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北宋仕途 作者︰孤心書生(連載中)

Nineider 2009-1-30 17:22:3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02 106804
wiselin 發表於 2009-8-6 06:11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黑手

“老師,此人學生雖然不認識,卻通過一些手段瞭解他!”沈歡打算稍稍提醒司馬光小心提防呂惠卿。

    “哦?”司馬光有點不解,“子賢,莫不是此人真有過人之處,讓你也留心了?”他很瞭解這個學生,若不是一些希奇之事,還真提不起他的興趣。特別是與人相交方面,若沒有特殊的才華,難得他用心。

    沈歡斟酌著說道:“此人與介甫先生來往甚密,而介甫先生二子與學生相熟,從其口中得知此人一二。據說此人之能,最得介甫先生青睞,謂之當世奇才!”

    “當世奇才!”司馬光稍稍驚異,之後恍然,“難怪介甫會在今日向官家舉薦他能用先王之道!子賢,他若真是如此,那是朝廷之幸呀!”

    “可是學生聽說此人心術卻不是那般正直。”

    “心術?”司馬光嚴肅著說道,“子賢,若沒有證據,這些話萬萬不能說出去,免得惹人非議!不過你今日所言,老夫會記在心上了,以後會對此人多多注意。若真是行為不正,老夫自會向官家彈劾!”他知道沈歡接人待物自來謹慎,在他面前,實在沒有以言陷害他人的必要。

    沈歡松了一口氣,不過心裡依然不大放心。這個呂惠卿非同常人,單論政治手腕,不說司馬光了,就連王安石都不是他的對手。其實對於政治能力,沈歡對呂惠卿還是比較佩服的。遍數神宗一朝,能像他那樣熟練運用各種方式解決國家問題的還真不多見,就是王安石也要遜色許多。正如王安石所言,此人能“學先王之道而用之”!

    南宋以來。變法派在傳統的歷史評價中,都是反面教材,王安石等人的地位也沒有後世那般崇高,特別是呂惠卿等人。還入了宋史裡地奸臣傳,背了千古駡名。不過到了梁啟超等人之後,為了變法需要,開始給他們正名了,王安石等人也贏得了歷史地位。不過在沈歡看來,這些人的評論,也不無矯枉過正。王安石也就罷了,可作為王安石的膀臂的呂惠卿也鹹魚翻身。就有點令人非議了。

    一切都是階級鬥爭地需要。這是沈歡的觀點,後世有人把呂惠卿也稱為古代傑出的政治變革家,就有點讓人頭皮發麻了。刨除《宋史》的階級需要與迂腐的傳統觀點,呂惠卿雖然不至於那般不堪入目,可真要把他打入奸臣傳,那也還是有著七八分的道理的。蓋因此人實在是太多變了!

    變革一個國家。需要變通,這點毋庸質疑。呂惠卿也是這般做的,為了變法,他使盡一切手段,生生推行這些舉措,令變法一派取得了不少成績。然而。變通地另一面就是貶義的善變!手段善變不要緊,如果為人方面也善變,那就令人很討厭了。

    在歷史上,此人為王安石排除了不少異己,一旦辯不過人家,就運用皇帝對他的信任,大肆抨擊與造謠,不至別人於死地絕不甘休!蘇軾遭過他的手段,鄭俠也遭過差點沒命的命運。而這一切都有著呂惠卿的影子。

    另外,在歷史裡,誰也忘不了他與王安石產生矛盾時對王安石地抨擊與打擊是何等的猛烈!王安石的第二次罷相,最大的原因就是呂惠卿的出賣了。誰也不會想得到,他竟然會把王安石寫給他的說了些隱秘地信直接拿給神宗皇帝觀看,也就是這一次,硬生生把王安石的變法夢想給破滅了!

    好些年前的信他都妥善地收藏著,一待合適時機就拿出來陷害,可見他的不良居心是存在了好幾年的!對於這樣的人,沈歡怎能不忌憚與提防呢?

    呂惠卿最終還是與歷史一樣。在朝堂上進入了眾人的視線。他的才華毋庸質疑。官家的召見與測試,他輕鬆通過。就這樣。他成了崇政殿說書,這是一個很敏感地職位,說書說書,就是指為皇帝解讀經義之人。幾乎皇帝要讀書,都會與他在一起,而神宗皇帝無疑是個很勤奮的皇帝,除了處理朝政外,他最大喜好就是讀書了!也就是說,這個呂惠卿幾乎經常能見著皇帝。

    這份殊榮,不是每個人都有的。在京的官員沒有一萬也有幾千,就是有職有位的,亦有好幾百,除去品級不夠見不著官家外,就是品級達到了,不能上朝的,沒有皇帝召見,幾乎是沒有資格和機會見到官家的。所謂近水樓臺先得月,整日與官家在一起,若得賞識,擢以重用,也就不遠了!

    六七月的時候呂惠卿就成了趙頊身邊的說書,這個結果,沈歡暫時無力改變。而且他也沒有多少機會見著呂惠卿。王安石的變法依然進行得如火如荼,而他與朝正其他傳統重臣地矛盾也日益加深,幾乎每隔幾日就受到彈劾,鬧得連趙頊都煩躁不安。

    而將近八月地一件事件讓朝堂又掀起了一場風波,其中主角,正是王安石的新法措施。事情不是很複雜,起因正是二三也期間派發地青苗錢:京兆附近一個縣的村民,在春耕的時候向他所在縣的官府借了十貫的青苗錢,約好夏季收成之後還回。

    然而六七月他因為管理不善,十多畝農田收成甚差,與之前打算相去甚遠,十貫錢不是小數目,以開封周圍的生活水準,也是幾口之家一個多月的用度了。不過總算還是有收成的,他生怕事情有變,咬咬牙把這些錢給還了。事情若到這裡也就結束了,然而真是這樣,也不至於鬧到朝堂。到了將近八月的時候,秋耕又開始了,這次官府又來向他兜售青苗錢。有了上一次的教訓,這個村民說什麼都不肯借貸了!

    官府之人見他上一次能還,當然不肯放過這個大戶,用盡好話引誘他購買。奈何此人抱定了心思,就是不理。利誘不成。當然是威逼。官府之人再來的時候就沒有那麼好說話了,強烈要求此人購買,村裡裡正也在官府的要求下,到此人之家說盡了利害的話。威脅說再不購買,官府將會加重他地徭役賦役之類的東西。!

    這個村民也愣是硬氣,不買也就算了,看到人家威逼,一怒之下,硬著頭皮,走了幾十裡路,轉到開封府。上告來了。

    現在開封府是韓絳的弟弟韓維在坐鎮,此人清正,當即大怒,就要處理下面威逼村民的官府。不過有下人提醒他此事涉及新法,而他大哥韓絳就是現今變法地得力幹將。韓維聽得提醒,也醒悟過來。有點為難,不過他的良心又讓他不能把此事捂住,想來想去,沒有辦法,只能繼續把此事上報處理糾紛的大理寺。大理寺之人也抱著與他同樣的心思,不敢自斷。硬了硬頭皮,把此事捅到了政事堂!好了,此事到這裡,想不鬧成大事也不成了!政事堂是哪裡?那可是有好幾位宰相坐鎮的地方!事情一鬧大,別人當然也知道了。於是乎,那些抨擊新法之人又竄了出來,大肆抨擊王安石。以禦史中丞呂誨為首的言官們,當然不會放棄這個天賜良機,短短三日。官家的禦書臺上就擺上了十多本彈劾王安石的奏章。

    “陛下,新法害民,今已可見!還請陛下體釁百姓,愛護萬民,罷黜害民之法,以定大宋江山,以安朝堂洶湧!”呂誨大義凜然地在公然在朝堂抨擊新法了。

    趙頊感到頭大,以前也有人彈劾新法不便,不過都是遠在他地,不能證明。這次近在開封。天子腳下,以民告官。再也捂不住。收得彈劾奏章多了,趙頊再也再不住,只能召來宰相韓琦,看有無辦法。韓琦地辦法很簡單,那就是請陛下把此事拿到朝堂上奏議。

    趙頊無奈之下,只能同意。今日早朝,這邊屁股還沒坐熱,最近最為活躍的呂誨立刻跳了出來,一通數落新法害民之處後,最後以請求罷黜新法為結論。

    “呂中丞,你之所言,朕皆已知曉!然而新法剛行,即行罷黜,對王參政來說,也太過不公平了!再說雖有不便奏章,然而利民之奏,朕亦收到不少!罷黜之說,不要太早定論!”趙頊當然不同意新法罷黜,他剛剛收到三司韓絳的喜訊,說前期青苗錢已收上來,雖然不齊全,然而得利上百萬貫。上百萬貫呀,那可不是小數目!現在連大殿連蠟燭數目都要計較的趙頊當然不會讓人生生斷了他的財政來源的!

    “陛下!”呂誨一臉悲憤,鬍子也揚了起來,“開封之近,以民告官,朝野皆知,若沒有個定論,恐怕不能服人,會引起民間騷亂呀!陛下,還請三思呀!”

    一旁地韓絳急了,道:“陛下,呂中丞之言恐怕誇大其辭了!此事讓開封知府查明真相,再做處理即是!若真是當縣官府強迫購買青苗錢,按律處理就是了。之前王參政不也預料到這種情況發生了嗎,還與陛下一道做了一些預防的律令呢!嚴懲強迫之官,即是一條!”

    “對,對,朕想起來了!呂中丞,變法是件大事,出現些問題是正常的,然而也不能因噎廢食吧!有問題,處理就成了!”趙頊也趕緊為王安石開脫。

    呂誨看了一眼韓絳,不屑地哼了一聲,道:“陛下,您說青苗之法是好的,其他新法也是一樣。那麼您知道這個告官之民為何會不再購買青苗錢了嗎?”

    “不是說怕還不起嗎?”趙頊愣了一下。

    “那陛下知道為何會還不起嗎?”呂誨又追問。

    趙頊哭笑不得:“呂中丞,這個朕怎麼會知道!”

    “陛下,不是其他,還是因為新法害的!”呂誨聲音也大了起來,“臣瞭解過了,這個村民怕還不起青苗錢,是因為他之前春耕收成,比往年少了許多。而造成收成下降的原因,就是因為朝廷施行了農田水利法!他說因為官府攤派下來不少水利之役,他要花費不少時間去做水利,致使田裡莊稼不能精心打理,這才是收成下降地主要原因呀!陛下。如此新法,一套接著一套,卻偏偏都是為難百姓之法,試問這還不該廢除嗎?”

    “什麼?有這樣的事?”不單趙頊吃驚。就連其他在場官員,也都驚異起來。不少人心思翻轉,看看沉默的王安石,又看看呂誨,不知想些什麼。

    “怎麼沒人向朕彙報這個情況?”很明顯,之前上報地事情沒有這一出。

    呂誨正聲道:“陛下,難道臣還會造謠不成?這是臣最心瞭解的情況,不信可以問一問開封之府!”

    “韓知府。可有此事?”趙頊又驚又怕地問道。

    因為事情涉及開封,韓維也在今日早朝之列,聽得官家詢問,趕緊出列。稍一抬頭,發現自己的大哥韓絳在暗暗給他使眼色,意思很明顯。就是讓他不要多說對王安石不利之言。不禁有點為難了,再看看王安石,臉色依然平靜,暗歎一聲,硬著頭皮說道:“陛下,呂中丞所說不差。這是臣等最新從那個村民口中得知的情況,臣並不敢隱瞞!”

    “啪!”趙頊憤怒地一拍龍椅,神色複雜得緊,有可惜,又有遺憾,“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這天下到底是怎麼了?王參政,你說,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最後已經有點咆哮了,眾人也抱了異樣地心思看著王安石。王安石表面平靜。心裡卻也暗暗吃驚,不是為對方的攻擊與官家的憤怒,而是為沈歡的先見而驚訝。新法未行前,看了新法條例的沈歡就當場提到過會出現這樣的問題,他當時還不以為意,沒有放在心上,到今日,才發現他是多麼地神奇!與他一樣驚異的是司馬光,他也見識過沈歡在這方面的預見。

    微微笑了笑,王安石沉穩地出列說道:“陛下難道忘了。新法未行之前。為了防止農田水利法出現這種浪費民力的情況,對於各部也是下了嚴懲之令地!如今此縣官府。既犯了青苗之律,又犯了水利之令,二罪並罰,正是當理!殺雞儆猴,示威各州縣,看他日誰還敢再犯!”

    趙頊本來看王安石一臉自信地模樣,心裡也不由稍稍安定,再聽得對方地解釋,頓時松了口氣,笑容慢慢爬上了臉龐,急切地道:“不錯,原來情況都在王參政地預料之中了!呂中丞,你聽到了吧,朕會給天下百姓一個交代的!”

    呂誨頓時急了:“陛下,見微知著呀!雖有律令,然而天子腳下,都有官府敢以身試法,焉知天下各州不是如此行事!以小見大,現在是一縣之民,到時便是天下之民,生亂也就不遠了!陛下,難道您就不為天下百姓考慮考慮?”

    趙頊一聽覺得有理,不禁為難了,求救似的看向王安石。

    王安石說道:“陛下,天下各州縣之官,大多皆是讀書之人,豈有不明法的道理。而且這些官員大多是經過陛下與幾位先帝遴選考驗過的,呂中丞把這些官員盡是當作目無遠見為難百姓之輩,豈不是否定了朝廷地功用麼!若真是這樣,臣也要質疑他站在這個朝堂的能力了!”

    王安石也不是易予之輩,他可是《孟子》的當代傳人呀,得其真傳的他又怎麼會學不到裡面的雄辯之術呢!要論起辯論之能,無論是以筆還是以口,在場敵得住他的一個巴掌能數得過來。

    呂誨聽了大怒:“王安石,你……陛下,此人文言飾非,罔上欺下,他日誤天下蒼生者,必是斯人!陛下,請把此人罷黜出朝,以安大宋社稷!”

    王安石亦是大怒:“呂誨匹夫,王某敬你是一代老臣,不願與你計較,你安敢如此欺我!陛下,臣忠與不忠,陛下當知,此人如此謗臣,請陛下罪之,為臣討個公道!”

    不少人見場面漸漸失控,不禁擔憂了。都看向年輕的皇帝,讓他給個裁決。

    趙頊揉了揉額頭,今日之事,煩得他頭痛的病又犯了,強忍著疼痛,做和事老地道:“兩位皆是朝中重臣。是朕倚重的棟樑,萬望不要意氣用事!”

    呂誨不客氣地道:“陛下,你看此人行新法才不過半年有餘,卻弄得朝堂紛亂難堪。非從前可比!這還不說明了他地能力確實有問題麼?”

    趙頊心裡一動,心裡好像想起了什麼,可又不大清晰,看看呂誨,看看王安石,最後看看其他眾臣。韓琦,司馬光,還有韓絳。皆是百態,不由愣住了。

    王安石也是不服地抗辯:“陛下若真認為臣誤了朝廷,就請令老夫致仕便是!”

    “這話說得……”看王安石有撂擔子不幹的趨勢,趙頊不由急了,好不容易找著一個能實現他理想地重臣,一旦放手。機會可就不知要到什麼時候了!這是他不能容忍的!頭更痛了,不過也愈加清晰,朝堂的形勢也看在他的眼中:韓絳是明顯站在王安石一邊地,至於呂誨領銜的禦史們,徹底站在了王安石的對面;另外韓琦與司馬光的態度就難說了,看他們沉默地樣子。估計多多少少是不太同意王安石地做法,不然早就為之辯解了。

    “韓相公,你說此事該怎麼處理?”最後時刻,趙頊還是得請出韓琦這個老臣。

    韓琦平靜地道:“陛下,既然有官員違反已定律令,當然要嚴懲不貸!至於新法如何,臣認為利弊皆明,就看陛下如何裁決了!”

    趙頊愣然,最後輕哼一聲。這條老狐狸,明明是不贊成王安石的做法了,可他也沒有直接支持呂誨地說詞,反而打了個太極,又把問題推回給自己!好一個老臣呀,還真不愧是屹立三朝而不倒地老臣!

    趙頊氣不過,把目光轉向了站在韓琦下首的司馬光,又問道:“司馬光參政,你的意思呢?”

    司馬光硬著頭皮出列,抬頭看了王安石一眼。發現對方並沒有看他。無奈地暗歎一聲,道:“憑陛下裁決!”

    趙頊不由氣結。好吧。兩個權力最大的臣子都是隱晦的態度,他也不好逼問了。這也該讓他竊喜了,趙頊暗暗慶倖,如果韓琦與司馬光現在公然反對王安石,那麼,他肯定不敢在朝堂上明目張膽地支持王安石,至少現階段是不敢的,除非他敢眼睜睜地看著朝堂紛亂下去!

    “韓知府,你說呢?”看趙頊地架勢,是要發揚民主精神,把每個大臣的意見都參考參考了。

    韓維沒想到此事還有自己的份兒,愣了一愣,最後才低著頭說道:“陛下,既然有律令在先,臣自會回去嚴懲那些肇事官員,請陛下放心!”

    “完了?”等了一會沒聽到韓維繼續說下去的聲音,趙頊一陣愕然,“朕問的是你對新法的意見!”

    韓維再也逃不過去,暗歎著說道:“此事臣不在朝堂,並不是很瞭解,陛下英明,自有裁斷!”

    “很好,很好!”趙頊氣極反笑,“你們都是朕地好臣子呀!這麼說是要為難朕了!”

    其實對於韓維模棱兩可的態度,最驚訝與震驚的應該是韓絳與王安石,他們想不明白一向支持王安石的韓維,為什麼會在這個關鍵時刻不力挺王安石。要知道,最先向官家舉薦王安石的,正是這個當年的太子藩邸舊人呀!王安石此時竟然有了灰心的情緒,微微閉上眼睛,像老僧入定,不再理會什麼了。

    “呂中丞,此事因你而起,你說,該如何處理?朕想聽聽你的意見!”趙頊臉色有點蒼白了,示意呂誨回答。

    呂誨大喜說道:“陛下,臣的意見是要麼罷新法,要麼黜王安石!臣再也不願見到朝堂洶湧地情況了!”

    “好得很!”趙頊哈哈大笑,一拍椅子,最後大喝了一聲,“你們太令朕失望了!”

    “陛下恕罪!”帝王一怒,眾臣再也難以自持了。

    “你們……你們還有臣子的覺悟嗎?朕想做什麼?朕不過是想通過新法富強大宋天下而已,這麼簡單的願望,難道也有錯嗎?可是你們呢?身為大臣,不同心戮力完成朕的心願也就罷了,還整天鬧來鬧去,煩得朕不得安生!你們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讓朕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理會,就看著這個天下一日日敗壞下去,你們才安心嗎?變法真的有怎麼難嗎?又真的那麼容易嗎?哈,你們告訴朕!”

    此時眾臣都不敢說話,低著頭,大殿一下子靜得可以聽見針掉落的聲音了。

    趙頊發洩了一通後,終於累了,擺擺手,道:“今天朕累了,此時日後再議。希望你們也替朕多多考慮!”

    一場朝堂紛爭,暫時結束,可是,一切才剛剛開始罷了。至少,聽到這種情況的沈歡,就感覺難得的機會來了!一個給他下黑手的機會。
wiselin 發表於 2009-8-6 06:31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面聖

開封民告官之事幾天之內就已經解決了。韓維有了官家的發話,回去之後,對於那些違反了律令操作變法事宜的官員成員一通責罰。至於那個開封村民,以民告官,按照規定,也吃了幾頓扳子再說。說到底,這事韓維還是秉公辦理的,不過就因為這個公正,他與王安石親密的關係就有了一層隙痕,不復以前相得的情況。

    不過因為此事而鬧起的朝堂紛爭也不是那麼容易平復,至少禦史中丞呂誨彈劾王安石言論,叫囂塵上,另大宋官家好不為難!他最終沒有給出答覆,不過變法一事也因為他的猶豫有所耽擱,一些措施推行的不是那麼俐落。為此趙頊幾乎愁得飯也吃不下。

    對於這種情況,我們的主角沈歡因為不在朝堂之列,沒心沒肺地照常吃喝。不過在他有心之下,與同僚的一次宴飲時,“才華”的沈才子有當場賦了一首小詩,當即成為傳唱一時的名詩。

    在詩歌流行了三日後,沈歡接到了一道詔書,說官家要在禦花院召見他。於是他就在眾人欣羡的目光中,走進了皇宮。此時才是八月初,天還熱著,御花園的早上還開著不少花草,芬芳滿園。

    趙頊一身便裝,坐的一處涼亭之下,周圍有寺人奴婢服侍。涼亭之中的白玉石的桌子上擺了一席酒菜,想來是招待沈歡之用。

    “參加陛下!”沈歡無奈地行了一禮,好在不是在朝堂之中,不用大禮。

    “子賢來了!來,坐!”趙頊做出大是歡迎的姿態,“過來陪朕喝一杯!”

    皇帝賜宴,而且還是私人對待,本是臣子的殊榮,若是一般謹慎之臣。坐下之時也是來個半坐,只敢半個屁股坐著。沈歡就沒有這個顧忌了,聽到趙頊吩咐,告謝之後,大大方方坐在他的對面。

    “來,子賢,和朕喝一杯!難得今日朕與你皆有空,就好好聚聚!”說完率先拿起酒杯一口而下。接著歎了口氣,“子賢,這種把酒談歡的日子,我等好生沒有過了吧?難得機會,今日你就該與朕好好喝上一番!”

    “確實是難得的機會呀!”沈歡想起昔年兩人相交的情景,不由也稍稍激動,接連兩杯水酒下獨。竟然是烈酒,肚子一下發熱了。現在剛好是午膳時間,入宮之前,沒有吃東西,空腹之下,比較難受。趕緊夾了幾下肉才下肚。

    看到沈歡沒有拘束的樣子,趙頊微微一下,也難得好胃口吃了不少,待吃得大半,趙頊突然停下來,黯然地歎了口氣。

    “陛下有什麼心事?”沈歡明知故問。裝作訝然地樣子。

    趙頊沒有正面回答,卻是悠然念道:“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子賢,這是首好詩呀,大氣磅礴,正氣凜然!朕真是好久沒聽到你的詩詞之作了,這幾天難得聽到一首,果然還是有著當年的風采。令人欣羡!”

