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北宋仕途 作者︰孤心書生(連載中)

Nineider 2009-1-30 17:22:3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02 106809
wiselin 發表於 2009-8-6 20:30
正文第一百九十章 去職

王安石與呂誨的爭端最眾還是以呂誨的去職作為結束。皇帝趙頊現在已經入了魔,什麼話頭聽不進去,一心信任王安石。不論如何,呂誨再此事上確實是抱了犧牲的心思的,然而當聖旨到達手上時,他依然老淚縱橫。

    年已五十多的他,又得再次奔波,到鄧州去做知州。另外一同遭貶的還有禦史台的幾位同僚,這令他更是感到愧疚。

    這是趙頊自登基以來第一次大規模貶低官員,因為奇異,這事鬧得百官心裏像有了一層陰影。壓抑的氣氛使得這個年都過不好,本來喜氣的年關,大家都不知道是什麼味道了。年才一過,就傳出了呂誨因憂憤成疾的消息。

    趙頊聽了一些傳聞,又該他知河南。呂誨將行,又上了最後一奏章,以疾表致仕:“臣本無宿疾,醫者用術乖方,妄投湯劑,率任情意,差之指下,禍延四支。一身之微,固無足恤,奈九族之托何!”用自己來比喻朝政,當然更令皇帝不喜。

    呂誨病重的消息傳出,讓不少大臣皆是憤恨。司馬光自來與呂誨交好,去看望他的時候,對方還一再告誡他說天下事尚有可為,讓他好自為之!惹得司馬光熱淚盈眶,對王安石的遺恨更深了。\\\\\

    “安石雖有時名,然好執偏見,輕信奸回,喜人佞己。聽其言則美,施於用則疏;置諸宰輔,天下必受其禍。且上新嗣位,所與朝夕圖議者,二三執政而已,苟非其人,將敗國事。此乃腹心之疾,救之惟恐不逮,顧可緩

    司馬光腦海裏不時浮現這幾句告誡之言。是當日呂誨要彈王安石,他去相勸時對於與他所說的話。如今回頭一看,王介甫所做做為,當得“驕橫”二字!

    歎氣而去的司馬光,走在開封的大街上,因為十五尚未出去,還有著年節的氣氛,到處紅紙張貼,一副喜氣的模樣。然而司馬光的心頭卻感到一片冰冷,這一年的開封。異常地寒冷!

    十五方出,朝政開始正常運轉,外頭卻傳來了呂誨去世的訊息,年方五十八!這一消息,令人憤恨。不少禦史言官看向王安石的眼光都充滿了怒意。不過天下不會因為他們的介意而停止運轉。官家一紙聖意,讓王陶頂替呂誨掌管禦史台。此人是官家當年的藩邸舊人,用來也順手!

    現在已經是大宋熙甯二年開春了。王安石的新政正在緊鑼密鼓地張羅之中,也該進入一個新的階段。然而司馬光對待王安石的臉色卻越來越差,以至見面也不打招呼了,只冷哼月聲而去。弄得王安石好生無趣!

    二月一開始,王安石與他的制置三司條例司就拋出了之前的方田均稅法與之後制定地市易法。兩法一出,立刻在朝堂因起波瀾,不少大臣阻止施行。然而此刻的王安石。卻不需要他們的支援方能行事了,條例司律令一出,自成規矩,再藉以三司衙門的名義頒行,立刻能在全大宋天下實行。

    何況他又有官家的支持。到此時。沈歡認為王安石與趙頊兩人都已入了魔,兩人地舉動,都有點瘋狂的味道。王安石自不必說,一旦大權在手,實現心中願望的念頭比什麼都強悍,足以摧毀一切。還有皇帝趙頊,雖然之前性子比較急,然而對待朝政,還算理智,然而一遇到王安石。*****就盲目了。除了信任,還是信任。為此也不惜犧牲一切!

    這時候地王安石與趙頊,都是難以勸說的。沈歡也不打算去勸什麼,他自有打算。欲使一個人滅亡,比先令他瘋狂?此時的王安石與趙頊,都有了這樣的意味!

    不過沈歡是沈歡,他比較現實,他的老師司馬光就不是這樣的人了。作為一代重臣,他看不過去,極力思索,在二月中的時候,費了一夜地工夫,終於寫成了那封鼎鼎大名的《與介甫書》。

    書中他明寫王安石“財利不以委三司而自治之,更立制置三司條例司”,“又置提舉常平廣惠倉使者;”今介甫為政,盡變更祖宗舊法,先者後之,上者下之,右者左之,成者毀滅之,棄者取之,焉窮日力,繼之以夜不得息“;“今介甫為政,首建制置條例司,大講財利之事,又命薛向行均輸法于江,淮,欲盡奪商賈之利,又分遣使者散青苗錢於天下而收其息,使人愁痛,你子不相見,兄弟妻子離散……”“或所見小異,微言新令之便者,介甫輒艴然加怒,或詬罵以辱之,或言於上而逐之,不待其辭之畢也。****明主寬容如此,而介甫拒諫乃爾,無乃不足於恕乎!”

    長篇大論,列舉了實施新法“侵官”、“生事”、“征利”、“拒諫”、“致怨”等弊端,要求王安石廢棄新法,恢復舊制。這一篇文章諸多觀點在沈歡看來不足以成立,不過知道此時的他,也沒有相權,任司馬光作為。他知道勸也勸不了,還不如讓司馬光在此文上發洩一下司馬光的怨憤,畢竟當年在舉薦王安石一事上,他說不上出力最大,卻是功勞最大的一個。若沒有他那一番話,估計官家不會那般快速任用王安石!王安石地作為,最令他難受了,畢竟兩人是最好的朋友。

    信出去了,王安石當然會回信一封。正是那首王安石最具特色的《答司馬諫議書》,不過現在司馬光已經不止是個諫官了,而是參政,由是就變成了《答司馬參政書》。其實回復說道:“如君實責我以在位久,未能助上大有為,以膏澤斯民,則某知罪矣,如曰今日當一切不事事,守前所為而已,則非某之所敢知。** ***”

    王安石避重就輕只談自己尚未成功,對司馬光提出的問題並沒有一個完美的答復,當然讓司馬光不能滿意----不,不止不滿意,還有著一腔難言的怒火,說也說不出來,只能供五臟六腑玩弄。

    這一次事件,標誌著司馬光與王安石的徹底決裂,兩個本來是知交的好友,從此畫地絕交,形同陌路!也因為這一事件形成的事實,鬧得沈歡與王安石見面也只是簡單打個招呼,不敢再多套近乎了。這也使得他回家後妻子王璿沒有好臉色給他,以至兩人打起了長時間對抗的冷戰。

    對此沈歡除了苦笑好是苦笑。他不想做李商隱,兩頭都不討好。前訓可鑒地他,只能找准一個,跟定一個,堅定目標,也不至於讓人感覺首尾兩端反復無常。有宋一代,在政治上,親生父子也可以成為仇人,卻鮮聞有師徒決裂。王安石不過是親家而已,在大義上當然比不上老師,何況司馬光更對他地胃口,跟著他走,也就不希奇了!

    司馬光與王安石鬧裂後,才真正感覺到在朝堂的那股無力。除了官家支持外,王安石手底下還有著一個制置三司條例司,其中“人才濟濟”,除了呂惠卿這位首席智囊外,還有曾布等實幹好手!這些人論才華,也不輸朝中大臣多少,何況還有著令官家滿意地實幹之才,因此大得官家歡心,在變法一事上事事依順,讓眾多要反對的臣子乾瞪眼看真,卻沒有絲毫辦法!

    司馬光以前在朝中沒有拉幫結派,與一些大臣只是道義之交而已----現在連知交王安石都能與之決裂,道義之交又怎麼信得過呢。除了禦史台的一些對王安石依然看不順眼的人外,還真找不著能制服王安石之人。但是他要制橫王安石,不是義氣之爭,更多是為朝中作想,這幫子言官並不是可靠之人,何況這些人也只是言官而已,手中實權不大!

    為此,思來想去的司馬光,最後只能在一個午後走進了宰相韓琦的府邸。

    此時已是二月底了,大地回春。在和煦的暖風之下,開封冰凍的大雪融化了,各處水流彙聚到汴河,汴河也漲了許多。相府的闊綽自不必多言,只見滿院春色,花草樹木,生機盎然。碧綠欲滴的葉子,粉紅鮮豔的花朵,鶯鶯如歌的鳥聲,充實了院子各處。春姑娘在歡笑聲充盈在人的耳朵,無法散去。

    聽到司馬光來訪的消息,本來在午睡的韓琦趕忙坐起,匆匆整理妥當衣服,就趕了出來,把司馬光迎到大廳。

    “君實光臨,實屬罕見,難得難得!怠慢之處,還望見諒!”韓琦這話沒有虛假,大家都在政事堂,日常相見,有什麼話都說完了。何況政事大臣相交,若總是在府邸,會惹人非議。司馬光是謹慎細微之人,對日常規矩遵守嚴謹,不會亂了規矩,因此不大到此處。他與歐陽修不同,人家與韓琦是同一時代之人,有著不同情誼,往來密切,自是當理;而他若嚴格算起來,比韓琦就小了一輩,相交起來,不大貼心,私人情誼也就淡薄了許多。

    司馬光苦笑著說道:“韓相公,您這是責怪下臣麼?”

    “不敢不敢!”韓琦連忙說道,之後又奇怪了,“無事不登三寶殿,何況君實這般惜時之人。來寒舍應該不會只是敘敘情誼吧?君實與老夫不是外人,單說無妨!”

    “若不是為了王介甫之事,某又豈敢來打擾韓相公……”
wiselin 發表於 2009-8-6 20:58
第一百九十一章 相位

“原來還是為了王介甫!”司馬光還未說完,韓琦就恍然,“君實,這些日子,朝中不少大臣都來找老夫,讓老夫向官家陳一陳王介甫新政的弊端。呵呵,難不成君實也認為官家還會聽老夫的話不成?”說到最後,他已經是一臉苦笑,眼眸裏有了無盡的落寞;他一生顯達,做了三個皇帝的宰相,到頭來,只落得個鬱鬱不得志的境地;如今的官家,已經不是初登基那會百般謹慎諸多顧忌的官家了!

    司馬光先是一愣,接著也是苦笑著說道:“韓相公,下臣也是明眼之人,如今官家,確實只是信任王介甫而已,至於其他人的話,都置若罔聞,實在可歎呀!若是王介甫之政,真能振興大宋,下臣也能安心輔之,可現觀其之為政,已惹得中外言論洶湧,任由下去,還真不知這個天下有多亂了!下臣來找韓相公,不無請求!”

    “請求?”韓琦大是不解,接著才笑道,“君實不用客氣,你之為人,老夫自是信得過了!老夫大概能猜得到君實所謂請求是何意。是否要老夫不要顧惜相位,冒言勸諫官家,就是丟了相位也在所不惜?”

    司馬光赧道:“下官知道這有點為難韓相公……”確實是為難啊,其實以韓琦在朝中的勢力,加上他多年下來的威望,就是宮中的曹老太后,都會給他一點面子,如果他能強勢對待王安石。或者請出宮裏那兩位太后,那麼不說王安石,就是官家也得有諸多顧忌!不過這樣一來,他就真成了官家地眼中釘了,估計以官家如今的強勢與手段。這個相位坐不了多久。

    “不不!”韓琦趕忙說道,“君實,一點都不為難,不為難啊!正如你所想,這一年多來,老夫對官家處處退讓,每每躲避,確實存了安心致仕的念頭,以為這樣一來,官家能讓老夫多做幾年。待年紀一大,就可以光榮致仕了,免得得罪了官家,讓人以為是給罷黜出去的!呵呵……如今看來。這不過是個笑話罷了!”

    韓琦說到這裏,已經是一臉的苦澀了,平常穩重平靜地表情不負存在,只有一腔悲涼:“笑話啊!君實,你說老夫也在官場沉浮了幾十年,到最後怎麼會這麼天真了呢?老夫的作為,這一年來。是否讓諸多大臣失望了呢?君實是否也失望了?”

    司馬光趕緊說道:“下臣自也知道韓相公也有難處!”韓琦不是孤家寡人,他家是河北大族,就靠他的權勢去滋養一幫子,如果失去權勢,估計他的家族就會有一定程度的衰落;而且他做了那麼多年的朝中重臣。說沒有得罪人,那是假的,如果這些仇家以為他給貶謫了出去沒了權勢,一旦報復,也會吃不了兜著走!這些司馬光當然不會看不出來,因此說韓琦也有難處。

    韓琦聞言既是欣慰,又是苦意:“君實能理解就再好不過了!你放心……老夫剛才已經說過了,之前打算榮耀致仕的心思太過天真了。老夫已是快六十之人,早已知天命……這個年紀,上不上。下不下。確實也是為難人。一來官家也知道,老夫這個年紀。不可能用太長了;二來老夫又想趁著還能跑動多幹幾年,這樣一衝突,就成了老夫如今不作為的局面。可歎啊!君實,其實你今日不來做什麼請求,老夫也打算盡最後的力量,給王介甫下下絆子了!”

    “真地?”司馬光驚喜不已。他如今與已王安石決裂,縱使還有點念舊,然而現在兩人在朝中的形勢,隱隱已上升到道義之爭,這種執政理念的矛盾,要以一方的下臺來做結束。他司馬光自人正統,沒有王安石那般離經叛道,當然不會再做退讓。韓琦在朝中是一方力量,如果鬧得厲害,連官家也會有諸多顧忌,如果他也能全力加入反對王安石地行列,也許能少少遏制王安石勢力的擴張----那個制置三司條例司,越來越有中書中的中書的趨勢,隨著王安石的提拔,人才也越來越多,這些人加在一起,專想出一些奪權之事,實在可恨!

    韓琦笑道:“君實也莫要以為老夫真有多麼偉大。其實老夫是想通罷了:就算老夫再怎麼不作為,再怎麼妥協,以王介甫如今的作為,老夫這個不作為的宰相,在官家眼中,更是尸位素餐,沒有可用之處了!也許官家心中已經開始做好讓老夫外放地準備。既然如此,老夫怎能不奮起作為呢?如何作為?王介甫的做法難以令老夫苟同,自不會與之合流,那麼只有奮起反對了!”

    司馬光默然。

    韓琦又歎道:“君實,老夫也許現在要對你說些託付之言了!”

    “韓相公……”

    韓琦擺擺手阻止司馬光要說的話,反而坦然笑道:“這也不是什麼不能與人言之事。君實與老夫都清楚,現在官家要用王介甫來緩解朝廷財政拮据之局面,凡是反對之人,皆沒有好下場。呂誨等人的結果不就是這樣嗎?可惜呂誨生生給氣得病逝!老夫去反對,只會給官家一個更明確的理由外放罷了。這個老夫心裏有數!”

    “是下臣為難韓相公了!”司馬光苦澀一笑。

    韓琦反而安慰說道:“老夫不是說過了嗎?反對也是外放,不作為也是一樣結果,既然如此,老夫何不來個轟動地結局!這樣一來,說不定還能給老夫賺得更高的聲望呢!哈哈,君實,你說是嗎?”

    “大丈夫有所不為,有所必為!”司馬光也不是矯情之人,於是慷慨說道,“韓相公此舉。我等皆看在眼裏,他日自會繼承此志,不令朝中宵小得勢!”

    韓琦哈哈笑道:“有君實這句話,老夫就放心了!君實你就是太過清正了一點,以前官家賜你高升。也總是退讓,如今啊,卻不能再退了!”

    司馬光大是鬱悶,韓琦是這樣說他,他地學生沈歡也是這樣說。難不成他在這方面真的是做得太失敗了?

    韓琦又道:“君實啊,真的不能再退了。老夫出去之後,這個朝堂的局面,可就要看你的了!不能讓王介甫一方獨大呀,這對他不利,對整個大宋天下更是不利。不是老夫不放心王介甫。雖然之前老夫也對王介甫有諸多怨言,不過對他忠心地秉性,還是清楚的。唯一令老夫不放心的就是他身邊地那些人,有才是不錯。可惜都用處了地方,不少都是善於投機之輩,一附和王介甫即得勢,這樣之人,他日必成禍患呀!”

    司馬光又是一愣,想起王安石地為人,人也恍惚了。他們多年相交,豈有不瞭解的道理。不過他又記起沈歡對他說過地一句評論王安石的話來:“王介甫沒有識人之明!”與今日韓琦的說法不約而同,這點他以前就看不出來,難道自己比學生還要不如?

    他哪里知道沈歡是結合了王安石歷史上最後的結果才做出地評論:王安石是變法失敗的最大主因,其實一大缺點就是用人唯才不唯德。只要贊同變法的。也不管人家是否真心贊同還是政治投機,一概重用,到了最後,變法高層良莠不齊,人品低下者更是有之,也是那些所謂的贊同變法之人,把一些良法生生變成害民之法;最後變法高層還鬧出不可調和地矛盾,派系林立,最後竟然連王安石都給人家使用手段給排擠出了朝廷!王安石識人之差,連他弟弟王安國都是這樣明說的。最後也是這句話。他得罪了那些附和在王安石身邊的人,給人家使了手段。排擠打擊,鬱悶而死。

    “君實,你在想什麼?”韓琦很奇怪司馬光在和他說話的時候竟然回走神。

    司馬光反應過來,趕緊說道:“哦,沒什麼!剛才韓相公說要託付下臣什麼?”

    “是啊,該有點託付了!”韓琦歎氣說道,“君實,只要老夫多次進言反對王介甫,那麼老夫離開朝廷的日子也就不遠了!罷黜就罷黜,只要老夫之言,能稍稍讓官家靜下心來想想,也是值得的!”

    “官家他……”

    韓琦又阻止道:“君實是想說官家會看在老夫是老臣的份上,若有忍讓?呵呵,不可能了!以前還好說,現在嘛,官家都登基兩年了,除了宮裏地兩位太后,他還會有什麼顧忌呢?君實也不要指望老夫會找出兩位太后來勸官家,這是人家的家務事,老夫不能把他們糾纏進來。帝王之家,最是無情啊,君實,這一點,你要記住!”

    司馬光大是點頭,人不由得也悲涼起來。聽韓琦的語氣,好像在交代後事一般,真令人傷感。

    韓琦說道:“君實,老夫所謂託付,是說老夫離開之後,這個相位的問題。”

    “相位?”司馬光感覺心頭猛烈一跳。

    韓琦問道:“君實,你說老夫去相之後,這個相位,最有資格者繼任的是誰呢?”

