

    “這個朕自然也樂意!”趙頊笑著說道,“能看到諸位同心共力為天下出力,也是朕之宏願!”

    “同心共力?”沈歡心裏苦笑,願望是美好地,但現實往往是殘酷的。他也希望自己地到來能讓王安石與大宋的命運都發生改變,但是強大的歷史車輪是他一個人拉得動的?豈不聞妄想以個人之力去拉車的人都給車輪給碾死了麼?王安石這輛車。裝上了強悍的發動機。能把一切都給碾碎!

    該說的都說了,不該說的還不能說。這次進講在眾人各懷心思中結束了,但是餘波還很深遠。趙頊如願了,他見著了王安石,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消息;王安石也如願了,他也見著了官家,更是瞭解對方的意志,他地決心也更堅定了。至於其他人的態度,已經不重要了,不是嗎,從這時刻開始,只有官家趙頊與王安石是時代的主角,其他都只能輪為配角了!

    “介甫先生留下,朕還有些話要你說說!”在眾人告退辭出邇英殿的時候,官家趙頊叫住了也打算出去地王安石。

    “是,陛下!”王安石面色自若地面對不少神色異常的大臣的模樣。

    待眾人都走了之後,趙頊從座位上走了下來,神色激動地來到恭身的王安石的身前,這一刻,他感到心情激動得難以遏制,心兒砰砰直跳得激烈,怎麼也按捺不下去。可以這樣說,王安石一直是他景仰的物件,從小時候起,他就聽說了對方不少的故事,一直想親自見上一面,但因為各種原因,一直沒有實現,這一次,對方不單肩負了他畢生地希望,還代表著偶像地情愫。

    面對一臉清奇神色端正的王安石,趙頊一時緊張,反而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只能怪怪地看著。

    “陛下還有什麼吩咐?”王安石很奇怪官家地神色,最後只能不解地開聲。

    “哦!”趙頊反應過來,“朕……有些話還想與你好好說一說!不過……”看看周圍,感覺不妥,轉而走了出去,“走,回福寧殿再說!”說完擺駕出去,一路趕往福寧殿。

    王安石雖然奇怪,卻也只能一路跟往。好在兩殿之間並不是很遠,不消片刻,就進入了福寧殿,這裏是官家的寢宮,雖然豪華,氣氛卻又比邇英殿要隨意多了,沒有那份嚴肅之意。

    進了書房,趙頊坐定之後,也讓王安石坐在對面,譴退了寺人之後,經過這段時間,他終於把心情平復下來,至少能安然面對王安石這位大才了。

    “介甫先生,朕終於見到你了!”話一出口,趙頊又激動起來了,臉色也漲紅了幾分,定定地看著王安石。

    王安石平靜的臉上也顯出一絲感動:“陛下看重微臣,臣不勝感激!能見著陛下聖顏,亦是臣一生之幸事,安石定不負陛下厚望!”“厚望?是啊,確實是厚望!”趙頊喃喃念了兩下,“介甫先生,你的大名,朕真的如雷貫耳了!大宋能否中興,朕就真的託付於你了,莫要讓朕失望啊!”

    “啊?”王安石嚇了一跳,中興?託付?官家竟然初次見面就和他說了這些?所謂交淺言深,就是這個道理?但是,官家如此交心。怎不令人激動!王安石再出色,也是傳統文人,君父思想根深蒂固,趙頊怎麼說也是帝王。能對他一個臣子如此交心,他還能說什麼別的?女為悅己者容,士為知己者死!他王安石從仁宗朝到現在。期間也活躍過,也壯志過。但是沒有一個帝王讓他滿意肯重用於他,如今,他終於遇見了自己的真命天子,他就是拼死也要為這個官家賣命了!

    趙頊又道:“介甫先生,你也知道了,朕變法圖強之心,可昭日月,奈何一直無合適人選主持變法,深歎朕難遇范希文那般意志堅定有大魄力之人,如今。朕遇上了你,瞭解過你之後,朕知道,你就是朕一直需要的人才!朕真地等不下去了。朕想做中興之主,希望你能成為這個中興之臣!介甫先生,你可願意助朕成事?”

    面對趙頊甚至有點語無倫次的言辭,王安石感覺除了激動還是激動,官家的激動,不正代表了他的真實感情麼,他地眼光濕潤了。感覺一股熱流在湧動。全身甚至難言地顫抖起來:“陛下,您也是臣一直在尋找的明君呀!只要陛下不掀起臣。臣丁當終生不負陛下宏恩,甘願為陛下所驅馳!”

    “有你這句話,朕就放心了!所謂君臣相得,但願朕能與你不負此生!”趙頊滿色漲紅地說道,“介甫先生,你說,朕的變法大業,什麼時候可以開始?”

    一談到變法,王安石就冷靜多了:“陛下莫急!變法之事,涉及天下,需萬全方可實施,免得損了陛下地名頭!當年范希文就是行事太過倉促,沒有既定方案,不夠周備,才讓別人有機可乘,我等萬萬不能重蹈覆轍!”

    趙頊給他一說,也定住了心神,點點頭道:“介甫所言大有道理,是朕急了,呵呵,子賢也一直與朕說變法之事欲速則不達”

    “子賢?”王安石愣了一下,接著才明白所說是何人,不由也笑了,“他才華倒也不小,據聞亦善經濟之道,到時臣倒還要好好與他切磋一番!”

    趙頊哈哈笑道:“你們是翁婿,還有什麼話是不能說的!”

    王安石道:“這個就難說了,臣也不是很瞭解他!”

