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靈誘 作者:森林之鹿 (連載中)

walter727 2010-3-25 11:26:5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3 31087
walter727 發表於 2010-3-29 11:30
精靈誘 亂世危城篇 第47章 總算打起來了

    菊淵帝國建國第五十一年九月九日,第五次圍攻雲起城戰役正式打響。

    跟通常情況有所不同的是,主動發起進攻、射出第一發石彈的,不是來入侵的菊淵軍,而是守城的雲起聯軍。

    午前的大湖水面上,白霧剛剛消散不久。經過幾天勞作,菊淵工兵船已經清理了大半個湖面,基本上雲起城頭弓弩射程之外的水生森林都消除乾淨了。於是,沿碧水河,一艘艘高大的戰船次第駛入,桅杆上懸掛的太陽旗在湖面上的大風中獵獵飄揚。

    菊淵族發源地為半島,自然精於水戰,說菊淵水軍的實力是天下第一絲毫不誇張。此次攻打位於湖濱的雲起城,僅先鋒兵團中就有水軍三萬,雖然大部分是用來清障的工兵船,但也有數十艘堅固強勁的戰艦夾雜在裡面耀武揚威。其中,最惹人注目的是幾艘“五牙”大艦,起樓5層,高約30米,能容戰士800人,有6個拍竿,高約15米,用以擊碎敵船。當然,考慮到這次戰役的特點,菊淵水軍對自己的戰船進行了改裝,減少在水面上戰鬥的種種設備,而加裝了發箭塔、雲梯、投石機等攻城器械。

    由於菊淵水軍進入雲起湖後,至今為止沒有遇到任何抵抗,雲起城頭上的守軍就只是看著敵人的工兵船勤勞工作,像是不屑一顧,更像是嚇破了膽,菊淵水軍也就不那麼高度警惕提防了。兩艘“五牙”大艦有意無意地靠近城頭,艦上菊淵士兵揮舞軍旗示威,高聲叫駡,吐唾沫、扮鬼臉、甚至拉開褲子朝著雲起城方向射尿,極盡侮辱輕蔑之能事。

    “鬼哭雹操作手,預備!”

    城頭上,隨著聯軍統帥杉這一聲令下,無論是精靈還是人類戰士,全部精神大振,。

    自從卓仁將軍一力主張買下了三十架當世最強遠端投石機“鬼哭雹”及其圖紙後,雲起軍方經過艱辛努力,又自己製成了近四十架,這六十多架大投石機倒有一大半佈置在了臨湖的南城牆上,操作手也都是久經訓練的老兵。此刻被點名出戰的,是南城上軍方將領聚集處附近的兩架“鬼哭雹”。

    興奮得滿臉通紅,一號操作組組長敬個軍禮,響亮地回應:

    “是!開始準備!”

    “我給你三次機會,”黑衣黑髮的精靈統帥抬起手,指住這個組長,“三次都打不中,你自己就是第四發炮彈!”

    “一次打不中,我就上去當第二發炮彈!”組長嗷嗷大叫!

    二十個雲起士兵通力協作,兩塊重達一百公斤的石彈很快放入拋鬥,瞄準,調校,杉統帥清晰發令,操作手們移開下端鐵鉤杠杆,兩架“鬼哭雹”長長的木臂呼嘯而起,疾風刮得架邊人等幾乎立定不住。兩塊巨石高高地飛上天空,帶起的聲音果然淒厲如鬼哭狼嚎。

    甚至都沒等到巨石的抛物線開始下落,雲起城頭上的官兵就忍不住轟然叫起好來——光是這一往無前的聲勢就有夠振奮人心的。

    進入射程內的兩艘菊淵“五牙”軍艦也不是呆瓜,城頭上的巨型投石機剛有動靜,它們已經急速轉舵,想要避開,但如此高大笨重的五層戰船,行動起來談何容易?當巨石飛到時,它們總算堪堪躲過要害部位,兩發石彈一中船尾,另一發擊斷了另一艘戰船的主桅杆,呼嘯著掉入湖水中,轟起滔天巨浪。

    城頭上更是喝彩聲大作,雲起城的藍旗和樹王國的綠旗在每座城樓上迎風招展,交相輝映。而菊淵戰艦上的官兵們驚魂未定之際,第二發、第三發石彈又帶著尖厲風聲襲過來。

    “各兵種注意!中小投石機準備發射!”

    歡聲雷動的城頭上,杉是少數幾個完全不受情緒影響的軍官之一。他的注意力,已經從那兩艘倒楣的“五牙”艦上,轉移到湖面更遠處的菊淵軍艦群中。

    雖說那兩艘戰艦闖入“鬼哭雹”的射程之內是輕率舉動,但菊淵水軍艦隊的陣勢布得很嚴密,另外幾艘“五牙”艦和幾十艘規模小一點的戰艦,都在不遠處遊弋,這邊異動一起,指揮艦上白旗揮舞,大量小工兵船和戰艦頂風破浪向城頭依次駛來。看來,菊淵軍顯然是不甘心就這麼白白損失兩艘“五牙”。

    千帆競發、百軻爭流的場景在藍濛濛大湖上呈現,而身為這千帆百軻之目標的雲起軍,歡呼大叫聲自動減弱、停止,各人匆忙奔回自己崗位上,拿起弓箭擲矛,向投石機拋鬥裡填塞石彈,嚴陣以待。

    由於戰船的重量和體積限制,船甲板上裝備的投石機規模顯然不能與“鬼哭雹”相比,但幾艘“五牙”上的大型投石機射程也相當遠,而其他中小型戰艦上的遠端攻擊武器,則更快速、更靈活。上百艘工兵船基本沒有配備武器,但船上的菊淵士兵居然就手持弓箭躍躍欲試,逼著民夫駕船直向城腳下沖過來。

    城頭上頓時起了一陣騷動——這些小工兵船純粹是在自殺啊!

    “鎮靜!鎮靜!聽長官號令!”

    如前所述,雲起城八萬人的軍隊中,只有不到一萬人是戰前的“正規軍”,而其餘全都是這三個月招募而來匆匆訓練出的臨時工。大擴軍過程中,那些有經驗的戰士幾乎全部晉升為中低級軍官,所以目前一線士兵中新兵占了絕大多數。平時訓練時還勉強看得過去,一到真刀真槍開幹了,差距就立刻顯示出來——

    南城牆上,約有一千名樹精靈弓箭手駐紮在南城門的正上方,守護這個最要害部位。面對氣勢洶洶沖過來的菊淵水軍,千名精靈不言不動,鎮定如恒,沒聽到號令前碰都不去碰一下肩上長弓,身上唯一動盪的地方就是頭盔下流散的長髮,在風中靜靜飄灑。

    而別的地方,雲起軍人們有的在拉弓上箭,有的早早地搬起滾木擂石放到垛口上,攻擊敵人之前先擋住了自己人,有的更推擠衝撞相互爭奪有利位置。一個投石機操作手緊張過度,雙手一哆嗦,一發石彈就射出去了,當然是滑過空氣直接落入湖水中……

    目睹這一切的聯軍高級將領們,杉是抿緊嘴唇什麼都沒說,三位雲起軍首領卻當真如坐針氈了,卡斯將軍面露苦笑,方嬋與羅克兩位大校一左一右下了城樓,沿牆過去喝斥官兵整頓紀律。

    這時,西城門上的守軍又來報:駐紮在西門外的菊淵陸軍也開始攻城了!

    倒是並不意外的消息——如果菊淵軍連這點協同作戰的反應和能力都沒有,還稱得上是天下聞名的精兵嗎?問題是:西門那邊現在沒有高級將領,誰過去指揮守城比較合適……

    杉微一沉吟,雲起城武裝部長卡斯將軍已經走上一步,主動請纓:

    “元帥大人,讓我去吧。”

    望著老將軍已經花白了的頭髮,精靈統帥肅然,點頭:

    “好,全交給將軍了。”

   

    雲起城西門外,在與精靈女將軍楓帶領的騎兵部隊正面遭遇之後,菊淵陸軍稍稍退後,大量砍伐“雲中大道”路邊森林,藉以安營紮寨。平時站在西城門上,就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敵軍那黑壓壓如雲招展的旗幟和營帳,一直延伸到天盡頭。晚上,營地點起的火堆直入地平線,與天上繁星相接。

    當卡斯將軍趕到西城門上時,門外的滾滾黃塵與哭喊聲已經震天撼地了。手扶垛口定睛一看,經驗豐富的老將軍也不由得心頭發顫。

    在湧來攻城的隊伍最前列,是大批難民,其中很多都是戰前從城裡逃出去的雲起人。他們拿著鋤頭棍棒等粗使工具,哭著,喊著,被身後手持刀槍利箭的菊淵軍驅趕著,不情願卻也無可反抗地向城下洶湧而來。吵嘈聲響成一片,根本聽不清他們在喊什麼,但從手勢和身體語言中也不難猜到:不要放箭啊,我們是自己人啊……

    這是菊淵軍臭名昭著的攻城戰術,雖然殘暴無比,卻也非常有效,既能減少自身傷亡,還能用民夫的屍體填平城外經常有溝渠護河,而如果遇到守城官軍心慈手軟一下,跟在民夫身後的精兵就一擁而上,往往瞬間城破。

    “將軍……”

    守城的雲起軍人們悲痛而惶惑,轉向城上銜級最高的長官聽候命令,一雙雙眼睛裡分明寫著:

    你要我們殺自己的同胞嗎?

    長歎一聲,卡斯將軍閉上雙目,眼角沁出亮晶晶淚花:

    “投石放箭。”

   

    南城牆外的大湖上,趁著亂勢剛起,已經有菊淵戰艦進入了自己的有效攻擊射程內。幾發石彈以牙還牙地呼嘯而至,打到南城上,還挺准,一架鬼哭雹首先中招損毀,附近守城士兵人仰馬翻。

    亂戰由此開始。

    菊淵水軍的攻城陣勢層次分明:大量小工兵船以自殺式姿態沖在最前,一進入尚未清理的水下森林湖區,船上的菊淵士兵即強迫民夫跳入湖中清理水障,同時自己向城上放箭射擊;射程較近但船身靈活的中型戰船在中間,一面盡可能躲避城上拋來的石彈,一面進行遠端攻擊;幾艘“五牙”大艦在最後押陣,由於它們是“鬼哭雹”的主攻擊目標,以躲閃保存實力為主,這一戰倒是作用最遜。

    相應的,城頭上的雲起守軍也分兵種給予回擊:強弩手和樹精靈弓箭手負責對付小工兵船,中小型投石機對付中型戰艦,“鬼哭雹”壓制著“五牙”艦,始終不讓它們靠近城下……或者說,至少統帥杉發出的號令是這樣,但看城頭上一片兵荒馬亂的情形,執行程度如何只能取決於天帝保佑程度如何了。

    雲起軍七零八落地射出“第一輪”箭弩時,根本還沒有一艘敵船進入合理射程內……

    滾木擂石沿牆拋下,又一路暢通無阻地滾入湖水裡……

    至少有上百人在城頭上跑來跑去時被自己人絆倒受傷……

    每一發石彈從敵艦打到城頭上時,都會引起一片驚慌尖叫聲……

    亂戰半晌,各自都疲了。當菊淵水軍終於吹起收兵號,有次序地撤退,杉只想撲到他們的指揮艦上,摟住德康將軍狠狠親上一口。

   

    在南邊大湖上菊淵水軍撤退的同時,西城門外的陸軍也接到號令,同樣停止了攻勢,退回大營。

    第一次正式接戰,雙方都以試探性質為主,各自傷亡均不太大。西門外丟下的屍體,絕大多數都是被菊淵人抓來的民夫。最可氣的是,菊淵人“管殺不管埋”,只收拾了自己本族士兵的殘骸,其餘的就扔在城門外空地上。天氣還不冷,為防止屍體腐爛傳疫,只好由雲起城派人出面收屍掩埋。

    這個任務自然也交給了不擔負戰鬥任務的民軍。據說,出城的人,有好幾個在屍山中發現了自己的親友,痛哭跪地……

    晚,當聯軍統帥杉與卡斯將軍、方嬋大校在武裝部開會研討戰局時,羅克大校推門而入。

    “你遲到了。”卡斯將軍略帶責備地說一句。

    “我剛剛接到重要情報,”羅克大校青白色的臉上沒有半分歉疚表情:

    “菊淵‘討伐軍’總指揮紀宮元帥,帶領十五萬主力部隊,水陸並進,三天后抵達城下。”
walter727 發表於 2010-3-29 11:30
精靈誘 亂世危城篇 第48章 真是可惜了

