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混在明朝 作者:紅色四月 (連載中)

 
ivyyahui 2009-4-28 11:40:2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06 50029
ivyyahui 發表於 2009-4-28 15:17
第一卷-第九章不速之客
 
 趙氏聞言不由得一愣,隨即開口斥道:“這孩子真是胡鬧!王公子從沒見過她,又怎麼能認得出來?”
  王銳也是大感意外,他原以為蘇瑾必然來的是佳人考才子的那一套吟詩做對的狗血劇情,因此早就做好了充當一回“文壇大盜”的準備。他的前世可是中文專業的研究生,在古詩詞散文方面可以稱得上是“大拿”,自信自己的表現絕對能讓所有那些穿越小說裏的主角都感到汗顏!可沒想到眼下蘇家小姐竟然玩出了新鮮的花樣,這讓王銳大感意外的同時也覺得十分有趣,不由得精神大振,當下二話不說將畫軸一一展開。
  他的眼睛一亮,只見畫上的三個女子俱都栩栩如生,全部稱得上是國色天香傾國傾城,環肥燕瘦各擅勝場,容貌難分高下,所差的只是各自的氣質不同而。一個如空谷幽蘭般高貴典雅、一個如傲雪梅花般清麗俊逸、最後一個則如同驕陽牡丹般絢麗嬌豔!能將人物的氣質畫得如此傳神,也不知是出自誰的丹青妙筆。一想到這其中就有一個是自己的老婆,他幾乎不相信那會是真的。
  王銳暗自將每個人與趙氏做了比較,卻發現三個女子的五官和趙氏都有相似和不同之處,還真說不準哪個更像一些。難道蘇家小姐長得就一點也不像媽麼?王銳暗暗鬱悶地想到,心說人都說兒子像媽閨女像爹,看來還真是不假!
  他暗中深吸了口氣,目光如炬般在每張畫上緩緩掠過。足有半頓飯的功夫後,他的嘴角突然泛起一絲微笑,將手一伸說了聲:“拿筆來!”
  趙氏一擺手,那老僕立刻轉身出去,不多時取來了筆墨紙硯。
  王銳接筆在手,沉思了片刻後,毫不猶豫地在中間那張畫上的空白處揮毫潑墨。但見筆走龍蛇唰唰一蹴而就,不一刻的功夫一首詞躍然於其上:
  莫把瓊花比汝妝,誰似白霓裳。別樣清幽,自然標格,莫近東牆。
  冰肌玉骨天分付,兼付與淒涼。可憐遙夜,冷煙和月,疏影橫窗。
  這是納蘭性德一首詠梅的詞,王銳用在這裏是喻指畫中女子如傲雪寒梅般的氣質,他終於還是忍不住當了回“文壇大盜”。
  王銳寫完後將筆一擲哈哈笑道:“翠兒妹妹將畫拿去,在下在這裏靜候!”
  翠兒探頭一看,面上頓時露出驚異的神色。她瞥了王銳一眼,也不答話,小心翼翼地捧起那畫,飛也似地往後去了。雖說她並未說什麼,但王銳經從趙氏等人臉上驚奇的神色中知道了答案。
  果然,沒一會的功夫,翠兒就重新轉回,朝眾人福了福喜滋滋地說道:“小姐說一切但憑夫人做主,翠兒恭喜姑爺了!”
  趙氏大喜,急忙追問王銳是如何知道那張畫上的就是自己的女兒。王銳神秘地笑了笑說道:“小姐說過我二人的姻緣乃屬天定,一切皆是天意,小婿又豈有認不出之理?”
  眾人聞言半信半疑,但事實如此無話可講。
  王銳重新跪下來正式叩見岳母大人,趙氏見亡夫的遺願終於了卻,女兒也得了個如椿表人才的佳婿,歡喜得險些連嘴都合不上了,一迭聲地讓王銳趕快起來,細細詢問他這些年來的境遇究竟如何。
  當聽到他是孤身一人來到京師尋親,眼下還居無定所時,趙氏立刻提出讓王銳先搬來這裏住下,彼此間也好有個照應。至於他和蘇瑾成婚後是否另尋住所,不妨再慢慢商量。
  張善祥的態度真的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但連聲贊同趙氏的提議,而且還笑著說二人成婚後最好也不要搬出去,一家人其樂融融,他也算是多了半個兒子。張甯和張威兄弟氣得直吹鬍子瞪眼,可在老爹眼前也沒膽量說半個不字。
  對於他態度的突然轉變讓王銳大感迷惑,但卻不願拂了趙氏的一片好意,況且不想老是麻煩謝天博,因此略一沉吟就點頭答應下來。
  王銳回去將此行的情況一說,謝天博也是大為興奮,雖然頗有些捨不得,但心裏卻著實替自己的這個賢弟高興。
  就這樣王銳搬到了張善祥家,白天他仍然去棋社與謝天博對弈談棋,晚上回來後開始挑燈夜讀,將前世很多只是聽說過的古代典籍拼命地往腦子裏灌,加班加點地充電,以便更好地適應自己所在這個時代的角色。
  自從王銳與蘇瑾的婚約定下來後,他的心態又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儘管由於封建禮教的原因他與蘇瑾天天住在同一個院子裏卻也見不得面,可是王銳卻感到心裏多一份責任、期盼。他現在差不多完全融入了角色,準備踏踏實實做一個明朝的五好青年了……
  十數天的時間一晃而過,這一日晚飯後趙氏將王銳喚去,告訴他說自己經和張善祥算過了日子,下個月的初八正是良辰吉日,她想就在那天為他與蘇瑾完婚,也好了卻一樁心事。王銳記不清自己是怎樣回答的了,最後如飽飲了醇酒般暈暈乎乎地告退出來,只感到一切像是在做夢一樣。
  回到房中,王銳哪里還能再靜下心來讀書?只是隨便拿起本書胡亂翻一陣就索性將書一丟上床早早歇下。
  他真的做了個夢,夢到自己竟帶著蘇瑾穿越回到現代,舉辦了盛大的婚禮。他的父母、朋友、同事,甚至還有前女友都來了。每個人都被蘇瑾的絕世容光所懾,無不羡慕他竟然能娶到這樣一個如天仙般的老婆。他看著一襲白色婚紗美豔不可方物的蘇瑾,只剩下了傻笑……
  砰砰……砰砰……
  低沉而又急促的敲門聲猛地將王銳從夢中驚醒,他一個翻身坐起來,本能地問了聲是誰。門外沒有回答,又輕輕地敲了兩下。
  王銳此時的腦子還有些迷糊,他也沒有多想,匆匆穿上長衫下得地來走到門前拔去門閂。
  門猛地被推開,一個白色的人影裹著香風倏地閃了進來,緊接著又迅速地將門掩上,低低的說了聲:“公子,我是蘇瑾!”
  王銳開始時被嚇一跳,本能地往後退了幾步。待聽到這句話後,他的身子猛然一震定在那裏,腦子以下清醒過來。當他腦置信地抬頭仔細看時,只見一個女子皓衣勝雪,正俏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
  她的真人比畫上還要美上幾分,眉如柳葉,目似秋水,冰肌玉膚吹彈得破。真好似淩波仙子降世,又好象九天仙女下凡!王銳僅與她對望一眼,就覺得自己似乎徹底迷失在了那一泓秋水之中!
  如果你的未婚妻是個大美女,如果她在半夜裏偷偷跑到你的房間裏來,你會怎麼想?是不是會有N種香豔刺激的YY遐想?答案自然是of  couse!
  王銳也是這麼想的,他只感到自己的心跳不爭氣的加速起來,暗自裏連聲說道我叫正人君子,我叫不激動,我叫不緊張!可實際上他早經緊張得心都快跳了出來,想要說句什麼舒緩一下情緒,卻覺得嗓子發乾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是好!
  蘇瑾也在凝目望著王銳,仔細打量著這第一次見面的她的未來的夫君。兩個人也沒有說話,時間在此刻彷彿凝固一樣。月光透過窗戶灑在二人身上,宛若實質一般靜靜地流淌……
ivyyahui 發表於 2009-4-29 17:06
第一卷-第十章鳳凰浴火


