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大秦帝國風雲錄 作者:猛子(連載中)

 
rufh1234 2010-10-27 09:53:1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59 26524
li60830 發表於 2019-7-15 11:23
第241章 圍攻大梁

  司馬鋅是老當益壯,氣勢如虎,根本沒把魏國放在眼裡。

  他就是一頭老虎,被禁錮了將近三十年,突然“下山”,好不容易碰到一隻獵物,還沒等張開血盆大口,獵物就被後生小輩一把火燒死了,這心裡的憋屈可想而知。好在後生小輩也是瘋狂之徒,吃了合縱軍吃韓國,吃了韓國又迫不及待要吃魏國,一老一少眼高於頂,視大梁為囊中之物,此刻豈肯因為咸陽的臨陣換帥而收起犀利的爪牙?

  桓齮卻是不讚成。咸陽政局已經發生變化,攻打魏國的難度越來越大,一旦戰敗,不是功虧一簣,而是前功盡棄。

  “沒有條件打,我們就創造條件打。”

  公子寶鼎是個瘋狂的人,年少輕狂,容易***,他的決策當然招來一片反對之聲。

  “你說你有辦法攻克大梁。”王賁問道,“你說給我們聽聽,如果計策可行,即便只有五成勝算,我們也堅決殺進魏國,反之,如果你僅僅是一句用來鼓動士氣的欺騙之辭,那此仗我們堅決不打。”

  寶鼎猶豫了一下,轉身叫東方無畏帶著黑鷹銳士緊守軍帳四周,嚴禁任何人接近軍帳。

  等到東方無畏出了大帳,寶鼎馬上鋪開案几上的地圖,把水淹大梁之策詳細告之,“北方雨季即將來臨,大河汛期距今不足兩個月了,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我估計三個月內肯定能拿下大梁城。”

  桓齮、司馬鋅、王賁和曝布事先都沒有想到武烈侯竟然有此等妙策,一個個激動不已,司馬鋅更是興奮地連拍案几,“小子,中!好計啊。”

  “公子騰此刻回京,其實對我們攻克大梁有百利而無一害。”寶鼎說道,“咸陽政局變了,大王、關東人和楚系又湊到一起,合謀對付我們。攻魏一戰時間很長,還有齊國這個變數,這導致我們非常被動,而主動權則給咸陽掌控在手。咸陽說不打了,撤退,那我們勢必半途而廢。所以公子騰此刻回京,正好可以聯合我們的人,想方設法阻擾中樞的決策,竭盡全力延長攻擊時間。只待我們拿下大梁城,主動權就被我們所控,局勢就徹底變了,咸陽即便有心打擊我們,也只能另找機會。”

  桓齮等人連連點頭,因為咸陽臨陣換帥而帶來的憤怒和憂慮轉眼就煙消雲散了。拿下大梁城,一切都將改變。

  “老夫不甘心。”司馬鋅再度拍拍案几,“如此大的功勞,竟然讓蒙武搶去了,豈有此理。”說著他手指寶鼎,又指指王賁和曝布,“武烈侯,還有你們兩個小子,趕快想想辦法。這個功勞絕不能給蒙武搶去了,我們要獨佔此功,憑藉此仗徹底翻身。”停了一下,他又說道,“武安君死不瞑目,我那兄弟司馬靳更是在九泉下等著我們給他洗雪冤屈。還有你們,你們也要憑藉此功陞官加爵。我們幾個老傢伙還有多少年可活?如果你們的功勛不夠,我們死一個,關東人和楚人就會進來補一個,你們會被咸陽一直壓制著,所以此仗是你們崛起的關鍵,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握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此等功勛怎能給蒙武?楊端和也休想沾邊。”王賁冷笑道,“此仗就我們老秦人去打,藍田十萬主力,我手上有三萬軍隊,再加上護軍府和南陽的軍隊,十五萬人馬打一座大梁城綽綽有餘。”

  “計將何出?”曝布問道。

  “決裂,乘著咸陽換帥的機會,馬上和蒙武翻臉。這一仗我們不打了。”王賁說道,“咸陽肯定有書信給蒙武,這一仗也肯定要打,但此仗的結果無疑是半途而廢,否則咸陽拿什麼壓制武烈侯?武烈侯力主攻魏,結果一無所獲,咸陽憑此一點就可以把武烈侯禁錮於南陽。我們突然不打了,堅決反對,咸陽肯定頭痛,這時候武烈侯建議,把中原軍隊一分為二,藍田主力自成一軍,地方軍隊由蒙武統率,南部軍由楊端和統率,三支軍隊由武烈侯協調作戰。”

  王賁尚未說完,桓齮等人都笑了起來。

  中原大軍一分為二,老秦人的藍田主力自成一軍,當然對咸陽非常有利了。藍田大軍打大梁,楊端和的南部軍打魏國東部郡縣,而蒙武則率軍鎮戍潁川,策應前方兩軍,同時防禦楚國,這樣蒙武首先立於不敗之地,楊端和也可以根據戰局發展隨時後撤,他也沒有戰敗之憂,唯有老秦人的藍田大軍在強行攻城的情況下必定損失慘重,一旦形勢不利於攻擊,咸陽下令後撤,那武烈侯決策錯誤的責任是跑不掉了,而藍田大軍損失慘重,其統率總要承擔一點責任,於是咸陽大獲全勝。

  “楚國方面是不是要施加重壓?”桓齮撫鬚問道。

  寶鼎想了一下,點點頭,“這件事你我兩人來辦。藍田主力自成一軍之事由你們三個人去辦。”

  公子騰返京,蒙武繼任中原大軍統率,咸陽給出的暗示非常明顯,中樞並沒有攻打魏國的決心。

  武烈侯馬上上奏,強烈要求乘勝攻魏,拿下中原。

  蒙武出任中原大軍統率後,在軍議上卻說出了與咸陽暗示完全不同的話,蒙武要求各軍做好準備,隨時攻打魏國。

  桓齮、司馬鋅、王賁、章邯等人將計就計,突然改弦易轍,堅決不同意攻擊。

  司馬鋅更是跋扈,在軍議上把蒙武罵得狗血淋頭,翻臉了。

  軍議不歡而散。

  蒙武馬上約請武烈侯,請他出面協調。老秦將領突然翻臉,不願意攻打魏國,當然是識破了咸陽的意圖。蒙武無力說服,只好聽聽老秦人到底要什麼,武烈侯又拿出了什麼對策。

  “咸陽目的何在,你我心裡都清楚。”寶鼎也不避諱,直言相告,“我要打魏國,志在必得,但你有難處,我也不願讓你為難,所以我的意思是,乾脆讓藍田主力自成一軍,請王賁出任統率,你看如何?”

  蒙武明白了。武烈侯擔心自己在背後捅刀子。此仗本來就沒有勝算,假如自己在背後捅他一刀,那對他而言就是一場災難,所以武烈侯的瘋狂再次體現,他和老秦人獨自去打魏國。

  攻魏其實就是攻打大梁,是攻堅戰。秦軍兵力上的優勢本來就不明顯,現在武烈侯僅僅帶著老秦人去打,那兵力更少了,就算武烈侯有通天徹地的本事,也拿不下來大梁城。

  蒙武暗自冷笑,年少輕狂啊,打了一場勝仗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好,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也不攔你。

  “武烈侯,你何必如此固執?”蒙武嘆道,“你可要考慮清楚,你我聯合上奏,大王令書一下,這事就沒有挽回餘地了。”

  寶鼎感謝蒙武的提醒,“事已至此,我也只有放手一搏。”

  蒙武搖頭再嘆,“如你所願。”

  武烈侯緊急約請楚國特使,督促楚國方面加快運送糧草武器。他也不隱瞞楚國人,明確告訴這位特使,秦軍馬上要攻打魏國,如果你們能在短期內送來更多的糧草武器,我可以考慮在贖買價格上更優惠一點,或者歸還更多的青壯士伍,即便是李園和項疾等楚國將率,也可以提前送還。

  這位特使馬上把這一消息火速傳回。上柱國臨武君景纓就在陳,得到消息後馬上與項燕商量,果斷決定再一次親赴新鄭談判。

  武烈侯與臨武君很快達成了新的約定。楚國提前交付全部的糧草武器,只要完成這一承諾,秦國再歸還一萬名青壯俘虜,項疾等將率現在就可以回國,而李園則隨最後一批俘虜返回楚國。

  臨武君景纓高興之餘也是大為疑惑,不知道武烈侯怎麼突然變得慷慨了。

  桓齮奉命與景纓商量具體細節。桓齮是楚人,桓氏家族在楚國還是有些份量,與景氏也有聯姻關係。正是因為這層關係的存在,桓齮和景纓私下處得不錯。

  這天景纓宴請桓齮,酒酣耳熱之際,桓齮藉著酒興,透漏了一些咸陽的機密。

  景纓知道桓齮在咸陽失勢,與咸陽楚人也是反目成仇。這次桓齮能夠復出,手下得力將率再一次隨其趕赴戰場,都是因為他投奔了老秦人,找到了武烈侯這位新貴做靠山。桓齮說咸陽要打擊武烈侯,而武烈侯太過瘋狂,竟然不顧勸阻,一門心思打魏國,試圖拿下大梁,藉此機會穩固權勢。桓齮為此憂心忡忡,對自己的前途失去了信心。

  景纓這才知道武烈侯突然“慷慨”的原因,他馬上決定推波助瀾,以便“幫助”咸陽把武烈侯打倒在地。這個人的存在,對楚國的威脅太大了。

  景纓回到陳,馬上奏請壽春,說秦軍陳兵邊境,蠢蠢欲動,他有足夠理由懷疑秦國名為攻魏,實則是乘機攻打楚國,為此他請求太后和大王同意其統軍二十萬,佈防於汾陘塞和安陵一線,以作防備。

  壽春同意景纓的奏請,馬上下達了命令。

  項君項燕率大萬大軍進駐汾陘塞,而景晦率八萬大軍進駐安陵,景纓率兩萬大軍在陳,策應項燕和景晦。

  咸陽下達命令,把中原大軍一分為二,分前後兩軍。

  桓齮、司馬鋅的藍田主力,王賁的三萬南部軍組建為前軍。少上造王賁為前將軍,出任前軍統率。

  蒙武的河西軍、馮毋擇的漢中軍、魏起的南郡軍隊,還有隗藏的潁川軍組建為後軍。少上造蒙武為後將軍,出任後軍統率。

  咸陽下達了攻打魏國的命令,王賁率前軍攻打大梁,楊端和率軍渡河攻擊魏國東部,蒙武率後軍攻打大梁四周城池,然後與前軍會合,聯手攻打大梁。

  中原戰場上出現了三支大軍,三位統率,如此一來,武烈侯這位護軍的職責就得以延伸,事實上他成了三軍統率。咸陽雖然沒有明確這一點,但再一次重申武烈侯執掌中原軍政,允許他根據中原戰局的發展便宜行事,特殊情況下可以拿出鎮秦王劍鎮制各軍將率。

  就在此刻,楚軍開始大規模調整部署,兵鋒直指潁川,對秦軍形成了巨大威脅。

  楚軍的動靜非常大,蒙武、楊端和因此建議武烈侯暫緩攻魏,但武烈侯認為楚國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楚國現在既沒有能力發動攻擊,也沒有能力救援魏國。

  蒙武、楊端和急忙上奏,詳細呈述暫時停止攻魏的諸般理由。

  武烈侯也上奏,堅決要求按預定計策攻魏,並願意承擔由此造成的一切後果。

  不待咸陽回覆,王賁已經指揮大軍從滎陽方向率先發動了攻擊,與魏軍在長城激戰。與此同時,司馬鋅指揮三萬藍田主力從華陽方向發動了攻擊,與王賁夾擊長城魏軍。

  曝布率領一萬騎軍離開新鄭,從林中方向越山涉水,悄然逼近大梁。

  咸陽的回覆非常快。中樞警告武烈侯,如果攻魏遭遇重大損失或者遭遇敗績,武烈侯必須承擔所有責任。

  公子寶鼎毫不猶豫,一口答應,當即回奏咸陽,如果未能攻克大梁,願意削爵為民,回北疆牧馬放羊,從此再不回咸陽,但中樞至少要給他三個月時間,這是他唯一的要求。

  武烈侯瘋狂到如此地步,蒙武、楊端和與魏起等人也無話可說,只有捨命相陪。

  楊端和馬上率軍向朝歌一線發動猛烈攻擊,三日後,其前鋒軍抵達宿胥口、白馬口,開始渡河南下。

  蒙武、馮毋擇和魏起則率軍佈防於秦楚邊境,與楚軍對峙,以防備楚軍攻打潁川。

  魏國在遭到攻擊後,魏王斷然下令,全線後撤,屯重兵於大梁四周,確保京都安全。

  使者紛紛出國,向趙楚求援,向齊國求援,向秦國求和。

  魏王書告齊王,願意以濮、陶等十座城池做為救援報酬。又書告秦王,願意獻地稱臣,獻十五座城池以求和。

  魏國使者尚在大道上驅車飛馳,秦軍已經殺進了魏境。

  王賁率先突破長城,直殺中牟。司馬鋅隨後跟進。兩軍會合,直殺大梁。

  曝布、烏重、熊庸和王離率騎軍一夜之間殺到大梁城下,在大溝、梁溝外圍燒殺擄掠。大梁震動,四周戍軍緊急收縮,據城堅守。

  三日後,武烈侯、桓齮和章邯率八萬大軍抵達大梁城下。

  此刻楊端和率主力已經渡河,正向平陽、濮陽一線發動攻擊。

  軍議上,王賁詳細述說了攻城之策。

  將率們本來對攻克大梁毫無信心,現在有了水淹大梁之策,個個激動萬分,對謀劃此策的武烈侯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距離大河汛期還有四十天左右。”寶鼎揮手示意歡呼的將率們安靜下來,“在這四十天裡,我們要做的事非常多,諸位要齊心協力,確保在最短時間內拿下大梁城。”

  將率們轟然應諾,各回本部準備攻城。

  秦軍首先***了大梁城,控制了所有水陸兩路,保證此策不會洩露。接著徵調大量的隨軍工匠和民夫,並投入五萬兵力,在大溝和梁溝日夜修築攔河大壩。然後他們在當地徵調所有庶民,一部分用來加固加高溝渠堤壩,一部分則在工匠們的指導下,日夜挖掘地道。

  地道只要挖到城牆底下就行,能挖多少挖多少,多多益善。按照寶鼎的想法,一個月的時間挖幾百條地道不成問題。等到大水咆哮而來,洪水灌入地道,城牆地基必然鬆軟,城牆倒塌的速度會更快。

  將率們集思廣益,最後決定把突破地點放在東城。這個地方地勢最低,淹沒的高度應該最高,城牆倒塌的可能性也最大,為此地道全部集中在這段城牆下面,而攻擊地點也就選擇在此處。

  從圍城的第四天開始,秦軍發動了攻擊。

  秦軍的攻擊方式非常單調,一隊隊攻擊士卒推著簡易的木製棚屋跑到城牆下,然後就是做石匠活兒,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把砌在城牆上的石塊撬下來。

  魏軍原以為有一場血戰,但事實出乎他們的預料。秦軍的確攻城了,號鼓震天,但一箭不發,也沒有強行攻城,一隊隊的士卒頂著木屋跑到城牆下撬牆角,這讓他們愈發恐懼,不知道秦軍目的何在。

  魏王聽說之後,親自帶著文武大臣跑到城牆上察看。一番議論,猜測,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秦軍日夜挖地道,這個攻城辦法很普通,效果不好,那麼挖牆角呢?難道秦軍想從城牆上掏個大洞殺進來?這個辦法未免太可笑了吧?