    赫曼。金中校帶領幾名手下士兵,沿石階緩步登上城牆。

    半圓的月亮已經落到西方天際,夜幕象一張墨藍色大氈,無邊無際地在他眼前擴展開來。幾顆星星有氣無力地鑲嵌其上,遠遠不如夜空下、湖面上,那密密麻麻連綿成片的船燈耀眼生輝。

    幾天來,前來增援的菊淵軍主力部隊陸續趕到,十五萬大軍裡倒有十萬是水軍,旗幟白帆如雲,上千艘大小戰艦沿碧水河昂然駛入雲起湖,按陣列依次泊好,很快占滿了小半個湖面。

    自九日雙方有過那一次試探性互攻外,目前為止沒再接觸交戰,但城上的雲起守軍看著這鋪天蓋地的戰艦蝗蟲一樣不斷湧來,心理上的負擔自然越來越重,神經越繃越緊。雖然沒開打,卻依然造成敵軍疲憊和消耗,這種靜默的威懾,效果不亞於真刀真槍的攻城。

    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也是人體最容易感到疲倦的時刻,值夜班的赫曼。金走上城頭巡查守夜崗哨,沒走一會兒,就已經踹醒了兩三個打瞌睡的哨兵。

    幾天前從樹王國賭氣跑回來後,赫曼意外地發現,自己居然成了雲起軍中一個不大不小的“英雄”!原來他和那二十名懂菊淵語的雲起軍官所參與的“紅禍行動”,也被樹王國和雲起城聯合通報表彰了。當然不象“驛村大捷”那樣大吹大擂、事無巨細地一一描述,只是含糊其辭地說“赫曼。金少校帶領二十名雲起軍官以及部分森林生物聯軍戰士,繞到菊淵軍後方,奇襲敵營,造成了敵軍‘官’兵大量傷亡。”然後就是參與行動的軍官一一升職的佈告。

    但這對於雲起人來說已經夠了。飽受菊淵軍摧殘壓迫的普通士兵與市民,一直期盼著這麼一場由“真正雲起人”對陣菊淵人而取得的勝利。之前的驛村大捷固然成果輝煌,但參與戰鬥的全是樹精靈(加上吸血鬼),完全沒有雲起人的事。這次的“紅禍行動”表明,雲起人也可以上陣殺敵、光榮地完成任務(普通百姓的想法)——我們不是劣等種族!

    “你能晚回來幾天,簡直幸福死了!”赫曼的戰友、也參與了這次行動的雷上尉苦笑著告訴他,“你不知道那幾天有多少人纏著我們問東問西、打聽那個行動的具體情況——叫我們怎麼說得出口呢?送一群狐狸精去給矮人渣子XXOO……編瞎話吧,每個人編的又不一樣,根本完全對不上號……頭痛啊!”

    然而,晚回來幾天的好處還不止於此。

    “情報科的一個兄弟偷偷告訴我,”雷上尉壓低聲音,“羅克大校這次面子掃地,簡直恨死你了。他本想等你回來以後再搞點什麼花樣玩,沒想到你一直留在樹王國不回來,然後升職令下來,卡斯將軍和方媽媽一商量,把你調進實戰部隊帶兵去算了,也省得你成天在武裝部大樓裡晃,遇到羅克,彼此看著都彆扭……”

    於是,赫曼。金中校告別了“參謀”職位,成為雲起聯軍第一師第一旅第三團副團長。

    對他這一職務調動,很多人表示同情——這意味著打起來就要上前線去指揮戰鬥,遠不如當個參謀躲在武裝部裡安全。赫曼自己,卻只是一笑置之,心中的慶倖感遠遠大於膽怯悲歎。真的,他寧願到城頭去冒著刀槍矢石浴血奮戰,也不願意成天周旋在複雜的人際關係裡相互掐咬!

    這幾天他常常思考的是:樹精靈王給他服下那個所謂的“噬心花”(目前為止毫無發作跡象,可見全是扯謊),從而造成他晚歸避過種種災難,到底是有意為之在保護他呢,還是純屬巧合?

    腳下踏著城頭堅硬的青磚,赫曼緩緩向前走去,不意外地,聽到一陣輕柔飄渺的歌聲順著夜風傳來。

    前方一段地界,是樹精靈的警戒防衛區。精靈的體質與韌力都遠遠好於人類,就是數量太少,為防備人類哨兵疲倦誤事,雲起聯軍採用了隔一段距離加派幾名精靈守望戒備的方式。哨兵們也是輪流值班休息的,此刻,一名樹精靈背負長弓,釘子一樣站在牆後哨位上凝望,其餘幾名精靈戰士則圍在靠近城內這邊的小火堆旁,輕輕吟唱夜曲,甜美的歌聲在空氣中四散蕩漾開。

    經過這麼長時間的並肩抗戰,人類和精靈的關係已經比戰事初起時緩和多了,但千百年積下的習慣作祟,仍是非必要時不做交集,互不干涉彼此行動而已。赫曼走過這些精靈身邊,原本只簡單地點頭為禮,但一轉眼間,發現一張熟悉的面孔:

    “欖先生?”

    “咦?原來是金少校啊?”火堆旁的樹精靈戰士笑著立起身來,果然是那個也參加了“紅禍行動”的小隊長,“哦,抱歉,聽說已經是金中校了?恭喜恭喜。”

    赫曼微笑答禮,禁不住有點得意於自己的記人本事——在人類看來,精靈長得都差不多(當然是差不多的漂亮),要區分他們,一般只能依靠不同發色,就象辨認貓貓狗狗只能依靠不同毛色……

    “坐下來喝一杯吧!正好我們有事想請教你呢。”樹精靈邀請。

    “喝一杯?”赫曼懷疑地打量這幾個精靈手上的皮袋子——值班時喝酒是要當場斬首示眾的!

    仿佛讀出了他的心思,幾個精靈都大笑起來。

    “放心,不是酒!”欖拍拍他肩膀,“是我們王國製作的果汁,昨天剛送到前線來。”

    赫曼這才坐下,接過皮袋喝了一口——果然是果汁,不但酸甜清冽味道爽口,而且頗具提神功效,一口咽下去不由得精神大振,些許倦意全被趕跑了。

    沒理會赫曼的稱讚與感謝,欖單刀直入:

    “金中校,我們是想問問敵軍那個主帥的情況,叫什麼宮對吧?聽說你對菊淵人瞭解比較多?能給我們講講嗎?”

    “杉大人和其他精靈軍官沒告訴你們?”赫曼反問。

    幾隻精靈聳聳肩:

    “我們只是一般戰士,法駕他們沒必要跟我們說那麼多,他們也太忙……只當是閒聊殺時間好了,反正也沒別的事可做。”

    赫曼打量著這些戰士,火光明明暗暗的映襯下,一張張俊美臉龐上都表現出興致勃勃的神情,看上去天真而單純,跟他們數百上千歲的實際年齡殊不相稱。都說精靈是有著自閉傾向的生物,對其他種族事務不感興趣也從不參與——現在看來,也許“從不參與”是真的,但顯然“不感興趣”就說錯了,至少茶餘飯後咬咬耳朵傳傳閒話他們還是樂意的……

    微微一笑,赫曼開始講述他所瞭解的情況——其實,也並不算多。

    這次擔任圍攻雲起城主帥、率領三十八萬各族軍隊源源開來的紀宮元帥,在菊淵帝國內是個頗有來頭的人物。簡單一點說,他是已故皇后的侄女婿,德康家族的外孫,最重要的,還是田信大帝目前寵妃的親哥哥,有可能成為未來帝國皇帝的舅父。

    他的出身其實相當貧寒,母親雖然是德康家族的女兒,但因為父親早亡,一向受親戚輕視,母子三人一段時間內到了靠乞討為生的地步。紀宮少年時機緣巧合,成為田信皇帝的侍衛,又不知怎麼的受到當時皇后的賞識,把娘家侄女嫁給了他。但他們一家命運最關鍵的轉捩點卻在紀宮那美麗聰明的妹子身上。

    據說,皇后曾經有意把她也嫁給自己的娘家的男人,但就在紀宮婚後不久,在一次聚會上,當時已年過五十的田信大帝邂逅了這位不過十六七歲的妹妹,當即直接帶回後宮。僅過了三個月,一向強悍的皇后突然暴斃,從此這位妹妹寵冠後宮至今,並於前幾年生下田信大帝最年幼的兒子。

    田信大帝有子十人,除唯一的嫡子早逝外,其餘年長的兒子都有戰功,並且為此爭鬥不休,惹得父皇心煩不已,至今未立國儲。幼子出生後,田信皇帝就象古往今來所有老來得子的父親一樣,狂喜到昏天黑地。所有跡象都指出他是想立幼子為儲,但幾個虎視眈眈的大兒子背後各有勢力支持,就算他能成功立儲並讓幼子成功登基,但他一旦撒手人寰,勢單力薄的母子倆恐怕連性命都保不住。

    正因為如此,田信皇帝才要積極培植寵妃家族的勢力。在民風尚武的菊淵帝國,短時間內樹立威望的辦法只有建立軍功,而放眼四望,這時的菊淵帝國已將整個大陸納入麾下,只有雲起城還在抗拒王師不奉正朔。於是,第五次圍攻雲起戰爭開打的宿命就這麼決定了,而田信大帝利排眾議、放著那麼多名臣宿將不用偏偏欽點紀宮為帥,其用意也是路人皆知了……

    “女人的力量真是不可小覷啊!”聽得津津有味的欖咋舌歎息。

    “是啊,”赫曼點頭,“田信大帝的英明神武是天下皆知的,菊淵人又一向歧視婦女,但這位寵妃就能不動聲色、不露鋒芒地把皇帝玩弄于掌上,讓他替自己實現一切心願。真的很厲害!”

    “如果我們楓將軍也能有這種手段……”一個娃娃臉的精靈戰士壞笑著出聲,引得所有人都大笑起來。

    年長的欖也跟著笑了一陣,又莫明其妙歎息一聲:

    “唉,可惜了。”

    “可惜什麼?”娃娃臉的棋問。

    “可惜我們陛下這次沒辦法離宮出戰啊!”

    “?”這思維的跳躍性也未免太大了點,不但赫曼沒聽懂,連其他精靈戰士也是面面相覷。

    欖轉向身邊一個也較年長的戰士,眼睛裡閃爍淘氣光芒:

    “你難道忘了第四次戰爭結束以後的事?”

    那戰士想了想,突然掩口而笑:

    “你是說……哈哈,果然……”

    “你們在說什麼啊!”年輕的棋不耐煩地叫起來,“我怎麼聽不懂!”

    欖笑著揉揉他頭髮:

    “不怪你,那時候你還沒出生呢!陛下又死不承認……”

    “欖先生,”赫曼插口,抑制不住好奇心,“您說的,是忽合台帝國圍攻雲起城那場戰爭嗎?可以的話,能不能給我們講講……嗯,說不定對我們打這一仗有借鑒作用呢!”

    “有沒有借鑒作用,我是不知道的,”欖笑著搖頭,“不過,你們自己也應該知道這件事。金中校,你讀過忽合台帝國的敗亡史吧?”

    “呃……讀過一些。”那是這場戰事確定無疑不可避免後,卓仁將軍向所有參謀軍官發出動員,讓大家都去學習前四次圍攻雲起戰爭的歷史,一方面是堅定“雲起城永屹不倒”的信心,另一方面也是從中吸取經驗,古為今用。

    “你所瞭解的歷史是怎麼樣的呢?”

    赫曼想了一下,複述:

    “圍攻雲起城荒唐潰敗後,忽合台帝國的倒數第二任皇帝勃然大怒,打算親自帶兵,重新來攻,但他一向酗酒好色,身子早被淘空了,激動之下竟然吐血身亡。他唯一的兒子還只是個小孩,於是幼主登基,太后攝政,親信任用外族人當宰相,對元老宿將大開殺戒,弄得人人自危,各地叛軍蜂擁而起,十年之內就把帝國搞得分崩離析。最後叛軍攻入首都,外族宰相逃跑,太后與末代皇帝一同被殺,忽台合帝國只存在了不到六十年,是迄今為止統一大陸的人類帝國中最短的——哦,當然,菊淵人很有可能打破這個紀錄。”

    “嗯,應該差不多是這樣。”欖點頭,又不懷好意地笑,“那麼,史書上記載那位元太后任用的‘外族宰相’又是什麼樣子的呢?”