  驀地,蘇瑾率先回過神來,唰地羞紅蓮頰。但嬌羞的紅潮只是一閃而逝,她隨即面露焦急之色,輕聲而又快速地說道:“公子,大事不好了。你趕快收拾一下東西立刻就走,晚了恐怕就來不及了!”
  王銳也猛然清醒過來,聞言心中不由得微感不妙,暗暗調整一下呼吸平靜地說道:“小姐不要著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好端端的我為什麼要突然走掉?”
  蘇瑾急的一頓足,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公子你還不知,那張家父子狼子獸心,在暗地裏欲圖謀害你,就定在今夜動手!天幸讓我恰巧撞破聾們的奸計,否則我和母親將來有何面目去見王家的列祖列宗和父親大人?”
  王銳的心中一凜,心說那張善祥果然不是好東西,蔚他的態度怎麼轉變得那麼快呢,原來是暗中另有圖謀,當真是老奸巨滑!
  他穩了穩心神,朝蘇瑾展顏一笑溫言說道:“小姐莫慌,我這不還是好好的嗎?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可否詳細道來?”
  蘇瑾被王銳的鎮定自若所感染,稍微平復一下激動的情緒說道:“今日中午時張家的兄弟倆從外面喝醉了酒回來,借著酒勁想要硬闖到我這裏討杯醒酒茶喝。翠兒毫不客氣地攔住了二人,警告兩人現在姑爺就住在家裏,請他們還要行為檢點,多多自重才是!”
  她說到這裏忍不住冷哼一聲,似乎是在發洩著對那兩個沒有半點血緣關係的哥哥的極度鄙夷和不屑,頓了頓才接著說道:“當時張寧就狂笑著說叫蘇家的大小姐別做美夢了,姓王的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來搶他們張家的便宜,過兩天就要他好看,讓你的活姑爺變成死女婿!”
  王銳忍不住插口道:“哼,想那張善祥不過是個小小的司獄而,他的兩個兒子又憑何如此張狂?”
  蘇瑾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張威察覺到了哥哥的失口,當下也沒再糾纏硬將其拖走了事。翠兒還以為那是張寧喝醉了酒胡吹大氣沒當回事,我卻感到事情有異,於是晚飯後見張家父子躲入了房中似乎在密議什麼,就派了翠兒去窗下偷聽,這才驚悉他們父子的陰謀!”
  王銳知道事情到了緊要處,豎起耳朵凝神靜聽。只聽蘇瑾接著說道:“原來那老賊一直想巴結上錦衣衛的勢力,一來是找個強有力的靠山,二來為他那兩個廢物兒子尋個好出路。所以他老早就打好了主意,想要將我嫁給錦衣衛的千戶董兆興。那董兆興雖然只是個區區的五品千戶,但卻是田爾耕的乾兒子和得力幹將。老賊的奸計若能得逞,他張家自是平步青雲!可沒想到公子的突然出現打亂了老賊的計畫,他害怕如果強行阻止王蘇兩家婚約的事情傳揚出去會惹得董兆興不高興,因此這才表面上假意答允下來,暗地裏卻將事情告訴了董兆興,讓他打探公子的底細。錦衣衛是何等厲害?自然很快就查清了公子的身份。二人見公子無甚靠山和來歷,遂決意給公子你安個奸黨分子的罪名抓到錦衣衛去!哼,錦衣衛一向號稱是活地獄,一旦進去了又哪里能活著出來?這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所以他們決定在今日深夜動手,神不知鬼不覺地讓公子自此從人間消失!天幸王蘇兩家的列祖列宗保佑,讓我預先得悉了老賊的奸謀,否則若是因此而連累了公子的性命,那蘇瑾可真是萬死莫贖了!”
  王銳聽罷蘇瑾的話不禁呆在當地,只感到一股深深的寒意從心底升起。如果今夜不是有蘇瑾及時的報信,他很有可能就會成為史上最窩囊的穿越者,將這條小命糊裏糊塗的就葬送在這大明朝了。眼下正是黨勢力最猖獗的黑暗時代,無數東林黨的高官名士都倒在血雨腥風裏,錦衣衛想要他的這條小命又能算得了什麼?
  他猛然感到自己之前想要踏踏實實做個明朝五好青年的想法未免太可笑了,這是個什麼時代?是個沒有自由、沒有民主、沒有人權、王權凌駕於法制之上的封建時代!你就算想做個良民、順民,安安穩穩度終生恐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因為你不能說錯一句話、不能寫錯一個字、不能得罪小人,更不能開罪權貴了,這些都有可能會讓你掉腦袋,甚至是株連九族!
  當然,事情也不完全是絕望的。這個時代有的是視名節重於生命的名臣名士,他們可以為了正氣和名垂青史毫不猶豫地拋頭顱灑熱血;這個時代也不乏義薄雲天的俠士,他們能夠為知己兩肋插刀以性命相托;這個時代更多有重情重義的多情節烈女子,她們愛才而不愛財,重名而不重利,演繹出了多少淒美的愛情故事?
  王銳覺得自己是幸運的,因為眼前的蘇瑾顯然就是這樣的女子。他們兩人然只是第一次見面,但彼此的心卻好象早就緊緊連結在一起一樣。
  他的心頭一熱,猛地上前兩步,伸手抓住蘇瑾的雙臂,眼中露出熱切的光芒盯著她說道:“瑾兒,我們一起走吧。我們離開京城,到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蘇瑾長這麼大以來還是第一次與異性如此親密的接觸,雖然隔著衣服,但是她仍清晰地感到王銳雙手傳來的熱力,不由得身子微微發軟。情郎的話更是讓她的眼睛一亮,但隨即面露黯然之色說道:“不行,我們一起是走不掉的。如果逃走的話,董兆興和老賊絕不會善罷甘休,我們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恐怕也難逃脫錦衣衛的魔爪!若是只公子一個人走,想來錦衣衛也不會再為此而大動干戈。況且我又怎能將母親一個人留在這裏?”
  王銳聞言心中一痛,忽然泛起一種強烈的無力感覺,為無力保護自己心愛的人而感到那麼的無奈。
  他深吸了口氣,直視著蘇瑾的雙眸緩緩說道:“我王銳以祖先的名義起誓,有朝一日必定會回來迎娶瑾兒,絕不會再讓任何人成為障礙,就算是老天和皇帝也不行!哪怕山為之崩、地為之裂、海水枯竭、堅石糜爛也絕不違此誓言!”
  王銳以前覺得那些海枯石爛的誓言實在是肉麻得很,但此時他竟感到惟有這些老套肉麻的話才能準確地反映自己的心境,盡情地宣洩他的情感。也就是在這一刻他的思想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完全拋卻了先前在這個時代想要安逸逍遙度椿生的想法,下決心要用自己超越這時代的知識、經驗和智慧攫取絕對的實力,再不能讓任何人威脅和傷害到他或他的親人,即使是皇帝也不行!他就像鳳凰浴火般獲得了重生,準備展動雙翅風雷震九州!
  蘇瑾的星眸閃動,突然縱體入懷緊緊抱住王銳,哽咽著說道:“王郎放心,奴家此生生是王家的人,死亦是王家的鬼!若是老賊苦苦相逼,瑾兒也惟有以死維護清白而已!”
  王銳輕輕捧起蘇瑾的臉,痛惜地吻著她臉頰的淚水,在她耳邊輕聲說道:“瑾兒莫要胡說,為你好好的活著。將來你還肩負著為我王家傳宗接代的重任,要為我生上一大群的兒子和女兒呢!”
  蘇瑾聞言雙頰頓時羞的暈紅,星眸半閉夢囈般說道:“瑾兒知道了,但願王郎能早日回來,可莫讓瑾兒等的頸子都長了!”
  王銳溫香軟玉在懷,鼻間聞到的是處子幽香,情動之下終忍不住緩緩俯身,將嘴唇輕輕印在琳瑾微微顫抖的雙唇之上。
  蘇瑾的身體猛地一僵,但隨即變得火熱輕軟,嚶嚀一聲用雙臂緊緊勾住了王銳的脖頸,熱烈地回應著他的熱吻。兩個小情人忘情地緊緊相擁,紅唇交錯香舌暗渡,完全迷失在令人蝕骨銷魂的長吻中。
  王銳清楚地感覺到懷中佳人的誘人胴體變得越來越熱,險些就要控制不住將她抱入錦帳之中去恣意愛憐真個銷魂一番。
  但到最後王銳的理智仍然戰勝了情欲,他以極大的毅力猛地將蘇瑾扳開,長吸一口氣看著她說道:“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情綿綿無絕期!只要瑾兒願意,以後我會天天這樣愛你、憐你、痛你!為走了,記住,一定要好好的等我回來!”
  長恨歌中的千古絕句被王銳巧妙地改一個字,卻正恰如其分的表達出了二人現在的心境。蘇瑾這個柔弱多情的女子此時也表現出籠堅強的一面,她抹了下臉上的淚水,點點頭輕聲但是無比堅決地說道:“王郎放心,你的話瑾兒記住了!快跟我來,我們從後門走。老賊吩咐了張全今夜要看好各處門戶,我已經讓翠兒將他引開,應該沒有問題才是。眼下近二更時分,再不快走恐怕就來不及了!”
  王銳幾乎沒什麼行李,只簡單拿了幾件衣服就與蘇瑾趁著夜色悄悄摸到了後門。那裏果然沒有人,想來是翠兒極其出色地完成了主人交給的任務。
  蘇瑾看著王銳跨出門外,心中一塊大石終於落地的同時忍不住悲從中來。她強忍住離別的痛苦,拉住王銳的衣袖將一卷畫軸塞在他的手上,咬著嘴唇輕輕說道:“王郎珍重,一切小心!”
  王銳停步回身深深地看琳瑾一眼,仿佛要將她的倩影印刻在腦海裏、心坎上。他沒有說話,只是用力點了點頭,隨即毅然轉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ivyyahui 發表於 2009-4-29 17:28
第一卷-第十一章去年今日此門中


  王銳並未立刻遠遁,而是在相鄰街巷的暗處藏起身來,暗暗觀察著張家那邊的動靜。果然,過了沒多久,一隊錦衣緹騎從另一個方向急馳而來,轉眼間就將張家團團圍住。
  不一會的功夫,就見火把紛亂閃動,緊接著質問、喝罵、叫喊的嘈雜聲傳來,顯是錦衣衛經開始入府拿人。
  王銳不敢久留,轉身迅速遁入了黑暗,心中一直不忘冷冷地默念著兩個名字——張善祥、董兆興!
  ……
  謝天博見王銳半夜裏突然回到棋社,不由得又驚又喜,連忙詢問原由。王銳也不隱瞞,將前後經過詳細說一遍。謝天博聽罷大怒,痛駡張家父子實是衣冠禽獸,對蘇瑾則是唏噓不,連稱想不到蘇家小姐竟是如此多情重義的奇女子。
  感慨過後,謝天博也惟有安慰王銳莫要著急,先在這裏躲幾天避避風頭,他自會想辦法疏通關係,相信讓錦衣衛不再找王銳的麻煩應該不是什麼難事。他雖然與許多大佬顯貴的關係頗熟,稱得上是手眼通天,但終究還只是一介布衣而已,想要搞定田爾耕乾兒子這樣的人物為義弟出氣報仇那還是遠遠力有未逮。
  王銳原本也根本沒想借助謝天博的力量來為自己報仇,他經定下了來到這個時代的第一個目標,如果連這都不能自己實現又有何面目去見蘇瑾?又如何對得起強大威猛的穿越者的稱號?眼下他惟一擔心的是萬一張善祥和董兆興逼婚,蘇瑾必定會以死抗爭。若是那樣,他以後就算是得到了全世界又有什麼意義?
  好在多年的棋道歷練早讓王銳鍛煉出了遠超常人的一份堅忍功夫和平常心,因此儘管十分擔心,但他仍能將一切都暫時拋在腦後,一連幾天都閉門不出,攪盡了腦汁回憶著所有這個時代的知識,同時開始構思自己的計畫。
  這一天謝天博一回來,王銳就從他臉上的神情預感到一絲不妙,但他沒有開口,而是靜靜地等著謝天博說話。
  謝天博的臉色陰晴不定,目光數次與王銳一觸就急忙避開。過了好一會,他才終於鼓足勇氣踟躇著開口說道:“賢弟……我有個不好的消息……其實也不能完全算是壞消息。你答應愚兄,聽完後千萬莫要著急好嗎?”
  王銳點了點頭,臉色平靜的像止水一樣。
  謝天博乾咳了兩聲說道:“我在刑部也有一好友,這些天來一直在托他關注著張家那邊的動靜。今日他突然將我喚去,告訴了我個驚人的消息!自那日賢弟走脫後,張善祥那廝惱羞成怒,與蘇家母女撕破了臉皮,當下逼著蘇小姐立刻就嫁給董兆興。蘇小姐如何肯答應?於是老賊就與那董兆興商量好了,讓其強行娶蘇小姐過門!”
  他說到這裏不由得重重地哼一聲,伸手抓起杯茶一飲而盡,抹了抹嘴才繼續說道:“哼,想如今綱紀敗壞道德淪喪,東廠和錦衣衛的權勢熏天!董兆興那廝乃是田爾耕的乾兒子,就算是強搶民女也不當回事,更何況此番是有張善祥那老賊的所謂父母之命?就在昨日,錦衣衛竟然出動了緹騎,用大紅花轎強行將新娘從張家‘娶’回了董府!”
  王銳聽地目呲欲裂鋼牙咬碎,雙手的指甲深深刺入了肉裏,但面上的神色依然不變。
  謝天博又抓起王銳面前的茶杯一飲而盡,經完全沒有了往日的儒雅風度。他仰天哈哈一笑繼續道:“所有的人都想不到,就在拜堂之時,一直任人擺佈的新娘子突然暴起傷人,用藏在衣內的剪刀刺傷了董兆興,險些就要了那廝的性命!當所有人都還目瞪口呆還沒回過神來的時候,新娘緊接著毫不猶豫地回刀自戕,當場香銷玉隕!”
  王銳聽到這裏再也無法保持鎮定,身子不由得晃了晃,眼前一黑險些直接暈去。
  謝天博見狀大駭,一把扶住王銳喊道:“賢弟莫急,我還沒有說完,那新娘並非是蘇小姐!”
  王銳聞言悠悠回過神來,眼中射出疑惑的光芒。
  謝天博急忙繼續說道:“那董兆興自然是勃然大怒,立刻帶了屍體去張家興師問罪,這才驚訝地發現那新娘竟不是蘇小姐,而是她的丫頭翠兒!張善祥又驚又怒,急忙尋時才駭然發現趙氏在屋內自縊身亡,而蘇小姐然是蹤影全無!”
  王銳的雙眉一跳,只聽得謝天博接著往下說道:“董兆興如何肯善罷甘休?自是逼著張善祥說出蘇小姐的下落,那廝無奈之下只有懇求自己的好‘姑爺’暫且息怒,他定會很快找到蘇小姐對此事做個交代。董兆興哪里再肯相信他的話?當下翻臉將張家三父子全部鎖拿進錦衣衛拷問,同時派出緹騎追尋蘇小姐的下落,但直至現在還無任何結果!哼,張家父子此番是自作自受,就算不死也肯定脫層皮!只可歎那趙氏與丫頭翠兒竟是如此貞節烈性的奇女子,當真令我輩鬚眉都感到汗顏!”
  聽罷謝天博的敍述,王銳只感到自己的心潮湧動,宛若翻江倒海一般。一想到蘇瑾眼下仍是生死未卜不知下落,趙氏的慨然赴死和翠兒的毅然替主赴難,他終於忍不住垂下淚來。有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王銳想到數日前自己才剛與蘇瑾情定今生,可眼下佳人杳無芳蹤,不知她能否逃脫錦衣衛的魔爪?二人又何日再能相見?而可親可敬的趙氏與嬌俏可愛的翠兒更是陰陽兩隔,他的心難過得就好似欲爆裂開來一般。
  謝天博亦是神色黯然,惟有輕輕拍了拍王銳的肩膀安慰道:“賢弟莫要傷悲,想那蘇小姐可稱得上是智勇雙全的奇女子,定能吉人天象逢凶化吉,我會盡全力幫你查尋她的消息!另外我已經給李公公使了重金,托他在錦衣衛那邊說項。你與蘇小姐走脫確無關係,而且理虧的一方是董兆興那廝,相信李公公必能化解此事,用不了多久錦衣衛就不會再找你的麻煩了!”
  王銳好像沒有聽到一樣仍然像木雕泥塑一樣呆坐在那裏,任憑淚水盡情地流淌。好半晌後,他才突然伸手拭乾鱗淚,起身整理一下衣冠,向謝天博深深拜倒說道:“大哥對小弟情深義重,王銳必將銘記五內永不相忘!眼下小弟仍有兩件事情厚顏請求大哥,還望大哥能夠答應!”
  謝天博急忙將他扶起來說道:“賢弟千萬莫要這樣,俗話說知音難覓。我與賢弟一見傾心親如兄弟,當日你肯將仙譜毫不藏私地傳於我知道,其價值又何止萬金?更何況蘇家母女和奴婢尚且如此貞節烈性重情重義,難道我還比不上女子嗎?你有何事但說無妨,只要愚兄力所能及,必不會令賢弟失望!”
  王銳點了點頭說道:“第一件事情我希望大哥以後無論到哪里弈棋會友都帶上小弟,不知可以嗎?”
  謝天博哈哈笑道:“此事簡單,自從結識賢弟後,愚兄在棋道上獲益良多,棋力更是大有長進!不瞞你說,不知有多少人都大感驚異,向我追問原因。我早有意將賢弟這位奇才介紹與眾友認識,但擔心你不願應酬這才一直沒提。眼下你既願意,也正合愚兄的本意,那是再好不過了!不知另外一事是什麼?”
  王銳抱拳一揖道:“多謝大哥!令師林公一直為小弟所景仰,不知大哥可否代為引見?若能與他老人家對弈手談一局,此生當無憾矣!還望大哥能夠成全!”
  謝天博微微一愣,伸手摸著下頜沉吟道:“這件事原也應該不難才是,賢弟乃是棋道奇才,師尊若是知道亦必定喜歡!只不過他老人佳威山林,這些年來再未與人對弈手談,連我見上一面也是很難,不知道能否肯為賢弟破例。這樣吧,我會給師尊修書一封說明此事,但成與不成就要看他老人家的意思了,不知賢弟以為如何?”
  王銳又是抱拳一揖:“有勞大哥了!”
  謝天博搖頭笑道:“你我兄弟不必客氣!唉,賢弟的用意愚兄多少也能猜出個大概,自會盡全力助你便是!但世事無常人生如幻,還望賢弟能夠看開一些。我相信那蘇小姐定會吉人天象,你二人日後自當相會有期!今天你也累了,還是好好休息吧,愚兄告辭!”
  王銳心知他不可能猜得到自己的真實用意,當下只是微微一笑也不多做解釋。待謝天博走後他不由得又怔怔地愣在那裏出了會兒神,好半晌後才默默地摸出蘇瑾送與他的那卷畫軸慢慢地展開……
  畫中的佳壤然是栩栩如生,此刻看來眉眼間仿佛儘是對情郎的思念與眷戀。不知不覺中淚水再度模糊了王銳的雙眼,崔護的那首詩突然自他的腦海浮現出來——
  去年今日此門中,
  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不知何處去,
  桃花依舊笑春風。
  不錯,此時此刻畫中的佳人笑容依舊,但芳蹤卻杳無音訊……
  王銳癡癡地坐了良久,驀然間,他起身長嘯一聲合上了畫卷,在心裏默默地說道——瑾兒,你一定要好好珍重!今生今世就算走到天涯海角我會找到你,我堅信你我二人註定能再相見!
cutetoyuta 發表於 2009-4-29 19:14
第一卷 第十二章 山雨欲來
    天啟五年的七月,這是注定要被歷史所牢記的一個時刻。從年初起,魏忠賢率領的閹黨就開始發動了對東林黨人大清洗的總攻。至六月底,楊漣、左光斗、魏大中、袁化中、周朝瑞、顧大章相繼被鎖拿到京,送進了錦衣衛的詔獄。