  二十多天后,下雨了,連綿不斷。

  從各個地方集中來的消息看,整個北方都在下雨,大河水位每天都在上漲。

  武烈侯命令將士和民夫們冒雨奮戰,盡快完成所有準備工作。

  楊端和停止了攻擊,他還沒有拿下陶,大軍屯駐於濟水河北岸。武烈侯沒有督促他趕往大梁,他也就藉口下雨,故意不去大梁了。

  蒙武對大梁戰場非常關注,但傳回的消息都不好,他估計武烈侯和老秦人這次要栽在大梁了,為此他暗自慶幸,假如沒有楚國的“配合”,此刻他也在大梁城下苦戰,而結果顯然對自己不利。

  今年的雨水太大了,一下就是十幾天,好不容易停下來,還沒有看到太陽,又開始下,又是連綿不斷。

  北方大雨成災,大河水位暴漲,第一個洪峰呼嘯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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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雷霆之威

  大梁戰場上,秦軍嚴陣以待,工匠和民夫全部撤離。

  鴻溝起始點廣武水閘由一名五百主率軍鎮戍。接到王賁命令之後,這位五百主下令,開閘洩洪。

  咆哮的洪水沖過水閘,沿著鴻溝大渠奔騰而下,僅僅數個時辰便抵達大梁。大溝和梁溝已經斷絕,鴻溝水位瞬間抬高,強大的衝擊力摧毀了早已被秦軍破壞的堤壩,大水轟隆隆地衝向了大梁城。

  大梁人望著咆哮而來的洪水,駭然驚呼,但來不及了,瘋狂的浪頭一個接一個地撞在城牆上,大水從水閘等各個地方衝進城池內部,短短時間內,城池內外便陷入汪洋水澤。

  秦軍加高加固了水溝和梁溝的堤壩,導致水位急劇抬升,大梁城迅速被大水所吞噬,東門的甕城竟然整個淹沒,而城內低矮的房屋全部被淹,無家可歸的大梁人紛紛逃亡城池西北方向,但水位依舊暴漲,很快西北方向的房屋也開始進水,大梁人叫號著,向屋頂上和城牆上轉移。

  王宮未能逃過大劫,雖然衛士們竭盡所能封堵所有的門庭,但奈何措手不及,準備不足,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大水沖進王宮。魏王增無奈之下,只好帶著王后嬪妃爬上屋頂。

  大梁城變成了汪洋中的孤島,孤島上擠滿了人,所有露在水面上可以落腳的地方都站滿了人。

  秦軍包圍大梁之前,魏國的軍隊,各地的權貴官僚富豪,還有大梁城四周的居民,都逃進了這座城池,導致這座城池人滿為患,再加上臨時囤積堆放在各處的大量物資,這座城池可以用水洩不通來形容。

  魏國本打算依靠堅固的大梁城長期堅守,就像當年的趙人死守邯鄲一樣,只待時機成熟,援軍自然會從四面八方殺來,所以無論是人口還是物資,都大量囤積,然而,大水一來,水灌大梁,所有的物資都泡在了水裡,所有的人口都變成了難民,大梁完了,魏國完了。

  天黑了,大梁城這座孤島陷入無邊的黑暗,除了絕望的哭聲就剩下死神在風中發出的淒厲嚎叫,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瓢潑大雨從天而降,接著電閃雷鳴,狂風暴雨接踵而至,將大梁城徹底送入了地獄。

  公子寶鼎坐在大帳內,凝聽著帳外的風雨之聲,心裡沒有絲毫的喜悅。

  放水灌城之前,王賁和司馬鋅等人建議夜間放水,這樣可以把睡夢中的大梁人淹死大半。當初武安君在攻打楚國鄢城的時侯,就是夜間放水,然後圍城半月,導致楚人死傷大半,徹底失去了抵抗力。

  寶鼎堅決拒絕,明確要求白天放水灌城,這樣可以減少大梁人的死亡。他不是屠夫,他不想如此滅絕人性地殺人。

  桓齮倒是很支持寶鼎。當初在方城隘口,寶鼎如果拒絕納降,合縱軍必定全軍覆沒,但寶鼎沒有這麼做,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收降了所有的俘虜,雖然這給寶鼎帶來了很大的麻煩,但也讓天下人看到了一個與傳說截然不同的武烈侯。

  帳簾掀起,王賁、司馬鋅等人喜笑顏開地走了進來。大梁城已是囊中之物,魏國滅亡已成定局,眾人心花怒放,一個個激動得難以自持。

  “武烈侯,水位已經停止增長。”王賁興奮地說道,“我們臨時加築的堤壩太不牢固,很多地方搖搖欲墜,估計堅持不了多久。”

  “半夜之後要增加洩洪口,否則東南那一段的堤壩肯定要塌。”司馬鋅的聲音格外洪亮,“武烈侯,天亮後我派人乘船過去,叫魏人趕快投降,否則就等著餓死吧。”

  眾人七嘴八舌地叫嚷著,帳內亂哄哄得熱鬧非凡。

  “魏人堅持不了多久。”寶鼎笑道,“今年雨水多,大河水位連續暴漲,不出意外的話,再過幾天可能還要來一次洪峰。魏人如果不投降,我們就再灌一次,徹底斷絕他們的生路。”

  “我看等不到下次洪峰了。”章邯說道,“下午我乘船繞著大梁城轉了一圈,估計就算明天水位降下來了,大梁城至少也還有一丈水位,尤其東城,淹得更厲害。城裡人滿為患,食物短缺,堅持不了幾天。”

  “東段城牆的下面幾乎被我們掏空了,這麼高的水位浸泡幾天後,城牆肯定要塌。”曝布洋洋得意地說道,“武烈侯,你的估計有錯誤,以我看,十天之內我們就能拿下大梁城,根本要不到一個月。”

  “這是好事啊。”寶鼎笑道,“時間長了,人畜死傷太多,我們處理起來非常麻煩,而且財物的損失也大。早點進城,對敵我雙方都是一件好事。”

  “我們這麼快拿下大梁城,齊國也就失去了出兵救援的理由。”桓齮坐在案几一端,撫鬚笑道,“接下來,我們要考慮穩固中原的事了。”

  “中原是我們的了。”王離扯著嗓子振臂吼道。

  帳內頓時傳來震耳欲聾的歡呼之聲。

  天亮了,小雨連綿,水位也在緩慢下降,但對於大梁城來說,水位降不降都沒有意義,大梁人失去了士氣,失去了勇氣,再也守不住這座城池了。

  在一片哀號之中,魏王增把相國龐寵等文武大臣召集到一起,商量出路問題。是投降,還是繼續堅守?

  在這之前秦國的武安君白起曾水淹楚國鄢城,那一仗鄢城軍民幾乎死絕,幾十萬人都被無情的大水吞噬了。前車之鑑後事之師,如果繼續抵抗下去,唯一的結局就是死亡,大梁城幾十萬軍民全部變成死屍。

  大臣們面如死灰,誰也不敢說話。現在還有什麼好說的?除了投降還有活路嗎?大水一來,秦軍挖地道挖牆角的目的也就一清二楚了,城牆在大水的長期浸泡下,肯定倒塌。城牆一倒,拿什麼抵擋如狼似虎的秦軍?

  “投降吧。”魏王增老淚縱橫,哽咽說道,“魏國完了,完了……”

  一葉扁舟載著龐寵趕到秦軍大營,無條件投降。

  第二天中午,章邯帶著二十艘船抵達大梁城外,把魏王增和所有的文武大臣押回了大營。

  第三天,秦軍打通了大溝和梁溝,洪水重新回到水道,奔騰而下。

  第四天,秦軍進入大梁城,魏國滅亡。

  秦軍報捷,攻克大梁,滅魏。

  楊端和第一個接到消息,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武烈侯拿下了大梁城?僅用四十五天就拿下了大梁城?一場大水就吞滅了魏國?

  蒙武接到這個消息後目瞪口呆,一股痛疼從心底驀然湧起,痛得他幾乎窒息。他竟然錯過了滅魏的機會,他被武烈侯欺騙了,從此後,還有誰能阻止武烈侯的崛起?

  捷報傳到咸陽,咸陽歡聲雷動。

  咸陽宮也是歡聲笑語,君臣徹夜慶賀,但在歡聲笑語的背後,卻掩藏著一顆顆複雜而沉重的心。還有誰能阻止武烈侯一統天下的步伐?短短幾個月,一把大火燒燬了合縱軍滅亡了韓國,一場大水乾淨利落地吞噬了魏國,接下來,武烈侯就要攻打趙國了,以他天縱之才,恐怕滅趙也是不費吹灰之力吧?

  咸陽上上下下都有一個說不出口的想法,阻止武烈侯攻趙,如果再讓武烈侯拿下趙國,那秦國的危機將呼嘯而至,一場恐怖的血雨腥風將籠罩咸陽。

  歡慶之後,咸陽宮便迎來了第一個棘手的難題。

  如何封賞?

  公子寶鼎是大秦一等封君,爵位沒辦法升了,只有給他財富,給他財富就要增加封邑,封邑越大,武烈侯的實力就越大,將來如何遏制他實力的膨脹?

  王賁、司馬鋅、桓齮都是少上造爵,再升就是大上造。大上造爵基本上就是武將的最高爵位,因為再往上就是駟車庶長,駟車庶長的上面就是大庶長,而大庶長等同於三公級別,是丞相和御史大夫的爵位。在秦國的歷史上,武將中只有司馬錯和白起獲得過大上造的爵位,白起因為功勛太大,後來又封其為武安君。

  滅韓滅魏的功勛大不大?當然大,統率的爵位肯定要升,但幾位將軍的爵位升到大上造,那秦軍最高統率上將軍的爵位也要升。王翦現在是大上造爵,再升就是大庶長了。駟車庶長這個爵位是為宗室大臣量身定做的,既是爵位也是官職,主要負責王室事務。王翦要升爵就是大上造爵,但隨著韓魏滅魏,秦國佔據中原,統一進程隨之加快,接下來將軍們的功勛越來越大,爵位還要升,再升就是關內侯,徹侯了。將來朝堂上一大片將軍都是君侯,那文官怎麼辦?文官的爵位也只有升,如此一來,矛盾就大了,而這個矛盾還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矛盾是一大片將軍都是君侯,文武大臣之間的權力和財富將嚴重失衡,為此必須遏制武將對權力和財富的侵佔,這個矛盾之大勢必引起血腥殘殺。

  秦王下令重賞前線將士,但對武烈侯和統率們的賞賜暫時擱置,在咸陽宮沒有拿出對策之前,不能貿然封賞。

  秦王下令安撫魏國臣民,要求武烈侯以最快速度穩定中原,並在新郡設置一事上徵求武烈侯的意見。

  大梁失陷,魏國滅亡的消息迅速傳遍中土,趙齊楚燕四國無不震驚。

  趙國毫不猶豫放棄了雲中,把代北防守兵力從長城一線全部調回河北。李牧也以最快速度返回邯鄲,坐鎮指揮全局,以應對秦國的攻擊。

  燕國第一時間派出太子丹趕赴邯鄲,即刻與趙國結盟。

  齊國使者也飛赴邯鄲,主動提出給趙國以錢糧上的援助,幫助趙國度過難關。秦國的下一個目標肯定是趙國,假如趙國滅亡,齊楚燕三國必將陷入各自為戰的窘境,他們三國的地理位置決定了他們在失去屏障的情況下,合縱抗秦的難度非常大。

  與此同時,齊國五都兵馬迅速向秦齊邊境集結,以防備秦國的攻擊。

  楚國以最快的速度從淮南各地緊急徵調十萬大軍,火速趕赴秦楚邊境,以三十萬的總兵力與秦國對峙。

  秦國也迅速做出反應。

  武烈侯下令,蒙武在潁川一線防禦楚軍。曝布在鴻溝一線威脅楚國的淮北重鎮陳。楊端和和章邯分別在濮陽和陶一線屯重兵防禦齊國。王賁則北渡大河,進逼趙國長城。

  大梁一戰,武烈侯徹底確立了自己在中原戰場上的統率地位,沒有人膽敢違背他的命令。各軍緊急調整部署,嚴陣以待。

  一時間,中原形勢異常緊張,大戰一觸即發。

  公子寶鼎終於看到了歷史改變的後果。提前滅韓似乎沒有影響到大局,但提前滅魏,中土大勢立即為之一變,齊國這個強敵出現了,而楚國也不得不大兵壓境,趙燕兩國更是放棄一切爭議火速結盟。

  滅趙是否還能借助歷史實施反間計誅殺李牧,繼而輕鬆拿下邯鄲?齊國是否還會袖手旁觀,任由秦國一統天下?

  趙國和齊國的命運一旦因為歷史的改變而改變,那麼秦國的統一進程也必將改變。

  寶鼎這段時間密切關注中土大勢的變化,預感到未來的統一之路將異常艱難。

  魏國之地本有河內郡、陶郡、方與郡、碭郡和大宋郡,郡縣都不大。武烈侯與桓齮、司馬鋅等人商議後,決定合併為東郡和碭郡。寶鼎以此方案稟奏咸陽,並舉薦了兩位文官出任新郡郡守,一位是老將王陵的兒子,一位是駟車庶長公子豹之子。

  目前中原五個郡,三川郡控制在蒙氏手上,寶鼎只能控制南陽、潁川、碭郡和東郡。這四個郡寶鼎無論如何不會放棄。此刻他既然開口了,秦王政也不好公開與其爭執,即便不情願也只能暫時忍著。

  御史大夫昌文君熊熾和郎中令馮劫奉秦王之命,日夜兼程趕到大梁,犒勞前線將士。

  魏國滅亡,發生巨變的不僅僅是中土形勢,咸陽政局也在平靜之中暗流湧動,形勢異常嚴峻。

  整個中土恐怕都沒有想到秦國竟然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吞併韓魏兩國,秦王和咸陽的權貴公卿們自然也不會想到武烈侯竟然有如此驚天手段,以雷霆萬鈞之勢佔據中原。武烈侯公子寶鼎因此名震中土,聲望更是如日中天。

  中土各國措手不及,秦國如此,趙齊楚燕四國更是如此。

  咸陽根本沒有為此做好充分的準備,雖然武烈侯曾在咸陽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秦王和中樞,要盡快做好統一中土的準備工作,但統一在所有人的心裡,包括在秦王政的心裡,都是一個為之奮鬥終生的理想,這個理想在他們看來距離成功還非常遙遠,然而,武烈侯有天縱之才,有鬼斧神工之能,在他進入中原短短數個月之後便拿下了韓魏兩國,就此奠定了統一中土的牢固基礎。

  統一對大秦來說,已經不是夢想,但大秦沒有為統一做好準備,國策、律法、官員等等各個方面,都沒有做好準備。

  武烈侯有準備,為此他曾數次獻計進言。此時此刻,武烈侯極有可能在中原實施一系列新制度,從而在國策上與咸陽形成對抗。這種對抗對咸陽極其不利,但咸陽現在非常被動,短期內無法扭轉這種被動局面,而武烈侯卻可以利用中原的財力物力和人力迅速拓展自己的實力,關西和中原不可避免的要陷入分庭抗禮的窘境,目前的大好局面將盡數毀棄,更嚴重的是,秦國可能爆發內戰。

  今日的武烈侯如日中天,老秦人更是傾力相助,再加上中原富庶的土地,武烈侯的實力已經讓咸陽畏懼,這時候武烈侯假如失去理智,或者慾望無***膨脹,或者居心叵測之徒在背後推波助瀾蓄意激化矛盾,那後果可想而知。

  咸陽因此憂心如焚,秦王和中樞更是焦慮不安,御史大夫熊熾和郎中令馮劫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趕到了大梁,而他們所承擔的重任直接關係到了大秦的未來。

  武烈侯的行轅位於梁溝東南方向的梁囿。梁囿是魏國王室林園,林木郁蔥,景色如畫。

  公子寶鼎在轅門外迎接熊熾和馮劫的時侯,毫不避諱自己的驚訝。兩位公卿大臣以如此快的速度趕赴大梁,顯然不是為了所謂的犒軍,而是咸陽對自己實力的急劇擴展表現出了極大的擔憂。

  我還沒有對咸陽發難,咸陽就迫不及待地要遏制自己了,這也未免過於心急了吧?寶鼎雖然言辭謙恭,但心裡已經非常不滿了。

  進了大帳,寶鼎馬上把中原局勢做了一番詳細解說。

  趙國只能退守漳水長城一線。齊楚兩國則陳兵邊境,與秦軍對峙。魏國有五郡,除了邊境部分大城已經被秦軍接收外,其餘郡縣保持原狀。護軍府打算在局勢明朗後,火速派軍隊接收所有郡縣,確保秋收。

  熊熾和馮劫暗自鬆了一口氣。幸好齊楚兩國反應激烈,陳兵邊境,中原局勢因此緊張,導致武烈侯來不及穩固新佔郡縣,這給了咸陽足夠的時間。
li60830 發表於 2019-7-15 11:24
第243章 得人心者得天下

  韓國國土小,潁川之地人口有限,吞併之後容易整合,但魏國國土較大,人口也多,又處在中原腹地,趙楚齊三個大國環伺四周,吞併難度大,整合難度更大。現在秦國以雷霆之勢吞下了魏國,接著便面臨整合難題。

  穩固中原不但需要時間,更需要適當的政策,還要循序漸進,不能急躁。秦魏兩國仇恨較深,若想讓魏人接受亡國的事實並遵從秦國的律法,需要一個相當長的過程,否則魏人一旦叛亂,趙齊楚三國乘勢攻擊,中原可能得而復失。

  咸陽拿出來的對策簡單而粗暴。

  在中原郡縣強行實施秦國所有制度,違抗者,以武力鎮壓。

  韓魏兩國的宗室、公卿大臣、巨商富豪全部遷徙到關中、蜀和南陽三地,其財富除維持生存的以外,餘者全部充公。

  中原郡縣的學府以法家學術為學習內容。韓魏兩國的西河學術和鬼谷學術由官學轉為私學,但為了防止韓魏兩國的叛逆利用私學進行串聯謀反,咸陽嚴格限制中原私學。

  中原郡縣重新編制戶籍,同時以嚴厲的連坐法阻止人口的逃亡,以便徵收賦稅和征發徭役。

  書同文、車同軌,度量衡統一,錢幣統一。該統一的事務全部統一,以便政令暢通、令行禁止。

  拆除韓魏兩國境內的所有長城和大部分關隘,大肆搜捕和打擊韓魏兩國的叛逆,嚴厲打擊自由流動的任俠,以便迅速穩定中原。

  熊熾和馮劫把咸陽關於穩定中原的諸多政策詳加闡述。

  寶鼎沉默不語,神色越來越凝重。咸陽拿出的策略對他而言很熟悉,歷史上秦國在統一過程中實施的就是這些策略,尤其統一之後,甚至把中土的鐵器全部收繳起來煉鑄了十二個巨型銅人。事實證明,秦國征服了東方六國的土地和人口,但沒有征服東方六國的人心,帝國最終在十五年後轟然傾覆。

  “武烈侯,我和昌文君飛速趕到大梁,就是奉大王之令,聽取你對這些策略的意見。”馮劫看到寶鼎臉色冷峻,知道他肯定有不同看法,於是笑著說道,“武烈侯以雷霆之勢拿下中原,滅韓吞魏,咸陽始料不及,相關策略擬制匆忙,難免有不周之處,請武烈侯不吝賜教,暢所欲言。”

  寶鼎躊躇良久,緩緩說道,“我曾對大王說過,吞併六國統一四海並不難,難在征服中土民心。自古以來,得人心者得天下,而就今日中土來說,得士人之心者得天下。”

  熊熾和馮劫互相看看,兩人心有所感,凝神細聽。

  “中原是中土諸子百家興盛之地,鬼谷學術和西河學術曾幫助魏國稱霸天下。其後才有齊國的稷下學宮。齊國遭到六國合縱攻擊,差點亡國,稷下學宮由盛轉衰,於是邯鄲代替臨淄,成為天下士人集中之地。邯鄲大戰之後,趙國凋落,天下士人復奔東方,稷下學宮再次興盛,而荀子的出現,更是把稷下學宮的地位推向了一個新高度。”

  “我曾獻策大王,試圖利用韓非子的影響力打造咸陽學宮,但之前呂不韋的罷黜,導致數千士子隨其東去,《呂氏春秋》更是束之高閣,咸陽的學術地位因此遭到重創,僅靠一個法家泰斗韓非子根本無力擔此重任。”

  “今日我們拿下中原,完全可以以西河學派為主力,以法家、墨家和鬼谷等諸子學派為輔助,在中原之地重建中土學術之聖地。”

  “如果中土士子云集於洛陽和大梁,諸子百家再度昌盛,不但可以為大秦收士人之心,更能為大秦培育出大量的人才。天下士人有了出路,必然歸心,如此中原穩定,大秦穩定,統一更是勢如破竹,而統一後的大秦也必將迎來長治久安。”

  武烈侯直指要害,熊熾和馮劫從維護咸陽中樞的決策出發,不得不反駁。

  反駁的理由很牽強,無非就是韓魏士卿糾結兩國的貴族富豪圖謀造反。

  寶鼎嗤之以鼻,“韓魏兩國的宗室權貴被禁閉於咸陽,巨商富豪則被禁錮於蜀郡,留在中原的這些士人地位低下,無權無勢,也沒有富可敵國的錢財,他們拿什麼糾結?又如何謀反?又有什麼理由謀反?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仕,天下士人莫不如是,否則孫武、吳起、李悝、蘇秦、公孫鞅這些人如何成就一番驚天動地的偉業?今日我中土大秦最強,只要大秦堅持以賢取士,不拘一格降人才,何愁天下士人不歸心?”