    “這個?我倒是沒怎麼注意,恍惚記得是說那是個年輕的金髮美男子,特別擅長迷惑女性,也有一定才幹,文的武的都能來兩下子。太后當年也並不老,是成熟美豔的少婦,所以滿朝都懷疑他們兩個關係曖昧,不,不是懷疑,簡直是定論了。不過想發動宮廷政變的人都被宰相一一挫敗,逼得那些重臣只能跑到外地去舉兵叛變——咦?????????”

    驚喘一聲,赫曼伸手指住欖,張口結舌:

    “難——難道——那個宰相————”

    “我什麼都沒說哦,”欖誇張地舉起雙手,“我只記得,那十年,我們的國王陛下長期在外面巡視,把政務全交給杉、竹、杞三位大臣處理,一年都回不了一次宮。”

    “還有,正是在那十年內,楓將軍把隨身兵器從柳葉刀換成了倒刺長鞭。”另一個年長的戰士竊笑補充。

    “如此說來——”

    城頭上靜默了一陣,人類和精靈心裡都想著那位由於要撫養兒子而無法離開王宮的金髮國王。不約而同地,幾個聲音同時說:

    “真是可惜了……”
walter727 發表於 2010-3-30 09:59
精靈誘 亂世危城篇 第49章 戰神的前世今生

    雲起城對面的大湖上,宛若天上繁星般的點點船火之中,菊淵軍自最高統帥紀宮元帥起,到低層下級軍官,也都在徹夜不眠地忙碌著。

    “元帥,末將依然認為,明天發動總攻太倉促了些……”

    在總旗艦“救心丸”的指揮艙裡,先鋒官德康毅夫的表情恭敬而疲倦。而站在他對面的那個青年——此次圍攻雲起城的總指揮紀宮元帥,則是絲毫不動聲色,只微微下撇的唇角現出幾分輕蔑:

    “德康君,我之所以如此急於進攻,也有很大部分是為了挽回德康家族和你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啊!”

    “是,末將無能,甘領罪責。”德康本來彎著的腰更向下折了折。

    “你在驛村被襲擊營地,受到假軍妓騷擾損失一大批指揮員,以及從陸路攻擊西城門時遭到騎兵突襲的事,我都承擔著責任,儘量淡化了事情的嚴重程度,沒有如實上報給陛下。可是,你的先鋒軍團進展速度如此緩慢,居然用了將近一個月才開到雲起城下,這個事實我無論如何無法隱瞞!陛下和那些老傢伙們已經很不滿了,如果我們不盡快攻下這座孤城,豈不大大折損了我大菊淵帝國所向無敵的軍威?萬一拖上一兩個月才破城,就算陛下不加苛責,你我又怎麼有臉回京面君?”

    “元帥閣下,”德康的臉色一直很蒼白,“末將絕非藉辭推託責任,但,雲起城確實不象國內某些人想像得那般不堪一擊。城中的低等人類固然軟弱無能,可他們有狡猾強悍的樹精靈在背後撐腰……”

    “你以為我不瞭解這個事實嗎?”紀宮元帥打斷他,冷笑一聲,“如果這一仗那麼好打,那些老傢伙又怎麼會如此容易地同意讓你我領兵前來?”

    兩個青年對視著,心頭各自湧起複雜滋味。

    ——年齡相近,同為菊淵族年輕一代中近年來崛起的名將,甚至連面貌都有幾分相似之處,因為身體裡都流動著德康家族的血。事實上,這兩位是遠房姨表兄弟。但不同的是,作為德康家族長房繼承人,毅夫從小受到長輩們的重視關愛,長大後一帆風順地得到機會嶄露頭角,被田信大帝賞識,人生之路走得平坦順暢;而比他大不了幾歲的紀宮,則飽嘗世間酸甜苦辣,經歷大起大落,看上去要比實際年齡成熟滄桑得多。

    如果按照各自的血統世系來排位,毅夫應該遠在紀宮之上。只是,因為有那一個美麗的女子,或者說,因為世間不可捉摸的機緣運勢,一切都可以在瞬間翻轉……

    選擇毅夫隨自己出征打前鋒,並不是很合紀宮心意的安排。但由於田信皇帝對這個德康家族正牌繼承人的賞識,更由於帝國中其餘名臣宿將——紀宮口中的“老傢伙們”——對於這個年輕“國舅”強烈露骨的敵意排斥,紀宮只能幾害相權取其輕了。

    “總之,”菊淵大軍元帥轉過頭,凝望舷窗外深沉的夜色,“朝陽初升時發動總攻,務必一舉攻下雲起城。”

    舷窗外,飛簷下,一隻倒掛著的蝙蝠鬆開腳爪,展翅飛起,沒入黎明前的暗夜裡。

   

    城頭上,篝火旁,揭批精靈王的小型集會仍在持續著。

    赫曼。金剛剛滿懷怨憤地訴說了“噬心薔薇”的事,在場的樹精靈全都大笑不已,沒有一個表示懷疑“這不是我們國王陛下幹得出來的”。老戰士欖只是安慰年輕人:

    “肯費心來逗弄你,說明吾王陛下相當喜歡你啊!記得已故卓仁將軍生前,我們陛下也是經常不斷地給他找麻煩,不過卓將軍大人大量風度極好,不跟他一般見識就是了!”

    想到自己居然跟敬愛的卓仁將軍“享受”了差不多的待遇,赫曼氣平了些,長長歎一口氣,提出在心底埋藏已久的疑問:

    “梵鏡陛下這種自毀形象的行為,真的不會影響他在臣民中的威望嗎?”

    “什麼叫‘自毀形象’啊?”樹精靈們依然在笑,“陛下他老人家賣身救國,是為了減少我們戰士的流血犧牲……”

    “那麼拿別人的性命開玩笑呢?比如,欖先生,你說過‘陛下命我自殺也會照做’,那你又怎麼能分辨出陛下是在逗你,還是真正下命令?”

    笑聲停止了。樹精靈們相互望望,欖平靜地點點頭:

    “我可以理解你的想法,金中校。畢竟你是壽命短暫的人類,沒有我們千百年來對陛下積聚出的信心、忠誠和相互理解的能力,更沒有經歷過那些在陛下統領下浴血奮戰的艱辛歲月……”

    沉默片刻,赫緊喃喃地說:

    “我真希望我有……因為實在想像不出那麼隨便佻脫的國王,怎麼能帶領族人,從神話世紀一直堅持生存到現在……”

    “神話世紀啊?”欖笑了,“按我們的叫法,那是被稱為‘純潔世紀’和‘公正世紀’的時代。我出生在公正世紀,唔……距今有五千多年了吧?那個時候人類剛剛在這片大陸上出現不久,還是很幼稚的生物呢……”

    “血腥世紀是在公正世紀之後吧?”年輕的娃娃臉戰士棋插嘴問,顯然歷史課學得不好。

    “對啊,公正世紀末期爆發的‘傾覆之戰’一直打了五百多年,當時統治這片大陸的精靈族竟有三分之二以上死於這場大戰,另外殃及的人類、動物、妖魔等也數不勝數,所以那五百多年就被叫做‘血腥世紀’。唉,真是愚蠢透頂的戰爭……”

    “精靈傾覆大戰開始的時候,梵鏡陛下已經是樹精靈的國王了嗎?”這次發問的是赫曼。他知道樹精靈一直將開天闢地之後的歲月劃分為“純潔世紀”、“公正世紀”、“血腥世紀”以及現在仍然持續的“墮落世紀”四部分。但對大陸上現存的人類來說,有記載的信史只從大洪水過後的這個世紀,即精靈所指的“墮落世紀”開始,前三個世紀全屬神話與傳說範疇。好不容易能聽“目擊者”講講自己的親身經歷了,這種珍貴的機會怎麼能輕易放過?

    年長的精靈戰士注視年輕人類,褐色眼眸裡映出了跳動的火光。半晌,微微一笑:

    “要把吾王陛下的家族歷史,以及對上古世紀的重大影響一一講述給你聽,恐怕把矮人渣子殺完了,故事也講不完呢。”

    “哦。”赫曼有些失望——太現成的託辭了。不願意讓人類瞭解精靈世界的話,就直說嘛……

    “簡單來說,精靈族分為黃金精靈、樹精靈、水精靈、火精靈、大地精靈五個種族,你是知道的吧?”

    赫曼訝然點頭。

    “也許你早就注意到了,梵鏡陛下的外貌跟我們一般樹精靈差別很大?”

    赫曼再次點頭:“我好象聽說過,梵鏡陛下有黃金精靈的血統。”

    “沒錯。黃金精靈王的獨生女嫁給了我們樹精靈的第一代國王森植陛下,而梵鏡陛下是他們唯一的孩子,也就是黃金精靈和樹精靈的混血兒,不過在外貌上他繼承母親的特點更多一些。梵鏡陛下小的時候,約有一百多年的時間,是在母親家族那邊,跟外祖父一起度過的,他也可以說是黃金王鑫錚的唯一繼承人。但諷刺的是……”

    唇角微微一掀,滑過一抹苦澀的笑。欖抬頭,發現精靈和人類都盯著自己,等待說下去。

    “諷刺的是,傾覆大戰爆發後,梵鏡陛下繼位為樹精靈王,卻選擇與水精靈、大地精靈結成聯盟,共同對抗金、火聯軍,與自己的外祖父成了你死我活的敵手……”

    城頭一時安靜下來,只能聽到呼呼的夜風聲、畢畢剝剝的松柴爆開聲、哨兵巡遊的腳步聲、兵刃甲胄輕輕的撞擊聲……

    “傾覆之戰,到底是為什麼而爆發的呢?”赫曼喃喃地問。

    “為了一件所謂的至高秘寶,據說掌控著‘公正世紀’秩序的‘天衡杖’。”欖略帶冷嘲地回答,“天衡杖由五族精靈王輪流掌握使用,每隔365年轉交一次。公正世紀末,天衡杖上的寶玉在大地精靈王手中失落,黃金精靈王拒絕接受空杖,由此引發兩族開戰,而且迅速拉上跟自各關係密切的火精靈、水精靈來助戰。至於我們樹精靈,開始本來是嚴守中立、儘量息事寧人的,可是……”
walter727 發表於 2010-3-30 09:59
揚起頭,歎一口氣,幾縷棕發被風吹起,在鬢邊掠過:

    “可是,我們的國王森植陛下在款待兩方使者的當晚,遭到神秘暗殺。真可笑,交戰雙方還沒打起來,中立者最先犧牲,這算是什麼道理?我們憤怒極了,強烈要求追查真凶,為森植陛下報仇。當然嘍,金火與水土兩方,都指責是對方下的毒手,聲稱自己清白無辜。那時候的梵鏡王子,也真是為難極了——他自己的身世血統與黃金精靈族如此淵源深厚,而傳統上,我們樹精靈是與水精靈、大地精靈關係密切,和金、火較為疏遠的。他曾經一度公開聲明放棄王位繼承權,但那種混亂的情形中,這個聲明被大臣、族長和普通精靈都視為逃避責任的表現……

    “事實上,從青少年時代起,還沒有成為王子的梵鏡就以‘放蕩不羈’在族人中聞名。純潔世紀末期,樹精靈十二家族的長老齊聚一堂推舉首位國王時,唯一反對森植陛下登基的理由就是他的獨生子太過異類,恐怕會做出什麼令國家種族蒙羞的事來——而後來證明這種擔憂絕非空穴來風,梵鏡王子挑起的類似事故簡直不勝枚舉——最後森植陛下與族長們達成的協議是:如果有一天森植王不幸逝世,梵鏡王子必須得到半數以上的族長們同意,才能繼位為王,否則族長們就可以另外推選新國王。據說,這一協議討論通過期間梵鏡本人並不知情,當他得知協定內容後,非常憤怒,當時就說過‘死也不會繼承父位’之類的話,並且在以後三千多年的‘公正世紀’中,自己從來不使用‘王子’這個頭銜,甚至大部分時間在國外漫遊,不跟素來不合的父親及族長們見面……總之,森植陛下遭暗殺身亡後的一段時間,樹王國的複雜混亂程度可以用‘空前絕後’來形容。最終,梵鏡終於和族長們取得一致意見,答應‘暫代’國王之位,直到形勢穩定下來,族長們可以從容推舉新國王為止。

    “問題是,戰亂烽火已經燃起,形勢怎麼可能穩定下來呢?梵鏡王頂住巨大的壓力,宣佈堅持已故父王的中立政策,禮送雙方聯軍使者回國,連追查殺父真凶的事都壓下來不再提了,但樹精靈單方面的努力,畢竟作用太小太小了。金火與水土雙方的衝突愈演愈烈,開始還只是局部地區交手互攻,後來,戰火無可遏扯地席捲了整座大陸,包括我們的家鄉遠東大森林……”