    司馬光不大好意思說是自己。如今地政事堂就三人,除了韓琦這位正宰相,還有他與王安石兩個副宰相。如果說是從政事堂升遷接任,單單以資格來論,當然是他司馬光最有資格。因為他比王安石做參政要早了許多,而且多年在京,人脈上也比王安石這位多年在江寧之人要強得多。不過說回來,這個宰相,除了看資歷外,還得看官家的心意。官家才是帝國的掌控者,他想讓誰做宰相就讓誰做宰相,要罷免誰就罷免誰。宋代不比之前的朝代,能有嚴重威脅到帝權的權臣出現。在這裏,皇帝才是天王老子,只要這個皇帝不是弱智兒,不然也會有其他大臣拱衛他的權力,特別是這個文人輩出的時代。

    韓琦看到司馬光赧然的模樣,笑了:“其實如果在政事堂來說。君實你是最有資格做上平章事。不過……”

    司馬光給他一個“不過”弄得有是心頭大跳:“韓相公,不過什麼?”

    韓琦歎道:“君實,你也知道官家對王安石地看重,加上他有三司使韓絳的支持,對於相位。也有著莫大地地競爭力!老夫分析過了,如果老夫離相,將會出現三個比較可能的繼任者。其一就是君實你,其二就是王介甫了!若有十分可能,你與他大概各得三分。君實你勝在為人與資歷上;而王介甫則勝在深得帝寵之上。”

    “各得三分?”司馬光大愣了,這個估算,加起來才六分。那麼還是四分呢?誰竟然有四分地可能性?

    韓琦好似看出了司馬光的疑惑,說道:“至於其餘四分,是合力所得,非個人也!”

    “合力?”

    “是合力!”韓琦解釋說道。\\\\\“是朝中元老總體的力量。如果你與王介甫相爭,官家為難,那麼則會出現官家不選你也不選王介甫的結果。可宰相總要有人去做,無奈之下。官家就會把目光轉移到朝中那些老臣元老身上去。比如說富弼、文彥博等人,當然,翰林院那些老傢伙也有可能!他們若論資歷,你與王介甫加起來都勝不過,這些人,有的比老夫還要老資格了!而且據老夫估算,這種情況最有可能發生!”

    “如果是這樣。再好不過了!”司馬光噓了一口氣,他不是貪權之人,現在要聯合韓琦,也不過是不想王介甫勢大到無人可制的地步,如果能有人出來主持局面。他也樂得清閒。

    “如果君實真這樣想,危矣!”韓琦突然大聲喝道,臉色嚴肅,說不出的肅穆。

    “危矣?”司馬光給這一聲大喝嚇得差點要跳起來,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軍事,你還是看不清呀!”韓琦歎息說道,神情說不出的落寞,“你說老夫為什麼要在這裏交代託付之言呢?而老夫又憑什麼認為官家要放老夫出朝呢?”

    是啊,為什麼呢?司馬光好像隱隱明白過來。

    韓琦大有恨鐵不成鋼之色:“君實,你是治史之人。還看不出朝堂的變化麼?自古官場如人生。變化莫測,福禍難定。官家要去老夫相位。無他,因為老夫老矣。其實大家都清楚,老夫蹦達不了多久了,更不可能威脅到什麼帝權。而官家是什麼人呢?他是一個有著雄心壯志之人,一心要立比太祖太宗還要輝煌的功業。如此他便不可能真地讓一個頑固又老朽之人久坐相位,他要的是能成就他功業之人!老夫不是,富弼文彥博他們更不是!”

    司馬光總不是笨人,立刻明白:“韓相公是說如果這些人坐上相位,也是官家意欲過渡而已,不是真心要用多長時間?最後……”

    “最後還是要看你與王介甫之間誰人勝出!”韓琦一字一擲,“老夫說過了,你與王介甫最有可能。因為你們還年輕,是當用之年。其實以老夫之想,官家比你們更年輕,他有的是時間與你們周旋,不一定非要把朝堂搞得如此激烈。可惜官家不是有耐性之人,如果他手段能溫婉一點,沉穩一點,這個朝堂,也不至於有如今這般多的紛爭!”

    “是啊!”司馬光也大感慨,趙頊之才,資質不比宋以前那些千古明君,如果他能定下心來,穩紮穩打,一個腳步一個腳步去實踐,解決一個問題再去解決另外一個問題,一旦把大宋變得富強,不難把他捧上神壇,成為千古聖君也是時間問題而已。*****可惜就是急噪了一點,這可是皇帝大大忌!

    韓琦又道:“官家是聖明之材,雖有性急,如果有一個穩重之才,長時間輔佐,亦不難成事。然而王介甫大才則大才矣,可惜性子比官家還急,最要命地是他性子倔強,不敢聽勸。這種人,有才足為宗師,可身為宰輔,則非良材了!”

    司馬光又是赧然,當日韓家兄弟舉薦王安石時,他給的譽辭最高,說什麼“負天下大名三十餘年,用之則天下大治”,如今看來,這個大治還不知有多遠。卻原因對方鬧得朝堂紛爭激烈不堪,還沒大治就大亂了!

    韓琦歎道:“君實,你可以想像,兩個性急只人掌管了天下,其言其行。對這個天下來說,是何等地影響呀。官家是官家,不能更改,那麼這個相位,萬萬不能再落入王介甫手中了,知識這幾年內不能落入其手。如果是那些老傢伙繼任,說不得一兩年會退下來,到時如果王介甫做了幾年大事,那麼相位自然會落到他頭上。所以老夫說君實的想法要不得!從今天起,君實不單不能置身事外。還得努力去爭這個相位!如今朝堂,能讓老夫放心的也就君實了!這才是老夫所謂的託付之言。君實,不要讓老夫失望呀,這個朝堂能否安穩。老夫走了之後,就指望你了!”

    司馬光頓時感覺肩頭的責任重大到壓人窒息地地步了,不禁猶豫著說道:“韓相公交付,自不敢忘。然而正如韓相公所言,官家重視王介甫,說老實話,論到這個經濟之才。下臣比之要遜色得多。其為正是投官家之所好呀!”

    韓琦正色道:“所以君實現在就要努力了!一點要一舉成相,不能與之相持,待官家為難,讓那些老臣為相,一兩年之後。給了王介甫時日,說不得下次君實就沒有多少競爭之力了!”

    “這個道理下臣也曉得。不過相位誰人可坐,是官家說了算,我等又能做什麼呢?”

    韓琦說道:“君實不要妄自菲薄。你之為人,諸目可見。官家對你的印象也是頗好的,只要君實多多表現出理政之才華,自會如官家之眼。到時老夫離相,官家也會與老夫客套一番,問誰可繼任,屆時老夫自是大力舉薦君實!”

    司馬光聞言大是感動:“韓相公栽培。下臣自不敢或忘。君之託付。定當盡力完成!”

    韓琦笑了:“舉薦歸舉薦,君實不要抱多大的希望。一切還需看君實的能力。能力決定一切,老夫算摸透了,這是現在官家地用人方略,沒有經世之才,名聲如何,也難入他的法眼!”

    “看來下臣回去要好好琢磨了!”

    韓琦呵呵笑道:“君實莫要一個人獨自傷神啊,難道你忘了,你有一個好學生呀!”

    “學生?韓相公說的是子賢?”

    “正是他!”韓琦捋了捋鬚子,“以老夫多年練就的眼力,此子不簡單呀!這幾年,做出了好幾件令人驚訝之事。細細揣摩,其經世之才,若加以挖掘,當不弱于王介甫。最緊要的是他深得君實之學,為人謹慎,懂分寸,這種人,才是天下之福呀!君實回去,可以與之相商,不必以此事為顧忌!”

    司馬光其實有點為難,說到底,這個爭相位,更多是與王安石作對,而沈歡是王安石地女婿,他不忍心看著人家翁婿決裂。

    “韓相公,子賢他是王介甫的女婿,這樣不好吧?”

    韓琦奇道:“難道君實信不過他?”

    “不不,那倒不是!”司馬光趕緊說道,“子賢為人,老夫還是信得過的。正是因為這樣,更不能讓他與王介甫做對呀!”

    “信得過就好辦!”韓琦呵呵笑道,“單不說以他之才確實能助君實。就說他與君實和王介甫的關係吧,他是王介甫地女婿沒錯,可他也是君實地學生。學生助老師,何錯之有?至於助岳父,那就要看對方是不是站得住腳了!君實,現在王介甫已經有三司條例司了,如果再登相位,其權之大,難以想像。權臣從來都沒有下場,我等這樣做,或多或少也存了保全王介甫之意。記住,你才是對地!沈子賢不幫對的老師,難道去幫錯地岳父?”

    司馬光猶豫地道:“不是幫不幫的問題,而是不想他為難。”

    “君實你錯了,你這不是為難他,而是幫他!以你等的處境,君實你認為沈子賢與史上誰最像?”

    “應該是李商隱吧。”司馬光從歷史人物中遴選一個出來。

    “就是李商隱!”韓琦一拍手掌,“沈子賢是王介甫地女婿,本該與他親近,但他又是君實的學生,因此老夫猜想王介甫一方之人肯定對他諸多猜忌,不肯信任,弄不好還要打壓。那麼他只有向著君實一方了,如果君實因為怕他為難不肯用他,會讓他產生君實也不信任他的錯覺;加上到時君實身邊也會有附和之人,看到君實不肯用他,他們當然不會想到君實的良苦用心,反而會以為你真的不信任他,也諸多排擠,到時嘛,沈子賢可就真地成了李商隱了,說不好只能去寫些情詞,最後也許會與李商隱一樣的結局!那麼就可悲可歎了!”

    司馬光頓時悚然而驚,行了一禮,道:“多謝韓相公提醒,下臣知道怎麼做了!”

    韓琦笑了:“如果君實真的信得過他,更應該多加託付,令他全力相助……這也是上位者該一定手段。這是老夫給君實最後的一點經驗了!”

    “多謝韓相公提點!”

    “哈哈!”韓琦的笑聲,不知道是開心還是悲涼。

    司馬光是滿懷敬意離開韓府的,另外心裏也充滿了鬥志,伴隨鬥志而生的是一股難言的傷感。

    韓琦履行了他對司馬光所做的承諾,果然開始了對王安石的阻撓。接下來幾天,韓琦在朝堂上,公然站了出來,指責王安石當前要施行地市易法,說此法只會讓商賈怨恨,操作得不好,不單不能從中漁利,更會亂了天下本來運轉良好地商賈之道。

    韓琦的態度,像一個信號,頓時在朝堂引起了注目。韓琦多年地經營也發揮了威力,跟隨他一起反對的大臣,竟然占了朝堂的大半。一時間倒也令官家又憤怒又驚心,還有無可奈何。不過王安石也不是吃素的,與之相爭,更是不過中書,直接以三司條例司的名義頒行法令,更令官家為難。

    王安石與韓琦的態度,使得兩人在朝堂難以相融,兩方人馬暫時相持。不過王安石畢竟在朝堂的日子還短,人力方面比不上韓琦來得雄厚,相爭的時候,稍稍落入下風。若不是官家堅持,以對方如此猛烈的攻擊,一般臣子都要下野了。如此形勢之下,也令王安石的新法稍稍受挫,法令下去了,因為韓琦的態度,下面肯賣力的不多。特別是開封一府,更不敢與韓琦為難。開封知府韓維的態度,也越來越趨向反對王安石了。如此種種,讓王安石好不心憂,向官家發了幾次牢騷。

    官家的為難,也讓朝堂戰鬥的氣氛趨於激烈。一時間倒也“烽火連天”了。

    在這種險峻的形勢之下,司馬光不敢忘記韓琦的交代,加快了動作。這幾天留在朝堂的時間多了,與官家多次討論朝政,發表意見,展示能力;另一方面下朝後也不大像往常一樣一回去就鑽入書局編修史書,而是多次邀約朝中幾位大臣出去小飲一番,交流交流感情。

    接著,就是把沈歡召來,與之商議一下接下來行動的具體細節。
wiselin 發表於 2009-8-6 21:10
第一百九十二章 問計

其實司馬光不派人過去相召沈歡,他自己也該過來了。朝堂的紛爭,他沒有耳籠目盲,不可能不知道。正是因為知道,他也清楚,韓琦在朝中的時日不多了,現在正是為司馬光日後上臺奔波的時候!

    司馬光把他召來,說明本意之後,沈歡欣慰地笑了,大是滿意。倒不是怕對方不信任自己——司馬光的人品為人,還是值得所有人相信的,沈歡當然也不可能質疑;他怕的是到此事司馬光都還沒有爭權的念頭,那就悲哀了。試想一個人,為另一個人奔波勞碌,對方最後卻告訴你他從來不追求這些東西,是多麼地打擊人!

    當聽到司馬光要與王安石爭一爭,沈歡沒理由不高興。多年的開導與旁敲側擊,司馬光終於還是開竅了,不再是那個高官一來就推辭的老頑固!當聽到韓琦與司馬光提過的意思,沈歡不由對這個宰相肅然起敬!說實在的,他對此人沒多大好感,韓琦一生,雖然做了多年宰相,不過那是手腕問題,他的能力,更多體現在官場鬥爭上,至於為政能力,在國家大事上,到來晚年,還頗多過錯!而且還是一些在後人看來比較弱智的過錯,這些都不能令沈歡對他有多少好感。當然,也不會有多少惡感,只是不想深交而已。這也是這些年來他與之不大往來的原因,比之歐陽修等人,他與韓琦的關係冷得多了。

    不過今日聽到對方竟然有如此胸襟——明知會罷相,依然固執地去與王安石作對,而且還找到一個正確的接班人,不能不令他感到佩服。誠然,韓琦之前多少有保全自己的意思,不過他對王安石的評價,很多不是一些史書上提到之人馬後炮似的指責,而是確確實實地看穿了王安石的為人。也許這份眼力是他屹立朝堂多年的本領吧。

    “老師,現在韓相公已經引起了官家的不滿,雖然還沒有明確要去相位。不過學生猜想也不遠了。不知老師是否有對策了?”沈歡探測著問道。

    司馬光不答反問:“子賢,你說官家是否會因為韓相公的堅持有所醒悟了呢?”

    “不可能!”沈歡直接否定。

    “為什麼?”

    “這……”沈歡一這語塞,否定時那肯定的語氣,信心當然是來自于史書。可司馬光一反問,他也有點不自信了,歷史因他應該有了不小地改變。誰知道趙頊會不會突然靈光一閃改變了注意呢?若能這樣,到時這個歷史形勢,改變得就更大了。不過這些年歷史細節有所改變,大勢卻依然不改,還像車軌一般,滾滾向前,難以停止。,王安石的重用與朝堂紛爭的事例就說明了這一點。奈何他不能以此作為理由去和司馬光說明,只能語焉其辭。苦著臉說道:“老師,所謂江山易改,秉性難移。官家與王介甫皆是意志堅定之人。如今新法確實給財政增加了不少錢財,他們豈會輕易放棄大好的成果。別說放棄了,說不定他們正在籌備更多更猛烈的新法條例呢!”

    司馬光目光頓時憂鬱了:“官家以前不是這樣的,王介甫也不是這樣。為何今日卻成了這般聽不進勸了呢?”

    這個問題沈歡無話回答。他只知道,權力與金錢,往往回令人失去理智甚至狂熱瘋狂。趙頊身為皇帝,已經有著無上地權力,但是金錢卻成了他頭疼的最大主因,也困擾了他文治武功達至千古明君的理想。那麼,他有理由瘋狂;王安石一生的理想就是把所學之道運用到天下當中,去實現他心中的願望,以前困於沒有權力,無力施行,如今大權在手,正是良好時機,放棄了誠然可惜,那麼。他也有了不顧一切的理由!

    沉默了些須。沈歡輕聲說道:“老師。無論如何。我等問心無愧就是了。就算失敗。我等又沒有謀逆大罪。至多也就是流放出去!當然。老師是不能出去地。一旦出去。將來變法之人無人能制。對天下對官家都是無益!老師。請記住學生這些話。他日就算紛爭再激烈。您也不能生了退縮之心。更不能自暴自棄放棄了這個朝堂。就算有罪。一切就由學生去頂吧。只要老師還在。一切都還有希望!”

    沈歡意有所指地話讓司馬光大是疑惑。奇道:“子賢。你這話什麼意思?老夫怎麼有點聽不明白。如果官家要罰我等。老夫自有主張。又豈能要你去頂什麼罪。老夫是這樣地人麼!”

    沈歡自嘲一笑:“老師。學生不過是想多了。說笑而已。您就不必太過放在心上了。這話題沉重著呢。就不提了。還是老師說說您接下來地打算吧。”

    司馬光頓時嚴肅地道:“老夫能有什麼好地打算呢?王介甫之所以得重用。是他確實能解決朝廷財政拮据地局面。大宋國庫。虛弱得緊呀。自先帝時起。幾乎每年都要虧空。官家是有大志之人。當然不能容忍這種情況繼續惡化下去。於是王介甫地上臺。也就順理成章了。當時老夫舉薦王介甫。也是存了讓他改革時弊、充實國庫地心思。因為他確實有這樣地能力。可惜沒想到到如今。新法是出來了。卻鬧得滿朝不愉快。王介甫也不聽勸諫。一意孤行。這才是老夫要反對地理由!”

    沈歡點點頭。後世把司馬光歸為保守派地領袖。說他保守頑固。其實大有冤枉。當然。他一手罷黜了王安石所有新法。過錯肯定要承擔了大半;可是縱觀他前半生。與王安石一樣。也想改革時弊。中興大宋。總地來說。他大體與蘇軾差不多。是寒暑論地持有者。主張改革。卻不能像王安石這般不顧一切地貿然施行。君不見蘇軾在王安石變法期間。寫地反對策論。數量多。力量足。比司馬光有過之而無不及!造成司馬光最後領袖保守派地原因。與王安石一樣。因為意氣之爭。他們雙方都像騎在了老虎背上。難以下來了!只能咬著牙撐下去。看看到底是誰搞死了誰!