    沈歡微微一笑:“陛下卻是謬贊了。鬥轉星移,轉眼就是幾年,再過完年,臣也滿二十了。昔日才情與豪氣,好似這幾年也耗得差不多盡了!”其實這兩年不再亂寫詩詞,正是擔心用完之後沒得剽竊了,那他這個才子的真面目可就得暴露人前了。為免江郎才盡,能不寫就不寫,實在不行再偶爾露一手,稍微驚豔人前。讓別人知道他寶刀未老就成了。

    這次拿李清照的名作出來露面。當然是有目的的。朝中的景況,讓他認為是時候見趙頊一面。與他好生談談了。當然,他如今也算是高官了,若通過正常管道請見,還是可以地。不過他認為只有趙頊主動召見他,才是合適的方式,至少這樣的方式,有些話對方能聽得進去。

    趙頊好學,在皇家也算是好詩詞之人,沈歡忘不了當年此君整日追著沈歡要詩詞的景象。於是,在他有心的算計下,上首豪邁大氣的詩作又提前出世了---反正對不住李清照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結果是明顯的,至少他現在已經是皇帝趙頊地座上賓了。

    “子賢還是這樣謙虛!”趙頊也生生笑了,好似這幾日的憂愁一下子去了許多,“論才情,年輕一輩,朕認為只有蘇軾能與你相比。不過你的詩詞,可比他經典多了!”

    能不經典麼!詩詞流傳千名,能保留到後世,至少就是經過時間驗證的。而能讓人傳唱記住的,那更是經典中的經典!

    趙頊接著又歎道:“若是朕能安心像子賢一樣賦詩釃酒,那該有多好呀!可朕是皇帝,哪有這個閒情呢!”

    “陛下勤政愛民,這是千古明君地典範,令臣敬佩不已,亦讓臣慶倖不已。慶倖我大宋天下得此明君,天下安定,社稷繁榮,垂日可見!”沈歡來的時候,早就準備好了傾聽對方的抱怨牢騷,贊了一通後又劃入主題,有心無意地開口問了起來,“不過臣見陛下臉色憂慮,莫不是遇到了什麼難題?”

    假!這話真是假!現在整個朝堂,誰不知道因為禦史門與王安石的矛盾鬧得不像話,而作為夾在中間的官家哪裡會有什麼好心情!若是昏庸之君,隨便不理或者偏袒一方隨便做個決定便是了,可趙頊的心願是做一個千古明君,現在哪裡肯做出隨便之舉!因此他憂愁地心思也就可想而知了!

    趙頊也明顯給沈歡的客套之言弄得愣住了,最後才訝道:“子賢,難道你就不知這幾日朝堂之事?”

    沈歡臉不紅氣不喘地道:“回陛下,現在又是八月了,按照王參政青苗法,接下來又該是派放青苗錢的時候了。這些都是三司該做之事,臣最近既要忙結算上一次的青苗錢,又要安排接下來的青苗錢散放,恨不得能有分身之術,實在是沒有多少時間關心朝堂上的事!”

    這話更假!明顯是在主子面前贊自己功勞有多大嘛!幾千年的政治鬥爭經驗令沈歡清楚地知道。在官場上,必須遵循一個準則:低調做人,高調做事---這很好理解,低調做人,就是為人不能太囂張或者太張揚,免得吃了虧也不知道;至於高調做事,這可是門學問,官場上最重政績。而政績是怎麼來的呢?宣傳!宣傳不等同於吹噓,吹噓也許是假的,而宣傳嘛,則是做了事就得高調著讓人知道,不然別人又怎麼會知道你地功勞呢!

    現在沈歡就是抱了這一心思,在趙頊面前暗示自己為了大宋天下那是勞心勞力,你作為天下持有人。不該有點表示?

    趙頊果然有了表示,愕然之後感動地道:“子賢,辛苦你了!若其他官員也像你一樣埋頭幹實事,朝堂又豈會有這麼多紛爭!”

    沈歡一臉正氣地道:“陛下,執政為民,為公天下。這是身為大宋一份子的職責,這點臣是不敢稍忘的!讓大宋成為最強之國,是臣多年的心願,為此必會孜孜不倦!”

    趙頊聞言也是一臉激動:“子賢,這麼多年你為大宋所做之事,功勞之大。朕都記在心上呢!你放心,朕有言在此,他日必會對你有所交代!”

    “能為陛下解憂,是臣的榮幸!陛下有什麼心事,若信得過為臣,與臣說一說,看能不能為陛下分憂。”

    趙頊笑了:“朕當然是信得過子賢的,不然今日也不會叫你來了。”說完把這些日子受到的委屈,像倒苦水一般通通說了出來。在這裡,沈歡就是他傾訴的物件。沈歡可以聽得出來,趙頊對於新法是多麼地猶豫與矛盾。一方面王安石通過大半年的時間,所行幾法,確實有成績,至少三司向他彙報地情況裡,青苗一法就賺了上百萬貫錢財,要他放棄,實在是心痛與不忍。他深深地知道,要做一個能夠媲美漢武帝唐太宗地千古明軍。沒有充足的錢財是不行地。至少所謂的漢唐盛世,不就是他們用數之不盡地錢財打出來的嗎?

    另一方面他又憂心朝堂的紛爭。禦史們就不用說了,與王安石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樣;這些都還好處理,關鍵是政事堂其他兩位大臣,對王安石所行新法,也越來越不耐煩了,若他們也鬧起來,也只回逼他這個皇帝做出一個令人遺憾的決定而已!想要充足的錢財,又生怕朝堂紛爭不可收拾,造成了趙頊苦惱地心情。

    沈歡一邊聽著,一邊暗暗撇嘴,對趙頊的心情顯然不屑!果然,與他預想的差不多,這個時代,誰能給這個皇帝搞到錢,他就會重用誰,他實在是給沒錢的日子逼得快瘋了!重用王安石,縱使是面對眾多責難,他也沒有動搖,不過是王安石的運氣而已,適逢其時,造就了一個變法名臣。按沈歡的猜想,縱使沒有王安石,只要這個皇帝存在,還會有另一個張安石或者李安石出來支持變法!正像後世地那句話:倒了一個王安石,還有千萬個王安石,王安石的“倒”之不盡的!

    歷史上,這個皇帝最後猜忌王安石從而罷掉他相位的時候,一力支持變法的呂惠卿不就是迅速上位了嗎?此君就是另一個他的王安石呀!

    趙頊訴苦式地傾訴完畢之後,末了幽然地歎道:“子賢,這幫重臣,盡是為難朕!你說,朕該如何處置呢?”

    沈歡為難地道:“陛下,這是朝廷大事,哪裡有微臣胡言亂語的地方!”

    趙頊不悅地道:“子賢,你也要和朕客套麼?唉,自從朕登基之後,子賢,你與朕說話就多了層隔閡了!”

    沈歡苦笑,面對皇帝,能不多層隔閡麼?畢竟這個天下之人的命運,也就是對方一句話而已。一言殺人,一言興人,如此特權,無論是誰面對,都難以以平常對待。

    趙頊又道:“子賢,朕知道你素有才能,這次找你過來,也不是無緣無故!難道子賢忘了,你去年與介甫先生所說之言?”

    “去年?”沈歡這才是真的不解了。

    趙頊道:“就是介甫先生變法之前,你對他制定出來地變法條例的意見?子賢。你就不要客氣了,當時介甫先生都與朕說了,因變法而出現的情況,都在你的預料之中!朕這幾日憂心此事,突然想起你之所言,特意讓你過來,想問問你有什麼好的法子解決沒有。”

    沈歡恍然,接著不客氣地道:“陛下。臣是想到過,也提了,不過當時陛下與介甫先生有注重麼?”

    趙頊甚是尷尬:“子賢,你就不要再挖苦朕了。朕這不是想你請教來了麼?”

    沈歡一時恍惚了,神思好似回到了當年,那時候,身為皇子的趙頊。對他還是比較信服地,一有疑問,即刻上門請教。那時候的情形,可就融洽與相得多了,可惜……

    “陛下,請教不敢當。陛下有什麼疑問。若臣知道,必知無不言!”反應過來的沈歡趕緊表示順從,“不知陛下要問的是什麼問題?”

    趙頊沉吟著說道:“子賢,不少朝臣指責新法不便,還有讓罷免王參政地說法。你認為朕該如何處置此事?”

    “陛下是想問該如何對待新法?”

    “是!”趙頊咬咬牙說道,“不瞞子賢。現在朕很為難!”

    為難?沈歡輕笑一聲,為難地當然不可能是如何處置王安石與新法,而是說有了矛盾的雙方地關係。

    定了定神,沈歡問道:“陛下變法之心,現今如何?”

    趙頊愣了一下,之後苦笑不已,道:“還是子賢瞭解朕,知道朕地想法。不錯,朕要做千古明君。變法之事不可不做。子賢你不也是說法不可不變麼?朕與子賢說句老實話,這個變法是一定要進行下去的,無論誰也不能改變!”

    “臣明白了!”沈歡笑道,“陛下是因為考慮如何調和新法與其他朝臣的矛盾而苦惱吧?”

    “對,對!”趙頊看到沈歡的笑容,以為他有了計較,不由也振奮了許多;這笑容他不陌生,正是沈歡自信的表示。

    沈歡突然問道:“陛下,臣想問一下,以陛下所見。這些朝臣與王參政的矛盾到了什麼程度了呢?”

    趙頊猶豫片刻才道:“其他不好說。禦史方面激烈多了,恨不得把新法都罷掉!哼。朕可不會如他們之願!”

    “陛下認為是什麼造成了雙方的矛盾呢?”

    “禦史們說新法敗壞祖宗規矩,另外還說新法不便百姓……”

    “祖宗之法現在另說,當然都知道這個不是大難題,關鍵是在敗壞了祖宗之法地同時,還出現了不便百姓的情況。陛下,這才是他們彈劾的最重要原因吧?”

    趙頊有點難堪地道:“雖有不便,不過介甫先生已有對策,這還是當初子賢提點之功呢!”

    “對策?”沈歡不置可否一笑,“陛下,這對策,如今看來,效果如何?”

    “子賢,你也是來為難朕的麼!”趙頊終於怒了,有點羞愧的意思。

    “哈哈,陛下,王參政是忠臣,一心為公。臣的這個論斷,陛下不反對吧?”

    “當然!”

    “那呂中丞他們呢?陛下,他們不是忠臣嗎?”

    “他們……”趙頊愣了一下,“他們自然也是為大宋著想地!可是……”

    “可是他們偏偏不能相融,也不能配合。是嗎,陛下?”

    趙頊皺了下眉頭,道:“子賢,你到底要說什麼?乾脆點,朕現在沒有那個心思猜謎!”

    沈歡說道:“都是忠臣,本都該為大宋著想,然而在此事上大是糾纏,可見有些事確實是出了問題,而且問題頗大,讓他們難以忽視。陛下,王參政欲行新法,認為新法利大於弊;然而反對之人以為這些弊端日積月累會造成更大的傷害,不能忽視。這才是他們爭端的關鍵呀!欲要彌合他們雙方的爭議,只要把這種分歧儘量縮小即可!”

    本來王安石變法造成了新黨與舊黨相爭,大多人都說是觸犯了守舊派的利益。除去王安石一派的主要原因外,利益大體上還是雙方爭議地關鍵。不過現在王安石的新法只有三條,那個方田均稅等嚴重觸犯大地主大富豪地法令還沒有出臺,因此只要縮小雙方的分歧,也許還真是個令雙方相容的法子。不過這也是治標不治本的法子。舊黨還好說,可只要王安石沒有絲毫改變,悲劇依然無法改變!

    “縮小?”趙頊急切起來,“子賢,你可有辦法令他們相容?”

    沈歡做了那麼多工夫,等的就是這一句話,不由笑道:“無他,陛下。改良而已!”

    “改良?”

    “陛下難道忘了在新法實行前,司馬參政是上了一道奏章,極言變法不便,還給出了切實可行的法子。是為改良!”

    “朕想起來了!”趙頊得到提醒,恍然大悟,“果然有此事,不過……子賢。難道司馬參政所上奏章,也是你參與的結果?”

    沈歡微笑不已,他今日地來意,就是要推銷改良之法,說實在地,青苗等法。還不至於令變法派與守舊派爭鬥致死。而他真正的目的,就是在皇帝面前推銷司馬光的才能!韓琦來了,幹不了多久,想必現在不少人都在覬覦他離去後留下的空位吧。司馬光總是有辭掉官位的習慣,沈歡總得為他謀劃。

    趙頊臉色稍稍紅了一下,道:“子賢。這道奏章,朕當時不大在意,只記得大概說法而已。至於詳情如何,不大有印象了。都一年了,現在回去找也是麻煩,不如由你這個知情人來給朕好好解說一番,如何?”

    沈歡當然同意。當時大家都在為王安石上位感到振奮,以為得到了史上少有的大才鼎助朝廷,群情洶湧。王安石地說法,別人提出異議,自是不會讓人上心了。估計司馬光那道奏章給趙頊不知道扔到哪個旮旯裡了。

    “陛下,水利之法好說,只要強令不得浪費民力即可。而且朝廷不以這個水利之功作為最重要提拔官員的標準,想必下面官員也就不會太過熱心過度了。當然,也不能一點不提功勞,不然他們不會上心。臣以為,水利修建如何,只作為三分功勞記入提擢之績。也就是了。再說現在有開封嚴懲之例。通告天下,估計其他官員也會有所警惕了。另外。讓地方通判接受百姓告狀而不處於處罰,地方行政也不會太過肆無忌憚了!”

    “發動以民告官之舉?”趙頊皺緊了眉頭,“恐怕行不通,百官會以亂民生事來反駁地!”

    “陛下,只以水利與青苗之法為特例如何?這是新法之舉,臣想朝中有不少人是希望看到為難新法地律令的!”

    “哈哈!”趙頊大笑,“子賢果然好算計!那青苗之法又如何改良?”

    “那就要看陛下行變法之舉是否真地為天下百姓著想了。”

    趙頊不悅地道:“子賢此言何意?朕身為大宋皇帝,自會為子民著想。行變法之舉,不亦是為了富民強國嗎?”

    沈歡點點頭:“陛下,朝中大臣說青苗不便,就是生怕百姓因為借了錢還不了款造成禍事,只要在此作文章即可。臣仔細算了一下,現在青苗之法,取息二分,雖然比民間高利貸少了許多,不過還是為難百姓了。一出問題,他們還是無力償還!既然青苗法地本意是在青黃不接的時候資助耕作,何不再作大度,把取息降為一分呢?一般貧民之家,只要好好勞作,還是還得起一兩貫錢的!雖然此舉會令朝廷進帳少了一些,不過卻不是簡單的少一半。這都是朝廷的口碑呀,陛下!”

    趙頊猶豫了片刻,最後才道:“子賢你在三司,想必是有一番計算的。好吧,為天下子民計,這點可議!還有麼,就這些了?”

    沈歡笑了笑,這個皇帝意志極堅,有時候更是難以改變他地主意,既然他開口說“可議”,那麼便是原則上同意了他的提法,可喜可賀。接下來該說的,才是青苗法改良的最大阻礙。因為王安石外號拗相公,也不是那麼容易改變主意之人,小地方可以修改,若變法之舉給大肆修改,想來他面子上過不去
wiselin 發表於 2009-8-6 06:41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帝相

“陛下,還有一點就是劃分區域實施青苗之法了!”沈歡最終還是說出了篡改青苗法最大的地方,“陛下請想一想,這些時日大臣說青苗法不便,是否大多指江南與河北幾地呢?何也?”

    “是啊,這是為何呢?”趙頊也有點奇怪。

    “無他,蓋因這些地區土地肥沃,適合耕作;人口稠密,又擅長生產,不是災年,可自產自足,實在沒有借貸青苗錢的必要。然而此錢青苗之法,沒有區別對待,天下二十幾路,一律派放青苗錢。此地百姓不需要青苗錢,然而朝廷卻把錢發了下去,官府之人無奈之下,只能強迫百姓購買,試問這怎麼會便民呢?陛下,朝堂彈劾之臣,不是沒有道理呀!”

    “真是這樣?”趙頊大是疑惑。

    “陛下,不需借而必借,怨聲載道,是為人之常情呀!朝臣聞之,焉得不大肆彈劾!”

    趙頊終於點了點頭,沉吟片刻,才道:“你和朕好生說說怎樣劃分區域。”

    沈歡不無所指地道:“陛下,變法之事,涉及重大,閉門造車,非是良策。臣覺得在重大舉措之前,最好能先把情況調查清楚,再制定適合當地發展的策略,方為上策,畢竟每個地方有每個地方的特殊情況,全天下非一而定。是為因地制宜!此前所行之法,一旦制定,即刻頒行天下,也不看看有些地方是否真的需要此法!臣覺得江南幾路與河北幾路,除非災年,要不然幾乎不需要青苗錢,然而朝廷卻沒有注意到這種情況,勒令頒行,造成民怨,也是正常呀!”

    趙頊臉色一紅。按照沈歡的說法,那個無視民情的人,就有他的份兒,不由大大羞愧。

    “因此,臣覺得青苗之法,最好再次好好謀劃一番。把更多的青苗錢,發放到西南與西北諸路,是最好不過的法子了。至於江南河北幾路。可以不放青苗錢,或者只放一兩成,這樣可以儘量減少民間的怨氣,也可以縮小朝廷各方地分歧,減少紛爭,實在是一石多鳥之計!”

    “這等劃分,幾乎推翻了之前所議。子賢,你說介甫先生會同意嗎?”趙頊不無擔憂地問道。

    沈歡幾乎可以肯定王安石在聽到這種法子時立刻義憤填膺地反對的景況。此君歷來雷厲風行,一旦認定的道理,很難更改。青苗法甚至可以說是他變法體系中最令他滿意的條例之一了,把它篡改了,怎能令他心裡接受得了!

    “陛下,國家大事。是對是錯,就不是太過分明瞭!事關黎民百姓,不能意氣用事呀!王參政要順利施行變法之令,就要考慮到方方面面的情況,不能憑他一個人的意思就要這樣不能那樣!至於要王參政同意一事,就得看陛下的努力了。畢竟他是陛下提拔上來重用的,又支持他變法,現在有了減少糾紛地法子,他不該考慮考慮為陛下分憂麼?”沈歡正色大聲說勸說趙頊,“陛下,要變法,因地制宜才是最合適的策略呀!”

    “因地制宜……”趙頊喃喃地念了幾下,“可是子賢,若一昧強調因地制宜。最怕下面陽奉陰違呀!想必介甫先生也是擔憂這樣的情況!”

    沈歡悠悠地道:“陛下,民間有句俗話,叫做不管白貓黑貓,能逮住耗子,即是好貓,這個變法之令亦是一個道理,不管原法還是改良之法,能造福百姓,即是良法。只要把這個道理說予王參政知道,他就會有所省悟了!”

    “不管白貓黑貓。能逮住耗子。即是好貓。”趙頊大是讚賞地念了一下,“子賢。這話貼切,大有道理呀!”

    沈歡笑道:“道理是有,不過陛下要說服王參政,估計還要費上不少口舌。畢竟王參政可不是一個好說話之人呀!唉,宰相肚裡能撐船,若是王參政能再大度一些,想必不會與朝臣鬧得不可收拾了。”

    趙頊聽到沈歡後面一句若有所指的話,稍稍沉默,低下頭來,不知是想到了什麼,最後只能苦笑著說道:“子賢,王參政雖然性子強了點,其他方面還是很好的。朕……自會好好勸一勸他。”

    “是啊。”沈歡同意著說道,“說到變法魄力,舉朝上下,沒人比王參政更適合支持變法了。就是因為這樣,更要珍惜,不能因為沒有調節好各方關係,造成糾纏,使得變法之令難以推行。陛下,好鐵要用在刀刃上,這個王參政,就是這些好鐵呀,萬莫浪費了。

    趙頊聞言眼睛一亮,笑道:“好鐵要用在刀刃上,子賢,你今日之言,令朕耳目一新呀。”

    沈歡微笑說道:“若能對陛下有所助翼,那便是微臣之幸了。陛下,對於變法舉措,臣要說的就是這些了,總之一句話,變法是大事,對於天下各地,不能一概而論,要秉著特殊情況,特殊解決的宗旨去辦事,那樣也許會少些糾紛!”

    趙頊的眼睛更亮了,喃喃念著“特殊問題,特殊解決”幾句,好似有所得一般。

    沈歡上了一個早上地辨證理論之後,獨子裡的墨水快用完了,蹦達不出幾個新鮮之詞了,未免詞窮,最後說道:“陛下,改良之法大體就針對這些,至於具體資料,陛下該回去找出司馬參政的奏章,好好參詳才是。”

    聽到沈歡說“找出”一詞,趙頊臉色又是一紅,點頭堅定地道:“子賢,放心吧,朕一定會的。朕也希望能儘快結束朝堂的紛爭呀!”

    然而,紛爭是那麼容易結束的麼?至少,兩天后,王安石幾乎就與官家趙頊爭吵了一番。

    “不行!”王安石那異常堅毅地聲音在福寧殿響起,能讓他如此生氣如此直接地拒絕,可見官家說的話真的觸犯到了他的底線。這時距離趙頊召見沈歡已經是兩天之後了,這兩天,朝堂紛爭依舊。不過趙頊得到了沈歡的提點,重新找出司馬光所上的改良奏章,參詳一番之後,心中更有所得。這日便把王安石召到福寧殿,把改良變法舉措地意思說了出來。

    改良改良,在王安石耳中,卻知道簡直是把自己的法令都篡改得面目全非,令他心頭火起。難以忍受,拒絕之後又開聲責問:“陛下,難道您變法之心動搖了麼?這個改良之法,簡直是要敗壞變法的命運呀!一旦開了個頭,底下之人,一旦再次遇到新的法令,藉以改良為名,行陽奉陰違之舉。變法之功,毀於一旦呀!”

    趙頊陪笑道:“介甫先生,朕的變法之心,一如之前那般堅定。不過朕已經想過了,這個改良之法,並不是要變相阻撓新法。而是為了更好地施行朝廷規定,亦是有功之舉呀!朝中不少人指責介甫先生的青苗法不便,多加責難,可你看,如果按照朕剛才所說的改良一番之後,其他朝臣還會有這麼多話要說嗎?介甫先生。你是聰明人,想必不會看不出這個道理吧!”

    “陛下,改良改良,真的會讓臣地變法之令面目全非呀,一旦開了個頭,朝臣們就會以為陛下不信任臣了,推行新法也就不會出力,敷衍了事,會害了難得地機遇呀!”王安石依然沒有被說服。而且試著反過來說服官家,“變法之事,只要陛下依然支持微臣,臣必赴湯蹈火,萬死不辭!朝臣的些須責難,臣還受得了,必不會因此耽誤變法。”

    “介甫先生的忠心與良苦用心,朕當然明白。”趙頊長長地歎了一聲,“然而,朕卻不希望介甫先生因為各種紛爭糾纏於朝堂。若把這些精力都花費在新法推行上。想必更有利於這個天下。而糾纏與朝堂,就剛好相反呀!介甫先生。朕近日聽到一句話:好鐵要用在刀刃上。你就是那打造鋒利刀刃的好鐵呀,一旦用在了其他地方,則非幸事。試問朕怎麼忍心看到這種情況發生呢?”