  寶鼎的反對引起了熊熾和馮劫的警覺。

  打擊西河和鬼谷學派,遏制中原私學,看似是一件小事,但它影響深遠,直接關係到了大秦未來權力和財富的再分配。

  對貴族來說,此策可以斷絕寒門士人與豪門貴族爭奪權力和財富,而對法家來說,此策則可以斷絕其它學派的士人與法家士人爭奪權力和財富。

  寶鼎在中原重建中土學術聖地,大量起用各學派的寒門士人,獲得中土士人之心,其實力和聲望必然無限制膨脹,這不僅僅影響到了大秦“法治”的根基,更影響到了大秦的穩定。

  雙方的爭論越來越激烈,寶鼎據理力爭,其論據有歷史事實為依據,熊熾和馮劫最終敗下陣來,理屈詞窮。

  “武烈侯,這件事暫時擱置。”馮劫搖手說道,“此事你還是上奏咸陽,由大王和公卿大臣們朝議決斷,我們三個人就不要爭了,還是盡快拿出穩定中原的詳細計策為好。”

  寶鼎點頭同意,心裡卻是暗自嘆息。這件事恐怕要激化關西和中原之間的矛盾,但即便咸陽不同意,自己也絕不會放棄。如今自己有實力了,凡是關係到未來帝國長治久安的事,自己都要堅持,決不退縮。歷史改變了,統一進程顯然加快了,留給自己改變國策的時間更少了,該爭的就要爭,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若想在最短時間內穩定中原,無非在三個方面定計策,也就是擬定軍、政、財三大策略。”

  寶鼎這話一說,熊熾和馮劫的心頓時懸了起來。咸陽這次措手不及,的確準備不足,但這並不代表咸陽就沒有能力在最短時間內拿出對策,之所以拿不出來,是因為武烈侯這個特殊的存在。武烈侯需要什麼?他的底線又是什麼?咸陽不知道,所以從穩定出發,咸陽只好避重就輕,拿出一套看似簡單粗暴的策略,然後叫熊熾和馮劫火速趕到大梁,其目的就是試探武烈侯的底線。

  “大秦的疆域越來越大,人口越來越多,財賦也越來越多,但戰場也遠了,戰場也多了,戰爭規模也更大了,這時候大秦的攻防策略要改,兵制也要改,否則無法適應統一戰爭的需要,這必將阻礙大秦的統一進程,影響到王國的安危。”

  當今中土各國的兵制大致一樣,主要是郡縣徵兵制,再輔以常備軍制。郡縣徵兵制就是戰時征發一郡或一縣壯丁進行作戰。常備軍制就是職業軍人了,常備軍主要指京城衛戍軍。

  不過因為戰爭過於頻繁,常備軍的範圍有所擴大。秦國的藍田大營就常備兩萬軍,沒有戰事的時侯,關中壯丁輪流到大營訓練。北疆軍也是如此,北疆軍老營在離石要塞,常備一萬軍,打仗的時侯再征發義渠。其它諸如北部軍、南部軍都是由臨時征發的郡縣軍隊組成。遇到要傾盡國力而戰的時侯,即便是遠在西南的巴蜀,其地方軍也要長途跋涉趕到戰場作戰。

  疆域小,地方軍集結時間短,不影響戰局,但疆域大,戰場動輒就在幾千里之外,再以這樣的方式集結軍隊就來不及了。

  寶鼎把修改兵制的原因大概解說了一下後,說到了正題,“我建議咸陽增加常備軍的兵力,離石要塞的北疆常備軍擴大到五萬,中原常備軍的兵力預定為十萬。撤銷藍田大營的常備軍。”

  戰場遠了,戰爭規模大了,增加常備軍情有可原,這一點熊熾和馮劫可以接受,但秦王政和咸陽肯定難以接受。這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武烈侯事實上在中原擁有了十萬大軍,這對咸陽的威脅太大了。尤其可怕的是,武烈侯還提出撤銷藍田大營的常備軍。藍田大營是戍守關中的最後一道屏障,秦王和咸陽無論如何也不會同意撤銷藍田大營的常備軍。

  “武烈侯,你必須考慮到大王和咸陽能否接受?”馮劫實在忍不住了,不得不出言提醒。

  寶鼎心裡怒氣上湧,但他忍住了,“請兩位回去代為稟奏大王,我是大王的弟弟,我身體裡流淌著老嬴家的血,我沒有任何理由背叛老嬴家,背叛大王,背叛大秦。”寶鼎說到後來,聲音不知不覺就提高了,“我在前方浴血廝殺為了什麼?我的目的只有一個,統一中土,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建立一個龐大的大秦帝國。”

  馮劫看到寶鼎怒不可遏,眼內殺氣凜冽,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戰。

  熊熾急忙安撫,“武烈侯,我們一定把你這句話稟奏大王,相信大王一定會支持你。”

  寶鼎搖搖頭,強忍怒火,繼續說道,“離石要塞五萬常備軍,中原十萬常備軍,十五萬將士從各地抽調,但關中悍卒至少佔據一半,如此一來,藍田大營還能維持常備軍嗎?那關中的田地還要不要耕種了?十五萬常備軍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我大秦少了十五萬耕地的壯丁,你知道不知道?”

  “將來的戰場越來越遠,軍隊幾十萬,民夫幾十萬,錢糧的耗費極其驚人,一場大戰打下來,我大秦支撐得了嗎?”寶鼎厲聲問道,“想一想那些庶民,想想他們能否承受如此沉重的賦稅和徭役?所以我們必須擴建常備軍,提高軍隊的戰鬥力,以最小的代價去贏得勝利,而不是動輒就是傾盡國力一戰,聽明白了沒有?”

  熊熾和馮劫面如寒霜,一言不發。

  武烈侯年少輕狂,如今戰功大了,更是驕橫無禮,竟然衝著自己的師傅和一位封君大叫大嚷,換了誰都臉色難看。

  “疆域大了,王國的防務策略是不是也應該改了?”

  寶鼎把案几上的地圖鋪開,手指用力敲擊著,從西北的大月氏到大漠的匈奴,再到趙國、齊國、楚國。

  “你們看看,大秦四周群敵環伺,這時候我們是被動防禦還是以攻代守,四處出擊?”寶鼎質問道,“大秦的攻防策略到底是守內虛外還是守外虛內?你們回去問問大王,問問國尉,問問兩位丞相,問問他們大秦的攻防策略是不是要從整個中土出發,而不是再繼續著眼於一個小小的王國?”

  熊熾和馮劫心裡有些發慌。倒不是畏懼武烈侯,而是武烈侯的遠見卓識讓他們自愧不如,而這種遠見卓識的背後是強大的實力,這種實力沒有窮盡,因此可以想見未來咸陽所面臨的巨大威脅。

  大秦的國防策略到底是什麼?他們也不清楚。在商鞅變法之前,大秦主要是向西拓展領土,變法之後,大秦轉而全力向東拓展。這個國策至今未變。總結起來,無非就是生存,就是稱霸,至於說統一,那還是個理想,只不過武烈侯的橫空出世,讓這個理想變得清晰可見了。

  守內虛外?守外虛內?這句話兩位公卿聽得懂,只是第一次從武烈侯的嘴裡聽到,他們的思路突然大開,同時也感受到了武烈侯遠大的志向。有宏圖大志的人根本不在乎眼前這些蠅頭小利,可嘆秦王和咸陽的公卿大臣們以己之心度武烈侯之腹,根本不相信武烈侯的忠誠。

  “如果我大秦的國防策略是守外虛內,以攻代守,積極防禦,那麼我大秦的軍隊當然要放在國門之處,以便隨時殺進敵國,把戰火燃燒在敵人的國土上,不斷地擊敗敵人,拓展疆域。大秦的疆域越大,京都就越安全,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寶鼎冷笑道,“當大秦的軍隊在敵國的戰場上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時侯,京都還需要大量的鎮戍軍嗎?”

  熊熾和馮劫在這種大事上不敢擅自發表意見。在寶鼎咄咄逼人的氣勢之下,兩人只能表示如實奏報。

  寶鼎也不做糾纏,他只要清晰地表達出自己的意見,讓他們帶回咸陽就行了。

  在行政制度上,秦韓魏三國大體近似。寶鼎在郡縣二級地方官制的官員配置及其職權,還有本地官吏的選拔等方面做了一些有利於加速整合的改動,但在學府制度上,寶鼎堅持重建中原的文化學術中心地位,給中土士人一個展示自我價值,實現理想抱負的機會。

  士人最大的理想無非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為此他們要入仕,要做官,但此舉牽扯利益太大,咸陽肯定有一番激烈博弈。

  在賦稅制度上,中土各國也是基本一致,田租、商稅是王國財政的兩大來源,冶粟內史和少府是王國的兩大財政機構。因為田租受制於農耕水平,所以各國都把增賦的目標放在工商業上,像白圭、計然等人都提出了以商富國的策略,而呂不韋更是身體力行積極實施,導致這一時期的工商業蓬勃發展。

  不過,寶鼎知道工商業的發展決定於農耕水平,只有農耕水平提高了,糧食滿足需要且有盈餘,大量勞動力從農耕中解放出來,工商業才會真正意義上發展。這個時代的工商業興盛主要是因為列國爭霸,中土諸侯林立,戰爭頻繁,各國需要大量物資,更需要互通有無,這才有了工商業的發展。中土統一後,迫於農耕水平的落後,帝國無論從政治上還是從經濟上都要遏制工商業,“重農抑商”肯定是統一後的基本國策,這一點寶鼎有清醒地認識,他所能做的就是在“重農”的基礎上兼顧一下工商業,而不是像歷史上的那樣全盤否定工商業,甚至一棍子把商賈全部打死。

  當前中土大勢依舊是諸侯爭雄,雖然秦國雄踞西方,一枝獨秀,但木秀於林,風必催之,誰敢保證大秦在佔據優勢下的情況下可以順利地統一中土?或許一著不慎就滿盆皆輸了。所以寶鼎認為,現在咸陽就急不可耐地掠奪韓魏巨商富豪的財富,把白氏、孔氏、張氏這種傳承幾百年的巨商徹底打倒是極端錯誤地做法,對大秦來說,此舉除了掠奪一點財物外,再無好處,有百害而無一利。

  “自伊闕一戰後,韓魏兩國便走向衰落,而長平大敗導致趙國一蹶不振,韓魏兩國就此失去強援,前景黯淡。韓魏兩國的巨商富賈也就從那時候開始逐步把財富向齊楚秦三國遷移。”寶鼎說道,“相信此事你們也有耳聞,像這種傳承幾百年的官商一體的大家族當然不會有與國共存亡的念頭,他們為了保住自己的家族和財富,早就未雨綢繆,開始謀劃生存與發展大計了。”

  “我們剛剛拿下中原,咸陽就毫不留情地打擊和鎮壓韓魏兩國的巨商富賈,這將給中土的巨商富賈們傳遞一個怎樣的訊息?”寶鼎冷聲說道,“當巨商富賈在秦國看不到未來,人人自危的時候,必定紛紛逃亡東方諸國,這將給大秦帶來多大的損失?將給統一大業設置多大的障礙?”

  “反之,如果咸陽善待韓魏兩國的巨商富賈,利用他們的財富和廣佈中土的深厚人脈,不但可以大肆掠奪敵國財富,減損敵國國力,還能給大秦帶來源源不斷的商稅和戰爭物資,尤其重要的是,這會給敵國的巨商富賈們以希望,當敵國搖搖欲墜之時,他們為了保住自己的財富,極有可能倒戈一擊,而這些人的隱藏力量極其龐大,他們的倒戈一擊在關鍵時刻將決定敵國的生死。”

  寶鼎說到這裡,言辭懇切,“請兩位回到咸陽,務必把我的這一觀點轉呈大王和中樞公卿,請他們慎重考慮,以免一步錯步步錯,延誤了統一大計。”

  這話就是威脅了,言下之意咸陽如果一意孤行,那麼他將採取必要的措施,阻止咸陽打擊和鎮壓韓魏兩國的巨商富賈。
li60830 發表於 2019-7-15 11:28
第244章 馬兒要吃草

  熊熾和馮劫滿口答應,心裡卻各有打算。

  正如咸陽所預測,武烈侯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從國策到具體政策,無不涉及,如果按武烈侯的建議來,那咸陽不但要在國策上進行修改,更要在具體政策上推陳出新,而這顯然不能被咸陽所接受,接下來的博弈將異常激烈,各方勢力都要在這個時侯及時調整策略,尤其“站隊”的問題,更是直接關係到未來的利益。

  “我們在離開咸陽的時侯,大王和丞相等公卿大臣正在商議對武烈侯和諸位統率的賞賜。”馮劫笑道,“此仗拿下中原,武烈侯和諸位統率勞苦功高,這個賞賜實在讓大王和中樞公卿們為之棘手啊。”

  寶鼎冷笑,“這個世上沒有既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的好事,自古至今都沒有。”

  熊熾和馮劫臉色微凜。武烈侯語氣不善,顯然對咸陽的“吝嗇”極其不滿。

  “中原大捷,關鍵在兩戰,一是全殲合縱軍,二是攻克大梁。正是因為我們全殲了合縱軍,所以不費吹灰之力拿下了韓國。接著我們又以最快速度攻克了大梁。拿下大梁,全殲魏軍,導致齊國失去了救援的意義,這才讓我們迅速佔據了中原。”寶鼎說道,“此中功勞之大,無須我一一贅述。”

  “我本是宗室,大王將我從北疆召回,給了我無上榮寵,封我為君,賜我南陽。我受之有愧,無以為報,只能浴血疆場,誓死報國。中原一戰,不負大王重託,算是勉強完成了任務。今日我在此鄭重申明,我與大王有十年之約,如果我十年之內未能統一中土,我自會遵守諾言,歸返北疆,從此再不回咸陽。在此期間,我所建一切戰功皆為報答大王,我為大秦而戰,所以我不要任何賞賜。”

  熊熾和馮劫萬萬沒想到武烈侯竟然當場發誓說出這番話來,不禁目瞪口呆。

  咸陽最害怕的就是武烈侯恃功自傲,毫無節制地索要權力和財富。財富好辦,但權力不能無限制地給予。武烈侯已經是一等封君,爵位沒辦法再升,如果武烈侯強行要挾咸陽,那咸陽也只能做出退讓,授予其統兵大權,而這必然引起咸陽的強烈不安和不滿,秦國可能陷入內訌,兄弟鬩牆的結果就是耗盡國力,最終損人損己傷害王國。

  “武烈侯這話當真?”馮劫激動之餘,脫口問道。問完他就後悔了,這話能問?假如武烈侯有意試探咸陽,自己豈不成了武烈侯第一個打擊的對象?

  “大丈夫頂天立地,俯仰無愧。”寶鼎厲聲說道,“我若有違誓言,萬箭穿心而死。”

  馮劫悻悻無語,腆著老臉“嘿嘿”笑了幾聲,“武烈侯好氣魄,好胸襟。”

  “但咸陽未免太小氣了。”寶鼎揶揄道,“現在不過拿下韓魏,攻佔了中原,咸陽就不願賞賜前線統率了,那如果過幾年他們拿下了趙國,攻佔了齊楚,統一了天下,咸陽是不是要兔死狗烹啊?”