    在沈歡為他們兩人命運感慨地時候。司馬光又道:“子賢啊。解決財政問題。只有兩個辦法。一是開源。二是節流。開源老夫不如王介甫。再進言也是以己之短攻敵之長罷了。沒有用處;最後只剩下節流了。可你也知道。一昧要求官家節流。那也是最令他反感地事。看看宮中這幾年。不單皇室與朝堂地用度不敢浪費。就連官家地日常生活。也受到了制約。宮中連要點地蠟燭。也原因財政緊張有所削減。難道讓老夫連官家地吃喝都要求節減了麼?如果是這樣地話。估計官家還是會用王介甫地主張!”

    “老師怎能如此喪氣!”沈歡趕緊勸說,“王介甫有王介甫的長處,老師有老師地長處!其實若論什麼才是做宰相的資格,學生反而不會認為是制定政策方案地能力。能用人,會用人,能容人,才是宰相該有的過人才能。宰相肚裏能撐船,這是宰相該有的氣度,很明顯。現在看來,王介甫並沒有這點長處。想比老師,就差的太遠了!”

    司馬光苦笑道:“可惜官家不這樣看呀!再說了,老夫就是再會用人,我等這一方,也得拿出一個比較可行的方案,確實能緩解財政緊張局面,這才方使官家看重。否則一切都是白搭!”

    沈歡笑道:“老師,節流不是一種方案嗎?”

    “剛才老夫不是說了嗎?一昧節流。只會惹官家厭惡而已。老夫之前所上節流奏章,是不得已之策罷了,因為要不這樣做,財政更會拮据!”

    “節流不行?”沈歡笑得有點燦爛了,“老師,其實學生認為一昧開源也不是長久之策。像王介甫這般,打著民不加賦稅而國用足的旗號,千方百計施行一些能攏集錢財的政策。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亦非良策也。無論他如何開源。收了多少財政,沒有節流。也一樣是治標不治本!到頭來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司馬光倒是給沈歡地說法嚇住了:“子賢,你所得老夫有點糊塗了。節流不行,開源也不行?沈歡解釋道:“老師,自王介甫入朝主持變法之後,學生一直冥思苦想,我朝政策,該以何為先。正如王介甫所說,理財為先!理財之法,無非是開源與節流。現在王介甫行地就是諸多開源之法,而老師認為自己地就是節流。學生經過思考,竊以為都有所偏差!”

    “哦?”司馬光這時候倒沒有多少吃驚了,恢復了平靜地本色,反而有所興趣,笑了起來,“子賢,看來老夫今日找你過來,對得很呀!觀你言行,莫不是真有什麼高明的見解了?”說到對沈歡點子地欣賞,他不下於官家與周季。沈歡侃侃而談的本色,反而讓他鎮靜下來,細心思考了。

    沈歡笑了:“只是一愚之得而已,說不上高明!”

    “好吧,就不要賣關子了,說來聽聽吧。老夫也期待得很呐!”

    沈歡清了清嗓子,沉吟一會組織好語言才道:“竊以為,理財之策,單以本朝而論,節流為本,開源輔之,方是上上之策!”

    司馬光有點意外,在他的觀念裏,沈歡經濟之才不下王介甫,本以為對方會發揮此點,以開源聚財為先,沒想到對方對“節流”如此推崇,不禁有點欣喜了。

    “但是……”沈歡沒等司馬光說話,就來了一個大大的轉折,頓時把司馬光的心兒給提了起來,“學生所說的開源,並不是王介甫的開源,節流也並不是老師之前主張的節流。”

    司馬光呵呵笑道:“看來子賢真要給老夫驚喜了!老夫洗耳恭聽呢!”

    沈歡終於把最近的思考結論拋了出來:“老師之前主張之節流,就是要官家從皇室和朝堂用度上多加節儉,不要浪費,從而減少財政支出。但是,這些主張,就算施行,又能節減多少財政呢?十萬貫?百萬貫?至多也是幾百萬貫之數了,這樣能緩解什麼財政窘況呢?竊以為,此乃小節流罷了!”

    “小節流?”司馬光對這個新奇地名詞來了興趣,“那麼什麼是大節流呢?”

    沈歡還沒有直接回答:“不節流。就開源,這是王介甫的主張。因此他通過種種措施,一心向從下面把錢財都聚攏到朝廷收入之中。然而,他所行之策,說不加賦,其實也不無增添百姓負擔。有點割羊毛的意思!就算財政真的增加了,但是引起了更大的矛盾紛爭,加上不能有效阻止朝廷更大更多的開支,說起來,也是小開源罷了!”

    “很好很好!又來一個小開源!”司馬光不知道是怒還是氣了,“子賢,你更令老夫糊塗了,還不快快把你之所想都說出來!”

    “老師莫急!”沈歡悠然笑道,“學生這不是先出觀點再解釋麼!王介甫所行的開源。在學生看來,不過是小道罷了!”這話是站在高屋建瓴的角度上說地,結合了近千年地歷史學識。以後世那些經濟政策而言,王安石之法雖然也有高明之處,然而以實際而論,不少是沒有多大價值的,至少就脫離了實際。

    司馬光哼道:“他的是小道,那麼老夫的更是小道了吧!”

    “不敢不敢!”沈歡趕緊賠笑不已,“節流為主,這是學生的主張,開源就是手段而已。當然。學生所說地節流與開源,都不同於時下所論。老師,以你而觀,朝廷國庫收入,大多花在了什麼用度上呢?”

    司馬光想了想道:“應該是軍費上吧!”

    “老師就老師,一針見血!”沈歡先誇了一下,接著念了起來,“國庫歲入七八千萬貫,軍中用度。歲支七八。老師,這是先帝在位時三司所上的財政報告。如今學生在三司行走從事,對此更是有所認識!國庫收入,竟然有七八成花在了軍費之上,將近五千萬呀!這是一種多麼可怕的現象!”

    司馬光倒是奇了:“子賢,軍費用度,一直占了這個數,很正常呀!雖然大是大了點,不過軍隊多。支出大是應該的!”

    沈歡愕然。這才想起宋代地軍事情況在這個時代之人眼中,很平常。也很無奈。可以後世觀點來看,一國財政,花了七八成在軍隊上,那是一種瘋狂地現象,若在後世的中國,別人肯定又以威脅為論作為抨擊地理由了,甚至引起恐慌;另外,宋朝人口連一億都不到,卻有著一百多萬的軍隊,按此比例,以二十一世紀地中國人口推算,軍隊該達到一千幾百萬才符合。一千幾百萬的軍隊!還有比這更瘋狂的嗎!

    冗軍!這正是沈歡現在要討論地話題!

    “老師,據三司統計,我朝軍人數量是一百二十萬。其中禁軍六十多萬,廂軍五十多萬。禁軍待遇高一點,大概花去三千萬貫的錢財;至於廂軍,則要花去兩千萬貫左右!待遇高不是問題,禁軍數量也不是問題。關鍵是那五六十萬的廂軍呀,沒有絲毫戰鬥力,更不能上戰場,白白花去兩千萬貫的錢財,這是多麼令人痛心之事!”

    “子賢,慎言!”聽到沈歡言辭激烈提到廂軍,司馬光趕緊板正了臉色,嚴肅地要沈歡謹慎。

    沈歡當然也清楚司馬光指的是什麼,廂軍之策,是本朝開國太祖皇帝定下的國策。古代天災**,百姓會大量失去土地,更會流離失所,在饑餓的逼迫下,這樣要麼是百姓發生暴動,要麼會聚嘯山林,成為賊寇。這些都是統治者的大忌,更不能無視。宋太祖苦思冥想,竟然給他想出了一個令他頗是得意的計策來:那就是編制廂兵。

    所謂廂軍,就是區別於禁軍之外地軍事編列。禁軍是職業軍人,平時訓練,戰時打仗,與宋太祖開國打江山的編制為榜樣,有著很強的戰鬥力。廂軍則是收編那些在天災時失去了土地的男丁,編成軍隊,發以軍餉,讓他們不至於成為亂民。軍餉很優厚,一年有三十多貫錢,足夠一家五口之用。有了這樣的軍隊,當時宋太祖就比較得意地說,天下每收編一個廂兵,天下就少一個亂民。然而他不會想到,百年之後,廂軍會達到五六十萬的規模,更不會想到竟然要花去國庫收入的三成左右!他的這一計策,直接導致了子孫財政拮据的局面,想必現在九泉之下也要鬱悶了吧。

    廂兵不事生產,不事訓練,完全是一幫花錢地寄生蟲。因此才是沈歡義憤填膺要抨擊的物件,以前是苦於沒藉口,現在司馬光問起,當然要發發牢騷。不過畢竟是太祖之策,以司馬光的為人,聽到猛烈抨擊,當然會變了臉色要阻止。

    不過沈歡不會就此放棄甘休,他將要說的政策,與這息息相關,無法逼開。
wiselin 發表於 2009-8-6 21:18
第一百九十三章 政策

“老師,您有沒有想過,如果把這些多餘的廂軍都裁掉,會是怎麼樣的一番模樣?”沈歡沒有理會司馬光的告誡,突兀地問道,。
    “什麼?”司馬光以為自己沒聽清楚,“裁掉廂軍?”

    “是的!”

    “子賢,你……”司馬光眼裏除了震驚還是震驚,他已經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想像沈歡所說的節流是什麼了,然而到頭來,還是想不出這個震撼的答案“子賢,你莫不是在開玩笑?”

    “老師,這算節流麼?”沈歡笑嘻嘻地問道。

    司馬光還能說什麼,只能又喜又怒地看著這個學生。正如沈歡所說,廂軍每年都要花掉大宋財政收入差不多三成,而且還是不能起任何軍事作用的軍隊---如果能把這個包袱拋掉……司馬光已經不敢想像那是怎麼樣一番景象了!多出兩千萬貫的錢財,想必官家做夢都會笑醒!

    冗兵、冗官、冗費,是後世對宋代整體的評價,也因為這些問題,使得它一直承受著“窩囊宋”的稱號。冗費造成了宋代國力日艱的景況,而前兩者又是後者的原因。其實在沈歡看來,冗官還不是最主要的原因,宋代雖然有不少閒置官員,但那是沒有給他們找到一些合適的工作而已。若說到官員之多,比起後世的時代來,那種五花八門的機構,宋代與之相比,還是小巫見大巫的。再說官制改革,那可不簡單,是十分得罪人的事。范仲淹就是貿然搞什麼吏制,觸犯了政治根本,這才導致失敗。前車之鑒,沈歡可不敢去摸老虎**!

    想來想去,只有冗兵可以解決了。而仔細一計算,冗兵才是冗費的最大原因。一國財政,七八成都花在了軍事上。肯定已經是變態了。而養著毫無用處的廂軍,又是變態中的變態。如果有辦法幫著解決這些廂軍麻煩,估計是任何一個官員都不會阻撓之事。至於官家,也會樂見其成。關鍵是要有切實可行的方案,不能硬生生毫無保障地就把這些廂軍裁掉,不然生活無依的他們肯定要奮起作亂。!

    “子賢。你真是有辦法能解決廂軍問題?”司馬光又驚又喜地問道,如果真有可行方案,不說能在官家心裏留下更深的好感,單是把這個百年包袱拋掉,他們就能成為有宋以來的功臣!

    沈歡緩緩地說道:“辦法是想出來一個,具體可行不可行,還需老師思慮思慮。”

    “快說說!”

    沈歡道:“要裁掉廂軍。當然不是一蹴而就之事。相反。還所以個比較長期地任務。更不能不給那些裁掉廂軍一口飯吃。老師。廂軍一年要拿軍餉三十多貫。不事生產。養活一家人啊。也不容易!為了能讓他們心甘情願地脫掉軍籍。那麼要給他們地利益。必不能少於這個三十多貫地數目!這些錢。從什麼地方來呢?唯有開源了!”

    “開源?”司馬光哭笑不得。說來說去。沈歡總是在開源與節流之中來回糾纏。

    “這個開源。不是王介甫所行地開源。學生認為。給這些廂軍找一份工作。能讓他們養家糊口。拿到一份令他們滿意地薪金。那才是真正地開源。是為大開源。而裁廂軍節流。是為大節流!”

    司馬光也點頭道:“如果真能像你所說地那樣做。確實是大開源與大節流!子賢想必已有定計了吧?”

    沈歡不答反問:“老師覺得我大宋民生如何?”

    司馬光沉吟著說道:“還算殷實吧。”

    “當然殷實。我朝不抑兼併,百姓多有經商,像南方之地,還把生意做到了海外!以人口而論。平均之下,一家五口,能有三五貫的錢財,而以米糧作為衡量,是前人的三五倍!比只任何朝代,我朝民生都要殷實多了!除了一些地區比較貧窮落後外,大體上民生都算富裕的。老師,民生殷實了,百姓其他需求就大。我等可以在這方面做點文章!”

    “比如說?”

    “比如說通訊!”沈歡笑了起來。“我朝商業繁榮。商賈遍天下,而經商最重什麼呢?信息?在此地。如能知道彼地的市場訊息,他們才能更好地調餘缺!還有民生殷實,百姓生活花樣也多,也會到各出去看看,或者想知道外地親人的資訊。可以說,這個通訊,需求日益大咯!”

    司馬光大是頭痛,沈歡又是通訊,又是市場,還有什麼需求,一大堆術語聽得他頭都大了,更不用說明白什麼了。

    “子賢,你能否說得通透一些?”

    沈歡只能說道:“說白了就是看看我朝的在各地互通消息的設施,跟不上百姓的需要了!老師,我朝像傳送信件之類地東西,靠的是什麼?”

    “驛站!”司馬光沒有猶豫地說道。

    “是的,是驛站。但是老師不覺得驛站少得可憐嗎?基本上只有到州縣才有那麼一個。而且還是大多傳達朝廷公文地驛站。百姓或者商賈,要給另外一地之人傳達資訊,還得靠拖人幫忙帶去。如果沒人去那個地方,只能無奈地作罷。如果……我們能把更多的驛站開到縣下面去,為百姓商賈傳送信件或者物品,老師認為怎麼樣呢?”

    司馬光剛想說“有這個必要麼”,突然想起沈歡提起的裁軍計畫,不由愣了:“子賢,你是說把這些廂軍下放到各個驛站,專門做傳送之類的事?”

    “是的,老師,學生命其名曰郵政。何為郵?就是幫你送東西到你需要送到的地方,只要你寫上送達的位址,交給朝廷開的郵政驛站,我等就會幫你把這東西送出去,從此地到彼地,再到他地,一站連著一站,直到到了目的地為止。當然,你要郵政驛站幫你送東西,我等花了人力物力,你總要付費吧?只有你付了費,我等才能雇傭更多地驛站人士幫你送東西,才能給你更好的服務。而驛站工作之人,當然是我們要裁的廂軍!老師,您說,這可行麼?”

    司馬光總算聽明白了,最後皺眉道:“驛站送東西,需要馬力。子賢,如果按你所說,全大宋都開了遍,那要多少馬力呀!這個恐怕朝廷就不能答應了!”

    大宋缺馬的情況沈歡當然清楚,他還記得自己想出了走私的法子從西夏人那邊騙了不少戰馬呢!

    他早有計算,聞言笑道:“這個老師多慮了!學生所說的驛站,可不單是州縣聯繫而已,而是規模到村鎮。這裏村鎮要送東西出去,當然不會直接送到目的地,而是可以先由此村鎮,送達鄰里村鎮,一個接著一個,直到目的地為止。如此每個驛站之間的距離並不遙遠,大多走路都可行,如果物品多了,至多也就是用用牛車罷了。費不了多少馬匹,這點絕對可行,老師就不必擔憂了!”

    司馬光聞言愁眉舒展了開來,喜道:“聽子賢一解釋,還真有那麼一點意思了。可是,你覺得有人願意花錢去讓你送東西麼?”

    “老師,剛才不是說過了麼?我朝百姓民生殷實,對此需求太大。老師難道沒聽過下面之人抱怨過兩地互通資訊太過不便了嗎?老師,如果您是平常士子百姓,要從開封給江甯地一個朋友寫封信,因為您是平常百姓,本來朝廷的驛站不肯替你送達,只能等剛好去江甯的朋友幫忙托送。可這些朋友不一定就去江寧,或者說去也要幾個月之後,現在有郵政驛站,只要你花上幾十文錢,就能在一個月左右幫您把信送到。您肯花這幾十文錢嗎?”

    “老師明白了!”司馬光恍然,“原來如此,就是靠著驛站多,專為民用!可是幾十文錢能抵事麼?”

    沈歡笑道:“幾十文只是個大概數字,具體多少,可以商榷。大體就是近的地方便宜,遠的地方貴一點。總體來說是算距離遠近與物品大小。學生仔細算過了,因為需求太大,只要驛站一開,基本上每天都能接到業務。先以百文來計,一天十來次,那麼就是一兩貫錢,一個月就有三五十貫,一個驛站十個人,每人每月能得三五貫錢。這可就比廂兵的軍餉還要稍高了,只要這些廂兵願意進去,給他們脫了軍籍,家人也能做點其他事了,雖然辛苦了點,不過估計還是有很多廂兵願意進去的!如此就能讓這些廂軍自食其力了,再也不用從財政上拿出錢來給他們!”

    司馬光也越聽越興奮,道:“不錯不錯,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子賢,此計甚好!甚好!”

    沈歡又道:“老師,我大宋大概有兩百多個州,一個州十來個縣,學生猜想一個縣能設一個郵政驛站,那麼一個縣就能容一千個廂兵,兩百多個州,大概能容三十萬廂兵,如此一來,大半廂兵就真裁掉了!”

    “甚好甚好!”司馬光激動得只能兩眼放光喃喃說著了,“子賢,你都策劃完畢了吧,快點整理成文,做好準備,老夫要把此策獻給官家!”
wiselin 發表於 2009-8-6 21:32
第一百九十四章 帝寵

聽到司馬光的急切,沈歡突然有點尷尬,道:“老師,此策唯一缺點就要花的時間要長了一些。學生說過,此事關係重大,不能一蹴而就。再說天下各路情況都不一樣,需要也不一樣,相對來說,江南諸路需要大一點,西北西南小一點。那麼就要分階段實施,先從需要大的各路開始建設,等有了成效,才能另外開發諸路。怎麼說開驛站,總得有個場所什麼的,先期朝廷還是要花費一點投資的,不然也不會說這是開源了。”

    司馬光不以為意,道:“子賢,你知道老夫並不是王介甫那般心急之人。幾十萬的廂軍,妄想段時間之內裁掉,如果你是這種說法,老夫還不肯信你了呢!”