    這六人史稱為“六君子”,其後的20多天也被認為是大明朝開國以來最黑暗的日子。六君子要承受的非但是肉體上慘無人道的折磨,而且還有正義得不到伸張的深深絕望。

    盡管如此,以楊漣為首的六人依舊是正氣彌天寧死不屈,在無邊的黑暗里點亮了一盞明燈,用碧血丹心彪炳青史永垂千秋!王銳可以說是熟知這一段歷史,但是他這只小小蝴蝶的翅膀究竟是能扇動歷史的車輪改變它的軌跡,還是終究無法抗拒歷史的滾滾洪流而被湮沒其中?王銳也很想知道答案,所以他早就做好了精心的準備……

    事情果然如同謝天博所預料的那樣,有了李永貞出面,董兆興沒再找王銳的麻煩,甚至連追尋甦瑾下落的事情也暫時放了下來。因為他畢竟沒有親眼見過甦瑾,認為她不過是如同自己眾多嬌妻美妾中的一個罷了,也沒太當回事。他將所有的氣都撒在了張善祥的身上,據說張家三父子有幸嘗遍了錦衣衛的諸般酷刑,苦是沒有少受,只可惜卻無緣像六君子一樣名留青史,最多也就成為錦衣衛手下的冤魂孤鬼中的一員罷了!

    王銳得到消息後心中的石頭放下了一大半,對和甦瑾有朝一日重逢更加充滿了信心。不過現在還沒有到尋找她下落的時候,他先要開始實行自己的計劃,待有了堅實的基礎後方能進行此事。否則的話,二人就算是能再相聚,說不定哪一天仍會重演昨天的悲劇!

    由于心事放下了大半,王銳的精神大振,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自己計劃之中。他要求隨謝天博去弈棋手談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想利用他的關系網絡初步建立起自己的人脈關系,先打下一個堅實的基礎,然後再尋找機會力求變化。

    若想在京師之地一飛沖天又豈是易事?更絕非一兩日之功!但王銳的最大優勢就在于他是個無比強大的穿越者,熟知這一時期的許多關鍵人物和關鍵事件,先不論成功與否,最起碼不會在這復雜紛亂的局勢中迷失了方向。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專心地打好基礎,耐心等待合適時機的到來。

    直到這時王銳才第一次知道了謝天博的關系網有多麼龐大,在短短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里,謝天博幾乎是一天也不停頓地帶著他四處弈棋訪友。這里面有各部、院、道、科的官員,有富豪名紳,有士子名流,也有棋壇的前輩和好友。

    幸虧王銳有一份過硬的堅忍功夫,而且前世身為公務員的他更不乏官場應酬的經驗,這才很好的應付下來。別看這其中的絕大部分人僅僅是一面之緣而已,不可能一下子建立起彼此之間的親密關系,但王銳已是很好地撒下了種子,沒準未來的某一時刻就會收獲豐碩的果實!而且他異于這個時代的特殊氣質和高超的棋藝給所有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知不覺中一顆新星已經悄悄在京師升起,只是這時所有的人都想不到這新星發出的光芒將會越來越燦爛,直至最後達到了輝同日月令人莫敢逼視的程度……

    時間越來越逼近七月,京師的氣氛也陡然間緊張起來。幾乎所有的人都能猜得到六君子的結局,但是正直的人們和東林黨人仍盼望著能有奇跡發生,並且做好了最後一博的準備。而閹黨一方則興奮異常,摩拳擦掌地欲畢其功于一役,一舉將反對的勢力連根拔除。

    在這種劍拔弩張的氣氛下,王銳也暫時停止了“公關”活動,靜觀著事態的發展,準備找個合適的時機正式完成在歷史舞台上的亮相,看一看自己這只小小蝴蝶的翅膀究竟能夠掀起多大的風暴。

    讓王銳意想不到的是謝天博卻在這時突然傳來了他的師尊林符卿已經答應了自己的所求,願意破例重新出山與他這個號稱是得到了仙譜真傳的後輩手談一局。

    更讓他意外的是盡管處于非常時期,但林符卿竟然肯為了一個後輩破例出山的事情仍然在京師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吏部尚書崔景榮特意邀請他們二人到府中對局,並且同時請了不少重要的人物觀戰品棋,這其中就包括了李永貞和魏廣微!

    這魏廣微也是頗有些來頭的人物,他是北直隸南樂人,是原侍郎魏允貞之子,萬歷三十二年的進士,任南京禮部侍郎。魏允貞是個很正直的人,但他這個兒子卻不肖,史書稱“其人陰狡”。魏忠賢坐大後,他密以同鄉同姓相結交,隨後升禮部尚書並入閣。他當了閣臣後,交給魏忠賢的書信,封皮上都要題上“內閣家報”,被時人稱他為“外魏公”。

    他與另一個閣臣顧秉謙,位極人臣,卻不顧臉皮地投靠了魏忠賢,開了閣臣為宦豎充當走狗的先河。

    王銳听謝天博的敘述後不禁眼楮一亮,他原本想和林符卿下棋的用意其實很簡單,一來是借此進一步提升自己的知名度,好為今後的“公關”活動撈足更大的本錢;二來也是想親身體驗一下這個明朝數一數二的大國手的風采。但眼下事情的進展已經超出了他的期望,他立刻機敏地感覺到一直苦等的機會可能已提前來臨,自己一定要好好把握,完成一次完美的亮相……

    三日後,六月二十七,崔景榮府。

    作為吏部尚書,堂堂的正二品大員,崔景榮的府第與張善祥家自是不可同日而語。王銳只看到院落重重疊疊,亭台水榭相連,花園曲徑通幽,不由得暗暗咋舌,心說還是古代人的架子大得嚇死人。如果放到現代,一個部長級領導的住房標準那是遠遠不能與之相比的,而且也絕不敢如此張揚。

    他和林符卿的對局被安排在後花園的書房里進行,而崔景榮則與李永貞、魏廣微一干人等在湖心的水榭亭里擺下了棋盤,一邊飲酒品茶,一邊觀戰賞棋。自有下人將兩人的每一步行棋及時傳過去,而謝天博想當然地充當起了說棋的角色,負責為大佬們詳解精妙的棋招。

    書房是一座兩層的樓閣,兩人的對局就在二層。王銳透過窗子向水榭亭那里望去,只能看到一群身著常服的官員,卻分辨不出每個人的身份和面目。他暗暗長吸口氣,將注意力拉了回來。

    林符卿約有六十多歲年紀,須發皆白身材瘦小,但卻精神矍鑠,雙目炯炯有神。往棋盤旁一坐,自然流露出一股逼人的氣勢,果然有大宗師的風範。

    王銳按照後輩的禮數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禮說道︰“晚生王銳拜見林老前輩,您老肯答應晚生的請求破例賜教,晚生感激不盡!”

    林符卿目光如電,在王銳的身上逡巡了兩圈,隨即拈須點頭微笑道︰“我早听天博說起過他新結識了一位義弟可稱得上是當世奇才,不但深得仙譜真傳棋藝超絕,而且棋品人品也俱是上上之選!老夫原以為他只是夸大其詞而已,今日一見方不由先信了三分!”

    王銳急忙謙虛道︰“老前輩謬贊了,晚生愧不敢當!”

    林符卿搖了搖頭笑道︰“嘿嘿,老夫自以為已淡泊了一切,想不到聞听仙譜之說後仍是心癢難搔,忍不住想要見識一番。即明辨一下真假,又想看一看仙譜究竟有多厲害!哈哈,還望賢佷莫要笑話,盡管全力出手便是,我這把老骨頭還抗的住!”

    王銳肅然道︰“前輩放心,晚生定當竭盡全力!”