    王安石明顯給後面一句話給震住了,稍稍一愣,反應過來,沉吟片刻,問道:“陛下,臣想問一下,到底是誰向你進的改良之法?這些話都是他說的吧?”

    趙頊看著王安石不解的臉色,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道:“奏章是司馬參政上地。”

    “司馬君實?”王安石臉色一凝,“陛下,他現在也要阻撓新法了嗎?”

    “不,不!”趙頊搖頭說道,“介甫先生,這奏章,是在你剛上新法之令時就上的了,那時候新法還沒有推行呢!”

    王安石吸了口涼氣,道:“這個司馬君實,竟然有遠見至此?”由不得他不承認,這個改良之法,明顯是為了暫時解決朝堂糾紛而制定的。若是在新法還沒有施行之前就寫出來了,那麼可以想像人家是真地預見到了今日地景況。這可就太可怕了!

    趙頊又是搖頭:“奏章是司馬參政上的不錯,不過朕想其中功勞,令婿出力更多!”

    “令婿?”王安石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愣了一愣,最後才恍然,更是吃驚,“竟然是他?”

    “就是沈子賢了!”趙頊大笑不已,“前兩日朕召見他地時候,他聽聞朕在為朝堂紛爭苦惱,就與朕說了這個改良之法。介甫先生,他是在幫你呀。那個好鐵要用在刀刃上,也是他對朕說的,讓朕珍惜你呢!”緊接著把當日與沈歡相談的情況詳細說了出來,旨在更好地說服王安石。

    “他……特殊情況,特殊解決。陛下,他真的是這麼說的?”王安石精神有了那麼一下子的恍惚,甚至迷茫,“因地制宜?難道王某之前所制之法,皆是錯了?”

    “法沒錯!”趙頊安慰著說道,“介甫先生,你之大才,當世難有人匹敵。而且你有別人沒有地魄力,因此對於變法圖強一事,朕對你是抱著莫大的信心,更是信任有加。你所制之法,也是針對大宋弊端想出來的,沒有對錯之分,甚至可以說是超越常人,一旦成功,朕深心大宋會自此走上富強之路。沈子賢所言改良,並不是要真正改變你的法令,而是為了更好地推行。這是便於推行實施的策略罷了,並沒有否定你的法令,也沒有抵消你的功勞!朕也知道,不是介甫先生,別人還真想不出這些法令,更不用說在此基礎上做什麼改良了!”

    “陛下……”王安石大是感動,官家掏心一般的言辭,深深地打動了他,有種士為知己者死的衝動。

    趙頊一臉嚴肅地道:“介甫先生,你記住,對於變法地決心,朕絕不動搖,也不會改變!朕希望能在有生之年看到變法的功效,也希望能看到大宋徹底走上富強之路!而這一切,都離不開你。朕信任你,你莫要讓朕失望了才好!”

    “陛下……請放心,臣一定會加倍努力償還您的恩情!”王安石感動得差點要流淚了,感動啊,激動啊。這麼多年,歷經三個皇帝的他,也只有眼前這位年輕皇帝與他這般掏心說話了。以前懷才不遇的辛酸,在這一刻,通通化作了感恩之心,只願竭盡所能,完成對方此生心願。在他心底,這一刻的聲音是,如果稍稍改變,能讓官家滿意,他又有什麼堅持的理由呢?

    “陛下……司馬君實的奏章在哪?臣想仔細看一看……”王安石說這話時有點扭捏,聲音低得不像話。

    不過趙頊還是聽到了,不由露出大喜的神色,從禦案上拿出奏章給王安石沒,末了才道:“介甫先生,你拿回去好好看看,再做出具體的改良之法。朕相信你不會讓朕失望地……另外,最好能與你地好女婿沈子賢彈上一彈,在遠見上,他亦有過人之處呀。若是你等翁婿能同心合力,那將是大宋之福!”

    “陛下,臣曉得。”王安石此刻心裡既是為難,又是欣慰。為難的是沈歡與他地關係,比不上與司馬光的天下,而官家竟然拿他與自己相提並論,可見對他的看重;欣慰的是不管怎麼說,他都是自己的女婿,女兒能配上此人,也是件幸事吧。心裡微微一動,難道自己今日的改變,也是此人帶來的,是因為此人的關係?
wiselin 發表於 2009-8-6 07:00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出擊

“父親,這法萬萬不能改啊!”王痛心疾首地大喊,神情激動得臉色緋紅一片,倔強地盯著自己父親那深邃的眼睛在看著。

    王安石苦笑不已。從官家那裡帶著改良新法的旨意回到家之後,他就招呼信得過之人過來商議。才把與官家面談的情況詳細說出來,兒子王就一副難以接受的模樣在呐喊了。

    這裡是王安石府邸的議事廳,此間除了王安石兩父子外,不離于他的學生鄭俠也在當場。與鄭俠一道低頭沉思的是三司使韓絳,不時捋著鬚子,不知在想些什麼。另外最平靜沉穩的當數呂惠卿,此君三十六七年紀許,鬍子不長,鬚髮皆黑,精神飽滿,目光淩厲深邃,微抿著嘴唇,堅毅不改的臉色有著一股令人信服的神態。

    王安石環視四周,漠然地歎了口氣,道:“要老夫棄之前心血而不顧,老夫又豈是忍心!然而官家下了旨意,意思堅定,若是老夫一點不讓的話,估計此時老夫就要以白身的身份與大家說話了!那樣的話,不要說什麼變法大計了,就是連容身之所亦要好好思慮一番了呢!”

    韓絳吃了一驚,眼神頗是閃爍,沉聲問道:“介甫,情況嚴重到這個地步了麼?難道官家的決心動搖了,要……”

    “子華放心,官家的意志還沒有動搖!”王安石微一搖頭,“情況你也清楚了,若官家決心動搖的話,他就不會與老夫說那一番話了!相反,對於官家的信心。老夫從未有此時那樣肯!”

    韓絳稍一思索,明悟過來,喜道:“不錯不錯,官家身為帝王,肯低下姿態與介甫說些肺腑之言,確實是難得的人情。”

    王安石昂揚地說道:“官家待我之心,有如日月。可昭天下,更是令老夫銘感非凡。老夫若不替官家費心行事,那就真的有失人臣之道了。既然官家下了決心要改良,老夫也只能暫時退讓,免得他憂心。子華,你也知道,現在朝堂不少人都想要反對我等,想要看我等地笑話呢!就連持國他……唉!”

    “持國”是韓維的表字,就是韓絳的那個弟弟。之前與王安石亦是好友。可經過一番開封以民告官之事,他們之間的關係好像越走越遠了。因為此事,雙方之間的信任關係,肯定會出現空隙裂痕,難以再像之前那般融洽。特別是韓維,最近好似要與王安石拉開距離一般。不再像以前那樣親密往來了。這是令王安石比較灰心的一件事,畢竟對於他能回到朝堂做大事,韓維是要居首功的,沒有他地鼎力舉薦,也許官家還不會熱心地起用他。

    “介甫,持國他……”韓絳比較尷尬。怎麼說此人都是他的親弟弟,開封民告官一事上,總讓人感覺韓維有出賣王安石的嫌疑。

    王安石苦澀地笑了笑,安慰著說道:“子華,你不用多說。持國為人,某還是信得過他,正因為是他本著良心,他更不能在此事上為王某說話了!至於他如何選擇,王某也會尊重於他。若沒有他的舉薦,也許不會有王某的今天。無論如何,王某都感覺他的。何況還有你在王某身邊呢,有了你的支持,王某也沒有什麼可怕的了!”

    最後一句不是空話。韓絳主持三司多年,經營有方,底下有著一大批追隨者。而變法要改變的就是諸多財政方略,沒有他地支持,除非這個位子上換人,不然此衙門到處拖你後退。縱有天大才能。也難以發揮,總是麻煩;可換人就更渺茫了。韓家是河北大家族,在河北幾路,韓氏兄弟,都有著莫大的影響之力。這也更證明了得到韓絳等人的支持,辦起事情來就容易了。也許,這是王安石對於韓維漸漸離他而去感到失落的原因之一吧。

    韓絳聞言大是感激:“介甫,你放心,韓某會一直支持你變法的,絕無二意!”

    王安石微笑著點頭。

    他們兩人關係不一樣,因此在說這些比較私人的話時,其他人並不敢打擾,都是默默看著地意思。至於心裡想的是什麼,又有何大家,那則不是為人所知了。

    王見他們兩人越說越有訴衷情的模樣,急得不得了,最後插話說道:“父親,不管是什麼理由,孩兒還是覺得這個法不能修改。若開了先例,他日再要行其他之法,一旦有個好歹,那些朝臣們就會有理由再次要求我等進行那些不知所謂的修改了。”

    王安石看著他這個憂急的兒子,不由無奈地說道:“可是為父也沒有辦法呀,官家的話就是旨意!”

    王道:“官家地話是旨意,那麼官家的行為呢?那就是準則了,是不能逆改的!有此先例,日後說不定給他們弄成定例,那才是我等變法之人的最大威脅呀!父親,孩兒不願看到您的良苦用心都化作了流水,徒費其勞,令人傷心啊!還望父親能堅持本色,勸服官家,讓其收回成命。”

    王安石緊抿著嘴,沒有說話。

    這會兒呂惠卿也插了話:“介甫先生,元澤說得不差,晚輩亦是不同意做這所謂的改良的,正如元澤所說,一旦開例,他日並成我等變法之禍害!”這時的呂惠卿還很尊重王安石,以先生稱之,而以晚輩自謙,執半個弟子之禮。雖然王安石多次勸說他平輩相交,畢竟兩人差不了十歲,奈何他硬是堅持,只好作罷。

    王安石訝道:“吉甫亦是這樣主張?”

    “先生,這是很明顯的道理呀。晚輩可不信先生看不出來!”呂惠卿微微一笑,給人和煦春風地感覺,令人心頭舒適。

    王安石自嘲一笑:“看出來又能怎麼樣,還不是一樣得按照官家說的做!元澤,你不必多說了。你所說的,為父都想過了。不過這個改良還是要去做的,不然地話……也許我等可以收拾包袱回家了。”

    “回家?”王吃了一驚,“父親,您怎麼會這樣想呢?以您的才華,正是官家所要倚仗的呀!”

    王安石苦笑一番:“才華?以前官家也許是一定非用為父不可,可這次若真的聽命改變。官家也許會處於穩定朝堂考慮,令我等消停過來!”

    呂惠卿點頭應道:“先生考慮得極是。無論官家如何強使,他也只是才登基一年而已,在外有一幫老臣,在內有太皇太后與皇太后,試問官家又怎敢一意孤行呢?至少今年內都不會這樣強使,不過到了明白,官家登基兩三年了,一切盡在把握之中。那時也許就真能一言成事了。先生此時暫時對朝臣們退讓一二,待得官家掌得大臣,要做什麼,還不是官家一句話而已嗎?”

    王安石淡淡地看了呂惠卿一眼,道:“吉甫所言,亦是老夫所想。不過之得其一而已。”

    呂惠卿呆了一下:“先生還有其二之因?”

    王安石點頭說道:“不錯。其二就是朝中也許會出現一個也適合主持變法之人。一旦此人成長,那麼官家也就不一定非用我等不可了!”

    “什麼?”再場之人都驚了起來,王安石的一番話,有石破天驚的力量,震得他們目瞪口呆。也由不得他們吃驚,蓋因這個主持變法之人是個很特殊地存在。

    大宋天下。人才濟濟,不少人都能看得出宋王朝地弊端,或許也有不少人心裡都有著頗為絕妙的變法之計。然而,有了措施,還不一定能成事,或者說這不是成事地關鍵。

    要主持變法,排是首位的需要的是魄力。變法從來都是得罪人的行為,敢冒著別人指責或者背負駡名一如既往地行事,那就是常人難及的資本了。當然。也有人是生楞子,天不怕地不怕,更不用說人言了,然而,縱使他有才華,還是沒有多大的資格來主持變法。變法需要的另一個重要資本是名望,沒有很高地聲望,誰也不會信服,更不用說有誰跟隨你進行變法了!

    兩者兼而有之者,遍觀大宋朝廷。暫時惟有王安石一人而已。其他諸如韓琦、歐陽修等人。名望有之,才華有之。就是魄力差了一大截,垂垂老矣,談何變法!至於司馬光一干青壯老臣,說句不客氣的話,他們什麼都不缺,就差了一些王安石對於制定變法舉措能力!這麼多重要的要求,可見這個變法主持人是多麼的稀少與珍貴,這也是為何以韓絳等人的身份與地位還要追隨王安石的原因之一吧。

    王安石千年少有!這也是王安石說有人能與之比肩地時候,眾人吃驚的最大原因。說到吃驚,鄭俠與韓絳還是最真實的;至於王與呂惠卿,神思則複雜得多了,他們知道,王安石提到之人,不可能是他們其中一個。想到這裡,王呼吸急促了許多;而呂惠卿匆忙低下頭,眼中的一抹閃爍掩飾在低頭的那一個動作之中,誰也沒有注意。

    韓絳因為極力思索皺緊了眉頭,道:“介甫,你所說的是誰,某遍思朝中之人,怎麼想不出這麼一個人來?”

    王安石歎道:“你們覺得官家與某提到地改良準則如何?特別是以青苗法為例的改良,又是如何?”

    幾人都在思索,最後還是沒有人說話。王安石又問了一次。

    鄭俠猶豫著說道:“老師,學生認為這個還是有一定道理的。無論是降息一分,還是地域區別對待,更是令人驚訝!”

    王安石點點頭,看向王,示意他也來說說看法。王緊抿著嘴,臉色忽紅忽白,他也看到了父親的眼神,不過最後還低著頭,不打算說話了。王安石先是一愣,最後明悟過來,心裡暗自苦笑,只好把目光轉向呂惠卿。

    呂惠卿猶豫著說道:“先生,此法皆是針對朝臣的指責而做的修改,亦能實際操作,看上去是為了幫先生而定。不過晚輩總是覺得有點不對勁,改良之法一旦實施。效果上可就把之前的幾法差了幾等,效果不明顯,又豈能大得官家信任呢?”

    韓絳最後一個發表意見:“是啊,介甫,此法表為幫助我等擺脫困境,卻也不無陷我等於不利的嫌疑!”

    王安石搖頭說道:“目地如何,我等先不論?王某只是想問想出此法之人。才能如何?”

    眾人都不肯說話。

    王安石自好又說道:“朝中不少人也都希望大宋能改革弊端,然而他們想了幾十年,都制定不出一些可行地法子了,因為他們不務實際,只會拿些老夫子的話來空談一翻。改良之法雖然是基於王某幾法之上修改而成,不過確實可以操作,這是毋庸質疑的,單是這一點,此人就比那些沒有一點經濟之道的人強太多了。一旦有了條件。官家信任,也許也要做出一番事業了!這點你們沒有意見吧?”眾人還是沒有說話,不過王安石知道他們是默認了自己的觀點,笑了笑,又道:“你們知道改良之議是誰最先向官家進言的嗎?”

    “不知!”鄭俠代眾人說出了自己地疑問,最後又代表眾人表示了他們的不解。“老師知道是什麼人?”

    “司馬君實!”王安石深情複雜地緩緩點出了一個人名。

    “要壞!”一聽到司馬光的名頭,韓絳就暗暗叫壞。他是河北出身,又久在京城,比在座幾人都要清楚司馬光在京城的影響力是如何之大。神宗以前地宋王朝,政壇上地勢力基本上都是北方為首,就是錄用進士。亦有歧視南方之人的傳統。他們認為南方之人比較狡詐,不合聖人之道,能不用就不用。

    真要說回來,在座之中,除了韓絳,其他諸人,都是南方人。王安石父子老家是江西地,而呂惠卿與鄭俠,則是福建的。都是地道地“南人”。這些人遠離京城,對朝堂的深層規則不熟悉也很平常。司馬光是北方人,自小揚名京城,一路仕途,大多在北方經營,交遊廣闊,與不少朝廷重臣皆是交好,而這些人,又大多是北方之人。像宰相韓琦,也是河北之人。對司馬光的賞識。可比王安石要多了。

    整體說來,在同等情況下。王安石得到朝臣支持的力量,肯定比不上司馬光。韓絳擔心的正是這點,一旦司馬光也表現出非凡的改革能力,那麼以後王安石這邊要出點什麼事,官家也多了一個選擇,而且看上去這個選擇比王安石這點還要好上幾分。

    韓絳倏地又皺緊了眉頭問道:“介甫,君實你我皆是熟悉,更是瞭解他地為人才情。論為人品行,那自不必說,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出可以指責他的人來了;論才情,治史之功,亦是當世無兩,莫可匹敵。至於為政之能嘛,處理政事,也是一把好手,可他中正為人,處理政務,也只是循著規矩做事罷了,兼之目光長遠,往往能勝任別人不能勝任的職位。可也止於此罷了,其經濟之道,一般而已,若說到創造變法舉措,說老實話,與介甫你比起來,還有一段差距。介甫你說君實他……”

    “哈哈,子華是想說王某太過恭維他了?”王安石有趣地看著韓絳皺得更緊的眉頭,“然而這改良之議,確實是他先上的。王某這裡就有他寫的奏章,子華要不要看一看,君實地筆跡,想必子華是不會陌生的!”

    韓絳突然笑了,道:“介甫,給你這樣一說,韓某的興趣也來了。你就不要賣關子了,和韓某說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吧。”

    王安石也笑了一下,道“還是子華瞭解王某呀,知道這是王某在苦中作樂的把戲呢!”接著眉頭微微皺了一下,神色更是複雜了,微微感歎,“子華,也許君實是欠缺了一點經濟之道,不過他有一個好學生呀。就一個學生,卻是太出色了!”

    “學生?介甫是說沈子賢?”韓絳一愣。

    在王安石感歎的時候,一旁呂惠卿目光更是閃爍了,低著頭不知想些什麼,良久才抬起頭來看向王安石;至於王也不笨,知道父親的意思。臉色更是白了一下,目光似火一般燃燒。

    “介甫的意思是這個改良之法是沈子賢弄出來的,借君實之手上奏?”韓絳又是不解地問。

    王安石歎道:“此人才華如何,子華你作為他地直接上司,會不清楚?亦是一個經濟好手呀!君實有他相助,剛好補上缺陷,如虎添翼呀!”

    韓絳半是不信地道:“介甫。也許指點君實另有高手,不一定就是沈子賢了。他還年輕,縱有才華,亦是有限吧?”

    “這可是官家親口與王某說地!”王安石亦是苦笑,“起初王某也是不信,不過聽了官家轉述他的話之後,才明白過來,司馬君實所上奏章,確實與他關係莫大!”頓了頓之後。稍稍把從官家口中聽到的有關沈歡的觀點拿來與眾人說了一說。韓絳卻笑道:“介甫何需憂慮,君實縱是有再聰明有才的學生,這個學生,不也是你的女婿嗎?半子關係,這可比他親了一層了!”

    王安石幽幽地道:“可惜這個女婿,好像與王某並不是同一條心呀。打那次與老夫討論了變法事宜之後。就沒有上過門了!當時新法未行,他就提醒過會出現如今朝堂地糾紛,不過老夫不大在意罷了。當時他沒有說出什麼改良之法,也許是回去後針對瞭解的新法想出來的,說予司馬君實知道罷了!”

    王應道:“父親,孩兒早就說過這個沈子賢不能太深信。當時他寫的唯物論說什麼一切從實際出發。孩兒就預料他會拿這個來針對新法出現地問題,現在您看吧,果然是這個說辭。說什麼實際就是新法確實引發了一些問題,需要改變!居心叵測呀,若以後他也拿此理論來兜售,也許其他朝臣更有反駁我等地利用了!”

    王安石沉默不語。呂惠卿卻是眼前一亮,看看王安石,又看看王,莫名地笑了。

    韓絳卻勸道:“介甫。怎麼說沈子賢都是你的女婿,是一家人,能和則和,家和萬事興嘛。何況他才華橫逸,於經濟之道與介甫有共同之語,若得他相助,介甫做起事來想必更能事半功倍。你說呢?”王安石不置可否,淡然一笑。韓絳好心勸他緩和與沈歡地關係,把對方收為己用,本是當理。不過王安石是誰。此君學識超邁世人。自是心高氣傲,聽得老朋友把一個小輩與自己相提並論。還有讓自己低下姿態去招徠的意思,心裡地難受自是不必說了。

    王安石倔強強悍,也許韓絳不說出來,他還真有這個打算,可宣諸於口,真要做了,叫他臉面往哪放?日後王安石與沈歡的分歧越多,關係越差,距離更遠,以至最後反目,也許就是在今日埋下了伏筆。造化弄人,一至於斯!

    關於沈歡的討論,暫時在眾人各懷心思之中停住。王安石的態度也很明顯,改良之法,勢在必行,大家也沒有爭論的餘地。那麼接下來就是如何就官家說的兩點建議完善各項措施。在這一點,呂惠卿給地幫助最多,出力也最大。韓絳家世太好,為官一直很順利,對於民間具體需要,則有所不知;鄭俠與王聰明則聰明,然而縱是天才,閉門造車成就也不大,年輕的他們沒有從政經驗,對於具體舉措,說不出個大概。那麼算來算去,王安石能倚重的也就只有呂惠卿了。

    改良之法,總體方略有了,只是修改一些具體的資料而已。降低青苗錢的利息,已經不可避免,對於降為一分的改良之議,王安石完全同意。這點呂惠卿還是有一點異議,他認為變法要有功效,速度很重要,特別是旁邊還有人虎視眈眈地情況下。他建議王安石定為一分半,讓他向官家陳述利弊,爭取降為一分五好了。

    這點王安石沒有同意,堅持就降一分,算給個面子司馬光,免得兩人關係越來越差。他心想這次完全依司馬君實的意思進行改良,那麼他們的關係應該會有所緩和了吧。既然王安石都堅持,呂惠卿的勸說當然無效,只能妥協。於是青苗錢取息一分的改良就定了下來。至於其他劃分區域,這點需要韓絳地説明。拿出資料,看看江南河北這幾路拿個比較富裕一點,哪個上交的賦稅多一點,特別是農業方面的賦稅,收成高的幾路,朝廷就不把青苗錢發到他們地州縣了,或者少發。

    改良之法修訂完畢的時候。已是八月將中了。改良之議裡,均輸法暫時沒有多大改變---其實是沈歡也想不出什麼好對策來,農田水利法方面就加大了打擊官員強令百姓興修水利的力度。改變最大地就是青苗法了,這也是朝廷官員反對最多的法令,因為關係確實重大。

    王安石的《新法修改條例》一拋到朝廷,讓眾多朝臣一片失聲,他們想不通之前還強硬不肯服輸的王安石為何會有自己否定自己之舉。王安石的改變,讓眾多言官們覺得是自己的一場重大勝利,沒有他們的努力彈劾。深得官家信任地王安石會有此舉?於是他們打算趁著這個機會,強追窮寇,要一把打到王安石,就在要上更多彈劾奏章地時候,宰相韓琦與參政司馬光站了出來,公開支持改良之法。還大力幫助施行。

    兩人地出頭,讓不少朝臣都明白了他們地意思,於是大多把寫好的彈劾奏章收了起來,不再示人,更不敢拿到朝堂上來討論。只有幾個比較頑固----比如禦史中丞呂誨,還在孜孜不倦地做著彈劾王安石之事。不過這些奏章暫時起不了多大作用了。心情頗好的官家也不打算與他計較,束之高閣,全裝作沒看見。

    新法的改良,讓朝堂的氣氛融洽了不少,中秋地到來,更是憑添幾分喜氣。心情大爽的趙頊,大手一揮,決定拿出幾百貫錢在中秋之夜宴請重臣。沈歡也在其列,期間喝酒吃餅。好不愜意,最後還與王安石說了幾句,算是與他的交道。至於心裡如何作想,也只有兩人知道了。

    喜事總是令人愉悅的,中秋之後,趙頊一連幾天都笑容滿面,朝堂暫時沒有大紛爭----你好我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作為一個帝王,這已經算是成功了吧?