    沈歡還是憂道:“學生算過了,第一、二年從江南幾省開始辦起,之後才要用兩三年蔓延至其他地區,要大規模見效,至少需要五年以上的時間!老師,你不覺得太慢了嗎?”

    司馬光沉吟著說道:“五年三十萬作用的廂軍,一年下來能省幾百萬貫錢。若單是這樣,當然不及王介甫所行之法,然而這個演算法卻不能這樣簡單呀。子賢,你是在考究老夫吧,你怎麼可能想不到這個數還要多加一次呢!廂軍本來就是要多花這幾百萬貫的,現在不用從財政裏出了,一進一出,等於兩倍了呀!”沈歡愁道:“演算法是這樣沒錯。學生也知道必須要花這麼多時間,然而我們可以等,那官家呢?老師,您也知道,官家是一個心急之人呀!如果把時間說得太長,他一猶豫,不肯花力氣去做,那就不妙了!”

    司馬光也是一陣沉默,良久之後說道:“那老夫只能堅持此策了。有利無害,想必官家還是要給老夫一個薄面的。就是王介甫也不敢反對!子賢,此策是否已成,要趁韓相公現在支持老夫他又還在的時候獻上此策,免得夜長夢多!”

    沈歡笑了:“若沒有定計,哪敢來煩擾老師!”說完從懷裏掏出一本小本子,遞給司馬光。“老師,學生能想到的,基本上都寫在這上面了,哪里有不妥之處,還需老師更正。”

    “倒也不薄呀!”司馬光笑著接了過來,攤開看了幾頁,點了點頭,“不錯不錯,寫得很詳細。基本上要涉及的地方都考慮到了!”

    沈歡嘿然得意,這個郵政驛站,正是他移植了後世的郵政系統而來。在後世。郵政系統對於國計民生,一度起了不可替代的作用,當然,在宋代,很多條件都不成熟,不可能真像後世的郵政一般面面俱到。他只要這個郵政的框架而已,這個框架只要定型,一點點鋪到下面去,也算是個人力密集型的工程。這個工程,正可以解決宋朝日益嚴重地廂軍問題!

    如果真能通過“開源”把這幾十萬廂軍通通裁掉,甩掉一個財政大包袱,節省的財政,一年下來,足夠宋朝用於其他用度了,哪里用像王安石一般,千方百計去想從哪里能摳出錢來!

    郵政驛站,大概能裁掉一半的廂軍。以後只要再想出一些辦法把另外一半的廂軍裁掉,那麼相對于宋代來說便是千古功臣了!王安石所行之法,並沒有涉及到根本。這才是大宋財政拮据的主因呀!若說財政之豐,有哪個朝代能比得過宋朝呢?沈歡現在想想,倒有點睥睨王安石的氣概了!

    司馬光拿到本子,又習慣行地投入了,吩咐沈歡先回去,看看還有什麼好地計策能解決廂軍這個麻煩----從這一刻起,他司馬光一系。也不是沒有政治主張了。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樣總以大義去譴責王安石!他也清楚,沒有一點實幹之才。年輕的官家是不會重用的了,現在,為裁掉廂軍而思慮,就是他司馬光的主張,甚至會持續多年,以此作為對抗王安石的資本!

    沈歡在他眼中。也越來越重要。超越了一般老師對學生地期望。

    司馬光不肯停歇。只花了兩日地時間。就漸漸把郵政驛站地系統給完善了。寫成奏章。一把送了上去。讓官家看一看。

    三月將到。人間地春氣。越來越盛了。就是處於北方地開封。也暖了許多。這一日。官家有把政事堂地幾位召集過來舉行一次會議。其中還有三司使韓絳與樞密使文彥博。會議地主題。就是以司馬光所上地奏章為議。裁廂軍。成為討論地重點。

    “諸位。此事你們以為如何?”趙頊大是興奮地問道。昨日他拿到了司馬光地一本《裁軍議》地奏章。初不以為意。無聊之下。看了下去。卻發現其中地利處。越看越興奮。最終難以遏止。翌日一早。散了早朝。就把眾人召來商議了。

    司馬光在奏章裏詳細列舉了這幾年三司地資料。證明了廂軍這個大包袱是拖累大宋財政地難題。細細說明了郵政驛站地施行之後。最後又大是讚歎它地好處。用司馬光地話來說就是“一旦裁軍功成。財政之餘。可以補足其他;陛下之願。亦有餘財行之。千古之功。正在眼下!”

    “千古之功”大大地打入了趙頊地心坎。他地願望是什麼。不就是成為可以比肩漢武唐宗地千古明君麼!這兩人都是以武功享譽後世。論文治之盛。已經比不過本朝地仁宗皇帝。要超越。更是難事。那麼就只能從武功方面入手。然而接手大宋天下之後。不說拿錢去做什麼強盛武功之事了。就是連日常花費。也感到窘迫。大大挫敗了他地銳氣。心裏怎能不憤怒呢?

    仔細一想,朝廷財政拮据的局面,不正如司馬光所說的嗎,都是給廂軍這個無用的包袱給拖累了!如果能把他們裁掉,省下來幾千萬貫錢……喲,趙頊吸了口涼氣,真是不敢想像了!正是因為有這種想法,他才迫不及待地要眾臣商議這個《裁軍議》。為此他讓人連夜抄錄了好幾份,待幾位大臣一過來,就一一發到他們手中。讓他們仔細看看。一刻鐘之後,幾人都看完了,他就開始發話了。

    司馬光作為奏章地發起人,知道今天來此的作用更多是提供諮詢,因此並不回答,老神在在地低眉垂頭。

    趙頊的問話才落。宰相韓琦一反常態地沉默,率先出列說道:“陛下,司馬光參政此議,足以彪炳千古。若真能成功,實在是有宋以來之功績。臣沒有什麼話要說的了!”

    趙頊激動了,難得啊,真是難得!宰相韓琦,在朝中總是穩重的姿態,就是議事。也總是最後一個發表意見。大多意見都是頗為中庸的,有反對,也有贊同。各打五十大板,少有今日這般一站出來就支持地態度。由此也可以看得出來他對司馬光此詣的支持!

    “這麼說韓相公是贊同的了?”趙頊語音都有點噎住了。做了兩年皇帝,好不容易出了個王安石,所行之法,充實了國庫,稍稍讓他看到了希望;如今又出一個司馬光,所倡之議,更是要見成效----這點上司馬光聽從沈歡地建議,在給官家地奏章中。只提好處,對於要花的時間稍稍隱秘不提,由此凸顯出效果!

    韓琦沉聲說道:“司馬參政之議,大體分為兩個步驟,先由河北幾路與江南諸路施行,從當地廂兵遴選自願之人進入郵政驛站;等有了成效之後,再推行到天下各路,實在是老成謀國之略,從開始到結束。一一作了說明,臣已經沒有什麼要說地了!陛下,此議百利無害,比某些人要做的法令要出色得多了!”

    韓琦現在已經打了要挺司馬光的主意,當然不會在這會兒為難對方,大大讚揚了一番;其實他對司馬光這個舉動也是甚為震驚,前幾日對方還在抱怨無計可施,現在才幾天的功夫,就鼓搗出一個令人吃驚的主張來。實在是太過驚人了……剛才看奏章的時候。他腦子裏時不時浮現出沈歡的景象,從中可以看出此人前後的身影。也許。這個年輕人,越來越值得期待了!

    當然,末了一句,純粹是為了打擊王安石所致。這幾日他在朝堂與王安石的糾纏,也到了白熱化地程度,大有不死不休的氣勢。在深得官家信任的王安石面前,他本來大有無力之感,如今司馬光裁軍議一出,令他氣勢大振,頗有久旱逢甘露之意。

    “甚好甚好!”趙頊只能以此來掩飾心頭地尷尬,韓琦對王安石的敲打,令他心頭也無奈。他就奇怪了,為什麼都是為了帝國行法,王安石就遭來一片反對,司馬光主張一出,連韓琦這個老傢伙都放下姿態去支持了呢?

    想了想,趙頊問道:“韓三司、文老,此事涉及三司與軍務,你等是何意思?”

    文彥博淡淡地笑道:“正如君實所說,廂軍只是一個包袱,若能甩掉,臣樂意之至。要如何去做,臣樞密一院,自會配合,陛下大可放心!”

    文彥博也贊同了,讓韓絳心頭一跳,他也看清了形勢,今日之會,司馬光三人,展開了對王安石的打壓----而且打壓得理直氣壯理所當然,因為他們也拿出了可行的主張!

    “陛下,臣仔細看了奏章,其中之法,臣自也是贊同的。不過……”韓絳現在已經與王安石是同一條船上的蚱蜢,深深地落下了對方的烙印,王安石一失勢,他也不好過,因此只能竭盡全力去非難司馬光的策略了,“陛下,此法要在全國大開驛站,雖然奏章也說不費軍馬,不過也需要一筆不小的開支,否則難以辦到。如今財政拮据,恐怕……”

    他地意思也明顯,就是在錢一事上為難司馬光,沒有錢,你辦不了事;要錢,有為難財政,為難財政,就是為難皇帝。皇帝為難,同不同意此法,就不是他的事了,而是皇帝心頭的大事。

    這種令人失望的回答,韓琦就先受不了了,正色喝道:“韓三司,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裁軍之策,功利自見。先期只要花上一些投資,就能令廂軍自產,從今以後不再為難財政。實在是一勞永逸之策,你竟然要為難?你說財政拮据,那青苗錢與市易錢,也是要財政投資的,你之前為什麼不反對?如今裁軍之議,不過是要花些錢建個場所罷了。就為難你了?”

    韓琦現在句句不離敲打王安石的新法,加上自有道理,令韓絳好不為難,不敢反駁。

    “好了!”趙頊不耐煩地喝了一聲,“朕現在只想就裁軍之議商討其可行性,其他不論。韓三司,你只要說此計可不可行!”

    韓絳無奈了,只能道:“若陛下肯從財政撥出一筆花費,是可行的!”

    趙頊點點頭。突然道:“大概需要多少錢?”

    司馬光搶先說道:“陛下,前兩年只需五十萬貫錢,到時臣可以為陛下裁掉十萬廂兵!”

    “五十萬貫?”趙頊驚訝地愣了一下。司馬光以為官家說多了。只能說道:“陛下,州縣也就罷了,已經有現成的驛站,可以共用,然而現在要具體到村鎮,那些地方需要新建,確實是要花點錢財的!”

    “這個朕曉得!朕認為五十萬貫太少了!司馬參政,朕給你一百萬貫,你兩年內幫朕裁掉二十萬廂軍。如何?”趙頊大大咧咧地說道。

    “啊?”司馬光愣住了,哭笑不得,“陛下,此事倒是急不得,需一步步來,快了怕會生事!像那些廂軍,一開始看不到利處,不可能會自願到驛站去,因此一開始還得花時間去遴選那些自願之兵。讓他們過去,等他們看到利處了,以後才好開展工作!一切都需要時間,過猶不及呀,陛下!”

    韓琦附和著說道:“陛下,司馬參政言之有理,過猶不及,這是聖人教訓,一旦忘了。總會吃虧。法是好法,可一旦生事。則不妥了!”

    趙頊聞言點了點頭,沒有就此發表意見。

    “好吧,五十萬貫不是大數目!”趙頊做了主張,“韓三司,你意下如何?”

    韓絳除了同意,還能說什麼。他也沒想到司馬光地主張會分開階段來實施,一開始還以為對方會把所有地錢都報上去,那可是幾百萬貫的數目了,比王安石的新法花費還要多,估計官家不會同意,這才打了為難對方的主意。現在才五十萬貫的數目,哪里還好意思為難!

    趙頊斟酌了一番才道:“好,此事就交個司馬參政去施行,畢竟是他想出來的,自有定計!另外,王參政,你地新法也要抓緊時間去施行,朕對你的支持,一如既往!”

    王安石半天沒說話,現在終於聽到最想聽到地話,不由笑了,道:“陛下吩咐,臣不敢或忘!”

    此言一出,除了韓絳,其他幾位大臣皆是臉色一暗,費了半天,原來官家對王安石地寵信還是沒有絲毫改變!司馬光更是抱定了主意,一定要好好在政治上有一番作為,免得讓官家與別人小看了!

    想了想,司馬光突然又道:“陛下,其實裁軍之策也並不完全是臣想出來的,其中沈子賢地功勞也不小,大體還是他的主意。陛下也瞭解他的才華,想必不會認為臣在說謊。”

    其餘之人皆是愕然,之後不由佩服起司馬光的情操,有功不獨貪,品德之高,非比常人。

    趙頊先是一愣,最後才笑道:“這個朕也曉得了,他日功成,自會論功行賞!好吧,都下去吧,王參政留下,朕有事吩咐!”

    眾人只能依旨行事。

    韓琦與司馬光心情複雜地出去了,看來王安石在官家地心中,還是無人可以替代。

    出了宮門,韓琦不由埋怨:“君實,你剛才實在不應該把沈子賢說出來。如此一來,你在裁軍議中的作用,在官家心中,又打了一個折扣,對你將來無益呀!唉,時間不等人,看官家對王介甫的態度,老夫與之作對,想來留在朝中地時日不長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這個相位能不能讓你坐上去!除了你,老夫不放心別人!”

    司馬光默然,接著說道:“但是下臣也不是貪功之人,既然是子賢的大功,自不會隱瞞!”

    韓琦突然臉色一凜:“君實,老夫再給你一個忠告。沈子賢之才。確實令人欣羡。然而有羡慕也有妒忌,他現在頭銜已經高至龍圖閣學士了,區區弱冠,舉朝無雙,你還往他頭上套功勞,不是為他好。而是可能害了他!有人妒忌,就有人中傷,一旦有個行差踏錯,弄不好就是無法回頭。這點你切記!”

    司馬光悚然一驚,沉默半晌,歎道:“韓相公之告,下臣明白了。子賢是下臣的學生,自會對他多有維護,也會時時告戒他不要做太過出格之事!”

    韓琦笑著點頭。司馬君實的最大長處,就是隨時都冷靜理智,這也是他欣賞對方的最大原因。作為一個上位者。不一定需要過人的才華,但一定需要過人的冷靜與手腕,這才是官場地生存之道。

    兩人一道行去,走了大半,不約而同地回頭看了看身後地宮殿。那邊是王安石與官家還在論事的福寧殿!接著歎了口氣,又一同去了。

    其實趙頊把王安石留下來,也沒有緊要之事,只是剛才他看到王安石一直不做聲,生怕對方生了什麼心思----畢竟剛才韓琦等人大有認為有了司馬光的策略就不需要王安石之法的趨勢。為了安慰王安石,讓他安心做事,留下來好言以待,也小必須的。

    對於王安石與司馬光兩人地主張,因為先入為主的原因,他還是傾向於王安石之法的,司馬光之策雖好,可惜成效難見,不如王安石新法使財政一年年增加來得輕易與快速!兩相比較。心中自有雄心壯志需要錢財去實現的趙頊,傾向於王安石,也就不希奇了。

    王安石得到了官家支持地保證,放下了大半的心兒,不過依然有著一小部分憂愁。司馬君實的強勢出擊,大出他的意料,對方的威脅,也越來越有明確地感覺。現在對方針鋒相對地提出了主張,假以時日。鹿死誰手就難說咯!

    沉吟了半會。覺得需要應對此事,出了宮。沒到政事堂,也沒回家,逕自去找呂惠卿了。呂惠卿就在家待著,聽到王安石來訪,不敢怠慢,趕緊出迎。迎至大廳,還未說話,王安石想了想,又讓對方領至書房談話。

    呂惠卿見王安石一臉凝重,還有話要到書房這個比較隱秘的地方來說,臉色也嚴肅起來,待王安石坐定之後,小心地問道:“介甫先生,發生了什麼事,讓先生這般神色?”

    王安石也不廢話,歎了一聲,把剛才福寧殿之事詳細說了一遍,末了說道:“司馬君實此舉,大有與老夫分庭抗禮之勢,令老夫好生為難!”

    呂惠卿聽完,大驚失色:“竟有此事?可惜可惜,先生當然就應該力行反對,不能讓司馬君實如此順利呀!”說著要來司馬光上的奏章,仔細看了一遍,臉上地神色時而凝重時而寬舒,看罷放下奏章,看向王安石,也歎了起來,“司馬君實此策,實在是打在了朝廷地軟肋之上,我等當時怎麼就想不出此策來呢?失算了失算了!介甫先生,裁軍一旦成功,功效自不必言,到時朝臣有了依託,皆是附和司馬君實,朝堂就沒有我等立足之地了!”

    “吉甫不必驚慌,我等還有官家支持,必不會如此狼狽!”

    呂惠卿訝道:“介甫先生,難道你還沒有看出來嗎?司馬君實此策待成功之日,朝廷財政必能好轉,到時官家對我等地需要程度,就沒有那般迫切了。如果朝臣皆是反對,他順應百官,又有什麼希奇呢?”王安石默然。

    呂惠卿突然說道:“介甫先生,剛才您說此策不完全是司馬君實想出來的?而是您地女婿沈子賢?”
wiselin 發表於 2009-8-6 21:40
第一百九十五章 黑白

“除了他還能有誰?”王安石神色複雜地道,“司馬君實自不會說謊。看來他已完全倒向司馬君實了,老夫與司馬君實,他選擇了司馬君實。果然是老夫的好女婿呀!”

    呂惠卿歎道:“果然還是元澤說得對,此人雖是親戚,卻也不能與我等一條心!虧得先生之前還多次維護於他!”

    王安石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陰沉著臉,緊抿著嘴唇,卻沒有說話。

    呂惠卿又道:“對於此人,不知先生打算如何處理?”

    “處理?”王安石愕然。

    呂惠卿奇道:“先生,此人三番五次為難我等,更是思謀阻撓新法,此輩之人,難道不該想想如何對付麼?難道先生打算任由他這樣下去?”

    “這個不好吧,他怎麼說也是老夫的……”

    “是女婿不錯!”呂惠卿恨恨地說道,“然而在大義面前,就是父子,也沒理可說,何況女婿乎?今日先生放任他這般阻撓新法,他日他更會倡狂得勢!看這次裁軍之議,完全是針對我等新法而已來,這種做法,肯定會令我方變法之人憤怒了,如果不作處理,先生,只怕曾布他們會離心呀,會認為先生徇私不公道!”