    年長的樹精靈戰士用抑揚頓挫、極富音樂感的聲音講述至此,金屬弦般的嗓子歎出一聲長長的顫音,真的開始輕輕吟唱了:

    “美麗富饒的遠東大森林啊,樹精靈亙古以來的家園故鄉;

    東海之波溫柔拍撫你的肌膚邊緣,奔騰大河縱橫成你的血管動脈;

    碧綠林海無邊無際望不到盡頭,覆蓋住大陸東南神奇溫暖的土地;

    一年到頭鮮花盛開綠草如茵,四季如春甘甜果實懸掛枝頭;

    飛鳥在天空色彩斑斕翔舞,小獸在林間樹上快樂跳躍;

    山溪水汩汩匯成清池,白蓮花婷婷綻放嬌姿;

    水面輕響歌唱讚美詩,漣漪中魚兒擺尾潛入湖底;

    精靈飄然行走過天帝賜予的仙境,堅信此刻便是永恆……

    “我們不只是‘堅信’,我們也努力著,盡一切可能在努力,保住我們開天闢地起便誕生在其中的美麗家園,保住我們理當享有的和平生活。梵鏡陛下在四族精靈之間周旋了幾百年,帶領國民躲過無數次危難,不讓我們捲入那場愚蠢的戰爭。可是,該來的,終究躲不過去,暴躁好戰的火精靈還是焚燒了我們的家園遠東大森林,逼得我們被迫加入大地精靈與水精靈聯軍,全族男女齊上陣,拋棄已成焦土的故鄉,拼死為自己的生存而戰……

    “天啊,那是什麼樣的歲月啊!天空佈滿煙塵與灰土,遮蔽了太陽與星光,到處喊殺連天血流成河,觸目所及都是熊熊烈火,山巒在燃燒,大地在燃燒,河流整條整條地蒸發殆盡,空氣全都變成嗆人致死的毒氣。黃金精靈刀槍不入殘酷無情,火精靈迅如閃電一路燒殺,他們的戰鬥力遠遠勝過稟性和平的大地精靈、水精靈和我們樹精靈。我每天都看到與自己並肩作戰的戰友成片倒下化為灰燼,我一度認為這樣血腥的日子不會有盡頭,精靈們註定要自相殘殺到天地毀滅、這個世界全體崩潰為止,我相信天帝已經拋棄了我們,借我們自己的手來處罰自己……

    “如果不是還有梵鏡陛下,我絕對熬不過那些噩夢一樣的日子。

    “他那麼勇敢,那麼堅強,那麼容光煥發地向外傳遞必勝的信念,感染激勵每一個親眼見到他的普通族人。他的身影永遠出現在衝鋒的第一線,他揮起長劍在戰場上製造血肉風暴,他的黃金長髮在腥風血雨中獵獵飛舞,成為號召我們誓死向前的戰神之旗。沒有什麼能比擬他挺拔高大身材喻示的穩定安全,沒有什麼能輝映他溫和俊美笑容散發的平靜溫暖,沒有什麼能類似那清朗堅定聲音激起的沸騰鬥志,也沒有任何人,能取代他給予我們的無盡信心和無限希望……

    “我們跟隨著他,離棄了遠東大森林,最終來到這大陸最高的接天山脈上。在這裡,水精靈女王召喚出開天闢地以來最大的一場洪水,淹沒了接天山脈下的所有大陸土地,也以此擊潰了金火聯軍的主力。而代表金火聯軍出戰的黃金精靈王鑫錚陛下,與代表我方出戰的梵鏡陛下,就在那終年積雪寒徹透骨的接天峰上,單對單,生死戰,一直打了七天七夜……”

    欖的聲音漸漸嘶啞低落,轉過頭去,凝望東方已經發白的天色。赫曼瞥到,他的眼角有晶亮的東西在閃爍。

    “那麼,最後還是梵鏡陛下贏了?”年輕的雲起軍官低聲追問。

    樹精靈戰士搖頭:

    ”陛下從來沒有這麼說過,也不喜歡我們這樣講。他總是信誓旦旦地講,鑫錚王一生從未敗給過任何人。但,事實是,當梵鏡王從接天峰下來時,他手中抱著已經僵冷了的外祖父的屍首——黃金王臉上的表情非常安詳平靜,而我們的樹精靈王,卻憔悴傷痛得無法再支持下去,暈倒在前來迎接他的臣民們的手臂中……”

    頓一頓,樹精靈又補充:

    “在那之前,英俊驕傲的黃金精靈王一直被公認為金火聯軍的戰神、大陸第一高手,五百多年的戰爭中,從來沒人能在他手下走過十招的。而了斷黃金王生命的梵鏡陛下,從此之後當之無愧地成為精靈族——至少是我們樹精靈族心目中的軍神。血腥世紀在他手中結束,墮落世紀開始至今,凡是有他參與的戰爭,我們也從來沒嘗過失敗的滋味。這一次,同樣如此,全體樹精靈都這樣堅信!”

    赫曼環視篝火旁幾位精靈戰士的俊美臉孔,發現他們都平靜自信地點著頭,顯然一致同意欖的宣言。

    火光暗下去了,東方天空泛起魚肚白,接著,淡黃橙紅的鮮麗顏色也次第顯現。

    “嗚——————”

    城外大湖上,傳來了激昂悠遠的進攻號角聲。

   

    日上中天。

    赫曼吐出嘴裡一口血沫,顧不得別的,揮刀拼命砍下,將一個從雲梯爬上城頭的菊淵士兵當頭劈落下去。

    從日出起菊淵軍發動的總攻,來勢之兇猛絕非上次的試探性攻擊可比。

    如果說上次先鋒兵團中那幾艘“五牙”艦已經讓守城的雲起軍開了眼界,那麼,這次攻來的主力水師兵團中,“五牙”就已經是很普通的戰艦了,隨便撩一眼就有百艘之多。而旗艦“救心丸”的高度目測超過了50米,另外,幾千艘雙車船、四車船等中小型作戰車船承載著十幾萬人一浪浪洶湧撲向湖畔的雲起城,在付出相當大的傷亡代價後,終於在南牆外與城內守軍短兵相接。

    僅僅半天時間,灰白色的石城牆已經被鮮血染透,變成觸目驚心的紅色絞肉機。

    城頭上敵我雙方的屍體堆疊在一起,血液順著磚縫汩汩淹流,汪洋成河,有的地方甚至沒過了腳面。但無論是愛潔的精靈還是膽小的人類,此刻都無暇再顧及——菊淵軍螞蟻一樣密密麻麻地從雲梯向上爬、從船頭搭板向城裡沖、迎著箭雨石彈毫不畏懼,很多人甚至是抱著同歸於盡的念頭,一把拖住對戰的樹精靈或雲起人,翻身向高高的城牆下跳落……

    他們不是人,是惡魔——這種念頭在腦中一起,自然會心怯膽寒手軟腿戰,於是死期也就不遠了。本來是只應該在士兵身後督戰的赫曼。金中校,也不得不經常用自己的血肉之軀上去填口子,一直打到別處士兵過來增援為止。

    敏感如他,不是感知不到此消彼長的士氣。四顧看看,不但缺乏經驗的雲起軍人在顫抖,就連身經百戰的樹精靈戰士,也已露出疲態倦意了。但,身為一名中下級軍官,他就算喊啞嗓子給士兵們打氣,又能有多大效果?

    菊淵軍開始攻城後,雲起城主于德陽至今沒在城頭露上半下影子——說實話,這倒絲毫不讓赫曼感到意外——以杉為首的所有樹精靈將領,和卡斯將軍等雲起軍方三巨頭倒是都趕到前線來堅守崗位了,但,此刻士兵們最需要的,是最高領袖以親臨前線行動做出的“同生共死、永屹不倒”承諾啊!

    就象這個白天來臨之前,那位樹精靈戰士所講述的,永遠站在腥風血雨第一線的金髮戰神……

    這麼想著,身畔突然響起天崩地裂一般的精靈語狂呼嘶吼聲:

    “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大驚回頭,南牆正中最高的那個城樓上,一面繡有枝葉織成的樹精靈王室徽章的“梵”字綠旗高高飄揚。大旗下,輝煌燦爛的金色長髮隨風飛舞,手按長劍立在城樓上的那個頎長身影,正是樹精靈王梵鏡。
walter727 發表於 2010-3-30 10:00
精靈誘 亂世危城篇 第50章 樹遁


    當,當,當。

    “請進。”

    門開處,先探進來一頭柔順的淡金色直發,然後是天使般甜美可愛的小臉蛋。不過,此刻小臉蛋上的表情只能用“悶悶不樂”來形容。

    “啊,棠露,”房間裡床邊坐著的精靈——樹王國科教文衛大臣杞閣老倒是微笑了,“快進來吧。為什麼一臉苦相呢?你們小孩子都是沐浴在陽光雨露下的嬌嫩花朵,每天生活在溫暖幸福的樹王國大家庭中,理當心胸開闊、理想遠大、意志堅定、心情愉快、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老師,”插話打斷他的是跟在小精靈身後進房的亞麻發精靈大臣竹,“杏夫人好些了嗎?”

    這個房間是杞、杏夫婦的臥室。自從杏夫人為保護小王子而受到重毆後,至今一直昏迷不醒。樹王國的首席醫師給出的建議是“臥床休息,靜待天帝慈悲”,也因此,家人把杏夫人從醫療室抱回了她自己的房間(兩個地方都在樹王宮裡,並不遠),讓她在熟悉的環境裡靜養,由丈夫杞來看護照料。

    小精靈悄無聲息地走到床邊,踮起腳尖,凝望銀髮圍繞中那張親切美麗的臉龐。

    “傷情沒有惡化,她睡得很安穩,我能感覺到。”杞也望一眼結縭逾萬年的妻子,笑得有些疲憊,“不用擔心,等她休息夠了,就會醒過來,繼續為捍衛婦女權利而堅決鬥爭的。”

    小棠露扁起嘴巴,兩隻小手握住夫人垂在薄被外的手,上半身乾脆趴上去,伏在了保姆的無知覺的手臂裡。

    “喲,出什麼事兒啦?”杞閣老輕拍這淡金色的小腦瓜。自那天出事後,棠露每天都會來看望保姆夫人,除第一次哭了出來之外,以後每次都表現得還算堅強。今天卻是格外軟弱沮喪哪!

    回答他的,依然是竹:

    “梵鏡今早去雲起城了。”

    “哦?”杞皺了眉,“怎麼回事?他什麼時候回來?”

    竹聳聳肩,把一縷亞麻色長髮撥到頸後:

    “我也不太清楚。好象我們陛下收到了一個什麼情報,就十萬火急地非要自己跑到前線去不可。大早晨把我從床上吵起來,父子倆在我臥室裡上演生離死別的流淚煸情大戲……”

    “我才沒有流淚呢!”小精靈跳起來尖叫,“我是憤怒地譴責爸爸推卸監護責任!”

    “是哦,你沒流淚,”竹笑著揉揉他的小腦袋,“你抱住陛下的腿,聲嘶力竭地叫:‘爸爸帶我一起去,不然我就死給你看……’”

    然後那個金髮國王陛下就拎起兒子扔到還沒起床的亞麻發精靈的懷裡,酷酷地回答:“那是竹的責任了,繼你死之後,他也得死給我看!”——亞麻發精靈大臣充滿怨恨地回想。為此,精靈王走後至今,他一秒鐘也沒敢讓小王子離開自己的視線。

    “梵鏡說他什麼時候回來?”杞閣老又追問一句,語調裡的不贊成之意非常明顯,“單親家長拋下小孩子跑去戰場上冒險,這種行為有悖於我們公認的行為準則,王國也從來不鼓勵。梵鏡身為一國之君,更應該以身作則。竹啊,你為什麼不苦苦勸諫、拼死攔阻呢?你有虧臣子大節啊!如果當時我在場,一定會堅持原則毫不讓步,壓力之下全無懼色,爭做泰山頂上一青松……”

    “陛下說,如果沒有特殊情況,他天黑前就回來。”竹小時候也是跟梵鏡、杉、楓一起由這位老師授業開蒙的,再加上幾千年來同朝共事,已經完全習慣了閣老大人的說話方式,尖耳朵自動進化出過濾廢話功能。

    “哦?”銀白長眉挑起來,杞的灰眸裡現出沉思神氣,“梵鏡又用‘樹遁’了嗎?”