    然而打擊隨之而來,在八月十八的這一天。一個吉利地日子。大宋朝廷卻接到邊關急報:西夏人又寇邊了!

    每年秋天,強盜性子貫穿骨髓的黨項人都會出來“打穀子”。劫掠一番,好作過冬之用。而倒楣的物件,則是軍事嬴弱的大宋王朝!

    本來嘛,總是給外族寇邊的宋王朝,對於寇邊可不陌生了,按照情理,寇啊寇的,習慣習慣就好了----反正宋王朝自建立之日起,先是契丹,後是西夏,給人欺負得像個苦命娃,若是這次忍忍也就過去了。

    趙頊現在對此沒有辦法,本來也打算忍的,然而聽到具體情況時卻驚得坐不住----西夏國主諒詐親帥三萬騎兵、兩萬步卒,一路殺往宋朝邊境而來。說到諒詐這個人,你不得不佩服他的頑強,此君今年不過二十一,然而自小登基的他,對於寇邊大宋,那是熟得不能再熟了,加之其殘忍暴戾,實在是一個惡魔,在邊境殺人無數,無惡不作。然而因為軍事上地差距,宋朝方面對他卻沒有辦法。

    這次他親率大軍而來,宋朝方面當然生怕他一個衝動,做出直殺京城之事,雖然西北方向防軍不少,可是宋朝君臣因為當年真宗的兵敗事件,對本朝的兵力實在沒有多大信心!於是乎,整個宋朝君臣都慌了起來,也忙了起來。

    “諸位臣工,這次西夏寇邊,如何擋之,大家商量妥當了嗎?”趙頊急切地詢問之聲在大殿響起。這是軍機重事,能來的人不多,因此整個福寧殿還是很空闊與安靜。

    韓琦作為政事堂的領班人,不能不作表態:“陛下,還是依往常慣例,死守吧!”這話很無奈,特別是那個“慣例”一詞,讓做場諸人都是臉色一紅。

    趙頊聞言怒得臉色紅如血水,喝道:“又是這樣忍嗎?大家商量好了?”

    眾人都不敢回答,算是默認。特別是政事堂的王安石與司馬光,韓琦的主張,在這裡他們也反駁不了多少。

    “文樞密,你是什麼看法?”趙頊問的是文彥博。此君老當益壯,年紀一大把了,鬍子都搖掉地上,還占著樞密使的位子不放,其實也不是他戀棧,實在是這個位子太過重要了,滿朝文武。還真難找出一個比他更合適地人來做了。無奈地趙頊只能忍著心看對方一副老態了還得繼續為他出力。

    文彥博沉吟了一下:“陛下,以防為主,也是樞密院方面地意見。陛下請放心,定會防備妥當!”

    “有是防!”趙頊不耐煩了,“王參政、司馬參政,你們認為呢?”

    王安石與司馬光對視一眼,皆是說道:“文樞密主管樞密院,專管軍事,是為專才。他們都認為以防為主,臣等並無異議!”

    韓絳也道:“陛下,先不論我軍是否有攻出去的能力,就是能攻出去,也沒有偌大錢糧來供應行軍呀!”

    趙頊大是洩氣:“又是錢地問題!哼,要論攻擊之力。朕相信還是有的!”

    “陛下是說隱在河北秘密訓練的那一萬騎兵嗎?”文彥博突然問道。

    “是地!”趙頊笑著回答,自沈歡屬下造成新酒,這種烈酒在契丹與黨項大受歡迎,按照沈歡的走私策略,以酒走私馬匹的計畫實行了兩年,秘密所得良馬上萬匹。給宋王朝拉到河北幾路,秘密訓練騎術。面對西夏,沒有騎兵是沒有絲毫抵抗之力的,有了這一萬騎兵,趙頊的膽兒肥了許多,說話也闊氣了。

    “可惜就是少了一點!”趙頊又深深地歎了口氣,甚是遺憾。人家西夏契丹人也不是傻子,起初趁著他們不知情,又因為速度快。第一年就搞了好幾千馬匹,到了第二年,人家獲知情況之後,有了防備,走私就困難多了。兩年了,才與本朝所有的馬匹湊成了一萬的騎兵,甚是辛酸呀!

    文彥博正色道:“陛下,就是再多,短時間內也無法與西夏騎兵抗爭。西夏人是個馬背的民族,其人自小都在馬背上張大。擅長弓射。二十年功力,非同一般。那一萬騎兵練了不過一年多。就想與人家相抗爭,實在是為難呀!還請陛下端正態度,內修德政,增強國力,到時再談軍事吧!”

    趙頊也知道文彥博說的是實情,只能無奈地說道:“文老教訓得是,朕曉得了!”

    文彥博今日是諸位重臣中地主角,難得好心情,笑了一下,秀了一把軍機:“陛下其實想要讓西夏人吃吃苦頭,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

    “什麼辦法,快說!”趙頊眼睛一亮,大是振奮。其他眾臣也一臉好奇地看著文彥博那張老臉,一向保守的文大人竟然主動說要讓西夏人吃到苦頭,這種情況可不多見。就連不屑文彥博老朽的王安石也來了興趣,生生地看著他,好像要分辨出給好歹來。

    “是要用那一萬騎兵嗎?”趙頊又問道。

    文彥博苦笑著搖頭說道:“陛下總是念叨那一萬騎兵,難倒您真想讓他們上去送死?就是想要鍛煉他們的實戰能力,前提也是要保證他們的性命再說呀。一萬拙劣的騎兵與人家三萬精銳騎兵相比,估計連逃命地功夫都沒有!甚至還不如一萬步卒守著城牆安全呢!”

    “那文老的辦法是……”司馬光見不得君主尷尬,趕忙出聲幫著詢問。文彥博捋了捋鬚子,笑道:“陛下,我大宋禁軍,在西北駐紮就不下十五萬,還有其他廂軍,加起來少說也有二十多萬!當然,這些廂軍沒有多大戰鬥力,加上人數也不是眾多,走上戰場,也是送死罷了。不過陛下卻忘了,除了禁軍與廂軍外,我大宋還有一支數目不小的軍隊在那裡的!”

    “還有軍隊?”趙頊一時想不過來。

    “回陛下,是義務軍!”一旁的司馬光又出來解惑了,說完還古怪地看了一眼韓琦。這義務軍,當年還是他主張搞出來的,是時韓琦要招義勇軍,招募鄉勇,後來又是他“改良”成義務軍----當然,如此富有時代氣息地名詞,除了沈歡,還有誰鼓搗得出來?

    “想起來了!”趙頊大喝一聲。“司馬參政,這個義務軍還是你主張招募的嘛!當然,是誰的注意,朕也是清楚的,哈哈!”不由回想起做皇子時與沈歡一道暢談軍國大事地情景,時光一下子兩年過去了,真是令人感歎啊。

    “兩年了。這支義務軍是怎麼一番景象了呢?文老,你是樞密使,應該清楚吧?”趙頊幽幽地問道。

    “是的,陛下!”文彥博笑著回答,“臣已經查過了,在陝西一帶,這兩年共得義務軍十五軍,有十萬就在此次西夏攻擊的一帶!”

    趙頊眼睛頓時亮了:“十萬!文老,你的意思是?”

    “是的。陛下,臣以為可以讓他們上一下戰場了!”

    “不可呀,陛下!”司馬光站出來反駁,“當年招募義勇軍,臣就生怕讓他們上戰場而反對,最後改為義務軍。雖然練習戰陣方面比義勇軍要強上許多,然而說到底,他們就是一幫農民,讓他們上戰場,贏了還好說,打得順風。可以漲士氣,一旦敗了,會造成邊境恐慌呢!”

    韓琦也道:“回陛下,兩年時間,確實還不能上戰場呀!”

    “你們懂什麼!”文彥博氣得鬍子也吹了起來,“他們能不能上戰場,還有比老夫這個樞密使清楚嗎?難道老夫就想讓他們去送死?”

    “這麼說他們真能上戰場了?”趙頊大感振奮。

    文彥博搖頭說道:“讓他們作為主戰兵力上去肯定不行,如果只為輔助,還是成地。這義務軍都是招集百姓利用農閒時間訓練的。一年練幾個月,又有錢拿,積極得緊,因此頗有戰力。聽邊境將領說,他們因為對於外族寇邊有切膚之痛,訓練起來很拼命,很認真,特別是弓箭之術,據說大有超過!戰力絕對比那幫花錢養著地廂軍要強多了!因此臣想,以禁軍作為抵抗敵人的同時。讓這十萬義務軍迂回前進。側面攻擊敵人。這次諒詐不是還帶了幾萬步卒嗎,正好可以趁機與之一戰。十萬對兩萬。都是步卒,一人一口唾沫都淹死他們啊!”

    “這……可行嗎?”在場幾人都不是軍事高手,聽起來有道理,可又覺得會出問題,因此都比較疑惑。

    “可行!”文彥博堅定地說道:“原因有三,一是這支軍隊確實有戰鬥力;二是他們都是當地之人,熟悉環境,作戰更是方便;三是他們一直都只是農兵,西夏方面一直不大在意,更不會想得到他們側邊會有這麼多的兵力存在,一旦交戰,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戰果值得期待!陛下,這是臣能想出的唯一可以讓西夏人吃苦頭的法子了。我等樞密院雖然定了防禦為主的策略,可是對於來犯敵人,也是憤怒異常,主動出擊,是為積極防禦!”

    “積極防禦!”趙頊喃喃念了幾句,最後咬咬牙,做出了決定,“好,就這麼幹!文老,此事朕就交給你謀劃了!黨項人寇邊,沒有一兩個月是不會回去的,到時希望你能給朕一個驚喜!”

    “臣豈敢有負陛下厚望!”文彥博意氣風發地說道。

    其他眾臣皆是無語,愣愣地看著這兩位君臣。趙頊還好說,年輕氣盛,總是衝動的。然而最令人吃驚地就是文彥博了,既然有如此豪邁地時刻,真是人不可貌相呀!不過人家是樞密使,軍事上的事歸他們管,陛下都同意他地主張,在他們看來,風險又不是很大,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全當讓文大老臣發揮一下最後的輝煌算了。

    最後的結果,真令人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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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selin 發表於 2009-8-6 07:05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喜憂

西夏人寇邊一事讓大宋朝堂的紛爭暫時休止下來,雖然朝政上大家都有不少分歧,不過面對外侮時還是能把槍頭掉轉過來,一致對外。王安石的終於暫時放了下心,能過上一短舒適的日子了。禦史台停止了對他的彈劾,大家都靜靜地等待西夏寇邊事件過去。這也讓皇帝趙頊的耳根子得以清淨一下。

    邊關是傳西夏諒詐八月中旬率領大軍而來,等朝廷的政令達到邊境的時候,已經是八月底了。期間邊境之軍與對方也小打幾場,仗以城牆高厚,大概也輸不了。趙頊已經把這次主持抵禦外侮的大權交給老當益壯的文彥博。文彥博按照之前的策略,幾道調令下去,配以三司使韓絳的協助,從人力物資上支援邊境。

    邊境有名將種諤在綏州,另外延州也有郭逵,這兩人皆是一時名將----當然,宋朝很多名將的名頭是注了水的,與宋以前的那些名將比起來,遜色多了。不過對於這兩個人沈歡還是清楚他們的名頭的。對於這次諒詐寇邊,沈歡本來是不大在意的---說實在的,他回到古代的幾年,幾乎每年都有外族寇邊的事件,不是契丹人就是黨項人,總之是令男人感到很窩火的表現了。

    不過中間的幾次傳聞之後,他終於記起按歷史軌跡,今年不過是治平四年而已,而這一年,寇邊的諒詐沒有好果子吃呀----好像就是這一段時間。正在寇邊地諒詐意外死亡,好像是死於流矢。對於這件事,沈歡印象頗深,因為就此事宋王朝難得地表現出強硬的姿態!當然。至於人家是怎樣死的,細節如何,則非沈歡清楚的了。反正這件事與他關係不大,也幫不上忙。只能靜待結果。他現在已經對歷史事件不抱多大地心思了。因為歷史軌跡改變得太多了,雖然大勢不變,然而若還抱著瞭解歷史事件去做事,估計還會鬧大烏龍了呢!

    時間在大家的關注中慢慢消失,進入十一月的時候,雖然黨項人還沒有退去,不過整個大宋王朝之人都輕輕地松了一口氣。黨項人來寇邊劫掠,更多是他們民族特性在作怪,他們有著動物的本能,像豺狼。兇狠,殘暴。不過動物就是動物,更多是生存地本能在指使他們做事。如今地黨項人就像百年前的契丹人,更多以遊民為生,在馬背上長大的他們,遵循的是自然界的弱肉強食的規則。這次打劫也是為了更好地過冬,冬季一到,大雪飄飛,條件太過惡劣,由不得他們不退去!

    就在大宋朝臣在等著黨項人退兵的消息時,在十一月底。一件令他們又振奮又惶急之事傳了回來----諒詐死了。西夏國主死了!就死在這次寇邊事件即將結束的當兒,而且還是死在大宋之人手中!

    這一消息震得大宋朝廷一片失聲。反應過來之後,才快速運轉各道部門,去核對消息可靠與否。當肯定的答案確定之後,眾人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

    說到底是個意外,甚至可以說是諒詐倒楣透頂。本來他在宋國邊境與守將們周旋得不亦樂乎,大宋牆高城厚,他帶的步卒又少,實在沒有攻城地實力。於是他改變策略,令兩萬步卒殿后,自己率三萬騎兵到邊境鄉下去劫掠,把邊境弄得雞飛狗跳。也在這時候,文彥博發動的十萬義務軍開始發揮效用,從側邊出發,在西夏人沒有防備地情況下,抄了他們的後路,花了一陣功夫,竟然把諒詐留在後邊的兩萬步卒殺得落花流水!

    諒詐聽到急報的時候,怒氣橫生,當即下令兵分兩路,把騎兵一分為二,一萬留在當地繼續劫掠,兩萬跟他回去支援步卒。他不明事情如何,以為是宋朝的地方廂軍在搗亂,按他的猜想,不過數完人馬,而且還是沒有多少戰鬥力的散兵游勇,實在沒有多少威脅,心裡美美地想著自己的兩萬騎兵到了之後,就像狼群殺入羊窩,應該是一邊倒的事情。然而,他大意了。

    有了準備的義務軍們,利用對當地地形地熟悉,找了個容易伏擊地地方,十萬人馬,除了兩萬去吸引火力外,其餘都埋伏在適合攻擊的地方,待得諒詐一臉得意地經過時,萬箭齊發----幾萬人同時用弓箭伏擊你兩萬騎兵,縱使馬再快,鐵再硬,也有抗不住地時候了。就這樣,諒詐一個不小心,被流矢射中,掉落馬來。也合該他倒楣,落馬也就落了,最後竟然還給慌亂的馬匹補上幾腳,很不幸地重傷了,當場昏迷過去。兩萬騎兵沒有了指揮之人,亂得更厲害,等他們急急如喪家之犬逃離的時候,諒詐也就奄奄一息了,最後只交代了幾句遺言,一命嗚呼了!

    十一月底真是一個令人吃驚的時分。特別是大宋朝廷,諒詐的死訊,對他們來說,簡直是石破天驚呀!大宋開國百年,在與外族打仗的時候,一直都是受委屈的主角,能消滅對方的也就是一些大將而已。而對於這個建國不久的西夏,他們吃的鱉更多,每次攻擊,縱使之前戰功很大,最後也是以失敗告終。這次,竟然殺了人家一個國主---而且還是令人痛恨的國主,還有比這更令大宋人振奮的消息嗎?

    大宋天下,特別是開封人士,在得到確切消息的時候,紛紛慶祝起來,有得還當街燃起了炮竹,歡慶這難得的喜訊!

    當然,有喜就有憂,現在憂的人不少,其中就有高高在上的皇帝趙頊。本來他聽到諒詐的死訊時,又喜又激動,天生喜好軍功的他,恨不得當即飛到邊境去看看西夏人的臉色。西夏人的臉色應該很差,這是他心中的想法。

    這個激動的皇帝,樂得當晚連覺都睡不好,翌日早朝之事,他滿意地上去了,準備等待百官的歡呼與祝賀。果然也有些官員當場祝賀,樂得趙頊笑得很大聲。可最後,出來幾個潑他冷水的人。他們認為邊境雖然殺了諒詐,不過也不值得歡喜,因為畢竟人家死的是國主,焉知對方不會舉全國之兵過來報仇!

    西夏人精銳能戰的騎兵有二三十萬之多,一人雙騎,這是多麼可怕的力量呀!

    等反應過來之後,趙頊嚇得臉都白了,大宋與西夏雖然也時常大戰,不過因為各方面的需要,雙方都沒有做到舉全國之兵一戰的地步,算是小打小鬧吧。如果……真因為這次意外,人家舉全國之兵過來報仇的話,試問大宋朝廷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這可怎麼辦?”趙頊又急又憂地問道。

    早朝別人潑的冷水,令他很不愉快,迅速結束了早朝,趕緊召開政事堂擴大會議。朝中能得他信任的老臣不多,大概一個巴掌算得過來。這次事關軍國大事,政事堂的三位到長,還有主持了這次幹掉諒詐之事的文彥博,他是掌管軍事的樞密使,更沒有缺席的可能!

    皇帝的擔憂,他們都瞭解,而且他們也頗為害怕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司馬參政,你說,該如何是好?”趙頊當然不肯放過司馬光,因為今日早朝,就是他先潑冷水的!而且潑得大有藝術,先是恭賀了一番陛下,說能讓西夏國主翹辮子,實在是開國未有之大勝,直把趙頊誇得比開國君主太祖太宗皇帝還要厲害似的。也就在趙頊樂得臉上像開花的時候,一把冷水當頭澆下,直接把他的擔憂----也就是憂慮西夏人報復的觀點拋了出來,把趙頊嚇得差點當場暈了過去!

    司馬光苦笑道:“陛下,臣也未能想到文樞密竟然會有這般大的本事,一個設計,就把諒詐弄死。臣措手不及,一時想不出好的法子來呀!”

    文彥博聽到司馬光把水潑到他頭上來,也急道:“陛下,臣也想不到這些義務軍竟然這般厲害,本來準備讓他們去壯壯聲勢,可能的話打打順風仗。想不到他們這麼爭氣,一舉消滅了諒詐,實在是出乎臣之預料。臣……這不在臣的算計之中,因此臣暫時也沒有好的法子!”

    趙頊苦笑不得,好吧,兩個大臣,沒法子就沒法子吧,偏偏還要隱晦地讚揚義務軍的戰功,這不是令人又振奮又惶急嗎?嗯,也許他們心中也和自己一樣是這個心情吧。大宋戰鬥難得的勝利呀,百年也不多見,實在沒有理由不激動的。看向王安石,指望對方給他一個指示,未料到王安石很乾脆地搖搖頭,接著低下頭做沉思的模樣----意思很明顯了,陛下,臣也沒有辦法呀!您另請高明吧!

    韓絳見王安石都是這個樣子了,也連連搖頭,不多表態。趙頊沒有辦法,只能把目光轉移到在場的最後一個人身上。就是站在上首的韓琦,當朝宰相,他一臉肅穆的樣子,垂立雙手,深情平靜地注視著趙頊。

    這個時刻,能平靜即是有信心的表現。趙頊頓時來了信心,像有了主心骨一般,柔聲說道:“韓相公,你是三朝元老,見多識廣,計多謀足,你說此事該如何處理?”

    韓琦先是平靜地環視眾人一眼,最後才微微笑了笑,道:“陛下,諒詐寇邊,我邊關將士奮勇殺敵,不畏強暴,還一舉消滅了對方,功勞之大,難得一見。您說,現在是不是到論功行賞的時候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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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selin 發表於 2009-8-6 07:16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建功

“論功行賞?”不單趙頊,就是其他眾人都愣住了,剛才明明是在討論西夏人是否會報復之事,趙頊什麼時候問過是否要論功行賞了?難道是韓相公老朽到連話都聽不清的地步了?不過大家看到對方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實在又不像是老朽昏庸之態,不由都奇了。

    趙頊最急,忙道:“韓相公,朕問的是接下來如何防範西夏人報復,沒問是否要封賞!”

    韓琦奇怪地反問:“陛下,難道邊關將士英勇抵抗,反殺掉諒詐,不應該賞賜嗎?這個諒詐可是個窮凶極惡之徒呀,殺我大宋將士百姓無數,能除掉他,不知道讓多少人開心呢!”

    趙頊愣道:“封賞歸封賞,等解決了西夏人的問題後,朕自會給他們一個交代!”

    韓琦淡笑道:“陛下這話說得可就不大負責任了。賞功罰過,禦下之道。而且這個邊境軍功還須迅速賞賜,不然令邊境將士久等無果,還以為朝廷辜負了他們,一給有心人鼓噪,說不定還會造成兵禍呢!”

    眾人皆是一驚。

    司馬光聽完之後,趕緊出列說道:“陛下,韓相公說的不錯,這種事,歷史也不是沒有發生過!西夏人會不會報復,還不知道,就是要報復,時日也長。相反,如今殺掉諒詐的邊關將士可都巴巴地等著朝廷的旨意呢!快速下旨嘉獎,才是朝廷該有的主張呀!韓相公老成謀國,非我等可及!”