    “這……”王安石隱隱聽出了呂惠卿的逼迫,不過對方說的亦是大理,現在他彙集的一幫子手下。才華是有才華。不過這些人地政治手法更多是打擊政敵。換取權力----這也是無奈之舉,反對他們地人太多,如果手中沒有特權,根本難以成事。這也是王安石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道理。這幫人打擊政敵成了習慣,也是他們主官場為生的手段,現在沈歡觸犯了他們的底線,如果任由不管,那可真會像呂惠卿所說的要對他離心離德了。不說別人,就他的大兒子,就會不同意放過沈歡!

    然而沈歡怎麼說都是他的女婿。對於自己的女兒,王安石還是有著感情的。一時間倒也為難了。

    呂惠卿又道:“先生,既然他選擇了司馬君實與先生為難,我等自也不用客氣了!此事涉及到先生大願,萬不能在此時心慈手軟呀!先生,看看裁軍之議,就知道此人之才非比尋常了。司馬君實有了他相助,他日必成我等禍患!”

    一提到司馬光,王安石就憤怒了,本來好友,如今都快成仇人了。^^   ^^這口氣怎能咽得下去。可他心頭又有了疑惑:“吉甫,我等行新法之舉,都是為了大宋天下。如今司馬君實亦有智計,如果對大宋有利,我等怎麼變成處處打壓了?”

    呂惠卿辯道:“此一時彼一時。如果先生只是一人,高風亮節,不與人爭,那也無事。可是如今先生代表了一大批人,像晚輩、曾布等人,我等為了心中的願望。走在了一起。如果先生敗事,就代表了我等願望的破敗!我等願望全是為了大宋地中興。所行之舉,皆無私心,此又何異于司馬君實!再說司馬君實之策再怎麼厲害,也不過是節流罷了,怎能與我等開源之法相比!節流再這麼成功,也只是讓財政停滯不前,而我等之法一旦成功,大宋財政將綿延不盡,這才是盛世該有的盛事呀!說到底,還是先生之法高明于司馬君實,在這一點上,豈能退讓!”

    王安石聽到呂惠卿說他比司馬光要厲害,心裏自己也同意了,只能沉吟思考。

    “先生,莫要再猶豫了!”呂惠卿又加了一把火,“現在形勢,已經發展到由不得先生與司馬君實做主了,就算先生與司馬君實皆不願為敵,但是,朝堂中那些人會放過我等嗎?他們可沒有先生等人的情操,這幫為了一己之私的傢伙,可以置天下大利於不顧!我等萬萬不能與之妥協!”

    王安石沉默良久,長歎了一口氣:“那……吉甫,你打算怎麼做?”

    呂惠卿聞言知道王安石松了口,喜道:“先生放心,司馬君實是忠直不錯,可我等也不是奸猾之人呀!大家都是為了大宋天下,不過是所選擇的道不同罷了。司馬君實說天下就像房子,壞了可以修葺或者重建,他選擇修葺,我等選擇重建,不過是方法不同罷了。再說司馬君實此人,觀其兩人為政,有道而無術,實在非處國之理想人物!”

    “有道而無術……”王安石喃喃念了兩句,他名義上是儒家,內裏卻是學法老之學。當年官家召對時,問他處政以何為先,他就明白地說了“術之為先”。一個術字,體現了胸中所學。為政之理,擇術為先。如今他所行新法,皆是這種手段。司馬君實此人,學識是有的,然而恪守一個“道”字---這個道還更多是儒家的守舊之禮,手腕不靈,實在非執政地最佳人選!

    “可是現在他有了沈子賢,所行之道,也頗為有術了!”王安石突然說道,“我等也不能說人家就無望了!”

    呂惠卿笑了:“這個更難說了!先生難道忘了,這個沈子賢,不過弱冠之齡而已,比之元澤與先生的高徒鄭俠都要小得多。俗話說嘴上無毛,辦事不勞,縱使再有才華,見識方面還是差了許多。先生想想自己或者司馬君實等人,哪一個不是從地方踏踏實實地走來,只有在地方上鍛煉過了,才能有更深的認識。先生之法,難道不是見識到了地方的弊端之後才想出來的嗎?”

    “你地意思是……”

    呂惠卿道:“晚輩的意思是沈子賢於此亦不能例外!他現在能想出一兩計策,靠地是聰明。終究不是生活出來地智慧!一旦把這些小聰明揮霍完就會走入歧途。到時他又附和司馬君實。而以司馬君實對他地信任,把其想出來的不經過生活檢驗的法子用在了治國之上,那就非天下之大幸呀!”

    “唉!”王安石歎了一口氣,他已經讓呂惠卿說服了,“吉甫的意思是想個辦法,把他放到地方去,一來可以鍛煉他,而來讓司馬君實不能太過阻撓我等之法?”

    “正是,原來先生早就想好了!”

    王安石歎道:“想好了又如何?他終究是老夫的女婿呀!”

    呂惠卿道:“慈母多敗兒;不曆風雨,哪見彩虹!先生只要想想這是為了他好。心裏就好過了。再說以如今他的身份,就是到了下邊,說不得也是一州知州,不會埋沒了他,說不得會讓他更有用武之地呢!先生也知道,此人經濟之才,非比常人。用在地方上可比用在與我等作對上要好得多了!”

    王安石又是沉默,良久之後道:“總不能讓老夫出面讓他下放呀!”

    呂惠卿喜道:“這個好辦,先生就交給晚輩得了。晚輩現在是崇政殿說書,時不時能見上官家,可以進諫一番。** ***呵呵。我等在這裏說得頗好,可是說不定官家還不同意放他出去呢!先生也知道,官家對他地寵信,也是頗深地!”

    王安石點點頭,不再談這個話題,轉而與之討論新法之事。方田均稅法與市易法皆頒行下去,不過實效就差了許多,蓋因有著宰相韓琦的公開反對,下面不少人都在觀望呢。

    對此呂惠卿又加了一句:“先生,這個韓相公。也實在可惡了點。明著反對新法,這不是讓先生與官家都難看嗎?最好能一併解決此人!”

    王安石沉默不語。輕歎一聲,轉而沉思去了。

    三日之後,向王安石作出保證地呂惠卿,不論是有心還是無意,又見著了官家趙頊地面。

    這是一個百花盛開的季節,在皇宮裏頭,各種奇花異卉都跑來了湊熱鬧。姹紫嫣紅,紅肥綠瘦,觀之令人心曠神怡。

    趙頊本來就在禦花院賞著春景,賞著賞著,突然心頭一動,想要聽書了,就讓人把呂惠卿傳了過來。這些時日的接觸,呂惠卿仗著他那張舌燦蓮花的嘴說得趙頊大是信服,對他也越來越重視了。

    這日說到《漢書》,呂惠卿解釋了一番之後,趙頊坐在椅子上,突然心血來潮,心中大動,問道:“呂說書,漢常守蕭何之法不變,可乎?”

    呂惠卿心頭微微一動,笑著回答:“那得看是什麼情況了,嚴格來說,法沒有不變的。先王之法,有一年一變的,像每年的正月初政,就會發佈一系列政令,都不會與往常一模一樣;有五年一變地,像考試制度之類的;也有三十年一變的,刑法世輕世重,就是這個道理。陛下想問的是否朝廷中爭議的我朝該不該變法?”

    趙頊笑了:“你果然是玲瓏之人!那你說說,這個法變得可是應該?應該地話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反對呢?”

    呂惠卿答道:“自是應該。臣最佩服的是沈龍圖所說的一句話:一切從實際出發!觀我大宋天下,百年承平,弊端橫生,再任由下去,他日必成禍患,為避免這種情況,也像沈龍圖寫的那樣,法不可不變”

    趙頊又笑道:“你就這麼推崇沈子賢的《唯物論》?”

    “凡是對的,臣都推崇!”

    “那照你的意思,法是必須要變的了!那你說說,是王介甫的開源對呢,還是司馬君實的節流對?”趙頊問出了感興趣地話題。*****

    呂惠卿心中大喜,強自鎮定著說道:“陛下是想問《裁軍議》是否該成為變法主旨?”

    趙頊一愣,接著才恍然:“朕倒忘了,你與王介甫交好,這個肯定會與你說了!不錯,看司馬君實所寫地奏章,令朕又是興奮又是疑惑,如果按他的意思,只要把廂軍裁掉,那麼其他新法就是多餘地了!”

    呂惠卿沉吟一會組織語言。道:“陛下。裁軍之議。嚴格來說,不過是節流罷了。司馬君實……不,應該是說沈子賢,按他地意思,把廂軍裁掉,就萬事大吉了!其實,這是大謬!”

    “大謬?”趙頊愕然,政事堂會議,連一干眾臣,甚至是王安石。都無法駁倒裁軍之議。沒想到在這裏,倒聽到呂惠卿一句“大謬”這樣嚴重地評語,有點怒然,也更有興趣了。

    “是大謬!”呂惠卿堅定地說道,“陛下請想,節流節流,就是打了讓財政停滯不前地注意。若是這樣的話,一昧節流,又有什麼用呢?請陛下又想想,廂軍是裁得完的嗎?今年裁掉了,明年天災**。按祖宗之制,又會有新的廂軍。然而所謂的郵政驛站,達到一定程度之後,並不能再容得下廂軍。那麼,幾年之後,廂軍之難,又是一大難題矣!到時只節流不開源,財政一定,又該陛下為難的時候了!”

    “這個朕倒沒有想到過!”趙頊臉色凝重起來。

    呂惠卿又道:“陛下,現在介甫先生行開源之舉。為財政增收入。正是為陛下解憂之舉,一旦功成。才是千古功績!現在他們以裁軍之議來周圍主張,一旦朝臣大肆攻擊新法,罷了新法,幾年之後,朝廷不復生機,那才是大災難呀!所以臣認為,如果他們是故意為之,那就是居心叵測了!”

    趙頊變了臉色,神情複雜,最後才道:“司馬君實他們當不至於如此險惡!”

    呂惠卿幽幽地道:“陛下,人心難側呀!現在是大有為之時,一旦給有心之人阻撓,壞了陛下的千秋大業,這個責任,誰負得起呢!”

    一聽到自己的千秋大計要壞,趙頊頓時急了:“那你說,該怎麼辦?難道說不準《裁軍議》的通過?”

    呂惠卿搖頭說道:“那倒不至於。*****畢竟陛下已經與大臣議過,而且又交予了司馬君實去辦理,若是收回成名,朝令夕改,那也太損陛下的威信了!既然已經通過,那就實施吧,反正此策確實對大宋有利無害。只是怕讓朝中那些大臣看到了此計地好處,看不到壞處,從此以為旗幟,以為有了理由反對新法,那才壞事而已!只要陛下時刻警惕,那也不成問題。不過……”

    呂惠卿停頓不語,令趙頊大感不耐煩,道:“不過什麼?”

    呂惠卿看了看趙頊,裝著猶豫地道:“臣有些話不知道該不該說。”

    “說!”

    “是!”呂惠卿低下眉頭,“自去年新政,介甫先生行新法以來,反對之聲,從不斷絕。至今更是愈演愈烈,連宰相韓大人也加入了反對的大朝,觀其最近行事,隱隱有聯合司馬參政一道抵制新法的意思。臣恐怕……”

    “恐怕什麼?快說!”趙頊怒了。

    呂惠卿歎道:“就怕介甫會忍受不了這口氣,一怒而去!”

    “啊?”趙頊也慌了,這個時候,王安石萬萬不能去呀,特表示呂惠卿向他解釋完新法罷免之後的慘狀,心裏更是把王安石當作了願望的實現者,“呂說書,你說,今後朕該如何主張?”

    呂惠卿又歎道:“臣也知道陛下為難,本來不想說些不順心之事。然而有些事,總要面對的……”

    “你有什麼話就直說,說錯了朕也不會怪罪你!”

    “若論反對新法之人,其實韓相公並不可慮,他畢竟年紀大了,他自己都清楚,留在朝中的時日不多。而新法又是一個曠日持久之事,他管不了多久,唯一可慮地就是司馬參政,如果他把一生的精力都花在了抵制新法上,那就是天下的不幸了。他與介甫先生一樣的年紀,有的是時間去耗著!”

    “司馬君實……”趙頊一下子失聲了,“司馬君實此人,道德無雙,朝野皆贊,又謹慎謙虛,連朕都忍不住要贊他用他,就算他非議新法,也多有根據,朕也不好棄之不用呀!”

    呂惠卿又溫和地道:“陛下莫急。其實臣憂慮司馬參政,並不是他一個人。陛下也知道,司馬參政此人一向傳統。恪守禮道。就是反對新法。也不會使出什麼為難手段,至多也就是上上奏章言言事而已,並不能真地阻撓了新法。有道無術,正是他地寫照,可一旦他有了術,朝臣以之為旗幟,那就是新法地大難了!”

    “他的術何在?”趙頊不由問道。

    “他的學生,沈子賢!”呂惠卿一字一頓地說道。

    “他?”趙頊失聲不已,“怎麼會是他?”

    呂惠卿說道:“就是他!此人才華如何,陛下難道會不清楚嗎?其經濟之手段。可謂一代鬼才。而他又是司馬參政的學生,若他一旦加入了反對介甫先生之列,以其手段,憑藉司馬參政的威望,新法肯定要受阻,如果他手段夠烈,弄不好新法還要夭折呢!”

    “怎麼可能!”趙頊笑了。“有朕在,自會保介甫先生無慮!再說子賢又怎麼會是這樣的人呢!他所做之事,也行得正,非小人也!”

    呂惠卿一臉憂慮地道:“陛下,您這態度。才是臣所憂的呀。他才幾歲,陛下就對他如此信任了?若他有什麼心思,難道不會利用陛下的信任來行事嗎?”

    “誅心之言!”趙頊怒了,“你這是誅心之言!總之朕對子賢是萬分信任地!”

    呂惠卿又是惶恐,又是強硬地道:“陛下要責罰臣,有些話,臣也是要說地!沈子賢如何,不能臆測,但是為了新法,陛下總要防範呀!此人不過弱冠。已是龍圖閣學士。他日前途,更是不知如何!其才就算陛下要用。那麼也要考慮他所行是否正確!一個二十歲之人,就不會犯錯了?陛下對他如此寵信,將來也許會害了他,而不是對他好!”

    “你這話什麼意思?”

    “陛下,古往今來,要成實幹名臣,有幾個是閉門造車地,有幾個不是從地方一路走來地?介甫先生能有今日之能,也是多年在地方鍛煉所致;就是司馬君實,也是從地方上來的;而今日沈子賢,自進士高中之後,一直留在朝中,多年不變,現在能靠著些聰明應付得過去,那麼將來呢?沒有經過地方鍛煉的他,還能對朝政應付自如嗎?陛下三思啊!”

    “你是說讓朕把他放到地方去?”

    “是,陛下!說句誅心之言,以他之才,到了地方,自有手段,到時鍛煉好本來,回到朝中,一樣可以為陛下盡忠;然而此刻正是變法大計進入**之際,萬萬不能讓他用其才成就司馬君實來反對新法。當然,如果陛下願意看到新法受阻或者夭折,臣也無話可說了!”

    “你……”趙頊怒指呂惠卿,呂惠卿卻是一副忠臣不怕責駡的模樣,稍稍抬頭,與之對視,差點讓人以為又一個“強項令”出現了。

    “他怎麼說也是介甫先生的女婿!”趙頊為沈歡找了一個借

    呂惠卿不無所指地道:“這個臣知道,但是陛下想過沒有,一個女婿,能這樣對付岳父,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呢?陛下也許不知,這個沈子賢,多次與人責難介甫先生地人品,說得甚是不堪!”

    “你不用說了!”趙頊臉色甚是難看,對沈歡的信心,不再像之前那般堅定了;因為他想起了一開始與沈歡認識的場面,當時沈歡在王府面前對王安石出言不遜,他聽不過去,呵斥了一聲,這才結識的。又聯想到他要大用王安石的時候,也是這個沈歡在一旁潑涼水,一下子心兒也涼了。呂惠卿地話,縈繞在耳邊,揮之不去!

    “臣放肆了!”呂惠卿趕緊低下頭說道,他知道多說無益。不過心裏也甚是滿意了,能讓官家對沈歡生出不滿之心,已是勝利,本來也不打算一棒把對方打倒。如果王安石在這裏,肯定要吃驚于對方的語言藝術,呂惠卿對沈歡的指責,已經不是想要把對方下放鍛煉那般簡單了,從品行上攻擊人身,簡直是要置對方于死地呀!要毀了對方,這肯定是王安石無法容忍的呂惠卿這一番黑白顛倒,確實對沈歡的將來大有影響。而此時,這個主角又在做什麼呢?
wiselin 發表於 2009-8-6 21:48
第一百九十六章 繼任

忙!這是沈歡現在唯一的生活節奏。用他的話說,就是“忙得像狗一樣只能吐舌頭喘氣了”。

    由不得他不忙。以他現在的官職,現在是龍圖閣學識,館閣高職,應酬頗多,而且大多是一些無法拒絕的聚會,因此只能時不時去亮一下相,算作附和。最為難的是在三司做鹽鐵副使,王安石制置三司條例司沒成立之前,變法事宜,一切都是三司之人去做,沈歡這個位置,上不上,下不下,不能像高層一樣穩坐釣魚臺,也不能像底層一般無所事事,只能一切都是自己上馬,親歷親為。

    這種情況在王安石成立三司條例司之後,有所改觀,對方對他的不信任,完全把他排除在外,有什麼事也不交代他去做了。他也不以為意,樂得清閒,以為有好日子過了。沒想到司馬光現在成為裁軍的總負責人,一上馬,第一件事就是把沈歡拉入他的行列----司馬光認為此事是沈歡提前,自有作為,不想讓他浪費在外。

    沈歡沒有辦法,只能以三司副使的名義去協助司馬光,去的時候,奉命帶了三司撥過去的五十萬貫錢。裁軍是件大事情,特別是前期工作最多,需要一一制定方略,從哪里先實施,到哪個階段又是另一個工程,都需要提前確定。
沈歡只能參照後世的做法,把那些調配之發說予司馬光知道後,兩人商議。才形成條文。在這點上司馬光頗為依仗他,沈歡越來越覺得自己在司馬光一方地地位,有向王安石那邊的呂惠卿的形象發展,參與制定條令,說好聽是能力出眾。說不好聽是狗頭軍師!

