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北宋仕途 作者︰孤心書生(連載中)

Nineider 2009-1-30 17:22:3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02 106802
wiselin 發表於 2009-8-6 03:09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得益

說到這個蔣之奇彈劾歐陽修的理由,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沈歡覺得很可笑:英宗時候追封濮王之議,兩制皆是支持稱皇伯,而歐陽修則是皇考派的主力幹將,到英宗貶了不少禦史出去後,有了空缺,歐陽修就推薦蔣之奇做上禦史,原因就是這個蔣之奇也是皇考派的支持者,歐陽修賞識他,覺得他是個可用之才。

    但是因為歐陽修的原因,其他禦史們當然不會給蔣之奇好臉色,還說他是奸邪,為了上位迎合參知政事,蔣之奇日子過得苦悶,急思擺脫這種窘況,於是就走上了反對歐陽修的道路----在他的意識裡,連推薦之人都彈劾了,總不會再是附和他的小人了吧。於是,處心積慮的他,終於導演了這次彈劾。而且彈劾得極其厲害,因為他找到了一個令人難以啟齒的理由!

    至於歐陽修是否與他的外甥女有什麼勾搭,這件事確實是在歐陽修晚年鬧得滿城風雨,讓歐陽修的名聲損毀不少。若按宋史裡的記載,這當然完全是誣賴。這個蔣之奇彈劾理由的來源,扯上了如今的禦史中丞彭思永,是這個彭思永說予他知道;而這個彭思永又是從哪裡聽到的風聲呢?如果沈歡沒有記錯的話,彭思永首先是從一個叫薛宗孺那裡聽到這種說法。薛宗孺又是何許人也?他是歐陽修妻子的弟弟,關係不淺,按理說他的說法應該比較可信,但是。這個薛宗孺卻也不是什麼好鳥,他曾經有事相求歐陽修,歐陽修沒有答應,他就懷恨在心,造謠說予相熟的彭思永知道!

    好吧,好吧!沈歡想通了這一點,總算稍稍放下心來,歷史上神宗皇帝最後因為找不出證據。選擇相信歐陽修地清白,把那幾個扯上關係的人都貶了出去!真論起來,蔣之奇與薛宗孺都是罪有應得,一是為了自己的名聲不惜反戈恩人,一個為了報復造謠生事,確實可惡。最可憐的就是禦史中丞彭思永,一個很好的人。在宋史裡名譽也頗高,是個少年天才的人物,可惜因為嘴巴不檢點,好不容易才做上禦史中丞因為此事給拖累了,誠然太過可惜了!

    “老師,您可相信永叔公是這樣的人?”沈歡疑惑地向司馬光問道,“您就不在官家面前為永叔公辯白幾句?”

    司馬光苦笑道:“不相信又如何?禦史彈劾,是他們的本分,至於如何處置。則是官家地事,我等多說也無益。”

    沈歡大惱,宋代既有禦史台。又有諫院,本來有一個是監督皇帝的,但是皇帝怎麼可能會自找麻煩,於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不管是諫院還是禦史台,都成了監督彈劾百官的地方,而且還是任務式的彈劾!甚至到了不用有真憑實據都可以彈劾的地方。是所謂“風聞彈人”,而受到彈劾的百官,按規矩都得等待官家地裁決。真是討厭的風聞彈人啊,連證據都不用就可以張嘴說瞎話,實在是太令人髮指了,難怪王安石上臺後會把禦史台之人都排擠掉安插上自己的親信,想必也是抱了清楚恬噪的心思吧。

    “老師,以永叔公的為人。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呢?學生猜想一定是有人誹謗永叔公吧。老師與永叔公有情義,何不上奏章為其分辯幾句?”沈歡建議說道。以司馬光的地位,說出的話也頗有分量,由不得趙頊不好好思量。

    司馬光正色道:“子賢,情義歸情義,卻萬萬不能使之牽扯到朝廷大事上去。老夫也不願永叔公有事,但是禦史彈劾,自成規矩,而且官家又還沒有表示,老夫身為朝廷命官,一言一行都非同小可,豈能輕易上奏章,就是要上,也得讓老夫查明事實真相再說!子賢,你記住,身在官場,萬萬不能感情有事,不然有時事情做不好,反而會把自己搭了上去!”

    沈歡心兒涼了半截,他心裡也覺得司馬光說得有道理,因為對方並不瞭解是怎麼一回事,而他不同,聽到蔣之奇的名字與事蹟之後,他就結合歷史記載把事情想得通透了;司馬光不願感情用事,也是他地本色。司馬光不是一個容易聽勸之人,在這裡得不到援助,沈歡只能失望而歸。他心裡很不願意把這件事拖下去,因為多拖一日,就會對歐陽修的名譽多一分傷害,人多口雜,人言可畏,特別是傳言這東西,越傳越離譜,也許再過幾天,這事就給開封的人們爭議得不成樣子了!

    離開司馬光處,沈歡打馬趕往王安石住處。

    “怎麼,子賢,來找老夫,是否你已經把文章寫好了?”王安石一見沈歡,第一時間就是索要之前商量妥當地文章。

    沈歡當然拿不出來,老實交代清楚後道:“岳父大人,您是否聽說永叔公之事了?”

    王安石聞言臉色頓時嚴肅起來,道:“自然聽說了,開封就這般大,如此大事,豈有不聞之理!”

    “岳父大人怎麼看?”

    “怎麼看?當然是不相信!”王安石憤慨地說道。

    沈歡大喜:“岳父大人也不相信永叔公是這樣的人?”

    “當然!”王安石說道,“永叔公為人,老夫再清楚不過,他怎麼可能是如此之人!”

    沈歡道:“既然如此,岳父大人何不上表為永叔公辯駁一下?岳父大人如今深得官家信任,想必官家會對岳父大人之言多加重視的!小婿覺得此事越拖對永叔公就越不利!”

    “辯駁?”王安石愣了一下,“子賢所言倒也不錯,永叔公對王某深有大恩,當年若不是他多加提拔,也許王某不會有今日之成就!但是,子賢,你認為由老夫上表合適嗎?”

    “怎麼不合適?”沈歡一時想不明白。

    王安石說道:“永叔公此事,最忌傳聞,若有人嚼口舌,胡亂傳聞,于永叔公或者朝廷都是不利。老夫雖然不才,在京城卻有薄有小名,若由上表,傳了出去,豈不是火上加油麼?”

    “啊?”沈歡一拍額頭,不得不認同王安石的說法,王安石的名聲不單在士林響亮,現在的他也是京城官場之人矚目所在,若他上表,事情也就更熱鬧了!

    “岳父大人,那您說該怎麼辦?”沈歡失去了平時的冷靜。

    王安石笑道:“子賢,你與官家相識也不短了,以你對官家的瞭解,難道會認為他不分是非就讓永叔公受了委屈?”

    沈歡當然瞭解趙頊會是什麼態度,他擔心地不是這個,宋神宗雖然不是千古明君,卻也不昏庸;他最擔心的是歐陽修受了天大委屈之後,會有什麼舉動,他現在老了,會受得了這口氣?歐陽修這幾年對他幫助頗多,現在他有難了,不急著幫忙,不是沈歡的為人。

    “其實若說到為永叔公說話,也不是沒有合適的人選。”王安石頓了頓說道,“若說與官家的交情,子賢,想必你也不錯吧。官家才見老夫一次,就是信任,又能到什麼地步?你就不同了,你是在官家還在藩邸時就認識的人了,你的話,想必官家會多多考慮吧?”

    “岳父大人的意思是……由小婿上表為永叔公辯駁?”沈歡愕然問道。

    王安石笑道:“還有比你更合適地人嗎?”

    沈歡默然,難道說司馬光不出面,也是有王安石一樣地擔心?真是煩人,這個官場,確實不好混啊,總是有諸多顧忌。現在,整個朝廷,也只有韓琦敢明目張膽地為歐陽修說話了吧,歐陽修與他共同進退,相互依仗,他沒有不極力解救的道理。

    “好吧!”沈歡決定回去就寫點東西送進宮去,其實也不用寫什麼大道理,他清楚這件事地來龍去脈,就請官家讓蔣之奇找出證據來吧。蔣之奇找不到,肯定會把彭思永供出來,而彭思永更沒有什麼所謂的證據,只能把薛宗孺招出來,之後……事情就會真相大白了吧!

    前腳才離開王安石府邸,沈歡稍稍平定了心情,人也恢復了清醒,甚至聰明----回頭看看“王府”兩個大字,甚是後悔,心情也複雜起來:他實在沒有道理來找王安石的。因為歐陽修被彈劾事件,整個京城的政治氛圍都會詭異起來----若是歐陽修倒了,誰是最大的得益之人呢?

    雖然有點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是沈歡用腳指頭都能想得出來,最大的得益者,就是他剛剛拜訪的王安石!
wiselin 發表於 2009-8-6 03:16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唯物論

“兄台,聽說了嗎,沈探花又出新文章了!”

    “哎喲,兄台,你現在才知道?看來你消息真是蔽塞,文章小弟都早看過了,不愧是名滿京城的沈子賢,作起文章來,就是有一套,長篇大論,文理俱佳,非常人可比!”

    先前那人聞言大是來了興趣:“兄台看過文章了?”

    被問到之人不客氣地道:“這有什麼,文章就刊行在《文藝》雜誌的增刊上,上市買賣,京城之中只要買到一份雜誌之人都可一睹為快!”

    “哦?不知寫的是什麼?兄台可否告之?”

    那人大是搖頭:“哪裡需要這般麻煩,《文藝》雜誌如今在京城便宜得緊,那,這裡就有一份,給你,仔細看看就成!”

    “多謝多謝!”

    這一幕幕的場景發生在京城的士子之中,原因無他,就是因為名滿京城的年輕學士沈歡沈子賢又開始動筆發表他的新作了。時間停留在十一月的中旬,上時候已經入冬,開封下了幾場不大不小的雪,雖不至於冰封千里,卻也讓世界裹上了一層銀白的素妝。

    自然的冰冷,熄滅不了這個時代激情的火熱:官場上,新官家要奮發圖強,正要大有作為,王安石回京已逾兩月,算得上眾望所歸,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準備著。而沈歡,也應王安石地要求。作了一篇可以說得上是為變法搖旗呐喊的文章。

    在寫文章之前,對於歐陽修被蔣之奇彈劾之事,在眾多大臣有所顧忌的時候,沈歡不畏人言,排除萬難,直接寫了一奏章給官家趙頊。讓彈劾之人拿出證據來。趙頊醒悟過來,依計而行。蔣之奇哪有什麼證據,只能把彭思永供出來,彭思永也只是聽了謠言,更沒有什麼證據。

    這樣一來,這次彈劾內幕就清晰了。全是歐陽修的內弟因為報復造謠罷了。歐陽修老來給人家拿人品來說事,臉上掛不下,要鬧致仕,官家趙頊為了給他一個交代,把彭思永、蔣之奇等人貶出朝廷,才算稍稍平復了朝廷的非議。

    此事是在十一月初擺平的。儘管歐陽修還在鬧性子,不過卻不是沈歡所關心地了。眼看年關將近,新的一年即將到來,而王安石變法一事也日漸逼近,他更沒有時間去耽誤了。王安石交代他寫地文章,他不敢怠慢,結合後世的知識,鼓搗了一篇長達兩萬字的文章----《唯物論》!

    文章的一開頭,他就這樣寫道:“物者。陰陽之合也。唯物者,實物之理也。唯物論者,唯實際而已矣。”顧名思義,“唯物”這東西,就是他從後世直接拿出來的理論----當然,接下來是一大通解釋,全是結合古代地理論,好讓這個時代的人看了能夠接受這些術語。

    唯物論,沈歡的本意當然是教育這個時代的人想問題辦事情“一切從實際出來”,這是顛僕不滅的真理。然而這個時代。太多數之人,包括無數讀書人。想問題辦事情總是寄託在虛無的“天意”之上。更有不少官員,從政辦事,從不看實際情況而論,總以一些難以解釋地“古言”或者“聖訓”作為行為準則,也不看這些聖言是否對錯。

    對於這一點,沈歡深有感受,在上次水災之後防範瘟疫一事上,他就遇到了不少困難。當時為了批判這些觀點,他也寫了一篇文章。以“陰陽化物”為論點,結實了一些自然上的風魚雷電的規律真理。有了上次的經驗,這次沈歡做起文章了,更是得心應手。

    他把自然界的一切事物都歸為“陰陽之氣”的變化,對於後世觀點來說,這些論點太過簡陋了,不過也是為了照顧這個時代之人的思想觀念,陰陽之氣,怎麼說也是實際物體了,不像一些唯心的創造論。

    當然,這篇文章名義上還是為了王安石變法所寫的,因此在最後一些篇幅,他又強自把文章地觀點拉扯到變法之上去。如何說呢?他說既然辦事情要從實際出來,那麼縱觀大宋天下的實際情況,切實弊端橫生,那麼,有問題漠視不見,就不是唯物者的行為了。推而論之,有問題就要解決,也就是說,要變法!

    “如今天下,法不可不變!”這是沈歡在文章裡最有力的一句話了,算得上是對王安石的鼎助,也是他對這個時代問題癥結所憂慮的概括。

    沈歡也不會想到,他這篇文章,這些觀點,成了變法派日後反駁一切責難的托詞,也許,那個時候,他該哭笑不得吧。

    沈歡的《唯物論》文采上算不得一篇上佳的策論,但是單一其中觀點來說,結合了後世知識的觀點,在這個時代,卻是突出地了。特別對“唯物”這一名詞地概括與結實,算得上是古代唯物主義者的集大成者。

    談唯物,當然不能是空談,也不能憑空而來,得有根據。而正面地例子,首推荀子的理論。對於這位出了頭的靶子,沈歡沒理由不抽出來做擋箭牌,免得別人說他胡言亂語要彈劾於他!

    荀子的學識地位,在古代有時甚至超過孟子,至少在王安石時之前,《孟子》一書,在儒家的地位,還沒有上升到四書五經的境界。有荀子走在前頭,沈歡論起唯物來,理直氣壯得多了,甚至沒有了顧忌。

    儒家的天道觀,在荀子之前有點虛無飄渺,甚至比不上道家的解釋,然而到了荀子手裡就變了質,由有意志的天變為自然的天、物質的天。這中間顯然受了道家自然天道觀地影響。道家的“道”是指本體而言。那是不可思議並不可言說的,因而是觀念的、神秘的。然而,道家的自然史地天道觀中含有唯物主義的因素,和孔、墨地天道觀比起來是進步的。

    當然,荀子天道觀能讓後世之人肯定推崇,是因為他把道家天道的神秘給屏棄了。擷取了其中的自然觀點,因此。他所謂的“天”,不是孔、墨地有意志的天,而是自然的天;不是道家的觀念的天,而是物質的天。他不但不把天當做人格神看待,翻轉來還要把天征服。把天“物畜”起來。

    荀子地天道觀裡最有名的應該是那句“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應之以治則吉,應之以亂則凶”了,在這裡,“行”就是道。天行有常。就是說,自然有規律,不因人的善惡而變更其運行。天也不能主宰人的吉凶,一切禍福都是人所自取。在他眼裡,所謂“天”,不外是一些水旱、寒暑、或是列星、日月、四時、陰陽、風雨之類,這些都是客觀的自然界的事物。而所謂“人”,也不外是萬物中之一物。

    這種唯物言論,不說在古代。就是放到後世,也是沒有疑問的,難怪沈歡要把他作為唯物論者的先鋒了。當然,一個荀子是打不到世間千千萬萬的有神論者地,特別是儒家自董仲舒之後,把天人感應描繪的天花亂墜,世間更是有一大批追隨者,到了儒家治世特別嚴重的宋朝,這一理論,市場更是大得離譜。不說民間之人。就是身在朝中的高官,也是持這一理論的。像這個時代的富弼等人,更是說天人感應的好話,還有就是後來王安石變法遇到的天災,也給這些人利用作為打倒王安石的事物。

    在這一點上,不得不說,沈歡這一篇《唯物論》算得上批判得厲害了,也是日後王安石收到攻擊時作為反擊的利器!

    《唯物論》裡,荀子被當作唯物先鋒之後,那個大名鼎鼎地東漢王充也難逃被沈歡拉來做苦力地份兒。東漢能稱為思想家的人不多,估計一個手都數得過來,而這個王充卻能名列其首,自有其出色之處。一本《論衡》,就奠定了他地歷史上的地位!

    《論衡》是一本極具戰鬥性文字的書,涉及自然科學、哲學、倫理學、宗教和社會國家生活等諸多方面,闡明了以唯物主義為基本特徵的世界觀。此書的寫就,是王充從33歲開始,前後用了30多年的時間,直到臨死前幾年才完成。相傳東漢末期,著名學者蔡邕到江東,發現了王充的《論衡》,如獲至寶,獨自研習,秘不示人,由此學問大進。時人認為他“不見異人,當得異書”,於是問蔡邕原委,從此《論衡》一書得以廣泛流傳開來。

    沈歡之所以把王充作為正面例子,是他在《論衡》一書中,首先破除了對天神的迷信。漢代的唯心主義神學,鼓吹天是至高無上的神,像人一樣具有感情和意志,大肆宣傳君權神授和“天人相與”的天人感應說。說什麼“天子受命于天”,“承天意以從事”;天神能賞善懲惡;君主的喜怒,操行好壞和政治得失都會感動天神做出相應的報答,而自然界的變異和災害就是天神對君主的警告和懲罰。

    王充就針鋒相對地指出:物質性的“元氣”是構成天地萬物的基本元素,“天地合氣,萬物自生。”天是自然,而不是神。他說,天和地一樣,是客觀存在的平正無邊的物質實體,它有自己的運行規律。日月星辰也都是自然物質,“系於天,隨天四時轉行”。天和人不一樣,沒有口眼,沒有,沒有意識。人和萬物都是天地施放出來的“恬淡無欲,無為無事”的“氣”自然形成的,並沒有什麼東西在主宰他們。

    當然,王充否定君權神授這些觀點,沈歡因為這個話題太過敏感,就不敢太過扯及了。宋代君主權力得到空前集中,百年傳統,已經成為定制,誰要是在這個話題上過分了,估計沒有好果子吃!

    沈歡對王充最為推崇的便是他破除了對鬼神及其禁忌的迷信。在王充生活地時代。各種鬼神迷信氾濫。王充在《論衡》中對各種鬼神迷信及其禁忌,尤其是對“人死為鬼”的謬論進行了深刻的批判。他很風趣地說,從古到今,死者億萬,大大超過了現在活著的人,如果人死為鬼。那麼,道路之上豈不一步一鬼嗎?