  熊熾和馮劫的臉色再變。這話要是武烈侯當著前線統率的面說出來,將造成什麼後果?統率們一旦把怨氣撒到咸陽頭上,那武烈侯得到的不僅僅是軍隊,還包括這些統率的忠誠。

  “就把這句話轉告大王和中樞公卿。”寶鼎用力一揮手,“統一天下最終還要靠軍隊,靠前線統率,靠我們的將士浴血廝殺。天下統一了,大王得到的是萬里江山,而你們這些中樞的公卿大臣因為做出了正確的決策而拿走了最大的功勞。大王和你們吃肉,但也要給前線拚死拚活流血流汗的將士們喝點湯,否則,統一大業遙不可及。”

  “武烈侯的意思是……”馮劫有意逼著武烈侯說出他的底線。

  “君侯算什麼?”寶鼎毫不避諱地說道,“以現在的大秦律來說,即便是君侯也有個三六九等。難道封幾個君侯,我大秦的江山就搖搖欲墜了?我大秦的財富就被瓜分完了?封一批君侯與統一天下比起來,孰重孰輕,難道你們不知道?做人不要太貪婪,凡事都是過猶不及,物極必反。此刻大秦已經開始進入統一中土的關鍵時刻,這時候大王和咸陽應該怎麼做,難道你們不知道?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必有死士,你們是不是也不知道?”

  武烈侯亮出了底線,熊熾和馮劫也沒有感覺太大的意外。

  在這之前咸陽也有過爭論,但無論是大王還是中樞公卿大臣,都不願意給前線統率陞官加爵。武將大批的陞官加爵,老秦人必將迅速崛起,這不僅意味著咸陽的權力和財富分配平衡被打破,咸陽的權力鬥爭也將進入一個高潮,而尤其讓咸陽不安的是,武烈侯的實力因此而迅速膨脹,即使他沒有得到任何賞賜,但他的手下,他背後的勢力都因此而受益,他本人的實力當然水漲船高,這對咸陽的威脅太大了。

  寶鼎敢說這番話,直接對咸陽提出要求,倒不是因為自己功勛大了底氣足了,而是他知道在歷史上,秦王政的確封賞了一批列侯,這從琅琊石刻上就能窺見一斑。

  從琅琊石刻上可知,王翦、王賁父子和馮毋擇都是列侯,由此推測蒙氏、馮氏也有不少人封侯了,那麼可以想見,當時的公卿大臣比如丞相隗狀、王綰、御史大夫馮劫等人不是封侯就是封君,這是肯定的,秦王政不可能只封武將不封文臣。既然秦王政迫於統一中土之後文武大臣功勛太大,不得不大加封賞,那麼現在提出這個要求並不會讓秦王政和咸陽中樞感到過份為難,相反,中樞裡的公卿大臣恐怕私心裡也想封君封侯,只不過不敢提而已。

  “武烈侯對目前中原局勢怎麼看?”熊熾換了一個話題。

  這應該是咸陽最為急切想知道答案的問題,假如武烈侯和老秦人有心一鼓作氣拿下趙國,以武烈侯神鬼莫測的本事,成功的可能性還是非常大,但如此一來,咸陽就更加被動了,武烈侯必定聯合老秦人直接干涉朝政,未來咸陽政局不堪設想。

  寶鼎沉吟良久,說道,“趙國有河北和代北的廣袤土地,人力財力和物力超過了韓魏兩國的總和,他們還有齊燕兩國的支援,一旦我們發動攻擊,南方的楚國也會竭盡所能予以幫助,所以攻擊的難度非常大。”

  停了片刻,他繼續說道,“請兩位回去代稟大王,給我兩年時間,兩年後,我一定拿下邯鄲,滅亡趙國。我說三年內滅趙,那就一定做到。”

  兩年時間,中土形勢必定發生變化,四國鼎立的局面已經不可阻止,趙燕齊楚四國為了遏制秦國的壯大,肯定要結盟抗秦,所以接下來秦國要想在統一戰場上繼續高奏凱歌,恐怕難如登天。

  咸陽一致認為,如果武烈侯趁此良機攻打趙國,那勝負難說,但一旦他決定停下來,等到穩定中原之後再北上滅趙,那他就沒有任何勝算了,不是咸陽不支持,而是齊楚兩個大國對中原虎視眈眈,無論如何也不會讓秦國擊敗趙國了。

  目前中土形勢是東西方對峙。西方秦國一家獨大,東方由北到南依此是燕趙齊楚,一字長蛇擺開,秦國要獨自對付四個王國組成的長蛇陣,其難度之大可想而知,但一旦秦國擊殺了趙國,斬斷了長蛇陣,那接下來就是各個擊破,摧枯拉朽了,所以東方四國感到了生存的危機,再不敢麻痺大意了。

  咸陽迫切希望武烈侯停下征伐的腳步,這可以給咸陽贏得足夠的制定新策略實施新謀劃的時間,而武烈侯也遂其所願,不再發動新的攻擊了,這讓熊熾和馮劫暗中鬆了口氣。

  第二天,王賁、蒙武、楊端和、桓齮、司馬鋅、章邯、魏起和潁川郡守隗藏陸續趕到護軍府行轅。

  熊熾、馮劫一邊與眾人商討中原局勢,一邊聆聽眾人關於穩定中原的建議和看法。

  武烈侯在這之前已經召集眾人多次商討穩定中原之策,他的觀點和想法已經被眾人所接受,其中很多具體政策已經開始實施,因為這些策略對各方勢力都有利,所以包括蒙武、魏起等關東人、楚人在內,都異口同聲地向兩位咸陽特使表達了與武烈侯相同的建議和看法,這使得熊熾和馮劫切身感受到了武烈侯威望的增長和實力的膨脹。

  =

  這天晚上,熊熾、魏起和楊端和聚在一起,商量楚系應該拿出何種策略應對新形勢。

  在另外一座軍帳裡,馮劫、蒙武和馮毋擇也坐在一起,商量關東人在今日局面下如何謀取最大利益。

  武烈侯則把熊庸請到了軍帳。

  “你父親來了。”寶鼎說道,“你要去拜見你父親,向你父親認錯。”

  熊庸沉默不語。

  “還記得我在蓼園對你說過的話嗎?”寶鼎問道。

  熊庸沉吟良久,微微點頭。

  “太后的身體不好,隨時會出事。”寶鼎的眉頭深皺。

  在他的記憶裡,華陽太后是在趙國滅亡之前去世,雖然具體時間不記得了,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即使拿下了趙國,再建戰功,實力更大,但因為遠離咸陽,對咸陽激烈的權力博弈還是鞭長莫及。楚系外戚在老太后去世之後,必將迎來“寒冬”,而楚系外戚的整體沒落,必將給關東人以可乘之機,偏偏這時候巴蜀人需要時間整合楚系力量,隗氏短期內尚無法代替楚系控制朝政,那麼可以想見,朝政必將被關東人所控制,這將導致咸陽和中原的矛盾激化。

  咸陽政局的變化勢必影響統一大戰。寶鼎不想陷入被動,他要利用這短暫的時間想方設法讓楚系外戚提前做好準備,不惜一切代價讓楚系外戚在老太后去世之後還能繼續控制朝政,最起碼要控制到趙國滅亡之後,否則攻趙一戰十有八九要失敗。

  “老太后去世,對熊氏來說是場災難。”寶鼎繼續說道,“這場災難在我看來難以避免,但我們可以拖延災難的發生,以便最大程度地減少熊氏的損失。”

  熊庸從寶鼎憂鬱的眼神和沉重的語氣裡聽出了不同尋常的地方。

  “太后她……她又病了?”

  “時間不會太長。”寶鼎說道,“少則一年,多則……。”寶鼎猶豫了一下,想到老太后如果去世,咸陽絕不會發動征伐,由此倒推,老太后去世的時間可能就在明年的某個時侯。“多則一年半。”寶鼎斷然說道。這句話他要通過熊庸告訴熊熾,把時間說短一點,必定會讓楚系外戚的危機感更重,一系列的謀劃勢必進行得更快。

  熊庸知道當初是武烈侯舉薦了鬼醫橘奴,而鬼醫橘奴竟然奇蹟般地把老太后從鬼門關上拉了回來。以橘奴的本事,讓老太后再活一年多的時間,已經是奇蹟中的奇蹟了。現在武烈侯把這個秘密告訴他,又叫他與父親熊熾握手言和重歸於好,顯然是為熊氏著想。老太后一走,熊氏失去靠山,後果的確嚴重,畢竟熊氏有前車之鑑啊。武烈侯與熊氏有盟約,熊氏一旦倒了,對武烈侯的影響很大,這就是武烈侯出手相助的原因。

  熊庸鄭重答應了,擔心地說道,“我恐怕幫不了武烈侯。”

  “你從現在開始就回歸熊氏,這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寶鼎笑道。

  =

  深夜,武烈侯帶著熊庸到了墨者遏雲的軍帳。

  遏雲是西墨劍士,在鼓角樓名氣很大。鼓角樓每年都要為秦軍中下級軍官教授攻防之術,遏雲就是老師之一。現在遏雲是蓼園客卿,帶著一批弟子扈從於武烈侯左右。軍中不少將率都認識他,常常到行轅拜訪他。

  熊庸跟著武烈侯走進遏雲的軍帳後,第一眼便看到了王賁,接著看到了潁川太守隗藏,然後他發現自己的父親熊熾高踞上座,正與王賁低聲笑談。熊庸頗感驚訝,在他的印象裡,熊氏和老秦人的關係一向緊張,熊氏主要在朝堂,而老秦人大部分在軍隊,所以兩者基本上沒有來往。父親什麼時侯與王賁建立了如此親密的私人情誼?

  幾個人寒暄一番,分賓主坐下。遏雲奇怪地看了熊庸一眼,然後退出了軍帳。

  寶鼎衝著熊庸招招手。熊庸恭恭敬敬地給熊熾行大禮,然後說了幾句請罪的話。他心裡的芥蒂沒有消除,這次純粹是因為武烈侯的逼迫,否則他絕不會向熊熾請罪。

  熊熾面無表情,自始至終一言不發,顯然對兒子當年的決絕耿耿於懷,不過眼神把他此刻激動的心情暴露了。

  武烈侯看到氣氛有些緊張,笑著把熊庸拉到了自己的身邊。王賁卻把熊庸大大地誇獎了一番,言辭中頗為器重。熊熾不好意思再扳著臉,只好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不輕不重地罵了熊庸幾句。

  “你先出去。”熊熾指著熊庸說道,“等下和我一起走。”

  熊庸剛想站起來,寶鼎一把拉住了他,“你坐在這裡,好好聽著。”

  熊熾臉色頓時就變了。王賁和隗藏也面露吃驚之色。

  “武烈侯這是何意?”熊熾驚訝地問道。

  “這次你把他帶回去,讓他見見太后。”寶鼎笑道,“熊氏的將來就靠他了。”

  熊熾再次動容。王賁和隗藏互相看看,眼裡不約而同地露出深思之色。

  “熊氏已經到了這一步?”熊熾忽然苦笑道。

  “去年我們在咸陽城外聚了一次,當時的形勢比現在好。”寶鼎不動聲色地說道,“現在我拿下了中原,中原形勢比較緊張,咸陽形勢也更加惡劣。如今事實擺在眼前,老秦人進入朝堂的阻力更大了,我們要想實現預定目標,現在只能靠你們。”

  “目前我的實力是大了,在國策上也可以影響咸陽,而你們在咸陽與我遙相呼應,不出意外的話,這一次我們贏定了。”寶鼎望著熊熾,目露憂色,“我們的意圖肯定有所暴露,大王必定警覺,那麼太后一旦不在了,大王會毫不猶豫地下手。你們首當其衝,無法逃脫這場災難。”

  “老秦人幫不了你們,老秦人也無法從這場災難中受益。”寶鼎冷笑,嘴角處露出一抹殺氣,“但我們也絕不能讓關東人乘勢橫掃朝堂,所以,我在攻打中原之前把公子騰拉到了中原戰場,預先埋下了一著暗棋。”

  “公子騰的宗室身份和他的功勛足以讓他再進一步。公子騰上去了,可以遏制一下關東人,幫你們擋一下風雨,另外機會好的話,還可以順勢拉一下老秦人。如此一來,你們就能在朝堂上支撐更長時間,而這個時間對我來說非常重要。有了這個時間,我可以拿下趙國,繼而對咸陽形成反制,可以有效幫助你們最大程度地減少損失。”

  大帳內陷入沉寂。

  良久,熊熾問道,“王統呢?”

  “從目前的形勢分析,我估計統一之前難以完成目標。”寶鼎無奈苦嘆,“只能等到熊氏再一次復出了。”

  熊熾長嘆,又問道:“你希望公子騰到什麼位置?”

  “御史大夫既是副丞相,也是君王的近侍大臣。”寶鼎說道,“你已經失去了秦王的信任,無法成為秦王的近侍大臣,無法參與中樞決策,這對我們來說是個巨大的損失。”

  熊熾明白了,“這一次武烈侯成功干涉朝政,需要有人出來承擔責任,我應該引咎請辭。”說著他抬頭望了一眼熊庸,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容,“武烈侯竟然看中了這小子。你不會為了安慰我才做此安排的吧?”

  “我說了,他是熊氏的將來。”寶鼎笑道,“公子騰出任御史大夫,還需要兩位丞相公的鼎力相助。”

  “太后還在。”熊熾說道,“只要太后說話,公子騰就是大秦的御史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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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 操控

  熊庸聽到這裡已經明白了,武烈侯與熊氏、隗氏、王氏組成了一個秘密的利益共同體,這個共同體由宗室、楚系和老秦人三大勢力構成。這是一股多麼龐大的力量,熊庸都不敢想像這三大勢力如果公開聯手,將給咸陽宮以怎樣的衝擊,但每個勢力都有自己的利益訴求,勢力與勢力之間也有激烈的利益衝突,目前這四大家族能夠坐在一起,當然是擱置爭議求同存異的結果,公開結盟是不可能的,也是不現實的,只有在特殊時期特殊利益的驅動下,四大家族才會合作,他們所代表的三大勢力才會聯手***控政局。

  今日,三大勢力就在商議如何***控朝政,讓政局向有利於三大勢力的方向發展。

  熊庸此刻才知道自己在武烈侯心目中的地位。雖然當初在蓼園的時侯,武烈侯說過,希望他承擔起重建熊氏的重任,但那時候熊庸對政局瞭解有限,以年輕人特有的狂熱心態看來,他要在熊氏的廢墟中幹一番事業,現在他總算意識到自己的淺薄和無知。脫離了龐大的熊氏,他什麼都不是,他也沒有能力重建熊氏的輝煌,他必須繼承熊氏,然後利用熊氏的力量再一次崛起。

  這一代的熊氏將隨著老太后的去世而凋落,這是大勢所趨,誰也無力挽回。現在熊氏要做的就是為未來的復出做準備,他是熊氏下一代的中堅人物,他的使命就是重建熊氏的輝煌。

  熊庸的心情非常複雜,既有對熊氏凋落的悲哀,也有對未來的期待。今天四大家族三大勢力坐在一起商談的內容就是未來,而設計未來的就是武烈侯。望著坐在上席從容淡定侃侃而談的武烈侯,熊庸難以想像大秦和大秦各方勢力的命運竟然***控在這樣一位年輕君侯的手上,匪夷所思地事情,如非親眼所見,他根本想像不到武烈侯竟然有如此顛覆乾坤的本事。

  熊庸靜靜地聽著武烈侯與熊熾、王賁和隗藏的密談,用心分析著每句話背後的意思以及由此產生的權力變化。不久的將來,他將代替熊熾,成為熊氏家族的代表,參加這種控制天下命運的權力博弈中。想到整個天下都***控在自己手中,那種感覺實在是令人激動萬分。

  當前最為迫切的就是重新制定權力和財富的再分配方案,而這種方案的制定需要國策和軍政財各方面具體政策的全方位配合,國策和具體政策的制定則需要三大勢力控制朝政。

  現在控制朝政的就是楚系外戚,但制定國策的卻是君王和他的內廷大臣。

  大秦中樞實際上就是內廷,內廷制定國策,外廷則主要負責執行。三公九卿都是中樞大員,參與國策的制定,但在實際運作中,君王和他的近侍大臣們牢牢控制著國策的制定權。

  依照武烈侯的謀劃,基本國策要修改,在“法治”的基礎上輔以“禮治”,但“禮”、“法”之爭延續幾百年了,事實證明“以法治國”在爭霸兼併中明顯佔據了上風,大秦的崛起就是一個鮮明的例子。

  然而,今日“以法治國”的思想與早年的法家學術思想已經有很大區別了。

  “禮治”不適應時代需要了,而“法治”又嚴重損害了貴族利益,不被貴族所接受,於是這兩種學術思想自然開始了取長補短的過程,子夏和他的西河學派應運而生。子夏是“儒學禮治”思想過渡到“法家政術”思想的一位承上啟下的人物。正是因為有了西河學派的理論基礎,魏國的變法才取得了很大的成功,而魏人公孫鞅更是在秦國開創了一個嶄新的時代。

  法家學術思想也在進步,從公孫鞅的“法”,申不害的“術”,慎到的“勢”,到韓非的“法術勢”之大成,而韓非的大成則得益於從師荀子,從中汲取了大量的“禮治”思想,從而把“法治”思想推到了巔峰之境。