    其他眾臣都不由點了點頭,韓琦不愧屹立三朝的宰相,果然有點門道。在座之人都是一時英傑,才華比韓琦高超也是有之,然而比起這個經驗來。就是年紀大如文彥博,也不一定就有韓琦這般手腕!剛才他們都給西夏人報復的後果嚇住了,心神不定,一時想不到這個因果。想想若是因為要佈置防範西夏人,拖得十天半月都沒有對邊關將士進行賞賜,打了勝仗的他們說不定回以為朝廷有怪罪之意,到時一個狠心,亂起來,那才是最可怕之事!

    趙頊也暗自流了幾下冷汗,摸摸額頭。一片冰涼,心裡還在發虛,暗自慶倖地看著眾臣,除了韓琦外,其他都與他一樣有著慶倖的神色。想到韓琦安然的神態,不由羡慕,又是一陣惱怒,想了想。最後才發話。

    “韓相公之言。朕皆已知曉,等下就會拿出章程,務必在今日把封賞邊關將士之事定下來,不會讓有功之臣寒了心!”

    韓琦又道:“陛下,此事不單邊關將士有功。就是朝臣裡,也有功臣呀。若要封賞。也不能忘了他們。像想出讓義務軍參與戰鬥並主持這次作戰地文樞密,功勞大焉……還有,當年在義務軍一策上思謀之人,亦是大功!”

    趙頊一愣後,點了點頭。對韓琦不由得敬佩起來,若論起來,這次的功勞,可沒有他韓琦什麼份,這為朝臣邀功的手段,真是厲害呀!看來他這個皇帝還有很多東西要學呢。

    這邊在感慨。那邊文彥博趕緊表態:“為陛下分憂。是為臣之道,豈敢居功。此事若沒有邊關將士用命。又豈有大勝,實在不敢貪功!”話是這麼說,其實他眼裡的喜意,不少人都看了出來。他已經老了,在朝廷的時日,估計也沒有多少了。若不是暫時找不著能主持樞密院之人,說不定現在就可以退休了呢!能在最後時刻添上一件幹掉西夏國主的功勞,也算是老來輝煌,總是件令人臉上有光之事,沒有道理不高興的。也許是沖了這點,韓琦才有成全他的意思吧。

    趙頊也道:“文老太過謙虛了,你老對朝廷的貢獻,朕都看在眼裡,自不會虧待。這次大功,是該論功行賞!”

    其實在場諸臣,差不多都是位極人臣了,有點已經輝煌得過了頭,像韓琦;有些已經沒有多少欲求了,像文彥博;有的遲早會來,像韓絳、王安石、司馬光,憑他們地本事,只要不犯錯,異日封國公,也不在話下。因此對於這點功勞,只能說是點綴,並不會太放在心上。這也是為什麼司馬光還一臉淡然的原因,剛才韓琦說要為義務軍劃策之人,說的正是他。當年就是以他的名義上的改義勇軍為義務軍的奏章,而義務軍的建立,多大遵循他的策略,功勞可謂大焉!

    趙頊又道:“韓相公,這個封賞,既是你想出來,具體章程如何,想必也有數了,等下你就交由你政事堂去辦吧。邊關將士地封賞,可以多和韓三司協商,這點需要用錢不少。另外文老與司馬參政,就由朕來決定吧,還有就是義務軍之策地真正出謀者……這點朕也是清楚的!”

    司馬光淡淡地笑了,當年向英宗皇帝上義務軍奏章時,他不敢貪功,把沈歡說了出去。趙頊當年身為太子,與沈歡交好,這次點出對方的名來,也不無照顧之意。自己的學生得官家看重,哪有不高興的道理。在場之臣,也只有王安石一臉迷茫,不知為什麼大家地臉色會古怪,他在朝堂時日還短,對當年之事不瞭解也是正常。不過他的性格讓他不會主動開口詢問,反正此事與他無關,也就不大理會了。

    “好吧,這個封賞,已經決定了,就暫時放下!”趙頊噓了一口氣,終於又開始重回正題了,“韓相公,你這般淡然,想必已有對策對付西夏人可能報復之事了吧?”

    韓琦微微一笑:“陛下,臣可不大相信西夏人會報復!”

    “不會……”眾人又是驚訝了,今日韓琦處處都出乎他們地意料啊,難道這就是他老而彌堅之處?

    “韓相公,你是否太樂觀了?我等殺了他們的國主,西夏人豺狼成性,最是暴戾,豈有不報仇之理?”說話的是司馬光,一臉不解與些須的憤慨。擔心西夏人會報復的觀點正是他拋出來的。而且令大家都覺得有理,如今聽到有人不以為然,縱使對方是老宰相,心裡也還是不大舒服。

    “韓相公,你是怎麼想地,快說說!”最急切的還是趙頊了,本來擔心得要死,現在看到最老成持重的宰相一臉淡然,全沒有他人的憂急,不由得自己也有了淡淡地信心。

    面對眾人不解與疑惑地神色。韓琦微微笑了,道:“陛下,若是平常,臣當然會擔心他們報復了!不說別的,就是這次死地不是諒詐,而是殺了他們的大將,臣也毫不懷疑西夏人會猛烈報復!然而,這次死的是諒詐。他們地國主……”

    韓琦頓住了。環視四周,不再說話。在場之臣,哪個不是有真才實料的!而且大多是天資聰穎之人,又是老油條,韓琦稍稍一點撥。仔細一想,大體明白過來。

    只有皇帝趙頊還迷糊著。縱使他再怎麼聰明,也不過是一個長在深宮裡的年輕人罷了,才登基一年,連手段都還沒成熟,更不用說嫺熟處理軍機大事了。

    “這……這話怎麼說?”看到眾臣皆是了然的神色,但又不說話,趙頊又急又羞,最後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韓琦還沒有說話,司馬光就站了出來,道:“陛下。也許真是臣多慮了!韓相公的意思臣已然瞭解。正如他所料,這次死的是西夏國主。我大宋反而不必太過擔憂了!陛下您想,死了一個國主,西夏國內會是怎麼一番情景呢?國不可一日無主,想必他們會亂得緊吧,畢竟是要有新的國主坐上去的!”

    “哦,朕明白了!”趙頊興奮地說道,“韓相公是認為他們會因為要擁立新國主而亂起來,無暇他顧?畢竟西夏朝堂自來也不大平靜呀!”

    “何止不太平!”最瞭解西夏情況地文彥博也跟著說道,“陛下,以臣對西夏地瞭解,現在西夏應該已經亂作一團了!諒詐只有一子秉常,又是不足三歲之小兒,想必西夏其他派系之人會有什麼不良心思的!一有人打主意,肯定不能平靜。然而秉常之母,也就是現在的梁太后,亦非凡人,自有手段,而且他們梁氏家族在黨項也有根基,豈會讓人欺負,自會奮起反擊……哈哈,這就更讓西夏這淌水混起來了!這麼混亂,不報復還好,一旦報復,說不定還會給更多人有機可趁呢!陛下,現在我等反而不擔心他們會報復,而是希望他們報復,這樣的話說不定我大宋也會撈撈便宜!”

    “哈哈!”眾人見文彥博說得好笑,皆是樂了起來。

    “對,就是這樣!”趙頊一拍手掌,“韓相公,這次多虧了你,要不然朕還擔心會睡不好覺呢!”

    “為君分憂,是為臣之道。臣只不過是盡了臣的本分而已!”韓琦沉穩地說道,可是心裡也樂了,他知道,通過這一件事,他在官家心目中地印象想必好了不少,老朽的形象說不定已經改變,地位也許會上升了吧。老臣也是有老臣地作用的,要不然怎麼會有“家有一老,如有一寶”的諺語呢?

    “不過陛下,臣想是這樣想,誰又知道黨項人是怎麼想的呢,要是他們真興兵來犯,我等沒有防備,也是要糟!”韓琦又老成地說道。

    趙頊點點頭道:“這個朕曉得了。這樣吧,在把封賞之旨送達邊境的同時,也下一道讓他們注意防備黨項人報復的旨意,小心無大錯嘛!”

    “陛下英明!”大家只得山呼稱讚了。

    趙頊哈哈大笑:“好了,是時候讓朕好好想一想如何賞賜有功之臣了!”
wiselin 發表於 2009-8-6 07:25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學士

龍圖閣直學士!

    大宋熙甯元年十一月的時候,沈歡終於在眾人震驚的驚訝聲中,讓官家一紙聖意,從龍圖閣侍制升上了龍圖閣學士!

    這是一個里程碑式的升遷,在此之前,還沒有哪一個人能在弱冠之齡坐上令人欣羡的學士之位!而且沈歡還要過完年才是二十歲,這道升遷的旨意,想不令人驚訝又羡慕都難啊!雖然之前沈歡也做過天章閣試製,但是龍圖閣與其他館閣不同,龍圖閣是個坎,邁得過去,前面一片坦途,縱使是朝重大臣,也不一定真能做得上龍圖閣學士。

    雖然大家也知道以官家對沈歡的看重,再升上去也不是難事,不過之前他有功的時候,官家處於保護考慮,只給了爵位,不曾高升。這次又令人意外地給了頭銜,想來是要重用於他了。想到這一層,朝中不少人都明白過來,這個沈歡又是一個政治之星了,而且還是竄得異常之快的新星!

    這道升遷之令也讓沈歡自己本人吃驚,本來從司馬光那裡聽到朝廷應對西夏問題時,他又作了一個建議,讓朝廷先下手為強,遣使去西夏責問為何要犯邊之事,而且還要對方給個交代,不然就與他們不客氣!

    這招反客為主,化被動為主動的意思,由司馬光之口傳入趙頊之耳的時候,又多了一層意味。趙頊大為讚賞,下令政事堂照辦。接下來是實現他的封賞之舉,邊關將士自不必多說,由政事堂擬旨去嘉獎。對於文彥博這位什麼都得過了的老臣來說,官職什麼的再升不上去。只是在爵位的食戶上多增了一些而已,接著還賜了一些宮廷地奇珍之物。讓這位老臣感動得直落淚;至於司馬光,官職上暫且升不了,不過在封賞錢財的時候,又把翰林學士地名頭直接給他恢復,地位與名聲上都讓他占了盡,可見官家對他愈發看重了!

    反倒是對於沈歡的嘉獎令趙頊好生為難,自古最重軍功,宋王朝雖然不章顯武功,在別人看來,是不重視。可在皇室看來。那是因為太過看重了。才愈發漠視以作抵抗罷了。這次雖然不說殺傷多少敵人,然而射死對方一個國主,除了開國滅國無數之外,就數仁宗之時狄青平兩廣之亂的功勞有此輝煌了!這滅敵國之主的功勞,足以令世人振奮了精神。作用影響方面是不可言說的。

    因此,趙頊也就愈發為難了。曹太后等人讓他壓制沈歡過快升遷的話猶在耳邊。不敢或忘;不過這次功勞真是太大了,沈歡建策義務軍朝中重臣知道的也不少,若是嘉獎了司馬光而不賞沈歡的話,這事做得也太明顯了,也說不過去。

    加上趙頊對沈歡是真的很讚賞,想來想去,最後還是給了他龍圖閣直學士的名頭!反正只要不太快讓他在官職上升上去,掌不了權,應該也不會出什麼事,這是趙頊打地主意。他認為自己與沈歡一樣年紀。有他在,沈歡翻不出什麼花樣。既然要做英明之主。又豈能因為擔心臣下功勞太大!

    這次升遷連沈歡都害怕了!龍圖閣直學士這個頭銜太顯眼了,榮耀到能令人嫉妒地地步!龍圖閣學士與其他低位的學士不同,與龍圖閣侍制也不同,一升到這裡,再上去就是翰林院的頭銜了!而大宋宰相之類的重臣,又幾個不是從翰林院過來的呢?如此地位,豈有不令人嫉恨之時!

    龍圖閣學士,本身就很厲害了,在沈歡地記憶裡,包拯就是在這個頭銜下有著莫大的光輝地,當年包龍圖的名頭,就連仁宗皇帝見了都有點心裡惴惴---畢竟要給臣子說得滿臉唾沫,總不是件令人心裡愉快之事!

    和往常一樣,沈歡一遇到政事難題,就上門找司馬光求教。

    “唉,子賢,官家這道升你學士的旨意,就連老夫都很意外,本來以為官家會繼續在爵位上作文章,沒想到最終會這樣!子賢,你要好之為之呀!”司馬光也沒有辦法,更不好說什麼,只能以歎息作終!

    沈歡苦笑,不過一見這裡司馬光,心裡的慌亂少了許多,心緒漸漸平靜下來,腦袋也清晰了很多,慢慢自己也能恢復往常的聰明了!

    “老師,龍圖閣學士這個頭銜雖然榮耀,但是學生戴得不安呀!這是很燙手的東西!”沈歡也自是一聲歎息,俗話說爬得越高摔得越重。這個官場之事更是這樣,頭銜越大,注意的人越多,任何舉止,別人都會放大了幾倍來觀察。一旦有個好歹,弄不好就會受到強烈的彈劾了,他與王安石不同,以他的名望,根本抵受不住多少彈劾!

    司馬光安慰著說道:“子賢,只要你問心無愧就成,何必過於擔憂呢?老夫從仕數十年,一路過來,彈劾別人,也被別人彈劾,這又有什麼呢?只要自己秉著本心,對得住天下,對得住百姓,其他又豈足論哉!”

    沈歡大窘,汗了一頭。心裡暗暗叫苦:司馬老大,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那般有著高超的道德水準呀!沈歡自己知道自己之事,他說不上卑鄙,卻也算不上偉大,加上後世地言行,想必不少地方會觸犯這個時代地準則,縱使再謹慎小心,如果真給人家抓住把柄,亦是不大不小的罪名!趙頊這個皇帝真是給自己找了一個麻煩呀,沈歡有點憤慨,龍圖閣學士地名頭很好聽,也好榮耀,卻容易讓他遭受非難。

    難道是哪個政敵故意讓皇帝這樣做的?沈歡陰暗地猜測著,一時想起身為崇政殿說書的呂惠卿,此君現在不少時間都在皇帝跟前,進言也是有機會的,弄不好讓自己高升之人就是他!可自己為人也沒有必要讓他如此做的理由呀?他的目的是什麼呢?

    沈歡也不管真相如何,一時間思緒紛飛了。轉頭看向司馬光,見對方一臉方正地神色。靈光在腦門稍稍閃過,好不容易才抓住。慢慢有點擔心了---官家越來越看重司馬光了,但是他也清楚,與王安石相比,司馬光短在智計反應過慢。而他沈歡,在趙頊眼中,一直都扮演著足計多謀的模樣,難道官家升他上去,就是要輔佐司馬光?

    韓琦老了,一旦退下去,誰接任宰相。是道難題。也是令人矚目地事件。現在最有希望的就是司馬光與王安石,他到底選誰呢?這次升遷之事令人矚目猜測,不單司馬光的學生升了,連他也恢復了翰林學士的名頭,這難道是在釋放一些什麼信號?

    沈歡一時悚然而驚了。這次封賞。不單他處與危險的境地,弄不好連司馬光都成了別人的眼中釘----特別是朝中還有一個呂惠卿在虎視眈眈的情況之下!別人不清楚。但是對他沈歡來言,這個呂惠卿比王安石的威脅還要來得大,畢竟王安石再倔強再厲害,還有著心裡的道德準則,而呂惠卿等人,實在就是投機者,玩起手段來,能把你玩死----是真的死,不是玩玩而已。歷史上蘇軾等人就是遭了他們地黑手,難不成他沈歡現在要成為他們下手地對象?

    “苦呀!”沈歡看到司馬光還沒有這種覺悟。不由更苦了。有很多事。他不能明說,只能慢慢化解。這更增添了解決麻煩的難度。

    其實,沈歡對於呂惠卿的猜測,一半對,一半錯。錯的是對於他的升遷,確實只是趙頊地意思而已,不關呂惠卿什麼事;在此之前,呂惠卿對於沈歡,也只是微微側目而已。然而給他不幸猜中的是,經過這件事,呂惠卿終於對他注目起來,而且是很認真地那種。

    此時的呂惠卿就一臉認真地在看著眼前之人,不是沈歡,而是比沈歡稍大而且也是才華極高之人----王。

    “元澤,你找某來此為了何事?”呂惠卿聲音低沉,卻有一股磁性,令人感到舒適;如果不看他的眼睛,你真想不出那是多麼的幹練沉穩;那雙深邃有神的眼睛,像是能把一切都看穿了一般。他對王的神色很奇怪,嘴角有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王快速觀察了四周,沒有任何動靜。這裡是王府的後院,除了他們,周圍空無一人,而且冬天的大雪覆蓋了不少地方,一片雪白,更顯得幽靜。他把呂惠卿拉到院中的一棵大樹底下,說是有事商量。這是一棵大白楊,遮得很大,給雪一蓋,像似了一個雪白地帳篷。樹底下有一張石桌,圍著石桌地是石凳子。冬天的石桌很冰涼,然而兩人坐在上邊,卻絲毫沒有這種覺悟,只是關心對方地話題而已。

    王搓了搓手,又看了看四周,最後才道:“吉甫兄,你上次與小弟說的讓父親構建一個專門主持變法的機構,小弟已經與父親說過了!”

    “哦?那不知介甫先生是如何想法?”呂惠卿的臉上沒有了平靜,剩下一股熱切。

    緊盯著呂惠卿臉色的王把這一切都看進了眼裡,嘴角微微揚了起來,接著歎息一聲,道:“父親沒有表態,不過鄭介夫與王某叔父反對,生怕因起別人嫉恨,勸父親不要從事這個主意!”

    “鄭介夫……”呂惠卿念了一下,稍一沉吟,又問了起來,“是你的哪位叔父反對?”

    “是三叔,二叔當時不在場。”

    “是平甫兄呀!”呂惠卿松了一口氣,一聽到是王安國在反對而已,更不在意了。在他的認知裡,王安石雖然也喜愛王安國這個小一點的弟弟,不過此人書生意氣極重,對於朝政,還是太嫩了點。王安石對他的喜愛,更多的是親情,而沒有政事上的欣賞。對於這點,王安國在王安石的心目中,還沒有王來得重。呂惠卿作為與王安石多年相交之人,又是旁觀,觀察得入微,很清楚這些。

    在為人處世上,王安國比王安禮要大大遜色,在朝堂的影響力也差很多。現在王安禮也在朝堂做事了,也頗得官家看重。這才是呂惠卿要關注的。如果一開始連王安禮也勸說王安石,那就麻煩了。

    “元澤。事情看來有點麻煩呀。若是和甫也勸你父親,估計介甫先生就要更猶豫了!”呂惠卿大是感慨地說了一句。

    王點頭說道:“吉甫兄,這點小弟也極為清楚。這不與你商量來了嗎?小弟考慮過了,正如吉甫兄所說,現在朝堂之人越來越抵制家父了。那個所謂改良之法的實行,在別人看來,是好事,然而在小弟眼中,這是極度挫敗我等變法之人威信之舉,長此以往。他日必難成事!無論商鞅還是楊炎。沒有大權在握,是成不了事的!”

    “是啊,這也是某擔心地!”呂惠卿一臉憂鬱地說道,歎息得很是令人辛酸。

    王沉默片刻,最後才低聲說道:“不知吉甫兄是否能勸得家父呢?”

    呂惠卿不經意地笑道:“元澤說笑了。連你這個介甫先生最喜愛看重的兒子都難勸服得了,某一個外人。怎會有此能力?”

    王不悅地道:“吉甫兄說這話就太見外了!別人還不知道,小弟還不清楚嗎?家父看著是很喜愛小弟,然而那不過是有著親情在罷了。對於政事意見,他最看重地還是吉甫兄呢!在我等後輩面前多次提起吉甫兄的才能,說最得他本心的,還是吉甫兄!”

    “真的?”呂惠卿有點受寵若驚的模樣。

    “哪裡假得了!”王一臉肯定地說道,“就是因為這樣,小弟認為只有吉甫兄才說服得了家父。吉甫兄,你我皆是有大志氣只人,不忍心看著大宋天下一天天敗壞下去。才一心走上官場。想要改變這個格局。如今難得有機會,要是不振作。給他人毀掉良機,他日就難尋這個時日了!”

    呂惠卿應和道:“元澤之慮,亦是呂某之憂!然而……”

    王急道:“吉甫兄還有什麼為難?只要吉甫兄出馬,小弟在旁進言,不難成事。一旦此機構成立,以吉甫兄之才和家父之看重,他日不難居得重位!”

    呂惠卿正色道:“呂某豈是貪圖高位之人!”

    “是是!”王賠笑說道,“小弟口誤,吉甫兄誤會了。小弟的意思是,只要給吉甫兄一個機會,以吉甫兄的才幹,不難成就大業。一旦功成,他日留名青史,不是難事!到時我等就可以流芳千古了。吉甫兄,難道這不是我等為人臣子的願望麼?”

    呂惠卿沉吟之後歎道:“元澤所說無差,這正是我等的願望呀!眼看著別人阻撓新法,呂某心裡也是痛心得很,然而卻沒有法子呀!”

    “吉甫兄,機會都是留給有準備之人的!”王好言勸道,“只要吉甫兄說得家父同意,由家父向官家奏言,就算成功了一般;接著吉甫兄再以說書地身份,在給官家講解經文地時候,趁機進言,讓官家同意這一奏言,有了官家的同意,則大功告成了,就是其他大臣反對也沒有意義。以吉甫兄的觀察,肯定知道官家變法圖強之心是多麼的堅毅吧?若能如此,他日變法成功,中興大宋,吉甫兄功不可沒呀!說不得還要居個首功!”

    呂惠卿苦笑著說道:“元澤說得越來越沒譜了。先不說此事能不能成,就是成了,最大功勞當然是介甫先生的,若沒有先生之才,又豈有如今變法格局。功成之後論功,誰也沒有介甫先生來得大。我等不過是在旁搖旗吆喝罷了,算是鼎助!”

    王聽了,大是高興,呂惠卿對其父地推崇,令他與有榮焉,不由眉開眼笑了,醒悟過來之後趕緊說道:“這一切還都得仰仗吉甫兄先行勸說家父呀!說實在的,鄭介夫在家父眼中,也是頗有分量地,他所忌憚,亦讓父親擔憂,才造成了父親猶豫的局面!”

    呂惠卿臉色一凝,不由問道:“元澤,因為呂某與鄭介夫相交時日尚短,不大瞭解,此人才能如何?”

    王看了呂惠卿一眼,沉吟著說道:“介夫此人,實幹之才還是有的,另外。膽子也不小!”

    呂惠卿良久歎道:“膽大又有實才,真是人才也!元澤。介甫先生身邊真是人才濟濟呀,既有元澤兩位叔父,亦有元澤這般大才之人,這不,還有個鄭介夫。看來介甫先生這堂重回朝堂是對的,有這麼多人相助,不難成事!”