    趙頊點頭道:“說到瞭解,確實也是,你與他也不常見,不瞭解也政策,這點也許你還比不上朕,朕與他可有好幾年地交情了!”王安石聞言大是驚訝,心兒有點複雜,看官家之色,對沈歡也頗多讚譽,對於沈歡能在為官之前就與當時身為穎王的官家相識,也只能佩服對方的運氣。

    “陛下知人善用,是天下的福氣!”王安石只能這樣贊道。

    “知人善用……”趙頊心裏一動,歎了口氣,“介甫先生,你現在是翰林學士,雖然榮耀,但還不是朕心目中合適的位置,可是,你也知道,朕剛登基,朝中一切,還不能動……”

    “陛下思慮周全,為臣大是佩服!蒙陛下青睞,拔為翰林,已是對臣的寵倖,臣哪還有非分之想!”雖然心中大是複雜,不過王安石還是自謙了一把。

    趙頊猶豫了片刻,最後才歎道:“只能先委屈你了……唉!”他很想立刻把王安石放到有實職的位置上去,奈何現在朝中穩定,合適王安石的位子一時騰不出來----他才登基不久,不能強自下令貶謫大臣把王安石放上去,縱使再看重王安石,對於這一點,他還是明白的。

    “臣也不急!”王安石慷慨說道,“陛下,臣在翰林院還能靜下心來更好地思慮變法之策。臣雖然心中已有計較,不過還需把心中所想,一一列舉,準備周全,寫成奏章,到時上給朝廷,一旦通過,即可按策施行了!”

    “大善!”趙頊肯定了他的說法,“就是不知道要多長時日?”

    王安石沉吟一下,道:“短則一兩月,長則三五月,臣必有所成!”

    三五個月就能想出妥善地變法之策?要是沈歡在此,一定會嗤笑對方剛才還勸趙頊“莫急”的話!但是趙頊不同,他還是覺得久了,不過想了想,最後點頭道:“三個月的時間,就是明年了!不錯,明年就要換新的年號了,到時實施新政,倒也配合。介甫先生,還忘你能想出妥善地方略來!”

    “陛下放心,臣已有定策!”王安石自信地說道,“陛下打算明年實施?倒也行,不過之前還需做一些為變法長聲勢之事,這個臣亦有計較,請陛下拭目以待!”
jfyml08 發表於 2009-4-28 20:12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輿論

    王安石之所以向官家說要為變法長聲勢,是他看到了輿論的力量。尚未起用之時,他就通過各方面的管道瞭解京城裏的消息,知道當時整個京城都在議論變法圖強了,到進了京城,真正接觸到其中,更是深有感受。

    其中最令他印象深刻的便是《文藝》這本雜誌了,這本雜誌,之前他是只聞其名而已,未能多見,如今才拿到實物,咋看之下,為其驚異。待看了最近一期的文章,發現全是議論變法之舉,有反對,也有贊成,其中不無名人所作,更是引起了他的興趣,把之前發行的雜誌一一收集,加以總結,終於發現了《文藝》雜誌作為刊行文章的地方,所形成的輿論,力量是多麼的巨大!

    通過幾個增刊,眾多文人的討論,在上面所刊行的文章裏,大多是贊成變法的,這也是京城仕林的主題聲音,也許就是因為這一點,讓身為高官的韓琦等人也不敢明著反對變法之議。這次進講,韓琦不置可否的態度,王安石覺得《文藝》功不可沒,對於韓琦,王安石一直沒有好感,特別是對方這些年在執政位置上庸碌無為,更是讓他不屑。他也清楚,韓琦也許是不贊成變法的,奈何礙於官家與仕林的聲音,他不敢挺身反對----既然《文藝》雜誌有這般力量,他王安石焉能不好好利用?

    雖然離開了京城幾年。但是開封一般地動靜,他都還算了解。《文藝》現在明著是歐陽修的兒子歐陽發等人在主持,可他真正的主人,王安石也打聽過了。在《文藝》雜誌上說得上話的,不正是他的女婿沈歡麼!既然作為他的女婿,就應該有為他這個長輩辦點事地義務吧?讓沈歡通過他的影響力。讓雜誌的編輯多做幾次贊成變法地文章,這點應該不算難吧?這是王安石的打算,是向官家保證已經有了“計較”的原因。

    “岳父大人……讓《文藝》編輯一昧做贊成變法的文章。這個好像有點困難,歐陽伯和與司馬公休都不是一般人,他們有自己的想法,小婿早已離開《文藝》,不再從事編輯工作,也許影響不了他們的主張!”對於王安石要發動輿論的力量,推動變法事業地發展。這個想法,沈歡覺得很大膽----至少對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是很有想頭的。在別人還在為《文藝》這個新生事物感到驚奇地時候,王安石已經想到輿論方面去了!