    因為郵政是個很陌生的東西,除了沈歡,連司馬光也不大瞭解。更不用說底下辦事那些官員了。為此沈歡只得處處現身說法,直到舌幹口燥才讓讓人滿意而去。種種事情壓於一人,說不忙是假的。而且這個忙大有嘔心瀝血地趨勢,這個狗頭軍師,也越來越有向累死的諸葛哥哥的方向發展!

    忙活了大半個月,到了三月底,具體方案終於確定了。那就是一邊由樞密院出面,向廂軍講解這個郵政驛站地好處,統計編排好自願進去的廂兵。這個工程也需費點時日,因為廂軍各地都有。這個郵政驛站,也不能讓距離太遠的廂兵進去,不然人家肯定不願意。這樣就要樞密院派人到各地去統計安排了。^^   ^^這種事情倒不用司馬光與沈歡太過操心。

    唯一可慮的就是建設驛站的事情。在哪建設,由誰建設,都是一大問題。那裏建設的問題,這就需要地方官員的配合了,以司馬光參政的名義。加上韓琦的支持,底下人倒也不敢太過放肆,配合也會盡力。至於由誰建設的問題,首先肯定不能徵用民力,不然大義上這個驛站就難入百姓之心了。

    在這個問題上。沈歡不能不佩服古人地智慧。在司馬光的班子底下,在討論此事的時候,竟然有個一官員提出了組建建設兵團的概念!他的建議是既然要廂兵到郵政驛站,那不如讓那些準備過去的廂兵成為先期的建設兵團,到各地去建設驛站,不夠地話還可以從其他廂軍中抽出來,給予錢財作為工費。這樣的目的是既有了抽人建設的名義,又能讓這些人更瞭解郵政驛站的好處----有了工錢好處,應該對這個新生地驛站有著更深的感情與更大的期望吧?另外通過其他廂兵,也宣傳了這一制度。為以後他們自願加入這個行列打下了基礎!

    這個建議。===沈歡二話不說,就支持通過了!而且對這個提建議的官員獎賞了一番。又委以重任,讓他負責建設之事---他也終於可以稍稍擺脫繁忙的事務了!按他們估計,郵政驛站大概還有四到六個月就能付與使用了。而司馬光對此也頗為期待,也許年底,他們的郵政系統就能初見成效了。

    不過就是他們既期待又忙碌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令朝堂震動的事----先有禦史幾本奏章上去,彈劾宰相韓琦跋扈無理,讓官家治他的罪。韓琦作為宰相,給禦史們彈劾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事了,本來無甚,不過這次事態地發展,卻有了不一樣地結果,更令人們有了不少猜測。

    禦史們一開始的彈劾,官家並不理會----這個不理會也是罪呀,他不理會禦史也就罷了,可他竟然連韓琦也不理會。按照慣例,韓琦給彈劾,已經託病在家了,而按照慣例,官家也會好言相勸,讓他回來,宰相再作個姿態不肯回來,之後官家再派大員到他家去相勸,讓他回來支持朝政,一般而言,宰相也就順水推舟回來了。然而這一次,卻出意外了!

    官家趙頊竟然放任政事堂地癱瘓,並不下旨讓韓琦回來,也不讓大臣過去相勸。這樣一來,就讓不少有心人猜測紛紜了。很明顯,官家對韓琦也失去了耐心,弄不好就要罷相了。於是乎,更多人行動起來,特別是禦史台,像吃了興奮劑一樣---如果這個時候的春藥能替代興奮劑的話,紛紛行動起來,加入了彈劾大列。

    最鬱悶的就數禦史中丞王陶了,他真的很鬱悶,一開始彈劾韓琦的那些禦史,竟然一點也不通知他這個中丞,自行彈劾了。按照慣例,這是很反常的,王陶當然會不高興。然而事情的發生到了他難以控制的地步,也出乎他的意料,為了統合禦史台,就算他再不願意,他也只能跟著彈劾韓琦了。而且彈劾得更加激烈,他以韓琦不到政事堂押班作為攻擊之口,讓官家治韓琦的瀆職罪名!

    一連五天,官家都沒有表示可,而韓琦也不能強硬地回到朝堂。這時候,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韓琦真的老了,真的不會再呆在朝堂了!

    韓琦早知道會有這一天,把司馬光叫去吩咐了一番之後,他也光棍,不待官家下旨,自己就上了一封請辭的奏章,要致仕回家!

    這道請辭奏章,像是在朝堂這潭水裏扔了一大石頭,引起的震動更大了。贊同者有之,反對者亦有之。一時間,朝堂像菜市場一般熱鬧。韓琦怎麼說也是相三朝、立兩帝的大人物,幾十年經營,此番請辭,差點讓宋朝的政壇都顫了一次。

    趙頊想必也不會想到這個結果,接了奏章之後,趕忙下旨說去相可以,但是不允許請辭,說韓相公老成穩重,他年輕學淺,還需這樣的重臣輔佐。於是降旨讓他鎮安武勝軍節度使、司徒兼侍中、判相州。那裏是河北,是韓琦的老家,有讓人家風光歸故里的意思。

    韓琦也乾脆,不再矯情,從容地接下旨意。

    四月初五這天,趙頊聽從曹老太后的旨意,最後一次召韓琦入宮,問對一番。韓琦的面色很平淡,依然從容,也依然穩重,不過卸了一身重責的他,竟然隱隱有了喜悅之色。

    在福寧殿,天色很亮,一切清晰可見,一見到韓琦那滿頭白髮,趙頊不由悲從中來,想起對方一手把他父皇拉上帝位的情誼,不由又羞又愧,語音嗚咽地道:“今日降制,侍中要去,朕不由感傷,大是遺憾!”

    韓琦笑道:“宦至相位,榮耀歸裏,正是老臣一生心願。今日得至,陛下應該為老臣高興才對!”

    “朕……愧對老相公!”

    韓琦聽到對方改口侍中為老相公,情知對方確實動了感情,不由也稍稍激動了,為相三朝,還有面前這個皇帝也是自己一力立下的,其中辛酸與複雜,又有誰能能瞭解呢?

    “陛下,老臣走後,惟願陛下勵精圖治,中興大宋!”

    趙頊抹了抹眼淚,問道:“可有良策?”

    “親賢臣,遠小人而已矣!”韓琦沉聲答道。

    “誰是賢臣,誰是小人?”趙頊又問。

    “忠於陛下、為公天下者是賢臣;賊亂天下、為私利己者是小人!但願陛下能夠察之!”

    趙頊點點頭,沉吟一番,還是問道:“相公去後,誰可為相!”

    “若陛下只願守成,富弼、文彥博等可為之;欲中興有道者,司馬君實可為之!”韓琦說完噓了一口氣,早料到官家回向他問繼任者,現在終於把司馬光推銷出去,至於成與不成,就不是他所能主導的了。

    趙頊疑道:“安石何如?”

    韓琦早料到對方會有此問,從容應對,不答反問:“陛下,我朝百年,至您已有六帝,何君之朝最為穩重長久?”

    趙頊先是一愣,最後不解地道:“若說朝政穩重長久,當數仁宗。老相公此問何意,與朕的問題有關嗎?”

    韓琦又問道:“陛下,說句冒犯的話,仁宗資質,與太祖太宗相比如何?”

    趙頊臉色頓時沉了下來,這話問得確實有點冒犯了,不過韓琦資格夠老,是仁宗朝的遺臣,而他自己又不是仁宗一系,因此倒沒有發飆。情知韓琦問得有因,最後配合說道:“以雄才大略而論,稍有不如吧。”

    韓琦笑了:“陛下倒也寬宏。老臣有幸得在仁宗陛下之朝而立,說到對他老人家的瞭解,也頗有自信。正如陛下所說,仁宗陛下也許不是雄才之人,然而他卻是最會為帝之人!”

    “最會為帝?”
wiselin 發表於 2009-8-6 21:58
第一百九十七章 宰相

“帝王之道,制橫二字而已!”韓琦平靜地說道,“縱觀仁宗之朝堂,小人與君子同列!君子之人,可為大臣,委以重任,范仲淹是也!可朝堂之人,皆是拱衛帝權罷了,若同是君子,朝中只有一個聲音,眾口一詞,則非帝王之幸了!於是以仁宗對范仲淹的信任,一旦有人起之彈劾,立刻黜之,卻又不是讓小人繼任,把大權交予文彥博等人,主持朝政,立刻就穩住了當時的朝堂。一生如是,穩妥一生!不得不說已經是千古以來少有的明君了,仁之廟號,既是概括,也是讚譽!”

    韓琦說得比較籠統與忌諱,拿范仲淹當年變革來說事,冒了極大的危險,因為當年罷黜范仲淹的原因,是仁宗收到了范仲淹要謀反的信件,據說字跡頗似,當然,在有識之士眼中,別人偽造的字跡很平常,可是仁宗這位明智之人會看不出來?然而他依然罷黜了范仲淹,果斷停止了引起了洶湧澎湃的吏治改革,你說他怕事也好----實在談不上怕事,當時韓琦歐陽修這批名臣,都是鼎力支持范仲淹的……仁宗的手段,也就可見一斑了!

    趙頊聞言默然不語,韓琦以范仲淹事論,不無比喻今時的王安石,但他是一個有著超越開國太祖太宗皇帝雄心的皇帝,若要他像仁宗一樣一生妥協委屈,也太過為難了。不過看在今日韓琦就要出朝的份上,多多少少聽進去一點。他問王安石是否可以為相,韓琦以帝王制橫之道回答,其意思已經很明顯了:那就是他反對任用王安石為相,因為他會引起朝爭,不利於穩定大局!

    “老相公的意思,朕明白了!”趙頊半晌之後歎了一口氣,“然而欲要有為,王介甫不得不用!”

    韓琦嘿然笑道:“用亦要有分寸!陛下,王介甫今已是參政。權力之大,朝中只在一二人之下而已,何況又有制置三司條例司,變法之事,不問中書,自成己意。如此寵信,難道還不足夠麼?如果這樣還不能成事,匆促為相,一樣於事無補!宰相要做的是什麼,就是要統合百官,處理朝政,安石性格,非良相也!”

    趙頊大是苦惱,不由發牢騷地道:“為什麼你們都這樣說。都說他的性格不適合做宰相呢?你看,以他的才華,處理朝政。不一樣順利得很嗎?朕不過是要找一個能實現畢生心願的臣子輔佐罷了,難道這樣也有錯嗎?”

    韓琦搖頭道:“無所謂對錯。陛下,臣年紀已大,今次出朝,也許今後就無緣相見了。臨別之際,早沒了之前的意氣,只想憑著老臣幾十年的人生經歷,稍稍給陛下提點一下而已,如有裨益。則是幸是;如陛下不聽,老臣亦無可奈何!惟願陛下能靜心明鑒,如是老臣也能稍稍對得住先帝的託付了!”

    趙頊神色複雜,韓琦提到先帝,也就是他地父親,當然能想得出父親臨別時對宰相趙頊的託付之意,無非是要他好好輔佐接任的年輕的皇帝罷了。想到韓琦對他們父子的恩情,不由人也感動了,叫了一聲:“老相公……”

    “陛下。兩三日後,臣就要離開京城了。臣別的心願不多,只願陛下多多保重龍體!臣就此拜別!”說完韓琦老淚留了下來,不忍讓官家看見,低下頭,隆重地拜伏在地上。

    “老相公快起來!”趙頊不敢托大,趕了出來,把韓琦扶了起來,“老相公地提醒。朕會放自心上。好好琢磨,定不會讓老相公失望!”

    “如此老臣就放心了!”韓琦告罪一聲。自顧出去了。

    大殿裏留下趙頊一個人孤單地立在那裏。眉頭緊皺。喃喃念著:“制橫……制橫?”

    四月初八。黃道吉日。宜出行。

    韓琦就是這一天離開開封地。這一日早晨就開始了淅瀝地小雨。天很陰沉。灰暗一片。送行之人不少。司馬光來了。文彥博來了。歐陽修來了。沈歡來了。韓絳來了。範純仁也來了。就是王安禮也來了。地位足夠者只有王安石沒有過來。

    韓琦先與歐陽修等老友話別。幾十年交情地他們。臨別之際。不無嗚咽。諸多保重之辭。灑淚以結。最後是對司馬光地託付。別地話不多。只說了一句:“君實。事尚可為。好自勉勵!”

    司馬光明白他說地是什麼意思。無非是一個忠臣老者對後輩地教導與託付。

    如果說到希奇。那就是韓琦對沈歡地交代。本來他們交情不多。不過韓琦特意找來了沈歡。拉著他地手。親切地贊了幾句。再囑咐他多多輔佐老師司馬光。這話就是人家不說。沈歡也會這樣做。因此大聲應承。

    韓琦最終還是走了,在細雨朦朧中,一行馬車,漸漸消失在陰沉的天色之間。伴隨的是那將盡地四月芳菲,一年的時間,又過了差不多一半,而一切,也還在繼續中。

    宰相韓琦的離去,給朝政留下的攤子很大,也令不少人比如趙頊大感煩惱。之前遭彈劾時不參加政事堂事務留下的事情就不說了,單說這個相位一去,空出來的位子該又誰頂上,就令趙頊為難了。當然,朝中之人,對於由誰繼任,也開始沸騰起來。

    宋代朝政,雖然說相權個大大削弱了,然而一日沒有宰相,朝重之人,也像失去了主心骨一般,諸事不順。這樣難免讓大家生起趕快任用繼任者的心思。也是因為這般迫切----韓琦的離去,甚至連趙頊也沒有多大準備,本來存了讓王安石主政的心思,不過韓琦地一番臨別贈言,讓他猶豫了,也為難了;回到宮裏,去相曹老太后求教,這位老人家這幾年已經完全不管事了,只說讓官家定奪,婦道人家,能不參與朝政就不參與;當然,以她與韓琦的交情。末了還是幫了韓琦幾句,說他經驗豐富,看人精准,若有什麼交代,盡可施行。

    韓琦大體是屬意司馬光做繼任者的,這就與趙頊心目中的王安石相矛盾了。當然,如果司馬光一點本事沒有,也就沒有這般煩惱了。偏偏司馬光為人處事,舉朝上下,有口皆碑,連他也甚是景仰,至於處政能力,也頗有手段,特別是最近鼓搗出來的裁軍計畫。也稍稍加深了趙頊對他的印象。到底用王安石還是司馬光,倒讓趙頊大大的苦惱了。

    其實不少朝臣比趙頊還要苦惱,雖然說任用宰相是官家一個人的事。由他說了算。不過作為朝臣,也有參與地責任,畢竟誰做這個上司,關係到他們日後地利益,想不上下竄動也難。而朝臣的選擇可比趙頊一門心思要任用能實現他志願之人要多得多了,除了兩位參知政事,他們還有能從翰林院選擇的權利,另外文彥博等老臣也有著莫大的競爭力。

    至少各位向官家上章推薦的人選裏,就繁雜得多。具體說來,是三分天下,與韓琦估計地一樣,除了王安石與司馬光,翰林院的其他老臣,也有著很大的能量。在推薦的人裏,最令禦史中丞王陶感到震驚地就是之前自作主張彈劾韓琦地幾位言官,“不約而同”地推薦王安石,不解之下。王陶一尋查,發現這幾人都與制置三司條例司的呂惠卿交好!

    王陶頓時明白過來,他們禦史台,給有心之人利用了。在這次打倒韓琦事件中,充當了出頭鳥!震驚之後,王陶就是憤怒,對王安石一方也生起恨來。別無可慮,他選擇了司馬光,打著禦史中丞地名義。上了奏章。大肆誇讚司馬光,大力舉薦對方成為下一任宰相。宋代的禦史。可以彈劾百官,可以彈劾宰相,甚至連皇帝都可以彈劾,因此在朝堂也是一方力量,而且大到令人忌憚與側目地地步。

    王陶作為禦史的總領,他的態度,也決定了眾多禦史們地態度,幾乎九成以上的言官都支持司馬光。王陶的前任,也就是呂誨在的時候,禦史台就與王安石結下了好大一個恩怨,只要能打擊到對方,那也是沒有好選的了!

    禦史們的態度,也在一定程度上左右了官家趙頊的態度,加上司馬光一定的實力,因此在四月十三這一天,深感政事煩擾的趙頊,再也忍不住,下了一道聖旨:翰林學士司馬光光,從參知政事擢升為中書門下平章事,也就是宰相。本來這應該是一道一小部分人不爽而大部分人皆爽地聖意,然而,事情相反了,因為在這個職位之前,趙頊竟然加了兩個字----權代。

    權代,與王安石當年權代參知政事一樣,只是暫時的代替。也就是說,做得不好,還可以名正言順地拿下,不用任何大義理由。是很沒有保障的兩個字眼。這就讓大臣都有了異樣的心思,特別是王安石一方,暗自欣喜,不少人以為官家是迫於朝中的聲音稍作妥協,待事情定下來,這個相位,還有商榷的餘地!因此其中之人,自聖旨下達之後,就開始了上下跳動,極力遊說與張羅,為王安石的上位做好準備!

    除了司馬光沒有異議外,這邊對這道聖旨最不滿意的便是他的學生沈歡了,為此我們地主角已經不下一次在肚子裏腹誹我們偉大的皇帝陛下了。歷史已經改變,這是沈歡的認識,若按照歷史軌跡,韓琦下臺後,王安石也沒有立刻上位,而是從其他老臣裏選擇一個比較聽話的來做宰相;至於司馬光,當時還只是一個小小的言官,而且是快要到洛陽去釣魚的小官。如今,早做幾年參政的司馬光,已經有了準備去競爭相位了,不管是否有“權代”兩字,此時的司馬光,依然是百官之首!

    聖旨上的“權代”兩字,讓沈歡覺得很刺眼。他想不明白皇帝趙頊那腦子是怎麼想地,如果不用司馬光,直接否定就得了,何必搞出一個權代;如果要用,又給“權代”兩字,這不是明顯告訴,這個位子還可以搶,大家繼續努力!現在朝中地局勢已經很混亂了,若把相位之爭抬到明面上來,那麼朝堂今後的形勢更不容樂觀!此其一,第二讓沈歡很是憂慮!