  子夏的“變法經世”讓儒學得以適應時代並發展,而荀子的“禮治”則融合了“法治”,就此把儒學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度。孔子的核心思想是“仁”,孟子的核心思想是“義”,而荀子的核心思想則是“禮”。荀子的“禮治”思想就是以禮義為主體,兼重於法,以“仁義”和“王道”來實現天下的統一。

  寶鼎認為他不可能改變大秦延續了一百多年的“法治”國策,但秦王政在統一之後,把“法治”的“君權至上、中央集權”發揮到了巔峰,導致“法治”嚴重偏離了正常軌道,最終導致了帝國的崩潰,所以他唯一要做的就是遏制“君權至上、中央集權”,而辦法就是在國策中強行加入“禮治”中的某些可以被秦王政和中樞所能接受的思想,另外諸如墨家、道家、黃老之學等有利於大秦穩定和發展的思想也儘可能拿出來,去影響和干涉國策。

  要實現以上目標,首先就要把具有這些不同治國理念的士人送進朝堂,或者讓朝堂上三大勢力中的官僚接受這些不同的治國理念。

  而要達到這個目的,只有兩個辦法,一是學術文化上的百家爭鳴,依託中原厚實的文化學術底蘊和西河、鬼谷等學派打造中土文化學術聖地,引導儒法合流,禮法統一,以此思想來影響和改造一批舊官僚,培育一批新官僚,二是官僚的選拔制度,必須堅持“以賢取才”,讓更多具備“儒法合流、禮法統一”思想的士人進入官僚階層,甚至成為新的貴族。

  所以,對寶鼎這個利益集團來說,在中原創建大學府,進一步改革學府制度和完善選拔制度,才是整個謀劃中的關鍵所在,是重中之重。

  這個關鍵所在指向的目標就是“法治”與“禮治”合流統一,最終實現“外儒內法”,而在具體國策上的體現就是“君權至上”基礎上的郡縣制和分封制並存。郡縣制體現了“法治”所追求的“中央集權”,而分封制則延續了“禮治”所追求的宗法等級制度和貴族世襲特權。

  寶鼎知道歷史發展的軌跡,“外儒內法”的“禮治”和在此基礎上形成的“中央集權”是大勢所趨,大秦若想避免崩潰的命運,就必須走這條路,但這條路任重而道遠,它有階段性,中央集權不可能一蹴而就,從歷史經驗來看,必須要以郡縣制和分封制並存來過度。當然,這個過度過程中避免不了內戰,然而,它終究算是一種平穩過度,不至於像原有歷史一樣一個龐大帝國突然間轟然傾覆。

  寶鼎有遠大目標,而他所在的既得利益集團沒有這種遠見卓識,三大勢力追求的是權力和利益,是分封制,是貴族世襲特權。從這一點出發,三大勢力毫無例外地絕對支持寶鼎的謀劃,並決心將其進行到底。

  整個謀劃中最重要的策略定下來了,那麼軍事上和財賦上的變革就順理成章了。

  軍事上,寶鼎要推動中樞制定國防大策略,要制定以積極防禦為核心的“守外虛內”之策,這個策略的關鍵是“守外”,秦軍主力大兵團都在四方戍守邊境和拓展疆土,那麼兵團統率將擁有相當大的軍權。當前老秦人控制著軍隊,寶鼎與老秦利益一致,命運更是休戚相關。此策一旦成功實施,將幫助本利益集團在未來政局中獲得極大優勢。

  財賦上的變革牽扯的利益最為直接,也是博弈最激烈的地方。

  呂不韋主政的時侯主張“以商富國”,但呂不韋尤其重視農耕的發展,畢竟糧食才是國之根本。呂不韋下台後,法家大臣推翻了“以商富國”的國策,主張“重農抑商”。呂不韋本來就“重農”,中樞要做的其實就是“抑商”,但現實擺在這裡,中土諸侯並列,斷絕商貿事實上就是自絕財路,所以“抑商”的目標隨即指向了被巨商富賈所控制的一些命脈行業,比如鹽鐵,牧馬苑,大兵作坊等等,中樞試圖以“官營”來代替“私營”,把財富儘可能集中於王室金庫,以充國資。

  秦軍拿下韓魏,佔據中原,中樞馬上決定打擊中原巨商富賈,其目的很簡單,就是“抑商”。本土巨商富賈牽扯的利益太大,動不了,那必然要從本土以外的巨商富賈開始動手。

  中樞打擊中原巨商富賈的理由其實非常充分,誰敢保證這些人不在暗中幫助韓魏叛逆舉兵謀反?但此策危及到了寶鼎這個利益集團的謀劃。

  寶鼎要在中原打造文化學術聖地,他必然要贏得中原人的支持,但中原的王族和公卿貴族肯定要給無情***下去,能夠給寶鼎以支持的只有中低層士人和巨商富賈,而巨商富賈和中原貴族又有著密切的關係,所以留下這些巨商富賈,把他們的利益和蓼園的利益緊緊捆到一起,寶鼎認為自己必然能夠在最短時間內贏得中原人的支持。

  寶鼎所提出來的這些基本國策和具體政策,與中樞所持的治國理念有直接衝突,雙方必然有一場爭鬥。

  但寶鼎這個利益集團掌握著“終極武器”,那就是老太后。

  老太后還活著,她說話還有作用,她依舊可以干涉朝政,不過她的時間不多了,在她活著的有限時間內,寶鼎和本利益集團必須調整一系列的人事安排,以確保在她死後很長一段時間內,本利益集團依舊可以影響和控制朝政。

  楚系外戚公開跳出來支持武烈侯,秦王和中樞想到的第一個問題就是楚系外戚和武烈侯做了交易,楚系外戚以國策上的支持來換取武烈侯對王統的支持。秦王必然憤怒,他目前沒有理由對付武烈侯,只好把一肚子怨氣暫時放在肚子裡,伺機打擊楚系。

  楚系外戚這時候要考慮後路了。乘著老太后還在的時侯,主動“後撤”,遠比老太后薨亡後被秦王血腥打擊要好,可以保存下很多力量,將來還可以動用“隱蔽”力量展開反擊,這是顯而易見的事。

  昌文君熊熾主動請辭,把御史大夫的位置讓出來,以平息秦王政的憤怒。御史大夫名為副丞相,主掌糾察百官,但事實上他就是內外廷的聯繫人,可以說是君王的首席大秘書,按現在的話說就是秘書長了,是君王的近侍大臣,一般都由君王的親信擔任。

  這個位置寶鼎覬覦以久,他絕對不會給關東人。歷史上接替昌文君出任御史大夫的人可能就是馮劫,這其中是不是有其它人短暫代理就不得而知了,但現在寶鼎無論如何也不會把這個位置讓給馮劫了,他必須搶到手,而公子騰就是最合適的人選。

  宗室這個身份在關鍵時刻還是大有作用。朝堂上爭鬥得如此厲害,關東人遭到楚系外戚和老秦人的聯手夾擊,秦王政也不會把這個位置送給老秦人,那麼由宗室出任御史大夫就是皆大歡喜的事了。

  公子騰出任御史大夫,他的內史職位就空了出來,而另一位宗室大臣公子豹是駟車庶長兼領衛尉,衛尉這個職位也可以拿出來,這樣寶鼎又可以安排兩個人。

  “武烈侯可有合適人選?”熊熾問道。

  這個人選必須得到老太后的許可,否則通過的可能性太小,這樣老秦人就被排除在外,除了宗室大臣就是巴蜀人了。

  “宗室中有一個合適人選。”寶鼎說道,“公子豹之子公子成,現為櫟陽令。我舉薦他出任內史一職。”

  熊熾想了一下,微微點頭,“如果你能說服公子豹讓出衛尉一職,我想太后和大王也不好拒絕我們的舉薦。”

  “公子成出任內史,那麼中樞當中就有四位宗室。”隗藏略略皺眉,“關東人一無所獲,會不會極力阻止?”

  “我也算中樞的一員?”寶鼎笑道。

  “當然。”隗藏說道,“而且你這位封君的份量極重,你說句話差不多抵得上大半個中樞了。你沒有看到咸陽為徵詢你的意見,特意派出兩位位高權重的公卿做特使嗎?”

  “關東人要阻止,你們就想想辦法嘛。”王賁對熊熾說道,“虛虛實實,真真假假,先把事情搞亂,然後亂中取勝。”

  熊熾笑著連連點頭,“好計。內史雖為上卿之一,參與中樞決策,但終究是京畿之守,連外廷大員都算不上,所以關東人要爭也不會爭內史,而是爭御史大夫和衛尉這兩個位置。御史大夫爭不到,他們肯定要爭衛尉。衛尉出入禁中,肯定是大王的近侍大臣之一,這個位置非常重要啊。”

  “三個位置,宗室拿了兩個,剩下一個就是關東人和巴蜀人相爭了。”王賁搖頭嘆道,“老秦人連邊都粘不上,豈有此理。”

  “有得必有失,況且老秦人剛剛復出,將來的機會多得是,何必急在這一刻。”寶鼎笑道,“以我看,衛尉一職,巴蜀人恐怕也拿不到。”

  隗藏臉色微變,欲言又止。

  “隗氏還是保持一貫風格,低調到底吧。”寶鼎說道,“我舉薦隴西軍統率李瑤出任衛尉卿,如何?”

  熊熾等人先是愣了一下,隴西李,事前他們根本就沒想到,旋即大家便明白了寶鼎的意圖,心中不禁大為讚歎,神來之筆啊。

  隴西李也算本土老秦人,但相比郿城孟西白、夏陽司馬氏,那就差遠了。正因為彼此間有距離,隴西李躲過了武安君之禍,但隴西李也想進一步,在老秦人日暮西山的情況下,通過與巴蜀隗氏的聯姻,隴西李攀附上了楚系這顆大樹。隗氏在楚系算是一個分支,實力有限,對隴西李的幫助也不大。

  寶鼎出塞得到了隴西李的鼎力相助,而隴西李也因此重歸老秦人陣營,但因為隴西李與楚系有聯姻,所以他與老秦顯貴之間的關係一時難以改善。去年蒙武敗於河北戰場,對帳下的裨將李信頗為不滿,隴西李與關東人的關係隨即變得緊張。

  隴西李因為實力弱小,對各方勢力都小心伺侯,哪個都不敢得罪,但結果把所有的勢力都得罪了,現在的處境十分尷尬而艱難。

  這時候,寶鼎拉隴西李一把,隴西李自然對他感激不盡,或許就此投向蓼園,而秦王政對隴西李的處境當然瞭解,這樣一個被各方都不待見的人物當然能被他所接受。一個邊緣人出現在中樞,對緩解朝堂上的激烈矛盾肯定有幫助。

  寶鼎之所以想到隴西李,是因為李信曾經得到秦王政的信任。秦王政為什麼信任一個隴西的少壯將領?最早他以為是楚系的關係,隗氏給了李信很大的幫助,但現在看來這個推測值得商榷。如果我現在拉隴西李一把,把隴西李送進中樞,隴西李會不會因此漸漸贏得秦王政的信任?假如歷史上隴西李也曾進了中樞,那麼秦王政信任李信的原因是不是就是來源於此?

  寶鼎的神來一筆就這樣突然出現了,而他的建議贏得了熊熾、王賁和隗藏的一致讚許。隴西李進中樞,對各方都有利,當然,最終的選擇權還在隴西李手上,但以武烈侯如日中天的地位,相信隴西李的選擇絕不會偏離眾人的估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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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天災

  此次中樞人事調整,楚系是以退為進,宗室拿到了最大一塊好處,而隴西李做為夾在楚系與老秦人之間的邊緣部分也意外地獲得了一份驚天之喜,但關東人豈肯善罷干休?老秦人也是心有不甘,所以寶鼎並沒有就此滿足,而是要求楚系繼續有策略性地“後撤”,化被動為主動,提前完成“後撤”部署。

  在寶鼎看來,楚系外戚在未來一年內,應該達到這樣一種最理想狀況:當那一天來臨之時,秦王打算舉刀宰殺,忽然發現他的獵物都退到了安全地帶,他找不到下殺的機會了。

  “到了那個時候,你們就主動了,你們可以避開正面戰場,調集力量隱蔽作戰。”寶鼎笑道,“你們在暗處可以一方面給巴蜀隗氏以助力,繼續影響和干涉朝政;一方面蓄積力量,準備在適當時機東山再起。”

  熊熾眉頭緊皺,權衡其中得失。

  “有失必有得,做大事必須有大氣魄,千萬不要糾結於一時利益之損失,危急時刻要有壯士斷臂之決心,方能殺出一條血路,化險為夷,轉危為安,甚至峰迴路轉,轉敗為勝。”寶鼎不適時機的誘惑熊熾。

  熊熾心動。有一點是事實,太后不在了,秦王和關東人肯定要下手打擊楚系,以阻止楚人和老秦人聯手控制朝政。既然楚系外戚反正最終都要被秦王趕出咸陽,倒不如趁老太后在世,行事方便之際,把巴蜀人和老秦人拉進朝堂,讓他們頂在前面衝鋒陷陣,楚系外戚則以退為進,由明轉暗,這樣力量反而保存下來了,反而依舊可以操控朝政,只待時機成熟便可捲土重來。相反,如果貪圖眼前這點小利,最終走脫不及,被秦王殺得鮮血淋漓元氣大傷,那就是雞飛蛋打,得不償失了。

  “武烈侯有何建議?”熊熾問道。

  “逐步從要害位置上退下來,這既可以向大王示好,也可以讓我們提前完成部署,保證朝政始終控制在我們手上。”寶鼎說道。

  熊熾緩緩點頭,示意寶鼎繼續說下去。

  “治粟內史與少府是大秦兩大財政府署,我們至少要控制一個。現治粟內史是馮去疾,少府卿是熊琨。我的建議是讓熊琨與典客卿王綰對調,由王綰出任少府卿,而熊琨調任典客卿,為他下一步退出中樞預做準備。”

  “其次就是主爵中尉。這個府署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我的建議是有麃(biao)公出任此職,其對調者可進入軍隊,在上將軍帳下必定進退無憂。”

  “還有就是中大夫令。中大夫令是郎中令府的主要官員之一,郎中令所屬皆為近侍臣僚,而中大夫令更是執掌諸大夫。郎中令府大夫眾多,都是大秦中高級官員,如外放至少都是實職郡一級大員。我們若能將這部分官員收為己用,陸續外放,將有助於我們控制地方郡縣。我建議由西知士出任中大夫令,其對調者可到中原任職。”

  “其他諸如奉常、太僕等重要位置可調換給關東人。此番調整,假若不給關東人一點好處,恐怕他們會在這次國策調整上設置重重障礙。”

  熊熾臉色很難看。武烈侯這是獅子大開口,要以楚系外戚從重要位置上的全面退卻來換取國策上的大調整。這事關楚系外戚的直接利益,他做不了主,必須回咸陽與太后、昌平君熊啟詳細商議。

  “你要知道我們的目標是王統,咸陽政局到了何種情況下,大王才會考慮王統?”寶鼎一眼便看穿了熊熾的心思,笑著問道,“秦王只有在王位受到威脅,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才會在王統一事上做出讓步。”

  何時秦王才會感受到王位的威脅?武烈侯實力強大,屢屢干涉朝政,而老秦人在軍政兩屆更是如日中天,其他勢力在他們的壓制和打擊下潰不成軍,於是秦王必然要未雨綢繆,先立王統,然後借助王統讓楚系外戚全面復出,利用楚系外戚來對抗武烈侯與老秦人。這其實就是老太后的全部謀劃。寶鼎心裡清楚,他正好借助楚系的謀劃迅速壯大,並提早確立王統,這有助於未來帝國的穩定,而楚系下一代就坐在自己身邊,是這個利益集團的一份子,將來無論在朝堂上怎麼爭鬥,但在謀取共同利益的前提下,這種派系間的爭鬥不過是惑人耳目欺騙天下人而已。

  對於楚系外戚來說,拿到王統就等於拿到了未來的權力和財富,這是他們的最大目標。為了實現這個目標,他們奮鬥了十年,然而,秦王政的“強硬”態度讓他們一籌莫展,當今秦王比昔年的昭襄王更加痛恨楚系外戚對朝政的控制,大有不把楚系外戚扳倒誓不罷休之意,這導致楚系外戚的未來十分黯淡,而這正是武烈侯敢於獅子大開口,利用老太后時日無多的機會,毫不留情地大肆掠奪楚系利益的重要原因。

  你要王統,那就拿利益來換,但問題是,一旦楚系外戚全部退到幕後,宗室和老秦人全面控制朝政,楚系外戚是否還有把握拿到王統?假如武烈侯背信棄義,出爾反爾怎麼辦?