    不能不說,王安石確實是這個時代最傑出的人物,不論他的經學造詣。而是他那份超越這個時代的眼光。然而也是這個超越時代地眼光,才讓沈歡對他沒有信心,有時候,太過超越,就成了脫離實際,而脫離實際的行動,一般都是要失敗的,歷史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雖然佩服對方的眼光。不過沈歡還是為難地間接地拒絕了。他當初把雜誌交給歐陽發與司馬康,就是看到了他們與世無爭為人中正的性子。這樣的人,辦起雜誌來,才會公正。雜誌是輿論的平臺,這一點,有誰比他這個後世人更清楚呢,正是如此,他才更害怕《文藝》淪為某一個集團的玩物。不管是變法派,還是保守派,沈歡都不大喜歡,聽得王安石要把《文藝》變成他地工具,第一時間他想到地就是拒絕,不過現在對方是他的老丈人了,也不能拒絕得太過明顯,只能委婉地表示自己不能影響《文藝》雜誌了

    王安石聞言倒是笑了,沒有因為對方拒絕而生氣。此時已經是邇英殿議論之後地第二天了,自從得到官家堅定的變革表示後,王安石已經開始思考未來的路子了。就是這麼一想,他才發現他尚未瞭解的女婿沈歡的才華是多麼的高超,今日讓對方過來,不無接觸親近之意。不過接觸是接觸,兒女私情王安石是不大過問的,只是稍稍表達了對嫁入沈家的女兒的關心之後,他就開始進入主題了。

    “子賢……”王安石頓了一頓,眨了眨眼,組織起語言來,“你是什麼人,通過這些時日的瞭解,老夫也算稍稍清楚了。你是聰明人,也應該看得出來,官家變革朝政的決心,已經不容更改了!官家起用老夫,是什麼意思,大家也清楚。知遇之恩,老夫感激於懷,更應該報效陛下,因此,老夫已經下定了不達目的不甘休的決心了!可國家大事,繁多複雜,老夫一個人也做不來,需要更多有才之士更襄盛舉。子賢是有才之人,還望可以一助老夫,大家共同中興我朝大宋!”

    沈歡心裏咯噔一下,突突跳個不停,這個王安石,也太急了吧,人家官家才稍稍表示要大用他的意思,他現在就開始拉攏人才了?這算是對自己的拉攏之舉麼?

    他哪敢冒昧做出最後決定,眼珠一轉,道:“岳父大人才華無雙,更是治國良材,這也是官家起用之由!小婿相信有了官家與岳父大人的努力,一定能把大宋整理得井井有條,中興大宋,更是自然之理!”他此時完全忘記了歷史的結局,睜眼說瞎話,把王安石吹噓得像聖人一般,之後又開始自貶了,“至於小婿,年輕學淺,小聰明也許有之,卻無大智慧,恐怕難以擔當什麼重任。當然,如果岳父大人有需要,小婿也許可以為之搖旗呐喊!”

    王安石好像沒有領會到沈歡隱隱地拒絕之意,或者說聽到也當作沒有意會,淡淡笑了一下,道:“搖旗呐喊?不錯,子賢,現在老夫就需要你稍稍搖旗呐喊了!你說無法決定《文藝》所刊文章的內容,但是你作為《文藝》的創辦者,在上面刊行你的文章總不過分吧?”

    “小婿的文章?”沈歡吃了一驚,有點摸不著頭腦了,心裏卻感覺涼颼颼的。在王安石的書房裏,只有他們兩人,深秋的天氣,已經有了一絲冷意,稍一抬頭,不經意間能看見一兩片落葉隨風飄舞著。

    王安石站了起來,走到沈歡身前,拍了一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沈子賢文名滿京城,年輕一輩,可與蘇子瞻比肩。老夫就奇怪了,這些日子士林文人都對是否進行朝政變革大發議論,就連蘇子瞻,也忍不住在《文藝》上發表了好幾篇文章,引起了好大轟動,可子賢你卻安然不動,一言不發,老夫真的很奇怪呀!就是你不贊成變法,那麼反對之言也該有吧?”

    “小婿可不敢反對什麼!”沈歡嚇了一跳,心虛地偷看了一眼王安石。

    “那麼你是贊成變革了?”王安石追問。

    “當然!”沈歡肯定地點頭,他可從來沒有說要反對變法,北宋王朝的弊端,稍是識之人都能看得出來,更不用說他這個深知歷史的後人了。正如王安石所言,一百年的弊端積累,已經到了不能不變的地步,這一點,現在的司馬光也深以為然。然而,如何變就是一個可以商榷的話題了,至少,王安石歷史那一套,已經證明了行不通!

    王安石笑了,道:“子賢也贊成變法,老夫松了一口氣呀!從韓子華處老夫聽聞子賢曾經說過天下之財有如水潭,潭大水亦多,是為財可生也!老夫深以為然,認為你也是一個觀念超前的理財高手,而現在帝國最緊要的就是理財了,還望子賢能在此點多多為老夫助臂!到時你與老夫翁婿兩人同殿為臣,共同進退,在青史上留下美名,不亦千古佳話麼?”

    沈歡聽得心頭火熱,他的很多觀點,因為思維與後世無異,在這個時代,顯得格格不入,說出來,驚異的人一大堆,不理解反而詰問的也不少,曾經令他苦惱,然而最能快速接受他思想的便是王安石這個奇才了,這倒令他有了知己的感覺。這一點,是傳統中正的司馬光所不能給的,另外王安石也是個人魅力朝強悍的傢伙,一通說辭,激烈昂揚,差點讓沈歡生起改換門庭轉而投靠的心思!

    “岳父大人,大宋國富民強,亦是小婿心中一大理想,有什麼吩咐,請說無妨!”強捺下心頭那份激動,沈歡冷靜地說道。王安石是一個強勢的人物,若歷史發展,未來的十年,宋王朝的政壇基本上是由他把持,除了皇帝,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不服的人都要罷黜,如果現在攀上他,也許未來十年都安全無恙,但是,他失敗的後果也是很嚴重的,加上看看宋史裏那些攀附他的人,基本上都給打入了佞臣卷裏,還真不是人幹的。因此,他也只能強自鎮定稍稍拉來雙方的距離了。另外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王安石如此自負傲然之人,今天找自己來,不惜說了一大通讚美之語,由來不會簡單,想必是有所求了!
wiselin 發表於 2009-8-6 02:52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茫茫
王安石聽到沈歡保證式的發話,笑問:“子賢真欲助老夫成事耶?”