    王哈哈笑道:“若論家父身邊人才,吉甫卻是算錯了。你怎麼能把自己給忘了呢?若論令家父信服之才能,誰比得過吉甫兄!小弟他日還得多多仰仗吉甫兄照顧呢!”

    “元澤說笑了!”呂惠卿客套地說道,接著很是猶豫地看著王。在對方很疑惑地回望自己的時候。才沉吟著問道,“元澤太過高估呂某了。說到大才,朝中有一位就是連呂某都佩服的年輕才俊!”

    “年輕才俊?”王臉色一凝,突然顯得很憤怒,“吉甫兄說地可是沈歡?”

    王的神色呂惠卿看得很仔細。在對方臉上閃過憤怒之色地同時,他心裡也有了一絲笑意。心裡有什麼東西在動著,最後才歎道:“就是沈子賢了!他現在可是龍圖閣學士了,子華自是不言而喻。呂某羡慕得緊呀,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做得像他這般高位!年輕一輩,其才之高,簡直令人欣羡。當然,元澤之才也是不輸於他的,只不過沒有他那樣地機會罷了。待得機會,元澤做得肯定要比他好!”

    王撇撇嘴,道:“沈子賢之才如何。卻是令人難以揣測!也許名不副實呢?”

    “怎麼會呢?”呂惠卿訝然說道。“不提之前如何,單是這次義務軍。據說當年就是出自他地策略,兩年下來,此軍戰力不可小覷呀!能殺得了諒詐,功勞自是不小!”

    王哈哈笑道:“吉甫兄莫不是尋小弟開心,拿戰力來誇耀?大家都是明眼人,這次義務軍能殺得了諒詐,實在是運氣使然,而且是超強的運氣,若是諒詐有了防備,以他騎兵之能,弄不好這些義務軍還要吃大虧呢!說到底,這個沈子賢是走了大運!再說了,當年奏章是司馬君實上地,到底是否沈歡所謀,還不是他們兩師徒說了算嗎?真是好計策呀,這個義務軍之策,有功可以獨享,敗了也不用負責任,畢竟一開始就當作是招募鄉勇罷了,誰也不真認為他有什麼戰力!”

    呂惠卿暗暗搖了搖頭,最後歎道:“元澤,這些話呂某就當沒有聽見。你也不要到外頭去說,不然吃虧的可就是你了。你也不想想對方現在是什麼身份,豈能容你這般說法!”

    王聞言悚然一驚,不由愣然,反應過來之後不無感激地道:“多謝吉甫兄提醒,小弟曉得了!吉甫兄,現在你是不是可以去勸勸家父了呢?”

    “介甫先生最近在做些什麼?”呂惠卿不答反問。

    “還能做什麼,還在策劃新發新法條令呢!之前新法,給人家一改良,全變了味道,都不像是我等的主意了。父親雖然在朝堂上兢兢業業地推行改良之後的新法,然而小弟清楚得很,他心裡也是極度不舒服的,就好像自己地心血給別人糟蹋了一般!”王說著說著,到了最後已經有點義憤填膺了,語氣恨得很,“說到底還是怪那個沈歡,據說這個改良也是他地主意,,他還像是家父的女婿嗎,這世上有處處與岳父為難的女婿嗎?”

    涉及到雙方,呂惠卿全當作沒有聽過,猶是歎道:“按元澤之言,就是制定再多的新法,若沒有一個適合實行地機構,給他人破壞,最後也是徒勞無功呀!呂某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介甫先生的心血白白浪費了。好吧,為了變法大業,呂某現在就去勸勸介甫先生!”

    王大喜:“吉甫兄真是高義,小弟感激不盡!”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小本子,遞給呂惠卿,一邊解釋,“吉甫兄,這是小弟根據你地提議,對於謀劃制置三司條例司所寫的章程,就由吉甫兄拿與家父看一看吧。若有不妥當之處,也請吉甫兄幫著完善!”

    呂惠卿一愣,接過之後,才笑道:“元澤真是有心人呀!好吧,呂某也總不能令元澤的心血白費了!這就去見介甫先生!”

    王也笑道:“這不都是為了變法大業麼!”

    呂惠卿默默地點頭。不再說話,只讓王帶他去見王安石。他本來也是來與王安石見面的。不過才到王府就給王拉到後院而已。王安石要制定新法,離不開書房,而書房並不遠,就在後院一旁。

    “喲,吉甫兄了,快坐!”兩人才一進書房,在看書的王安石就發現了他們,竟然站起來迎接,足夠顯示了他對呂惠卿的看重。

    呂惠卿當然不敢托大,回頭讓王安石坐下之後才敢坐下來。王安石吩咐下人送上好茶。三人喝了幾口之後。才開始進入正題。

    王安石從書案上抽出紙張,剛想遞給呂惠卿,頓了一下之後,把下人支出,還讓王過去把門給關上了。這才繼續動作,道:“吉甫。這是王某剛剛思慮完畢地一條新法,你幫忙看看有什麼不妥之處。”

    呂惠卿也是一驚,看來這陣子王安石也不似表面那般安靜呀,改良之法行了不久,又開始要鼓搗新法了。接過一看,跟著讀了出來:“方田均稅法……”接著才是仔細地看了條文,越看越吃驚,抬起頭看王安石的目光,倒有了不少敬佩之色。

    “吉甫,你看如何?”在呂惠卿看完之後。一直注意他神色地王安石追問。

    “良法呀!”呂惠卿大是歎道。“也只有介甫先生才想得出這個法子,若是他人。還真沒有這個才能,就是有,也沒有這般魄力!先生打算把此法奏給陛下嗎?”

    王安石哈哈笑道:“吉甫都說老夫有魄力了,豈能縮著不做。老夫打算再制定出幾條新法,待新年一過,就開始實行!到時還要仰仗吉甫多多出力呀!”

    呂惠卿很突兀地說道:“介甫先生,以晚輩來看,此法不上奏也罷!”

    “什麼!”王安石臉色頓時冷了起來,“吉甫,你這是什麼意思?”

    王也是吃驚不小,一時想不通呂惠卿是什麼意思,本來說好是來勸自己父親的,怎麼此刻對方卻潑冷水了。

    呂惠卿還嫌潑地冷水不夠多,又平靜地說道:“晚輩說此法不上奏也罷,因為就是上奏,亦是無用!”“無用?”這時地王安石,已經稍稍恢復了平靜,臉色和緩和了許多,突然笑了起來,“哈哈,看來吉甫又是有真知灼見說與老夫知道了!”

    呂惠卿搖頭說道:“真知灼見不敢當,只是單純地認為此法不可行而已!”

    “為什麼不可行?”王有點質問的意思了,他也剛看過新法條文,心裡暗贊大妙,當然也想不通呂惠卿是什麼意思。

    “元澤不必急噪!”王安石把王叫住,抬起頭來,看向呂惠卿,“吉甫具體說說是什麼一回事吧。”

    呂惠卿沒有絲毫害怕地與王安石對視:“先生,晚輩只是說上奏無用而已,並沒有說此法無用,更沒有否定他地作用。說真的,晚輩也極是佩服先生能想出此法。若真能實行,對大宋財政,大有裨益!然而,前提是能施行。可仔細一想,此法能施行嗎?”

    王安石平靜地問道:“為何施行不了?官家要王某主持變法事宜,亦是由老夫來制定法令。法令一出,天下有敢不從的嗎?”

    呂惠卿答道:“下面州縣,沒有不敢不從。只是此法難過朝堂之議而已,不說朝堂了,就是政事堂也過不了!”

    “為什麼?”這次問的是王。

    王安石有點鬱悶,他隱隱猜到呂惠卿要說的是什麼了。呂惠卿又道:“先生制定此法,本意是好地,更是針對大宋弊端而設。大宋土地,不抑兼併,如今天下,不少土地都在地方豪強之手,這些人為了逃避賦稅,不肯上報土地之數,有甚者更是把這些兼併過來地土地算在佃下農戶頭上,要他們去幫著交賦稅,而自己的收成,卻一分不給佃戶。一來一去,算是既逃了賦稅又盤剝了農戶,實在可惡得很!先生制方田均稅。要重新厘定天下土地,更不允許豪強隱瞞土地之數。這樣既是為瞭解輕百姓苦楚,又可以增加賦稅,實在的一舉兩得之計!”

    呂惠卿說得仔細,王安石聽得大是點頭,呂惠卿果然是有實幹之才,最能體會得到他的本意。雖然對方剛才在反對,不過現在王安石對他的喜愛之意更盛了。

    “既然此計如此之好,吉甫兄為何說不可行呢?”王又問道。

    呂惠卿反問:“先生,之前青苗等法亦是良法,為何最後卻有所改變了呢?”

    王安石這次不能平靜了。有點惱怒。卻又無話可說。

    王恍然地看向呂惠卿,這次他終於明白過來,呂惠卿是要趁著這個機會勸說自己地父親攬權了呢!不過說得不直接,繞了好大一個圈子,不過這個圈子繞得好啊。繞得妙,繞得呱呱叫!借事言事。更能令自己的父親有所感受!不由得對呂惠卿側目,人也安靜下來,靜等對方把話題改變。

    必然,呂惠卿又道:“先生之法地改變,名面上有人說下面借青苗錢生事。確實也會有些問題,不過這大多是那些守舊之人守舊的觀念在作祟罷了。唉,說到底,既然已經改良了,那就算了,以後繼續努力即可。然而這次先生此法。可就真正讓眾臣反對了!為何?先生認為朝中重臣身家如何?”

    王安石默默沒有回答。不過王就不肯安靜了,他瞭解到呂惠卿的意圖後。已經作好極力配合的準備。有問就有答,才能顯得順利。王安石不肯作答,王應和說道:“吉甫兄,這還用說嗎?朝中之人,不少都是北方大家族之人!”

    呂惠卿眼裡有了笑意:“是啊,都是大家族之人!先生,不說其他人,就提韓子華一家吧,河北韓家的大名,誰沒有聽過?算算他們殷實的家底,就是田地,亦不下千頃吧。家大業大,誰又能肯定他們家族沒有人從事隱瞞田地之舉呢?仔細一算,朝中不少重臣都是大地主呢!先生,方田均稅法就是在放他們的血呀,你說,他們會同意此法施行?”

    王安石翁聲說道:“這些人拿的是朝廷俸祿,就該為君分憂,如今朝廷財政拮据,他們豈敢再做此事!老夫有官家支持,他們豈能刁難!”

    呂惠卿說道:“先生說這話,估計自己也沒底氣呀!刁難之事,誰能肯定呢?”

    “肯定會刁難!”王恨恨地說,“父親您想一想,不說其他人,就是當今韓相公一家,亦是河北大族,有他在,單是此法在政事堂過審的時候,就不讓通過了!連他都出面,官家就不考慮考慮?若新法不得行,以後也說不上刁難了!”

    呂惠卿補充著說道:“就是在官家的支持下現在暫時得過,以後呢?只要他們以後都說新法害民,要官家再來一次所謂地改革,想必就難成事了。”

    王裝著憤怒地樣子:“父親,孩兒做說過當日不能讓步,可你心軟,給他們把新法做了改良。開了個不好地頭,以後他們就更有藉口阻撓新法了!”

    “豈有此理!”王安石憤怒地一錘桌子,抬起頭來,看向呂惠卿,“吉甫,老夫知道你一向有急智,你說,此事該如何是好?”

    來了,呂惠卿與王相視一笑。

    “先生,晚輩仔細想過了,先生只要做到沒有資格阻撓就是了。”呂惠卿還在賣著關子。

    “如何沒有資格?”王安石有點急了。

    呂惠卿又道:“無他,惟有先生把持變法大權即可。先生莫急,晚輩知道先生要說官家已經把主持變法一事交付予先生了。然而,看看如今行事,先生所行之發,不都還是要過政事堂之審嗎?正如元澤所說,一旦現在要行的新法給政事堂最有話事權地韓相公反對,相比就難以通過了!就是通過,他日紛紛紜紜,也是不勝騷擾啊!因此,晚輩之計就是讓先生請官家再設一個變法專事機構,全權負責變法之事,以後法令,不需再過政事堂。此機構只對官家負責,只要趕出成績來,緩解了財政,縱有他人反對,陛下又豈能斷了財源?”

    “你們……”王安石算是明白過來了,知道了呂惠卿與兒子的來意。

    呂惠卿從懷裡掏出王給他的本子,道:“先生,這是呂某與元澤共同協商地機構章程,先生看看是否可行。”

    王安石冷笑一聲:“你們真是有心啊!”

    呂惠卿神色還是很平靜:“先生只要知道我等都是為了變法大業就成了。難道先生忍心看著自己的法令通不過,或者以後又給改良得面目全非?”

    王安石猶豫著接過本子,沉吟了片刻,才道:“好吧,老夫知道了。”

    “先生,此事最好年前能確定下來,把機構組織完畢,年後就可以提拔人才,專門變法了。有此機構,沒有了諸多阻撓,晚輩深信在先生地帶領下,能夠成就千古之舉,完成先生的畢生心願!”呂惠卿又加了一把火。

    “好吧……”王安石稍一點頭,“老夫要斟酌……斟酌……”
wiselin 發表於 2009-8-6 07:30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呂惠卿

王安石的斟酌並沒有太久,翌日他不等再制定其他法令,獨獨把方田均稅法拋到了朝堂之上。果然如呂惠卿所料,此法引起了軒然大波,比之前的青苗之法還要洶湧得多!

    不說禦史們一如既往地反對,就連韓琦與司馬光,也明言反對,一時間,朝廷所有重臣,幾乎眾口一詞阻止方田均稅法的施行。

    王安石冷眼看著如此之多的反駁,稍稍灰心,最後回家想了一夜,把制三司條例司的章程完善了一番,正式在政事堂奏議!

    “荒唐,太荒唐了!陛下,此議萬萬不能施行!”政事堂裡韓琦氣得鬍子不住往上吹,“王介甫,你如此制議,奪三司之權,是何居心!”

    王安石也算聰明,此議只在政事堂提起而已,除了皇帝,也就三四人率先知道。

    趙頊拿著奏章在沉默著,抬起頭來看著王安石,寬聲說道:“王參政,你想必有自己的理由吧,說來聽聽。”

    王安石道:“無他,一切為了變法而已。新法之事,全是為了緩解朝廷財政拮据的窘狀,然而朝中不少人都不瞭解這種狀況,多番刁難,令新法難行。因此臣認為該另指一機構,全權負責新法,以利新法施行,也好更快見到成效!”

    韓琦冷笑一聲:“難道為了成效,就要廢了祖宗法制?政事堂,三司,樞密院,三者鼎足而立,才有我大宋百年安穩,一旦毀之,他日生出禍端,又能負責!陛下。萬望三司呀!”

    司馬光也不能在這個時候沉默了。他不能再顧全與王安石的情誼,也出列勸道:“陛下,臣亦的覺得此議不能行。三司本是掌管財政之所。一旦又有機構置於其上,還有什麼威信?日子久了。也就是一個廢置的機構罷了!如此可就令朝堂相對穩固的形勢亂成一鍋粥了!”

    韓琦又道:“此司越三司之職,不關中書、樞密,所行之策,皆由其出,簡直是中書外又一中書!陛下。您難道就不為日後朝政擔憂麼?”

    此言甚毒,不過也很有道理。中書掌控朝堂。而皇帝又掌控中書,一旦出現了一個不由中書掌控、完全顛覆平衡之勢的組織,他日勢大,有誰控制得了呢?

    政事堂的兩個大佬都明著反對了,趙頊感到萬分棘手,特別是看到王安石那副堅毅不屈的臉色,更是為難了,暗歎一聲,招呼韓絳出來,道:“韓三司。此事涉關財政。是你三司之事,你覺得如何?”

    韓絳還在為難不回答地時候。王安石搶著說道:“陛下,臣一腔忠心,回到開封,亦是想為天下出力,然而才一年時間,大家都搶著阻止新法施行,令臣萬分失望灰心。若是陛下覺得臣不可再用,就遣臣回老家養老吧!”

    “啊?”趙頊吃驚得叫了出來,“萬萬不可,萬萬不可!王參政,有什麼都好商量,無須衝動!”現在一年將近到底,韓絳三司方面也給了他一些統計,王安石之前三法實行下來,大體比往常多增了五百萬貫地財政。這是實打實的成績,雖然鬧得朝堂不開心,不過能給他搞到錢就是老大!聽到對方要撂擔子的說法,當然不同意了,走了這家,還有誰能這樣去給他搞錢呢?

    韓絳也是一臉複雜地看著王安石,心裡為難得緊,一方面怨怪王安石要奪他三司地權力;另一方面又得念全情誼,不好反對,想了想,暗歎一聲,他如今與王安石已經是同一條船上的蚱蜢,只要對方再進一步,以他自己地資料與才幹,也是時候高升一步了。他已經厭倦了在三司整日計算錢子的日子了!

    咬咬牙,韓絳裝著沒看見韓琦怒瞪的眼以及司馬光擔憂的神色,恭身說道:“陛下,王參政天縱之才,萬萬不能埋沒的!臣資質駑鈍,在三司也是日漸乏力,若是王參政肯施以援手,臣是萬分高興地!”

    “哦?”趙頊喜了一下,“這麼說韓三司是同意這個制置三司條例司了?”

    “是的,臣完全同意!”韓絳說道,“只要能為大宋緩解緊急地財政狀況,不說讓出一些權力,就是讓臣讓出位置都可以!”

    “韓子華,你……”韓琦不由得大怒起來,萬萬沒想到韓絳會為了王安石力挺如此!本來他以為有自己與司馬光兩人反對,再加上韓絳縱使不反對只要表態模糊,估計官家也會不同意了。沒想到韓絳偏偏同意了,這樣一來趙頊肯定會動搖了----不,應該說打心底要同意了,怎麼說此事也是三司方面的意見最重要。

    這也是呂惠卿等人的厲害,如果他直接說要設一個獨立於朝堂之外的機構,那麼不說朝臣了,就是皇帝本人都不會同意。而他偏偏把此司扯到三司條例司方面去,擺明瞭態度說此司之是涉及朝堂財政而已,與其他無關。以韓絳與王安石的關係,估計不大反對,如果能支持,那更是好事了!

    如今,一起都進展得異常順利!韓絳同意了此議的實行。王安石滿意地點了點頭,站在一邊等待皇帝裁決。

    司馬光急智非常,道:“陛下,莫如把此議放到朝堂上,由群臣議一議吧。”

    “對對,陛下,就這麼辦吧。太祖皇帝說要與士大夫治天下,朝中之臣,皆是士大夫,朝中之事,讓他們知道也是應該的!”韓琦反應過來,連忙應是。嘿嘿,以王安石與如今朝堂重臣的矛盾,估計能同意的沒幾個!到時群臣洶湧,官家就是再強硬,也不敢貿然同意了,除非他有把朝臣統統罷黜出朝的膽量!

    “韓相公,難道你覺得陛下煩心地事還不夠嗎?”王安石也不是傻子,不可能不清楚對方地打算,他也不是任人拿捏的主兒,趕緊反駁了,“陛下。朝堂之臣。多是為您添堵之人。您看前即日臣制定地方田均稅之法,給他們一討論,現在不也胎死腹中了麼?陛下。這才是臣不得不做三司條例司的苦衷呀!若按他們討論的辦法,一日接著一日。什麼時候才是頭,什麼時候才能通過變法中興大宋天下!陛下,不要再猶豫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呀!”

    王安石更是厲害。直接擊中了趙頊地軟肋,此君年輕。雷厲風行,最恨慢怠。加上他那一直做著地千古明君的美夢,更是不容人破壞!王安石拿時機不可錯失來說事,本身就令他感同身受了!

    “朕……還需要想一想!”趙頊煩躁異常,最後大手一揮,“你們先下去吧,給朕一點時間!”

    “陛下,萬莫做出追悔莫及之事呀!”韓琦最後還是喊了一句。

    待得眾人出了殿門,韓琦沖王安石冷冷一笑,道:“王介甫。你安的什麼心。老夫看你是真要敗壞我大宋天下了!”說完不理會別人地反應。自顧歎氣去了。

    司馬光回頭複雜地看著王安石,勸道:“介甫。你這是真要破壞朝廷平衡之勢呀!光知道你忠心耿介,這個三司條例司在你手上,也比較放心;然而你此例一開,他日朝中小人以此為樣,獨攬大權,敗壞朝政,你豈不成為千古罪人?你在朝中能做多少年?十年?二十年?就算你能做個五十年,然而百年之後呢?介甫,光勸你還是把此議撤回來吧!”

    王安石道:“君實,王某沒想到你竟然變得如此膽小怕事了。只要給王某時間,變法成功,大宋富強,這個三司條例司也會撤銷的,到時又豈是小人能壞事地!”

    司馬光知道王安石心志甚堅,再勸也是無用,搖搖頭歎息:“若是如此,他日此條例司一旦有為害之舉,就不要怪光不客氣了!光怎麼說也是參政,彈劾或者罷免一些人的權力還是有的!”

    王安石沒有說話。司馬光歎氣地走了。

    待得不見了司馬光的背影,王安石才回頭對韓絳說道:“子華,你說我真的做錯了嗎?”

    韓絳歎道:“為了變法,無謂對錯!”

    王安石精神一振,雙眼放出駭人地光芒:“是好,無謂對錯!好一個無謂對錯,今後如何,大家就各憑手段吧!”

    韓絳跟著歎息。

    王安石又道:“子華,這次要多謝你了。要不是你的支持,說不定這事就要黃了。”

    韓絳也道:“介甫,韓某這也是為了變法呀。韓某把所有地注都押你身上了,你一定要成功啊!”

    王安石自信一笑:“這個子華倒可放心,只要給王某機會與時間,王某相信一定能成功!”

    韓絳笑了笑:“那韓某就放心了。”真的放心了嗎?可是為什麼那一抹笑容裡眼裡卻全沒有喜意,而是有著一股淡淡的憂愁呢?

    這邊各人的擔心不提。就說皇帝趙頊的煩惱吧,也沒有愁多少時間。因為遣退了政事堂的幾人之後,煩悶的他到個殿穿梭,算是散心。也不知是不是宿命,或者說冥冥之中自有一股令人難以克服的力量在作怪---很幸運,或者說很不幸,他逛到了崇政殿,在崇政殿裡,偏偏又遇上了呂惠卿!