    由于二人輩分和聲望上的差距,因此事先不必再進行猜先,王銳理所應當執白先行。他雖然對此已早做了精心的準備,但此時仍然考慮了近10分鐘之久,然後才拈起一粒白子下出了第一手棋……
cutetoyuta 發表於 2009-4-29 19:14
第一卷 第十三章 黑白論道(上)
    王銳的第一著棋並沒有選擇掛角,而是下在了邊路中間的星位上。他之前對林符卿自是做了仔細的研究,知道其棋風亦是好力戰,殺力更遠在弟子謝天博之上,恐非自己所能比。所以他一上來就選擇了相對快速的布局,盡量避免與之糾纏,仍是以己之長攻敵之短的策略。

    林符卿不易察覺地點了點頭,下了一手樸實的小飛掛角,待王銳應以二間高夾時卻出人意料地沒有按照任何定式應對,而是突然脫先在星位的兩枚白子間分投了一手,頓時令王銳先前的預想全部都落了空。

    王銳的眉頭不禁一皺,心里咯 一下,心說姜果然是老的辣!看來林符卿必定亦是早有準備,一開局就采取了奇兵突襲的策略,打破常規意在出奇制勝。但這麼下是要冒很大的風險的,因為當兩名棋手水平相當的時候,若一味用奇很容易露出致命的破綻。眼下林符卿在面對一個後生晚輩時竟然一上來就兵行險招,不但顯示出了其過人的自信和高超的膽略,更看出了他對這盤棋的重視,有意將他的重新出山——同時也是封山之作下成經典的名局。

    一想到這里,王銳的心中頓時對這位老國手充滿了敬意。他的精神大振,斗志陡然間暴增,將棋外的一些想法都拋到了九霄雲外,決意與林符卿一道奉上一場精彩的顛峰對決!

    王銳對著棋盤陷入了沉思,以他的初步判斷,林符卿的這手棋心理戰和試探自己反應的成分居多,而不太可能是事先就準備好的殺招。如果自己跟著他脫先應對的話,在氣勢上就會先弱了三分,接下來恐怕將要落入到對手的步調之中。

    憑心而論,王銳認為自己的棋力應該比林符卿這位歷史上都有名的明朝大國手至少要差上一籌,他惟有憑借大局觀和遠超對方的圍棋理念、認識和理解,在序盤階段就確立較大的優勢方有取勝的可能。若是一旦被對手掌握了節奏,他就會陷入到被動挨打的境地,再想取勝那是萬難!

    想到這里,他並未理會那枚分投的黑子,而是針對飛掛的黑棋堅實地尖頂了一手。如果林符卿再置之不理的話,白棋在兩邊無論哪邊再補上一手,這枚黑子的命運基本上就可以宣告無疾而終了。

    林符卿大概沒有想到王銳竟會對自己的奇兵不予理會,不由得略帶驚訝地看了他一眼,微微點了點頭,這才將注意力轉回到棋盤上。

    這下該論到他有些犯難了,因為在他的預想中,憑著自己的名望,恐怕沒有哪個對手敢置他的奇兵突襲而不顧,多半會認為那必然還有無比精妙的後招而不得不小心應對。只要是對方一應,他自有辦法搶得先手再轉身去處理那枚飛掛的黑棋。如此一來,自己不但在心理上取得了優勢,而且也能成功地變後手為主動,將行棋納入到他的節奏之中!

    可眼前這個還不滿20歲的年輕後生就真的敢不信邪,偏偏對他自認為是神來之筆的奇兵不理不睬,反倒令自己陷入了尷尬的境地。如果現在立刻轉身回應,那就意味著心理戰的徹底失敗,這讓他這個可以說是當世棋壇執牛耳的宗師級人物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可若是不應的話,對手完全可以保留住手段,轉而來處理分投這塊棋。自己最好的結果也只是想辦法在此處搶得先手再去處理那枚孤子,若再落了後手被白棋回去再補上一手的話,局面立呈崩潰之勢,他差不多可以直接認輸也不用再接著下了。

    思前想後了良久,林符卿終于還是決定忍下一口氣,無比郁悶地轉回身來應了一手跳。從這一刻起,他已將王銳當作了平生難得的勁敵看待。

    此時在水榭亭中,已經有人開始對二人的開局居然進行得如此之慢感到了有些奇怪。在大多數人看來,開局的幾手棋很那下出什麼新鮮的花樣,不明白兩人看上去平平無奇的幾招棋為什麼會花這麼長的時間。

    殊不知這正是高手與庸手之間的區別,在棋盤上兩個人較量的不止是棋藝,還有戰術、膽略和心理的比拼。在這點上歷經了現代競技圍棋洗禮的王銳要比推崇自然淡泊的古人佔了很大的優勢,因此才能在與林符卿的心理戰中一開始就取得了上風。

    崔景榮盯著棋盤拈須笑道︰“李公公、魏閣老,不知你們兩位究竟看好誰呢?我們不如來猜猜這一老一少到底誰能取勝如何?哪位猜錯了可要輸個東道!”

    魏廣微哈哈笑道︰“林老年輕之時就持才狂放,常自詡天下第一,除了百齡外也確實從未逢敵手!如今雖上了年紀銳氣盡蛻,但棋藝想來該當更加爐火純青才是!常言道姜還是老的辣,所謂的仙譜我看多半也屬虛言妄傳不值一提,那後生小子如何能是敵手?”

    李永貞一向是盛氣凌人慣了,與人爭執從來不肯認輸,連魏忠賢都不得不對他包容三分。此時他見魏廣微大剌剌地將話說得很滿,頗有些倚老賣老的味道,心里不由得微感不快,陰陽怪氣地開口說道︰“咱家對棋道亦是略知一二,適才見白棋只是一手棋好象就逼得黑棋不得不回身應對,似乎並不那麼簡單!魏閣老既已選了老將,那咱家就選後生小子好了,否則還賭個什麼輸贏?”

    還沒等魏廣微開口,崔景榮已適時笑著插口打斷道︰“好,那老夫就來做個公證,兩位不論誰贏了可都別忘了我才好!”

    魏廣微聞言只有搖頭笑道︰“還是崔大人的算盤打得精,我看最後的贏家應該是你才對!呵呵……”

    崔景榮哈哈大笑起來,不露聲色地將剛才的一點點不和諧化于無形之間……

    王銳在第15手時走出了一個星定式的新變化,這個變形是中國的幾名新銳棋手所合力研究出來的,如果對手是第一次踫上一個不小心就會吃上大虧。當年的中韓新銳對抗賽中,代表中國出戰的幾名小將就是同時祭出了這一法寶,結果令韓國的棋手大栽跟頭,回去後也是研究了一番才找出了比較穩妥的應對之招。

    林符卿自是不可能見過這個新變化,他隨手一扳,結果遭到了白棋強硬的連扳斷打,一塊棋頓時被分斷成兩截,棋形立成崩潰之勢。他的雙目倏地瞪得溜圓,臉上的神色雖然未變,但脊背上唰地出了一層冷汗,一雙耳朵也猛然變成了赤紅之色,直欲滴出血來。

    謝天博看了剛剛傳來的棋譜,也不由得驚呼失聲,待眾人急忙詢問之時,他將最新的棋譜在棋盤上擺了出來,微嘆了口氣說道︰“白棋的15、17、19這三手棋當可稱得上是神來之筆,果真是深得仙譜真味之妙!唉,師尊危險了,如果換成是我,沒準立刻就要投子認負啦!”

    所有的人都沒想到堂堂的大國手竟然會在開局20手棋就陷入了絕對的下風,立時紛紛議論起來,對這個叫王銳的後生晚輩不由得充滿了好奇,對先前的仙譜傳言更是添油加醋地你一言我兩語,個個都如同親見一般。

    魏廣微黑著臉盯住棋盤沒有言語,李永貞則來了精神,往後一坐翹起了二郎腿,得意洋洋地說道︰“好,這後生小子硬是要得!老謝,他是不是就是那個你兩次找咱家提到叫王銳的義弟?哈哈,他倒是爭氣,也不枉咱家費了一番心力!”

    謝天博急忙欠身笑道︰“不錯,他正是我那義弟,姓王名銳字童林,我在此先代他謝過公公的一番美意!”

    王銳知道古人大都有表字,尤其是讀書人更幾乎沒有例外,所以將前世的名字直接拿來給自己取了個表字,當听人喚起來時倍感覺到一種親切,也算是聊以自慰吧。

    崔景榮見魏廣微的臉色更加不愉,當下笑著打圓場說道︰“呵呵,想不到果然是一場龍爭虎斗,倒真是不枉老夫將此局請至府中來了!李公公的棋藝看來已可直追大國手之境,竟能一眼就看出王童林此子的不凡,當真是令人佩服之至!魏閣老也莫心急,林老已成名數十載,又豈是那麼容易被人贏得了的?眼下棋局剛剛開始,好戲必然還在後面,讓我等邊飲邊慢慢欣賞才是!”

    他左右逢源,即捧了李永貞,又安撫了魏廣微一番。其他官員又怎會不長眼色?當下紛紛舉杯應諾,重新將賞棋的氣氛烘托得是一團和氣。

    王銳暗暗長出了口氣,但卻沒敢松懈。他知道自己是佔了很大便宜,等于是用幾千年來人們集圍棋的大成之經驗來對付一個古人,並非是自己的棋力遠遠勝過了對方,因此也談不上什麼可驕傲的。

    眼下白棋雖已佔據了絕對的主動,但對手畢竟是著名的大國手,絕非是浪得虛名,不可能就此甘心認輸,接下來必然有極為凶猛的反撲,自己還需小心應付才是。可不管怎麼說,王銳感到自己確定的開局就爭取建立起優勢的目標已成功實現,所以信心大增,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不急不躁的靜靜地等著對手的應著。

    林符卿此時似乎已將剛才緊張、慌亂和追悔莫及的負面情緒全部拋到了腦後,如老僧入定一樣半閉雙目盯著棋盤一動不動。足足過去了大約有半柱香的功夫,他才倏地睜開了雙目,眼中射出湛燃的神光,伸手在棋盤上緩緩放下了一枚黑子……
cutetoyuta 發表於 2009-4-29 19:15
第一卷 第十四章 黑白論道(中)
    他考慮了如此長時間的一手棋竟然是再度置那兩塊幾近陷入絕境的孤棋而不顧,又一次脫先,回到了當初分投的黑子處樸實地拆二,利用上邊的余味直逼星位上的那粒白子。

    王銳先是微微一愣,但隨即心中立刻對林符卿充滿了敬佩之意。說實話,上邊的兩塊黑棋幾乎已被判了死刑,就算是黃龍士、徐星友、吳清源、聶衛平、古力、常昊等這些古今的超一流高手合體變身,恐怕也難兩邊兼顧令兩塊棋全部轉危為安。

    他已經早做好了打算,如果林符卿強行治孤的話,白棋絕不會硬殺兩塊黑棋,而是網開一面放其出逃,而自己則在追擊中不斷得利。等到兩塊黑棋終于能夠慘活時,他建立起來的優勢已不可動搖,那時就算當真是仙人來了也絕無回天之力!

    可眼下林符卿竟然壯士斷腕,毅然置兩塊棋的生死于不顧,而是利用其余味反而對中間的那枚白子展開了夾攻。那是意味著他已徹底將兩塊棋的心病拋開,決意絕地反擊與自己拼死一博了。關鍵時刻,這一代著名的國手終于顯示出了其令人心折的風範!