    兩個成年精靈對望一眼,都從彼此神情中讀出了擔憂。

    “樹遁”是樹精靈族所能掌握的最神異玄奧的移動方式——將身體與一棵稱為“傳遞點”的大樹聯結在一起,調勻呼吸等肉體各器官運行節奏,緩慢地和樹木融合,通過根系散入大地,找准另一棵稱為“還原點”的大樹,瞬間脫出,重新組回自己的身體,這個原理說來很簡單,樹精靈幾乎個個都明白,但能夠通過自身能力成功做到的,亙古至今也不超過十個。目前所知仍然在世的樹精靈中,只有梵鏡王可以較有把握地使用“樹遁”。精靈法力也很強大的杉大臣,曾經不服氣地多次嘗試過,但在一次“還原點”校定失敗、被傳遞到千里之外某個孤崖峭壁上、結果費了整整兩個月時間才徒步走回來之後,黑髮俊男驕傲的雙唇裡再也沒蹦出過“樹遁”兩個字。

    問題在於,小棠露出生後到現在,一百多年中,梵鏡王也沒有再使用過“樹遁”啊……

    “如果陛下不幸樹遁到海外孤島上去釣魚打鳥、等待路過船隻救援,我就明天擁立棠露寶寶繼位,然後加封自己為攝政,控制整個王國。”竹憧憬美好未來。

    杞立刻瞪圓眼睛,義正詞嚴:

    “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為人臣者,怎可期盼陛下身處不測之地!我是無論天涯海角都要去迎接吾王的,哪怕他樹遁失敗全身支離破碎,頭髮掛在高山之巔、首級懸於東海之岬、心臟浸於低沉地窪、四肢倒插黃土高原……”

    “………………”

    小棠露萬分恐懼地望著這兩位“輔政大臣”,正在尋思要不要找機會逃出虎口時,房門又被敲響了。

    “請進。”屋主叫。

    這次,門開後,一團熱辣辣的火焰燒進來。

    “啊,是楓啊。”杞閣老微笑迎接自己的女學生。自從雲起城前線調回後,這一位也是每天必來看望杏夫人的。

    簡單地問候了病人的身體情況,紅發精靈美女轉向竹——以及縮在他身後的小王子:

    “我聽說陛下私自跑去前線了?”纖長的手指在自己金紅發浪中摸索,是隨時可以抽出狼牙大棒的姿態,“廢話不說了,等他回來後,我替天行道……”

    “嗯,楓,”竹趕緊轉話題,“襲擊寶寶和杏夫人的那些暴徒搜到了沒有?”

    提到這個,女將軍的臉色黯淡下來:

    “抱歉,仍然在搜。不過,至少他們不在村落附近兩公里範圍內了。”回到樹王國後,她的主要工作就是搜索附近森林,尋找那些刺客的蹤跡,確保族人的安全,至今為止她在森林裡的時間遠比在王宮辦公室裡長,但仍然掌握不到那些人類的動向。有時候想想非常納悶,能在森林中如此隱蔽,難道他們是叛變墮落了的樹精靈?

    竹身後探出一張小臉,表情是渴望的:

    “那我能出宮去找桔她們玩了嗎?”

    “不行!”房中三個成年精靈異口同聲。國王沒回來之前,他們是絕不會讓他的心肝小寶貝冒險走出王宮一步的!

    小精靈的嘴巴噘起來——受到忍川殺手襲擊那天跟棠露在一起的精靈母女,在衛隊女戰士的掩護下快速進入森林避難,由於殺手們並沒追襲,她們倒是毫髮無傷地回到村裡了,不過也嚇得夠嗆。自那天到現在,棠露還沒再見過他的小夥伴桔。

    不期間地,小王子和女將軍的視線對在了一起。片刻後,正象過去一百多年的情形一樣,都不太自然地轉了開去。
walter727 發表於 2010-3-30 10:00
卓立城頭,精靈王手按腰間長劍,凝神觀察面前這廣闊戰場,金髮衣襟在疾風和一浪高過一浪的喊殺狂呼聲中震顫飄動。

    靠近城下的半面大湖已經全然為菊淵軍的如蟻戰艦佈滿,一艘艘戰船上的投石機上下揮舞,石彈象蝗蟲一樣黑壓壓遮天蔽日,呼嘯著劃過天空,向城中飛來。

    近處,雲起城南門外,原本有三個碼頭,但在菊淵軍合圍前雲起人就已將棧橋倉庫等設施全部拆毀,只留下一片平坦的沙洲,此刻,上百艘兵船靠岸,數以千計的菊淵兵跋涉過淺水區,登上沙洲,呐喊著架起雲梯衝向高高的雲起城牆。

    迎接這些悍勇士兵的,是迎頭傾瀉而下的箭雨和滾木擂石。雲起城三個月的備戰成果在此初露鋒芒,城頭上堆積成山的石塊、圓木隨手可得,守城軍隊依照事先劃分的區域各守其責,軍官們發號施令,士兵們奔走服從,經過最初的驚懼與忙亂後,局面已經漸漸穩定下來,攻守雙方進入僵持。

    一方面,在漫天石彈和戰船上的遠程弩、城下長弓射出的箭雨中,石砌城牆很快開始有破損缺口,城頭上的雲起守軍也不時有人中箭受石,慘叫著向後仰倒,或者一個跟頭栽到城牆下。另一方面,城頭上的“鬼哭雹”帶領其他大小遠端武器一齊怒吼,湖面上的菊淵兵艦狼煙四起;樹精靈戰士們居高臨下箭無虛發,空中一條條箭跡串如流水,雲起人也奮起精神,搬石落木,砸得菊淵兵沿城牆一片片滾落,在城腳下堆起連綿的屍山。

    在菊淵軍第一次水上攻城時,雲起人倉促擴招的軍隊顯示出了經驗不足、士氣不穩、號令不靈等諸多缺點。為此,那次戰鬥結束至今,雲起聯軍統帥杉把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督促人類練兵”上,幾乎每天都親自跑到軍營裡面去,還派出了數百名有經驗的精靈戰士軍官指導人類新兵訓練。如果放在從前,雲起軍方特別是羅克大校一定會抗議樹精靈“干涉內政”,但那第一次戰鬥中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事實,堵住了每一個人的嘴,讓他們不得不把自己沒能磨光的槍交給樹精靈繼續臨陣去磨。還好,從現在來看效果還不錯。

    打仗這種事,士兵最害怕的時候往往是戰鬥揭幕前等待的那一陣子,滿腦袋都是胡思亂想,最容易自己嚇自己。等到真正打起來,身心都被戰鬥動作所占滿,倒沒什麼功夫去害怕了,特別是如果身邊的戰友中箭倒下,悲憤填膺血氣上湧,連平常的膽小鬼都能變成英勇不怕死的戰士。當然,這些事發生都要有一個前提——不能敗得太快。如果一觸即潰,兵敗如山倒,那就什麼都不用說了。

    這次黎明之際菊淵軍突然發動全軍大攻擊,開始時雲起人仍然有驚惶失措的表現,但杉料到了這一點,將城內三千多名樹精靈戰士悉數調上城牆。迎著棄舟登岸猛撲上來的第一批菊淵士兵,聽從精靈統帥清晰有力的命令,三千多名弓箭手舉弓、抽箭、開弦、搭箭、射擊,動作整齊劃一得象同一個人,“嗡”一聲,三千多支長箭同時飛向敵軍,城下立刻倒下一大片。精靈鐵軍的高度紀律性與高超的戰鬥技巧,迅速穩定住城頭守軍,各自進入了自己的崗位與角色。

    但來襲的菊淵軍也不是吃素的,搭載士兵登陸上岸的衝鋒舟在南牆上的沙洲外延綿開去,排成了木浮板,面積已經遠遠大於沙洲本身的面積,一隊隊士兵就在浮板上跳躍著、奔跑著、嘴裡狂吼“效忠大帝殺身成仁”沖上岸,踏著前批部隊倒在城下的屍首,前赴後繼、泯不畏死沖向城牆。單論這種偏執瘋狂的韌性,別說雲起人,就連樹精靈也不能及菊淵人之萬一。

    在菊淵軍集中力量從水上攻擊雲起城南牆的同時,東西兩邊,菊淵陸軍也推著攻城車、輪載雲梯等武器對雲起城發起了攻擊。杉在南牆堅守,卡斯將軍去西門,方嬋大校與羅克大校則一同趕赴東城門指揮防守——那裡,前一天菊淵軍剛剛清除完“雲中大道”上的路障,成為他們的第三個主力攻城點。

    從黎明鏖戰到日中,雙方幾度調兵換將。雲起聯軍方面,杉命令從早晨開始堅守城池的部分樹精靈與雲起人戰鬥輪換下去休息,調新的生力軍上來守陣地,一方面是考慮到士兵們的體力,一方面也是希望更多人儘快得到實戰經驗。同樣,菊淵軍方面,紀宮元帥也逐漸派上了外族兵團,替換帶頭衝鋒的菊淵本族子弟兵。

    開戰至今,這是雙方正面衝突時間最長、戰鬥最激烈的一次了。當太陽漸漸移到天空正中時,菊淵軍身經百戰、不屈不撓的精神優勢顯現出來——有人開始成功攀上雲梯、踏入城頭。雖然幾乎是立刻就被雲起軍一陣刀槍戳刺翻身落下,踐踏成肉泥,但這種行動對雙方心理上的象徵意義遠大于實戰意義。菊淵軍士氣大振,白旗招展,“萬歲”聲響徹天地,士兵們更勢如瘋虎般向上衝殺,而雲起軍則愈來愈疲憊,咬著牙苦苦堅持,城頭多處被菊淵人爬上,雙方展開了白刃肉搏戰。

    就是在這個緊要關頭,樹精靈王梵鏡,奇跡般地出現在南城樓上。

    精靈語的歡呼致敬聲“安雅埃蘭(陛下萬歲)”和菊淵語的“亞達皮卡”含意一模一樣,聲調卻有著微妙的異同變化,此刻混在一起,呈現一種奇特的此消彼長狀態。不但城頭上堅持作戰的樹精靈在歡呼聲中振奮而起,連原先對精靈王並沒有太多好感的雲起人也受到這股澎湃激情的感染,握緊刀槍,挺直脊樑撲向攻上城頭的菊淵兵。喊殺聲震耳欲聾,乒乒乓乓的白刃撞擊聲四面八方響起,頃刻之間,如潮水般湧上城頭的菊淵軍受到了突然堅強起來的阻礙。

    抓住這稍瞬即逝的良機,杉揮手發令,城頭上綠旗招展,一組預備兵力自城內上牆,一個衝鋒,成功地將氣勢已沮的菊淵軍壓落外城下,雙方又回復到你攻我守的狀態,雲起軍重新佔據地利優勢。

    形勢稍緩,在城牆上指揮的杉立刻奔向南城樓,奔向那個立在帥旗之下、連盔甲都不穿的金髮身影。

    梵鏡王突然出現在這裡,不能說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之前幾天,他們一直通過傳訊你來我往地商量國王要不要再度親臨前線的問題,總體來說杉是反對的,原因自然是小棠露的撫養問題。但今天這種形勢下,精靈王的“御駕親臨”,的確讓杉長出了一口氣,同時,心裡也不乏酸意:

    再怎麼努力能幹,軍事大臣在人們心目中的地位和作用,還是沒辦法和國王相提並論啊……

    上到城樓,風聲陡然加急。原來自從這面“梵”字帥旗高高立起,這裡馬上成為菊淵軍的攻擊重點,石彈與箭矢暴風雨般呼嘯而至,打得人簡直喘不過氣來,城樓上也到處都是高高低低的石塊、箭枝、破損城磚。簇擁在梵鏡王身邊的精靈衛士個個手持厚重的大盾牌,其中,那個只穿了深綠色戰袍的國王陛下身前,有三個衛士圍成半圓形,手上盾牌直垂地面,嚴密地護衛住貌似不怕死的金髮精靈王。

    “陛下……”

    杉沖上城樓,喘幾口氣,在漫天箭雨的呼呼聲中大吼:

    “幹嘛不穿鎧甲!你找死啊!”

    “咦?”梵鏡轉過身來,拋給他一個悠閒的微笑,“那麼笨重的鎧甲裹在身上多敗壞形象!談笑用兵才酷嘛!”