    他認為人是由陰陽之氣構成的。“陰氣主為骨肉,陽氣主為精神”,“精神本以血氣為主,血氣常附形體”,二者不可分離。他精闢地指出:“天下無獨燃之火。世間安得有無體獨知之精!”也就是說,精神不能離開人的形體而存在,世間根本不存在死人地靈魂。至於說有人聲稱見到了鬼,其實是人的恐懼心理造成地。所見的“鬼”只不過是一種幻覺。人們對鬼神的祭祀,有的是為了報答先人的功德,藉以勉勵後人。有地是對自然災害無能為力。不得不乞靈於鬼神相助,以獲豐收。但是,所有被祭祀的物件都是無知的,實際上並不能給人們帶來什麼禍福。王充還尖銳批評了種種迷信禁忌和人可以“得道仙去”、“度世不死”的虛意之言。

    這種思想,與沈歡文章大大意相去不遠,得到了很多篇幅的讚揚。

    另外王充在《論衡》一書中,還否定了聖人“神而先知”,“聖賢所言皆無非”。雖然也承認孔子是聖人,並且也不反對孔子所提倡的封建倫理道德。他批判了聖人“前知千歲。後知萬歲”。他認為聖人只不過是比一般人聰明一些,而聰明又是來自於學習。“不學自知,不問自曉”地人是根本不存在的。這一點就更是沈歡要大力推崇地方了,當然,其中不無私心,他從後世而來,有時候說話做事相對來說大是出格,引人側目,朝中甚至有人以此作為彈劾他的藉口,王充批判聖人。不就是為他以後做些出格之事辯解麼?

    王充還批判了厚古薄今的歷史觀。指出“周不如漢”,“漢國在百代之上”的進步的歷史觀。這種進步歷史觀。沈歡又扯到了宋代變法的事上去,用一系列的資料指出宋代經濟比漢唐盛世還要超越許多,之後說要以此為基礎,改革弊端,富民強國,揚威天下!與王安石“大有為時之”遙相呼應,是變法的呼聲。

    當然,宋以前地人物還有不少是著名的唯物論者,像那個倒楣透頂的柳宗元,也是彪炳千古的思想家,沈歡也拿來論證。總之,這一篇《唯物論》,沈歡是打破了常人的認識,借著了領先這個時代上千年的知識,集結而成,新穎之處,自是不在話下。

    當然,有人贊同,肯定也有人反對----也許反對之人更多,怎麼說這個時代大多數讀書人,都是傳統思想傳統教學下的學生,對於異議,當然不會舒服,甚至有群起而攻的心思吧。

    對於這點,沈歡倒是笑了,很古怪地笑意。他不怕,這個時候,哪怕得罪了整個天下的讀書人,只要有一個人支持他,他便安全了。那就是王安石---熙寧前十年,整個朝堂,都是王安石的天下。

    王安石要變法,阻力大乎想像,只要支持他變法地人,他都會護得周全。沈歡此文是應王安石之邀寫地,也吆喝著要變法,王安石沒道理不支持,就是司馬光,此時也不會有什麼異議吧。確切地說,是官家趙頊要變法,沈歡投其所好,就是言論不當,也不至於倒下!

    但是……這篇文章,就真的是全對變法派有利而已嗎?沈歡笑得更古怪了,《文藝》雜誌已經幾年地發展,不說整個京城,就是在整個天下,也有著莫大的影響力。沈歡作為名聲傳天下的文人,也有著不少擁躉,對於他的論點,支持者也頗眾。他也想通過《文藝》雜誌讓這篇文章的思想觀點能夠深入人心,若能這樣,也算是一點寬慰了。

    不管怎麼說,順著《文藝》雜誌的東風,整個十一月,開封的天空,都蕩漾著沈歡《唯物論》的氣息,談者如雲,議者似雨。也借著這篇文章的觀點,變法的討論更是到了一個頂點,確切地說,由於沈歡的參與言論,變法已經成為整個開封的主流思想。

    變法。再也更改不了,它即將成為這個時代地主題!

    也正如沈歡所想,對於《唯物論》的發表刊行,最高興的便是王安石一人了。此文頗長,篇幅宏大,觀點新穎。以致讓王安石觀摩日久,每有心得。大呼“壯哉”。待把文章大多思想觀點揣摩貫通之後,王安石這個一心變法的人,再也忍受不住要大力為之了。應官家趙頊所令,王安石開始閉門謝客,開始醞釀他的變法措施了。

    說到醞釀措施。王安石多年的培養心血得到了證明,兩個弟弟是他一手帶大地,雖然各有性子,然而卻能成為助力,特別是王安禮,年紀大。見識廣,也成為王安石制定變法措施的顧問。

    最令王安石滿意地便是大兒子王了,此自聰慧,加之秉承了王安石一身的心血,所思所想,大為雷同,是王安石助手裡出力最多之人。還有跟隨而來的鄭俠,中正仁和,也是變法的支持者。

    也許是對於《唯物論》太過喜歡了。王安石不時對身邊的人讚譽頗多,還經常組織學習。這一日有閒暇,又把此文拿出來讀了一邊,邊讀邊讚歎沈歡地才華。

    對於父親的讚譽,王大是不舒服,撇嘴嗤道:“父親,您總是說唯物一文是我等變法者的戰鬥檄文,讚譽頗多,甚至有引為準則的意思。孩兒觀之,父親卻是太過大意了。也個著者沈子賢的險惡用心蒙蔽了!”

    “險惡用心?”不單王安石。連旁邊的鄭俠也愣住了,實在想不明白王為何說得如此嚴重。此時王府後院就他們三人圍坐在一張石桌旁。因為三人經常聚在一起討論變法事宜,相處得甚是親密。這日午後稍事休息,在後院閒聊,端坐在桌,煮上一壺清茶,觀賞雪後地天地,倒也愜意。

    “對,就是險惡用心!”王惡狠狠地說道,西風襲來,讓他的頭髮沾上了一片細碎的雪花,英俊的臉有點蒼白,神情卻有點讓人吃驚了。

    王安石皺緊了眉頭,不悅地道:“元澤,你何苦如此詆毀你的妹夫?”

    王急道:“父親,卻不是孩兒故意如此!唯物一文,父親讚揚有加,孩兒也細看了幾遍,卻發現內裡不像父親所說,全是為變法呐喊之言!”

    王安石面色沉靜,說不出是什麼意思。

    一旁的鄭俠不解地道:“元澤,威嚇說唯物一文不是變法的主張?你看此句,當今天下,法不可不變,不正是沈子賢的觀點麼?豪壯之處,不下老師大有為之時的倡議。若說如此還不是主張變法之人,難以令人相信!”

    “不錯!”王安石捋了捋鬚子,點著頭說道,“元澤,你想得太多了!你看文中此句,知行相資以為用,知之盡,則實踐之,大得為父之心,也是變法地強硬言語呀!為父知你當年很不服子賢贏你一次,但是為父沒想到你記恨到如今!”

    王更急了,道:“父親,孩兒不是因為什麼記恨才出此之言的!您看,可竭者天也,竭之者人也。人有可竭之成能,故天之所死,猶將生之;天之所愚,猶將哲之;天之所無,猶將有之;天之所亂,猶將治之,不錯,這些都是唯物一文裡讚揚變法之人的,但是,父親,通觀全文,您不覺得,如此言辭,太過少了嗎?”

    “少?”王安石與鄭俠大是不解。

    “正是!”王甚至有點激動了,蒼白的臉色有了一絲酡紅,“父親,沈子賢是應你所請發表變法文章的,本應全是變法言辭,好令變法儘快成行,然而您看,唯物一文,洋洋萬言,涉及變法之辭,不過千言,十不及一二,反而通篇大談什麼唯物什麼實際,如此為文,是何居心!”

    王安石倒是笑了:“元澤,也許是子賢文思過於汪洋,離題遠罷了,你太過多慮了!”

    “不是孩兒多慮,而是父親欠思慮了!”王哼了一聲,“父親,您想過沒,以沈子賢之才,哪有文不對題的可能!父親本來讓他為變法呐喊為文。他倒好,盡是兜售他那些不知所謂地理論!從這點上看,他不無敷衍父親的企圖!介夫,你說是嗎?”

    “啊?”鄭俠被叫,愣了一下,看王安石不無詢問之意。只能硬著頭皮說道,“元澤。沈子賢是老師女婿,不至於對老師不敬吧?”

    “就是不敬!”王冷笑一聲,“這個沈子賢,極會鑽營,不然當年父親也不會令他不愉快了!總之我等卻是不能太過相信他了。免得日後為他所累!”

    王安石冷下了臉,道:“元澤,你太過放肆了,哪有這樣說你妹夫的?”

    王說道:“父親,為了變法大業著想,孩兒顧不上什麼親情了!”

    王安石氣急反笑:“好好好。你總是說子賢另有企圖,那你說說,他怎麼企圖法?他又能如何企圖?”

    王拍了拍手中的雜誌,道:“父親,唯物一文,總體來說,正如沈子賢所雲,盡是唯物而已。以實際為准,否定人。否定宗旨,否定聖人之言,否定一切,其心之險惡,令人髮指。父親請想,他現在說是變法,他日變法若有阻礙或者挫折,抑或變法措施在哪個地方出了錯,他以實際為藉口,說變法舉措是失敗地。是要放棄地。豈不是生生要父親大業毀於一旦麼?需知他這些年發展,不少人是信服他地觀點地。到時若以此群起而攻,父親如何處之?”

    若沈歡在場,聽聞這番言論,倒要大吃一驚了。輿論是把雙刃劍,用得好,可以助翼,一旦反噬,就得不償失了。按沈歡地本意,唯物之論,名是為王安石變法之舉呐喊,卻也不無限制之意。唯物是好東西呀,一切從實際出發,現在大宋弊端橫生,確實到了該變的時候,可是……一旦變法成了阻礙穩定的東西,遵循“一切從實際出發”的宗旨,這個“法”是不是該停一下或者改變一下呢?

    說到用心,也許沈歡真的不無險惡了。

    對於王地說辭,王安石還沒有說話,鄭俠就感到不自在了:“元澤,你想得太多了!你之說辭,全是揣度,沒有實據,又如何令人信服?再說沈子賢是老師女婿,又如何會如此為難老師呢?老師,變法之舉,事關天下、黎民百姓千千萬萬,也不是一兩個人可以完成的,還需多方聽取意見,人才盡用,以成大事!門生認為,在變法上倒可以贊同與反對的都借鑒一下!”

    王怒了,道:“介夫,你這是什麼意思?變法事關父親多年心願,變法舉措,本來就眾口難調,難不成到時有人反對就要停下來。變法大事,本需強力行之,商鞅之證在前呀!”

    “我……”鄭俠還想辯論,他想不明白在變法一事上,多年結識的王為何會在進了京城之後,像換了個人似的,所思所想,太過剛厲。這讓他很疑惑,一昧剛強,真的能成就大事?

    “好了!”王安石打斷了他們地爭論,擺擺手說道,“你們不必爭了!變法之事,老夫自有主張。如何行事,心裡有數,你們就不必拿子賢的文章說事了!”說完看了鄭俠一眼,接著對王說,“元澤,今日你對子賢的言辭,為父就當沒有聽見,他日也不希望再從你嘴中說出來,明白了嗎?”

    “是,父親!”王很不情願地說道。

    一場不大不小的爭論,平息下來,不過,日後的影響,也許就不平靜了。

    快到十二月的時候,沈歡《唯物論》引起的爭議漸漸平息的時候,大宋的政壇,又迎了一場令人震驚地震動。而當事人沈歡,也不能脫身事外,再一次忙碌起來。

    停了兩個月,今天終於更新,人也有點激動。至於停更原因,就不多找藉口了。希望現在回來能按大綱完結此書,最大的希望了。這章先練練手,資料有點多,不過因為也是此書最後一次大量引用資料了,這章內容算得上轉折,此章之後,開始大時代。其他不多說了,總之感謝還看此書的朋友,其他就只能抱歉了,真的很抱歉。
wiselin 發表於 2009-8-6 03:27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致仕

十一月底的政壇震動規模不大,威力卻不小。身為參知政事的歐陽修,也就是民間俗稱的副宰相歐陽參政,正式地給官家上了一本奏章,強力乞求致仕!

    這個致仕的奏章,不再是因為從政需要而耍的什麼花槍,而是實打實地乞求退休回家養老的心聲。不錯,就是養老,這是歐陽修奏章裡提到的最多的詞語,他說他老了,不中用了,感謝朝廷不棄,奈何力不從心,無力為政,為免尸位素餐,乞骸回鄉。

    這奏章在大宋政壇引起了轟動的非議。若是平常的參知政事,也許不會有這般影響,但是當事人是歐陽修就難說了。歐陽修學識可為一代宗師,又喜好提攜後輩,可謂桃李滿天下,受他恩惠之人多如牛毛,其中不無朝廷高官,加上他為人中正,官場上有著不少朋友。對於他致仕的奏章,首先作為當年老搭檔的韓琦就不答應,還有身在宮中的曹太后也不滿意,一力要官家挽留。

    官家趙頊最為難了,對於歐陽修的奏章,一方面他心裡有著其他想法,另一方面迫於眾人請求,加上他自己對於歐陽修也頗為賞識,只好拉下臉面挽留。奈何歐陽修去意已堅,堅決不肯留任,一再重申他的理由。

    老朽是個很堂皇的藉口,明眼人都知道,歐陽修致仕的原因,與早些日子給人造謠彈劾肯定有著莫大地關係。也許是出於心灰。或者不好意思,沒有臉面再留在朝廷吧。

    一連幾天,朝廷裡對此事議論紛紜,力主挽留者如韓琦、司馬光,都是位高權重之人;贊同歐陽修去任者,多為禦史台諸君。對於歐陽修,用他們的話說。就是“再也忍耐不了,該去職”!歐陽修因為性格的原因,與他們矛盾頗深,可謂苦大仇深了,如今這個討厭的人就要離開朝廷。他們當然是極力贊同的。

    不管朝廷如何討論,也不管官家是否已經同意致仕,歐陽修做得就更絕了,奏章一上去,就撂擔子不幹了,直接窩在家裡。不再上朝。一時間政事堂因為少了一個人,政事處理運轉慢了一拍,辦事效率也小了許多。也許是出於這樣的原因,官家趙頊堅定了挽留歐陽修地意思,在下旨挽留與讓韓琦等人遊說都無效的情況下,他把主意打到了沈歡身上。

    讓沈歡去和歐陽修說說大義,使之留任,這就是官家趙頊最後地主意了。本來,沈歡作為一個後輩。是沒有多少資格與歐陽修平等對話的,不過趙頊說了,前些日子的彈劾事件還是你沈歡幫歐陽修說話,怎麼說兩人都有了香火存在,這次過去,也不至於沒話說,也許歐陽修賣你一個後輩面子也說不定。

    沈歡很不滿意這次任務,雖說他也不想歐陽修早早致仕,但心裡卻認為連韓琦都勸不了歐陽修,他就更沒有辦法了。要知道。歐陽修與韓琦多年搭檔,互相視為臂助。連他們都無法談妥的事,他出馬就更沒有希望了。再說了,這是一個令人很無奈之事,說服不了還沒什麼,若是說服了,歐陽修同意回來留任,那才是大事了----到時,他一介後輩,豈不是讓很多前輩羞愧,如此令人側目之事,強自出頭,不是沈歡的行事風格。

    奈何官大一級壓死人啊,何況這個“官”後面還加上一個“家”字,任他再是膽大,也不跟埋怨,更不敢不聽從,只能正了正裝,咬著牙,硬著頭皮,以“風蕭蕭兮易水寒”地氣概,在別人期待的目光中,走進了歐陽修的府邸。

    “永叔先生,你又何苦為難晚輩呢?”在口水都差不多說幹的時候,沈歡見歐陽修還是無動於衷,更不肯回到朝廷,他終於露出了疲憊的苦笑。

    兩人待著的地方,是後院地一處小亭,眼前回廊曲折,身後有一汪小池,池裡看不出有什麼了,最近雪愈下愈大,冰封了不少景物。北國的風光,終於在年裡的最後一個月上演。後院很幽靜,典雅氛圍,倒也怡情。遠處牆邊植了十數株雪梅,在百花凋零的時候,她卻盛開了,燦爛得令人感動。雪白,聖潔,縈繞了人們的心頭。

    坐在石凳上,歐陽修換了一個舒服的坐姿,淡淡地笑著,聽到沈歡的話後,環指後院四周,輕聲說道:“子賢,你難道不覺得這種環境,很適合老傢伙養老麼?”

    沈歡給堵得說不出話來。歐陽修話裡有話,他是真的要養老了。

    歐陽修倏地輕歎一聲,幽幽深深,感慨地道:“子賢,人活著,若心有牽掛,難以舒適,有時倒會失去一些人生樂趣。這幾日老夫打定主意離開官場了,稍一留心周圍,你看,這雪天,這白梅,還有這壺清茶,仔細一品位,倒是一種境界了!呵呵,老夫對現在的日子,很感慨,很感歎呀!”

    沈歡繼續苦笑:“永叔先生,如你所說,這舒適地日子,確實令人愜意!可是所謂能者多老,您……”

    “子賢,你不必說了!”歐陽修擺手打斷他的話,“你之來意,老夫盡是明白。可老夫也老實告訴你吧,這次致仕,老夫是真心實意的,沒有官場上的什麼手段權術在內!老夫一生奔波,老來身為參知政事,該知足了,也是時候休息一下了!以後的天下,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你們才華之高,令老夫很是欣慰,老夫也沒有什麼理由不給你們讓讓位子了!“永叔先生,您老精神還矍鑠著呢,正是大有為之時……”沈歡說著說著,突然反應過來,“讓位子?永叔先生。您地意思是?”

    歐陽修哈哈笑道:“子賢,你不必想得太多,老夫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一些老人的感喟而已!來來來,難得你來一次,嘗嘗老夫泡得茶怎麼樣。子賢。這清茶的吃法,還是你鼓搗出來地呢。這茶。確實是好東西呀,呷一口在嘴,清香撲鼻,怡人心脾,真是一種享受呀!”

    沈歡當然清楚對方是在轉移話題。想開口移正過來,卻又給歐陽修組織了:“子賢,老夫心意已決,以後不再是官場中人,你又何苦為難老夫?來來,難得有閒暇。不如談談詩詞或者風花雪月!你看老夫這幾株梅,開得倒是有些風骨吧?”

    “白梅傲雪,確實大有風格!”沈歡無奈,只能把目光轉移到那些梅花上去,不看還罷,一開倒給這些小東西把目光給吸引過去了。梅花不大,通體雪白,在蓋滿白雪地枝椏上,突兀而出。迎著苦寒地西風,招展著,歡鬧著,有如天界地精靈,謫落凡間,有一股淩人地傲氣。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沈歡喃喃地念了一下,之後才振奮了精神,“永叔先生,這幾株梅花。卻正如你的為人一樣。令人敬佩呀!”

    這話不是拍馬屁,歐陽修家道貧寒。自幼喪父,能有今日成就,除了天賦外,可想而知付出了多麼艱辛的努力,還有那些辛酸!

    歐陽修聞言一下子人也癡了,最後歎道:“這梅花,倒是清香呀!子賢,聽聞前些年你曾在送別呂誨的時候作了一首有關梅花的詞給他,其中有娥眉但有人妒、無意苦爭春之語,是否?雪梅不爭春,形容得很好呀!”