    由于原先的預想又被全部打亂,所以王銳重新思考了片刻,然後毫不示弱地向中腹跳了一手,表示出了自己力戰到底的決心。

    林符卿更不猶豫,竟立刻強行點入白棋的重重陣中,硬生生將白二子與上方的厚勢分斷開來,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的用意盡顯無疑。

    如果水平稍差些的業余棋手,很可能被黑棋如此氣勢洶洶的攻擊所嚇住,在優勢的心理下選擇退讓,結果直至優勢被一點點蠶食而慘遭逆轉,這也是他們在大好形勢下經常被高手翻盤的主要原因。

    王銳當然不會如此,他略一思索,在二路飛了一手,分斷黑棋的同時尋求與上方厚勢的聯系,可以說是此時的本手。

    但林符卿剛才的長考顯然已經對此處的變化進行了精心的計算,他先是在白棋上方厚勢的斷點處遙遙一點,逼迫王銳不得不補了一手。有了這粒黑子作為呼應,林符卿緊接著一壓一扳,徹底地將那兩枚白棋與大部隊的聯系切斷,形成了雙方互攻的態勢。雖說對殺的形勢仍然于黑棋不利,但此時這已是林符卿爭勝的唯一辦法。

    王銳此刻後悔的恨不能立刻給自己一個嘴巴,因為直到這時他才看出了原來白棋適才有一步先點,然後再二路飛的妙手。如果剛才他再多思考一會兒走對了這個次序的話,林符卿的妙手就根本不成立了。

    他表面上神色不動,暗暗深深呼吸了幾下,將後悔的負面情緒拋到了一邊。思考了良久之後,王銳選擇了強硬的當頭一鎮,待黑棋穿眼之時,他毫不猶豫地將其沖斷,雙方頓時絞殺在一處……

    林符卿的殺棋功力此刻終于完全釋放出來,在已經沒有了退路的情況下,他的妙手頻發,調動著黑子在重重白陣之中左突右殺不落絲毫下風。哪里還有半分六旬老叟的模樣?分明就如斬將奪旗勇冠沙場的猛將一般!

    激戰之中王銳走出了一個緩招,林符卿立刻機敏地抓住白棋的這一破綻施以了致命一擊!不但終于使打入白陣的黑棋轉危為安,而且將被分斷的白棋連同整個右下角都全部卷入了自己的重重圍困之中,硬是近乎不可思議地將局勢完全反轉過來!

    此刻在水榭亭中觀棋的眾人也已完全沉醉在棋中,隨著二人的奇招妙手不斷傳來,包括謝天博在內的所有人都看得如醉如痴,一顆心亦跟著棋局跌宕起伏,仿佛正在對局的就是自己一樣。

    當林符卿終于將局勢扭轉過來之後,謝天博禁不住喟然嘆道︰“想不到師尊雖已歸隱多年,但棋藝卻終臻大成之境界!能在如此的劣境下覓得勝機,怕是就算仙人降世也不外如許罷了,當真令天博好生欽服!”

    魏廣微的臉色此時已是多雲轉晴,聞言不由得哈哈一笑說道︰“呵呵,你常說那個叫王童林的後生乃是得到了仙譜真傳,眼下他不敵令師,你的師傅自是比仙人還要厲害啦!林老的棋的確是令人嘆為觀止,果然不負我朝大國手的名號呀!”

    李永貞的臉此刻卻變得如包黑子轉世一樣,他冷哼了一聲說道︰“老謝,依你看眼下難道是勝負已定,白棋再無轉機了不成?”

    謝天博盯著棋盤沉吟了半晌才開口道︰“話也不能這樣說,眼下師尊雖已將不利的局勢扭轉過來,但局面依舊是復雜得很,白棋未必就沒有機會。只是天博的棋力有限,對勝負實是看不清楚,因為不敢妄言!”

    李永貞聞言臉色稍霽,尖著嗓子說道︰“咱家也正是這樣認為!白棋雖然已失了先機,但勝負怕是仍未可知。崔大人,你說呢?”

    崔景榮今日將李永貞和魏廣微一同邀至府中賞棋其實是另有用意,因此眼下棋局盡管進行得如火如荼,但是他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一直暗暗琢磨著應該怎樣把自己想說的話對二人說出來為好。

    此刻听李永貞忽然點到自己,崔景榮的心中一動,略一沉吟開口笑道︰“下官于棋道一途比之李公公和魏閣老那是相差甚遠,又怎敢妄言勝負?不過李公公既然有問,那我也就不妨斗膽一言!”

    他的話雖說得謙遜,但語氣中分明暗含著一種自信,令人不由得想听一听究竟有何高論。李永貞一連聲地催促他快說,連謝天博也好奇地豎起了耳朵靜听。

    崔景榮輕咳了一聲,不慌不忙地笑道︰“世間萬物都不離陰陽相生相克,彼此消長轉化的道理。所謂陽久必衰、陰極必盛,說的也正是這一至理,想來棋道亦逃不脫此變化矣!我觀林老的棋大開大盍其烈如火,可謂之陽。而那後生童林的棋綿薄不息其柔如水,可謂之陰!眼下黑棋雖然佔據了上風,但林老若是仍疾攻如火的話,那麼難免歷久必衰。白棋雖暫時落了下風,綿柔不斷盈力十足,此消彼長之下必會重盛!因此老夫盡管不敢妄言此局的勝負,但敢斷定其後棋局必然還會再起變化!不知諸位以為然否?”

    他的這一番話頗有新意,只听得眾人忍不住連連點頭。李永貞連聲稱好,謝天博亦感到大有道理,不由得按照這個思路重新審視起棋局來。只有魏廣微似乎听出了其中的一些含義,不由若有所思地看了崔景榮一眼,沉吟著沒有言語……

    王銳呆楞著盯住棋盤好久好久,卻始終找不出重新翻盤的機會在哪里。他徐徐地吐出一口氣,伸手拈起一枚白子緩緩往棋盤中央探去,準備投子認負。

    在將要松開手指的一剎那,王銳下意識地瞥了林符卿一眼。就在這一瞥之間,他的腦海中猛地靈光一閃,頓時好似在無邊的黑暗中閃過了一個亮如白晝的霹靂一般。

    他的動作僵在半空中,嘴角略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微笑。停頓了幾秒鐘後,他的手繼續緩緩下落,不過卻非投子認負,而是點入了右下角的黑陣之中,打響了反擊的第一槍……

    水榭亭里的眾人見白棋果然沒有認輸,不由得都是精神一振,急切地等待著看一看棋局是否能如崔景榮所料的那樣發展。這其中自是以李永貞最為熱切,而謝天博的心情則復雜矛盾得多,即希望師尊能夠贏得勝利,又期盼著王銳果真可以做出漂亮的反擊。

    正在對局的林符卿和王銳卻不知道發生的這一切,只是全神貫注在棋局上,依照各自的判斷和本能行棋。

    林符卿見對手欲學自己一樣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當下毫不留情,弈出了最強硬的變化,意欲將已被黑棋重重圍困的右下角白棋徹底鯨吞,一舉取得完勝!

    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王銳將勝負和剛才的失利完全拋到了九霄雲外,只感到腦子分外清晰,冷靜之極地應對著林符卿的猛攻。

    只見黑棋的招數果然依舊是大開大盍,如狂潮般一波又一波砸向重圍中的白棋。而白棋則頑強抵抗,雖然幾度形勢已經到了危若累卵的地步,但卻終能巧妙化解,在狂潮退去時依然屹立不倒。

    眼下的情形和剛才正好完全掉轉了過來,白棋置之死地後妙手連發,不但延續住了被困大龍的一口氣,而且將戰火蔓延到整個棋盤,四處開花尋找著機會。而黑棋在狂攻未果後終難保持住顛峰的氣勢,果然如崔景榮所料的那樣,開始出現氣竭力盡的態勢。

    激戰中,林符卿隨手在二路一招打吃,本來以為是先手的便宜。但沒想到王銳巧妙地一立,頓時將黑棋的三子棋筋吃掉。不但先手做活了右下角,而且還搶到了關系到雙方眼位的天王山位,一瞬間就將局勢重新翻轉過來!

    四月沖榜中,請大家多多支持,多給四月些動力!
cutetoyuta 發表於 2009-4-29 19:16
第一卷 第十五章 黑白論道(下)
    隨著棋譜的傳來,水榭亭中的眾人不由得紛紛發出驚呼與贊嘆之聲。但崔景榮的臉上卻沒有絲毫得色,反而是意味深長地看了魏廣微一眼。魏廣微與他對視了一眼,隨即躲開視線盯住棋盤沉默不語,似乎在沉思著什麼。

    再度落入絕境的林符卿並未被擊垮,相反,他臉上因為長時間對局而產生的一絲疲憊此刻奇跡般地一掃而空,雙目炯炯有神盯著棋局,尋找著反敗為勝的一線生機。

    很快,他的不懈努力就收到了成效。黑棋先是在下邊開出了一個連環劫,然後利用打劫的機會又在左邊與白棋形成了一個單片劫,成功將棋局導入到混亂之極的復雜局面。

    最後,林符卿將所有的賭注都押在了他最先放棄的那兩塊棋上,毅然放出了最後的勝負手。因為先前這里就一直留著很大的余味和懸念,而王銳剛才為了打劫的緣故在此又吃了點小虧。因此眼下黑棋在此處已經出現了機會,而且也是全盤最後的希望所在。

    二人都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全都使出了渾身解數,只見奇思妙招層出不窮,將戰局推向了最高潮。觀戰的眾人也知道棋局已經接近終了,勝負恐怕就要決于此處,因此亦都全神貫注地注視著局勢的進展,想看一看這場驚心動魄的對局最終究竟誰會勝出。

    讓人吃驚的是一番激戰後黑棋果然找到了機會,而且竟是再次開劫!這可以稱得上是個要命的劫,白棋的無憂劫,黑棋的生死劫!

    白棋現在面臨兩個選擇,一個是退讓消劫,如此一來自可全殲被困的黑棋,但必須在左邊付出相應的巨大代價,勝負難以判斷,後面的變化如何也仍未可知。另一個選擇自然是與黑棋開劫,可這樣就形成了罕見的四劫連環,如何判定勝負便成了頭痛的問題。

    王銳面對著棋局陷入沉思之中……

    觀戰的眾人在听完謝天博的講解後頓時爆發出一陣驚嘆之聲,除了三位大佬以外,其余人忍不住議論紛紛,都在猜測著王銳的選擇,也急切地盼望著棋譜傳來。可是王銳久久也未落子,這讓水榭亭中的緊張氣氛達到了顛峰,謝天博也感到自己的手心里都已捏出汗來。

    終于,負責跑腿的下人將最新的棋譜傳來。謝天博一把搶過,只看了一眼就興奮地喊道︰“四劫連環!真的是四劫連環!哈哈,這應該算是和棋才是!”

    在轟然爆發出的驚嘆聲中,崔景榮哈哈笑道︰“四劫連環實屬百年罕見,老夫與諸公能共同見證此千古名局亦屬幸甚!李公公、魏閣老、諸位大人,眼下此局既已作和論,我們就一道去書閣親眼見識一番如何?”

    眾人紛紛應諾,一起來到了書閣。

    此刻王銳與林符卿二人仍對坐在棋盤兩側,兩人的眼楮依舊盯著棋局,林符卿的神情有些呆滯,臉上流露出疲憊和一絲落寞。王銳則是神色平靜,恬靜得仿佛剛剛睡醒一樣。

    看到眾人進來,王銳急忙起身深深施禮道︰“草民王銳參見諸位大人!”

    林符卿也回過神來,跟著起身見禮。

    崔景榮作為主人,抬手虛扶一下笑道︰“兩位不必多禮,能見到此等四劫連環的千古名局,老夫亦感幸甚!呵呵,沒想到你們一老一少的龍爭虎斗最後竟以和棋收場,那也必然會成就一段千古佳話了!”

    王銳抬頭迅速掃了崔景榮、李永貞和魏廣微這三位當朝的顯貴人物一眼,淡淡地一笑垂首說道︰“崔大人謬贊了,草民愧不敢當!這局棋其實應該是草民輸了才是!”

    他的獨特氣質立刻引起了眾人的注意,謙謙有禮也令人頓生好感。崔景榮仔細打量了他幾眼,露出饒有興趣的笑容說道︰“童林不必拘禮,眼下我們是以棋道論交,沒有什麼大人和草民之分。老夫年紀痴長,就喚你的表字吧!此局明明是四劫連環的和棋,童林為何會如此說?”

    王銳見他絲毫沒有官架子,心中也頓生好感。一想到他在即將到來的六君子案中所扮演的角色,心里不由得微生感慨,當下恭恭敬敬地回道︰“晚生並非是故做謙遜,林老的棋藝已臻化境,在下實有不及!適才局面不利時童林幾已投子認負,只因一個意外的發現這才堅持下來,最後僥幸弈成了這四劫連環而已!”