  所以巴蜀人和隗氏在未來政局中採取何種策略就至關重要了,這也是楚系外戚承認巴蜀人的地位,並在這個利益集團中給予隗氏平等地位的原因之一。

  在這個利益集團中,熊氏和隗氏有共同利益,而宗室和老秦人也有共同利益。從當前形勢分析,當熊氏退到幕後之後,隗氏即使在朝堂上牢牢佔據一席地位,但無法與宗室、老秦人這個龐大利益集團對抗,未來局勢是否按照現在的謀劃一步步推進,完全依賴於武烈侯的個人信譽,一旦他違背諾言,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熊氏極有可能被他連皮帶骨頭一把吞噬了。

  熊熾權衡再三,覺得全面退下去的危險太大。武烈侯就是一頭潛伏在密林中的猛獸,他的實力越來越大,對各方勢力的威脅也越來越大,秦王和中樞不會無動於衷,必定要拿出對策,而拉攏楚系外戚來對抗武烈侯是最好的辦法,也就是說,老太后即使不在了,形勢也未必像武烈侯所描述的那樣不堪,楚系外戚未必就會被秦王政全面而徹底地趕出朝堂。

  寶鼎看到熊熾沉默不語,隗藏也是眉頭緊皺,神色凝重,估計他們無法把握到未來局勢的發展,不敢斷定提前讓出一部分利益是好事還是壞事,正在猶豫不決,隨即決定再“加一把火”,乘著這個難得的機會最大程度地為宗室和老秦人攫取利益。

  他正打算說話,王賁卻對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見好就收,不要弄巧成拙。這種利益攸關的事急不來,咸陽政局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間翻天覆地,過猶不及,還是穩紮穩打為好。

  “武烈侯有幾成把握在兩年後攻克邯鄲?”熊熾問道。

  滅亡趙國才是中土大勢轉向統一的轉折點,目前還不行,中原是四戰之地,趙齊楚燕四國一旦合縱抗秦,中原岌岌可危。大秦只要滅亡趙國,拿下河北,斬斷東方四國的“長蛇陣”,統一就不可阻擋了。中土大勢變了,咸陽政局隨之而變,秦王和武烈侯的矛盾必然激化,這時候秦王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只有確立王統了。

  楚系外戚若要實現目標,首先自己要掌握主動。滅趙之後,秦王感受到武烈侯的威脅,而楚系外戚尚未退出朝堂,正是確立王統的最好機會,錯過這個機會,楚系外戚必將被動。王統能否確立,太子是不是扶蘇,楚系外戚都無力掌控,到了那個時侯,對楚系外戚來說才是真正的災難。

  寶鼎不假思索,非常自信地說道,“我有絕對的把握。”

  這話一出口,不要說王賁瞪大眼睛,熊熾和隗藏也是一臉震驚,熊庸更是目瞪口呆,不可思議地望著武烈侯。旋即,眾人都恢復了正常。年初,誰敢說大秦能拿下中原?結果武烈侯輕鬆自如地做到了。人家是天之驕子,天縱之才,有翻雲覆雨的本事,你即便不相信也只能拭目以待,誰叫你沒有質疑的本錢?

  “武烈侯給我一個承諾。”熊熾說道,“吞併趙國後,武烈侯要逼迫咸陽立儲。”

  寶鼎淡然而笑。熊熾好算計啊,滅趙之後我逼迫大王立儲,那不等同於威脅大王,與大王決裂?我與大王決裂了,大王迫不得已立儲,你熊氏目的達到,一拍屁股回家,然後就等著大王來請你們重出江湖了。你未免太小看了大王,也未免過於看重了外戚的份量。大秦是老嬴家的大家,宗室終歸是宗室,滅趙之後咸陽政局如何變化,恐怕不是你我所能左右。大王和各方勢力為爭奪權力和財富各顯神通,王統勢必會推動那場風暴,但那場風暴卻有可能吞噬王統。

  寶鼎一口答應了,“你也給我一個承諾。”

  “武烈侯請說。”

  “在中土統一之前,我希望我們四家還有機會坐在一起,就像今天這樣主宰天下命運。”

  熊熾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武烈侯擔心什麼?”

  “前有長安君之災,後有嫪毐(lao/ai)之禍。”寶鼎的眼裡驀然射出兩道寒光,“前車之鑑後事之師,我不得不出言警告。中土統一,利益無窮,但人性貪婪更是沒有止盡。凡事都有度,對權力和財富的佔有也是一樣。大王和我們都有一個底線,越過了這個底線,就是你死我活。”

  熊熾心中陡窒,霎時出了一身冷汗。剛才他的確掠過一個誅殺武烈侯的念頭,但武烈侯不是武安君,武烈侯是宗室,這種身份的人擁有武安君那等恐怖的實力,不要說權貴公卿為之膽寒,就是咸陽的大王也是暗自驚懼。

  凌晨過後,熊熾、熊庸父子悄然離去。

  王賁、隗藏和武烈侯又繼續談論了一會兒。隗藏對咸陽政局非常擔心,認為武烈侯的“胃口”太大了,如此逼迫熊氏,有可能適得其反。

  “武烈侯拿下中原,接著便干涉國政,這本來就犯了咸陽大忌。”隗藏嘆道,“熊氏如果乘機推波助瀾,蓄意挑起大王和武烈侯的矛盾,後果難以預料。”

  寶鼎笑著搖搖手,“我拋出了一個誘餌,這個誘餌無論對大王還是對太后,誘惑力都太大,即便他們想對付我,現在也只能忍著。這一忍就是兩年,而兩年的時間足夠我完成佈局。”

  攻克邯鄲,滅亡趙國就是最大的誘餌,咸陽無法拒絕這個誘惑,但在王賁和隗藏看來,這既是誘餌,也是武烈侯自己挖掘的墳墓,一旦攻趙失敗,後果不堪設想。

  “誘餌已經拋出,咸陽這條大魚遲早都要上鉤。”寶鼎笑道,“接下來我們全力以赴,經略中原。”

  第二天,熊熾和馮劫離開大梁,日夜兼程返回咸陽。

  武烈侯召集各軍將率部署任務。

  王賁、桓齮、司馬鋅負責收降魏國所有郡縣,重編戶籍。各級將率官長則臨時出任郡縣長官,安撫民眾,鎮壓叛亂,並確保秋糧的順利收割。

  魏起負責安撫韓魏兩國境內的士人,召集兩國賢者商議官吏選拔和籌建學府事宜。

  隗藏負責安撫韓魏兩國的巨商富賈,並召集白氏、孔氏、張氏等巨賈與蓼園巨賈商議一系列合作事宜。

  章邯負責整編魏國降軍,利用這些降軍拆除魏長城和部分關隘。

  熊庸負責把魏王增、魏國宗室和公卿大臣並大量戰利品押送咸陽。

  楊端和奉命與齊軍談判,蒙武則與楚軍談判,爭取在最短時間內緩和邊境局勢,以便秦軍全力穩定中原。

  一個月後,咸陽令書達,秦王和中樞終於在爵位封賞上做出重大變革。

  上將軍王翦爵封第十八等大庶長,國尉尉僚、桓齮、司馬鋅、白覽、公孫豹、麃(biao)公等一批老將和蒙武、楊端和、王賁、羌瘣(hui)等正當盛年的將軍們爵封第十六等大上造,中原戰場上的曝布、魏起、章邯、熊庸等各級將率連升二級爵,辛勝、馮毋擇等人各升一級爵。

  軍中統率升爵了,朝中文官也要賞,爵位跟著往上升。軍中統率高興,公卿大臣們更高興,寶鼎也是如願所償,以他的估計,按這樣的陞遷速度,統一後大秦應該有一大批君侯,這將大大有利於郡縣與分封共存制度的推行。

  不過,蒼頭的密信卻讓寶鼎隱約感到了一絲不安。蒼頭在密信中說,如此賞爵,獲利最大的是前線統率,老秦人將因此出現君侯一級的軍功顯貴,這是秦王、宗外戚室不願看到的事,士卿貴族們就更不願看到了。

  過去因軍功而爵封君侯的只有武安君白起,而其他爵封君侯的不是宗室就是外戚,剩下就是大賢,諸如商鞅、張儀、范睢、蔡澤和呂不韋等歷任的大秦相國、丞相。

  武烈侯攻克中原,滅韓吞魏,功勛的確顯赫,但也因此打破了封爵慣例,軍功貴族將如雨後春筍一般大量崛起,這勢必影響未來的咸陽政治格局,文臣武將對權力和財富的爭奪將成為朝堂矛盾的焦點,由此產生的激烈交鋒必將改變各方勢力原有的利益團體,一旦舊利益團體分裂或崩潰,政局必定隨之一變,廖園將如何選擇?

  寶鼎陷入沉思。國策改了,政策改了,受利群體變化了,政局也就變了。政治就像奔騰的河水,隨地形地貌而改變其流向流速,假如引導失誤,疏濬延誤,必有災禍。咸陽中樞肯定看到了這一點,於是不再從中阻礙,同意了自己的建議,如此獲利者讚美自己,而獲利較少者甚至沒有獲利者必定怨恨自己,時間一久,文臣武將對待自己的態度涇渭分明,自己在咸陽的影響力有可能因此而得以削弱。

  “步步危機啊。”寶鼎長嘆。他的前世是小的不能再小的蟻螻小民,對這種身居高位如履薄冰如臨深淵沒有任何體驗,如今一步登頂,周旋於爭權奪利之中殫精竭慮,每每回首,當真是心驚膽顫,不勝惶恐。然而,現在沒有回頭路,中原也是方興未艾,百廢待興,要做的事太多,千頭萬緒,也顧不上咸陽了,先把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搞定,將來的事將來再說吧。

  就在此刻,從北方傳來消息,代北地震了,大地震,房屋城垣倒塌,人畜死亡無數,趙國舉國震驚。邯鄲無奈之下甚至產生了拋棄代北的念頭,李牧毫不猶豫,一邊派人向秦軍議和,一邊全力救援代北災區。邯鄲也行動起來,向齊燕楚三國緊急求援。

  敵國有天災大難,此刻趁火打劫就是不仁不義,發不仁不義之師不但遭天下唾罵,更可能遭天譴,所以自古以來,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發不義之師的諸侯國還真是屈指可數。

  秦王政即刻下令,北方大軍火速罷兵,退守太原。

  上郡、北地郡的北疆軍擇機威脅河南之地的匈奴人,迫使代北方向的匈奴人止步於陰山長城一線,以便趙國在代北救災。

  南部軍則撤回河內,中原軍隊撤過大河。

  秦國擺出的這副仁義面孔雖然沒有贏得趙國的感激,但讓東方四國鬆了一口氣,今年的戰事總算結束了。

  秦齊、秦楚迅速達成友好盟約,齊國、楚國從邊境撤軍,而秦國的地方軍也急速返回各自郡縣,回家參加秋收。

  十萬藍田主力留在大梁、新鄭和陶三座大城,鎮戍中原。寶鼎要留他們在中原做常備軍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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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我要救人

  中原戰事暫時結束,各國使者的車駕又在大道上往來飛馳。

  楚國使者趕到大梁,要求武烈侯釋放李園。秦王已經同意釋放,不過時間由武烈侯掌握,原因無非是逼著楚國盡快把贖買物資運到中原。如今楚國只剩下最後一批物資沒有送達,他們這時候提出釋放李園也是合情合理。

  武烈侯沒有馬上答應,他在等太后的答覆。太后叫他殺李園,秦王叫他放李園,他本人也想放回李園,畢竟放回李園對秦有利。

  武烈侯沒有等到太后的書信,倒是等來了南山子和少師殘月。

  武烈侯今非昔比,一個靠纍纍戰功和一個接一個的傳奇所煉鑄的君侯,其威嚴足以震攝天下,即便是南山子再見武烈侯,也是恭敬有加,在言辭禮節上不敢有絲毫怠慢。少師殘月雖出身顯貴,但家道敗落,孤身一人流落天涯,見到武烈侯當然更是不堪。

  武烈侯也感覺到了這種變化,自攻克大梁後不要說南山子和少師殘月這等奇人異士,就連桓齮、司馬鋅等老將對他也是畢恭畢敬,再不復過去那種親熱態度了。

  “代北的情況怎麼樣?”寶鼎與南山子殘月稍加寒暄後,便開門見山地問道。

  代北地震,中土震驚,南山子肯定要去趙國,再說韓魏都滅了,他留在齊國遊說還有意義嗎?

  “我沒有去代北,不過聽說很慘。”南山子黯然嘆道,“邯鄲救援不力,代北大量難民南下河北,形勢非常嚴峻。”

  寶鼎望著南山子那張憔悴的臉龐,從他黯淡的眼神裡看到了濃濃的悲傷和絕望。這次回邯鄲,南山子所見絕不僅僅是困窘的形勢,恐怕還看到了更多的東西。

  連續三年的秦趙大戰讓趙國付出了驚人的損耗,今年好不容易獲得了喘息的機會,但北有匈奴人乘虛而入,南有合縱軍戰敗中原,韓魏兩個盟國滅亡,讓趙國首尾難以兼顧,形勢惡劣到了極致,此刻代北大地震等於雪上加霜,而邯鄲各方勢力在如何處置遭到北虜和天災兩重打擊的代北問題上肯定各有主張,激烈的朝政恐怕讓趙國焦頭爛額,未來在趙人的眼裡可能已經是暗無天日了。

  “可以說給我聽聽嗎?”寶鼎神情嚴肅,語氣低沉。

  南山子遲疑不決。他是來求援的,但武烈侯是趙國的敵人,向敵人求援,敵人會伸以援手嗎?

  “如果條件許可的話,我或許可以出手相助。”寶鼎說道,“無論何時何地,庶民無罪,他們是無辜的,救助無辜是天經地義的事。”

  南山子吃驚地望著寶鼎,目露喜色。武烈侯就是與眾不同,一般這個時候做為敵人袖手旁觀,不趁火打劫就算難能可貴了,武烈侯竟然願意出手相助,太不可思議了。

  “邯鄲要放棄代北。”南山子急切說道,“這其中牽扯到代北和邯鄲的舊日恩怨,牽扯到李牧和邯鄲之間的明爭暗鬥。李牧為此怒不可遏,公開違背邯鄲意願,不惜一切代價救援代北,李牧因此和邯鄲的矛盾驟然激化。”

  從邯鄲目前的現狀來看,繼續守住代北需要付出相當大的代價。代北的雲中基本上陷入匈奴人之手,而代郡和雁門又在地震中遭到重創,邯鄲如果不放棄代北,不但要投入大量的財力物力進行賑濟和修復,還要投入一定的兵力抗擊匈奴,但秦軍在太原和中原兩個方向對河北形成了包圍,一旦邯鄲背上了代北這個大包袱,其後果可想而知。

  在邯鄲看來,放棄代北,全力戍守河北,方可維持中土四國鼎立之局,反之,救援代北,等於自縛手腳,自陷困局,趙國國力將因此再度下降,根本無力抵禦秦國的攻擊了。

  另外代北是李牧的根基之地,平原君的舊勢力也在代北,邯鄲放棄代北等於斷絕了李牧的根基,邯鄲由此可以有效遏制李牧。

  李牧不願放棄代北,有他的戰略意圖。趙國堅守代北,可以從雁門方向威脅太原,迫使秦軍分兵戍守,沒辦法集中所有力量攻打河北。其次匈奴人也是可以利用的盟友。匈奴人在河南之地遭到秦人的打擊,如今又被秦軍牽制,無法拿下河西的大月氏,為此匈奴人急切想扭轉局勢,假如趙國借此機會放棄雲中,與匈奴人,必定可以穩定代北,而匈奴人則可以對秦國的上郡形成夾擊之勢,打破秦軍對河南之地的箝制。最後代北還有一個重要作用,那就是趙國必須留一條退路,一旦秦軍攻克邯鄲,拿下河北,趙王和軍隊還可以退守代北,延續國祚,以等待東山再起的機會。

  另外李牧也有私心,代北是他的根基之地,離開了代北人的支持,他的實力將大打折扣。代北騎軍是李牧兩次擊敗秦軍的主力,而這支主力的將士都是代北人,一旦代北丟了,這支主要由北虜人組成的騎軍必定士氣低迷,甚至崩潰。趙國丟棄了代北,置他們的親人族人於死地,他們還願意為趙國賣命?

  “現在李牧正在全力救援代北,而邯鄲反對之聲激烈。”南山子痛苦說道,“李牧嚴重缺乏糧食和藥物,只要李牧能得到足夠的糧食和藥物,度過眼前的難關,把最困難的一段時間支撐過去,那麼邯鄲就再也沒有理由放棄代北,見死不救了。”

  寶鼎皺眉不語,凝神沉思。

  “武烈侯到了南陽後,為發動中原大戰,一直想方設法在各國購買糧食。”南山子目露期待之色,“這次武烈侯拿下了韓魏兩國,繳獲了兩國的所有糧食儲備。楚國為了贖買軍隊,這幾個月也一直向中原源源不斷地運送糧食布帛。據說趙國使者到了壽春求援,有錢都買不到糧食,就是因為楚國的糧食儲備都給武烈侯拿去了。現在中土哪裡的糧食最多?中原,就在武烈侯手上,只要武烈侯仗義相助,代北難民必能逃過大劫。”

  寶鼎搖搖頭,“你應該多少瞭解一些我的處境。如果我現在答應你,咸陽很快就會以通敵賣國之罪置我於死地。”

  南山子欣喜若狂,武烈侯這是答應了,這一趟跑對了,“武烈侯,我一無所有,如果我這顆腦袋對你有幫助,我可以雙手奉上。”

  寶鼎笑著搖搖手,“我不會見死不救,但如何救,必須從長計議。齊國和燕國答應救援了嗎?”