    沈歡聞言心裡一跳,人妒娥眉?看歐陽修像是發自肺腑一般地感慨,難道說,這次強力致仕,與此有關?

    眼珠一轉,沈歡笑道:“永叔先生,說到梅花,晚輩還偶得一句: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永叔先生的風骨,不言而喻,自是令人佩服的!”

    “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歐陽修愣了一下,既而哈哈大笑,“你這小傢伙,倒是挺會安慰人的!有此一句,足矣,足矣!也不枉老夫今日好生招待你一番了!

    “永叔先生……”

    “聽老夫說!”歐陽修正了正臉色,“子賢,你與老夫年齡雖相差數十歲,但是在老夫認識的後輩裡,除了君實,你是最令老夫滿意的。說到最合老夫脾胃,你比君實還要合適。若是老夫再年輕數十年,當與你一道傲嘯天下!如今嘛,老夫卻是老了……”

    “永叔先生太過讚譽了,說到年輕一輩,最讓晚輩佩服地,正是先生的門生蘇子瞻了!他應該也是老師的得意門生了!”

    “得意門生?”歐陽修笑了一下,“若論學識,老夫從不懷疑他的才華,假以時日,以子瞻之才,超越老夫也不是難事。若論膽識,子瞻也是個大膽之人!但是,老夫有時也認為他太過大膽了,什麼話都說,這在官場,卻不是幸事呀!最怕他日給他招來禍患。再說以為官之能,子賢謹慎小心,在老夫眼中,又比子瞻要好多了!看你今日之官位爵位,無一不比子瞻優秀呀!”

    沈歡都給誇得不好意思了,只能撓頭說道:“永叔先生,您再誇下去,晚輩都要驕傲了!”

    歐陽修愣了一下,接著笑道:“驕傲?驕傲好呀!若有雪梅之資,當然是有資格驕傲的!”

    沈歡摸了摸鼻子,今日談話,歐陽修多次涉及到梅花,除了說明對方喜愛梅花之外,難不成還有隱衷?又想到了嫉妒的話題。

    “永叔先生,官家挽留的旨意,您真的不考慮了嗎?”沈歡又換回了話題。

    歐陽修苦笑不已:“子賢,你還不私心嗎?老夫這次真的是決心致仕了,你回去和官家說,讓官家看在老夫數十年為朝廷奔波地份上,請他讓老夫榮譽還鄉,風光歸家!”說完頓了一頓,神色頗為古怪地看著沈歡,在沈歡莫名其妙的時候,又開口了,“子賢,上次蔣之奇彈劾老夫。很多人出於各種原因,不能為老夫辯白,最後還是你給官家上了奏章,老夫才得以儘快脫身地。你之情意,老夫看在眼裡,記在心上呢!”

    沈歡趕緊道:“先生為人。晚輩再相信不過了!就是沒有晚輩,相信官家也會給先生一個清白的。晚輩不過是盡了本分而已!”

    “本分……”歐陽修笑了笑,“總之是多謝了!”

    “不敢!”歐陽修怎麼說也是沈歡敬佩之人,趕緊謙虛起來。

    歐陽修再次說道:“那就請子賢在官家面前為老夫解釋了,老夫已經迫不及待要回老家了!”

    看歐陽修去意已堅,加上按沈歡熟知的歷史。歐陽修確實是在這一兩年致仕的,之後的歐陽修,回家養老,沒幾年就去世了。想到這裡,沈歡心裡急了,極力思索。心裡有了決定。

    “永叔先生,致仕之後您要回廬陵?”

    “是啊,離家數十年,也該是回去的時候了。落葉歸根,禽鳴首丘,老夫也不例外呀!”

    “這怎麼行!”沈歡真正急了,若按歷史軌跡,歐陽修回廬陵沒幾年就死掉,他地家鄉遠在江西。離開封有千里之遙,一旦離開,也許就真的沒有機會再見了。再說了,以歐陽修地學識,遠離開封這個政治文化中心,就真是太可惜了。一定要讓他在最後幾年發揮點餘熱!沈歡打定了主意,而且名義還堂而皇之:讓歐陽修留在京城,免卻千里奔波,也許能多活幾年呢。歷史上歐陽修地死因不無老來鬱悶的嚴肅。

    “不行?”歐陽修愣了一下。

    沈歡頓了頓,極力組織語言:“永叔先生。您學識淵博。可謂一代宗師,又喜好提攜後輩。若是離開京城回到廬陵,晚輩覺得就太過浪費了!”

    “怎麼說?”

    “先生就是致仕不再做官,也不必離開京城嘛!晚輩最大地願望就是能請先生留在京城,教授門生,提攜後進,為大宋培養棟樑之才,那才是先生的風骨呀!孔聖人一生育人,弟子三千,賢達無數。先生為文為人,不正該以此為榜樣嗎?”

    歐陽修笑道:“老夫也有此心願,為大宋培養人才,是老夫份內之事。可是,老夫回到廬陵,也可以行此之事嘛!”

    沈歡反問道:“先生,若論文化經濟,廬陵比之開封如何?”

    “天壤之別!”歐陽修沒有猶豫就給出了答案。

    “正是!先生,廬陵偏遠,無論文化經濟,皆不及開封。開封是大宋京城,天下仰目,文人士子,盡是雲集,年輕人才,比之廬陵不知強了多少倍。像蘇軾兄弟,不正是先生在京城發掘地嗎?晚輩覺得先生該留在京城,發掘培養那些年輕人才,這樣一來,既是文壇幸事,亦是大宋之福啊!”

    “這個……”歐陽修給沈歡一大通忽悠弄得心神不寧,不盡心動,有點猶豫了,“可廬陵怎麼說也是老夫老家,老而歸家,也是老夫的心願……”

    沈歡站了起來,恭敬作揖道:“晚輩在此懇請先生以大宋天下為念,以蒼生之福計,請留下來吧!”

    歐陽修愣住了,既而笑道:“子賢,你這是在逼老夫呀!你這一禮,如今老夫可消受不起了呀,老夫致士,就是白身,品級可比你低多了!”

    沈歡說道:“晚輩這一禮,不論官階品級,只是出於一個讀書人對前輩的懇求而已。”

    “讀書人……”歐陽修喃喃念了兩句。

    沈歡見狀暗喜,又加了一把火:“先生,您就是不為自己著想,也該為伯和兄想想呀!”

    聽聞沈歡把自己兒子給抬了出來,歐陽修疑惑了:“伯和,此事與伯和何關?”

    “怎麼沒有關係!永叔先生,伯和兄的為人您還不清楚嗎?他淡泊名利,不喜官場,為人純孝,若您老要回廬陵,他孝順之人,豈有不跟著回去侍奉的道理!他現在編輯《文藝》雜誌,正是發揮所長的時候,一旦離京,放下事業,令他鬱鬱不得志,先生您說。豈不是毀了他地一生麼?”

    歐陽修更猶豫了:“以伯和為人,倒可能會與子賢你說的一樣。《文藝》這本雜誌,現在不得了呀,已經深入文人之心了,也有偌大的影響力。看伯和這些年月所為,倒真把它當作事業來做了!子賢。你……可真讓老夫為難呀!”

    沈歡嘿嘿直笑,把親情拿出來說事。不怕歐陽修不妥協!

    歐陽修站起來走了幾步,最後轉頭對沈歡說道:“子賢,那你說,老夫留下來,具體又該如何做呢?難不成要老夫呆在家裡。靜等人才上門?”

    沈歡笑了,很燦爛:“晚輩豈能讓先生做那守株待兔之人!先生,您看《文藝》雜誌如何?”

    “《文藝》?很好呀,如今老夫也是每期皆讀,少了它,總覺心中難受呀!”

    沈歡小心翼翼地道:“先生。《文藝》如今是面向大眾文人的刊物了,經過伯和兄的經營,已經有不少文人士子向其投稿,而伯和兄也擇其優者刊行發表。晚輩認為,其中也是有不少優秀人才的,如果能加以遴選提拔,就是不能成為官場有用之人,為文也會大有長進。先生文章天下無雙,若能擇其一二加以教育。使其成材,他日我大宋文化之盛不難想像呀!”

    “子賢地意思是讓老夫也進這個《文藝》做那編輯?”歐陽修猜測著問道。

    沈歡說道:“以先生之才,當然不必去做那編輯瑣碎之事,此事自有伯和兄等人在做,先生只要坐鎮雜誌,遴選人才就是了!”

    “這個……”歐陽修又走了幾步,“老夫需要考慮考慮!”

    沈歡笑了,以歐陽修的為人,不再強硬地說回老家,那便多半是同意沈歡地提議了。不過他為人持重。做事總要計較周全,一時難以定論罷了。對於這個結果。沈歡已經很滿意了,他之所以把歐陽修忽悠下來,正是抱著讓對方進《文藝》雜誌地主意。

    《文藝》雜誌無論如何辦理,都是輿論工具,說白了就是宣傳的工具。這種宣傳功能,以沈歡的觀察,王安石已經意識到其中的作用了,他生怕王安石日後憑著手中地權力使得《文藝》成為變法派的輿論工具,那就有違他辦《文藝》的初衷了,確切地說,他這個《文藝》,不單不應該成為變法派的工具,相反還要成為變法派的制腋,有這個輿論監督存在,變法派做起事來,應該不會到無法無天的地步吧。

    王安石強悍,變法派又勢大,沈歡自己身份又特殊,日後沒有保全《文藝》特殊地位地把握,而歐陽發等人在官場上有沒有威望,估計不用王安石出手,其他變法派之人稍用手段,就能把《文藝》地大權給奪了去!

    為此,沈歡用心良苦地把歐陽修拉到這良輿論戰車上,以歐陽修的地位,有他坐鎮,估計還沒有宵小敢對他動手!不說其他人,就是王安石來了,也不敢動用非官場手段來迫使歐陽修就範。在古代政壇,父子反目大有人在,但以徒反師地,就少之又少了,就是以王安石的強悍,估計也不敢冒這個天下之大不韙,除非他想做真宗朝的奸臣丁渭!

    另外,對於歐陽修致仕後的使用,除了讓他進雜誌坐鎮外,沈歡還有著其他想法,不過辦理條件還不成熟,只能暫時壓下,自己知道就好了!

    沈歡站了起來,說道:“既然永叔先生還要考慮周全,晚輩就不打擾了。官家那邊,還要晚輩去回復,就此告辭了。”

    歐陽修點頭道:“官家那邊,就麻煩子賢為老夫解釋了。老夫再重申一次,這次致仕是真心實意的,沒有任何虛假,請官家不必多慮了!”

    “晚輩曉得!”

    歐陽修把沈歡送到前廳之後,停了下來,遣人送出大門。沈歡到了前院的時候,回頭一望,只見庭院深深,不再見歐陽修地蹤影。這一刻,他有點落寞,他也知道,無論如何努力,大宋文壇政壇,歐陽修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一代書生,自幼孤苦;天賦聰穎,勤奮好學,終成文壇領袖,數十年風騷,有史絕少!

    別了,醉翁!別了,歐陽修!別了,六一居士!

    沈歡腳步沉重地出了歐陽修的府邸,到了外面,他心頭像放下了什麼似的,輕快地吐了一口氣。抬頭一看,天又沉了下來,看似要下雪。也許,風暴即將來臨。
wiselin 發表於 2009-8-6 03:44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上位

“子賢,歐陽參政真是如此說的?他真要致仕?”趙頊坐在福寧殿裡,外面天色陰沉,高大巍峨的宮殿顯得有點沉暗,內寺點起了蠟燭,在搖曳的光線下,沈歡看不仔細趙頊是如何一番神情。不過聽他說話的語氣,既有遺憾,亦有一絲竊喜?

    畢竟是奉皇帝的命去勸歐陽修,最後雖然勸不下來,怎麼也要回來交代一番。又要快一年了,沈歡暗自感歎,年輕的趙頊登基快一年了,帝王的威嚴與日俱增,甚至不怒自威起來。看著趙頊那漸漸老成的臉,沈歡感覺一陣恍惚,這還是他以前一同把游談笑的年輕人麼?

    “陛下,歐陽大人確實是無心官場了,他老人家懇請陛下能讓他安心致仕!微臣費盡了口舌,依然無法說服於他,看來他真是決心已定了,任誰也無法改變!”想到歐陽修的退隱,沈歡就感到一陣沮喪,雖然對方有很大的可能留在京城。

    “可惜,真是可惜!”趙頊連連搖頭,神情也有點鬱悶,“子賢,你說朕是不是很失敗,才登基不過一年,一代文壇領袖、朝廷大臣就無故要離開京城,不肯輔佐朕。難道朕真有這麼不堪麼?”

    沈歡嚇了一跳,生怕這個年輕的皇帝遷怒于歐陽修,趕緊說道:“陛下是難得的明君,又有千古壯志,正欲奮發有為,朝臣又怎麼會不肯輔佐呢!歐陽大人也許真是年紀大了。對於政事有心無力了吧,這才起了退隱地心思的!再說了,走了一個歐陽永叔,朝廷裡不是還有一大幫賢臣之士麼!陛下只要好生使用,不難中興大宋!”

    趙頊聞言這才露出了一絲微笑,從御座上站了起來。踱了兩步,低頭沉思。最後反轉過來問道:“子賢,看來歐陽參政是真的去意已決了,朕就如他的願吧,給他下一道聖旨,令他風光退隱!不過。他空出來的政事堂的位子,子賢,你說,該讓誰替上去呢?”

    沈歡更嚇了一跳:“陛下,該用誰作為參知政事,是陛下地主意。更是陛下該謹慎對待的,此人之選,豈有微臣放肆地時候!”

    “子賢,你莫需如此謹慎!”趙頊苦笑不已,“子賢,自朕登基之後,你與朕說話,真生分許多了,令朕好不生氣!朕有意使大宋富強。單是一人,再是天縱之才,也難以實現,因此朕要聚集多方賢達,以成大事!為此朕自會以寬容之心,大度之腹,使天下賢才歸心,同心戮力,共襄盛舉,方才是王道!這個朝臣使用。朕自也會多方聽取意見。使其人盡其材!子賢你一向穩重,又有眼光。朕問你是真心向你徵詢意見,你莫要多心了!”

    趙頊說得動情,沈歡不是鐵石心腸之人,倒也微微感動,不過腦子裡多了上千年的官場爭鬥的知識,倒不敢真的放肆起來,心裡苦笑,在年輕皇帝期盼的目光下,最後只能硬著頭皮說道:“陛下,參知政事,在朝堂之中,只位於門下平章事之下,等同副宰相,位高權中,其中人選,當然需萬分謹慎才是!依微臣地意思,其人除了需要高明的才能外,還需上佳的人品才成。一代大臣,沒有令人稱道的品德,又豈能服眾,又豈能造福天下!”

    趙頊笑了笑:“子賢之意,這個品德比才能還要重要了?”

    “若是一般職位,也許是才能重要,但是參知政事,又豈是一般職位可以等同!再說了,能入得了陛下法眼之人,又豈是庸碌之人!這樣一來,這個品德就更顯得非常重要了。試問陛下,當年丁渭等人,其才焉知不是頂尖,然而其人如何?”

    趙頊沉默了,丁渭之事,離時不遠,他是怎麼樣的人,現在的人們更清楚了,可以說得上是一個大大地奸臣,排除異己的手段,簡直是高明之極!

    “子賢,朕問你是否有合適的人選,你道理倒是說了一大堆,結果卻是離題萬里了!”

    沈歡笑道:“微臣說了如許之多,還不是請陛下在選擇這個參知政事的時候謹慎行事嗎?再說賢德的品行,亦的擇才的條件,如此一來,該用誰,陛下心裡還沒有數嗎?”心裡卻暗自在鄙視不已,這個皇帝明著在徵詢意見,其實如此重要的位子,他本人又豈會沒有主意!再說以他沈歡的資歷也沒資格坐上這個位,還不如打著哈哈,最後由皇帝定論罷了。

    趙頊沉吟片刻,最後才抬起頭來,盯著沈歡地眼睛,沉聲說道:“子賢,你認為介甫先生如何,應該能勝任參知政事吧?”

    來了!沈歡低下頭,心裡冷笑了一番,果然不出所料,人選如何,人家早有了主意,而且還不出意外的就是如今風頭正盛的王安石!以趙頊對王安石的賞識,加上他正要大幹一番,當然會趁這個機會把王安石提拔上來。

    仔細一想,沈歡又悲哀地發現,如今朝廷,最適合最有資格坐上這個位子的,也就只有王安石了,其他人和他比起來,都稍嫌遜色幾籌!歷史的車論,正滾滾而行,任誰也阻擋不了!

    “子賢,如何?”趙頊又追問。

    沈歡強自平靜地道:“介甫先生之才,勝任參知政事,卻是足夠了!只要陛下用起來舒心就成!”

    趙頊笑了起來:“子賢,你能這般想,朕就放心了!朕和你說了那麼多,就是看你與介甫先生是翁婿,到時還需你們兩人同心協力輔佐朕的。在朕眼中,你是一個很值得期待的臣子,莫要讓朕失望才好!”“為大宋盡心盡力。是臣地本分!”沈歡只能這樣應和了。

    趙頊點點頭道:“子賢說話,朕是再信任不過了。之前朕見你對介甫先生總是有些不妥當的評語,倒令朕擔心你們不能相容。不過你們是翁婿,有什麼矛盾,也當不至於成仇地!你們都是當世大才,能把主要精力放在為朝廷出力上。那才是正道!”

    沈歡又低頭應是。以趙頊對王安石地賞識,他要再說對方的不是。豈不是自找不快麼!再說現在王安石還沒有做出一些眾叛親離地舉措來,他不過是借了熟知歷史地先機知道對方最後會如何罷了,現在說出去,也沒人信呀,看看司馬光對王安石的推崇便知道此時王安石地名望有多麼高了!該做的他都做了。結果如何,盡人事聽天命吧。

    趙頊又歎道:“其實歐陽參知在這個位子上做得還是很不錯的,他名望又高,若不是他致仕,朕會一直讓他幹下去的!唉,子賢。你說歐陽參政是不是因為上次的彈劾事件才會生起致仕地心思呢?”

    沈歡心裡一動,說到底,歐陽修致仕,得益最大的便是王安石了,今日他與歐陽修對話,看對方不無感慨,難不成他的致仕,真有難以言說的苦衷?

    “這個臣就不得而知了!”沈歡回答,暗地裡卻在撇嘴。,說到底,歐陽修離開中樞,最高興的應該是皇帝趙頊吧,不然哪有理由抬王安石上位呢?

    趙頊幽幽地道:“說到底,朕差點也讓蔣之奇等人欺騙了呢,若不是子賢你及時上書,對於鬧得很凶地朝堂,朕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子賢,你說。歐陽參政是否因為靠你一個後輩給他脫身。因為不好意思,這才致仕的?唉。他想得也太多了!”