    “哦?童林發現了什麼?趕快說來听听!”不僅是崔景榮,包括林符卿在內的所有人聞言都不由得大起好奇之心。

    王銳舔舔嘴唇不慌不忙地說道︰“諸公有所不知,適才就在將要投子認負的一剎那,我猛地發現林老已面現疲憊之色。這令童林醒起他老人家畢竟年事已高,若是時間一長必會因為體力上的問題出現疏忽。正因如此我才打消了認輸的念頭,決定咬牙堅持。結果事情果然如童林所想的一樣,我也因此重新佔據了上風。所以說如果純論棋力的話林老實屬勝出一籌,晚輩甘拜下風!”

    林符卿聞言長嘆一聲說道︰“童林世佷太過謙了,棋道一途翰若煙海,只要是凡夫俗子又哪有不犯錯誤的道理,老夫又豈能獨免?常言道長江後浪推前浪,看來我不服老是不行啦!其實最後世佷若是選擇消劫的話恐怕將會小勝,你之所以選擇了應劫,怕是要給老夫留幾分情面,亦是要成全老夫想弈出名局的想法呀!因此說這一局勝的應該是世佷才是!”

    崔景榮哈哈大笑道︰“哈哈,兩位都如此謙遜,當真是令人好生欽佩!這恐怕又會成為一段棋壇佳話!來人,趕快擺上酒宴,老夫要好好敬二位幾杯!”

    李永貞見最終弈成了和棋,本來頗有些失望。但他此時看到王銳一表人才和特殊的氣質,而且談吐謙遜有禮中自有一股不俗的氣勢顯露出來,心中不由得起了愛才之意,尖著公鴨嗓子笑道︰“你就是王銳麼?嘿嘿,咱家早就听老謝說起過他的義弟深得仙譜之傳是如何的了得,所以適才可將寶全押在你這一邊。眼下你害得咱家沒贏著東道,原也該多罰幾杯才是!哈哈……”

    王銳當初得知李永貞也要來觀棋後,早將此行的目的定在了他的身上。此刻見李永貞發話,王銳連忙上前兩步深施一禮微笑道︰“小人王銳參見李公公!您對我如此厚愛,真叫童林感激不盡!既然是童林害得公公贏不著東道,但憑您處罰便是!”

    在這種場合下他自然不便直接感謝李永貞的兩次幫忙,只是在言語間暗含了此意。李永貞自然听得出來,心中一邊暗喜這後生果然機靈,一邊點頭笑道︰“咱家先前以為那仙譜之說只是妄傳而已,今日見了此局方信老謝之言不虛!若非的仙人指點,以童林年紀之輕又豈能有如此棋藝?你有如許的福緣,當真令咱家都羨慕啊!哈哈……”

    他的這番話可以說是代表了在場所有人的心聲,在這個時代的人看來,十幾歲的年紀就能擁有和林符卿這種著名國手旗鼓相當的棋藝是不可想象的事情,惟有用仙鬼之說解釋方說得通。

    王銳的心中對此自是不以為然,一方面他前世的年齡比這個“我”大了足有10歲,眼下的王銳只是個偽神童而已。另一方面在現代競技的體制催生下,圍棋神童早已不是什麼新鮮的事情。在16歲這個年紀時,像常昊、李昌鎬、李世石都已經濟身于超一流高手的行列,自己業余六段的這點水平又算得了什麼?

    當然,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就是他的真實棋力其實與林符卿相比還要差上至少一籌,之所以能佔得上風主要還是靠了遠超這個時代的經驗和見識。若是林符卿熟悉了他的棋路,他如再想取勝恐怕就難了。

    這些事情王銳當然不能去解釋,只是在心里對自己編造出來的仙譜之說小小地得意了一下。眼見眾人听了李永貞的話後紛紛點頭,王銳悄悄朝一直侍立在一旁沒有說話的謝天博打了個眼色。

    謝天博眨了眨眼,趁勢站出來笑著接口道︰“哈哈,在下的膽子就算再大,又怎麼敢欺騙公公您呢?您還有所不知,童林賢弟非但得到了仙譜中棋道的真傳,更學得了其中一門棋卦的絕藝,敢說是世間絕無僅有!公公可想見識一番?”

    這番話是臨來前王銳教給謝天博說的,並且讓他不要追問原因,到時候只管依言說出來便是。謝天博雖然不明白王銳有何用意,但卻深信自己的這位義弟絕不會誤己誤人。因此也沒多問,此時見王銳發出信號就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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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utetoyuta 發表於 2009-4-29 19:16
第一卷 第十六章 暗布玄機
    從古至今,人們就沒有放棄過對預知和把握未來的努力與渴求。在這一點上古人尤甚,並探索出了諸多方法,從高深的周易推演到相對簡單的測字看相等等不一而足。但用圍棋竟然也能卜卦眾人還是頭一次听說,更何況這還是從仙譜中學來?

    適才王銳用自己的表現已經打消了所有人對于仙譜一事的懷疑,所以在听了謝天博的話後眾人無不動容,心想從中學得的棋道既然如此厲害,那這個棋卦必定亦是非同小可,不由得俱都一下被勾起了好奇心。

    李永貞的臉上充滿了好奇的神色朝王銳問道︰“哦?老謝說的是真的嗎?”

    王銳對此行早就做了精心的計劃,從進入崔景榮府中時起就在等待著這一刻的來臨。此時見事情正在分毫不差地像自己所預想的那樣發展,他的心中暗喜,急忙肅然應道︰“謝大哥當然不會斗膽欺騙您老,這棋卦是確有其事。只不過那《玄弈經》可說是浩如煙海,童林魯鈍,于棋道也只是淺嘗輒止而已,棋卦更是僅學了點皮毛,當真是慚愧之極!適才謝大哥的謬贊,那是存心想讓童林出丑啦!”

    他剛才早就給所有人深深留下了謙遜的印象,因此此時雖然說是只學了點皮毛,但卻無人肯信,反倒因為他的親口承認棋卦一事而更起了欲見識一番的好奇之心。

    李永貞聞言大喜,哈哈笑道︰“童林不必過謙,適才你已令我等見識了棋藝,此刻該當不吝一顯棋卦之絕才是!若當真卜的靈驗,咱家重重有賞!”

    有了他出頭,眾人自是紛紛附和,連謝天博也想看一看自己的義究竟在弄什麼玄虛。

    王銳微微一笑道︰“公公既然有命,童林又豈敢不從?說來也巧,今日正好是符合進行棋卦的條件。若是換做他日,公公縱然是有命,恐怕童林也無法遵從了!”

    “哦?那是為何?”李永貞聞言不由得大奇。

    “回公公的話,這棋卦自是用棋子來卜算,因此若想靈驗,還需棋子具有靈性才可。靈氣越足,卦愈靈驗!常言道棋道如兵道,殺伐、謀斷、詭詐也!適才童林與林老的這局棋激斗了幾近三百手,殺伐可稱是慘烈異常。眼下棋盤上的棋子已浸透了殺氣與我二人的心血,正是靈氣最旺之時,說是擁有了生命亦不為過,所以童林才有此說!”

    他的這一番話自然是純屬胡編亂造,但也合情合理絲絲入扣,可說是正搔在了眾人的癢處。要知道古人對器物也可以有靈性一說是深信不疑,否則亦不會有像干將為了鑄就絕世名劍最後竟不惜舉身投入熔爐這樣的故事了。因此盡管王銳此刻說得玄而又玄,但反倒更令眾人相信確有其事。

    李永貞大喜道︰“既是如此,那童林快快為咱家卜之!”

    “公公莫急,請先听童林將話講完。如您老所言,童林能學得棋道與棋卦乃是莫大的福緣。尤其是棋卦,盡管童林只是學到一點皮毛,但得窺仙家秘籍已屬逆天之舉,因此仙人曾托夢嚴厲警告絕不許擅自泄露天機,並定下了三不卜的規矩。童林不敢不從,還望公公見諒!”

    “哦?究竟是哪三不卜,不妨說來听听!”李永貞聞言非但沒有失望,反倒是饒有興趣地追問道。

    “一不卜生死;二不卜前程;三不卜錢財!除此三件事外其它再無禁忌,不知公公想要卜些什麼?”

    听了他的三不卜,在場的所有人不禁都有些傻了眼。對于他們來說,最想知道的無非是升官發財。現在前程和錢財都不能卜,那其他的事卜來還有何意義?

    此時一直沒有說話的崔景榮突然插口道︰“童林賢佷,但不知吉凶禍福可卜否?”

    李永貞在听罷王銳的話後本來有些站在那里發愣,以他的身份地位來說在當朝也算是顯赫之極了,除了寥寥數人外無人能比,跺跺腳京師亦會顫上幾顫。他對眼下的地位已很滿足,沒有想攫取更大權勢的野心,但為人卻分外貪財,所以當听到王銳說不能卜算錢財時不由得頗為失望,一時間竟也想不出該卜些什麼才好。

    此刻听了崔景榮的話,李永貞的精神一振,急忙附和道︰“崔大人說的不錯,這吉凶禍福應該不在三不卜內,童林就來卜一卜今日所有在場的人中有甚福禍之事如何?”

    這一番話也一下提醒了其他的人,眼下京師的政治氣氛可謂是緊張之極,以魏忠賢為首的閹黨正在對東林黨人進行血腥的大清洗,誰能保證一個不小心不將自己也牽扯進來?因此听李永貞這麼一說之後,眾人不由得暗暗點頭,紛紛將期望的眼神投向了王銳。

    眼前的局勢當然是王銳精心設計的結果,他見事情正一步步按照自己的計劃順利發展,終于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忍不住心中暗喜,表面上卻神色不動,抱拳一禮肅然說道︰“既然如此,那童林就獻丑了!”

    在眾人的注視下,他請崔景榮命人擺上香案,裝模做樣地禱告了一番後說道︰“今天是六月二十七,二七為九,當取六九之數做卜。白為單數,黑為雙數,就用六枚黑子和九枚白子吧!”

    他說得似模似樣,眾人也惟有點頭的份,眼看著王銳來到棋局旁,仔細挑選出了六粒黑子和九粒白子攏在手中,然後將其余的棋子全都放回到棋盒里。

    王銳將十五枚棋子捧在雙掌間,不慌不忙地用一雙拇指翻動著它們的位置,就好象在排著什麼陣法一樣。終于,他將雙掌一合舉在胸前緩緩搖動,口中曼聲吟道︰

    局合龍蛇成陣斗,方圓世界競輸贏。

    搜羅鬼神聚胸臆,一掃牧野百萬兵!

    眾人方喝得一聲好,王銳已雙掌一揚,將棋子全部撒在了棋盤之上……

    嘩啦啦聲響中,十五枚棋子在棋盤上散落開來,黑白間雜錯落分明。

    王銳凝目盯住棋盤不語,左手是掐指一通亂算,倒也似模似樣令人高深莫測。眾人跟著他的目光望向棋盤上散落的棋子,自是上看下看橫看豎看也看不出什麼道道來。無奈下只有將期盼的眼神重新投到王銳身上,急切地等待著結果。

    足足過了有一盞熱茶的功夫,王銳終于雙眉一展緩緩長出了口氣,請崔景榮讓人準備好了文房四寶和錦囊一個。

    他來到桌案前提筆沉思了片刻,然後猛地奮筆一揮而就,抬頭朝李永貞、崔景榮與魏廣微三人示意近前來看。

    李永貞等人急忙上前看時,只見一張雪白的信箋紙上寫著四句似詩非詩似揭非揭的話︰

    六月飛雪山圭人,采菊東山怡田園。

    八千女鬼同聲嘯,禍福與共連一心。

    三人皺眉冥思苦想了片刻不得要領,不由得面面相覷,將詢問的目光望向了王銳。

    王銳不慌不忙地拿起信箋紙小心吹干了墨跡,然後將其仔細折好放入錦囊中交到李永貞的手中,這才淡淡一笑開口說道︰“公公與諸位大人請看,此卦呈龍飛虎跳之相。雖有天狼沖犯中斗,但有紫微清風護佑終能得保平安,主有小厄卻能平安渡過福緣在後之意!”