    杉很想一頭跳落城下……

    電光火石般一閃,他突然想起來了:精靈“樹遁”時是無法攜帶任何“非自然”物質的,因為無法通過根系在土壤中分解再重組。經高溫提煉、再鍛造的合金鎧甲在這裡也屬“非自然”之列,也就是說,梵鏡不可能穿上自己的鎧甲從王宮樹遁到雲起城來,而由於他的身材比一般樹精靈高大得多,精靈軍統一配發的盔甲他也沒辦法套上身……

    這念頭也就是一閃而過,怨懟情緒重新湧滿心頭,杉無法自製地繼續大吼:

    “敗壞形象?臣請問您到底是來幹什麼的,陛下!!!”

    “咦,這還用問嗎?”梵鏡轉向面前狼煙四起的如畫江山,面容平靜、聲調深沉有力,“自從本王一手結束血腥世紀,為大陸上所有生物留住生存的權利,樹王國與雲起城就理應成為全大陸共同尊崇的聖地。人類雖然是忘恩負義的東西,但三千多年來也只敢前來冒犯了四次,每次都在本王英明領導的堅決抗擊下大敗而回,從而更增添了吾國吾王的神跡聲譽。這是第五次抗擊侵略雲起戰爭,作為全體樹精靈的偉大領袖,我怎能置身事外,將如此艱辛慘烈的責任全然推給下屬去承擔————算了,簡單一點說吧……”

    一手攬住杉血漬斑斑的披甲肩頭,梵鏡王微笑:

    “你小子想把我丟在宮裡看孩子餵飯,自己獨個兒在這裡出盡風頭充英雄,做夢!”

    金髮精靈王與黑髮的聯軍統帥一齊轉向城頭上堅守陣地的雲起軍人們,高高舉起手臂,贏來又一陣響徹天地的“安雅埃蘭”歡呼聲。無數人凝望那親密無間並肩奮戰了數千年的兩位戰友,熱淚奪眶而出,信心百倍地投入到下一輪戰鬥中。
walter727 發表於 2010-3-30 10:01
精靈誘 亂世危城篇 第51章 永屹不倒的條件

    “打得好!好孩子,打得好!”

    雲起城西門城樓上,在四下裡驚天動地的攻殺吼嘯中,雲起城武裝部長卡斯將軍的大叫聲仍然傳了開來。

    花白了頭髮、一向溫文儒雅的老將軍用力拍著赫曼。金中校的肩膀,興奮激動之情溢於言表。剛才,西城牆這邊被菊淵兵衝開了一個缺口,在正式增援部隊到達之前,午後調到西線陣地的赫曼帶著幾十個文職人員不要命地猛撲上去,一陣刀砍槍紮,硬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軀頂住口子,阻止幾百名敵兵順著雲梯爬上來釀成大禍。這一切,站在城上較高處指揮戰鬥的卡斯將軍都看在眼裡。赫曼剛剛從前線撤下來,老將軍就把他叫到身前大力讚揚。

    當面受到卡斯將軍如此激賞,赫曼不由得熱血沸騰,此時此刻,從前在雲起軍中受到的種種冤屈猜疑全部拋諸腦後,城頭上站立著的,是一個喘息未定、渾身上下血糊糊、卻會毫不猶豫為國獻身的二十八歲的年輕人。

    “受傷了沒有?”卡斯將軍大聲詢問。

    “沒有!”赫曼響亮地回答,“不過,將軍,您看!”

    舉起手中佩刀,呈在卡斯將軍眼前。由於今天砍殺過度,刀刃已經卷了。

    刷地一聲,花白頭髮的老將軍抽出自己腰間精光閃閃的鋒利戰刀,遞到年輕人手裡:

    “好孩子,替我多殺幾個矮人渣子!”

    赫曼激動地腳跟併攏,舉手敬禮,答一聲“是”,轉身跑下城樓,再度投入前線。

    附近看到這一幕的雲起軍人,也都齊聲呐喊著,在高漲的士氣中向城牆下的菊淵軍投瀉出一輪又一輪石彈箭雨。

   

    秋陽西斜,菊淵軍三面圍攻雲起城的戰鬥,已經持續了整整一個白天。

    攻殺最烈的南城牆上積屍盈丈,灰白色牆面早被鮮血染成奪目的紅色。城頭上的雲起守軍八木合持一條大木,反復推開菊淵軍架上來的無數雲梯。一鍋鍋燒得滾燙的熱油從城上當頭潑下,澆得向上攀爬的菊淵兵哭爹叫娘紛紛跌落,雲梯也變得滑不留手。雲起軍再射出火箭,點燃附著了熱油的一切,城外沙洲上,成為一片地獄般慘酷淒烈的屍山火海。

    整整一個白天,菊淵軍無數次攻擊雲起城那高大緊閉的南城門,各種各樣的攻城槌在鐵質門面上撞擊出了數不清的凹口。但雲起人早已在門內用石塊、沙袋、木方將城洞堵死,一次又一次驚天動地的撞擊,只能震得城門內外簌簌發抖,始終不能破門而入。而菊淵軍為他們的不屈不撓所付出的代價,則是在城門外堆起了最高的屍首群。

    近岸的湖水也呈現出淒豔的暗紅,城上城下,喊殺聲更近似於絕望瘋狂的嘶叫。攻守雙方的體力和心理都已近極限,不時能看到士兵明明身畔無人、卻一頭栽倒口吐白沫不醒人事的場景。雲起軍守城一線部隊更換了十幾輪,而菊淵軍此時被驅遣上陣的,則大多數已是他們四處徵召來的外族士兵,無論戰鬥力還是精神力量都不能跟菊淵本族人同日而語。

    是該結束今天戰鬥的時候了。

    當又一團外族士兵乘船沖上沙洲,用不純正的菊淵語喊著“亞達皮卡”架起雲梯攻向城牆,在城頭觀戰指揮的精靈王梵鏡與聯軍統帥杉四目交投,瞬間會意。

    綠色戰旗揮舞,南城牆內,響起激烈而嚴整的馬蹄聲。

    長髮飛揚,髭須帶風,二百名半人馬族戰士威風凜凜地出現在南城牆上,他們?露著肌肉發達的類人上半身,下半身是強壯的駿馬身軀,手持削尖長矛,有的隱身於城上女牆之後,有的乾脆兩條前腿踏上城牆,人立而起,半人半馬的異像在目瞪口呆的菊淵兵面前展露無遺。

    一聲令下,半人馬戰士們揮動手臂,響亮的颼颼破空之聲大起。他們擲出的長矛精准度可以媲美樹精靈射出的利箭,而力量則遠有過之。一枝長矛穿過一名菊淵兵的胸膛,往往就直接將他釘在地下,而如果半人馬對準雲梯上的菊淵兵擲矛,基本上都能一矛穿上一串,非常節省武器。

    與其說是被這淩厲的戰鬥武藝嚇到了,還不如說是被這些罕見怪物的現身嚇癱了,一向頑強拼搏不怕死的菊淵軍,不知是誰逞頭大喊一聲“妖怪!快逃啊……”終於轉身奔向來路,從此一瀉千里。

    菊淵軍官和督戰隊站在岸邊船上大聲喝罵,命令弓箭手射殺掉頭回轉的逃兵,剛剛稍微阻住一點潰逃的勢頭,奇變又起。

    上文已表,在雲起城南牆外發起攻城戰的士兵,全都是乘衝鋒舟劃過湖面,抵達城牆下的沙洲上取得立腳點,才開始架設雲梯向上攀爬的。那片沙洲並不大,早晨開始攻城後不久,洲岸邊已經密密麻麻泊滿了木船,幾乎排成一大片沒有縫隙的浮動陸地,並且隨著來攻城的菊淵軍人數不斷增多,這片“浮地”的面積也不斷增大,到傍晚已經遠遠超過了沙洲本身的面積,一大批菊淵士兵就站在這片“浮地”上,等待前方沙洲上的戰友在城牆下僕倒,為自己讓出登陸之地。菊淵軍官和督戰隊也是站在這片“浮地”後方和湖面戰船上,用弓箭瞄準自己士兵,嚴懲那些膽敢臨陣脫逃的人。

    就在半人馬精銳擲矛戰士出現在城上後不久,菊淵軍隊出現動搖潰逃跡象之後,那些組成“浮地”的木船,都微微地顫抖起來。剛開始船上的菊淵人並沒有注意,因為湖上自有風浪,船隻搖擺是正常現象。但隨後,他們又察覺到腿腳上觸覺有異,似乎是有什麼東西爬上來,纏繞住了自己的下半身……

    “啊————————————————”

    低頭看去,幾乎在同一時間,沙洲外“浮地”上的菊淵人,爆發出驚恐萬狀的齊聲吼叫。

    成千上萬條纖細而堅韌的植物須藤,象有生命的靈蛇一樣爬上了船面,順著所有物體的表面攀爬,速度既快,力量又大得出奇。菊淵人慌亂中用手去扯那些藤蘿,但剛剛撕下一條,又有三四條攀援到他的手臂上,相互牽扯之下很快捆縛住人體,讓他們絲毫動彈不得……

    不僅如此,那一條條鉚接成衝鋒舟船身的木板,自身也起了變化。格格作響和劇烈搖顫之中,它們掙脫了原先整齊順從的排列狀態,自由自在地生長、發芽、漲大。船身被折損擠裂得不成形狀,原先平展展鋪在湖面上的浮地,現在緩慢而聲勢驚人地樹起了一叢叢尖聳樹林。

    那些站在浮地上的菊淵人,全身被堅韌的藤蔓綁縛住,掙扎著,嚎叫著,隨著地形變化,不時有肢體被竄起的樹木生生拉扯撕裂,在半空爆開鮮紅的血花……
walter727 發表於 2010-3-30 10:01
目睹這一幕天下奇觀,雲起軍和菊淵軍都震驚到目瞪口呆。雙方不約而同停止攻殺,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南牆最高的城樓上,綠色樹王國大旗畔,那個金髮的身影。

    樹精靈王梵鏡,向天空高舉起修長雙臂,十指同時綻放,如雕像般的俊朗面容微微抬起,讓夕陽給自己飄灑的金色長髮鍍上一層輝煌神光,全身的姿態就象一朵在天帝璿宮碧血瑤池中燦爛盛開的金蓮花:

    “arily?tierunduláv?lumbul?;

    arsindanóriellocaitamorni?

    ifalmalinnarimb?met,arhísi?

    untúpaCalaciryomírioial?。”

    清朗鏗鏘的吟誦聲在城內城外逐漸擴散的靜默中傳揚、回蕩,在還滿含著血腥味的空氣裡激起了嫋嫋的顫音,聲波愈來愈激揚明亮,直至充滿了整個戰場,一浪浪響徹天地……

    除了樹精靈,沒有人類能聽懂這奇異咒語的含意,但那音色中飽含的莊嚴、神異、高傲、華麗、君臨天下的威斷、操控世間萬物的強悍,卻是絲毫不受阻礙地傳到且佔領了每個人的心靈。

    “Yénivelint?yuldaravánier

    mioromardilisse-miruvóreva

    Andún?pella,Vardotellumar

    Yéniúnótim?verámaraldaron!”

    隨著最後一句激昂澎湃的長聲吟誦出唇,砰然巨響,城下沙洲外由木船生成的樹林中,所有仍在藤蔓糾纏中的菊淵人體同時爆裂,整片樹林頓時籠罩在一片濃烈的血霧之中。

   

    抬頭瞅瞅大辦公桌上那一摞摞高高的檔,小精靈悄悄地從地毯上爬起來,躡手躡腳走到房門前,輕輕拉開門,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棠露?”

    民政大臣竹溫和清雅的聲音從桌上檔堆後傳出來。

    歎一口氣,小精靈轉回身,高高噘起小嘴:

    “我是你的囚犯嗎,竹?”

    自從早晨被父親扔到竹的床上,到現在為止,亞麻色頭髮的民政大臣隨身攜帶著樹精靈小王子,無論是開會、探病、接見、辦公、吃午飯、上廁所……都不肯放鬆他一時半刻,如影隨形程度遠遠超過正常狀態下的精靈王父子,也難怪平時很喜歡粘著竹不放的棠露都煩了。

    “你不是我的囚犯,”竹的斯文俊臉從檔堆中找個縫隙探出來,笑得悲愴,“我是你們父子兩個雙重暴政下的一縷遊魂。”

    小精靈翻了個白眼,絲毫沒被打動的樣子:

    “我不但是你的囚犯,而且你這個監獄官還任意虐待我!”

    “哦?”竹反而笑了,“比如?”