    “啊?”沈歡心神大震,回想起歐陽修在談到自己助他一事時那難言的表情,不正是存在著羞赧的意思麼!難道說,他真是好心辦錯事了?宋代朝臣,最好面子,有時甚至為此成為終生仇人。歐陽修不是小氣之人,但是面對洶湧的議論,偏偏是一個後輩給他說話脫身,別人就罷了,他一個老臣,心裡豈會沒有想法。也許正因為這個原因,他才覺得不好意思再做下去了吧!

    沈歡此時既是羞愧,又有憤怒。羞愧的當然是對於歐陽修來說,也許沒有他橫插一手,按照歷史,歐陽修還能做上幾年參知政事的;憤怒的是對於王安石來說,是誰讓他上書為歐陽修說話的?正是王安石!以沈歡對王安石地瞭解,這個精通權術的人,也許就是利用了他對歐陽修的關心,最後達到了……沈歡不敢想下去了,一方面安慰自己認為是自己想多了,另一方面又不住地提醒自己小心王安石的手段……

    皇帝最後與沈歡說了什麼,沈歡都不大記得了,他的心思,在那一刻,已經亂了。無論沈歡如何猜想,歐陽修的離職已經成了既定的事實。王安石的上位,也成了不可阻止的形勢。

    在十二月到來的時候,官家終於同意了歐陽修致仕地奏章,下了一道聖旨,讓他風光離開朝廷,最後還以觀文殿大學士地頭銜讓他繼續享受朝廷的俸祿,還下令讓他地兒子歐陽發蔭補成為朝廷秘書閣的一個官職,算得上是對他們家的優厚了。

    這道聖旨之後,官家在福寧殿召見了王安石,一番問對,翌日下了一道任命的詔書,召王安石為參知政事,頂替歐陽修留下的位子。不過,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這個參知政事前面還加了“權代”兩個字,意思是暫時替代,還有觀察之後才扶正的意思。

    饒是如此,此番任命,還是引起了不小的波瀾。王安石在官場上竄得也太快了,從重新出山,到參知政事,不過區區幾個月,速度之快,世所罕見。這就引起了一些大臣的憂慮,比如韓琦,他對這道詔書,不無阻止的意思,奈何推薦的幾人,名望上都比不上王安石,加上朝中幾位大臣都力挺王安石,最後王安石還是上位了!如今已是十二月,差不多就是新年,第二年官家的新年號就要頒行,一切也許就會重新洗牌,而王安石頭上的“權代”二字,應該也會摘掉,只要他在這個一個月裡表現出一定的理政才能,不犯大錯,那麼成為大宋朝中說得上話的大臣的日子就不遠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又到了新年。別人不知如何,總之沈歡今年的春節就過得與往常不一樣了,至少,他如今已經是一個女人的丈夫了。與往常一樣,春聯又開始大派送,最後才是一家子吃團圓飯。

    小蓮兒年紀又大了一歲,不過隨著家裡日子越過越好,倒是比小時候還要活潑了,也更可愛了。對於她的學業,自王璿嫁入沈家之後,沈歡就託付予她,不再費心。王璿有時雖然頗有個性,不過還是傳統的妻子,與婆婆小姑都相處得很好,很融洽,沒有什麼大矛盾發生。

    唯一還有一些遺憾的便是沈歡的母親沈氏了,以至於她在吃年夜飯的時候也還嘮叨著:“歡兒,娘如今也沒多大的願望了,只願你與璿兒早生貴子,也好讓娘儘快抱上孫子!”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小蓮兒是一直嚷嚷叫好的,說自己也要抱侄子。至於王璿,除了害羞而染紅了臉蛋,還有一絲擔憂,成親已經四個多月,她的肚皮還沒有一點動靜,這對於古代女子來說,去是一道大難踢了。

    至於沈歡,嘴上回應娘親說一切順其自然,心裡去有發愁,不是因為無子,而是生怕頂不住壓力真要鼓搗出幾個小孩來,他現在才十八歲,過完年也不過虛歲十九,就要身為人父,這對於接受過後世教育的他,有點難以接受。這也是他與王璿同床時,儘量避免的原因,當然,對於如何避孕一事,腦子裡盡是後世衛生知識的他,當然不是難事。不過此事他沒有與任何人說過,就是王璿,也滿著。

    “算了,如果真躲不過,就入鄉隨俗吧!”看看這個時代年紀與他差不多大的人都已經生了好幾胎,沈歡就感到難言的無力。

    “夫君……”王璿在膳後猶豫著說道,“年後是不是與妾身一道回去省親一次?”

    “省親?”沈歡反應過來後,大是不快,之前對於王安石的猜測,並不能讓他愉快,想拒絕,又沒有理由。

    “去,怎麼不去!”沈氏痛快地給沈歡做了決定,“歡兒,初一一過,你就與媳婦拜訪親家,不要失了禮數!”

    “是,娘!”沈歡只好答應,腦子裡又浮起王安石那強悍的神情面容了,也許,這道省親之行,不會簡單。
wiselin 發表於 2009-8-6 04:06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波瀾

沈歡與王璿是在大年初二那天到王府省親的。因為新年剛過,大家都閑來無事,王府一家子都聚在了家裡團聚。兩人的到來,平添了幾分喜氣。

    在王安石的一聲令下,吩咐下人大肆操辦酒宴。王安石戴著個翰林學士的頭銜,還有權代參知政事的職位,每個月單是俸祿都有幾百貫,還有新年官家的賞賜,雖然有著偌大個王府要經營,不過他不好遊樂,極其節儉,家底也頗為殷實了。從這次頗為豐富的酒宴就可以看出王府一家日子過得大是充實。

    當然,單以錢財而論,沈歡才是悶聲發大財的典型。與周季的合作,讓兩人都賺得盆足缽滿。活字印刷機還處於壟斷地位,沒有人能撼動它的市場,就是這麼一個機器,就讓他與周季還有趙頊的荷包充實得很了,更不用說烈酒與清茶帶來的利潤。

    不過沈歡也知道錢財不能露白的道理,雖然不少人也能隱約知道他與周季的合作關係,不過因為操作得當,別人也說不出什麼異議的話來。再說他表面也不奢侈,住的地方還是那個小院子。

    宴上王安石盡是春風得意,頻頻勸酒,幾個男人喝得倒也有了幾分醉意。王安石的兩個兄弟和兩個兒子都在席上,另外還有一個鄭俠。很明顯,鄭俠對沈歡是抱著很大的好感的,連說話都用了敬語,酒勸得也凶。至於王安石的夫人王氏,則拉著王璿低聲說著些什麼,時不時還含笑看著沈歡。

    這是一次午宴,大有賓主盡歡的氣氛。吃飽喝足之後才散了酒席,因為都喝得有點高了,王安石吩咐大家散去休息一番。本來沈歡打算拜別的。卻讓王安石留了下來,說是午後有些大事與他相商。

    待沈歡休息了個把時辰之後,酒意已過,徹底清醒之後,就由王安石遣人過來請去書房。商量他們的大事了。

    去之前,給沈歡整理衣裝的王璿不無憂色,叮囑了一句:“夫君,與父親相談,凡遇爭執。最後不要與之相爭!”

    也不知是不是女人特有地感覺,她總覺得自己的夫君與父親兄弟有合不來的危險。看著王璿一臉的憂色,那靚麗的面容因為緊蹙地眉頭染上了一層令人心疼的氣色。輕拍她的小手,示意她放心,這才出去。

    不愧是官家特意賜給王家的住宅,宏大得令人羡慕。與王安石相見的地方是一間闊大地書房,饒是如此,坐得人多了,也顯得相對狹小。除去沈歡。已經有六個人坐在裡面了。正是剛才酒桌上的幾個男人。

    看到這裡,沈歡心裡一突,王安石全家兄弟兒子還有學生都上陣了,看來這次所議之事非同小可呀!

    “子賢,你來了,過來坐!”王安石一臉笑意地招呼沈歡。

    因為人多,分開兩排來坐。除王安石端坐在書房的主位外,其他六人隔著書桌分列在他的下首。王安禮、王安國在左上首,與他們並排的是王;另一邊是鄭俠與王旁。中間留了個空位,看來是給沈歡預留的。

    沈歡走過去的時候。因為身份與年紀的原因,只有王旁站起來迎接,直到沈歡坐下後才安然落座。沈歡打量了一下諸人的神色,都比較肅穆,對於王安石要議之事,更是好奇了。

    “都到齊了!”王安石噓了一口氣,“今天召集大家,是想與大家商討一些大事!大家也知道,如今老夫位為參知政事,身為朝廷中樞。朝廷大事。自然有份參與,這次與大家要討論地便是朝廷大事。另外。官家召老夫回京的意思,大家都不是外人,想必也清楚。老夫就不矯情了,實話和大家說了吧,前些日子官家召見老夫,問老夫變法事宜準備得如何了!”

    “變法!”沈歡微微變了些臉色,腦袋有點疼了,該來的還是來了。

    王安石又繼續說道:“說到變法,這是老夫多年的心願,如今得遇明主,自是鞠躬盡瘁,非死不能止息!至於變法舉措,這些年來老夫也深思不已,倒也有一二條例,今日招大家過來,是想讓大家閱一閱老夫這些日子寫的幾條變法條例,另外若有什麼缺失,大家盡可說出來,也好讓老夫完善這些條例!”

    王安石話才說完,王就迫不及待地說道:“父親大人學究天人,又貫通古今,經世濟道更是天下無雙,您想出的法子,自是別人難以企及的。如有官家支持,自可放開手腳施行便是,何必顧及別人的想法呢?再說孩兒認為這些變法條例也沒什麼不妥了!”

    王安石笑道:“孔聖人也說三人必有我師焉,老夫非聖人,更非完人,又豈不會有失忽的時候!元澤,你說這些話,也不怕別人笑話!”

    “笑話?”王緊盯著對面地三人,厲聲說道,“王某看誰敢笑話!”

    沈歡沉默不語,神色淡然,他也知道,王的眼神看得更多地便是他了,在座之中,身為長輩的王氏三兄弟,王自是不敢這樣說話的;至於鄭俠與王旁,也算得上王安石的親傳,對於王安石的舉措,當不會有什麼異議;只有他沈歡難以定論了,論親疏,他是王安石的女婿,本也是親密關係,奈何沈歡不單是一個後輩而已,他在朝廷與士林中都有著不小的名聲,對於王安石的政治行為是如何做想,大家就不清楚了。

    沈歡淡淡地看了一眼諸人,笑道:“若是對大宋有利、能夠富強大宋的舉措,沈某自是沒有絲毫的反對地理由,相反還會拼死維護!”

    “哈哈!”王安石笑了起來,“子賢地人品與志向,老夫自然是深信不疑的。他日還要仰仗你地才華以助老夫成事呢!說到底,大家都不是凡人,也是一心想為大宋天下黎民百姓出一份力。中興我大宋天下,重現漢唐雄風,當在今日!為此老夫不惜生命,不惜成為那些迂腐頑固之人地敵人!”

    王安石的魅力能夠感染許多人,他的話也很有鼓惑性。至少在這一刻,沈歡都給他說得心潮澎湃。

    熱心公道的鄭俠當場表態:“老師壯志,門生向來都是佩服的,也甘願附為助翼,為天下盡一份綿薄之力!”

    王安石微笑點頭嘉許。

    這一副情景倒是令沈歡心兒難以平靜下來。鄭俠,一介小人物,卻憑著幾幅圖畫,成為最終拉王安石下馬地關鍵人物!然而,在這些沒有發生之前,這一刻,他們是多麼地和睦,多麼地相得呀!造化弄人,一至於斯麼!

    鄭俠不是小人。這一點,熟知歷史的沈歡很清楚,他與那些懷著異樣心思追隨王安石的奸臣不一樣,若他只是一個附上諂媚之人,歷史上他只要抱緊王安石的大腿就可以快速高升了,畢竟在學生之中,王安石對他是抱著無比的期望地。然而他沒有,憑著一點熱心,任憑王安石一派如何打壓。最終還是毅然走上了反對王安石的道路,以至終生坎坷。

    正是因為瞭解鄭俠。此刻的沈歡,才對王安石即將要拿出來的變法措施感到更無奈了,他暫時是改變不了什麼了,只能靜待時機,看看能不能把歷史的軌跡稍稍拉動一下吧。

    王安石把他寫就的變法舉措發了下來,從王安禮先看起,接著是王安國,到了王的時候,他只接過手,沒看一眼。就站起來遞給了對面的鄭俠。這情形立刻讓沈歡明白過來:看來這些條例。得了王安石真傳的他,也出了不少力呀!

    沈歡拿到那幾張紙地時候。並沒有一眼看下去,而是稍稍吸了一口氣,平復些須心緒才展開一看。饒是如此,在看到這些條例的時候,他還是感到呼吸急促了不少,心兒也像吊在半空,上下不得。

    條例不多,只是區區三跳,比之歷史上王安石那些浩繁的條例,不過是小巫而已。但是沈歡也知道,現在這些條文,不過是前兆,以後還有得讓大家吃驚的呢!

    這一次,王安石只是拋出了三條變法舉措:均輸法、農田水利法、青苗法。大名鼎鼎的王安石變法呀!這一刻,沈歡的心情是頗為複雜的,他也知道是王安石變法把北宋的政壇鬧得雞飛狗跳,不願意看到,可是他也清楚,北宋朝廷的天下,已經到了不可不變地地步。不變法,難逃自身滅亡的地步!

    在最後地王旁把變法條例閱讀完畢之後,王安石開始說話了:“怎麼樣,諸位還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還是王最急:“父親,若說得補充,孩兒覺得只有三條例法,太過少了一點,還未能把天下弊端都糾正過來,應該儘快把其他條文也整出來才是!”

    王安禮不同意地道:“元澤,路要一步步地走,飯要一口口地吃。這變法舉措,事關天下,謹慎一點還是好的!一步步地來,發現什麼問題就解決什麼問題,這才是上策,若是一股腦兒整出來,也沒有如許多的人力來施行呀!”

    沈歡微微點頭,王安禮在歷史上還是一個比較穩重之人,雖然有時顯得過於保守,不過總比那些好心辦錯事之人要好上幾分。對於他,沈歡是比較有好感的,至少他就不同意王安石父子的“征誅”之術,政治上排除異己,是他極力抵抗的。

    王安石聞言也點頭說道:“和甫說得不錯!變法變法,除了變法舉措,還需變法人才!沒有人才,一切都是空談。如今朝廷之臣,老夫都不是很熟悉,也不知哪些是真心變法的,不敢輕信他們呀!這樣的話,法例多還不如少呢!”

    王洩氣地道:“父親,也不知官家是如何作想的,明明要您做參知政事,偏偏還要在前面加權代兩字,這不是讓別人有什麼想法麼!沒有實權,做起事來也沒有威信呀!若是由父親掌朝,到時說變法。還不是容易之事麼!”

    沈歡暗地裡發笑,這個王,天才是天才,但畢竟年輕,不懂官場地深淺。一昧地認為只要權力大,就沒人敢抵抗,也以為權力大就可以一切順利!反過來一看,這點上他要排除異己,也不是沒有原因了。不過這些觀點聰明得可愛罷了!

    王安石正色道:“元澤。官家如何做法,自有道理,豈由你來異議!加權代兩字,應該是為了考察老夫有沒有處理朝政地能力吧。如今新年已過,待得上朝,也許官家就要有大動作了!”

    王興奮地道:“父親,這是官家召見您時承諾的嗎?”

    王安石無奈地道:“算是吧。不瞞大家,正因為是官家召見,老夫這才放心整理出這些變法舉措地。官家也像老夫保證。他一定會鼎力支持變法,另外,如果不出意外,這個主持變法之人,應該由老夫來擔當!”

    眾人聞言不由都神色一動。

    “既然如此,父親您還猶豫什麼,這三條變法舉措,現在就該上奏官家,新年一過。即行新政!”王更是興奮了,“屆時父親再制出更多有利天下地條例。富強大宋,中興大宋,他日不難成青史名臣!”

    王安石笑道:“至於青史留不留名,老夫倒沒有多想,只願天下能由老夫處稍稍得利便心滿意足了。好了,其他就不多說了,大家就這三條變法舉措談談得失吧!”頓了頓又道,“如今帝國最大的難題,便是財力日艱,甚至可以說已經影響到我大宋能否順利運轉的頭等大事。因此老夫變法。首重治財之道。現在制出的三法。就是本著先解決財政想法而制定的!大家看看還有什麼要補充地嗎?”

    眾人一陣沉默,都不說話。互相看了一眼。沈歡現在還記起王璿之前交代的話,生怕與王家之人起爭執,暫時打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最後還是在家隨便慣了的王率先發話:“父親,這些條文,孩兒都仔細斟酌過了,沒有什麼不妥!均輸法就不必說了,本來就是為了省勞費、去重斂、減少百姓負擔,節流也是一條治財之道嘛!至於農田水利法,更不用說了,天下以農為本,而農以耕為本,治理水利,更有利用從事農桑,而農桑大好,賦稅也就更多,帝國財政收入也就更大了!還有這青苗法,貸錢予民,補助耕種,還可以收息贏利,更是賦有前瞻的良法!”

    王安石呵呵笑道:“讓你們評論得失,你倒好,盡是美言,缺點一丁點不說!”

    王也笑道:“父親大才,些須缺點,豈是孩兒等人可以看得出來的!”

    王安石不再理會他,轉頭說道:“和甫,你們有什麼看法?”

    王安禮遲疑片刻才道:“其他兩法還好,小弟覺得最不妥地便是青苗法,貸錢取息,總感覺有點不對勁,但是哪裡有問題,一時又說不出來!”

    王安石點點頭,有點失望,又問他另一個弟弟。

    王安國也道:“大哥,經二哥一說,小弟也覺得有點不妥,不過具體是什麼,說不上來!”

    王安石有點失望了,這三條法例之中,他最得意也是最自豪的便是這青苗法了,然而他最近親的兩個弟弟卻一致否認了此法,雖然沒有明說,但“不妥”兩字,已經是他們給大哥面子才如此委婉的,不無讓他暫時放下此法的意思。

    王安石沒有辯駁,他的大兒子王卻急了:“二位叔父!青苗法是父親殫精竭慮思索出來的,雖然不無借鑒前人的經驗,可此法大膽可行,非一般可比,若行得好,得益無窮,先是貧乏之民得錢從事耕作,免得他們無事生產成為流民;再是有利生產,于國可得賦稅;接著是貸款得息,更能充實國庫。一舉三得,哪有什麼不妥之處!”

    王安禮說道:“元澤,國家大事,不是想當然耳!你說的這些益處,為叔不是瞎眼之人,沒有道理看不出來。但是,青苗之法。以國行借貸之事,與民間商貸何異!如此行事,豈不招人怨恨,到時朝臣彈劾大哥,又該如何自處?”

    王辯道:“難不成就因為可能出現地阻撓就不行此良法了?”

    王安禮無言以對。

    “你們莫爭了!”王安石發話了。“青苗法之利,不可謂不大,此法王某斷不會放棄的!丁當稟明官家,由陛下決斷!”