    看著眾人一頭霧水的模樣,他的心中暗暗好笑,但臉上卻不露絲毫痕跡,一本正經地繼續說道︰“天機不可泄露,這四句揭語只可意會不能言傳。公公且請先保管好,待得十數二十日內便必有分曉,到時再看童林此卦是否靈驗!不過童林還有一事提醒,此四句揭語只有我等四人知曉,絕不可再傳入第五人耳中,否則我等必遭天譴之禍,公公與兩位大人切記切記!”

    李永貞還想再說些什麼,但猶豫了片刻後終于沒有開口,將錦囊收入到懷中。崔景榮和魏廣微對視了一眼,也只有點了點頭。他們本想問一問揭語中的禍福究竟關乎何人,但料想王銳必不肯說,所以也沒再自討沒趣。

    說實話,王銳的一番表演幾乎是天衣無縫,自信滿滿的樣子也令人絲毫沒有懷疑。李永貞、崔景榮和魏廣微對那四句揭語越是想不明白好奇心越不禁越盛,都期盼著二十天驗看究竟,看一看這棋卦到底有多神奇。

    他們三個還算是好的,更郁悶的自然要屬其余的眾人。本來都希望能親眼見識一下棋卦的神奇,結果眼下卜了還不如不卜,自己連句揭語都看不到,又怎能不感到郁悶?但有李永貞等三個大佬在,其他人縱有不滿也惟有忍耐下來,轉而仔細思索著王銳對卦相的每一句話,想要從中發現點什麼。

    眼見事情終于告一段落,崔景榮急忙命人擺好酒宴。觥幬交錯間賓主一時盡歡,直到來客一一告辭,他才逐一相送,卻暗中請魏廣微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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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utetoyuta 發表於 2009-4-29 19:17
第一卷 第十七章 福禍自招
    崔景榮將魏廣微請入了自己日常理事的書房,待下人奉上茶後他揮手命所有僕人都退了下去,將房門緊緊關好,屋內只剩下了他們二人。

    兩人只是默默地品著茶,誰也沒有開口,似乎都在揣摩著對方。良久之後,魏廣微終于打破了沉默輕咳一聲笑道︰“崔公今日論棋時語中就似乎另有所指,讓顯伯若有所悟。眼下只有你我二人卻為何反倒不語了,難道你將顯伯請到這里來,當真是還想品茶論棋不成?”

    崔景榮跟著打了個哈哈,隨即正容說道︰“閣老說笑了,在下正是看到閣老似乎已听出了自強的言外之意,因此這才斗膽請您老留下來敘話。只因事關重大,自強仍在思慮著應該如何開口,怠慢之處還望閣老見諒!”

    魏廣微字顯伯,崔景榮字自強,二人都以表字自稱,這也是古人的習慣。

    听了崔景榮的話,魏廣微呵呵一笑道︰“崔公有話但請直言無妨,老夫敢保你我今日之言絕不會傳入第三者的耳中!”

    崔景榮聞言沉默了片刻,最後才仿佛下定了決心般猛地抬頭直視著魏廣微單刀直入道︰“大洪、遺直等六人眼下俱已被下到詔獄之中,想來不日間便會受審,不知閣老對此事怎麼看?”

    他口中的大洪和遺直分別指的是楊漣與左光斗,都是六君子中的重要人物。

    魏廣微的臉上露出老狐狸般的表情,嘿嘿一笑開口說道︰“他們六人竟膽敢與廠公作對,原也是罪有應得!怎麼,莫非崔公想要為他們說情麼?若是如此,老夫奉勸你還是趁早打消這個念頭的好,否則惹怒了廠公必遭不測奇禍!”

    魏忠賢其時提督東廠,權勢已大得無以復加,被人稱作“九千歲”。但這稱呼可不敢隨便亂叫,只是那些無恥之徒當面哄魏忠賢高興時才用得多些,平常里還是稱其廠公或者廠督者居多。

    崔景榮嘆了口氣道︰“我又何嘗不知其中的利害關系?只是閣老想過沒有,如果任由許顯純那殺人魔王將六人折磨致死會有什麼後果嗎?”

    魏廣微的眼珠骨碌碌轉了幾轉說道︰“崔公但請道來,老夫願聞其詳!”

    崔景榮見他似乎頗感興趣,當下精神一振說道︰“以眼下的情形來說,這六個人活著要比死去有價值得多。他們若是死了,廠督無非是因為鏟除了一幫異己而大感暢快罷了。失去的卻是人心,是更多外臣,乃至天下人的人心!反之廠督如果只追究熊廷弼賄賂一案之事,饒過六人的性命,則可以借機收服不少外臣之心,更令天下人對廠督的胸懷感佩無已!這其中孰輕孰重難道還需自強明言不成?”

    魏廣微聞言不由得冷冷一笑說道︰“難道崔公也相信楊大洪、左遺直之輩會去接受熊廷弼的賄賂不成?廠督這次借汪文言之口就是要置這六人于死地,他老人家要的是絕對的臣服、順從,而不是什麼人心!”

    崔景榮哈哈笑道︰“廠督他老人家可以不要人心,但閣老您呢?若是此番閣老能從中斡旋保住楊大洪等人的性命,這其中的利害不用在下明言您也應該最清楚才是!”

    他的話可說是一下擊中了要害,魏廣微忍不住雙眉一跳,臉上登時露出意動的神色來。

    古代的士子最重的就是氣節,魏廣微雖說是不顧廉恥地投靠了閹黨,但亦是出于無奈,在東林黨那里吃了閉門閂後才死心塌地地去抱魏忠賢的大腿的。如果憑真心而論,又有哪個讀書人肯心甘情願地去舔宦豎的 溝?

    魏廣微說到底終究亦是士子出身,禮儀廉恥之心應該說還未完全泯滅。這般靠充當宦豎走狗而得以飛黃騰達位極人臣,表面上盡管風光,可個中的滋味如何也只有他自己才真正知道。

    可眼下如果真像崔景榮所說的那樣,自己若能夠保住楊漣、左光斗等六人的性命的話,那他就會聲望大增,不但能得到東林黨派的人心,而且也能令其他各派系都刮目相看,一掃宦豎走狗的難听名聲。一先想到這些,魏廣微禁不住真的有些意動起來。

    人就是這麼一種奇怪的動物,不論你是多麼睿智、聰明和狡猾的人,可一旦被貪欲蒙蔽了雙眼之時,思維就變得出奇的簡單起來。大腦對所有不利的因素一律自動過濾,思想全部都集中到有利和好的一面上來,魏廣微現在顯然就處于這個狀態。

    崔景榮見狀心中暗喜,急忙繼續鼓動如簧之舌說道︰“適才崔某已經說過萬物陰陽變化的道理,所謂陽久必衰、陰極必盛,此乃天道循環的至理!眼下廠督的權勢燻天,可說是大得無以復加了。但剛不能久,陽久必衰!閣老可還記得王振、劉瑾之榜樣乎?”

    魏廣微聞言忍不住渾身一震,用難以置信的目光望向崔景榮。要知道他與魏忠賢的關系可謂是路人皆知,今日崔景榮敢當著他的面說出這樣的話可以說是豁出了一切。如果自己將剛才的話透露出去,那這位崔尚書可能立刻就會步楊鏈等人的後塵被下到錦衣衛北鎮撫司的詔獄之中。由此可見對方今天確實準備不顧一切坦誠直言,別的暫且不論,僅這份膽量就已讓魏廣微佩服不已。

    崔景榮絲毫不懼地迎視著魏廣微的目光繼續說道︰“崔某今日已決定不惜一切對閣老坦陳利害,就算死亦無憾矣!閣老學貫古今,當知自古以來各朝各代如廠督一般者數不勝數,但有好收場者可有一人?他日巨變來臨時,閣老即便不懼玉石俱焚,但難道真的不怕史筆如鐵嗎?”

    如果說他先前的話是在誘之以利的話,那剛才擲地有聲的一番言語就是在曉以利害了,其犀利的言辭直刺得魏廣微坐立不安,冷汗唰地自脊背上冒了出來。

    崔景榮的話的確是半點不假,從古至今宦官專權者比比皆是,但有好下場的卻幾乎沒有一個。遠的不說,今朝的王振和劉瑾便是活生生的榜樣,一個被錘殺,另一個更是慘遭凌遲。

    眼下魏忠賢雖說是權勢燻天,但從越來越天怒人怨的趨勢來看,恐怕早晚會有敗亡的一天,只看這一天來的是早是遲罷了。他魏廣微是抱著魏忠賢的大腿才得以飛黃騰達的,異日這棵大樹一旦倒掉,自己肯定跟著玉石俱滅不說,青史上想必亦會留下個宦豎走狗的罵名。拋開生死不論,僅就個如鐵的史筆又讓人何堪承受?

    所有的這一切魏廣微以前也並非是不清楚,只是不敢亦不願去想而已。今天在崔景榮不留絲毫余地的犀利言語刺激下,一切都猛然清晰起來,令魏廣微不禁越想越怕,到最後當真是惶惶然汗出如漿,心虛地躲開了崔景榮的灼灼目光低下頭去。

    良久,他才長嘆了口氣,突然起身向崔景榮深深地一揖說道︰“崔公的金玉良言令人茅塞頓開,顯伯受教矣!眼下該當如何去做,還望崔公教我!”

    崔景榮聞言暗暗也長出了一口氣,他這個吏部尚書雖說亦是由魏忠賢所提拔,可是他非但沒有半點感激之意,反倒是對閹黨陽奉陰違,處處掣肘。當楊漣等人被押解來到京師後,崔景榮盡管不是東林黨人,但他對這六個人的氣節卻是欽佩無已,因此決定拼死相救。

    今日他借賞棋之機將李永貞和魏廣微請到府上,就是想從這二人中找出一個合適的人選來幫助他實行自己的計劃。經過一番觀察與試探,他最後選定了魏廣微,這才將其請入書房秘議。

    崔景榮深知若想說動老奸巨滑的魏廣微,繞彎子是絕對行不通的,只有直言痛陳利害才有一線機會。因此他早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如果魏廣微真的不為所動並將其出賣,自己大不了賠上全部的身家性命就是!

    此刻見魏廣微終于被自己的言語打動,崔景榮不由得松了口氣,急忙起身回禮道︰“閣老萬勿如此,適才崔某言語莽撞,得罪之處還望閣老海涵才是!此事若成,以前的一切當可一筆勾銷,閣老又何愁不能青史留名?”

    魏廣微的老臉微微一紅,但隨即隱去陷入了沉思,半晌後才皺眉重新開口道︰“不瞞崔公說,眼下我還有兩個顧慮,不知當講不當講?”

    “閣老請盡管直言便是,崔某願聞其詳!”

    “廠公這一次看來是欲存心置楊大洪等人于死地,老夫雖說是有心從中斡旋,但這點綿薄之力實無太大把握,此顧慮一也!”

    “閣老身為閣臣,位高權重,又與廠督的關系非比一般,有您老出面,再加上崔某聯絡一些志同道合的官員從旁助陣,此事大有成功的希望!另外只要您老盡了全力,此事無論成與不成都已無愧于天地,又何慮之有?但不知閣老的另一顧慮是什麼?”

    魏廣微聞言忽然躊躇起來,遲疑了好一會兒才勉強開口道︰“適才那叫王童林的後生所卜的棋卦是否就與此事有關呢?如真是那樣的話,恐怕此事是凶多吉少啊,此正是老夫所慮其二也!”