    沈歡答道:“于公於私,無不從也!”

    “好,既然子賢如此乾脆,老夫也就不饒圈子了!”王安石一拍大腿說道,“子賢也知道,老夫向官家提議變風俗、立法度作為變革主旨,然而大宋很多舉措都積重難返,若要變革,恐怕非議不少!因此老夫打算讓子賢寫幾篇策論,刊行發表,以為變法呐喊之舉。子賢之意如何?”

    “啊?寫文章策論?”沈歡嚇得不輕,愣住了,讓他剽竊一些詩詞尚可,真要自己作文,恐怕就要貽笑大方了。他自己知道自己的事,不敢輕易答應,大是為難。

    “怎麼?”王安石眼眉一挑,“子賢不肯答應麼?”

    沈歡找了個藉口道:“只怕小婿難以成事,一個不好,反壞了岳父大人的大事就是罪過了!”

    王安石不悅了:“子賢說的是哪方的話。在京城,不說年輕一代,就是比起大多老牌文人來,你的名聲也不遜色於他們,何必如此妄自菲薄!再說這次變革議論,大多年輕人都是贊成的,蘇子瞻一走,年輕一輩裡可就剩你一枝獨秀了,起而呼籲變法,可讓老夫如虎添翼!

    沈歡心裡大苦,面上卻只能裝著平靜,他算了解了,王安石說了這般多的讚語,無非是要他作為變法之議的出頭鳥罷了----或者說把他當槍使。以他地名頭,為其即將到來的變法呐喊呼籲,算是在輿論上大造聲勢。正如王安石所說,沈歡在京城經營了數年,期間剽竊了無數後人的偉大成果,創下好大名聲,不論是在年輕文人眼裡,還是朝廷官員眼中,都有不輕的分量,一旦他也高舉支持變法的大旗。還真有不小的鼓惑性呢!

    “岳父大人,小婿倉促之間很難制得好文章,這一點就遠遜于蘇子瞻了,就是比起下筆千言的元澤大兄來說,也甚是不如。岳父大人,不如讓元澤兄寫幾篇,小婿安排發表如何?”沈歡沒有辦法,只能抬出他一直不喜歡的王來做擋箭牌了。

    “子賢何故如此推脫!”王安石終於變了臉色。他從來就不是好脾氣之人。沈歡的一再推脫,令他面子下不了,感情上也難以接受,甚為生氣,“元澤是元澤,你是你。怎能混為一談!一句話,老夫之事,你幫還是不幫?”

    沈歡看著王安石怒睜著的雙眼,心頭竟然有了一絲地害怕之意,他,不愧是強勢的一代宰相,多年名氣積累,堪堪能不怒自威了。反復斟酌。他覺得現在還不能與王安石鬧翻---很顯然,如果他再敢推脫,以王安石的為人,拂袖而去事小,令人把他趕出門去就不是開玩笑了,傳出去,以他王安石的名氣,他作為女婿。這個忤逆之罪名是逃不掉的!真後悔啊。當日怎麼會好死不死就想到以王安石的女兒作為不做駙馬的擋箭牌呢?不過最後一想,後悔是後悔。真要重來,還是這樣選擇,做李商隱也總比做容易掉腦袋地駙馬要強!

    “岳父大人,這個您得給小婿時間呀!小婿沒說不寫,只是寫文章總不是一蹴而就地,需要花時間去構思!再說小婿這次想寫一點與眾不同的東西!”

    “這麼說子賢是同意了?”

    “是的,不過需要時間!”沈歡很無奈地回答,心裡卻暗暗在嘀咕:能不同意嗎,看你剛才的臉色,我真說不同意,估計你就要吃了我了!

    “七天可成?”王安石給出了個時間限制。

    沈歡大倒苦水:“岳父大人,為文之事,自當謹慎,再說策論之文,需要引經據典,七天也太短了點!再說小婿要寫點不一樣的東西,當然更要費精力了!”

    “少廢話!”王安石嚴肅地道,“寫文章是怎麼一回事,老夫還要你教?不論如何,下一期的《文藝》雜誌上,老夫要看到你地文章,不然老夫就要與上君實處與之討教討教你的教導問題了,以他之能,教出來的弟子,怎麼能文章也寫不出來呢?”

    威脅,很大的威脅!沈歡心頭不忿地呐喊,卻只能無奈接受,一旦王安石告到司馬光處,以司馬光的為人,他現在又還是王安石的好友,到時肯定又是一番語重心長的教育。一想到司馬光端正著臉色與他大談道理,沈歡就有點害怕了。不得不說,司馬光對於思想教育的能力,絲毫不下於後世地政委們,這才是沈歡最頭疼的地方了!

    “既然岳父大人已經吩咐下來,小婿當然要盡力去做好了!”沈歡一臉甘願犧牲地表情說道,下一期《文藝》的發現,不到半個月了,也就是說,他只有十天左右的時間去炮製什麼變法策論!

    這次王安石終於笑了,拍了拍沈歡的肩膀,以示鼓勵,最後他又拉上沈歡談了一些經濟之道。沈歡後世是學文的,對於經濟不甚熟悉,只有一些經濟理論而已,不過這些超前的東西,又不能說得太多,只能撿一些王安石感興趣的生財之道說一說。王安石聽得有了興趣,又拉著沈歡去討論什麼變法舉措,這就讓沈歡敏感地拒絕了,一想到歷史上王安石那龐大地變法體系,他就不寒而慄,他可不想其中有太多他地影子出現,再說對於這些變法舉措,說實在的,他現在也一時沒有很好地策略,畢竟這些在後世離他的生活太遠了點,沒有親身經歷,說是一套,真要做起來,可能就比王安石還要不如了!