    “岳父大人,官家年輕氣盛。有時不免衝動。小婿覺得變法舉措,除了向官家稟明利處外,還需點明可能出現的弊端,由他決斷,方才是上策!”沈歡再也忍不住出聲了,王璿的叮囑,全成了腦後之言。

    “哦?”王安石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難不成子賢看出這些舉措地害處來了?”

    “害處?”一旁的王厲色地瞪了沈歡一眼,“沈子賢。如今我們都在商討變法的可行之處,你倒是要說害處,是何居心!難不成你要阻撓新法,或者是你根本不贊成變法!”

    沈歡笑道:“大舅哥倒是冤枉小弟了,小弟在《唯物論》裡明確說了,當今天下,已經到了不可不變的地步。如是推之,小弟自是很贊同變法的。然而小弟也清楚,人非聖賢。凡事難以兩全,這是事實。若隱而不見,就非做大事地風格了!”

    王冷哼一聲:“你倒會狡辯!”

    沈歡淡然說道:“狡不狡辯,有些話,小弟還是要說的。岳父大人,觀這三法,正如岳父大人所說,都是為了解決帝國財政問題而設。小婿在三司行事,當然清楚大宋地財政是怎麼一副情況。岳父大人所制之法,也全是為了大宋天下著想,對於這一點。小婿從不懷疑!可是……”

    沈歡停頓了一下。眾人也知道他接下來要說的才是關鍵,就連王安石也端正了身子仔細聆聽:“岳父大人。法是良法,可到了下面,能不能惠民,那就難說了。小婿曾經說過,天下猶如房屋,房屋壞了,修葺即可;若要重建,良匠與良材不可或缺。岳父大人是上等的良匠,可能保證下面地都是良材嗎?岳父大人,您能保證良法到了底下萬千官員手上時,他們能本著為民著想去實施嗎?”

    “你胡說什麼!”王辯駁著說道,“沈子賢,你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朝廷要變法,底下之人難道敢不聽從!”

    王安石臉色還平靜,不理會兒子的叫囂,示意沈歡繼續說下去。

    沈歡猶自說道:“均輸法先不說。就說這農田水利法,本來是為了幫助百姓從事農耕要各縣官員督促興修水利,可是岳父大人,若這些官員把大力興修水利當作政績,一昧強征農夫,不顧農時,亦不顧地形,枉自行事,不單不能利民,有時反而會害民呀!大宋天下,路二十數,州數百,縣更是數以千計,遍及百姓數千萬,岳父大人就不怕其中有些宵小如此行事,禍及百姓,壞了變法的名聲麼!”

    一通說辭下來,王安石還好,其他人倒有點臉色發白了,特別是王安禮,更是急道:“大哥,子賢所說亦有道理,此事不可不防呀!”

    王安石沒有發表意見,笑著問道:“子賢,說完這個農田水利法,你是不是還要說青苗法。”

    “當然!”沈歡豁出去了,“青苗之法,亦是由官府貸錢給民,還是那個政績的理由,若這些官員為了把朝廷派發的任務完成,不顧百姓需不需要,強令百姓貸出去,而農事最重氣候,若有一個天災,百姓沒有收成,還不了錢,官府又為了把利息收上來,逼迫百姓賣地賣兒,弄得民不聊生,嚴重的恐怕還會釀成兵事呀!”

    沈歡說的這些都是歷史上曾經出現過地情況,也是王安石變法成敗地關鍵,當時施行時,出現問題,不少人都勸諫,然而王安石因為性格強悍,又因為箭已在弦上,若撤銷變法舉措,恐怕傷了變法地威望,只能硬撐下去,結果導致黨爭,禍亂了整個天下!

    他本來打算這次只看王安石怎麼做而已,然而事到臨頭,不忍心看到天下動盪,最後還是忍不住把可能出現地問題都說了出來,打算讓王安石引以為鑒。

    “胡說!沈子賢,你不要在這裡大放闋詞!”聽完沈歡之話的王怒得拍案而起,臉色緋紅,本來蒼白的臉有些猙獰,很是恐怖,“你如此詆毀父親的新法,是何居心,你還敢說不是想阻撓新法?你口口聲聲說要變法,其實卻內藏禍心,反復小人,安有顏面在這裡高聲放詞!父親大人,你不要給他矇騙了!新法之上,利民強天下,一定要施行下去!”

    王安石臉色也有點不好了,內心裡他也生怕會出現沈歡所說的情況,可這些變法舉措畢竟是他的心血,給人家說得一文不值,心裡怎麼也不會好受。

    沈歡聽王罵他小人,也怒了,喝道:“大舅兄,小弟不過就事論事而已,何來什麼居心!實事求事,一向是小弟的宗旨,明知弊端而不改正,這與其他阻撓變法者又有何異!再說了,小弟也沒說不行這三個新法,只是覺得為了預防可能出現的不良狀況,需要提前制定一些防範措施而已!以沈某平庸之才,亦能看出這些害處,朝中賢達之人又豈會漠視,是時他們抗議紛紛,岳父大人又該如何自處?”

    “元澤,你坐下!”王安禮出來呵斥自己地侄子,“今日大哥召集我等,就是為了討論新法的得失,人家子賢不過是就事論事而已,再說就是為叔也覺得為了防止子賢所言地狀況出現,應該儘早定策防範!大哥,你意下如何?”

    王安石點點頭,道:“有道理!子賢,你所說的情況,老夫有時也想及一二,不過沒有你所說的全面。為了防範這些官員只求政績,可以由朝廷嚴令他們不得出現這些情況,否則一律嚴懲!另外,還可以設置一些視察行走各路,監督底下情況,一旦發現,不可輕饒!”

    就這些?沈歡有點失望,道:“岳父大人,大宋州縣無數,各地情況不一,些須視察,能成什麼事?瞞上欺下之事,自古皆是不少呀!”

    王安石有點不悅了:“子賢,你所的情況,老夫也想辦法阻止了,你還想怎麼樣?難不成就因為一些可能出現的害處,就停止這些有利大宋天下的法子?”

    沈歡說道:“小婿也沒有說停止,只是覺得天下大事,紛亂複雜,應該從長計議,比較謹慎總沒有錯!”

    “從長計議?”王冷笑一聲,“沈子賢,你腦袋是否壞了?大宋弊端,就是因為時間長久才至此地步的,再等下去,豈不是更嚴重?你要父親大人等到什麼時候?你不要總是變著法子阻礙新法!”

    沈歡怒不可遏,拂袖而起:“沈某好心,你總是刁難,是什麼意思。岳父大人,小婿言盡於此,至於怎麼做,就憑岳父大人的心意了!小婿家裡還有些事,就此拜別了!”

    他是真的失望了,徹底地死心。俗話說江山易改,秉性難移,何況王安石的性格又是歷史上出了名地執拗,他毫不懷疑他今日說地話能讓王安石記掛心上的並不多。既然如此,還不如回去好好斟酌他自己以後地路子呢。
wiselin 發表於 2009-8-6 04:18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新政

沈歡離開王家府邸的時候,只有鄭俠與王旁來送他。這一趟最後鬧了個不開心,沈歡情緒不高,悶悶不樂。

    王旁看著神色鬱悶的沈歡,欲言又止,張了張嘴,什麼都沒有說出來,最後只能作罷。他與沈歡比較知心,然而與之鬧矛盾的是自己的父兄,他夾在中間,難以做人,更不懂該如何勸解。

    鄭俠就沒有這個顧忌了,在沈歡上車前開解說道:“子賢,你剛才說的情況鄭某仔細想了想,覺得大有可能。你放心,介甫老師這裡鄭某會再勸勸他小心注意的,你寬心即可。今日大家也許有些誤會,鬧了不快,還望子賢不要放在心上才好。元澤兄也是關心新法,說話不免有些急噪,他本意是好的;至於介甫老師,他是明白人,自會瞭解子賢的!”

    “但願如此吧!”沈歡苦笑不已,“鄭兄,小弟該說的都說了,該做的也做了,至於結果如何,盡人事聽天命吧!”

    鄭俠愕然:“聽天命?如今正是大有為之時,子賢才高,正是大展宏圖的良機,何來聽天命之說?”

    沈歡複雜地看了鄭俠一眼,道:“鄭兄,現在多說無益,他日你自會明白的!”轉頭拍拍王旁的肩膀,笑著安慰,“二舅哥,你放心,你是你,別人是別人,小弟與你還是往常一樣。說實話,你不適合在官場從事,還是專心跟著伯和兄他們把雜誌辦好方是正道。做得好了,他日也不能功成名就!”

    王旁笑了笑,點點頭,算是回應。

    “走了,告辭!”沈歡不再耽擱。上了自家的馬車,讓車夫趕緊回去。車上王璿早已安然入座,神色不快,見到沈歡上來,用鼻音哼了一聲。

    “怎麼?”沈歡不解地問。

    王璿美目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不是讓你忍忍,不要與人家父親大哥鬧什麼不快嗎?現在倒好,開開心心地來,沮喪而歸!”

    “有些事你不明白。”

    “妾身一個婦道人家,當然不明白你們這些男人的什麼大業事業!”王璿幽怨無比。沒給沈歡好臉色,“妾身只知道他們是父親大哥,都是親人,其他管不了,也不想管!”

    “怎麼,你大哥送你出來,又在你耳邊嚼什麼口舌了?”想到王剛才的說辭,什麼現在都要來氣,語氣也就很堵人了。

    果然。王璿微微變了臉色,冷笑說道:“我大哥怎麼了?不錯,他就是我大哥,你何苦得罪於他!”

    沈歡很光棍地道:“不是我要得罪他,是他欺負我了!他是你大哥,那我是你什麼人?我是你丈夫!丈夫你知道是什麼嗎?你幹嗎總幫你大哥就不為我想一想?”

    “有你這樣做丈夫的嗎?總是為難妻子家的親人?”

    “我為難他們?”沈歡氣極反笑,“你不瞭解情況不要亂說話,今天你知道你什麼情況嗎?你大哥,對。就是你最親愛地大哥,他罵你丈夫是小人!小人。你知道這是什麼樣的稱呼嗎?”

    王璿訝然,最後才道:“那肯定也是你做了什麼得罪他的事!”

    “你……”沈歡指了指她說不出話來,女人果然是不能與之談道理的,“算了,我不想和你吵!”

    王璿卻不依不饒:“聽說你還得罪我父親了?”語氣已經有點冷漠了,父親在她心目中,是最崇高與偉大的,不容許別人對他不敬。

    “那倒沒有!”沈歡想想剛才王安石地態度,倒沒有老羞成怒什麼的,“只是他默許了你大哥對我的呵斥而已!呵呵。果然是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

    “沈子賢!”王璿怒了。“你夠了沒,我父親怎麼說也是你的岳父。你在我面前,就不能對他稍微尊敬一點嗎?”

    “敬人者,人恒敬之!”沈歡今天受了莫大的氣,這會兒爆發開來,“你父親今日所作所為,倒令人難以恭維!”

    “是,確實是!”王璿冷笑著說道,“你沈子賢有天人之資,聰明好學,在京城闖下了偌大地名頭,確實有資格看不起我父親了!哼,你好得很呀!”

    沈歡愕然,這才反應過來,他剛才說的可是王安石,確實沒多少資格與人家相比,而且還是人家女兒面前說人家的不是,總不是道理。沈歡不是一個不講道理的人,這次沒有反駁了。

    “好了,一人少一句吧。無謂再說一些氣話!”沈歡打算和解,伸手去拉王璿的小手。

    王璿氣還沒消,不給他拉,猛地抽了回去,還給對方一個白眼。

    沈歡自討沒趣,聳了聳肩,也坐一邊去了。暗地裡卻在搖頭不已,今日這趟省親,很不值得呀,不但未能讓王安石在變法的一些事宜上改變主意,還與對方鬧了個不愉快;最要緊的是讓夫妻兩人發生口角,家庭不和睦,就建設不了和諧社會呀!

    好吧,兩人都是比較有個性的人,夫妻矛盾,也是平常之時。在這裡也不必去理會他們什麼時候和好。再說王安石的變法大業吧。

    日子過了正月十五之後,朝廷地一切又都恢復平常的運轉了。新的一年,就該有新的氣象。元旦那天,大宋帝國的年號就按之前已經定下的名稱開始計算了,年號“熙寧”,與歷史無異,不過日期比歷史足足提前了一年。當然,這些也只有沈歡明白而已。熙甯熙寧,顧名思義就可以看出皇帝與大臣們對江山天下的寄託了。然而,事實與理想總是有些差距的。

    至少,年節才過,最不寬心的便是皇帝趙頊了。平常百姓,只需自己地小日子好過就成了,一個家庭。也許比較容易經營,但是一個天下,身為天下的所有人,而且本身又希望做一個明君地帝王,就比較複雜了。他需要考慮整個天下地情況。他經營的是整個天下。林子大了,什麼鳥兒都有,天下大了,也便什麼事兒都存在。

    最令趙頊難受的當然還是錢的問題,沒有錢。做起皇帝來也不舒服。新年才高,他就發現一個比較難堪的問題,本來按照慣例新年該發給眾多官員地紅包,竟然因為帝國財政淡薄發不出去了!

    各地的財政又還需一兩個月才能運到京城,國庫又因為去年遼人與西夏的敲詐虧空了不少,現在運轉朝廷的錢還是從皇室內庫發放地,反而內庫不大,也日漸稀薄了。這樣一來,趙頊真地怒了。在抓掉了不少頭髮之後,他再也忍受不了,於是,變法圖強真正提上了日程----不,應該說,該到了實際實行的時候了。

    王安石再一次讓趙頊單獨召見。甫一見面,趙頊就迫不及待地問:“介甫先生,新法之事醞釀得如何了?”安石早有準備,從袖裡掏出寫滿變法舉措地奏章。道:“陛下,由於日子短。臣只出臺了三條新法。”

    “三條?”趙頊皺了一下眉頭,“是少了點,先生還需儘快把心中所想制定出來。朕已經等不及了!”說完不理會王安石的反應,展開奏章,看了起來。

    還是之前與沈歡討論過的三條新法,對於前兩條,趙頊沒有多大反應,至於第三條,聰明的他,一眼看出了其中的好處。

    “好!”趙頊拍案叫絕。“介甫先生。好一個青苗錢呀!既能幫助百姓耕作,又能替官府收取利錢。更能抑制那些在民間大放高利貸錢的商賈!很好,只此一條,若能實行幾年,以大宋甲于世間之富,財政景況一定得到很大的緩解!”

    王安石喜道:“陛下也認為此是良法?”

    “當然!”趙頊肯定地說道,“這是很明顯地嘛!”

    “可是……”王安石也沒有隱瞞沈歡所提到的可能出現的情況,把前些日子沈歡的話原本地說了出來。

    “這……”趙頊對於沈歡還是比較信任的,聽聞是沈歡的擔憂,他也愁了起來,“介甫先生,子賢所慮,也不是沒有道理。你說該如何是好?”

    “陛下,臣也擔憂會出現那樣的情況,但是此三法施行起來,只要控制得好,利大於弊,若因為可能出現的弊端而停步不前,誠然太過可惜!像這個農田水利法,縱使一些官員因為政績而胡亂施行,不過只要水利真的辦好,總是對百姓有利地!還有青苗法,只要控制得多,讓那些官員不敢亂來,也是能有利於朝廷的!所以,臣想由陛下下旨設立一個視察行走使,在各路由一些朝廷委派地官員監督地方官員的做法,若有不當,立刻懲處!只要這些視察使,可以由現在朝廷一些有官無職的人去做,免得因為要擴大官員致使朝廷開支太大造成其他朝臣的反對。陛下以為如何?”

    這就是王安石聽了沈歡的警告後想出的法子了,天下之大,官員之多,也實在是管不過來,只能以此來糾正他們的過錯。除此之外,他實在想不出法子了。他認為只要這些視察之人指派得當,縱使還會有些小問題,也成不了氣候了。現在關鍵是能為朝廷增加收入!

    “好,很好!”趙頊滿意地點頭不已,“介甫先生,朕覺得你參知政事前面的權代兩字可以拿掉了,從今日起,你就是正式的參知政事!身為中樞,權處政事,也從今日起,離開頒行天下,施行新法,而介甫先生你就是主持這次變法的朝廷大臣!朕把希望都寄託在你身上了,莫要讓朕失望才是!”

    “臣領旨!”王安石大喜過望,他畢生地心願,就要開始了,“臣不敢有負聖恩!”
wiselin 發表於 2009-8-6 04:28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改良

熙甯元年正月十六日。這一天王安石正式成為大宋朝廷的參知政事,也是在下達聖旨的這一日,官家趙頊全權支持大宋的變法事宜。

    這番任命,在朝廷引起了頗大的爭議。倒不是對於王安石身居高位有什麼異議,嚴格來說,以王安石此時的名聲威望,除了歐陽修,確實再也找不出一個比他更有資格的人了。最零大家驚異的是變法一事,本來不過是爭議而已,現在倒好,皇帝一旨詔書,成了實打實的震動了。

    朝中很多老臣經歷過當年范仲淹的慶曆新政,對於最後的結局,猶有餘悸,現在新皇帝又來一個熙寧變法,怎不令他們惴惴不安!生怕又重演當年的結果。其中以宰相韓琦為代表,他奉勸過官家不要貿然行事,還請曹太后出面,奈何官家主意已定,他作為臣子,也無可奈何了。最令他憤慨的便是既然要變法,怎麼說他也是宰相,政事堂的執政,變法事宜怎麼說也應該由他來做主才對。這是他的想法,因此對於後來居上的王安石,更看不過眼了。

    不同意歸不同意,在這個當兒,韓琦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反對了,因為他雖然是老臣,掌著大權,不過朝廷諸臣,大多壯年,猶有雄心,而且不少是王安石的好友,都準備鼎力支持對方!他縱使再大膽,也不敢犯了眾怒。他也打好了主意,只待變法出現什麼差錯,就要王安石吃不了兜著走!

    王安石接過任命的時候,沒有立刻公開他已經寫就的變法舉措,而是向官家舉薦韓維成為開封知府,理由是居然要變法,在底下當然要有一個信得過的官員來實行具體方略。開封是個好地方,就在天子腳下,成為變法的實驗田,是個很不錯的主意。再說他王安石能回京等上高位。韓家兄弟出力不少。他現在投桃報李,正是時候!

    韓維曾經是趙頊的老師。對於對方的人品,他也瞭解與信任,也想讓韓維成為變法的先鋒,同意地王安石地舉薦,而且為了對方有威信。還給了他翰林學士的名頭,免得變法時遭受一些士子地莫名攻擊。

    如是過了十天,正月二十六這日,王安石終於志得意滿地在朝堂上兜售出了他的三條新法。歷史在這一刻重回軌跡,王安石的強悍終於還是引起了不小的波瀾。拋卻其他不說,單是那條鼎鼎大名的青苗法,就引起了無數地質疑。當然,此時大家還沒有想得到它會出現的害處。只單單質疑這種由朝廷出面做生意的做法感到不屑而已。

    王安石也不是凡人,在朝堂上辯駁了一番,說倒了不少朝臣。加上官家的鼎力支持,新法通過了朝議,正式向大宋天下頒佈。是時為熙甯元年二月。

    沈歡再一次見識到王安石的強悍後,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特別是青苗法,這個時代,有誰瞭解它造成的結果呢?確切地說,王安石最後罷相,表面上是鄭俠上了幾副流民圖,但是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流民呢?最大的原因不正是底下官員胡亂操作青苗法,致使百姓妻離子散麼!不可否認。也是因為青苗法。很大程度上改變了朝廷財政維艱地狀況。然而與整個天下而言,功過相抵嗎?