    “權代”兩字,對他們一方來說,太危險了,特別是司馬光,本來是參知政事,以他兢兢業業地態度,只要不給政敵打倒,怎麼也有資歷與時間做下去,也是朝中高層之一。然而現在升位宰相,加上“權代”兩字,一旦丟了此職,前面又不是參知政事了,就意味著什麼都不是了。弄不好還要給弄出朝去,這真的太危險了!

    這日很多人都到司馬光的府邸來慶祝,恭賀升官,在一片觥籌交錯之中,沈歡目光憂慮,抬頭看了看那片天,夏季已來,天空明朗得多了,也許,是時候為司馬光再加一把推力了。

    司馬光的喜氣,王安石並沒有來分享。如今的形勢,已經由不得他們兩人控制了。兩位知交好友,弄得像殺父仇人一般,說不上誰幸誰不幸,只是宿命的無奈!朝中之人也知道,他們兩位,已經形同陌路了。

    司馬光做了宰相,空出參知政事一職,也該有人替補上去。多年辛勞的韓絳終於熬出了頭,他的功勞與苦勞,官家都看在眼裏,參知政事是對他的嘉獎。繼司馬光之後,他也到政事堂走馬上任了。至此,他也開始與王安石同級,成為朝堂的核心人物之一。頂替韓絳成為三司使的是曾布,這位人才,在王安石與韓絳的推薦下,也開始冒出頭角。這兩道聖旨,意味著變法派的權勢已經大大增長了,並沒有隨著司馬光為相而有所削弱!相信隨著雙方的矛盾,朝堂形式,將如一片水火,難容彼此!

    沈歡感覺很憋屈,有為王安石勢力的增長,也有為自己。本來韓絳離開三司,在三司力,最有希望問鼎三司使的就是他沈歡了。論資歷,他雖然年輕,卻也是英宗朝的探花進士,更是從那時起就開始做鹽鐵副使了。論才能,三司衙門裏,有幾個比得上他呢?沒想到最後卻讓一個曾布竄了出來,一舉成為三司使。這讓沈歡鬱悶的同時,也稍稍震驚於王安石等人對趙頊的印象力,本來,在他的印象力,他自己也是頗得趙頊信任與重用的,如今……

    沈歡對自己的擔憂,在幾日之後,成了現實。在朝堂之上,他成了攻擊的物件!
wiselin 發表於 2009-8-6 22:12
第一百九十八章 正氣

沈歡想不到他有朝一日竟然會給禦史在朝堂公然彈劾,而且罪名不小。以前也有禦史向先帝與現任官家彈劾過他,不過那些都是小事情,總說他舉止出格,有辱大臣風範而已。當然,彈劾也只是私下上章,大家看在他沒有什麼大過的情況下,都沒有在朝堂公然彈劾!

    如今這次不同了,事情是這樣的,司馬光才做上宰相沒幾天,大概就在四月二十這日,官家召集百官議事,應該司馬光與韓絳剛上任,與王安石都很有默契地沒有在朝堂上攻擊自己,只是默默消化剛得來的權勢。

    官家趙頊看到這種情況,也暗自高興,難得安靜,正準備退朝,這時禦史知雜事鄧綰出列,一封奏章上去,讓寺人當朝讀了出來。正是彈劾沈歡的奏章,其實列舉了沈歡入開封幾年以來所行之事,舉止出格,言行乖張,最令人驚訝的罪名是彈劾沈歡與商人一道經營,行商賈之利,以朝官身份,奪民之利,實在非人臣該有之禮制!

    奏章的最後,就是請求陛下罷黜這等圖利小人出朝,以正朝綱!

    奏章讀畢,當朝幾人都變了臉色。首先就是禦史中丞王陶,看著鄧綰的臉色,也冷了許多,又是這個禦史鄧綰,當日自行上章彈劾韓琦的就是他,今日由出人意料地彈劾了沈歡,難道他就不知道這個龍圖閣學士現在是宰相司馬光的臂膀嗎?恨恨地看了一眼王安石,卻發生王安石也是一臉驚愕地看著鄧綰,不由不解了,難道彈劾沈歡的主意不是王安石出的?現在朝中誰也看得出來,王安石這個女婿,更親司馬光一些,與之關係差不多決裂了!

    不說王安石,最震驚地還是司馬光,他沒想到在這個節骨眼上,還有人給他填堵。他深知沈歡對他的重要性。若沒了沈歡,少了他的主意,自己辦什麼事都難順心了。飽含深意地看了王安石一眼,司馬光開始為沈歡抗辯了,因為沈歡並不在場,現在他也只能不顧親疏為之分辯,不然落定了事實,那就難以挽回了。

    要說最複雜的當然就屬官家趙頊自己了,沈歡有沒有經商。他最清楚不過了,當年沒有調查清楚,他太子身份,又豈敢與之合夥?不過沈歡辦得漂亮,與人合作,用的是自己母親的名義,大宋不禁商賈之後為官,這個把柄算不上很大。

    他剛附和幾句司馬光,為沈歡說話,又有幾個禦史跳出來。力撐鄧綰,一道彈劾沈歡。看到這副情景,趙頊意思到事情不簡單了,眼皮不由跳了一跳。接下來的朝堂就很有意思了。禦史台方面,領導沒有出面,好幾個小蝦米自行跳出來要彈劾;被彈劾地物件,也只有司馬光一個宰相在辯解,至於與司馬光不對付的王安石,則沉默不語,不理會這趟子事。

    一時間,朝堂鬧了開來。趙頊一怒之下,宣佈翌日再開早朝,召集百官與沈歡上朝,當場問對,才退了朝。

    沈歡畢竟也是一個大員。朝一退。未等司馬光叫過去,就聽到了風聲。知道事情始末之後,他也慌了一陣。===鄧綰是何許人也?他最清楚不過了。這個投靠呂惠卿從而得到高官厚祿的政治投機者,敢這樣彈劾他,說王安石不知情還罷,如果說呂惠卿不知道,那簡直是笑話!

    也就是說,呂惠卿已經忍不住要對他下手了!這讓沈歡感到萬分焦急,呂惠卿的手段,太不簡單,他相信對方接下來應該還會有動作,不然現在的彈劾理由,根本不足以對他造成什麼影響!

    “子賢,你仔細想想,是否還有別的把柄給人家抓住?”司馬光也甚是焦慮,一退朝,飯也來不及吃,就把沈歡叫過來,告知事情後,急切地問道。

    沈歡苦笑道:“老師,很明顯,是有人要對學生下手了!鄧綰此人學生知道,與呂惠卿極好,而呂惠卿現在又是王介甫的第一大將,恐怕是他們要對方老師……”

    朝中大臣,不少都是大家族,家裏人哪會乾淨,誰不多少與商賈之事有關聯!這點司馬光清楚得緊,他也不怕這個原因,就怕沈歡不小心還有別的把柄給人家知道,到時造成大罪,就難以收拾了!

    司馬光猶豫了一下:“子賢,你怎麼說也是王介甫的女婿,他應當不至於……”

    “老師,此時此刻,哪有親情可講!”沈歡沉聲說道,“再說就是王介甫不願意,可他下面之人,又豈會容得學生相助老師!說句大話,學生對於老師來說,還是對他們有些威脅地!”

    司馬光點頭道:“這個老夫深信不疑!也許是他們看到你在裁軍之議上有著發揮,才生了顧忌之心。欲要對方老夫,除了你,像斷了老夫的臂膀!”

    “老師……”沈歡大是感動,“臂膀”一詞,在官場上,不大簡單,也不容易講。除了大有才華外,還有著莫大的信任與感情,能聽得司馬光這位鼎鼎大名的歷史人物形容自己是他的“臂膀”,雖死無憾了!

    司馬光轉而又道:“無論如何,子賢,老夫都是相信你的,在朝堂上一定會為你鼎力開脫。憑著老夫的薄面,在朝中應該能得到一些人的支援。像知諫院的範純仁,應該會幫老夫;還有禦史中丞王陶,觀其今日臉色,也像不知情別人彈劾你,老夫去爭取一番,應該也能得到他的聲援!”

    “學會之事,勞老師操心了,學會心裏過意不去!”沈歡又是苦笑又是感動,司馬光那深深地擔憂之色,令他既是感動又是激動。

    “你這是哪里的話,你的事,就是老夫的事。老夫相信哪日老夫有難了,你也會鼎力相助地!”司馬光先是開解一番,接著又甚是愁慮,“子賢,你再好生想想,是否還有什麼能讓人抓住把柄之事遺忘了!”

    “老師,這個與人合作之事。就連官家也是清楚的。至於其他所行之事,學生敢說,對得起天地良心,絕無違背道德之事!”沈歡苦笑不已,“只是,他們已經出了招,肯定還會有後招!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這幫小人!”司馬光大喝一聲,“看看王介甫這兩年做了什麼!儘是提拔一些小人進入朝堂之中。不朝堂攪得烏煙瘴氣,氣煞老夫了!”

    “老師消消氣,沒必要為了這些人氣壞了自己!”

    “子賢,明日早朝,你要好生應對呀!”

    “老師放心,學生自有分寸與主張!”沈歡笑著寬慰司馬光,可是事情有這般簡單嗎?如果真的放心,他的眸子裏為什麼還會有著一層抹也抹不開去的憂慮呢?

    翌日天色陰霾,整個天空布著厚厚的一層灰暗地雲層,像下雨又下不了。壓人窒息,就像今日大宋朝堂的氣氛。

    早朝地大殿背北朝南,輝煌大氣,莊嚴肅穆。在這裏。天子儀仗森嚴,不似其他地方,見了天子也可隨便。就是百官相見,品級不等,也有著明確的分層。禮制到了宋代,已經發展得頗為晚輩了。

    按道理,沈歡品級不高,在百官之中上不了臺面。只多只能在最外看看,不過他還有著一個龍圖閣的頭銜,是翰林院下最尊崇的學士,倒也可以在前列站上一站了。

    其中他看見了王安石,竟然連呂惠卿也在其中。就在他們的三司條例司地班子裏。這個班子,越來越有權勢。可以公然在朝臣面前與官家一道討論大事了。這個呂惠卿,三十多年紀。留著短須,一副精明干連地樣子,而且舉止有措,儀容乾淨,比王安石那個邋遢地模樣要受人好感得多了。

    沈歡是與司馬光一道上朝地,進來後就站在離他不遠的下首。剛巧旁邊就是禦史們站著地地方,王陶是太子藩邸舊人,當年沈歡是東宮常客,大家也有些交情,點點頭算是禮貌。另外諫院的範純仁,當年濮王之議事,托沈歡對司馬光的進言,得以保全,也算有點香火之情。

    在這裏,沈歡看到了那個鼎鼎大名的鄧綰。這是一個與呂惠卿差不多的人物,外表看不出一絲奸詐,說到這裏,不得不佩服儒家的強大,有宋一代,大多奸臣都是頗有學識的進士,自有一股儒雅地風度,至於裏面如何,那就不得而知了。對於鄧綰,沈歡不記得他是否在《宋史》裏被打入奸臣卷了,只知道此人頗有手段,是王安石變法一派中頗為重要的投機者,此人在變法派的分裂中扮演了不可替代的角色!王安石與呂惠卿地矛盾,他也參與其中!

    正是因為如此,沈歡才怕對方彈劾內容裏還有後招,蓋因王安石變法一派,沒有哪個是吃素的,都不好對付!

    百官到齊沒多久,皇帝趙頊也擺駕上朝了。依然很有氣勢,也依然很是肅穆。趙頊年輕的臉龐今日難得有了少見的穩重與平靜。百官山呼萬歲,算是見禮完畢。

    才坐定不久,趙頊就開口說道:“朕知道諸位臣工今日難得百集,是為了昨日的彈劾之事。朕也就不廢話了。沈龍圖到了嗎?”

    “臣在!”沈歡知道是叫自己,低下頭出列,瞥眼看著沉靜的趙頊,心裏不由“咯噔”一聲,心頭有了不好的預兆。不得不說,自王安石入朝之後,趙頊與他的關係就疏遠得多了,不復往常那般倚重;司馬光與王安石鬧番,他夾在中間,更是不被趙頊看重,關係也越來越遠。人情人情,那是久了才湊出來地。關係淡了,人情也就薄了。對於這點,沈歡深感吃虧。

    “沈龍圖,你對禦史所彈之罪,認否?”

    沈歡在百官的審視下,搖頭道:“若說臣之家底,殷實倒是殷實,那都是得好友之助。臣之同窗周季,自臣處來開封,即多有照顧,之後臣接家母入京,周季感于家母獨自撫養臣長大,大為不易,以與臣相交,說待家母亦如其母。此人經商有道。財利頗多,因臣有些小聰明,與之相談,意為有助,更增財產,為了報答,以錢財助家母,如是而已。若說臣奪民之利,則不敢認。陛下也清楚。周季所上烈酒之方,多家國多有説明,又豈有奪民利之舉?”

    這些趙頊當然也清楚,聞言點了點頭,不置可否,轉而問鄧綰:“鄧禦史,你集合幾位元禦史,一同彈劾沈龍圖,如今他以自辯,你又有何說?”

    鄧綰也自有風度。在百官的注目下,依然從容,道:“陛下,其一己之辭。何足信哉!奪民利之舉,是否存在,可下沈龍圖,交予大理寺審理!”

    朝中頓時譁然。進大理寺,可不是那麼簡單之事,無大罪基本上不會涉及到此處,鄧綰直言下大理寺,就是認為沈歡之罪。已大到要丟性命或者前途的地步了!

    司馬光頓時忍不住了,喝道:“豈有此理!陛下,鄧禦史所彈,亦是其辭,未聞禦史台有何證據!今又放言要下龍圖閣學士入大理寺。這簡直是辱學士斯文!沈龍圖是現地欽點的探花進士。當年先帝也是對其多有讚譽,加以視察。這才提拔重用地。而鄧禦史所彈之事,都是沈龍圖未進士之前地事。如此一來,豈不是要辱先帝之明目麼!”

    司馬光治史有方,由是文學大家,說起話來也不是吃素的,就算比不上王安石,在朝中也算一個高手。他直接說沈歡是經過先帝審查地,現在鄧綰拿他未發達之前的事來彈劾,就是侮辱先帝地英明呀!

    趙頊對這位父皇很有感情,聞言頓時怒了:“鄧禦史,你口口聲聲要治沈禦史之罪,言之鑿鑿,可有證據?”

    鄧綰還未回答,禦史中丞王陶出列說道:“陛下,臣忝為禦史中丞,掌管禦史台,鄧禦史所彈之事,臣並沒有得到什麼證據消息。而彈劾沈龍圖,也未通知臣,算是他自己地意願。禦史雖可風聞彈劾,但沈龍圖怎麼說也是當朝學士,如果沒有證據,要治一個誹謗大臣之罪,也是由得!”

    王陶一言,頓時讓鄧綰慌了,很明顯,王陶很不滿他幾次三番沒通知自己就自行彈劾大臣,算得上是對他的回擊。

    王陶言罷,知諫院範純仁也出列道:“陛下,臣在諫院,也未曾聽過這些能證明沈龍圖大罪的證據!由是觀之,鄧禦史之辭,難以令人信服!”

    很明顯,範純仁等人是在幫司馬光了。*****朝中明眼人也多,不少與司馬光有交情之人,也都出列數落鄧綰的不是。

    趙頊怒了:“鄧綰,昨日你等為了此事,大動干戈,要朕今日早朝議事,今日又拿不出證據,是消遣朕不成?”

    消遣陛下?這個罪名大到誰都吃不消,鄧綰頓時臉色漲紅,滿眼恨色地低頭看了王陶一眼,絕望地看向呂惠卿的位置。

    呂惠卿站在王安石下列,因此在外人眼中,以為他看的是王安石。

    趙頊就是這樣認為的,臉色難看地問王安石:“王參政,沈龍圖怎麼說也是你的女婿,對於他的事情,想必也清楚,你是如何看待鄧禦史所彈之事?”

    王安石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沈歡,之後是司馬光,才歎道:“回陛下,此事臣並不清楚。”

    “不清楚?”趙頊愣了,“是沒有這些事,還是不知道?”

    王安石不懂怎麼回答,他也為難啊,隱隱猜出彈劾沈歡之事是出於呂惠卿地策劃,當日對方說要對付沈歡,他也稍稍同意讓沈歡下放出去鍛煉,免得在朝中與他為難。在他的意識裏,沈歡還年輕,以後大把時間在朝中效力,也不急在一時。正是因為他當時也同意了呂惠卿的主意,今日他才為難,說沒有這些事,那明顯是要犧牲鄧綰了,這對於自己人來說,太過殘酷;說有這些事,那更沒有直接的證據。

    王安石不作聲,司馬光趕緊出列道:“陛下,沈龍圖能為王參政招為女婿,那自也是信得過他的為人的,天底下沒有哪個父親會把女兒嫁給一個不放心的人吧?”

    “也是這理!”趙頊點點頭。

    鄧綰更恐懼了,看向呂惠卿的目光更是頻繁,像是在請示什麼。

    這時候呂惠卿出列了,道:“陛下,如果單憑鄧禦史所彈之事,當然不能讓沈禦使下大理寺治罪。這一點,身為禦史,不可能不明此理。想必鄧禦史還要彈沈龍圖更大的罪名吧。陛下何不靜下心來等鄧禦史說上一說呢?”

    眾人皆是一愣。司馬光與沈歡更擔心,來了,對方終於忍不住出後招了!

    “鄧禦史,可是這樣?”趙頊問道。

    “是,是……”鄧綰感激說道,臉色有點蒼白了,臉色複雜地看了看呂惠卿。心中大恨,差點要罵出呂惠卿的娘來;當日呂惠卿交代他彈劾沈歡,連最後地罪名都說了出來,不過當時的策劃是先由他牽出朝議,最後才由呂惠卿出面道出大罪。

    如今劇本改了,呂惠卿看形勢不對,只是出面為接下來的彈劾做了個銜接而已。至於鄧綰自己,這時候是不想說也得說了。好一個呂惠卿呀!就是敗了,事情都與他牽連不大;成了,估計得利地也是他!