    王安石這次滿意了,雖然沒有明確把沈歡拉進他的陣營裡。但是他認為沈歡是他地女婿,又是好友司馬光的弟子,實在沒有理由反對他的,入他陣營,也是遲早之事;能讓對方為文呐喊,也是一種暫時的勝利了。這一刻,王安石感到無比的自信:屬於他的時代就要來臨了!

    當然,王安石滿意了,沈歡卻感覺很糟糕。真的很糟糕,他終於感受到了當年李商隱的無奈。這次給王安石逼得為其助翼,真的很憋屈!但是,在這個時代,他還真不能太過有個性了不是!現在趙頊與王安石遇上了,這個好強的神宗皇帝,以為此刻碰上了適合劉備地諸葛亮,任誰也不能組織他大用王安石的決心了,不是嗎?既然如此。他沈歡又怎能對著幹呢?

    “算了吧!”沈歡這樣對自己說。之前該努力的都努力,至於以後,碰上情況再說吧,至少他現在地位不低了,這一點,就與歷史不同了。不是嗎?他患得患失地離開了王府,回去準備他的文章了。

    他一再提到要寫點不一樣的東西,當然不能是空話!沈歡冷冷地笑了一下,這一次,王安石看上去是勝利了,他認識到輿論的威力,想要沈歡在這方面多多助他,還半逼迫地讓沈歡同意寫一些文章為即將到來的變法之舉搖旗呐喊。

    “輿論是一把雙刃劍。用得好,當然是好事,用得不好,是要吃虧的!”沈歡這樣腹誹著王安石。在這個時代,有誰能比他清楚該如何引導輿論地方向嗎?嘿嘿,沒見過豬跑,也吃過豬肉,在後世。這方面地知識。他看過的可就太多了!沈歡毫不懷疑王安石在這方面會吃上虧的。他當年創辦《文藝》,可不單是為了賺錢。也不單是為了那個水災,而是另有深意的。

    輿論就是一種監督,王安石日後也許會在這方面吃虧的---王安石這傢伙,最重權術,為此甚至破壞掉宋朝廷政治上的平衡,為了順利推行他地變法舉措,他炮製出一個置三司條例司出來,架空了政事堂的權力,最後又把彈劾他的禦史台的清流們統統貶謫,換上他自己的人。這點很不好,沈歡也最反感這一點,沒有監督的權力,最容易腐化,也最容易出事!

    今日王安石看似勝利的逼迫,他沈歡總要給對方下點不一樣的料吧!物件就在這即將刊行地文章上----或者說他沈歡在這個時代的又一本新書上,他當年獲取名聲的最大途徑不是與朋友聚會寫幾篇詩詞,雖然這樣也獲得不小的名聲,他最得意的就是當年炮製了評論唐詩宋詞的一本書!一兩年過去了,他沈歡功成名就了,外頭也好久不流傳他的文章消息了,這一次,就玩一把大的吧!

    “又該寫一本書震一震開封地文人們了!”沈歡心頭火熱地構思起自己地新作來,王安石不是要自己為新法呐喊嗎,行,新書裡將有這方面的內容,但是,他不泥人,也不是好捏地:這一本書,他將加上在日後能限制王安石的料子,讓對方自食其果,嘎嘎,沈歡的心思,已經邪惡得令人髮指了!

    在他的構思裡,這本書,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只有兩三萬字而已,對於後世動輒幾十萬幾百萬的書來說,簡直不值一提,但是,這個時代,要寫好一篇千多字的文章,都屬難得了,更不用說發行面世了。好在他沈歡手下有一家印書館,活字印刷的技術也還壟斷著,要出書,容易得緊呐!另外《文藝》雜誌也是他創辦的,雖然經過歐陽發等人的經營,已經越來越成為士林活躍的陣地,可名聲越來越大、作用越來越強的局面也越來越明顯了!

    王安石說要在《文藝》看到自己的文章,沈歡決定滿足他這個願望,這本兩三萬字的新書,剛好可以在《文藝》雜誌上連載一兩期,或者再讓歐陽發等人發一個增刊,這點影響力,沈歡應該還保持著。

    發行之類的程式已經確定完畢,那麼內容呢?這個“不一樣的東西”,真的不能成為空話呀!既要與變法有關,又不能太過便宜王安石,這需要費心思的!沈歡把腦袋敲了又敲,都搜索不出後世現成的文章可以抄襲。有點記憶地也就梁啟超的《變法通議》了。可這東西太強悍了,連君主立憲都搞出來了,他沈歡真敢拿出來,估計立刻就要掉腦袋吧。他不是譚嗣同,沒有“去留肝膽兩昆侖”的大義,也沒有汪精衛年輕時候“引刀成一快”的豪壯!他不過一個俗人,還想留著這個腦袋多享受幾年呢!那麼,這個通議是剽竊不了的,就是改頭換面,也太過驚世駭俗。看來也只有通過別的觀點自己寫一些了。

    沈歡文底不錯,這幾年浸透這個時代的文法,寫起文章來,不說汪洋恣肆、通暢淋漓,卻也自有文法,連司馬光都贊之為文理謹慎自然,說理十足,大有他的風範!為文邏輯。是他的強項。沒有理由不利用。只要在內容上出新就達到“不一樣”的目地了。