    “比如——”小精靈故意拖長聲調,“天都黑了,還不給我吃晚餐——”

    笑容僵在清秀臉上,竹匆匆扭頭望向窗外,果然,太陽光已經很黯淡了,晚餐時間早到。

    苦惱地看看桌上滿坑滿谷待處理的檔,民政大臣想一想,畢竟還是小王子的身心健康發育比較重要。放下手中羽毛筆,竹站起身來,順勢伸個懶腰,活動一下伏案太久的筋骨,繞過辦公桌走向門口,向小精靈伸手:

    “好,來吧,我們去吃飯。”

    棠露輕蔑地扭過頭去,不理,充分展示身為樹王國王位繼承人的高貴與傲氣。

    一笑,亞麻色頭髮的精靈彎腰長臂抄去,金光一閃,一個活蹦亂跳的小精靈倒趴上肩。

    兩條小腿在空中踢騰,棠露伏在竹肩上穿門出廊,嘴裡還在哇哇亂叫:

    “放下我,竹!你在抹黑我的可愛形象!救命啊,救救我啊,爸爸……”

   

    “三千年前,正是由於我樹精靈的浴血奮戰和仁慈庇護,爾等人類的祖先才得以在這接天山上倖存,度過大洪水圍困,漸次生蕃繁盛,重新散居整座大陸……”

    雲起城南城樓上,金髮、綠衫與樹王國帥旗一同在長風中獵獵飛舞,精靈王清朗高傲的聲音震動著大湖上每一波水紋:

    “三千年來,忘恩負義的人類屢次褻瀆自身發源的聖地,但沒有一次能夠逾越天帝所寵愛降福的精靈的屏障,徒然流血送命,狼狽躥逃,千百年為後世所笑,爾菊淵族人亦非能例外!亡羊補牢為時未晚,現在撤軍回國,爾等尚可保命苛延國祚,否則,奧古斯都、李氏、忽合台等人類諸帝國就是前車之鑒!”

    右臂揚起,斜斜揮出,手勢如飄散無形塵埃:

    “看汝同族之血,化為繁花星落,記取永銘之念!”

    話音嫋嫋未散,那由木船瘋長而成的沿岸樹林,飽含了菊淵人鮮血的枝頭上,同時綻放出無數叢碗大的豔紅鮮花,一時沿雲起城南沙洲畔,連綿怒放的紅色花海組成令人難以相信眼睛的妖異奇景。

    一陣風吹過,所有花瓣幾乎同時離開枝頭,順著風向朝南飛去,一片片跌落在菊淵官兵們的頭上、臉上、身上、船上,就象給他們染上了斑斑血跡……

    “噹啷”一聲,一名菊淵士兵手中的武器掉落船上,緊接著,叮叮噹當之聲大起,無數菊淵兵拋下武器,抱頭跌坐,全身顫抖成一團,甚至痛哭出聲,任憑目睹精靈神力後衍生而出的恐懼與絕望占滿心頭。

    夕陽黯淡的餘光下,菊淵軍指揮旗艦“救心丸”帆頂,終於打出了“收兵”旗語……

    雲起大湖上,北半面靠近雲起城、在城頭武器射程之內的菊淵戰艦,依次整齊後撤。雲起守軍也沒有再發動遠端炮擊,但對於夾在城牆下與那片新衍樹叢之間、沙洲屍海上的滯留菊淵軍,則毫不留情地繼續射箭滾石,直至把最後一人釘住碾死。

    當這場開戰以來最激烈血腥的惡仗完全結束,太陽已經下山,幾顆星星從深藍的天幕中探出頭來,眨著眼睛,似是也不忍正視城內城外慘絕人寰的場景。

    取得了勝利的雲起人在歡呼、擁抱,但歡呼聲往往是嘶啞的,而兩個人擁抱在一起後,經常是再也沒力氣分開,一同倒在地上喘息。城頭上屍積成山,血流成河,斷槍零矢淹沒了石磚地面。城內,在這一仗中失去了丈夫兒子的百姓哭聲漸起,後勤人員蜂擁而來,慰問安頓他們的守城勇士們。

    雲起聯軍統帥杉穿過一個個東倒西歪的官兵,和半人馬戰士們簡略地點頭為禮,急步奔上南城樓,奔向那個剛剛在帥旗下大展神威的精靈王陛下。

    梵鏡向杉伸出手,雙臂相握時,身子竟然微微一晃,但立刻重新站穩,蒼白臉頰上現出得意洋洋的微笑:

    “你想搶我的風頭,下輩子吧!”

    “施用法力過度,站都站不住了,還好意思嘴上逞強。”杉冷淡回應,以不著痕跡的方式扶住國王,慢慢走下城樓。

    此刻,仍然留在城牆上下的樹精靈和半人馬戰士都聚集到了南城樓下,成千上萬雲起人也趕到這裡仰面歡呼,“安雅埃蘭”之聲一浪高過一浪。金髮精靈王很有風度向他們微笑揮手,大有領袖閱兵的過癮勁頭。

    “您要不要再發表一通慷慨激昂的演講,陛下?”杉輕哼。

    “我想啊,”梵鏡微笑著歎氣,聲調卻快哭出來,“可是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嗚嗚嗚……”

    “…………”

    將精靈王扶入城樓中的前線指揮所裡,一脫離群眾視線,精靈統帥立刻建議:

    “我安排人護送,你騎馬回宮吧!現在這種狀態再用‘樹遁’,純粹是找死!”

    梵鏡坐入離自己最近的一把椅子,搖頭:

    “騎馬太慢了。我休息一會兒就好。”

    “你把棠露交給了誰?竹?那還擔心什麼?”杉皺眉。

    梵鏡不答,轉了話題:

    “照今天菊淵軍的實力來看,你認為我們守得住嗎?”

    “如果沒有意外事件,絕對可以一直守到彈盡糧絕。”杉回答得簡潔明確。

    精靈王點點頭,沉吟:

    “糧草可供全城人支撐七個月,箭彈的數量也差不多。有這七個月時間圍城不下,菊淵軍在全大陸人類心中的不敗神話就應該消減得差不多了,再加上兵力糧草的損耗,我們從前派到各個種族中的暗探發揮作用製造矛盾,菊淵帝國一夕間分崩離析並非不可能。實在不行,我還可以親自出馬……”

    “您陛下最好別打這種主意,”杉冷笑,“小棠露不會喜歡有個菊淵族後媽。”

    瞪他一眼,精靈王沒接話茬,順著自己思路說下去:

    “那麼,你現在生怕發生的‘意外事件’,又有哪些呢?”

    “很多啊。天災,瘟疫,糧草受襲,水源突然乾枯……但最可能發生的,還是……”

    杉的語聲一頓,吱呀一聲,指揮所門被推開了,方嬋大校和羅克大校先後走進來。
walter727 發表於 2010-3-30 10:02
精靈誘 亂世危城篇 第52章 和你一起去打仗

    竹看著心不在焉攪動湯盆裡麥片粥的小棠露,微微歎一口氣。

    吵著要吃晚餐,坐到桌邊後又只顧玩弄餐具水米不進,這算什麼?

    他們在樹王宮的宴會大廳裡——這間房間的面積僅次於梵鏡王舉行朝會的大殿,並且雖然名為“宴會”大廳,但一天三頓日日向樹王國居民供應食物,任何精靈任何時候都可以到這裡無償蹭飯吃,也從而成為了樹王國著名的交際場所之一,基本上,每餐廳中座位都能坐滿一半以上。本來按照大家默認的律俗,國王父子以及杉、竹等重臣都可以支使王宮侍僕為他們送餐到各自房間中去,但他們也經常到這裡來跟族人們一起進餐。梵鏡王曾經鄭重表示“這是我體察民情的重要方式”,不過大家都是聽聽笑笑就算了,彼此心知肚明陛下湊熱鬧的成份更大一些。

    “寶寶,你吃點東西好不好?”民政大臣苦笑著向小王子央求,“我敢打賭,你爸爸回來後第一件事就是抓你上秤連皮帶毛稱重,如果輕了幾錢幾兩,我今後幾百年的俸祿就又打水漂了!”

    “就算我體重沒輕,他也會找其他藉口罰沒你的傣祿,結果都一樣的,沒差啦!”小精靈絲毫不為所動地回答,繼續玩弄湯勺。

    同桌坐在一起的幾個精靈姑娘都格格笑出聲來,有的伸手想去揉那個淡金色的小腦袋,卻又在半途中縮了回來——今天的小王子格外冷淡不合作,剛才進廳用餐時,已經有禮貌但堅決地拒絕了很多女精靈抱抱捏捏、喂水餵飯的舉動。

    亞麻色頭髮的精靈大臣又歎一口氣,正想說什麼,靈敏的鼻子忽然嗅到了一股血腥味,同時,旁邊通往“王室家居區”的那道門口,一個修長高大的身影遮住了門外射入的燈光。

    鄰近幾桌用餐的樹精靈紛紛起立,竹的清俊臉上也綻開如釋重負的笑容:

    “寶寶快看,是誰來了?”

    站立著的成年精靈環繞下,那個依然坐在凳子上的小小身影就分外顯眼。淡金髮小王子沉著臉,也不回頭向門口處看,答話斬釘截鐵:

    “一個我不認識的精!”

    稚嫩怨懟的童音,自然清清楚楚地傳入了門口精靈王的尖耳中。

    四周一片靜默。梵鏡也靜默地盯著自己兒子的背影,沒有出聲。

    在前線拼死博殺一整天,冒險樹遁回來後,連戰袍都顧不上換下來,匆匆忙忙問了侍從趕來這裡,畢竟是要親眼看到小東西安然無恙才算安心。然後,所能收穫的,就是這麼一句話嗎?

    金髮在空中旋轉出一道耀眼的光弧,精靈王回身,大步離去。

    察覺到過久的沉默與空氣的微妙異動,小棠露猝然回頭,望向那個門口,淺藍色大眼睛眨巴兩下,露出愕然神色:

    “爸爸!”

    一縱身跳下長凳,追向門口,小身子一晃就不見了。

    剩下餐桌旁的精靈們,面面相覷片刻,以國王的親密戰友和忠誠臣子竹輔公為首,不約而同一擁而上,擠到那個門口前,十七八個漂亮的精靈頭顱一同探出,朝向國王父子消失的方向。

    走廊裡先是有幾聲清脆的小精靈叫嚷,接著音調降下來,像是喁喁對話,最後,又是一聲小精靈的尖叫,不過這次再沒有什麼憤怒之意,尖叫聲連綿不絕地漸行漸遠。

    縮頭回來的樹精靈們,搖首相哂,臉上也都掛了如出一轍的溫馨好笑表情。

   

    夜涼如水,秋風拂過茂密樹冠,唱響溫柔的小夜曲。

    樹王宮頂部,全是自在成長生機勃勃的縱橫枝丫與如海綠葉,從上方看與大森林沒有任何區別。幾根粗大的枝幹交錯搭成了一個不大的平臺,此刻,洗過澡換過衣服的樹精靈王就舒舒服服地躺靠在這個平臺上,臂彎裡摟著小兒子,從頂上相對稀疏的枝葉縫隙中,父子倆一同抬首望星。

    星空璀璨得眩人心魄,大片大片散落在深藍玉盤裡的鑽石,就那麼遙遠而誘惑地閃著冰冷的光,象一個永世不能兌現的承諾。

    “爸爸,什麼時候我才能和你一起去打仗?”

    花瓣樣小嘴唇中喃喃吐出的童音,語意中是含著殺氣的,卻也在四下裡溫柔的秋蟲唧鳴夜曲中莫明減淡了,更像是撒著嬌的牢騷。

    精靈王淡然而笑,從放在身邊的水果盤裡拈起一顆葡萄,修長的手指輕輕一撚,深紫色外皮就剝了下來,那顆晶瑩的果肉,下一刻已經在鮮嫩小嘴唇旁邊。

    小精靈張開嘴,很乖地吃下去了,但這並不代表他住了口——那對忽閃著長睫毛的大眼睛,比世間任何言辭催逼都有效。

    “打仗,你還早,”精靈王開口答,聲調比平常低沉慵懶了很多,“不過要和我一起去送死,機會倒多得很。想嗎?”

    “不想!”棠露堅決地答,“而且在你去送死前,要記得解開我的封印,還我力量!”

    這一次,精靈王笑出了聲。伸手撩開小精靈額前幾根淡金髮絲,彈彈他眉心間那塊方寸之地——封印所在的位置:

    “我為什麼要把你的力量封印起來,記得嗎?”