  “齊燕楚三國都答應救援,但楚國剛剛在中原遭遇重創,心有餘而力不足,支援有限。燕國今年在遼東一帶與東胡交戰,消耗較大,好在代北是它的屏障,不救也得救,但以燕國的國力來說,能夠拿出來的錢糧相比代北救災所需不過是杯水車薪而已。齊國國力最為雄厚,但秦軍雄踞中原,氣勢如虎,兩國大戰遲早都要爆發,這時候齊國首先要保證自己,所以能夠拿出來的錢糧也是有限。這些年趙國戰事頻繁,已經欠下了齊國大量債務,齊國擔心趙國還不了,這次趁機提出了以城池抵消債務的苛刻條件。趙國迫於無奈,只好答應割讓五座城池。”

  南山子說到這裡,仰頭長嘆,心如重鉛。他想起了自己與武烈侯的約定。當日在咸陽武烈侯曾答應,兩年內不攻趙國,然而,今年趙國外有匈奴入侵,內有代北地震,不但沒有得到喘息的時間,反而損耗更大了。明年呢?假如明年再出什麼天災人禍,趙國必定岌岌可危,那時候趙國拿什麼抵禦秦軍?當日武烈侯說,趙國只有三年國運,如今看起來一語成讖,趙國真的支撐不下去了。

  寶鼎也嘆了口氣。他肯定要出手相救。好不容易穿越一趟,人生最大的目標就是讓中土百姓活下來,如果連這一點都做不到,這一趟穿越就太失敗了。

  歷史上趙國先是代北地震,接著連續兩年大饑荒,至於為什麼造成大饑荒,歷史上沒有記載,但這連續三年的大災是造成趙國滅亡的直接原因。雖然歷史上把趙國滅亡的原因歸結為李牧的死亡,但這其實經不起推敲。

  李牧死了,趙國的軍隊還在,趙國的將軍們還在,趙國的普羅大眾還在。當年長平大戰、邯鄲大戰,趙國危如累卵,但最終趙人靠頑強的意志和捨身赴死的勇氣堅持了下來。兩年後的趙國形勢遠沒有當年惡劣,最起碼軍隊和平民要比當年多,但這次趙人沒能堅持到最後?為什麼?李牧死於自相殘殺是原因之一,但趙人沒有糧食吃,連續的大饑荒耗盡了趙人的體力,摧毀了他們的意志,即便李牧活著,邯鄲也守不住。

  寶鼎在許多場合牛氣衝天地說三年內一定滅趙,原因就在如此。中土的歷史軌跡正在改變,但中土的天災不會改變,畢竟歷史是人創造的,而天災是神創造的,兩者不可同日而語。寶鼎認定天災不會隨著人類的歷史而改變,結果他賭對了,今年的代北大地震果然發生了,如此推測,明年和後年的大饑荒也會按時出現。當然寶鼎不知道天災發生的具體時間,但他知道會爆發天災給趙國以致命一擊就足夠了。

  “武烈侯既然願意仗義相助,那麼現在能否給我一個肯定的答覆?”南山子躬身致禮,言辭懇切地問道。

  “我已經給你答覆了,我一定會出手相助。”寶鼎皺眉說道。

  “武烈侯何時出手?”南山子迫不及待地問道,“救人如救火,耽擱不得。”

  寶鼎若有所思地望著南山子,問道,“到中原向我求助,是先生個人的意思,還是……”

  南山子遲疑不答。

  “如果是先生個人意思,那就相當麻煩。”寶鼎說道,“你要知道,通過秘密渠道向代北運送糧食和藥物,不但數量有限,耗費的時間也長,而且對我個人來說風險非常大。”

  “如果不是呢?”南山子急忙問道。

  “如果不是先生個人的意思,那是誰的意思?邯鄲?還是李牧?”

  “這有什麼區別嗎?”

  “如果是邯鄲,我可以從中牽線搭橋,我甚至有把握說服我們的大王,公開向趙國提供援助,但我擔心這些援助最終到不了代北,而是被邯鄲據為己有,因為邯鄲必須考慮到現實問題,這批援助只能救急,而不能徹底解決代北問題。代北大地震正值深秋,冬天馬上就要到了,大雪一下,代北的難民不僅僅需要糧食和藥物,還要保暖衣被,還要大量的帳篷,還要大量的物資進行修復和重建工作。你可以想像,邯鄲若想把代北恢復到過去的樣子,需要投入多少人力物力和財力。就目前的中土形勢而言,如果你是趙王,你是相國郭開,你會把有限的錢糧全部投到代北?”

  南山子一臉悲愴,呆呆地望著寶鼎,眼圈不由自主地就紅了,顫抖著聲音問道,“難道就眼睜睜地看著成千上萬的人死在冰天雪地裡?”

  殘月一把抓住了南山子的手,一邊給這位痛苦的老人以安慰,一邊低聲問道,“武烈侯,如果這是武安君李牧的意思呢?”

  “我同樣會牽線搭橋,說服我們的大王。”寶鼎說道,“李牧出面,邯鄲不出面,那麼咸陽也不會出面,我會在咸陽的授權下與李牧談判,但先生和少師應該知道這麼做的後果。我有咸陽授權,秦國會因為這次援助而贏得天下人的讚美,但李牧和邯鄲的關係會因此而更加緊張,我甚至有理由相信,邯鄲會因此懷疑李牧的忠誠。邯鄲的大王不相信李牧,邯鄲將相失和,你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李牧一旦因此而死,代北軍整體崩潰,那邯鄲還能堅持多久?”

  南山子面色蒼白,滿目絕望。

  武烈侯把話說盡了,他願意幫忙,願意竭盡所能幫忙,但結果是,代北的難民救活了,李牧卻可能因此而死,趙國可能因此而滅亡。

  寶鼎再度長嘆,“先生,你做何選擇?救人如救火,耽擱不得。”

  “先生,趙王不敢殺李牧。”殘月看到南山子委決不下,附耳說道,“郭開死了可以換一個人做相國,但李牧死了,代北軍就沒了,趙國拿什麼來戍守王國?王國沒了,趙王還有什麼?”

  南山子眉頭緊鎖,緩緩點頭,眼裡露出一抹殺氣。趙王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相國郭開和那幫無恥的公卿臣僚,假如這些人膽敢陷害李牧,膽敢陰謀誅殺李牧,那相信李牧絕不會坐以待斃,自己和平原君的舊部也不會袖手旁觀。

  “武烈侯,我是受李牧之托,日夜兼程而來。”南山子終於說了實話,“李牧的特使就在殘月的車隊裡。”

  寶鼎想了一下,對殘月說道,“我現在就見他。”

  =

  荊軻隨著殘月走進了大帳。

  寶鼎吃驚地看著他,接著喜笑顏開,一躍而起,“荊卿,原來是你啊。”

  荊軻面帶微笑,躬身致禮。

  寶鼎興奮地衝到荊軻身邊,緊緊握住他的雙手,連連搖動,“沒想到,沒想到……沒想到竟在這裡看到你。”

  寶鼎興奮的神情,激動的語氣,對荊軻親熱的態度,讓帳內眾人大為吃驚,即便是南山子知道寶鼎曾在代北與荊軻有數面之緣,也萬萬沒想到兩人的關係如此親近。

  當年在代北的時侯,荊軻和寶鼎是敵人,而且寶鼎就是被荊軻抓住的,雙方應該仇深似海才對。當時抓住寶鼎的還有一個黑衣長歌,他就死在了咸陽,而據南山子所知,黑衣長歌和那位假的西門老爹就是死在寶鼎的陰謀之下。難道當年武烈侯神奇般地逃出代北是因為得到了荊軻的暗中相助?但這是過去的事了,沒有追究的價值,現在武烈侯既然與荊軻有非同尋常的關係,這對接下來的談判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荊軻也是頗為驚訝。當年在代北給寶鼎治傷,教授寶鼎劍術,都是因為謀劃的需要,雙方心裡一清二楚,並不存在建立私人感情的可能,但現在荊軻可以清晰感受到寶鼎對他的熱情和真誠。荊軻不敢確定寶鼎傳遞給他的熱情和真誠是否發自內心,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所以他的回應並不熱烈,依舊保持著平靜的心態和固有的淡然。

  寶鼎卻是發自內心的高興,沒想到南山子和殘月竟然給了他一個驚喜。荊軻既然來了,就休想離開,歷史上的荊軻刺秦也休想重演,太子丹如果還要刺秦,那就讓他另請高明吧,反正我寧願讓荊軻湮滅於歷史,也絕不讓他死得毫無價值。至於名揚青史,那有的是機會,只要我成功改變了歷史,我就能讓荊軻在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寶鼎穿越而來,第一個看到的歷史人物就是荊軻,然後是李牧,雖然荊軻和李牧都把他視作獵物,當作棋子,甚至決心置他於死地,但穿越而來的人畢竟心態與這個時代的常人迥然不同,在他心裡荊軻就是英雄,就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何況當初他能逃出代北,也多虧了荊軻給他療傷和教授劍術,否則他根本不可能有今天。
li60830 發表於 2019-7-15 11:29
第248章 公開反間

  寒暄一番坐下來之後,寶鼎的情緒迅速恢復。

  驚喜歸驚喜,但能否留下荊軻並不是他說了算,而是由荊軻的意願來決定,如果荊軻一定要走,一定要去刺秦,他也毫無辦法。至於救援代北的事,更是充滿變數,但此事一定要成功,否則如何激化李牧和邯鄲之間的矛盾?假若此計最終讓邯鄲殺了李牧,那對秦國而言就是驚天之喜了。

  由此寶鼎想到一個問題。歷史上代北大地震之後,秦國是否予以援手?秦國救代北災民,等於暗中幫助李牧鞏固代北勢力,這肯定會引起邯鄲強烈的不滿和對李牧忠誠的懷疑。趙國滅亡之前,王翦和李牧對峙,當時趙國的形勢非常惡劣,趙王對李牧的依賴可想而知。歷史上的反間計其實很簡單,就是王翦和李牧陣前談判,然後在邯鄲散佈謠言說李牧要投降,再經郭開等人在趙王耳邊進讒,於是趙王就信以為真,把李牧殺了。仔細推敲,這個反間計太拙劣了,破綻百出,其背後肯定隱藏著趙王不得不殺李牧的秘密,而秘密不外乎權力場上的血腥博弈。

  假如秦國在代北大地震之後馬上救助代北,那等於從這一刻開始就實施反間計了。如此深謀遠慮的謀劃,加上最後時刻的佈局,趙王誅殺李牧的理由似乎更為充足一點。

  寶鼎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思路十分正確,可能正好與湮滅在歷史中的秘密相重合,因此對此計的信心大為增加。

  荊軻詳細說明了代北災後的苦難,然後代表李牧向武烈侯求助。

  李牧純粹是走投無路,死馬當活馬醫了,對求助並不抱什麼希望。秦國一心要滅趙國,豈肯放過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試想做為盟國的齊燕楚三國都不願救助,更不要說做為敵人的秦國了。

  不過中原的武烈侯是個機會。武烈侯是被咸陽趕出來的,這次秦軍攻佔中原,武烈侯的謀劃至關重要,武烈侯因此建功,那麼他和咸陽之間的矛盾肯定增大。此刻不要看咸陽和武烈侯表面上的關係非常融洽,其實暗地裡的矛盾已經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

  武烈侯拿到了中原,但中原是四戰之地,一旦失去咸陽的支持,他的麻煩就大了,所以武烈侯要穩固中原,要進一步拓展實力,同時,更要養寇自重。這是所有鎮戍邊疆的統率們牢牢控制軍權發展實力的生存法則。李牧就是從代北發家的,他對這種邊鎮與中樞的權力鬥爭太熟悉了,所以他認為武烈侯正在走與自己同樣的路。武烈侯既然要養寇自重,那麼必然不想看到趙國早早滅亡,他需要趙國幫助他箝制咸陽。從這一點出發,李牧覺得通過私密渠道與武烈侯秘密接觸,或許可以從中原獲得一些糧食。

  果然,李牧判斷正確,武烈侯願意伸以援手,但武烈侯的想法完全出乎李牧的預測,武烈侯竟然要公開援助代北,這可以說是驚天之喜,不過,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這背後隱藏著什麼樣的陰謀?

  武烈侯就是有氣魄,當著荊軻的面,把公開援助的好處和由此帶來的弊端一一告訴了荊軻。

  “我毫不避諱地告訴你,我不能和大將軍私下交易,這直接危害到了我的安全。”寶鼎說道,“我有絕對的把握說服咸陽,公開援助代北,請荊卿通過私密渠道火速與大將軍取得聯繫,請他督促邯鄲馬上派出使者趕赴咸陽,我保證大將軍可以如願以償。”

  荊軻遲疑不語。剛才武烈侯分析得很透徹,兩國議和,秦國公開援助,這中間牽線搭橋的就是李牧,但邯鄲怎麼想?邯鄲不會相信世上有這樣的好事,如狼似虎的西秦什麼時侯變成仁義之國了?這中間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而李牧顯然就是秘密的製造者,他肯定和西秦達成了某種秘密交易,這個交易有利於李牧和代北,卻不利於邯鄲。

  邯鄲會怎麼做?邯鄲本意就是要放棄代北,並不在意代北的死活,所以邯鄲的對策只有兩個。其一是迅速與秦國議和,然後儘可能扣押救援錢糧,並懷疑李牧的忠誠。其二是與秦國議和,但利用各種藉口拖延和約的達成,最終置代北於死地,這樣最後代北不得不放棄,而秦國也沒有獲得仁義之名,至於李牧的忠誠同樣遭到懷疑。

  還有一種可能是趙國不願意議和,認為這是秦國滅趙之策。很簡單,秦國以很少的錢糧救活了代北難民,那麼接下來的爛攤子就是邯鄲的事了。邯鄲如果重建代北,國力支撐不住。如果任由代北自生自滅,代北人勢必痛恨邯鄲,他們會更加感激秦國的救命之恩,甚至會舉兵叛亂舉城投降,如此代北便拱手送給了秦國,而且還給了秦國一個仁義之國的美名,趙國卻是既丟人又丟地,得不償失。

  這樣一分析,通過兩國議和,讓邯鄲來主辦這件事,李牧和代北都落不到好下場。既然如此,倒不如由李牧來主辦這件事,好歹代北可以度過危機。至於代北重建的事,現在也顧不上了,以後再說吧。

  “如果繞開邯鄲呢?”荊軻問道,“武烈侯是否願意繼續遵從承諾?”

  寶鼎苦笑,“李牧絕無可能繞開邯鄲,沒有邯鄲的同意,秦國也不可能無償救助。我的建議是,李牧可以先行徵得邯鄲的同意,然後我們再談。談好後,李牧以武力為後盾,甩開邯鄲,獨自主辦這件事。但後果我說得很清楚了,這會激化李牧和邯鄲之間的矛盾,李牧可能會因此而死。”

  荊軻不再說話,站起來恭敬施禮,告辭而去。

  =

  武烈侯馬上召集桓齮、司馬鋅、曝布、章邯商議此事。四個人都同意武烈侯的謀劃。武烈侯連夜擬寫奏章,急報咸陽。

  武烈侯此刻正在殫精竭慮經略中原,而秦王政和各方勢力則在咸陽為爭權奪利而激烈廝殺。

  武烈侯所奏之策,在其對手看來是干涉國政,但在其盟友看來是合理獻計,雙方各執一詞,爭執不下。

  秦王政保持沉默。

  華陽太后說話了,她堅決站在武烈侯一方,盛讚武烈侯的戰績和武烈侯忠君報國之心。老太后這話一出,秦王政不能再沉默了,他在朝會上終於開口,命令中樞大臣就武烈侯的獻策進行討論,然後在朝議上公開論辨。

  利用中原厚實的文化學術底蘊和西河、鬼谷、法家、儒家等諸子學派的士子,打造中土文化學術聖地,這是利國利民的好事,朝議上一致通過。大秦官學肯定是法家學術,這也毫無疑義。但在是否兼興私學,是否倡導百家爭鳴一事上爭論激烈。大秦官僚階層以法家子弟為主,當然反對其它學派的子弟和他們搶飯碗,所以反對激烈也在情理之中。

  就在形勢一邊倒的時侯,老太后又出來說話了,指責法家目光短淺,氣量狹隘,自私自利,認為大秦是中土第一大國,將來還要統一中土,所以大秦君臣要具備長遠目光,博大胸懷,要有海納百川的氣量,否則拿什麼來統治中土萬里疆域?