    當然,說是一套,做又是另一回事了,為了這個內容的不一樣,沈歡一連數天從朝中回來一有空閒都悶在書房裡下苦功夫。就在沈歡苦悶當頭,十月底的時候。他又接到一份令他茫然又痛苦的書信。這是回老家丁憂的蘇軾托人帶來的書信,是蘇轍送過來的,蘇軾寫這信的時候,還在回眉州地路上。這一次,蘇軾沒有展現他高人一等地文筆對路上景物大是描繪,信文很短,寥寥數十字,卻有著一股難掩的悲傷力透紙背。

    讀完信文之後。沈歡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握著信紙的手拽得甚至指頭關節都發白了,腦袋一片空白,只有嘴上喃喃地念著:“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江城子》!蘇軾多年後寫就的《江城子》!號稱千古第一悼亡詞的《江城子》!

    沈歡念不下去了,此時此刻,他沒有了剽竊的心思。更生不起這份念頭!這不是蘇軾給他地詞作。只是他心底油然浮起的詞字而已。理由呢?沒有其他,蘇軾所來之信。只說了一個資訊:那就是他的夫人王弗,因為舟車勞頓,水土不服,在回老家的路上,未到西蜀,就病逝了!

    蘇軾對於他的第一任夫人,是最愛的,自此之後,誰也沒有在他心頭留下如此深刻的痕跡!蘇軾很多情,妻妾也多,甚至有送人侍女的行為,這一點沈歡覺得難以接受,但是,這是這個時代地通病,難掩蘇軾為人的至誠性子!

    沈歡難以相信,如果沒有至深至博的愛,誰可以寫得出至悲至傷的“十年生死兩茫茫”!王弗走了,但她回在十年之後,在千古難得《江城子》裡由蘇軾的筆端,走入後人的心中。千古之下,誰也不想有這種情傷,但是千古以來,不能沒有《江城子》這等至情之詞!

    沈歡覺得心頭發堵,鎮了鎮心情,倏地發覺臉頰清涼,伸手一摸,濕了一臉,原來,不知不覺中,他已經淚流滿面了!兩行清淚,為誰而下?蘇軾?王氏?《江城子》?

    他好像穿越了時空的限制,看到了歷史未來,看到了一幕幕令人震撼又感慨的情景。他靠剽竊後人詩詞作為晉身資格,但是,《江城子》將永遠作為他心中地秘密,誰也不說,只待十年之後,由另一位天才把它書就,成為千古絕唱!

    “蘇軾……蘇軾,蘇東坡……”沈歡又低喃著,“東坡居士,你還真是要走到這一步了麼?東坡居士……是啊,蘇東坡,若沒有你,這一段歷史,縱使波瀾壯闊,卻也一過寂寞了!”

    一個苦行僧,一席蓑衣,仗客天南,也無風雨也無晴!

    蘇東坡地形象,終於一點一滴地在沈歡心頭慢慢浮現,也越來越清晰,像一位摯友,一位客人,一步一步走來,終於淹沒在心頭深處。

    “兄此刻心頭別無他物,惟有一腔苦痛,兩行濁淚,茫然若失……”蘇軾信裡的話很簡單,但是,卻令沈歡不忍卒讀了,讀之但覺滿紙辛酸,字字皆淚,句句情傷。

    “蘇東坡啊……”這一晚,沈歡在漸冷地西風中,站了半宿,一壺烈酒已幹,狂呼三聲,之後醉倒床塌,不醒人事了!

    《宋史》裡蘇軾傳讀了好幾遍,對他的評價,裡面很多中肯之句,但書生認為他用“真性情”就可以評價了,因為真性情,他有了無數的好詩佳詞,文章更是高人一等,因為真性情,他一生坎坷。寫到這一章,蘇軾真的開始悲慘了,情感上的悲傷,誰也阻止不了。他有無數的佳詞麗句,千古名句更是數不勝數,然而,《江城子》簡樸的詞句裡,卻飽含著難言的深情,在書生心目中,在蘇詞的地位裡,唯一不下“大江東去”的就是這一首了。

    在文人臣子中,屈原、柳宗元、蘇軾,很相似,也很令人感慨,他們的成就,也是過人的,在書生心目中,也是無人可比的。
wiselin 發表於 2009-8-6 03:05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暗潮

“我期待一個不一樣的蘇軾……或者是蘇東坡……”這是沈歡翌日醒來後說第一句話,像是自言自語;他感覺腦袋一片昏沉,渾渾噩噩,喉嚨乾渴,宿酒之後的辛苦畢露無遺。躺在床上,不想起來,但是外頭光亮照得他不得不清醒。

    “糟了!”想起今日並不是公休之日,還需到朝廷辦公,好像已經誤了時辰,趕緊掙扎著要起來。

    “夫君你醒了?”一個柔軟清脆的聲音在床邊一頭響起。

    沈歡撐起身體,看見是一身盛裝的王璿,正露著擔憂與喜悅的神色,不由說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我是不是誤了朝堂辦公的時辰!”

    “是誤了!”王璿笑著說道,“不過夫君大可放心,妾身已經譴人到三司向韓大人替你休了病假,說夫君今日身體不便,不能到場!妾身自作主張,還請夫君見諒!”

    “沒事!”沈歡噓了一口氣,“請過假便可!偷得浮生半日閑,我巴不得能休息幾日呢!”