    “記得啊。”小精靈答得垂頭喪氣。

    ——一般樹精靈的法力,都是隨著他們的肉體自然成長而逐漸萌生積累的,通常不存在什麼控逸問題。但身為梵鏡王之子的小棠露,卻有著與生俱來的強大力量,在他還是個嬰兒時就顯露無遺。跟父親在一起時還好,梵鏡本身的高超能力可以完全壓制住兒子,但只要離開了父親的法力範圍,棠露的力量就會無法抑止地強勁散發,其突出表現為:附近所有植物一擁而上,瘋狂地親熱愛戀零距離接觸小王子,其中不少植物身上都帶著荊棘、毒刺、蜜蜂、螞蟻……

    為了兒子的生命安全著想,梵鏡封印了他的天賦法力。後來,在小王子長大的過程中,父子倆也多次試著解開封印,讓小王子努力探索控制自己力量的方法,但每一次的下場都是——糾纏成團的花花草草大球裡,傳出小精靈奄奄一息的慘叫:

    “救命啊爸爸——”

    於是,到目前為止,棠露仍然是一個不能主動使用任何法力的樹精靈,比他的同齡玩伴們還慘。梵鏡也曾邀集其他法力較強的樹精靈大臣族長們來“會診”,大家得出的最後結論是:等到小王子成年之後,可以完全控制住自己的身體和心靈了,也許就能開始控制附屬於他的力量。

    “等我長大獲得法力之後,一定會成為比你還要偉大的精靈王!”小王子向父親莊嚴承諾,“到時候,我會懷念你的,爸爸!”

    輕輕熱熱的笑吹拂過白玉般光潔的小額頭,正好給某個愛吃豆腐的父親暖熱留吻之地:

    “這句話我記住了,你也要記得才好,乖寶寶。”

    “爸爸,”小精靈皺起眉,雙手捧住父親臉頰,神色關切,“看來這次你真是累慘了啊!連說廢話的力氣都沒了,改走煽情路線來偷懶省勁兒……”

    “…………”
walter727 發表於 2010-3-30 10:02
高處樹枝傳來奇怪的聲音,像是什麼東西在擼鼻涕。精靈王深金色的劍眉掀了掀,仍是懶懶的語調:

    “還想挨揍嗎,範。帕爾?”

    一隻蝙蝠翩然飛落,砰地一響,身穿黑衣的年輕吸血鬼出現在附近樹杈上。單膝跪地,神色悲淒,淚光盈盈:

    “陛下!請恕帕爾無能,不能時時刻刻在陛下身邊護衛,致使陛下大展神威之後勞累過度、身心疲憊……”

    頓一頓,望著面前長身舒展、自在斜靠、金髮垂流的精靈王,眼中又放出異光:

    “不過陛下的倦容絲毫不損美豔光華,而且還別有一番惹人憐愛的動人風情……”

    “……寶寶,去殺了他,”梵鏡王轉頭叮嚀兒子,“就算是你跟我一起打的第一仗!”

    看到精靈小王子果然開始捋胳膊挽袖子,吸血鬼趕緊收斂姿態,肅容稟報:

    “陛下,我剛剛飛去菊淵軍艦上探查了。矮人渣子們普遍士氣低落,估計傷亡要比雲起守軍多出十倍以上。但他們真是死硬透頂,至少那個紀宮元帥是沒有一點撤軍的意思!我偷聽到他和德康將軍的談話,他承認今天攻城失敗,要轉變戰術,不再奢望能一戰拿下雲起城,可是打算要長期圍攻,直耗到城裡彈盡糧絕人們通通死光為止!”

    略停一下,年輕的臉龐上現出憤慨表情:

    “這時候那個陰險的德康將軍出主意,說從今以後攻城部隊以外族軍人為主,儘量減少菊淵本族子弟兵的消耗,拿別人當炮灰最好!那個紀宮元帥居然還連聲贊同……”

    “他們有沒有說到雲起城內的情況?”精靈王打斷他提問。

    吸血鬼搔搔頭,有點遲疑:

    “沒有明確討論,不過紀宮提到‘在城外圍攻,靜觀城內待變’。我也想聽聽他待的是什麼變,但此後他們就再也不說這個話題了。我急著回來稟報,只留了兩個族人在那邊守著。”

    精靈王點頭,做個遣散的手勢,“你可以走了。”

    吸血鬼卻沒走,反而前蹭一步,以西子捧心的姿態捧起精靈王的手臂,熱淚盈眶地迸發出十二分忠君愛國熱忱:

    “陛下,請您一定要保重啊!您是我們森林生物戰勝兇殘人類生存下來的唯一希望,也是人民的大救星,我心目中的紅太陽……”

    “咳咳,咳。”

    冰冷嬌脆的咳嗽聲響起,三“人”同時遁聲望去,三五步開外,精靈女將軍楓俏立另一根樹枝上,衣襟帶風,紅發如血。

    “抱歉打擾,”語聲與咳嗽同樣冰冷,“我有軍情稟報,陛下。”

    “啊——那我告退!”低頭一躬,吸血鬼砰一聲縮回蝙蝠體,振翅飛起。

    附近枝丫並不繁密,按說一隻小蝙蝠穿越出去不難,在但女精靈將軍的冷眼護送下,也不知是吸血鬼失了平衡還是樹木有心搗亂,反正他這一路跌跌撞撞,十幾次掛到樹枝上,翼膜沒被刺破真是奇跡。

    “嗯……爸爸,我看我也先告退好了。”小棠露努力咽下喉嚨裡的腫塊。

    精靈王手臂一緊,向懷裡的兒子投去警告目光:臨陣脫逃者斬!

    噘噘小嘴,小精靈伸手把水果盤拿到自己這邊,埋頭剝皮大吃,擺出一副視而不見、不問世事、隨便你們幹什麼都行的架式。

    歎口氣,搖搖頭,精靈王把注意力轉向三五步外的女精靈:

    “什麼軍情,楓將軍?”

    “今天黃昏,王宮衛隊發現了那一行菊淵刺客留宿過的地方。”女將軍仍是遠遠站著,絲毫沒有靠近的意思,“初步判斷前天晚上他們還在那裡。”

    “那麼現在呢,他們往哪兒去了?”梵鏡的口氣有幾分不耐煩。

    楓頓了一下,平靜回答:

    “從他們這些日子留下的痕跡,我個人判斷,他們在往森林深入雲落湖方向走。至於那是荒不擇路下的巧合,還是有意為之的目標,我無法得知。”

    “雲落湖……”精靈王沉吟起來。

    樹王國的另一個重心地帶,此次戰時狀態下所有樹精靈的另一個集中居住地,王國的糧草輜重大半也在那裡,可以說是雲起聯軍一方的“底線”。那個武技卓絕的菊淵殺手率人向那裡突進,真的會是巧合嗎?

   

    “喂!森林營地裡送出來的家信啦——”

    身背鼓鼓囊囊的挎包,傳令兵這一嗓子喊出來,城牆腳下的雲起軍營地裡,頓時起了騷動。

    凡有家人退入接天山脈森林裡、接受樹王國保護的雲起官兵,都圍上去急切地探問等待,無數雙眼睛盯著那個挎包,希望掏出來的下一封信皮上寫著自己的名字。

    “金中校,你不去嗎?”

    坐在磨刀石旁邊赤著上身推磨大刀的志願兵傑克。韋爾這樣問著,他身邊是副團長赫曼。金中校。兩人之前曾見過幾面,現在又分在同一營地,雖然上下級有別,交情卻已相當不錯了。

    “我的家人都逃出城外了。”赫曼淡淡一笑,笑容很苦澀。如果哪天在被菊淵軍抓來攻城的民夫屍首堆中發現自己的父母,也不是太奇怪的事吧?

    “你呢,傑克?”

    “我?”大漢豪爽地笑了,“爹媽早死沒兄弟,光棍一條,自由自在!什麼時候把這條命交代在城上,這輩子也就算沒白過了!”

    赫曼微笑著拍拍他包有繃帶的肩膀。在昨天結束的那場守城戰中,傑克手刃敵軍二十七人,這還是根據留在城上的屍體統計出來的,被他殺傷後推下城外的敵軍應該還有不少。如果雲起人都象他這樣就好了……

    剛剛這麼想著,旁邊忽然傳來了男人的哭聲。

    赫曼驚訝抬頭,起身走過去,在一個抹眼淚的小毛頭身前停住:

    “出什麼事了?”

    那是個只有十六七歲的少年志願兵,手裡拿著幾張信紙,顯然是收到了從森林營地裡傳出的消息。這時附近的士兵們也圍上來,七嘴八舌關切詢問:

    “家裡出什麼事了嗎?”

    “是不是親人在森林裡過得不好?也難怪,跑到樹叢子裡去避難,誰能過得舒服啊?”

    “看開點,兄弟!只要家裡人身體沒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少年抬眼看到赫曼,連忙跳起來敬禮,眼睛還紅通通的。中校副團長揉揉他的黑色頭髮,溫言詢問:

    “到底怎麼啦?”

    “嗯……其實也沒事……”少年吞吞吐吐,臉蛋兒愈發紅了。

    跟著赫曼一起過來的大漢傑克可忍不住了,大叫:

    “這麼婆婆媽媽的,哪兒象個男人!有什麼快說!大夥會害你不成!”

    吃他這麼一嚇,少年更是畏縮,有點結巴地低喃:

    “真、真的沒什麼啦……只是小紅她……”

    “小紅?”

    “她說她喜歡上了同一個營地裡的男人,以後不再給我寫信了……”眼淚又快掉下來。

    四周的軍人們呆立半晌,有的臉露同情,有的搖頭訕笑,表情各異地紛紛走開。大漢傑克“呸”一聲往地下吐了口唾沫,剛要說什麼,被赫曼抓住手臂,用嚴厲目光制止住。

    赫曼轉向少年,歎口氣,剛要說什麼,營區入口處又傳來召喚聲:

    “赫曼。金中校!”

    答應一聲,回頭去看,原來是過去的同事、武裝部參謀雷上尉一路小跑過來,說是奉卡斯將軍命令,叫赫曼去武裝部會議室見他。

    雷上尉傳完令,剛想動身,忽然又看到赫曼身邊那個少年,眉毛一挑:

    “喬?原來你在這兒啊!怎麼樣?最近還好嗎?”

    少年害羞地點點頭。

    “你認識他,雷?”赫曼詫異地問。他自己還沒想起來這個小部下的姓名呢!

    “怎麼,你不認識他?”雷差點笑起來,“他就是……”

    “上尉!”少年雙手合什,一臉懇求的表情。

    雷笑著不再說下去了,拉著赫曼往營區入口走去。出營上了馬,才告訴他:

    “他就是方媽媽的兒子喬。約瑟啊!方媽媽的兩個兒子都志願參了軍,你不會不知道吧?”

    “我真的不知道!”赫曼大吃一驚,“從來沒人跟我說過,方大校的兒子在我們團裡!”

    “嗯,應該也沒幾個人知道兄弟倆的真正身份,”雷歎口氣,“大的十八歲,這個小的才十六歲,參軍以後就都住軍營不讓回家了,恐怕方媽媽也有很久沒見到他們了呢!”

    赫曼默然,一路上沒再說話。

   

    拉開武裝部會議室大門,赫曼。金中校正跟羅克大校碰了個臉對臉,毫無閃避餘地。

    雙方都有片刻愕然。隨即,赫曼一個立正敬禮,姿態標準無可挑剔:

    “大校!”

    舉手碰一下帽檐算是回禮,羅克扭頭就走,完全不掩飾唇邊那一絲輕蔑冷笑。

    “進來吧,金中校。”

    會議室裡傳出方嬋大校溫暖的招呼聲。赫曼定定神,走進去,發現杉、卡斯、方嬋三位將領都在桌上一堆零亂的獎狀類東西上依次簽著名。

    “恭喜你啊,孩子。”卡斯將軍笑著說。在菊淵軍猛攻之下成功守住雲起城後,又有一批軍官士兵受到公開嘉獎,其中戰場上獲得卡斯將軍親手頒賜佩刀的赫曼。金中校,再度名列嘉獎榜首。目前,他在雲起軍中人氣急劇颼升,隱然有成為“民族英雄”之勢。

    “全靠將軍指點提攜。”赫曼答得靦腆,但也並非是純粹客套。對於房中這三位將領,他的確心存感激與敬意。

    “現在,聯軍又有新任務交給你了。有思想準備嗎?”

    再次立正敬禮,赫曼。金中校響亮地回答:

    “聽您吩咐!”

    唇邊帶著笑,卡斯將軍看一眼旁邊埋頭簽名的精靈統帥杉,扭過頭問赫曼:

    “還想再去樹王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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