    青苗青苗。也就是在民間青黃不接的時候,每年夏秋兩收之前,又官府出面給各個縣戶的百姓借貸錢糧,資助生產,收成之後再二分地利息還給官府。

    “太衝動了,太衝動了!”沈歡無奈地感慨,這次王安石想一口吃成胖子,青苗法又朝廷規定,推行到整個大宋天下的二十幾路,朝廷第一年出資上千萬貫。按王安石的計算,若全部貸出去,一年兩次,憑生利息幾百萬貫,另外資助百姓生產,也提高了賦稅,實在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可在沈歡看來,這舉動實在是太過冒險了。變法舉措,怎能一蹴而就!青苗法,說白了與後世的銀行借貸差不多。可就是到了二十一世紀的中國,在資訊如此發達的情況下,又有多少農民敢從銀行裡借錢出去發展農業生產呢,何況如今這種消息塞閉的時代,沈歡毫不懷疑歷史上的說法:大多青苗錢要麼是官員強令百姓購買,要麼就是貸給了那些大商賈,對於農業生產,根本沒有多大用處!另外,二十一世紀的時候,銀行從事借貸,也得小心翼翼,生怕血本無歸,現在倒好,有行政命令再此,借了青苗錢不還地,估計就真要賣地賣兒了,難怪鄭俠會有流民圖地藍本呢!

    “老師,您對介甫先生的變法事項怎麼看?”沈歡斟酌來斟酌去,覺得在王安石變法鬧得天怒人怨之前該好好籌畫,而籌畫地物件,當然是能與王安石抗衡的司馬光。

    司馬光自進《資治通鑒》後,建了一個書局,拉了不少喜好修史的同道進來,一道完全這本巨著。也是因為這樣,分了不少精神,花在朝政上的精力也少了許多,加上如今有年壯有才的王安石坐鎮,更多政事都是對方處理,他也樂得把閑餘時間都花在修史上。

    在司馬府邸裡,沈歡的問話倒讓司馬光愣住了:“很好呀?幾條新法,介甫也都解釋過了,確實對朝廷有利。本來老夫還擔心那個青苗法鬧出禍患來,不過介甫已經請奏朝廷成立一個視察行走機構,由朝廷派遣人員到各路去督察,相信沒有人敢冒殺頭的風險吧!”沈歡無語,司馬光果然是寒暑論者,是要求變法的,只不過求謹慎而已。現在青苗錢還沒開發派發,慘烈處也沒有人抱上來,這大概也是對方樂觀的原因吧。不過沈歡之所以來找司馬光謀劃,全是對方相對而言是最有長遠目光的,因此他不死心地提示:“老師,幾十督察,能成什麼事?大宋州縣數千,黎民數以千萬計,些須督察,能察得過來嗎?再說又焉能保證這些督察不會與下面一道隱瞞了真相呢……”花了不少口舌。把與王安石說過的害處重新提了一遍。最後才期盼地看著司馬光。

    司馬光不愧為謹慎為上之人,聞言捋了捋鬚子。沉吟著說道:“子賢你說的有道理,這些你可曾與介甫提過?”

    “提了。”

    “結果如何?”

    沈歡攤攤手:“結果就是這個視察行走使的產生了!老師,說實在的,對於大多底下官員,學生不大敢相信。政策本來是好的。但是一到了下面實施階段,就成了上對政策下有對策了。如此一來,不單損害了百姓的利益,還會有損上面制定政策之人地名聲呀!”

    司馬光皺眉道:“子賢是否杞人憂天了?大多官員都是通過科考選拔才成為地方官地,應該不至於不顧百姓死活吧?”

    沈歡苦笑道:“老師,若人人都是高尚之輩,當年范希文又怎麼會生產政治吏治的念頭呢,又怎麼以失敗告終呢?當年尚沒有政治完畢。如今官員品行,可見一斑了!新法是好,然而最大可能會使整個天下都震盪呀!”

    司馬光反問道:“難不成就因為可能出現地害處就不進行改變了?”

    沈歡撓了撓頭。他知道自己不拿出一點實際的東西,比如行之有效的法子,司馬光是不會動心的。連司馬光都說服不了,更不用說更倔強的王安石與皇帝了。他與一般人不一樣,現在王安石還是眾望所歸之人,大家也抱著讓他經世強國地希望讓他進行改變,對於結果,也比較樂觀。但是他由後世而來,當然清楚地知道王安石變法最終是失敗的!

    從各項經濟上改革內容可以看出,王安石的新法規模甚大。其中理財方面最為重要。只可惜實行上反而成效一般,受到時人抨擊。平情而論。王安石變法遭到失敗,不能完全推到守舊派反對上,他的政策和做法都值得檢討。

    政策未能對症下藥----王安石的變法所針對的只是皮毛,遠未到核心問題----支出太多,而支出太多則是因為冗兵、冗官。不針對這兩個問題,財政問題解決不了。但王安石的改革非但不是針對支出太多問題,反而是以增加國庫收入為主,如此則不能解決財困。又如軍事改革也只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並非針對到宋朝的軍事死穴----強幹弱枝,重文輕武政策。

    另外他政策本身也有缺點,就拿現在地青苗法來說,與理想相去懸絕。如果貧困民戶自願請貸官錢,尚有可說,但實際上是地方官強迫農民五家互保後在逐家派定數目,稱為散青苗,地方官為了保障秋後本息全部收回,散派的物件是中上之家而非貧下之戶,蓋怕貧下戶無力償還,這還談什麼惠民呢?而青苗法中要收取利息二分,即是百分之二十,這數目是一般平民所不能負擔的。

    還有就是王安石頗為剛愎自用,與神宗議論國事,有所抗辯,聲色俱厲,神宗每為之改容聽納。創行變法之初,司馬光曾致函叫他不要用心太過,自信太厚,安石覆書抗議,深不以為然,二人本是極要好又互相推重地朋友,從此畫地絕交。

    當然,清楚歸清楚,現在司馬光對王安石還是頗為支持的,沈歡也不可能拿未來來說事,只能從別的地方打動司馬光了:“老師,大宋天下已經到了不能不變的時候了,但是,該怎麼變,倒是可以商榷的。學生認為不能太過急噪,須知過猶不及,再說病去如抽絲,手段太過猛烈,下藥太猛,不單治不了病,弄不好還會害死病人呢!學生聽聞介甫先生還會出臺更多的變法條例呢!其他不說了,單是這個青苗法,學生就認為該好好斟酌一番才對,一條都弄不好,再出一些,不是更煩人麼!”

    司馬光見沈歡對王安石的說辭過過激烈,不悅地道:“子賢,你總是說這個青苗法會出事,那你說,該如何改變?”

    沈歡頓了頓,道:“青苗法當然要實行,現在朝廷已經頒佈了出去,若是收回來,不說朝廷沒有臉面,就是介甫先生,估計也會不依,弄不好還會掛冠而去呢!”

    司馬光點點頭,示意沈歡說下去。

    沈歡又道:“老師,學生現在毫不懷疑青苗法會出現剛才那些情況,縱是有那些視察也無濟於事。一次不出事,那麼兩次呢,三次呢,多次以後,會怎麼樣?青苗錢一兩發兩次,又是行政命令,總會出問題的!出了問題後,肯定有不少官員會彈劾介甫先生,說不定會把朝堂鬧得不像話,學生認為,一旦出現這種情況,老師千萬不要忙著反對介甫先生,更不要忙著進諫什麼!”

    沈歡這是給司馬光打著預防針呢,生怕司馬光像歷史記載一樣與王安石鬧得像仇人一般。但是,想法是好的,現實會與他所想一樣進行嗎?

    “哦?”司馬光來了興趣,“那你說,老夫該如何做呢?“改良!”沈歡堅定地說道。

    “改良?”

    “對,就是改良!”沈歡笑了,怎麼說他的思想也是後世地,對照一些後世地改革思想,拿出點改良對策,也不是意外了,“學生也不是說青苗法不好,介甫先生是當是世大才,他能想出以借貸來促進生產,簡直是當今第一人呀!不過他的性子就是太急了點,一下子把青苗法推行到整個天下,太容易出事了!林子大了,什麼鳥兒都有,這官場也一樣,所以學生才說要改良一下!”

    司馬光也笑了,興趣更濃了,笑道:“那依子賢所想,該如何進行改良呢?”

    沈歡侃侃而談:“主要就是兩點。第一就是這個息錢地問題,官府借貸,收取利息,理所當然。但是取息二分,學生認為,還是太高了,雖然比民間那些商賈地主高大四五分的利息要低很多,可仔細推算,十取二成,還是難以讓百姓承擔。”

    “這話怎麼說?”司馬光不解地問。
wiselin 發表於 2009-8-6 05:00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權爭

“你……”司馬光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王安石轉頭又道:“陛下,古來欲變法成功者,莫不要魄力。凡事難兩全,變法舉措已然,若求諸事周全,古今未見。今變法只此青苗出些小問題,就要改弦更張,豈是欲成大事業之人本色!臣也愚昧,變法未能周全,然而已是盡心,陛下若是要更正某些,臣亦無話可說,只能懇請陛下另請高明了!”

    他最後一句話說得很重,大有撂擔子不幹的意思----只要趙頊不同意他的舉措,那麼他就會灰心而去。這層意思,大家都不是凡人,哪有不明白的道理。

    “這……王參政何必如此衝動。朕……”趙頊趕緊勸解不止。

    司馬光也吃了一驚,不再敢說擠兌王安石的話。

    韓琦就不客氣了,喝道:“王參政,你這話什麼意思,在要脅陛下不成?”

    “豈敢!”王安石淡然一笑,“臣本就不戀棧權位,只是感于陛下的厚愛與雄心,這才千里從江寧趕到京城,期望能一展雄中所學,為我大宋出力。其他臣不清楚,只知道欲成大事,不能三心兩意!”

    “三心兩意……”趙頊喃喃念了幾句,最後才一拍桌子,大喝一聲,“不錯!王參政說的不錯!欲成大事,豈能有諸多顧及。諸位臣工,朕之所以要變法,也是為了大宋,非私欲也!難道朕就不想看到大宋好嗎,希望江山敗壞下去?如今好不容易堅定決心,又有大才相助,豈能輕易放棄。王參政,你放心,朕是支持你繼續變法的,今後你儘管寬心即是!”

    “陛下……三思啊!”韓琦不無擔心地叫了一聲。

    趙頊一臉鄭重地道:“韓相公,朕意已決。不必多說!你總說不要變法。那好,如果你能找到一條比王參政更能解決財政窘迫的法子。朕什麼都依你!如何?”

    “唉!”韓琦歎了一聲氣,最後什麼都不說了。

    王安石都笑了,道:“臣必不負陛下厚望!”

    “好!”趙頊一臉堅定,“王參政,這些強迫百姓買青苗錢的官員。你都按之前所定給他們作出懲處吧!其他就不必多說,把變法舉措繼續下去。如今青苗錢已經高一段落,是時候行其他兩法了!”

    “是!臣這就下去準備!”王安石覺得沒有什麼事要議了,要下去。其他諸人也跟著告退。

    出了大門,王安石與韓絳走在前頭,司馬光緊跟其後,最後面的是一臉憂愁的韓琦。走了幾步,韓琦高聲叫住司馬光。說有事商議。聲音很大,就是王安石與韓絳都聽得到。聞言兩人轉頭看司馬光,看他如何決定。

    司馬光為難得緊。看看王安石,又看看韓琦,最後歎了一口氣,退後幾步,道:“不知韓相公有何吩咐?”

    看他已經做出決定,王安石目光甚是複雜,只是臉色還保持平靜,看不出什麼情緒,最後招呼韓絳一聲,率先去了。

    韓琦看著王安石兩人遠去的背影。笑了。轉頭對司馬光道:“君實,有些事。我等不能不仔細斟酌一番了!”

    “韓相公說的是介甫變法之事?”

    韓琦臉色又凝重了,道:“君實是明白人,老夫也就不饒圈子了。不錯,正是就變法之事要與相商。憑心而論,王介甫變法策略,不無好意,但是,事實與理想只是有一段距離的,你看看,現在才幾個月,就鬧出如此問題,還只是青苗一法而已,他日更多法令出來,豈不是要鬧得無法無天!”

    司馬光道:“韓相公也許多慮了,剛才介甫也說了,他自有應對之法……”

    “君實欺我耶?”韓琦似笑非笑,玩味地看著司馬光,最後才歎道,“若論才情,王介甫確實天下難得。然而他地性子,君實,你比老夫還清楚,比不適合做一個上位者呀!為政之人,有主張是好事,但到了聽不進勸,那就非善事了。這點君實是治史之人,相比比老夫更能明白!”司馬光當然明白,不過他與王安石是好友,也佩服對方地為人才學,不然當日也不會舉薦對方了。看到對方能一展所學,他也不無欣慰之意,剛才沒有繼續堅持在官家面前辯駁,不無成全對方的意思。現在聽得韓琦地批評,當然不好說什麼。

    韓琦又歎道:“君實,官家還年輕,又是個急性子,本來就該由穩重之臣來輔佐,那樣互補,才能成事。偏偏王介甫的性子比官家還急,由不得老夫不擔憂呀!老夫也是快到花甲的年紀了,還能幹幾年,就怕他日離位之後,沒個穩重之人安定朝政,到時恐非天下之福呀!其實老夫是最看重你的,君實,你的為人,大家都看在眼裡,是宰相地不二人選,可現今看官家的意思,好像更看重王介甫,老夫……唉!”

    司馬光皺緊了眉頭,這位相公說這些是什麼意思,拉攏?離間?

    “韓相公……”

    韓琦擺擺手示意他不要說話,歎道:“君實,老夫和你說這些,並沒有讓你與王介甫相惡的意思。老夫也清楚你們是至交好友,交情非比尋常,也正是因為如此,老夫認為有時候你不能一昧退讓,不然會讓王介甫越走越遠!你們有交情,有些事,能勸就勸勸吧,免得朝政最後鬧得不可收拾!”

    “這個自然!”司馬光正色說道,“在大是大非面前,某並不會徇私,更不會緘默!”

    韓琦點點頭又道:“老夫還是擔憂呀!現在朝中多為青壯官員,大多支持變法,這一點君實也不例外吧。其實老夫也不是要一昧反對變法,只是覺得國家大事,不能衝動行事,做使更需要循序漸進,莫要太急太亂,否則鬧得不可收拾,那就不是大宋之幸了!”

    “韓相公請放心。若朝政真有這個徵兆。某決不會旁觀!”

    “其實……”韓琦沉吟了片刻才繼續說下去,“君實。你現在要多多表現出為政才幹了,在官家面前,不要讓王介甫獨美,不然他日在官家面前就沒有說服力了!”

    “這……”

    “君實,這不是讓你為自己著想。而是為了大宋天下!”韓琦提高了聲音,“若沒有能力,官家又豈會信服於你,又豈會考慮你的提議呢?老夫知道你現在忙著修史,如果可能,老夫希望你能暫時放一放手,專心政事!”

    司馬光急道:“韓相公,下官並沒有因為修史耽誤過政事呀!”

    韓琦笑道:“老夫也沒說你耽誤了政事。你本分做得很好。可現在是非常時刻,你卻把更多的事務交予王介甫,雖是成全他。可為政之道,最重平衡,若他獨大,縱使他品行高潔,亦非良事。君實你說呢?”看司馬光沉默,韓琦又道:“君實,最近老夫總覺得朝政會有風暴到來,心裡不安得很。今日找你談這些,于公於私,都請君實好好想一想呀!唉。可惜永叔不在朝堂了。不然老夫也不會如此無奈。說真的,現在老夫還真羡慕永叔能夠安心去做他的編輯了。君實有個好學生呀!”

    聽到這裡,司馬光才露出一絲笑意,二月底的時候,賦閑在家地歐陽修悶得發荒,最後進了《文藝》雜誌做編輯,與他兒子一道成了該雜誌的風景線。而知道此事的人,也清楚歐陽修進雜誌,沈歡出力最大!

    最後韓琦才哈哈笑道:“君實,走吧,去找永叔蹭杯清茶喝喝!”

    說完率先而去,司馬光也只能跟上。

    他們這邊聊著朝廷之事,王安石那邊也不消停。變法之事關係重大,他們並不敢在路上高談。他與韓絳一直出了宮門,回到了三司衙門地時候才稍稍放鬆。

    這裡是韓絳地地盤,在公辦之處,關上門,沒有韓絳的命令,除了皇帝,誰也不敢冒昧打擾。進了房間,韓絳奉王安石上座,王安石稍一遲疑,這才坐到上首去。

    “介甫,事情不妙呀,君實他……”才一落坐,韓絳一臉憂色地出聲了。

    王安石平靜地道:“子華是怕君實要與韓相公一道反對我等?”

    韓絳點頭道:“看君實剛才地神色,在是韓相與我們之間做了選擇呀!”

    “子華過慮了!君實是什麼人,我等還不明白嗎?對於他的人品,你大可放心,不會因為一些意氣之爭與我等為難的!”王安石笑著安慰。

    “就怕不是意氣之爭呀!”

    “子華的意思是……”

    “權位!”韓絳猶豫了良久才說道,“介甫,君實與你如今都是參知政事,說到底他還比你更早成為參政,如今官家卻重用於你……只怕他會有什麼想法!”

    王安石面露不豫地道:“子華,你這樣說,就太冤枉君實了!他會是這樣的人嗎?說這話恐怕你都不會相信吧?君實與王某是什麼關係,你能不清楚?說到底,若沒有他一力舉薦,說不定官家還不會這般快任用王某吧?而且沒有他地幫助,王某在政事堂也沒有這般快站得住腳!”

    “介甫,此一時彼一時呀!”韓絳仔細地勸道,“你想想,如今與之前怎麼會一樣呢?看今日官家的表態,那是一定要把變法進行下去地了,為什麼?因為變法能解決帝國財政日艱地難題,只此一點就無論是誰都難以打消官家的決心了。大家都是明眼人,哪有看不出地道理。偏偏好像韓相公就一力要反對變法,這可就觸了龍鱗了!”

    “這與君實有什麼關係?”王安石一時沒明白過來。

    韓絳暗歎一聲,王介甫性子也太直了,這都還沒有明悟過來?

    “介甫你想呀,在本朝,反對官家的臣子結果會怎麼樣呢?雖然韓相公幾十年經營,在朝廷有著莫大的威信,但是這些不都是官家地一句話嗎?官家想讓他權大就權大,想讓他無權就無權,都只是一句話而已。既然雙方原則上背道而馳,又豈能相融。再說韓相年歲已大,也是時候退下來了!”