    崔景榮哈哈大笑道︰“卜算之術古來就有,但崔某從未曾聞有如此之準者,想不到閣老竟會如許介懷!況且就算那棋卦當真是靈驗無比,那王童林不也是曾言此卦雖主小厄,但卻終能平安渡過福緣在後嗎?閣老又何慮之有呢?哈哈……”

    魏廣微聞言臉色稍霽,愣了片刻後也跟著他笑起來。崔景榮見時機已到,漸漸止住笑聲,將嘴湊到魏廣微的耳邊低聲說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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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utetoyuta 發表於 2009-4-29 19:18
第一卷 第十八章 邀月樓
    我們暫且按下崔景榮與魏廣微的秘議不表,且說這邊王銳與謝天博、林符卿回到棋社後,立刻被早已在那里等待了近一整天的人們圍了個水泄不通。這些人基本上都是謝天博和王銳的好友、棋友,他們對這場難得的棋壇盛事自是極為關注,只是因為沒資格進入崔景榮的尚書府內現場觀棋,所以只能早早地來到棋社等待消息。此刻終于看到謝天博等人回來,早已等得頸子都長了的眾人無不大喜,仿佛蜂群般一擁而上。與林符卿見禮的、纏住謝天博要棋譜的、拉著王銳詢問究竟的都有,頓時將整個棋社變得比菜市場還要熱鬧三分。

    謝天博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殺”出了一條道路,將師尊林符卿和王銳送入了上房,然後又顧不得喘上一口氣,馬不停蹄地回到大堂去給眾人掛盤擺譜,詳細講解今日那百年都難得一見的四劫連環的名局,將一老一少單獨留在了房中。

    雖說將近一天的對局消耗了極大的心力與體力,但王銳此時的心情可說是興奮之極。不單是因為與當朝棋壇泰斗級的人物林符卿弈出了一盤千古名局,使他的聲名必然很快就在京師內提升至一個顛峰,大大有利于他今後的發展大計。更重要的是他精心設計的計劃已成功地邁出了最關鍵的第一步,只等那棋卦應驗就可以順利地展開下一步的行動了。

    而眼下王銳對于棋卦是否能夠應驗一事應該說是抱有著一種復雜的心情,他所編造的卦上之事其實是歷史上真實發生的事情,按理來說該當沒有什麼問題才是。但現在有了他這只小小的穿越“蝴蝶”,會不會因此而使歷史偏離了軌道產生偏差呢?

    對這一點王銳現在沒有把握,而且心情十分矛盾。一方面他希望事情不要有什麼差錯,這樣一來他才好進行下一步的計劃,而且穿越者的優勢才能體現出來。可是如此的話,是否意味著他對歷史終究產生不了影響,那樣他的計劃還有何意義可言?

    另一方面若是事情真的出現了偏差的話,那麼證明了自己確實能夠使歷史車輪改變方向固然可喜,但是棋卦失靈亦會帶來大麻煩,他穿越者的優勢也會喪失大半。道理很簡單,如果歷史因為他這只“蝴蝶”的到來而改變得一塌糊涂的話,那他熟知的歷史就已完全變了樣,又有什麼意義?

    這種穿越的悖論令王銳頗感到有些迷茫,但卻也沒太放在心上。因為他已經有了一個初步的設想,相信自己能夠通過逐漸的探索和驗證去找到正確的答案。

    正因如此他的心情才並未受到很大的影響,興奮之下早將疲累忘到了腦後,謙遜地要求與林符卿一道對今天的棋局進行復盤。

    林符卿自是欣然應允,于是二人一邊復盤一邊研討著各種變化,逐漸深深沉浸在黑白世界之中,將其他的一切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王銳將那個星定式的變化給林符卿詳細擺了一編,喜得林大師須眉皆動,連連贊嘆仙譜的神奇。他自然也從林符卿那里學到了不少東西,復盤完後覺得收益良多,經此一局後棋力隱隱又有了更上一層樓的趨勢。

    不知不覺間天色已晚,到了掌燈時分,謝天博終于完成了精彩的掛盤講解,進得屋來先向師尊請安,言道已經約了幾位好友,準備今晚在“邀月樓”設宴,為這一老一少二人慶功。

    林符卿拈須哈哈一笑,言道自己已經年邁,經過了一天的對局和復盤後早就疲累不堪,想要好好休息一下,就不跟著你們年輕人去湊熱鬧了。謝天博微微一笑也沒再強求,拉了王銳告退出來。

    ……

    直等到了地方,王銳才知道那“邀月樓”原來竟是京師最著名的青樓。他從穿越之後就一直想找機會見識一下古代的青樓究竟是何模樣,倒並非是因為急色,而是好奇心居多,但由于先前始終忙于為生計奔波和後來甦瑾之事變故的原因始終未能如願,沒想到不經意之間,自己的這個願望就突然變成了現實。望著眼前富麗堂皇的京師第一青樓,王銳的心里也說不清是什麼滋味,忽然覺得一切都那麼不真實,仿佛身處虛幻之中一樣……

    青樓內部的情形與王銳從電影電視上看到的差不多,鶯歌燕舞,粉黛無邊,令人目不暇接,還未真個銷魂骨頭就已先酥了三分。

    謝天博早就定好了地方,此刻自有龜奴將眾人引入了房中。他們剛剛坐下,美酒佳肴已如流水價擺上桌來,緊接著香風襲人、鶯歌悅耳處,老鴇領著十幾名絕色妙齡少女咯咯嬌笑著涌進了屋內。

    那老鴇雖是媽媽,但也僅有三十許出頭的年紀,姿色容顏絲毫不遜于身後的那些妙齡少女,更擁有著青澀女子所沒有成熟風韻,眼波流轉間就能讓人銷魂蝕骨,當真是媚到了骨子里頭。

    她能在這號稱京師第一的邀月樓當上老鴇子,自然稱得上是青樓中的花魁,風月場上的積年。甫一進門,她就咯咯嬌笑著旋風般直撲入到坐在上首的謝天博懷中,翹臀將他的大腿當作了自己的座位,一雙皓臂勾住謝天博的脖頸。先是低頭在他肩頭輕輕一咬,然後眼波流轉帶有三分哀怨地嬌嗔道︰“謝老板有多長時間都沒有來邀月樓了?這可真是想死奴家了呢!”

    謝天博突然伸手在她的翹臀上重重拍了一記哈哈笑道︰“媽媽恐怕想的不是我的人,而是我口袋里的銀子吧?”

    那老鴇嬌呼了一聲,雙眼如同蒙上了一層霧氣,水汪汪地直視著謝天博,語帶幽怨地說道︰“冤家,難道婊子就真的那麼無情麼?爺要是喜歡今晚就盡管要了奴家去,鶯兒若是要半分銀子,就讓奴家世世代代墮入這青樓之中永不超生!”

    謝天博心中暗叫一聲乖乖,雖明知她這是在做戲,但仍忍不住一陣情動,一把將老鴇鶯兒攬入懷中,低頭重重地吻在她的櫻唇之上,直吻得她發出了陣陣令人銷魂蝕骨的嬌吟,整個人都好似一滴水般癱軟在膝上方才放過了她,抬頭哈哈大笑道︰“好,今夜爺就與鶯兒大戰三百回合!你若能戰得爺玉柱傾頹,爺就是出10倍的銀子也心甘情願!”

    眾人無不跟著怪叫起哄,王銳卻看得有點臉熱心跳。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平常風度儒雅的這位謝大哥,此刻在青樓之中竟會如此放浪形骸。思想上還受前世觀念“禁錮”的他當然不清楚其實古代的文人才子一向視風流不羈為男兒本色,否則又哪來得那許多才子佳人的傳奇?

    老鴇鶯兒聞言咯咯嬌笑道︰“爺既如此說,鶯兒應戰便是!不瞞爺說,鶯兒這輩子只見過丟盔卸甲的元帥,還從未看過金槍不倒的將軍!爺若是能戰得鶯兒討饒,奴家從此便甘拜下風,從今往後這邀月樓任爺縱橫來去,絕不會要半分銀子!”

    謝天博哈哈大笑道︰“好,好,今兒爺定要讓鶯兒知道什麼叫不敗的將軍不可!不過在鶯兒討饒之前眼下爺先有一事相求,就是不知你那雪白雙艷今晚是否有空呢?給爺個面子讓她們過來,爺有三倍的銀子相贈如何?”

    他嘴里說的這雪白雙艷是兩個女子,兩個紅透邀月樓,乃至于京師的名妓。一個叫丁苑雪,另一個叫白菲嫣,因此被人稱作為雪白雙艷。

    這雪白雙艷的姿容固然稱得上是傾國傾城,但更難得的卻是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無一不精無一不曉,才情絕不在名滿天下的江南八艷之下,可說是紅透了京師的半邊天。

    似她二人這等名妓自然是只賣藝不賣身的,而且若非是王公顯貴達官名士,普通人即便是一擲萬金亦難令雪白雙艷來相陪飲酒品茶賦詩彈唱。謝天博知道想要約她二人恐怕千難萬難,因此才有此問。

    鶯兒用嬌嗔的目光瞟著謝天博說道︰“不是奴家要駁爺的面子,今晚確實是已經有貴客包了那兩個丫頭。那貴客隨便拔根汗毛也比奴家的腰粗,鶯兒實在是開罪不起,還請爺原諒則個!唉,那倆丫頭只能看不能吃,又有什麼好的?還是讓奴家來陪酒,就當是給爺賠罪如何?”

    謝天博知道平日里來這邀月樓的達官顯貴可說是數不勝數,她既然如此說,那貴客就絕對不是自己所能招惹的人物。因此雖有些失望,但也並不生氣,只是笑著又在鶯兒的翹臀上重拍了一記說道︰“鶯兒還是去好好準備一下今晚的大戰吧,你要是在這里的話,我擔心我的兄弟都會被你連皮帶骨給吞了去!你自去忙,讓這些姑娘留下來就行。”

    鶯兒站起身來吃吃笑道︰“看爺說的,奴家有那麼可怕麼?既然如此,那奴家就不打擾爺們盡興了!姑娘們,還不趕快進來?”

    她咯咯嬌笑著告辭出去,臨走時眼波在眾人的身上都轉了一圈,至少也勾走了一多半人的魂。她的身影剛剛消失在門外,那些早等急了的姑娘們已紛紛嬌笑著一擁而上,如穿花般坐在了席間。

    王銳的左右兩邊各坐了一個穿綠衣和紅衣的妙齡少女,他還沒來得及開口,鼻間就感到陣陣香風襲來,兩個少女分左右緊靠上來,一個快速地斟好了一杯酒,另一個已一手勾住他的頭頸,一手將酒杯端到了他的嘴邊。

    迷迷糊糊間王銳也不知道一杯酒是怎樣下了肚,腦海里只泛起了一個念頭——姥姥滴,古人還真他媽的腐敗!不過……爺喜歡!

    喜歡歸喜歡,他卻沒有真的被色迷了心竅。一方面因為眼下甦瑾仍然是生死未知,他感到自己若是在這種情況下放浪形骸的話實在是對不起她對自己的一番深情厚意;另一方面現在他還一下改變不過來前世所固有的觀念,總覺得古代的這些青樓女子與現代那些自甘墮落的小姐們有很大的不同。絕大多數都是迫于無奈才墮于風塵之中,每個人的背後都有一把辛酸淚,但卻要咽在肚里強顏歡笑,自己實在不願意在她們的傷口上再多撒上一把鹽。

    因此他雖然也與那兩個少女在言語上輕薄調笑,偶爾手上佔點小便宜,但卻始終沒有什麼過分的舉動。沒想到這卻引起了兩個少女的誤會,將討客人歡心的渾身解數都使了出來,大有把王銳連皮帶骨都吞下肚去的架勢,讓他感到當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謝天博等人卻沒有他這些顧忌,個個都如魚得水一般,一看便知俱是風月場的老手無疑。王銳看得暗暗皺眉,心說再這樣下去的話,這幫家伙怕是要當眾給自己現場演出一場A片也是說不準的事了。

    他剛想借口去方便一下也好清醒清醒,謝天博在一旁已看出了端倪,當下將懷中的少女往兩邊一推,端起酒杯笑道︰“童林賢弟,你今天與師尊弈出的千古名局當真是令為兄欽服!來來來,讓我等共同敬你一杯!”

    其余人聞言自是紛紛也跟著舉杯應和,王銳微微一笑,端起酒杯剛想謙遜兩句,猛然听到外面忽然一陣大亂,似乎正有人在追逐相斗,只听到一個粗豪的聲音大喊道︰“小猴崽子別跑,爺爺今天非宰了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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