    “難道沈龍圖還做過什麼天理難容之事嗎?”趙頊奇道。“鄧綰,你可要想清楚了,沈龍圖朕比你認識得早,他做過什麼。朕都比較清楚。如果你是胡亂編個事,那麼朕不介意治你個誹謗之罪!”

    “臣不敢!”鄧綰咬了咬牙,既然連皇帝都逼自己,那麼他也只有豁出去了!

    “陛下……”鄧綰組織了一下語言,“臣要彈奏地是治平三年沈龍圖做的一件事!”

    治平三年?不說他人,就連沈歡也愣住了,本來以為對方還會牽扯到未發達之時的事,沒想到會是治平三年了。治平三年。他做了什麼呢?一一回想,好像沒有什麼大到可以治罪的呀!

    “何事?”趙頊也有點好奇了,複雜地看了一眼沈歡。

    鄧綰恨恨地看了沈歡一眼,道:“當年先帝不幸,龍體稍有小恙。也許經過專業的御醫們精心調理。尚能好轉。可就是這個沈龍圖,無醫無道。卻向御醫進言什麼丹參等藥有益先帝龍體,又制了一套什麼太極拳。讓先帝日夜練之。先帝吃了藥,練了拳,未已病情即加重不堪,群醫束手,不幸而崩!究其根由,就是這個沈龍圖胡亂為之,害先帝英年早逝。也不知是存了什麼歹心,眾人不明,今日臣斗膽言之,訴其罪責,請陛下治其置先帝於絕地之罪!”

    這一番話說出來,不少人都瞠目結舌。見過彈劾的,沒見過如此找罪的。而且還偏偏是個大罪,令人難以反駁!沈歡頓時腦袋一片空白,當年好心,在腦子裏找一些能治心血方面的藥物給御醫參考,沒想到今日成了大罪。再想想英宗皇帝比歷史提前一年駕崩,難道真給鄧綰猜中了,就是因為吃了這些才死地?沈歡頓時渾噩了,現在就算不是也是了,以他對趙頊的瞭解,這位頗重親情的皇帝,絕對不會容忍此事。

    之前不亂是想不到或是不願猜想,可如今給人一說出來,先入為主,皇帝對他還不會有另一番想法?多年的投資與感情,都將毀於一旦。沈歡瞥頭看了看呂惠卿,對方很平靜,想來早想到是這些話,或者說就是他策劃的,不由佩服對方,能從這事上找茬,真是牛人!

    趙頊地臉色比外邊地天空還要陰沉了,冷冷掃了朝堂一眼,心裏又是痛又是恨,還有可惜,複雜得緊。他不願把沈歡想成是害父仇人,可是心裏卻有個聲音在提醒自己,父皇的死與沈歡不無關係!司馬光見事情要遭,趕緊道:“陛下,鄧綰之言,太過強詞奪理!太極拳如何,陛下不也練了嗎?臣也練了,這幾年只決身體硬朗了許多,哪里是害人之拳了?再說這藥吧,也不是他直接加入進去地,而且向御醫建言,御醫是通過了檢驗才用的,又豈是治罪之理!”

    趙頊聞言稍稍解了臉色,有了點寬容。

    呂惠卿見狀趕緊出列道:“陛下,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沈龍圖非醫者,更無醫術,卻毫無根據地進藥,就算無心,亦是有過。先帝不幸,亦要其負責。不然難以向朝堂交代!”

    趙頊點點頭,問百官道:“你等怎麼看?”

    其他大臣皆是沉默;司馬光急了,趕緊向範純仁打臉色,要他替沈歡辯解,奈何此事關係重大,涉及先帝之死,眾人就是再怎麼與司馬光交好,也不可能貿然提沈歡說話。

    這些情況沈歡都看在眼裏,心頭頓時灰心了。這麼多年地努力,到頭來卻要套上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嶽飛的痛苦,莫非就是這樣?

    司馬光辯道:“陛下,無根無由之罪,也是令人難以信服呀!”

    呂惠卿冷笑道:“司馬相公,恐怕是只有您不服吧?下臣奉勸司馬相公莫要感情用事,沈龍圖雖然曾經是你的門生,可有罪也是維護即可開脫地“你……”司馬光怒得難言。

    “王參政。你的意思是?”趙頊又問。

    王安石沉吟一會才道:“陛下,臣當年並不在朝,不甚瞭解詳情。如果真有此事,想必沈龍圖也是無心之過。請陛下念其年紀尚輕,稍加磨練即可。”

    沈歡倒是笑了。這個王安石,還真可愛,明明存了把自己弄出朝的心思,卻還裝著與呂惠卿等人無關的模樣!人情人性,可見一斑!岳丈又如何,女婿又如何,到了這個時候。統統都是虛地。

    沈歡現在唯一感激與感動的也只剩下司馬光了,也只有他,才會如此信任自己,維護自己。

    “陛下,請三思啊!”司馬光悲切地叫道。

    呂惠卿又道:“陛下。用藥之道。存乎病理;用人之道,存乎一心。沈龍圖可以無視先帝安危。擅自進藥,毫無根據。已有謀逆大罪;如不治罪,有了此例,他日他又該如此對誰呢?”

    不說其他人,就是王安石,聞言也是變了臉色,呂惠卿此言說得極中,大有影射沈歡以後也會如此害了陛下之意。這番罪名,已經有了置其於死人的趨勢,這與對方之前與他商議的下放鍛煉大相徑庭!不滿地掃了呂惠卿一眼,想為沈歡開解,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誅心之言,誅心之言!”司馬光怒得吹鬍子瞪眼,“陛下,此人強詞奪理,妖言惑眾,萬萬不能留於朝堂啊!”

    趙頊雖然也變了臉色,不過他與沈歡相交多年,對其還是有一定瞭解,也不願相信這番罪名,聞言問道:“沈龍圖,你自己如何說?”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沈歡淡淡地說了一句,他已經恢復了常態,說不盡地悲憤與失望,燦爛地笑了一聲,“莫須有罷了!”

    秦大奸臣的名言提前拿到朝堂來用,不過物件對付的卻是一些奸臣,還真是諷刺與有趣。

    呂惠卿喝道:“沈歡,你難道只想憑莫須有三字就開脫了嗎?或許有?事實就在眼前,難道你想侮辱陛下的智慧嗎?陛下,此人如此倡狂,臣等不堪於之同朝!”底下支持呂惠卿也一同請求陛下治沈歡的大罪。

    趙頊也怒了:“沈龍圖,你就是這樣敷衍朕地嗎?真地沒有其他說了?”

    “沒了!”

    “好好!”趙頊更怒了,“好你一個沒了,看你的架勢,好像朕是個昏君,冤枉了你,委屈了你?你太令朕失望了!”

    “失望?”沈歡暗自輕笑,這個詞,好像應該是他地臺詞。他也失望了,對趙頊失望,對王安石失望,對朝臣失望,對這個天下失望!沈歡整理了一番衣冠,淡淡一笑,雙手從容地從頭上捧下官帽,緩緩跪了下去,伏在地上,道:“臣本是布衣,先帝不以臣卑鄙,錄為進士,委以三司副使,這些年只感責任重大,不敢有所差池。不說功勞赫赫,卻也不愧本心。今不見容于陛下,欲為大罪,臣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如陛下認為臣有大罪,但請治罪;如罪不至死,罰過之後,但請准許小臣致仕回家,奉養母親!”

    “你,你……”趙頊聽到沈歡致仕之言,大有遭了背叛地意味,不由頭痛,怒不可言。

    “子賢,你何苦如此!”司馬光也悲切地叫了一聲。

    “好好!”趙頊連道幾聲,“你想回家逍遙?沒那般容易,你放心,你罪大著呢,朕自會治你之罪!待朕想好該如何處置你再吩咐下去!”

    “如此臣就回家待罪了!”沈歡把帽子安放在地上,爬了起來,拍拍衣服,臉色還很從容淡定。不理會眾人的目光臉色,轉過頭去,穩妥地走出去。

    沒走幾步,路過呂惠卿旁邊,聽了下來,認真地看了對方一眼。

    呂惠卿給看得心裏發毛,硬聲道:“怎麼?呂某不過就事論事罷了!”

    沈歡微微一笑,清晰地吐字:“小人哉!”

    “你……”呂惠卿頓時老羞成怒。沈歡不理會他的反應,又轉過頭去,什麼人也不看,只盯著前面的路,走了幾步,有了感悟,油然唱了起來:“惶恐灘頭說惶恐,零丁洋裏歎零丁。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千古名句,忠耿如此,錚錚鐵骨,還有比得過這詩嗎?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趙頊的眼一下子濕了,“子賢……”

    看著沈歡地背影,不少人都感慨不已;呂惠卿卻感覺一陣恐懼,看著沈歡的背影,除了恐懼,還有恨意。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悠悠我心憂,蒼天曷有極……”

    一首《正氣歌》,從落寞的沈歡口中吟唱,在大殿裏迴響,久久不去,直到看不見的沈歡地身影。

    那是他早些年成名的“作品”,一時傳唱。也許,當年他並不瞭解詩中深意,如今卻唱得很有感情……
wiselin 發表於 2009-8-6 22:22
第一百九十九章 壯志

雖然已經過了三天,不過沈歡對於自己在那次應對彈劾的朝堂上的表現依然感到得意。整整得意了三天----不是每個人都感當著呂惠卿的面罵他小人的!

    在後世讀宋史看到此人的表演,他就忍不住低聲罵一兩句小人,現在受對方攻擊,氣上來了,順勢罵他,正是合時宜的時候!相信經過這一罵,呂惠卿“小人”的名號就要傳開來了,縱使不能讓對方傷筋動骨,然而只要官家或者王安石以後與此人處事,時不時想起他這個評價,多多提防,那也是極其成功了!

    這個評價在此時幾近于污蔑,呂惠卿氣不過,這兩三天又找人彈劾沈歡,說他誹謗大臣,非人臣之風。俗話說藝多不壓身,沈歡現在是罪多也不壓身,光棍的他也賴得去辯解。一連三天,窩在家裏,不見外人,連司馬光來了都是吃閉門羹。一副受了氣與冤枉的小媳婦的模樣,讓外人真以為是官家沒有給他清白。

    而官家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雖然氣極,說要罰沈歡,一連三天,卻沒有動靜,一個聖旨也沒有下來,直直讓許多人驚訝不已。

    不過沈歡自己卻清楚,發生了這等事,他短時間內是不能呆在朝堂了,不然不單止他受攻擊,估計連司馬光都要受到牽連。===既然如此,還不如出去暫時躲避風險。他在朝堂上說不懲罰就要允許他致仕,氣話的成分不少,不過當時卻真的失望與絕望,不無真

    現在窩在家裏,靜了幾天,心情也平復下來,能仔細思考了。這三天,母親與妹妹都極其擔心他的狀況,可又手不上話。只能欲言又止地憂愁;還有王璿,之前因為他與王安石的關係破裂,一度冷戰。這次聽到他在朝堂受了天大的委屈,而且她父親不無參與攻擊的可能,倒是慌了,態度溫柔了許多,對沈歡噓寒問暖了。

    最讓沈歡暖心的便是王璿聽到父親在朝堂的表現。第二日就回娘家質問了父親一番。據說王安石當時氣得不行,奈何又無話反駁。直讓知道詳情地沈歡樂得不行。暗地裏贊自己的妻子還是向著自己的,俗話說女生外向,有了丈夫,也不認爹娘了,不正是王璿的寫照麼?王安石該有的報應啊。哈哈!

    好吧,風暴過去了大半,該來的也將到來。在家舒服了三天,也該是時候出去透透氣了。沈歡二話不說,第一站就是司馬光的府邸。

    “子賢,你總算肯出來了!”司馬光一聽沈歡來訪,竟然親自迎了出來,激動得不得了。直拉著沈歡地手看個不停。

    “讓老師擔心了,是學生的罪過!”沈歡趕緊告罪不停,人也頗是感動,司馬光對他地感情,沒有作假。也沒有多少其他成分。完全是長輩對晚輩的關心。

    司馬光愁容展了許多:“看到子賢能笑出來,老夫就知道你挺過來了。甚好甚好!”

    沈歡大是羞愧,他窩在家裏。不過是手段,早幾年未入朝堂之前,他就料到,古代的官場不好混,河邊走得多了,總會濕腳。心裏早有打算,加上也不甚重視這個官職,對於朝堂的攻殲,倒也不大在意。在他的意識裏,只要不殺頭,一切都好說。這次呂惠卿等人以先帝來說事,差點要丟了性命,這才是沈歡最為後怕與憤怒地地方。

    司馬光又歎了一聲:“可惜這次未能保子賢留下。唉……子賢,看來這次你難以呆在朝堂了!你千萬不要灰心,萬萬不能再提致仕之言!”

    沈歡笑道:“老師,朝堂上學生說要致仕,其實更多是手段而已。*****您也知道,當時的情況,根本不會容學生多辯解,就算辯了,官家也不會聽進去。惟有以次為脅,讓官家稍稍靜下來。您也瞭解官家,他容易生氣憤怒,但怒了之後,也容易清醒。這幾日官家都還沒有降旨怎麼處置學生,想來是已經靜下心來,正在考慮如何安排學生呢!”

    “你啊,這種話還是少說,太過冒險了!”司馬光笑駡不已。

    沈歡苦笑:“不是萬不得已,學生又豈會拿自己的生命來開玩笑。這一次,那個鄧綰與呂惠卿,明顯是要置學生于死地呀!”

    司馬光埋怨道:“你當年獻藥之事也太過鹵莽了。老夫都不清楚,不然肯定會組織!”

    “唉,學生也沒想到呀。當時是通過現在的官家向御醫提到的。學生都要忘記了,沒想到呂惠卿他們倒有心,連這個都能查到。”

    司馬光怒道:“這些傢伙顛倒黑白,果然是小人!子賢你這句罵得好!你不知道你走後,呂惠卿等人的臉色青成什麼樣子了!朝堂紛爭就紛爭,他們竟然要你性命,真是太可惡了。本朝太祖下旨不殺士大夫,他們竟然拿此說事,其心之險惡,已經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了……唉,就是不知道此事之前王介甫知道與否,你怎麼說都是他的女婿,哪有要女婿性命地道理!”

    沈歡想了一下道:“也許不知道。學生注意觀察了一下,當時鄧綰說出此事時,他也是臉現驚訝之色,可見是呂惠卿他們自作主張了!”

    司馬光松了一口氣:“那樣就好,老夫還以為王介甫都變得六親不認了呢!”

    沈歡又道:“此事他雖然不知道,但顯然呂惠卿要彈劾學生,他是首肯的。不然他們豈敢如此明目張膽!可見王介甫對老師忌憚了,要對老師下手。”

    “不錯。”司馬光點頭說道,“這次他真成功了。以現今這種情況,就算官家再寵信你,短時間內都不會留你在朝堂,不然無發向百官交代,會墮了他的威信!”

    “是啊,看來學生要外放了!”沈歡大是鬱悶地感歎,千防萬防,諸多謹慎,處處小心,只為了能安穩度過,還是有勞無功。*****外放釣魚,成為他不可避免的命運。翻開《宋史》,終王安石變法前後,就是一布**裸血淋淋的貶謫史!凡是說變法好話地,通通重用,凡是說一句變法不好地,通通貶謫出去!這就是王安石變法的情況,在後世,無論如何對變法派進行開脫,都無法洗刷他們黨同伐異地殘酷政治路線----其中很多是沒有必要的攻擊,完全是為了權勢,與變法無關。

    這一點,沈歡再清楚不過了。也許宋史那些名人攻擊王安石為人地話有點馬後炮,不大可信,然而貶謫之事,怎麼假也假不了。由此可以看出王安石一方的性質已經變成什麼樣子了!

    司馬光歎道:“子賢,沒有你在老夫身邊,老夫都不大自在了。唉,王介甫此舉就是要短我臂膀呀!”

    沈歡安慰說道:“老師放心,只要給學生一個天地,學生有信心發揮出最大的長處!不過三年,一任之後,以學生的手段,肯定能有事實讓官家把學生再調入京城。”

    “子賢就這般有信心?”

    “沒有三分三……呃,不是,總之學生有著雄心壯志,他日出去,必成就千古功績!”本來想說“沒有三分三,豈敢上梁山”,不過此時那些梁山好漢的老爹估計都還是娃娃,趕緊改

    司馬光笑道:“子賢能恢復鬥志,老夫就放心了。不知你是否有計劃了!”

    “大致有個概念了!”沈歡說道,“期間就要勞煩老師在朝中支撐局面了。現在局勢很明顯,王介甫一方不滿足已到權力,還要擴大戰果,那麼就是打壓老師的權力。老師,朝堂不能只有一個聲音,不然那是一種很危險的情況。期間就請老師多多忍耐,保全力量,與王介甫一方對抗。唉,其實王介甫還是有著公心的,可惜他身邊小人不少,而且大多能亂朝綱,不得不防呀!”

    司馬光愁道:“我大宋朝堂,什麼時候形成現今這般劍拔弩張的局勢了呢?唉,可歎啊!”

    這個問題,沈歡解釋不了,只能道:“無論如何,請老師不要過多與官家相爭,只要在他們出臺更多新法的時候稍稍提點官家就成了,讓官家能夠保持清醒,那就是成功的了。舉朝野上下,現在也就老師能夠不攀附王介甫而得到官家的信任,老師一定要保重呀!”

    “這個老夫曉得。本來看官家現在這番模樣,以為老夫也遲早也會給罷黜出朝,灰心之下,也打算認了。不過正如子賢所說,能夠與王介甫相抗者,當今天下,舍我其誰。老夫萬萬不能退縮!”

    沈歡笑道:“老師能夠這樣想,學生就放心了。只要老師在朝堂一心辦好裁廂軍之策,一年年見效,此功勞也足以打動官家讓老師穩坐相位了。”

    “是啊,看來老夫要全力以赴了!”司馬光堅定地說道。

    沈歡突然又道:“老師,為了以防萬一,學生還需在走前見一見官家。學生與官家交情不淺,有些話,也只有學生與他說才方便!”

    司馬光奇道:“官家如此生你的氣,他還肯見你麼?”

    沈歡詭異一笑:“別的學生不敢保證,可是這個肯定相信自己。以官家的為人,他怎麼能不對學生那句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大感興趣呢?”

    “呵呵,看來子賢都預料到了,此詩該不是你特意為之的吧?”司馬光大笑,“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老夫勉之,子賢也自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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