    趙頊對呂惠卿印象很深,首先他是王安石推薦的人才,最看重王安石的他,當然會對讓王安石開口誇讚地人留心;另外就是此人很有才華,作為崇政殿說書地他,在接次侍讀或者侍講的時候,都出了不少地彩。此人極有口才,也有急智,這是趙頊對他的認識。

    也不知是出於何故,趙頊竟然把今日之事與呂惠卿說了出來,還問他有何意見。

    這會兒的趙頊當然不會發現呂惠卿眼裡的那一抹光芒,似喜悅,似淩厲,低下頭的他有著一股令人難言的恭敬,半晌不說話。

    “惠卿,你怎麼不說話?”趙頊奇怪地問道,一般說書為了得到陛下的看重提拔,一有機會,恨不得大開其口,一番買弄。這次呂惠卿反其道而行。倒讓習慣了說書們恬噪的趙頊有了股新奇之趣。

    呂惠卿恭敬地道:“臣生怕說得不好。惹陛下發怒。”

    趙頊倒是笑了:“朕還不是這般小氣。你有什麼希奇的見解?說來聽聽!”

    “那臣就放肆了。”呂惠卿沉吟一會,組織好語言,“首先臣想要問的是。陛下是真心要變法的嗎?”

    趙頊不悅了,道:“你這話什麼意思?若朕不是真心變法。又何必把介甫先生召回來!若不是真心變法,這一年來,朕又怎麼會把所有彈劾介甫先生地奏章都押下不理!若不是真心變法,朕又怎麼會這般煩惱!”

    呂惠卿笑道:“陛下莫急,聽臣細細說來。陛下真心變法。那麼請問陛下認為介甫先生是什麼樣地人呢?才能如何?為人又如何?”

    “這還用說!才足以變山河;為人自是耿介清忠!”

    呂惠卿點頭說道:“既是如此,以介甫先生之才。所制新法,當然是切中時弊,有所針對的。說是良法,陛下應該不會反對吧?”

    “不反對。”

    呂惠卿又道:“這次介甫先生要制置三司條例司,韓相公與司馬參政極力反對,是怕此機構亂了朝堂形勢,又生怕獨大難控。可是以陛下對介甫先生的瞭解,他是那種為了獨攬大權無所不做地小人嗎?”

    “當然不是!”趙頊急道,接著反應過來,“呂說書。你的意思是……”

    “陛下。介甫先生有才,所制之法。自有深意;其為人忠直,無須又其攬權。所憂兩者皆已排除,試問陛下還有什麼要擔心地呢?”

    趙頊點了點頭道:“說的倒也是個理。”

    呂惠卿又不無所指地道:“陛下又可以想想介甫先生為何要制定這個三司條例司呀。”

    趙頊看了他一眼,道:“那你倒是說說,介甫先生為什麼要這樣做?”

    呂惠卿小心地道:“陛下,據說介甫先生新制定的一條新法,給朝臣眾議反駁掉了,不能施行。也許這是介甫先生要繞過朝臣,直接商定變法之事,到時只需陛下審議,只要通過,就能施行。這樣能加快變法進程,早日實現介甫先生變法圖強的畢生心願啊!”

    趙頊不置可否地道:“你倒是個有心人,對於時勢也頗為關注。”

    呂惠卿惶恐地道:“陛下,臣關心這些,也是順應形勢罷了。如今變法之論,已成大潮,不管朝堂朝野,皆已深入人心,無法阻止!臣關注之,亦是說書本分,免得陛下詢問,回答不上來。臣一心想為陛下分憂,並無他意!”

    趙頊聽到變法已成大潮,不由得樂了,笑道:“你不必多心,你的忠心,朕自是明瞭。你是個很有才華之人,朕都看在眼裡,繼續努力,以後朕說不準要重用你地!”

    呂惠卿大喜說道:“臣不敢有負陛下之恩!為陛下分憂,是臣的本分!”

    “是啊,分憂……”趙頊一下又恍惚了,“為什麼朝中一些大臣就想不通這個呢,總是替朕增添煩惱。唉,如果朝中多一些你這樣地有遠見之臣就好了。”

    這話呂惠卿不敢接,只能沉默。

    趙頊反應過來後,自嘲一笑,又道:“呂說書,你是有才之人,朕想聽一聽你對之前朝中議論的方田均稅之法是何見解。”

    “臣不敢。”

    “不敢?”趙頊來了興趣,“難道說你的見解要與他們背道而馳?放心,這裡就朕與你兩個人,出你之口,入朕之耳,不會有人知道。”

    “那臣就放肆了。”呂惠卿接話說道,“在這裡,臣不得不說一聲對介甫先生的佩服!他真是太厲害了,古今少有!”

    “哦?”趙頊大感興趣,“他制出這個法令很令你敬佩?”

    “不,不是!”呂惠卿在等趙頊吃夠了驚之後才解釋,“法令雖說亦是厲害希奇,不過還說不上曠古絕今,若有天縱之才,說不得也會制定得出來。臣佩服的是介甫先生的那種舍我其誰的魄力!”

    “魄力?”

    “是的,魄力!”呂惠卿有點興奮了,“陛下。您認為朝堂之臣為什麼會反對得如此洶湧呢?”

    “他們都說會引起百姓騷亂。大大不便。”

    “不便?”呂惠卿冷笑一聲,“不便倒是真的,不過不是百姓。而是他們,或者他們的親族!”

    “這話怎麼說?”趙頊更是感興趣了。

    “陛下。方田法要求大宋天下每年進行丈量一次土地,把土地按貧瘠分為幾等,之後按著這些等次為作為均稅地依據!陛下請想,這個從新丈量土地,吃虧之人會是誰呢。誰又會害怕呢?百姓?不,不是百姓。而是那些通過兼併或者其他手段搜刮了無數土地地豪強們,他們隱瞞了土地之數,藉以逃脫賦稅!一旦從新丈量,就是損害了他們地利益呀!而這些豪情們,大多與官員有某些關係,您說,朝中之臣,怎麼會不幫著反對呢!”“豈有此理!”趙頊大怒一聲,“這幫傢伙,拿著朝廷地俸祿。竟然不盡心辦事。還給朕填堵,真是氣死朕了!”

    “陛下莫氣。龍體重要啊!”呂惠卿惶恐地勸道,“陛下,因為此法涉及太多官員,臣也是擔心陛下會放棄的。這大概是介甫先生要制定三司條例司地初衷吧。”

    趙頊想了想才抬起頭來,道:“你剛才說了此法弊端,那麼,利處可有多少?”

    呂惠卿興奮地道:“利處多了,陛下!首先,從新丈量土地,可以把被隱瞞的那一部分揪出來,讓他們交納賦稅,以臣猜想,單是此一項,就能讓朝廷每年多增價值五百萬貫地賦稅!”

    “五百萬貫?這麼多!”趙頊嚇了一跳,大是不信。

    呂惠卿解釋道:“陛下,太祖建國至今,不抑兼併,百年下來,難以想像給兼併掉的土地有多少。只要丈量出來,肯定不止這個數,陛下,臣從下面而來,一路所見,並不敢胡言。”

    趙頊又是一氣:“這幫蛀蟲!”

    呂惠卿趕緊又道:“陛下,此是利處其一,其次是說不定此法能稍稍抑制兼併,畢竟每年都丈量土地,逃不了,也許能打擊他們兼併的心思,畢竟得利不多了,他們就不大熱衷了。由是可以緩解百姓的怨恨,保持江山穩固。“這條好,這條好!”趙頊連連出聲,唐太宗他老人家說了,君舟民水,載舟覆舟,全在其中。百姓指望什麼,不就是那幾畝土地生活麼,奪了他們的土地,就是要他們地命,造起亂也也就理所當然了。皇帝怕的就是什麼,不就是百姓造反嗎?

    呂惠卿又道:“其三也還是與百姓有關。陛下,本朝不抑兼併,不少百姓都失去土地,只靠幫地主豪強們打些短工為生,一旦遇個天災,失去土地地他們,也就失去了根,無法活下去,要麼動亂,要麼聚嘯山林,為禍地方。太祖為了阻止這種情況,想出了招募廂軍的辦法,給他們錢糧,資助他們生活。如今下來,數十萬的廂軍,簡直是朝廷的負擔,然而事實已經是事實了,改變不了。為今之計,就是使更少的人再入廂軍。此法一定程度上抑制兼併,不也有此功效麼。還有之前的青苗法,在他們青黃不接的時候資助,也有此功效呀!”

    “好,好!果然是良法!”趙頊興奮地臉色緋紅,“呂說書,給你這麼一書,朕有了主義了,這個法令,不得不行呀!不為那五百萬貫的財政,單是為百姓著想,就要施行!”

    呂惠卿最後總結道:“陛下,欲要行此法,那麼離開不了介甫先生的出力,然而如今朝中之臣反對,只能另外想辦法了。介甫先生欲制三司條例司,就是為了繞開這些人,迅速施行新法,也好安定天下。因此,陛下問臣之意見,臣認為,這個三司條例司,也是非行不可的。不行不足令介甫先生發揮全部才能!”

    “不錯,是要行地!”趙頊緊緊一握拳頭,大聲喝道。

    激動地他,當然看不見呂惠卿嘴角那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wiselin 發表於 2009-8-6 07:35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 反目

開封的雪下得越來越有威勢了。有時候像鵝毛一般,漫天飛舞;有時候像柳絮一樣,輕輕揚揚。整個開封包裹在一片銀白的世界之中,亮眼得緊。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理方面在作怪,大宋今年的冬天顯得特別冷,西北而來的冷風夾雜著冰冷的雪兒,到處呼嘯,天地顯得一片混亂。即使是足不出戶,依然能感受得到那片壓抑的寒意。

    “唉,這個天下,越來越讓人看不清咯!”一聲沉重的歎息,從司馬光嘴上壓抑出來;臉色很苦,目光蕭索,他站在書房的視窗,定定地看著外邊,卻不知有什麼入得了法眼。

    雖是白天,依然冷得很。書房裡燃起了暖爐,燒的是炭,爐上有一架子,架上是一個壺子,在燒著水,熱氣氤氳,稍稍暖和了這個冰天雪地的世界。天像人的臉陰沉著,烏雲沒有散開,光線很暗,照不到天地。這個時候還是晌午剛過而已,書房卻也要借著爐火照明了。

    “老師,茶快好了,過來喝吧。”沈歡的語氣很平淡,沉靜的臉上看不出他的表情。爐火旁邊有一張小矮幾,他就跪坐其間,拿著水壺,像後世泡茶一般,排了幾個小杯子,用滾燙的開水沖著放著茶葉的杯子。不一會兒,幾杯冒著清香之氣的清茶就泡了出來,餘煙嫋嫋,很有氣氛。

    “子賢還是好興致呀!”司馬光苦笑一聲。從窗邊走了過來,一把坐下。書房就他們兩人,現在地他們。明面上是師徒關係,其實更多是政治上相互扶持的盟友了。捏起小得不像話的杯子,看著碧綠地茶水。司馬光一下子又笑了,這東西。在這種寒冷的天氣裡,一口一杯,還真有點情趣。

    在沈歡回來之前,古人喝茶,都是以煮為多。加以薑片;喝的時候拿著大碗,七碗之後。有如肋生雙翼,飄飄不知其所然。現在換以小杯子,倒是有著文人地優雅了。

    幾杯熱茶下肚之後,司馬光的總算感覺身心暖和了許多,臉上地皺紋也舒展了不少,人也會開玩笑了:“子賢,可惜你位老丈人沒有這等福氣,這會兒想必還在為朝政苦惱呀!”

    “老師不也苦惱著嗎?”沈歡反問。現在剛進入十二月,皇帝趙頊最終還是同意了王安石的提議,開始設立制置三司條例司。總管變法事宜。這一命令人朝臣大起圍攻。不單禦史上章彈劾,就連政事堂裡的韓琦。也以病為詞,在家修養了三天,讓政事一度為難。好在還是司馬光申明大義,出面相勸,才說得他回來支援朝政。

    不過回來是回來了,官家這次決心之大,空前無兩,一力支持王安石,愣是不管桌面上的彈劾奏章越堆越高。這幾天,王安石都在忙著組建這個條例司機構,沒空理會其他事宜了。

    這事在沈歡看來,沒有辦法阻止,之前還在奇怪王安石怎麼不按歷史上一般先組建這個機構召集人才再進行變法了,以後因為蝴蝶效應改變了這一進程,誰料到最後還是走回了這一步。

    司馬光看著沈歡又開始用嫺熟的動作泡茶,忍不住問道:“子賢,介甫這一著走得甚差了,你一點不著急嗎?”

    “急?”沈歡頓了頓動作,接著才繼續下去,笑了笑,“老師,學生為什麼要急呢?急又有什麼用呢?”

    司馬光不悅地道:“不急?他弄這個條例司出來,簡直是超越了中書地權力,一旦獨大,我大宋百年機制都毀於一旦,太平日子也許就一去不返了!”

    沈歡正色糾正道:“老師,不是也許,而是一定!以後我等朝堂之人,都不會有好日子過咯!”

    司馬光愣住了:“子賢……你說什麼?一定?”

    沈歡再次斟滿茶水,恭敬地端給司馬光,自己呷了一口喝下後,才歎道:“老師,當年您欲舉薦介甫先生,學生就曾勸過,說他的性子不適合做宰輔。您看,這事兒,您也勸過吧,但是他聽嗎?如今因為他地強硬性子,與朝臣鬧得勢不兩立----是的,就是勢不兩立。接下來,不是魚死就是網破,哪裡還會太平呢?”

    “子賢,你杞人憂天了吧?”司馬光吃驚地問,不敢相信,然而心裡又不得不信沈歡的預測,這些年來,他這個學生,在預料事情發展之上,貌似還沒有出過錯。當年養成的習慣,令他也不敢太過質疑了。因為這樣,他才更擔憂事情的發展趨勢。

    沈歡搖了搖頭,又弄他的茶去了。這麼多年的佈置,依然無法阻止王安石的舉措。大時代的,在趙頊同意設立這個制置三司條例司開始,就開始來臨。今後,逆王安石----或者說皇帝之意者,除了罷黜還是罷黜,沒有好果子吃!那麼,今後他的動作,都是為了保全自己而努力了。當然,若可能,儘早結束王安石地時代也是一個辦法。

    王安石一派,呂惠卿也逐漸走入他地視線。趙頊對呂惠卿說他們的談話不會落入第三者耳裡,然而雖然不瞭解詳情,但是從別人口中聽得他們見面地消息,沈歡就清楚,是呂惠卿打消了趙頊的猶豫,讓他不顧一切地要力挺王安石!

    “老師,以後多加注意小心呂惠卿此人!”沈歡忍不住告誡司馬光。

    “呂惠卿?就是那個王介甫舉薦的崇政殿說書?”司馬光愣了一下。

    “是的。據說介甫先生所制定的所有措施,皆有他的影子在內!包括這個制置三司條例司。據說就是他先提出來地。”

    “原來是他,好傢伙,早知如此。當日就不應該讓他靠近官家了!”司馬光憤恨不已,他沒有懷疑沈歡的話,怎麼說沈歡也是王安石的女婿。在王府也有熟悉之人,打聽點內幕還是正常地。

    沈歡又道:“從這些方面看得出來。此人很有才幹,特別是在朝堂鬥爭上,很有一手。介甫先生有他助翼,更是不畏別人的彈劾了!最緊要的是此人心術不正,這是學生早與老師提過地。據說此人與王元澤一向主張在朝堂上排除異己。甚至不惜任何卑鄙手段!”

    “小人哉!”司馬光又恨了一聲。

    沈歡點點頭。若說這個呂惠卿,才能那是一等一的。在一些變通上,甚至比王安石有過之二無不及。正是因為如此,他長袖善舞,一心把權,在沈歡地心裡,任他才能如何,任後人如何吹噓,他變法的出發點就不正了。小人,正是他的標籤!

    司馬光突然盯住沈歡問道:“子賢,看王介甫如此舉措。再下去估計就觸犯到老夫的底線了。到時弄不好會與他反目。誠然可惜,但是為了大宋天下。有些事由不得老夫不去做!你曾經是老夫的學生,不過你卻也是王介甫地女婿,你到時要幫誰呢?”

    沈歡不想讓司馬光誤會,趕緊道:“老師,學生只幫真理!”

    “真理?”

    “對,最真的道理!”沈歡嘿然說道,“誰對這個天下百姓有幫助,學生就幫誰。像之前學生知道天下已經到了不可不改變地時候,因此為介甫先生呐喊,如今他的舉措在學生看來,卻又是錯的了,那麼當然要反對!如果……學生是說如果,往後老師所做的政策危及了百姓利益,學生一樣會反對!”

    “哈哈!”司馬光大笑不已,“果然不愧是老夫的學生,沒有令老夫失望!一切以天下蒼生為念,一旦違背了這個,不說什麼大臣老師父親,就是陛下,也要力勸反對!這也是老夫為官至今的準則,子賢,希望你能記住今日的話!”

    “不敢或忘!”沈歡開心地回答。其實剛才的說辭,不是討司馬光的歡心,而是給對方打個預防針。他清楚地記得,司馬光重回朝堂的時候,不知道是因為意氣之爭,還是老朽昏庸,竟然把王安石所有地法令都廢除了,這一點,令沈歡後世觀之大為可惜,也是司馬光大大地污點。這一世,沈歡當然不能眼睜睜看下去。

    現在要與王安石短兵相接了,以後大家各施手段看看誰先下臺----沈歡清楚,有了呂惠卿等人,他再不能手段,不然估計就真的要到外面釣魚了。也不要指望王安石一方會念及親情,歷史上作為王安石地親弟弟,因為反對呂惠卿等人手段,還是給人家在皇帝面前進了讒言,最後不得錄用,鬱悶而亡,還是英年早逝的那種!

    王安石的親弟弟都落得這樣的下場,更不用說在他們眼中叛逆的女婿了。不管是為了天下,還是為了保全自己,都沒有理由不挺住司馬光。只要韓琦一倒下,縱觀朝堂,也只有司馬光與王安石有一拼之力了。不管《資治通鑒》如何偉大,沈歡都不能看著司馬光真的到洛陽花個十幾年時間去編修!

    “老師,待得制置三司條例司成立,朝中機構職位裡,也只有相位能與之抗衡了。不知老師有什麼打算?”沈歡突兀地問道。

    司馬光先是一愣,接著沉吟,半晌才道:“對,不能讓王介甫肆無忌憚地破壞朝廷平衡機制。政事堂怎麼說都是中書機構,還有著相權,所出主張,陛下還是要參考一下的。老夫可以與韓相公一道聯手,抵制那些壞了規矩的政策!”

    沈歡搖頭道:“老師,一昧抵制並沒有用處,還需表現出老師的才能。現在官家最需要的是什麼才能呢?增加朝廷財政的才能!沒有這點,誰也不入官家法眼。這是介甫先生得以重用的前提。縱觀他這幾法,皆是涉及財政,憑良心說,大多是良法,皆能緩解財政拮据的局面。就是介甫先生太過急於求成罷了。不究細節,致使弊端橫生,這才是學生反對地關鍵!老師。其實若論為政才能,我等皆不如介甫先生那麼有魄力,像這些變法條令。還真不是我等能想得出來的!”

    司馬光也歎道:“是啊,王介甫之才。令人欽佩。可惜卻用在了錯誤一途上,若他能定下心來,徐徐圖之,老夫也甘願為他下手,助他一臂之力。然而他卻急於求成。不顧一切,更是不聽勸諫了。令人難以接受!像之前三法,還沒徹底成熟,他就拋了出來,若不是子賢改良一番,說不定現在都還在朝堂鬧著呢。他不思改過,在三法成果都還沒有在天下穩固的情況下,又拋出一道更惹人非議地方田均稅法,豈是為政者該有的穩重。治大國若烹小鮮,欲速則不達呀!他一代大家,怎麼會連這些道理都不知道了呢?”

    沈歡道:“老師。大家都說方田均稅法不好。非議之,肯定是認為此法觸犯了大多地主官員的利益。連老師反對也是抱著團結朝臣地目的吧?”是!”司馬光說道。若說其他朝臣反對變法,是因為新法觸犯了他們地利益,要守護自己的階級利益,這才走上了反對王安石的道理,有一定的道理,肯定說得過去。那麼,司馬光呢?司馬光一生不好奢華,不貪財,不談利,一生清淡,家無餘財,就是妻子死了,還得靠賣了老家幾畝田地才得以下葬。這樣的人,有什麼利益可談呢!

    被後世作為保守派地頭子加以批駁,在沈歡看來,他真是太冤枉了。若不是王安石做得太過分,他又豈會與好友決裂呢!不為了利益,只為了大局而已!

    想通了這點,沈歡笑道:“其實老師也像走進死胡同了!不錯,方田均稅法是將了那些地主豪強們一軍,就是朝中官員,也多有怨言。可是,以這點而論,此法是良法,大大的良法,針對時弊,因為確實有太多地地主豪強隱瞞土地,做著逃稅的勾當!老師不能以此作為反對的理由呀,若是以此為理由,就會給人打上保守守舊的標籤了!”

    “哦?”司馬光來了興趣,“按子賢的意思,你反對的理由是什麼呢?”

    沈歡侃侃說道:“說觸及地主豪強的利益,這話不錯,學生敢放言,就連韓相公,反對的理由也是這一點!他韓家在河北是大家族,土地千頃,下人瞞著他做的兼併勾當,肯定也不少!不過,單單是這一點,肯定不足以令我等信服!因為老師起初您也是支持變法的!而且學生也敢肯定,只要官家堅持,就連韓相公,也會支持家裡乖乖報出土地地真實數目。因為這確實是打擊宵小地有力一擊呀!對於解決財政問題,比青苗法還要有利!但是學生擔心的是實施地細節過程!”

    “細節過程?”司馬光給沈歡一大通語言繞得快暈了,他之前反對此法,確實顧忌到官員強烈反對弄得朝堂不得安生,為了穩定大局著想,反對得也有理由了。現在聽到沈歡說這理由不成立,人也愣了。

    沈歡冷笑說道:“是的,細節過程。老師,方田法要求官府每年丈量全國土地,按貧瘠肥沃分為五等,以此為依據,均稅天下。法令不錯,表面上是能打擊地主豪強的兼併。然而,再好的法令,也是由底下之人去實施的。那麼,實施的過程會發生什麼呢?”

    “發生什麼?”司馬光已經給沈歡牽著鼻子在走了。

    “按貧瘠分為五等,這個貧瘠是以什麼為依據,這個五等,又是誰說了算?官員,就是底下的官員!通通都是由他們說了算!地主豪強之所以叫豪強,不就是他們在地方有著無可比擬的勢力嗎?既然他們有勢力,難道他們不會與底下官員相勾結或者威脅底下官員在丈量土地的時候,把他們家的土地都劃在貧瘠一方?有了貧瘠一方,那麼誰家的土地是肥沃的呢?百姓!沒有多少土地的百姓,他們家的土地是肥沃的,賦稅要交最高的!誰說的?哈哈,就是那些地主豪強與底下官員說的!”