    王安石吸了一口涼氣:“子華的意思是說……”

    韓絳點頭道:“是的,以韓某猜測,韓相在朝廷地日子應該不會太久了!也許在今年官家就要在這個位子上安排一個用得慣之人,最遲是在明年吧。那時候官家威信日增,縱使別人反對,也無可奈何了!也就是說,不久的將來,宰相這個位置將會空出來,等待有人補上去!”

    王安石擺擺手道:“王某要仔細想想!”

    “介甫,還想什麼,這可是大好良機呀!”韓絳又急又怒,“歐陽永叔走了,韓相也走了,這個朝堂,最有資格坐上這個位子的人,一個巴掌能數得過來。而最有希望的就是你與君實了,你說,這不是大好良機麼?”

    “也不一定是我倆呀!還有文彥博與富弼呢!韓絳不屑地道:“他們?比韓相還要老朽呢!想要有一番作為的官家,又豈會讓他們坐上來妨礙自己的大業呢?想來想去,只有你與君實最有資格。君實勝在資力,畢竟是他先做參政的,而介甫你勝在得官家信任重用!”

    王安石沉吟了一會才道:“若君實想要,王某就不與他爭了,畢竟他做與我做也沒有什麼區別。”

    “怎麼沒有區別?”韓絳憂急如焚,“介甫,難道你忘了今日君實在變法一事上並不是堅定地站在我們一方的麼?他對你的做法也頗多質疑呀!”

    “他為人如此罷了,並非惡意!”

    “就算並非惡意,那也說明了他與你的想法並非一致地。今日倒也罷了,往後呢?日後介甫你欲出臺更多變法舉措,他還是反對怎麼辦。如果那時候他是宰相,那結果就更難說了。介甫,韓某知道你與君實交好,可為了變法大業,有些事,你得爭一爭呀!古來變法欲成者,莫不掌大權,商鞅如是,楊炎如是。介甫欲成事,亦如是呀!”

    王安石還很猶豫,想起了與司馬光一道把臂同遊地歲月,還有對方那高潔的品行,怎能不令他猶豫呢。可另一面他精通術學,也清楚這個權地重要性……

    “介甫,為了變法大業,你一定要表現得強勢呀。一切都是為了變法大業!”韓絳又加了一把火。

    “我……要好好想想!”王安石低聲說道,“也要好好籌畫一番……”
wiselin 發表於 2009-8-6 05:08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搶權

“啪”一聲大響,王安石把一大本公文奏章拍在了書桌上,聲震方圓幾米的響聲也顯露出了王安石的憤怒到了什麼程度!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王安石又連續拍了幾下桌面,把書桌上的眾多書本都震得彈了上來。氣呼呼地在書桌旁走了幾個來回,犀利的目光中有股難言的憤怒與哀愁!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王安石用幾乎是咆哮的聲音吼了幾下後才稍稍平復了激蕩的心緒。

    這裡是王安石府邸的書房,除了他之外,還有王與鄭俠,這兩人本來靜待在書房裡整理資料。王安石從朝廷辦公回來一進書房,二話不說,就發起了大脾氣,驚得兩人大氣也不敢喘一下。王安石性格強硬,說話也強悍,但如此生氣,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都驚得說不出話來。

    好半晌王才反應過來,小心地問道:“父親,什麼讓你如此生氣?”

    王安石沒有立刻回答,沉著臉又坐回座位上,吸了幾口氣,才道:“還能有什麼事,除了朝堂糾紛,什麼事能讓老夫如此失態!”

    “又有人在朝堂上彈劾父親了?”王本能地問了一句,待王安石點頭承認後人也暴跳起來,俊俏的臉染上了血色,青筋也暴露在額頭上邊,顯得有點猙獰,“是誰?父親,是誰又彈劾你了?王安石苦笑:“除了禦史台之人,還能有誰!”

    “又是呂誨?”王猜測之後罵了起來,“這老匹夫!父親,這傢伙除了整日彈劾你外,還能做什麼事?孩兒就想不明白了,官家怎麼會讓這樣的人做禦史中丞。自上月他回京到現在,彈劾父親幾次了。每次都拿新法為為難父親,這不是明顯地阻撓新法的實施嗎,官家難道不想變法了?”

    王安石除了苦笑還是哭笑,已經是六月底了,新法也實行了半年,除了青苗法外,均輸與農田水利兩法也進入正軌。可就是這兩法的實施,招來了禦史們強烈的抨擊。他們認為均輸法是以朝廷行商賈之事,不單會搶奪了民間百姓的利益。還有損朝廷臉面。朝廷臉面是個很大地帽子,王安石給彈劾得不像樣了。

    特別是新上任的禦史中丞呂誨,好象與王安石幹上了,王安石做什麼事說什麼話。都是他抨擊的對象。對此王安石也是恨得牙癢癢,但又無可奈何。這個呂誨不是別人,正是當年英宗時代濮王追封之理時皇伯派的代表人物,當時他身為言官,幾番彈劾,讓歐陽修狼狽不堪,最後是英宗是把他外放為官了事。

    也就是上個月,由宰相韓琦舉薦,建議官家招他回來上任禦史中丞。趙頊也認可他的風骨,同意這一舉薦。讓他回京了。這呂誨回京上任沒幾天,就開始發威了。大宋的諫官制度很變態,身為諫官,每個月若沒有彈劾過誰,就是失職。呂誨新官上任,三把火熊熊燃燒,王安石成了靶子,受到對方的猛烈攻擊,令他不堪勝擾!

    “誰叫他是言官呢?”王安石自嘲地笑了一下,“算老夫倒楣吧!還好官家對於變法的決心是不可動搖的。任別人如何說辭。他依然堅持讓老夫持續新法。現在算是有所進展吧!”

    王否認地道:“父親,若官家真是真心變法。又何必招這些人進京為難您呢?父親,是不是官家有別地想法了?”

    “胡說!”王安石怒斥一聲,“官家如何用人,豈是你可以評論的!帝王之術,又豈是你可以瞭解地!元澤,你現在只有功名,還沒有官職,出去不要亂說話!”

    王默然,憤憤不可言說。說到功名,他與鄭俠參加了今年的春闈科考,一舉上榜,成為一百多位進士中的一位。然而,雖然榮耀,現在的進士卻不值錢了!多年積累,大宋政壇有功名拿俸祿卻沒有官職差遣地人多如牛毛,他們是新科進士,要資歷沒資歷,不受重用也屬正常。

    王眼珠一轉,問道:“父親,近日你回來都是悶悶不樂,總是為新法進展緩慢苦惱。現在朝廷反對新法的人越來越多了?”

    王安石道:“說不上反對,就是對新法各項措施指手畫腳而已。”

    “他們當然不敢明目張膽地反對,畢竟官家是支持父親的!”王恨恨地說道,“這些老東西,尸位素餐,除了反對,他們連一點建設性的東西都沒有!”

    王安石歎道:“別人也就罷了,最令為父傷心的便是司馬君實,他也總是在朝堂上指責新法的不是。像農田水利法,他總說行得急浪費資源,說什麼官府為了水利政績,不顧農時,強令開發!本來為父與他好好的,現今也鬧得緊張得很!”

    “老師,連司馬參政也反對嗎?”一旁的鄭俠驚訝起來,“老師,是不是下面真出問題了?司馬參政為人耿直,應該不像誹謗之人呀!”

    “問題不能說沒有!”王安石說道,“但是,都是些小問題罷了,正如他所說的,有人為了政績,強征民力,但老夫不也是有強令發現這種情況就一律嚴懲嗎?這些都是新法實行期間出現地一些小問題罷了,一旦發現,阻止就可,何必鬧上朝堂。再說水利一法更大的成績不是開發了更多便民地水利嗎?這可都是有利於農事生產的呀,怎麼他們就看不到這些功績?弊與利相對來說,連十之一分都沒有,權衡之下,還算是成功的!老夫就想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擔憂呢?”

    王安石都發牢騷了,可見他這些日子受到的責難不小呀,不無辛酸的意味。

    王勸道:“父親的心志,他們豈會明白!司馬君實本是父親好友,如今卻站在反對一邊去,實非交友之道。父親。你也不必為這等人遺憾了!”

    鄭俠看王越說越離譜,連名聲在外的司馬光的人品都抨擊了,忍不住說道:“元澤,司馬參政為人如何,中外交贊,你何苦如此挖苦!”

    王不屑反問:“若他是忠直有才之人,變法本來就是為了大宋天下,他又為何會阻止呢!更何況父親與他還是多年好友,在朝堂不加以援手也就罷了。還落井下石,實非臣子人友之道!”

    “住口!”王安石發怒了。“元澤,君實為人品德,就是為父也自歎不如,甘願與他為鄰承受惠澤。你一個小輩。豈敢放肆!”

    王見父親生氣,不敢再辯,只能轉換了話題:“父親,自古變法總不能盡如人意,縱是良法,反對者依然眾多。看現在朝堂地形勢,也是越來越多的官員反對父親了,說白了就是支持父親地官員不多。父親想想,朝堂之中。上有宰相制肘,中有官員阻撓。下還有言官虎視眈眈,情況實在不妙呀!“是啊!”王安石贊同地點頭,半年來地形勢,他看得通透,朝廷糾紛,也參與其中,都有點有心無力的感覺了。看看他地神色,才半年,就感覺老了好幾歲,鬢角也隱有發白。

    “父親難道就不想辦法改變現今景況?”

    “哦?元澤有辦法了?”王安石笑了笑。他也清楚這個兒子心志手段都非比常人。問的時候半是玩笑,半是認真。

    王建議道:“朝中有太多的異音阻撓了新法。有他們在,總是麻煩,弄不好他們天天在官家耳邊嘮叨,官家真給他們蒙蔽了,到時壞了新法,那就糟糕了!所以,為新法計,父親一定要想辦法把這些人都調出朝廷,任用那些支持變法的人,那樣才能事半功倍!”

    “不妥不妥!”王安石還沒有反應,鄭俠就反對了,“元澤,朝廷自有朝廷地規矩,若一昧排斥他人,任用親信,豈不是落人口實?老師是為了大宋天下才走上官場的,不是為了成為權相!老師,三思呀!”

    “介夫,小弟也是為了新法著想!”王急著分辯。

    王安石沉默半晌,不置可否地道:“雖然反對者眾多,但是老夫在朝中也不是沒有援手地。像韓氏兄弟,依然像以前一樣支持老夫!大肆任用親信,這法子倒還用不上!再說老夫又哪裡知道誰是真心變法的,又有多少親信可用?元澤,你該不會想要老夫像官家給你討個一官半職吧?”

    王不服地道:“孩兒自人才能不輸他人,縱要為官,亦不低微。一旦為官,自能在新法上幫助父親!”

    王安石笑了笑:“你總是小看天下之人。你看看你這次春闈考得怎麼樣,還不是十幾名而已,不入三甲,又豈能入官家法眼!”

    王又羞又急,此事本就讓心高氣傲的他難受多時,今日給父親提出來,更是難堪,強自辯道:“馬有失蹄,人有失手。孩兒也不過一時大意罷了,再說考官是個翰林院的老學究,他有自己地品位,不賞識孩兒也是有的!”

    王安石搖了搖頭,不再說話,他這個兒子,什麼都好,就是太過好勝了,不過轉念又想,做學問之人,若沒有強烈的進去心,又怎麼會出成績!

    “好吧!”王安石轉開了話題,“元澤,剛才看你胸有成竹的樣子,說說吧,看看為父該如何讓新法進展順利點!”

    王沒有正面回答,反而轉過頭去問鄭俠:“介夫,去年回京,在京城外父親問起回到朝堂該以何為先,你說團結百官,讓他們成為助翼。是否?”

    “對!”鄭俠想起確有此事,點頭承認。

    王笑道:“可如今你也看了,不管父親如何努力,還是有眾多的官員有阻撓新法的意思。,就連司馬君實也有了別發想法,你說,你的法子可行乎?”

    “這……”鄭俠一時說不出話來,最後只能對王安石說道,“老師,學生愚鈍。還請老師教訓!”

    王安石擺手道:“介夫,你也是好心,老夫教訓你做什麼!元澤,你也不要再拿介夫開玩笑。你有什麼話就直說!”

    王趕緊說道:“父親,當日孩兒的回答是權術為先,今日依然是這個答案!百官不支持,不要緊,有了官家支持做前提,父親再把朝政大權握於掌中。到時號令百官,所下政令。自是規矩,相信也沒人反對了吧。就是反對,又有什麼用呢?”

    鄭俠聞言搖了搖頭,顯是不同意這個說法。不過也沒有開聲,靜待王安石怎麼說。

    王安石淡然地掃了鄭俠一眼,問道:“那按元澤你的說法,為父該如何做?”

    王小心翼翼地道:“父親,韓相公執掌政事堂多年,做事也不盡是乾乾淨淨地,只要……”

    王安石眼睛微微睜了一眼,心裡卻不大平靜,當日韓琦拿青苗法說事。事後韓絳就建議他力壓司馬光拿下宰相之權,如今日子才過不久。自己的兒子也是這種說法,怎不令他心裡怦然而動。鄭俠吃了一驚,看看王安石,欲言又止。

    “介夫,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在這裡,還和老夫客氣?”王安石看出了鄭俠地神態,知道他不同的看法。

    鄭俠看了王一眼才道:“老師,權是重要不錯,可又何必動一些惹人閒話的手段呢!官家年輕。又要做一番大事業。正是有為之君的景象,用人自會有所想法。學生認為只要老師展現官家需要的才能就行了。畢竟韓相公年歲大了,到時以老師的名望才能,一切都是水到渠成。何必枉做小人呢?”

    王安石笑了,道:“元澤,聽到了沒有,介夫這話才是穩妥之言。你呀,就是太想使手段了,有些事,也不是手段可以完成的!”

    其實他還有一些話沒有說出來,那就是宰相之材的資歷問題。說到現在的宰相韓琦,大家都知道他是三朝元老了,從仁宗朝就開始做宰相,到如今,十數年經營,加上他地名望,朝中根本沒有幾個臣子能與之相抗,就是名如歐陽修也不行。官家才登基一年多,位子是穩了,可若說一下子拿掉韓琦地位子,除非對方罪名很大,不然肯定會引起一場朝堂地震動。待得一兩年,官家權重位穩了,而韓琦年紀又大了,到時讓他退出去,也是名正言順,不會有什麼問題!這也是他為什麼不同意使手段拉韓琦下馬的原因,除非對方要造反,不然估計官家都不會在年內使之退出朝廷。另外一個就是王安石本身地資歷問題,他回京一年不過,能坐上參知政事已經是天大的僥倖了,若說一年內又坐到宰相地位子上去,不說別人,就是王安石自己也不會同意的。棒打出頭鳥,這道理誰都懂,何況還是在天子腳下做官呢!那麼,如今韓琦今年倒臺,只會白白便宜了他人,最大的果實輪不到他王安石來吃!

    綜合幾種原因,讓王安石放棄了王的提議:“元澤,你就不能想個光明正大的法子麼?”

    “光明正大?”王有點興奮了,“父親,那你覺得對於新法最有力的阻撓將來自朝堂哪個地方?”

    王安石也沒有回答,反而轉頭問鄭俠:“介夫,你認為呢?”

    鄭俠愣了一下才道:“老師變法,是打著解決財政難題的。三司管著財政,最相關的當然是三司衙門,不過韓計相從來都是支援老師,來自他的阻撓就可以忽略不算了!”

    王安石點點頭,示意他說下去。

    “另外還有一個阻力方向就是眾多言官了,禦史台和諫院,掌著彈劾大權,若他們集體奏彈,就是韓相公,也要閉門在家等待官家裁決,威力不可小覷!現在他們也開始對老師地新法有異議了,對於他們,不能不小心對待。當然,另外還有翰林院的學士門,權不大,威望卻不小,也不能小看。不過他們大多與言官有著交情,意見也一致。因此言官與翰林們可以看做是一個方向。”

    鄭俠分析到這裡,王安石臉色也凝重了:“言官加翰林,能力不小呀!”

    “其實……他們都不算最有力地可能!”鄭俠頓了頓,看一眼王安石。才接著說下去,“老師,說到底,就是三司與言官加翰林一起反對都不是大問題,因為只要有官家支持,肯把變法進行下去,那麼一切都不是難事。而最令官家為難與顧忌的,是來自政事堂的反對,那才是最關鍵最有力的!”

    “政事堂。”王安石應了一聲。

    鄭俠緊看著王安石:“是的。老師,學生認為。政事堂才是最值得注意地地方。現在政事堂有一位宰相,兩位參知政事,老師就是其中之一。而說到權力,兩位參知政事加起來也比不上宰相一個人來得大。若是宰相與其中一位參知正式一齊反對另一個參知政事,那麼……”

    “那麼什麼?接著說吧,不用顧忌!”見鄭俠有點不敢說下去的模樣,王安石示意他不必顧忌。

    鄭俠沉聲說道:“那麼就是官家,也會好好考慮他們加起來的影響力的!”

    王安石閉目想了一會,最後才道:“介夫的意思是說在朝堂裡影響變法走向最大地可能是政事堂地其他兩位大人?”

    “是的,老師,這是學生地淺見。”

    “淺見?不!”王安石搖頭說道,“不淺呀。深著呢!一針見血!”

    王又興奮了:“父親也同意介夫地說法?”

    “你說呢?”王安石反問,“你這個問題介夫算是替老夫回答了。該說說你下麵的東西了吧?”

    王點頭不已:“父親,介夫地結論,正是孩兒的答案!政事堂,不可小覷啊,正如介夫所言,縱使父親深得官家信任,但現在新法實施,更多是通過政事堂向天下發號施令,而父親也在政事堂,一旦其他兩人義氣強力反對父親。想必官家也會猶豫的。說不定還會令我等新法夭折!”

    “現在政事堂有君實在,想必不會如此待我!”

    王大聲說道:“父親。以後的事,誰清楚呢?一旦他真地這樣做了呢,父親該如何是好?不可不防呀,父親!”

    “防?怎麼防?”王安石問道。

    王說道:“儘量讓新法法令不通過政事堂而頒行天下!”

    “這不可能!”鄭俠待王安石回答,“政事堂是中書機構,朝廷的政令,都是從這裡通過出去!”

    “原本是不可能!”王笑道,“化不可能為可能,這才是我今日要說的最大目的!”

    “元澤,你不必說了,你要說什麼,老夫猜得出來!”王安石突兀地說道。

    “不……不說了?”王一下子愣住。連鄭俠也是一臉驚異地看著王安石。

    王安石沉聲道:“元澤,你是不是想說讓老夫向官家提議另置一個機構,專門管理變法示意,而這個機構脫離政事堂,不受它管轄?”

    “對,就是這個意思!”王興奮地說道,“父親,您的智慧,令孩兒敬佩不已!”

    王安石冷哼一聲:“如此搶權之舉,你說,行得通?”