    “咯咯!”王璿輕笑一聲,也松了一口氣,自作主張為沈歡休假,她心頭也惴惴不安,生怕沈歡怪罪。

    王璿為沈歡倒來一杯熱茶,讓他漱一漱口,解一解宿酒之意,服飾完後疑惑地問道:“夫君,剛才你說不一樣的是什麼?”

    “哦,沒什麼!”沈歡哀傷地說道,“說的是蘇子瞻而已。”

    “蘇子瞻怎麼了?”王璿不解地問,“還有,夫君昨日為何會醉得不醒人事呢,難道是遇上了什麼煩心之事?能和妾身說一說麼?”

    沈歡抬頭看向王璿,她美麗的臉上配著一副活了似的眼珠。不解加疑惑地看著自己,眼中也有著一絲的擔憂,不禁有點感動,人家都說有了家就有了溫暖,確實也對,身邊有個人時不時問候一兩句,體貼關心,也是人生幸事。心頭有了溫馨的感覺,不由身手握住王璿柔滑細膩地小手,微笑著說道:“璿兒。你昨晚是否都沒睡多少,一直在照看著我?”

    王璿臉色微紅,雖然兩人做夫妻多時,不過肌膚相親,還是讓她感覺不自然,想抽回手,卻發現沈歡用力很大,抽不回來也就作罷。臉色緋紅地任他握著摩挲。一聲“璿兒”更是讓她感覺心頭微微火熱。沈歡在家不怎麼叫她“娘子”或者“夫人”,總以你我相稱,雖然親近沒有隔閡,卻也令她感覺少了一分親熱,這聲“璿兒”是感情不怎麼外放的沈歡最讓她心兒發軟的稱呼了。

    “睡了!”王璿絕美的容顏笑得像綻放的鮮花,燦爛得讓人恨不得輕輕咬上一口。“夫君雖然醉酒,卻也老師,一直睡得安好。妾身只是早上起來看看夫君醒來沒有罷了,還燒上一壺茶!”

    不管如何,妻子的體貼,還是令沈歡大是滿意。真是一通好睡,看看天色,已經快要晌午了。沈歡揉了揉額頭,不由苦笑,也許是真的累了,或者說醉得很深,他既然睡了整整一晚和一早!不過對於醉酒之後的表現,他還是自我滿意的,他醉了就睡,不鬧也不吵。與一些醉了就要發酒瘋的人相比不知好了多少倍!

    不過一想到醉酒地原因。沈歡的神色就暗淡了下來,他心裡暗暗猜測。這一刻,遠在千里之外的蘇軾,又是怎樣的一番情景呢?

    “怎麼了,夫君?”王璿也是玲瓏之人,稍一轉頭,就發現了沈歡的不對勁,“是身體不舒服麼?”

    “不是!”沈歡又是感動又是苦笑,“只是想起了蘇子瞻,擔心他罷了!”

    “他怎麼了?”

    “他……唉,他妻子也去世了!”一個“也”字,是多麼的辛酸與悲痛,一個月內連去兩位親人,外人看了都覺得哀傷,更不用說蘇軾這等重情重義氣之人了。沈歡好像看到了蘇軾那雙本來有神有力的眼神變成了空洞與哀傷交纏的目光,心兒也一下子抽了起來。

    “啊?”王璿聞言訝了一聲,輕掩小口,同情之色大起,“但願他能振作起來吧!夫君與蘇子瞻是好友,為其哀傷是應該地,卻也不能過了,不然傷了身子,蘇子瞻要是知道了,想必更不安了!”

    沈歡精神一振,道:“是啊,你說地不錯,我不能再加重蘇子瞻的負擔了!不過他來信告之我這個消息,就是拿我當朋友看,我總也不能沒有表示,就回信勸一下安慰他吧!”說完趕緊整理衣裝,他昨晚醉了摸到書房睡下,這裡文房四寶齊備,倒也方便立刻動筆。

    然而剛好王璿把紙筆準備妥當,握著筆桿,沈歡卻一下子辭窮了,他不懂該與蘇軾說什麼,大道理就不必多說了,蘇軾學識淵博,涉及老釋,對人的生死在理論上具備了很高的造詣,他多說也無用。

    沒有辦法,思慮再三,沈歡寫的信文也很短,開頭只是人之常情地勸慰幾句,停下筆,聽著外面的風聲,沈歡但覺嗚咽難聞,最後又拿起筆來,在信文後面又加了一句:“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很坦然,也很無奈,卻是人生豁達地真諦了。寫完這句,他卻也覺得心頭湧起一陣難言的明悟,好像很多事都在一刹那明瞭似的。珍惜眼前的一切吧,沈歡驀然抬起頭來,對上王璿的眼睛;對方看著他寫完最後一個字,也不約而同地抬起頭,緊緊地對視著,相視一笑,微微點頭,雙方的手兒在不覺中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對了!”王璿突然驚乍一聲,“夫君,忘了告訴你,今日早上妾身二哥過來找你,你醉酒未醒,他只能讓我轉告你一個消息。”

    “什麼消息?”沈歡給她突然的一聲嚇得心兒狂跳。

    “參知政事歐陽公給禦史彈劾了!”