    “這……這……”司馬光聽得額頭大冒冷汗。驚異地看著沈歡,想反駁他地話,心裡卻又有一個聲音在告訴自己對方說的一定會發生。

    沈歡又道:“當然。我們不能把全天下的官員都看成是洪水猛獸,大多還是為民著想地。可是,只要有一半。不,有一兩成的官員是這樣。以大宋天下計算,波及的範圍都會達到幾百萬百姓。老師,幾百萬百姓之地呀,一旦真弄得他們生活不了,趁起作亂。或者說無以為生,怨聲載道。這才是此法地最害之處呀!”

    司馬光噓了一口氣,幽幽地道:“子賢,給你這麼一說,老夫還真覺得以前的理由太過天真了!對,這才應該是我等反對此法地理由!子賢,正如你所說,此法有利也有弊,你上次能改良青苗法,這次呢,該如何改良?你快說!”

    “沒有!暫時沒想出法子!”沈歡很乾脆地回答。此法與青苗法不同。青苗法只要劃開區域。一般問題都能避免,然而此法無論放在何地。都會發生問題,除非把土地賦稅按照一律的稅率來徵收。可若是這樣的話,問題更大,稅率低了,那些有著大片肥沃土地的地主就該偷笑了----能讓他們使出手段去兼併的土地,大多肥沃,沒有誰會要那些貧瘠地土地去交稅;稅率高了,那些只有幾畝田地的百姓就慘了!

    算來算去,都難以合適。這也是沈歡與司馬光一方地短板,他們只能在王安石的法子裡找缺陷,卻難以補上,更不用說開創新法了。

    沈歡很無奈地道:“老師不用擔心,學生最近已經在參考各種資料,儘量拿出一個好的章程來!其實……在學生眼中,不徵收農稅,那才是最高境界的天下!”

    “不……不收農稅?”司馬光大是吃驚,“這可能麼?”

    沈歡詭異一笑:“老師,這總是個目標,不是麼?”古代以農為根本,在官員心目中,這個農稅也是立國的根本。這個理論,放在其他朝也許正確,不過放在富裕發達的宋朝,就不做准了。沈歡在三司辦公,他計算過了,因為本朝土地不抑兼併,為了個那些失去土地的百姓一口飯吃,其他行業放得比較寬,像歧視商賈的程度,宋朝比任何朝代都要低得多!而一統計會令你發吃一驚:宋朝的財政收入裡,工商行業占了大半,有時會達到七八成,而農業賦稅的比例之小,冠絕所有地封建王朝。

    後世中國在二十一世紀因為農業稅占地比例越來越小,不就取消了這個農業大國賴以為根本的農業稅麼!也許,在北宋如今地情況下,取消此稅有點不可能,但總是個盼頭吧。既然沈歡已不可避免地走上了朝堂,他總得為自己找一點事來做,有個目標,也總比渾渾噩噩過日子要好!

    司馬光突然站了起來,道:“子賢,你剛才所說的方田均稅法的弊端,老夫要寫成奏章,上予官家,讓官家有所警惕!”

    “沒用的,老師!”沈歡搖頭說道,“如今的官家,怎麼會放棄能為他緩解財政的路子呢?有了三司條例司的介甫先生,也不會讓人阻撓他的法令了!上次改良之法,就讓他很不高興了,總以為我等壞了他的威信,讓新法難行。如今更不會在意我等所說的弊端了!”

    司馬光怒道:“王介甫安敢如此。奏章老夫會上,若他真一意孤行,那就不怪老夫不念舊情了,不惜與他反目,也要阻止他!”

    沈歡搖頭笑了,也沒有相勸。反目就反目吧,反正就是不因此事,他們也會反目了,這一點,任誰也改變不了,全是因為兩人迥然的性格問題!王安石肯定是不聽勸了,也會招致眾多朝臣的反對,不過只要有官家的支援,他暫時都會安然無恙。這一點,沈歡深信,既然這樣,還不如讓司馬光明著反對,與之決裂,讓朝臣都看在眼裡,弄不好司馬光會成為他們的領袖。

    韓琦快要退了,司馬光上臺的資格很大,因為他的資歷比王安石還要深。唯一缺的就是威望,趁著這個機會,與王安石鬧絕,徹底擺脫與王安石是好友的陰影,成為另一派的領袖,得到眾多大臣支持,大有希望問鼎相位!這是沈歡抱著的絕妙打算,多年以來的努力,不都是要司馬光處處領先王安石一步麼?在官場上,資歷往往會成為左右勝利的關鍵!

    而隨著司馬光與王安石的反目,黨爭也就不遠矣!
wiselin 發表於 2009-8-6 20:10
正文第一百八十九章 黨爭

無論大家爭論如何,在大宋熙甯元年年末的時候,王安石所造的制置三司條例司基本框架基本上完成。這是王安石的私人變法機構,不為他所用之人,肯定進不了這個權力機構;換句說就是說凡是支持他變法為他所用,品階夠高的,基本上都入得此處。

    於是乎在沈歡看來的許多歷史牛人都紛紛跳上舞臺,呂惠卿自不必說,是三司條例司的檢詳文字,幾乎所有的變法條例都是他起草的文字,也幫著出力思索;還有曾布與章這兩位名人,也入了此例。曾布現在已經是修起居注了,官職不小,也要開始發揮才幹;章進來做三司條理編修官,作用也不小。

    對於後兩者,沈歡也不陌生,前者還算有點良心,在變法派裏,不算激進,曾經因為相勸王安石,給貶到南邊去;至於章,他的性格最像王安石,強悍到連蘇軾都感慨的地步!不過讓沈歡不得不感慨的是這些附和王安石的大臣,皆有才幹,像曾布與章,都做過三司使,這個位子,沒有一點經濟能力,那是不能勝任的!在這點上,司馬光一派相對弱了許多。

    這些任務的上位,讓朝堂一片失聲,接著才是聲討,倒不是這些人才幹不成,而是其中大多是南方人。呂惠卿與章是福建人,王安石與曾布是江西人,另外其他小兵小將也有不少是南邊的,朝中本來就是北方人的天下,如今一下子擠進這般多的南人,怎能讓他們接受得了!在他們的意識裏,南人都是狡猾奸險的,如今他們靠附和王安石得勢,一時間倒驗證了他們的觀點!

    禦史台之人是反對得最激烈的,本來皇帝不過朝堂就同意設立這麼一個龐然大物,就惹得他們火大了,這會兒有那麼多他們看不順眼的人參與其中。更是火上加油。禦史是做什麼的?當然是彈劾那些看不順眼之人!

    “陛下,臣參彈參政王安石不遵禮法,放浪形骸;破壞祖制,攛掇陛下制三司條例司,奪三司之權,亂我朝政。實在是罪不可赦!請陛下黜之以靜天下!”還是禦史中丞呂誨,彈劾王安石,對他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了。如今又是早朝,不彈劾更待何時。

    趙頊又頭疼了,這個呂誨,好像就揪住了王安石不放,只有人家一有動作,就要彈劾。** ***真是煩人啊。眼看還有半個月就到年關了,怎麼就不讓人靜下心呢?

    “王參政,你怎麼說?”趙頊按例問道。

    王安石並不理會呂誨地糾纏,反而說道:“回陛下。三司條例司已經組建完畢,待得年後,就可以開始運轉了。到時變法成功,天下也就沒有問題了!”安石!”呂誨直呼其名,“你動不動就把變法掛在嘴上,焉知你所謂之法即是對的了?你問過政事堂沒有,你問過翰林院沒有。你問過禦史台沒有,你問過這個朝堂之臣沒有?不要以你想當然之法來敗壞了我大宋天下!陛下,您要三思呀!這個天下,也不止他王安石是大才而已,只信他。難道百官都是廢物不成?”

    王安石抗聲道:“呂中丞,王某倒沒有說百官是廢物!只是王某欲要變法,有識之人皆認為皆可,偏偏你等反對之人,不知是抱了何等心思,處處阻撓!陛下雄心壯志,欲要中興大宋,你不思排憂,反而刁難,又是何居

    呂誨怒道:“任你百般狡辯。亦難掩飾你那狼子野心!你弄出一個條例司。越中書而定例,壞太祖太宗之法。焉是臣子所為!”

    王安石哼道:“水無常勢,法無定形。若皆是祖法,要人力何為?古之周朝靠分封之法,得八百年天下,然而漢以後只有州縣,無有其他,自此已越千年,若按你一切皆祖的做法,難道我等現在要恢復周之分封不成?呂中丞,你這樣可不是治天下之才呀!”

    “你……”呂誨辯不過,只能轉頭向趙頊,“陛下,王安石狡辯小人,處處言利,所行之法,皆是漏洞,若行其法,他日天下動亂,誠不遠矣!亂天下之人,必是此賊!”

    趙頊聞言也怒了,王安石的舉措,都是得他同意的,給人說成是亂天下之賊,豈不是說這個賊也有他的一份?

    “呂中丞!朕看你歲數如此之發,在朝亦是不易!詆毀他人之言,萬萬不可說了!”趙頊冷冷說道。

    呂誨當然不可能因為官家動怒就緘口了,又道:“若是詆毀,臣自會伏罪。可王安石回朝一年,縱觀其所為,陛下,他真是一個真心為大宋著想只人嗎?才一年時間,他就弄得朝堂紛爭四起!臣也不是個麻煩多事之人,臣也願望我朝堂能安然無事,然而有些事,卻不能不說,有些人,不能不彈呀!這個王安石,真地不能留下去了!”

    王安石大怒,亦是出列道:“陛下,此人以小人詆臣,臣無顏以對天下。若陛下認為其言無差,那麼請黜臣出朝;若是認為臣還有可用之處,請給臣一個清白!”

    “好一個清白!”呂誨頓時吹鬍子瞪眼了,“陛下,此人睜眼說瞎話,行事更是放浪,不首規矩。臣以與其同朝為羞,請陛下做個決斷吧!”

    “啊?”趙頊與眾臣都吃了一驚,本來兩人相爭,之前也發生過好幾次,本來以為這次與往常一樣,爭啊爭就回甘休,沒想到最後鬧到要決裂不能共存的地步!

    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來。再說兩人皆是大臣,話出如風,更沒有可能改變。這次事情真是大條了!趙頊哪里遇到過這樣的事,頓時手腳無措,看向老臣韓琦。

    韓琦無奈,只能出列喝道:“呂中丞、王參政!這是朝堂,天下中心,意氣之言,萬萬不可出諸你等之口!”

    韓琦以“意氣之言”替他們開脫,只要他們低下頭向皇帝告罪一聲。此事就算揭過了,大家也不會真當真了。

    就在趙頊也為韓琦的急智暗贊時,呂誨發話了:“陛下,臣是禦史中丞,職責就是彈劾大臣。臣還沒有昏庸到胡言亂語的地步,剛才之言。皆發自肺腑,沒有虛言!萬望陛下以天下蒼生為念,遠小人,親賢人,方才是明君之為呀!”

    王安石這才也怒到頭上了,呂誨之言,明明在指著他的鼻子說他是小人呀,他一生自傲,走到哪都受人尊敬。縱使行舉有點不羈,卻也沒給人家真罵過小人,今日朝堂當眾受辱,真是氣煞他也!

    “陛下。此人極盡刻薄之言,詆臣於朝堂之中,臣與他勢不兩立!進入陛下猶豫,他日必有更多如此之人詆毀為臣!罷了罷了,既然陛下無法處置,按例言官彈劾,就是宰相也得在閉門在家等待裁決。===臣不敢壞了規矩。今日亦不敢多待朝堂,請陛下見諒!”王安石說完,不理會眾人的反應,轉身瀟灑退出朝堂,留下目瞪口呆地一眾。

    不愧是脾氣強到令人髮指的臣子。竟然敢不鳥端坐龍椅的皇帝,也不顧他的挽留,直接去了。

    “壞了!”這是司馬光此時地念頭。王介甫這是逼著官家在他與呂誨之中做出選擇呀!以官家現在對他的信任,呂誨哪有資格去抵擋!難道說……看著禦史與一眾大臣對著王安石的背影發出憤恨的光芒,司馬光也不由得不寒而慄了。一派與另一派做殊死鬥爭,在朝堂上,這就是大名鼎鼎的黨爭呀!

    “哼!”皇帝趙頊也不肯待下去了,直接甩袖而去。

    這一下,司馬光的目光更憂愁了。

    “子賢,這下恐怕真地要糟了!”下朝之後。司馬光不敢耽誤。直接找來沈歡,看他有沒有法子去解救。

    “沒有法子!”沈歡直接回答。“學生早就說過,以介甫先生地才華,足以為一代學宗;然而其性子執拗,沒有容人之量,若為宰輔,必與群臣矛盾重重。言官彈劾,本是正常,就是言辭激烈,也是人家的本分。若是韓相公,也只會託病在家等待裁決,只要陛下還肯用他,至多會派一二重臣上門相勸,即可回朝。然而介甫先生竟然因為一時之氣,直接與對方爭執朝堂,度量如此,難怪會與群臣不睦呀!”

    司馬光也是憂慮地介面:“是啊,王介甫與老夫認識的那個王介甫越來越不像了。當年他雖然有傲氣,然而總算還聽得進勸,至少對的他不會硬是說錯。可如今,當上參政的他,反而一點都聽不盡別人地話了。一意孤行,如此下去,估計會與老夫決裂有如陌路了!可歎,可歎!”

    沈歡嘿然一笑。後世總是說內因決定事物本身的發展,王安石變法的失敗,更多是因為他執拗地性格造成的,剛愎自用,造成新黨與舊黨不和緩和的矛盾,雙方內耗,生生把精力都浪費在了鬥爭這方面,哪還有時間去謀什麼發展!這是他性格的悲劇,是與生俱來地必然,然而後來有人總把變法失敗的罪過都套在了反對派的頭上,簡直是本末倒置啊。** ***

    自古以來,還沒有哪一個皇帝像趙頊這般堅定地變法,就是王安石罷相之後,他依然獨自推行變法舉措多年,直至死去,堅持如此,千古以下,實屬罕有。然而王安石花了十年時間,不單沒有形成明顯地功績,反而在他手上造成黨爭,這種罪過,他一定要承擔大半!以前沒有實際認識,然而沈歡與王安石交際以來,也越來越受不了他種性子,這也導致了他半年來都沒有因私過去探望過對方,更不願與之交流----反正說得再多,人家也不會聽進去,白白浪費口舌而已!

    沈歡重重地歎了口氣,道:“老師,這次呂中丞看來是保不住了!”

    司馬光愕然,接著發反應過來。這次呂誨與司馬光鬧得不可開交,要官家兩者擇一,誰都知道,在會兒官家不可能選擇放棄王安石,那麼只要呂誨離去才是道理。

    “呂獻可之情操,令人佩服!”司馬光贊了一聲,才是鬱悶地憂愁。“難道說,事情真的敗壞到這個地步了嗎?難道真地是天不佑大宋?王介甫啊王介甫,你焉能如此。我……恨啊!”

    沈歡當然知道司馬光指地是他大力在皇帝面前舉薦王安石一事,本來指望以王安石大才改變天下窮窘的局面,沒想到短短一年,就鬧到了這個地步!他怎麼會不感到悔恨呢!

    “老師無須過於擔憂。天無絕人之路,事情總會有個頭的!”沈歡勸解說道,“當日老師舉薦介甫先生,是想要一革朝政,對於變法大勢來說,這是沒有錯的。學生總是說法已經不可不變,這點老師也是贊同的。萬萬不能因為此事而對變法灰了心,更不可死了心!變法大勢不變,唯一不同地是術地選擇而已!老師。不能灰心啊!”

    “對,老夫不能灰心!”司馬光聞言一震,目視沈歡,“子賢。你一定要幫老夫改變這些,不能讓天下敗壞了!老夫已經可以預見晚唐的黨爭之勢了!黨爭啊,萬惡的黨爭!只要王介甫沒有改變,黨爭必不可免,沒想到讓老夫歎息歷史的事情會在本朝上演,而且還是讓老夫無可選擇的!”

    沈歡心裏一動。****難怪後世有人評價司馬光遠見的能力比王安石勝了不知幾條街,果然是有譜地。只從呂誨事件上就能揣摩出一些蛛絲馬跡,非同凡人呀!

    “老師放心,在沒有改造這種格局之前,學生都會相助老師!”沈歡開口保證,至於“改變”的是格局。也只有他自己一個人清楚了。

    “那老夫就放心了!”司馬光真的是有了一絲寬慰地笑容,不知不覺之中,幾年下來,他對沈歡已經是剖心置腹地信賴了。

    沈歡沉吟了一會又道:“老師,從介甫先生今日地舉止可以看得出來,有了制置三司條例司的他已經不能滿足了,這只是一個變法地機構,有時能左右他的東西還存在,那就是比他跟高的存在----相權!”

    “相權?”司馬光愣然,“子賢。你說王介甫地目標是韓相公?”

    “不錯。就是韓相公!”

    “可是,這次是呂獻可……”

    “老師。韓相西曆三朝為相,多年經營,又豈是一般手段可以拉得下的,就是官家要換相,也得找個正當的理由吧!在朝中,除了官家,什麼才是宰相顧忌的存在呢?只有彈劾百官地禦史了!但是現在掌管禦史台禦史中丞只盯住他王參政,反而不理會其他朝臣的過錯了。這怎麼能完成他的目標呢?為了加快他的目標,換另一個禦史上去,才是正道!”

    沈歡盡自己的力量去揣度,在他的記憶裏,韓琦與呂誨是差不多倒臺的。呂誨之前也多次彈劾王安石,他都置之不理,為何單單這次就發飆了呢?現在快要過年,再下去官家就要登基兩年了,時日已久,根基已穩,也是時候把韓琦這座大山搬掉了!王安石今日之舉,焉知沒有此意?

    司馬光皺著眉頭說道:“子賢,據老夫所知,王介甫不是如此玩弄手段之人……”

    沈歡撇了撇嘴,王安石精通《老子》,又精法家,一生最得權術二道,說他不會玩手段,那就大錯特錯了。若說不玩弄,那也是得了大權之後,高傲地他,已經不屑去玩弄這些了。

    “老師,如今他身邊已經聚集了不少投機之人,據學生所知,權術者亦不少。而且為了變法,,他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呢?而且他也能投官家之所好,現在官家一心要變法,任誰也不能改變,誰阻止誰就倒楣!”說到這裏,沈歡不由得不佩服呂誨,這老東西,不可能看不出官家對王安石的寵信,然而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依然毅然扯起反對大旗!也許在這裏,他就抱著為“道”犧牲的心思了,昧著良心緘默,那不是諫官的道!身為言官,管你是寵臣還是天王老子,一律照參無誤!

    “目標竟然是韓相公,那可如何是好?”司馬光眉頭皺得更緊了,他也知道,韓琦多年為官,得罪地人不少。特別是為相期間,甚至有點跋扈不講理,一旦換了個看他不順眼之人率領禦史台,一番彈劾,在官家又有心換相的前提下,肯定要下馬!這會兒。也只有他能稍稍壓制王介甫的勢頭,一旦沒了,那對方就肆無忌憚了!這是他不願意看到的局面,能避免就避免。

    沈歡卻知道,韓琦是保不住了,就算王安石沒有拿下禦史台,他也能找到一個與之交好的言官去做彈劾之事----或者說只要真有人看不過韓琦的做法,稍稍一上奏,他也能把此事搞大。畢竟他身邊可不是孤家寡人了。縱使他清正不屑用此手段,焉知他下面之人為了上位不會做出此事呢?那簡直是一定的!一想到呂惠卿章等人地手段,沈歡就無言了。王安石以他們而成事,也因他們而敗。不能不讓人感慨惋惜!

    “老師,為今之計,是要計算好韓相公走了之後,該如何行事!”沈歡想了想,覺得還是提醒一下司馬光。

    “子賢的意思是?”

    “老師,朝廷最忌的就是一方獨大,到時其所出之策。皆為律令,頒行天下。若是這樣地話,無人能制,策無論對錯,皆是推行。那將是天下地禍患呀!因此學生認為,一定要加大克制或者平衡王介甫一方的力量!縱觀朝堂,也就只有老師能擔當此任了!”

    司馬光驚道:“你地意思是……要老夫爭一爭這個相位?”

    沈歡點頭道:“老師,學生知道你不是貪權之人,然而這事不能再退了。一旦退之,縱觀朝堂,屬王介甫最有希望。是時他手掌越權中書的條例司,又是帝國宰相,權柄之大,百年未有。一旦勢大。何人能制?縱使不為反對而反對。就算為了最終保全王介甫,老師也要去做呀!”

    “保全”王介甫是什麼意思。司馬光當然清楚,自古以來,權臣都沒有幾個有好下場。若能提前讓對方做不成獨大難制的權臣,那只有搶他的某些權力了。正如沈歡所說,王安石已經有三司條例司了,若還迅速坐上相位……結果真是難以令人想像了!就是對方有能力或者大勢要他坐上去,那也不能讓他坐得太舒服,要讓他時時警醒旁邊還有人逼視,方能稍稍遏制他別的心思!

    “對,這也是為了他好!”司馬光堅定地點頭,“子賢,老夫也不是矯情之人,你說,該如何去做?”

    沈歡大窘,他一時哪有什麼手段去奪相位。官場鬥爭,那可不是玩家家飯!人家幾十年老油條,又豈是你可以隨便玩弄的。不過他深信司馬光的能力,此君在官場上也是老妖級的泰斗了,只要你稍稍提點,他還不會思考出計策?就算一時想不出,憑人家修《資治通鑒》的強悍能力,回去稍稍翻翻史書,靈機一動,就會計上心來了!

    沈歡想了想,道:“老師無須做得太多,就是在變法上,不能太過忤逆了官家之意----學生知道老師方正,有錯必究,然而變法大勢已不可更改,還不如稍稍忍耐,為了將來著想,暫時緘默,待得手掌大權,再盡為臣本分吧!另外,老師可以多多與韓相公交流,萬莫像之前一樣顧忌王介甫地感受不肯與韓相公走得太近。非常時期,也不能顧忌太多了!”

    司馬光歎道:“罷了罷了,都依你。活了大半輩子,什麼都沒有子賢你看得透啊!慚愧慚愧!”

    沈歡不好意思地摸著鼻子笑了笑,其實若論官場能力,不說比司馬光王安石了,就是其他牛一點的朝臣,他都要遜色,奈何他是穿越人士,最大的看點就是把握歷史流程,相比起來也比他人多了不少優勢。這年頭,穿越人士就是吃香!

    不說沈歡這邊如何作想,那邊司馬光預測的黨爭來得異常迅速與迅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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