    “行得通!”王堅定地說道,“父親,一定行得通,只要官家同意,再好好謀劃,其他官員縱使不同意也沒有辦法!”

    “這就是你所說的法子?”王安石反問。

    “是!父親覺得如何?”

    王安石不置可否,鄭俠卻急了:“老師,不能這樣做呀,真是如此,那麼老師將會站到所有官員的對立面去,就是司馬先生,也將會于老師反目了。大宋朝堂各項機構,自有規矩,一旦強力打破,就讓眾人群起而攻的!”

    “介夫,群起而攻又怎麼樣,只要能讓變法大業順利施展就成!更何況我們又不是為了私利,再說這個法子若沒有官家同意,也不可能施行。若官家都同意了,別人又能有什麼話說!父親,您想想,變法事業現在才開始,就有如此多人要阻撓了,若到深處,我等豈不是天天和他們糾纏,就不用做事了?若有一個機構獨立出來,事情就容易多了!”
wiselin 發表於 2009-8-6 05:55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上位

王安石並沒有理會兒子所說的可行不可行,目不轉睛地盯著王,突兀地道:“元澤,這真是你想出來的法子?”

    王愣了一下,最後才道:“當然!父親,這個機構連名字孩兒都想到了,就叫制置三司條例司,名義上還是與三司一樣,管著錢財而已。這樣的話只要韓三司不反對,其他大臣縱使叫囂,在官家的支持下,亦是無濟於事!”

    “為父是問你這些都是你自己一個人想出來的?”王安石依然不依不饒。

    王更愣了。連鄭俠也是驚異,看看王安石,又看看王,最後有點恍然。

    “父親……”

    “所謂知之莫若父!”王安石聲音低沉,聽不出是喜是怒,“元澤你雖然自小聰明,手段過人,可這個所謂的制置三司條例司,權變之程度,不可謂不高明至極,又豈是你一個好無從政經驗之人可以想像得出來的!說吧,是誰在背後給你支招了?”

    王又羞又愧,臉色變化不停,又紅又白,最後才恢復透著蒼白的神色,堪堪笑道:“父親之英明,果然非同尋常!不錯,這個法子確實不是孩兒一人想出來的,而是得到他人提點才建議的!”

    王安石問道:“這個人是誰?”

    王無奈地道:“呂吉甫!”

    王安石倒是笑了:“果然是他。老夫就奇怪了,如此通權達變的念頭,除了他還有誰想得出來!吉甫呀吉甫,你終於還是忍不住出手了麼!”

    鄭俠也默然地點了點頭,呂吉甫就是呂惠卿,現在在集賢殿做校勘。官不大,卻也不小。當年做真州推官回京城時就與王安石有了交情,其才華能力,為王安石所推崇,在教育他們這些子弟的時候,也經常掛在嘴上,以之為例,對他們進行教訓。因此鄭俠對這個人也不算陌生了,何況回京城之後。對方與王安石也還有往來。

    王沒好氣地道:“父親,這個呂吉甫還說與您交情備深呢!可是您幾次說要提拔他上來。讓他為變法之事出力,可他倒是幾次三番支吾其詞,不像是主意堅定之人呀!這樣的人,反倒要小心呢!”

    “胡說!”王安石冷了臉色。“之所以觀望,和老夫抱的心思一樣,是生怕官家意志不堅,徒勞無功而已。如今見識到官家的魄力,他不就開始給你支招了麼!也就證明了他與老夫還是一樣心思地,也想通過變法富強大宋天下!此人實幹之才,天下無雙,正是變法急需的人才,看來老夫是時候給他某一份事做了!”

    王猶豫著說道:“那……父親。這個制置三司條例司也是呂吉甫的主意,您看是否……”“此事不急!”王安石微笑著說道。“此事還不如給呂吉甫謀劃一個能讓他發揮所長之位來得急呢!”

    王很是妒忌:“父親就這樣看重他?”

    王安石沉默片刻才道:“為父平生與兩人最好,一是司馬君實,一是呂吉甫。司馬君實是道德知交,可為至友;呂吉甫是志道之交,可謂至交!最能助老夫變法成事者,呂吉甫比司馬君實猶要過之!你說,老夫聽到他要出手助老夫的舉動,能不高興麼?”

    王還有疑問,卻讓鄭俠輕扯了一把,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

    “老師既然注意已定。我等自是支持!”鄭俠與呂惠卿雖然同是福建之人。不過交情不深,對他也不算很瞭解。不過對於王安石這個老師,他還是比較信服的。既然連老師都如此推崇對方,想必對方自有其過人之處,推薦於朝廷也就平常了。

    王安石微微一笑,又點了點頭。其實他的心頭已經難以平靜了,兒子的一些話,確實觸動了他心裡的某根弦。而呂惠卿的出面,更是令他隱隱感到興奮。有了呂惠卿,他以後對於新法地謀劃,可就更有信心了。而至於朝堂的一些事……也需要好好合計一番!

    不管是夜王安石如何輾轉,翌日政事堂議事時候,在官家地面前,當場把呂惠卿推上了前臺,極盡讚譽,強力要求官家任用於他!

    官家趙頊聽得王安石的說辭,大感興趣:“王參政,此人果真如此有才?”說完笑著整理了一下衣袖,剛從早朝回來,到福寧殿換了一身便服,有些地方還不大舒適。

    王安石答道:“呂吉甫之才,豈止勝過今人,就是比起古之儒者,亦是過之!學先王之道而能用之,獨此而已!陛下,臣與之交,對其才學,自是明瞭。其志與臣亦是不謀而合,正是新法有用之大才!”

    聽到是新法的有用之才,不必多想了,趙頊心裡立刻同意了要任用對方的心思。不過今日政事堂是由司馬光與王安石一起押班,現在司馬光也在場,要用人,問問對方地意見也是應該的。

    司馬光聽到官家詢問,沉吟著說道:“陛下,臣當年只與此人見過幾面,對其並不瞭解!”

    王安石急道:“難不成君實認為王某誇大其辭?論到才學,老夫所不及君實厚重,卻也不差多少吧?難道王某會與那些沒有絲毫才學之人相交不成?若呂吉甫真是庸才,王某還是不屑一顧的!”

    “某卻不是這個意思。”司馬光苦笑連連,“既然君實舉薦于他,陛下可一試於他,若真有實學,用之無妨!”

    “不錯!”趙頊點了點頭,“王參政,翌日你可領這個呂惠卿來見朕!若其不差,自會如王參政之意。不過王參政認為他最適合什麼職位呢?說予朕知道,讓朕有個底,到時也好有個計較。”

    王安石胸有成竹地道:“陛下,這個臣已經參詳過了。以其才學,可召為館閣之士。屆時以修起居注或者知制誥任之!”

    “啊?”趙頊與司馬光都是吃了一驚,修起居注與知制誥任在翰林院,榮耀非常,也是高官的必由之路,像知制誥,王安石與司馬光都做過。品級不低,難怪兩人會愣然。

    “王參政真對此人如此放心?”趙頊又疑惑又興奮地問道。

    “正是!”王安石堅定地回答。

    “不妥!”司馬光還是忍不住出來了,“介甫,你要任用有才之人。這個某不反對。然而你讓一個集賢殿校勘直接成為知制誥之職,恕某難以苟同!朝廷用人。自有制度,壞了規矩,令百官如何作想?一個沒有得到證明,也沒有根基之人。一朝升為高官,介甫,你這不是幫呂惠卿,而是害了他呀!陛下,請三思呀!”

    王安石也急道:“陛下,其人確有大才呀!”

    趙頊沉吟後說道:“王參政,司馬參政所言,亦非沒有道理!跨三級而升,總惹人非議。再說如今修起居注與知知誥都有人勝任,非錯而黜。總不是道理!司馬參政,你說該給個什麼職位此人才是妥當?”

    司馬光看王安石緊盯著自己,心裡暗歎一聲,道:“陛下,修起居等是近職,常日見著陛下。介甫薦呂惠卿為此官職,想必是要陛下與之親近,遇事可以詢問。以臣觀之,崇政殿說書,亦是近職。雖為六品之職。但以集賢殿校勘升之,正是妥當了!”

    “崇政殿說書……”趙頊看到王安石無奈的臉色。只能歎道,“好吧,就崇政殿說書!王參政,明日朕試過他之後,若真有才,暫時就出任崇政殿說書吧!若能勝任,以後再升也不遲嘛!”

    王安石看官家有了主意,不好再說什麼,只能點頭默認。此事一定,大家也就沒有多大的事要討論了,辦完手頭之事,趙頊自顧去了,留下王安石與司馬光兩人。

    臨離開的時候司馬光猶豫著向王安石說道:“介甫,剛才某之所言,並無私心,還望不要記掛在心上!”

    “君實為人,某自是瞭解!”王安石苦笑不已,最後又歎了口氣,不無怨氣地說道,“君實,近些日子,你對某之新法的指責不少呀,倒是令某太過為難了!如此作為,豈是你當日舉薦某之本意?”

    司馬光緘默片刻,抬頭看向王安石,歎道:“介甫,某所行事,從無半點私心,亦無不可與人言之處!變法圖強,本是好事,某自是無反對之理!然而,介甫,你沒有察覺到這些變法舉措步子跨得太大,已經出現了一些不可避免地害處了嗎?某之所以指責,不為反對,而是希望你能好好沉下心來,先把出現地情況解決了,之後再想些預防的舉措,免得出現更大地禍害!”

    王安石嘿然抗辯道:“君實也知道說那些害處是不可避免!既然是不可避免,又豈能預防得了!再說有害處,難道就沒有利處嗎?在王某看來,這些利處,比害處可就大得多了!你們總是指責,那麼王某就想問一問了,這些變法舉措出現的利處,你們有看在眼中嗎?”

    “我等當然有看在眼裡!”司馬光正色說道,“然而禍害常積於忽微!千里之堤,潰於蟻穴,既有害處,亦不能不防呀!介甫你指責某一葉障目,那麼你呢?所有的害處都是對百姓不利的,你只強調利處,漠視害處,是否太不把百姓放在眼裡了!”

    王安石抬頭與司馬光對視,道:“君實,當年你與王某把臂同遊,是何等的意氣風發,我等都是基於有著共同的理想才結為好友。可是,你現在太令王某失望了。你當年那種舍我其誰地氣概哪裡去了,那種欲變革圖強的志氣又哪裡去了!”

    司馬光苦笑道:“其時年輕氣盛,不懂政事,如今深入瞭解情況,才知道情況不一般,要改變,還得循序漸進!介甫,某當年地理想還沒有變,只是行事方式變了而已。而且某相信這才是對大宋天下最合適的方式!不客氣地說,你若是還不改變一下這種急噪不經過深思熟慮地處事方式。說不準異日某真會與你分道揚鑣了!”

    王安石身體震了一下,有點陌生地看著司馬光,神色感傷,最後才歎道:“君實,看來你地道與王某地道越來越遠了!那麼,就看看是你地道是對的,還是我的道是正確的吧!告辭!”

    看著王安石落寞又倔強的背影,司馬光心裡像堵了一塊石頭,張了張嘴。想要呼喚對方回頭,最後卻一個詞也沒有說出來。那一刻。他的心頭像是失落了什麼,而這失落的東西也許一去不返了……

    感傷地出了宮,上了自家的馬車,逕自回去。坐在車上地司馬光。也是悶悶不樂,心頭充滿了一片陰霾,想起王安石離去前地那種決絕,令他心頭油然而驚,生怕對方真做出讓兩人關係破滅地事來。雖然心理祈禱這種情況不要出現,可是他心裡也知道,他與王安石相知地那種氛圍,不復從前了。

    回到府邸已是晌午,用膳的時候也沒有心情。匆匆吃了幾口,便回書房了。翻著手頭上的書。也沒有從前那樣悠然了。煩躁得緊,眼裡沒看進多少字,心思總是恍惚飄然難以定止。六七月的天還是那樣地燥熱,暑氣蒸人。司馬光心煩人也熱,在書房待不住,出外乘涼。等再次回到書房地時候,時間已是匆忙而過。看看漸漸西移的日頭,他才驚醒過來,發覺快一個下午了,心裡頭竟然沒有理通多少事。更沒有多少謀劃。大大異于平時,不禁愧然。

    與王安石爭執之事就像一把劍懸在他的心頭。難以安定,更沒有頭緒。琢磨了又琢磨,總想找個人來傾訴,卻發現身邊沒有一個說得上話的。沉吟了片刻,最後遣人出去請他的學生沈歡過來,也只有這麼一個人,能與他談談心聲了。

    沈歡在太陽要下山地時候來到司馬光府邸。是時夕陽斜照,天邊地霞彩像染了色一般,紅通通灼人眼目。司馬府邸的後院種了不少花草樹木,青然欲滴地葉子在夕陽紅霞地照耀下,閃亮出一片片的光芒,像魚鱗反光一般,跳躍著靈動地舞姿。一切的景物,伴隨著下降的暑氣,卻讓人心頭稍稍愉悅了。

    至少司馬光見到沈歡的時候,心頭有著那麼一抹喜悅,欣慰地看著他這個學生。隨著年歲日長,還有歷練,身資挺拔的沈歡越來越有成熟男人的氣質了。堅毅的臉龐配上日漸穩重的神色,顯示出幹練的本色。

    在沈歡一臉恭敬地來到身邊的時候,司馬光忍不住出口揶揄說道:“子賢,現在要見你一面是越來越難了!老夫這寒舍,也難得令你上門了!”

    “老師,學生也希望能多點時間好好休閒一番呀。然而這幾個月來,三司地事是越來越多了,學生根本忙不過來,恨不得有分身之術呢!”沈歡也是大為抱怨,王安石變法,最大地物件就是財政問題,而三司就是掌管財政的衙門,他身為副使,需要協調各方面地變法事宜。從青苗錢的發放,到水利法的興修,無一不涉及到錢財。也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韓絳儘量把這些任務都交到沈歡手頭上來,這也導致了讓他忙得天昏地暗的景況。

    司馬光聽到沈歡提起三司事務,想起王安石,情緒低落了許多,默默沒有語言。

    沈歡看在眼裡,連忙問道:“老師,發生了什麼事,令您如此不樂?您讓學生過來,是有什麼事要吩咐嗎?”

    “倒沒有大事,只是老夫想找個人聊一聊而已。”

    沈歡當然不信,這麼多年以來,他還從未見過司馬光有如此神色,像傷感,又像無奈,還有一丁點的痛苦。這與平常持重穩妥的司馬光的形象大大不相符呀!心裡也不禁怪自己,這幾個月來,總是忙於朝廷事務,倒把這位元老師的心情給忽略了。

    “老師,難不成是與介甫先生發生了不快?”沈歡小心翼翼地猜測,心裡隱隱覺得明悟了一般。能讓司馬光重視的人與事,除了現在正在努力變法的王安石還有誰呢?也暗自著急了,最近他都忙於事務,一時倒把王安石這個強悍之人給忘在腦後了。對方半年來也只是在年前制定的三條變法條例上糾纏而已,並沒有多少手段。加上沈歡實在不願與變法派有多少糾葛了,有意無意地與對方疏遠。

    司馬光猶豫著看了看沈歡,最後才把今日發生的令他心頭煩悶之事娓娓道來。

    “什麼?呂惠卿!”沈歡跳了起來,震驚地看著司馬光,“老師,你是說王參政舉薦呂惠卿,而官家也同意了?”

    司馬光倒是愣了一下:“子賢,這有什麼好吃驚的,不就是舉薦一個人麼!因為這事與介甫鬧了不快。反而令老夫難過。”

    沈歡心裡暗暗叫苦不迭。呂惠卿呀,那可是大名鼎鼎地呂惠卿!熟知王安石與司馬光歷史的他。對於這個人,也不陌生了!這個傢伙,是王安石變法期間的大腦,也是臂膀!

    沈歡心裡有點心驚了。對於王安石一派,他最忌憚的就是呂惠卿與王了。王人很聰明,心思卻很刻薄,對待政敵很是毒辣。然而這兩人之中最令沈歡害怕的還屬呂惠卿,王毒也就毒了,這個呂惠卿,毒辣不下王,兼之他還有王沒有的過人的從政手段!甚至可以說,沒有他打壓異己的手段。王安石可能沒有那樣的權力。

    對於這兩個人,沈歡恨不得他們早死早超生!然而那句話說得好: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除了王多病早死外,這個呂惠卿地命就硬如王八了,現在才三四十的他,還能縱橫個三十年呢!

    後世看這段小說時,他也奇怪大家為什麼不趁早把這兩個人殺掉算了。他之前也有這樣地想法,然而現在才知道,這是多麼地艱難!有錢可以買命殺人,可是,有得有人肯為你殺人才成呀!再說了,殺完之後。怎麼撇清也是個難題。宋代政壇水很混。然而有個好處就是死人很少,特別是文官。除非不造反,不然政敵也難以致你於死地。像後來的蔡京,那可是鼎鼎大名的奸臣,可是宋欽宗在治他罪的時候也不敢違反祖宗“不殺士大夫”地教訓,只拿他流放了事。

    反過來說,一個文官大臣,死於非命,那可是天大的了不得之事。不說百官震驚,就是皇帝,估計也要出面偵查了。面對整個朝廷的勢力,沈歡實在沒有手段能在雇人殺掉這兩人之後還讓自己安然無事,再說如今王是他的大舅子,縱使對方很惹他討厭,卻也還沒有到殺人的地步。而且他也不是那種心腸恨到如此地步之人。也就是說,只要沈歡在官場一天,就得有面對這兩人層出不窮的駭人手段的覺悟!

    司馬光看到沈歡皺眉的模樣,不由奇道:“怎麼,子賢,這個呂惠卿好像很令你為難,你認識他?”

    “不認識!”沈歡苦笑,該來的終究要來了,縱使他再努力,歷史地軌跡短時間看來難以拉得動。

    “不認識,那你怎麼會有一種很害怕的神色?”

    能不害怕嗎!沈歡清楚,對方可不是君子,一旦他表現出與王安石為難地樣子,這個號稱最得王安石真傳的信徒就會對自己展開一系列猛烈的攻勢了。歷史上多少人在他各種手段下犧牲了呀!眼前的司馬光是一個例子,給逼得只能到洛陽去寫《資治通鑒》,不能不說是無奈之舉。

    還有蘇軾,流芳千古的東坡居士,也給折騰得到處流浪,一生坎坷,雖然成就了文壇領袖東坡居士的美名,不過如果給蘇軾選擇,想必他寧願不要這種成就吧!畢竟現在天涯海角的海南島,還沒有後世旅遊勝處的美名,蘇軾肯定也沒有“到此一遊”的興致----然而,他偏偏去了,無奈地去那裡掉魚,其中與呂惠卿關係極大!

    “呂惠卿啊呂惠卿……”沈歡喃喃地念叨了幾下,隨著這位大神的上位,王安石變法地進度又要加快了吧,至於形勢,相對司馬光一系來說,也越來越嚴峻了!沈歡明亮地眸子裡寫盡了憂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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