    “這很正常!”沈歡淡淡一笑,禦史的作用就是彈劾大臣地。在北宋中前期更是變態,有時候還規定禦史在一段時間沒有一次彈劾的話,就要受回應的處罰,因此這些禦史們成天做地事就是找大臣們的小辮子,一旦尋著,立刻彈劾交差。作為政事堂的大臣,受人彈劾應屬正常,就是宰相韓琦,不也受過幾次麼!而政事堂之人受皇帝寵倖,受了彈劾。裝個樣子回家一兩天,之後不一樣回到朝中辦事麼!中正如司馬光,也有給人抽出小辮子彈劾的時候,更不用說相對放浪的歐陽修了。

    “可這次卻很嚴重了!”王璿急著說道。

    “怎麼了?”沈歡心頭生起不妙地感覺。

    “這一次是禦史上章彈劾,彈劾地理由是……”王璿說到這裡臉蛋紅了起來,大是不好意思。

    “是什麼?”沈歡真急得不行了。

    “他參歐陽公……幃薄不修!”王璿的臉蛋更紅了。

    幃薄不修!沈歡腦袋轟然作響,他當然知道這個幃薄不修指地是什麼,所參的是歐陽修私生活不檢點。而且是超級不檢點。這個罪名,在宋朝廷裡,可比其他褻職還要嚴重了。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沈歡拉著王璿地手更緊了。

    王璿驚呼一聲,看沈歡著急,自己也急了:“妾身不甚清楚,當時二哥說得也不盡了然!”

    “我的去看看!”沈歡放開王璿。急步往外就走。

    王璿叫道:“夫君你還沒用膳呢,都午時了!”

    “吃不下,我去弄清楚了事情再吃!”說完回頭囑咐一兩聲,趕了出去。歐陽修在被彈劾,心情肯定不好,他去了也沒用,要瞭解事情,還需到同樣身為參知政事的司馬光處。

    司馬光正在家小憩一番。還在大廳喝茶,把沈歡迎進去後,坐罷就道:“子賢是為永叔公之事而來?”

    沈歡愣了一下,才道:“還是老師英明。老師,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很嚴重?”

    歐陽修臉色倏地嚴肅起來,道:“確實有點嚴重了,今日早朝。禦史蔣之奇當庭上了一封彈劾奏章。所談物件正是永叔公。永叔公身為參政,被彈劾。大家也早就習以為常了,不大以為意,誰知這個蔣之奇所參理由太過難以啟齒,這才引起大家的譁然!”

    “幃薄不修麼?”“正是!”司馬光點點頭,“這個理由對於一生清正的永叔公來說,太過苛刻了,他當場氣得不行,但是,按照規矩,他只能托詞在家,等待官家的裁決!”

    “那官家是什麼意思?”

    司馬光又道:“對於永叔公,官家還是大為倚重的,而且也欽佩他的為人,頗多維護,禦史們當場就在朝堂上吵得不行,官家只能宣佈下朝。但是老夫聽說蔣之奇在下朝後還不私心,接著又上了一封奏章接續彈劾永叔公,出了好大風頭!”

    “這個蔣之奇是誰,怎麼會這般狠?”沈歡吃了一驚,一日兩彈,不可謂不狠辣!他覺得這個蔣之奇地名字好似很熟悉,不由問了起來。

    “說到這個蔣之奇,還真可恨!”司馬光也憤慨起來,“說到底,他還是永叔公提拔上來地呢!現在他可出了名頭,讓禦史們都對他刮目相看起來,要知道,這些年,永叔公都成為禦史們彈劾的第一對象了!”

    這話倒不吸取,本來這些沒事可幹的禦史們吃飯的本領就是彈劾大臣,別的大臣可彈劾的不對,就是彈劾,也出不了名。政事堂作為權力集中之地,是彈劾地首選,畢竟敢於彈劾宰執,這份清名,就能讓這些禦史說上一陣了。而歐陽修既是參知政事,又是文壇領袖,作為文人,整個天下,都沒有比他更有名望的人了,彈劾他,不說什麼,但是引起的注意就不小了。而歐陽修在英宗朝,因為一力支持英宗追封濮王,整倒了當時的禦史中丞呂誨,是禦史們記恨的對象,也成為他們攻擊的第一首選,比之韓琦還要受這些禦史“歡迎”。

    “忘恩負義!”聽完司馬光的話,沈歡恨恨地說了一句。

    “何止如此!”司馬光歎道,“子賢,你可知道,這個蔣之奇說永叔公幃薄不修,對象指誰麼?”

    “誰?”沈歡倒奇怪了,說幃薄不修,就是說他私生活不檢點,宋代文人狎妓風行,就是官員也正常,歐陽修這人寫過不少豔詞,可見也是個風流人物。與青樓女子糾纏,應該還不能讓歐陽修吃官司,那麼這個物件應該是哪個良家女子了?

    “是……”司馬光也覺得難以啟齒了,聲音低了下來,“照蔣之奇的說法,是永叔公姐妹之女,也就是他地外甥女!”

    “啊?!”沈歡頓時覺得腦袋大了無數倍,他終於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難怪王璿與司馬光的神色都是這般古怪,原來……日了,這個蔣之奇果然夠厲害的,連這個都敢參彈!

    “蔣之奇……蔣之奇,原來是他!”沈歡念叨了幾句之後,終於恍然,腦子裡開始浮現一段清晰的記載。在後世,他是學歷史的,頗為愛好文史的他,對於《宋史》當然不會放過,不說全幾其文,但其中大事大人物,卻也不陌生。而在《宋史》裡,最讓他印象深刻的有四人:歐陽修、司馬光、王安石、蘇軾。

    這四人的傳記,他不說能背誦,但其中人物事蹟,卻再也熟悉不過了。這個蔣之奇為人才能在歷史上本來都不足以留下厚厚一筆,然而,他卻通過一件事讓人們記住了他:那就是猛烈地彈劾歐陽修,也就是現在上演地好戲。而他為什麼要彈劾歐陽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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