  奉常卿、太僕卿都是楚系官員,也是這次反對“百家爭鳴”的主要人物。老太后點名批評,嚴厲責斥。秦王政沒想到還有這種收穫,馬上調換了兩位上卿的官職,以自己的親信代之。

  秦王政拿到了兩個重要的上卿位置,老太后又連番施壓,很多楚系大臣也改變了最初的立場,轉而支持武烈侯的策議,秦王和中樞無奈之下,只好放棄在私學一事上設置障礙,於是“百家爭鳴”成為國策,並首先在中原推行。

  接著就是商討兵事和財賦策略的調整,此事直接關係到各方的眼前利益,難度更大。

  朝堂上隨即陷入僵局。

  =

  這時候武烈侯一日之內連續上三奏,三奏都是關於攻趙之策,而策略的核心就是借助這次代北大地震實施反間計,誅殺李牧。

  這個計策非常誘人,咸陽中樞討論熱烈。

  不管是不是與趙國議和,秦國此刻公開援助代北,救助代北難民,不僅僅可以贏得代北人的好感,更能博得仁義之美名,當然,這個美名最終要落在秦王政頭上,秦王政哪有不樂意之理?秦王和秦國博得仁義美名,不但有助於穩定中原,也有助於未來的統一大戰。

  至於糧食,秦國儲備富足。秦國先是拿下韓魏兩國,接著又“敲詐”了楚國一筆,無償援助代北一批糧食可以說是綽綽有餘。這批糧食救活了代北災民,事實上就是給邯鄲套上了一個枷鎖,邯鄲不得不為此向代北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財力進行救助和恢復建設。秦國這個敵人都伸手相助,邯鄲總不至於坐視不理吧?邯鄲如果任由代北自生自滅,可以想像,趙王和邯鄲必將失去民心,趙國即便有軍隊,也支撐不了多久。

  最倒霉的就是李牧了。李牧的代北軍都是代北人,他的根基也在代北,他必須救助代北,否則他完了,趙國也完了。李牧為此走投無路,向秦國求助。秦國只要一伸手,李牧通敵的嫌疑就坐實了。他本來和邯鄲的關係就緊張,這次不但公開與邯鄲唱反調,還向敵人求助,而敵人偏偏就答應他了,邯鄲有何反應可想而知了,李牧想不死都難啊。

  不過咸陽中樞也有另外一種推測,擔心這是李牧的奸計。假如此計是李牧和邯鄲聯手拿出來的,那有可能就是離間咸陽和武烈侯之間的關係,順便賺一筆錢糧以解燃眉之急。但這種推測隨即就被忽視了,因為這即便是李牧的奸計,邯鄲在今年冬天和明天春天都要為救助代北而付出慘重的代價,這對秦國還是有利。

  還有大臣認為,為穩妥起見,還是不予理會為好,任由代北自生自滅。

  這個意見馬上被否決了。邯鄲不救代北,李牧無奈之下,會把代北災民引向河北。災民無處安置,必然上戰場,這支餓得兩眼發綠的軍隊無論打太原,還是打中原,對秦國都沒有任何好處,還不如送點糧食,把代北人困在代地,秦國將由此獲得難以估量的好處。

  兩天後,秦王政下令,全權授予武烈侯與李牧議和並救助代北的重任,盡最大努力贏得最好的戰果。

  =

  武烈侯接到了秦王令書,荊軻也接到了李牧的回信。李牧告訴荊軻,他已經說服了趙王,趙王同意他與秦國議和,並向秦國求援。

  荊軻第一時間拜會武烈侯,懇請武烈侯在和約達成之前,先給代北輸送一批糧食和藥物。

  武烈侯當即答應,馬上召集蓼園巨賈,請琴氏、烏氏、卓氏即刻組織商隊,日夜向太原運送糧草。

  卓氏本為趙人,進入蓼園後,因為武烈侯的恩賜,卓氏把家族財富逐步遷移到了南陽,誰知這裡剛剛安頓好,那邊代北就地震了,卓氏的財富因此得以保全,對武烈侯的感激更是難以用言辭來表達。卓氏對代北的感情非常深厚,在地震發生後,他們通過自己的渠道向李牧捐贈了大量錢糧,但無奈杯水車薪,無濟於事。突然聽說武烈侯說服了秦王,無償救助代北,卓氏感激涕零,恨不能肝腦塗地以報答武烈侯的大恩。

  老卓文認為從中原到代北距離太遠,雖然南陽在這段時間製造了大量的獨輪車,迅速提高了運輸能力,但如此大規模的運輸需要徵調大量民夫,耗費太大,為此他建議進行傳遞運輸。中原各地把糧食運到函谷關。函谷關則利用水陸兩道把糧食運到太原。太原再把糧食運到雁門交給代北軍。

  如此一來,又要武烈侯出面與咸陽交涉,懇請咸陽下令調集河東、太原兩地的民夫。為了盡快把糧食運到代北,最便捷的方法是先請太原和河東兩郡先行調撥糧食運往代北。

  武烈侯不假思索地再次應承。

  在別人看來武烈侯這是自找麻煩,而且肯定要和咸陽發生衝突,孰不知咸陽中樞已經給武烈侯說服了,無償援助代北正是大秦滅亡趙國的前奏,符合以最小代價獲取最大利益的原則。

  蓼園巨賈敬仰武烈侯,荊軻對武烈侯的看法更是有了顛覆性的改變,他做夢也沒有想到此趟中原之行竟然如此順利。武烈侯然諾仗義,光明磊落,大氣魄大胸懷,不愧為天子驕子,一代豪雄。

  接下來的議和談判和無償救助談判非常順利,武烈侯大開方便之門,兩天便草擬了和約,這讓荊軻對武烈侯有了進一步的瞭解,他甚至有一種錯覺,感覺武烈侯似乎就是一位聖人。

  然而,武烈侯的道德不論如何高尚,在救助代北一事上不論如何慷慨,都無法改變李牧目前的艱難處境。李牧公開與邯鄲對抗,不惜一切代價救助代北,給邯鄲背上了一個沉重的甚至足以導致亡國的大包袱。邯鄲雖然在道義上無法指責李牧,但邯鄲肯定要找個藉口懲罰李牧,而這就是你死我活的鬥爭。

  李牧未來的命運如何,荊軻心裡有算,所以他在離開大梁之前,主動與武烈侯談到了趙國的局勢,希望能聽到武烈侯對未來局勢的預測。

  “我的願望是在有生之年統一中土。”寶鼎並不隱瞞自己攻打趙國的想法,尤其在荊軻面前,他更是暢所欲言。

  荊軻是衛國人,而衛國幾年前被魏國吞併了,魏王把衛國君主幽禁於河內野王城。魏國滅亡後,衛國君主又隨魏王一起被押至咸陽。衛國是古老的諸侯國,人才輩出,但衛國實力弱小,留不住人才,最終國破家亡。衛國的命運早在預料之中,所以衛國人並沒有因為國破而痛哭流涕,他們默默地接受事實,繼續頑強地生存。對他們來說,不管中土的諸侯是爭霸兼併還是大一統,他們都能接受。荊軻同樣如此。

  “歷代先賢,尤其是儒家和法家,都是矢志追求大一統,其目的無非是解救萬民於水火之中。”

  寶鼎把大一統的意義和中土數百年的苦難做了一番闡述,試圖以此來說服荊軻認同他的觀點,為將來留下荊軻做準備。

  “李牧可以挽救代北,但他救不了趙國。”寶鼎終於說出了荊軻最想知道的東西,“在很多趙人的心裡,甚至在很多東方權貴的眼裡,李牧和趙國的命運休戚相關,李牧決定了趙國的未來,但我不這樣認為,邯鄲恐怕和我的想法差不多。李牧只是一個人,他不是神,他無法阻擋上天對趙國的懲罰。”

  荊軻臉色微變,再也無法保持一顆平靜的心。

  南山子已經不止一次聽到寶鼎說出同樣的話,但今天對他的刺激尤其深刻。代北大地震就是上天對趙國的懲罰,如果上天猶不罷休,一次次降下天災,趙國還能堅持下去嗎?從武烈侯話中的意思聽得出來,趙國即便有李牧和代北軍,也無法抗擊上天的憤怒。人豈能勝天?難道趙國還有更大的天災?

  “此次代北獲救,兩國議和,都是因為有武烈侯的鼎力相助。”荊軻躬身拜謝,言辭間不勝感激。

  寶鼎搖搖手,猶豫了一下,還是直言不諱地說出了心裡的願望,“我希望得到荊卿的回報。”言下之意,此次自己慷慨相助,一部分是看在荊軻的面子上。

  荊軻甚為惶恐,躬身再拜,“武烈侯的恩情,荊軻必以死相報。”

  寶鼎再搖手,鄭重說道,“我希望荊卿能慎重考慮一下,到蓼園來幫我一統天下。”

  荊軻吃驚地望著寶鼎,他已經預料到寶鼎所要的回報就是得到他的效忠,但萬萬沒想到寶鼎如此急切,竟然當著南山子的面提出這個要求。這事實上就是通過南山子的嘴告訴李牧,武烈侯要荊軻,這是武烈侯唯一的要求。

  荊軻苦笑無語。

  南山子卻是暗自嘆息。武烈侯總算提出了一個要求,這個要求李牧無法拒絕,相反,李牧非常願意,畢竟此刻把荊軻放在武烈侯身邊,不但可以保證雙方的聯繫,還能保證代北的救助不會出現太大的變故。武烈侯越來越厲害了,就連要個人都堂堂正正,讓對方心甘情願。
li60830 發表於 2019-7-15 11:29
第249章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老太后回書武烈侯,她完全接受武烈侯對李園返回壽春後楚國國內局勢發展的預測,同意武烈侯即刻釋放李園。

  正當武烈侯準備下令釋放李園的時侯,南山子和殘月再一次找上門來。

  上一次他們是為了趙國的事,這一次卻是為了楚國的事。殘月要報仇,南山子要殺李園,而武烈侯曾經答應過他們,幫助他們誅殺李園,現在李園就在武烈侯的手上,武烈侯不但不殺,反而要把他放回去,這讓兩人十分憤怒。

  “什麼叫報仇?”寶鼎問道,“殺了李園,砍下他的人頭,就算報仇了?那麼我請問,春申君宗族皆滅,死了多少人?春申君所背負的冤屈何時才能得以昭雪?殺了李園一個人也叫報仇雪恨?這讓春申君九泉之下何以瞑目?”

  南山子老臉一紅,無言以對。

  殘月黯然垂淚,神情悲慼。

  “我既然做出了承諾,我既然要幫助你們報仇,那就說到做到,但砍下李園一顆人頭,並不能幫助你們報仇雪恨。”寶鼎嘆道,“如果我答應了你們今天的要求,那才是背信棄義,自毀諾言。”

  “武烈侯有更好的謀劃?”南山子問道。

  寶鼎點點頭,“春申君的仇一定要報,所有參與這場陰謀的人都要付出死亡的代價。李園不過是馬前小卒,其背後的黑手非常多,憑藉你們的能力,根本報不了仇。現在殺了李園,等於斷絕了挖根溯源之路,春申君的冤屈從此再無昭雪的可能。”

  “什麼叫報仇?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敵人加諸在春申君身上的仇恨,我們要百倍千倍地還回去,把敵人打入地獄,叫敵人萬劫不復,這才叫報仇。”

  寶鼎神色冷峻,聲音森厲,眼裡殺氣凜冽。

  殘月駭然心驚,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戰,而南山子則是深以為然,連連頷首。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領域的傑出者都需要極高的天賦,武烈侯的天賦不在劍術,而在智慧,這一點南山子已經領教多次,對武烈侯早已是高山仰止。在劍術上,南山子敢於傲視天下,可以無視武烈侯,但在智慧上,他只能自嘆弗如,望塵莫及。

  “計將何出?”南山子追問道。

  “當年李園和一幫貴族聯手誅殺春申君,爭的是什麼?”

  “權力。”南山子說道,“為了爭奪楚國大權,不惜自相殘殺。”

  “王統,當時爭的就是王統。”寶鼎說道,“熊悍做了大王,李太后就能主政。李太后是趙人,出身趙國普通士族,在楚國沒有根基。這樣一位太后主政,楚國大權必然落入某些權貴手中,可以為他們謀取驚人利益。反之,如果熊悍未能坐上王位,那麼不論哪一位庶出公子做大王,楚國權柄都不會落到現在這幫貴族手中。”

  南山子聽到這話臉色當即就變了,殘月也是暗自震駭。武烈侯難道要挑起楚國的王統之爭?

  “李園在中原大敗,被壽春贖買而回,顏面丟盡,其自身勢力不但受到重挫,還連累了李太后及其背後勢力,如此一來,壽春朝堂上明爭暗鬥的兩股最大勢力在實力上此消彼長。這時候當初受到壓制一方的權貴們必然展開凌厲反擊,以便控制楚國權柄。在什麼情況下才能最大程度地控制權柄?更換王統。一朝天子一朝臣,換一位大王,壽春的天就變了。”

  政變?兵變?南山子和殘月相顧失色。武烈侯果然瘋狂,不出手則罷,一出手必定驚天動地。

  “你們想為春申君報仇雪恨嗎?想為春申君昭雪沉冤嗎?”寶鼎的聲音突然大了起來,用力揮動著手臂,厲聲說道,“那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發動一場兵變,殺死所有的敵人,重建王統。只要你們參與其中,新大王必定會為春申君昭雪沉冤,會為春申君報仇雪恨,九泉之下的春申君才能因此而瞑目。”

  南山子和殘月從未想到過要發動兵變,要弒殺君王,這太瘋狂了,瘋狂得讓兩人窒息。這可能嗎?就憑他們掌握的力量能夠發動兵變?能夠殺死所有的敵人?能夠顛覆楚國的王統?

  武烈侯的謀劃太驚人了,但從武烈侯的志向來看,這個謀劃也在情理之中。

  武烈侯要統一天下,如今他的對手就是趙齊楚三國。趙國已經在他的謀劃之中,不出意外的話,自掘墳墓的李牧遲早要和邯鄲反目為仇,趙國一旦陷入內訌,敗亡不過是旦夕之間的事。現在武烈侯要放回李園,但放回李園正是武烈侯滅楚的開始,而李園的作用就等同於趙國的李牧,李園回到楚國,必然要與其對手展開激烈廝殺,楚國陷入內訌,那麼秦國就獲得了攻擊的機會。至於為春申君報仇,不過是武烈侯順手所為,目的是借助春申君的殘餘力量加劇楚國內部的危機而已。

  但南山子也罷,殘月也罷,心中已經沒有楚國,只剩下一腔血恨。為了報仇,他們願意傾其所有,願意粉身碎骨。武烈侯的謀劃,武烈侯對楚國的覬覦之心,正好給了他們報仇雪恨的機會。

  殘月跪倒在地,哀聲懇求。她需要武烈侯的全盤謀劃,需要武烈侯的直接幫助。

  寶鼎最近一直在考慮如何最大程度地利用李園的價值。歷史上李園的記載很少,隻言片字,無法給他以幫助,但歷史上的楚國在趙國滅亡的那一年楚王悍死了,其弟熊猶繼位,但旋即發生了政變,考烈王的庶子熊負芻,也就是熊悍和熊猶的同父異母哥哥,殺了新王熊猶,自立為王。

  熊悍和熊猶都是李太后的兒子,當時年少,尚未親政,主政的是李太后。李太后主政十年,身邊肯定有一幫人。據寶鼎從各個渠道獲得的消息來看,陽文君熊岳、彭城君昭公和陽陵君莊異這三大貴族政見相同,持連橫之策,屬於保守一系,而李太后也是保守治國,自然走到一起。陳侯李園、臨武君景纓和項君項燕則堅持合縱抗秦,積極圖謀中原,屬於激進一派。

  考烈王和春申君先後死去,幼主繼位,年輕太后主政,大貴族為爭奪權柄,理所當然要分成不同派系。李太后要為兒子的將來考慮,當然事事求穩,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國策上自然傾向於保守。國舅李園則不一樣,他要在楚國紮下根基,首先就要建下顯赫軍功,靠外戚裙帶關係保持不了長久的榮華富貴,所以他自然激進,自然要和掌握軍隊的貴族越走越近。

  如今李園大敗於中原,合縱之策徹底失敗,朝堂上的激進一系遭到重創,李園是不是就此灰心喪氣一蹶不振?當然不會,他畢竟是國舅,他的太后妹妹還指望他輔佐大王,所以他不會就此消失。軍中貴族也需要他這個特殊人物在前面衝鋒陷陣,還是會一如既往地支持他,利用他。如此一來,李園回到楚國,第一件事就是守住現有的權力,由此必然引發一場鬥爭。

  任何政變都需要武力的支持,熊負芻發動政變,其背後肯定有軍中貴族的支持。軍中貴族從支持李園與保守一系殊死搏鬥,到支持熊負芻冒著極大風險發動政變,以武力奪取權柄,這期間發生了什麼?在短短兩年時間內,李園和熊負芻的命運發生了怎樣的變化?政變之後,新王死了,那麼李太后和那些保守貴族的命運又如何?

  熊負芻弒君奪位僅僅過了數年,秦國就開始攻打楚國,而楚國的大軍統率一直是上柱國項燕,由此推測,熊負芻應該非常信任項燕,那麼當初政變的主謀者是不是項燕?歷史上沒有記載熊負芻時期的楚國令尹是誰,但無疑肯定是大貴族之一,而這個大貴族顯然也是政變的策劃者之一。

  有了具體的目標就好辦,所以寶鼎扶起殘月,第一個就說到了熊負芻。

  “武烈侯認為他可以做楚王?”南山子吃驚地問道。

  “你們和公子負芻是否有關係?”寶鼎問道。

  “淮陰君公子負芻少時曾從師於春申君。”南山子說道,“他也曾隨我學劍。春申君遭到殺害後,他受到連累,被迫離京就國。”

  寶鼎沒想到有此意外收穫,原來熊負芻不但和春申君關係密切,還和南山子有師生之情,那他謀劃的第一步便可順利展開。

  “此人性情如何?”寶鼎不動聲色,繼續問道。

  南山子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心想既然你謀劃的核心是扶植熊負芻上位,那麼當然對他有所瞭解,這還要問我?南山子猶豫了一下,說道,“很多年沒見,不太瞭解,不過他少年時性格內斂,為人倨傲,雖然勤奮好學,但天賦有限,資質不高,難成大器。”停了片刻,他又說道,“在我看來,他不適合做大王。”

  寶鼎笑著搖搖頭,“那麼,年幼的熊悍適合做大王?”

  南山子啞口無言。

  “春申君的舊部是否包括景氏和項氏?”寶鼎緊接著提到了楚國的兩大手握軍權的貴族。

  南山子一聽就明白了,寶鼎要把熊負芻和景氏、項氏拉到一起。熊負芻只有得到軍方的支持,才有可能發動兵變。“算不上舊部。”南山子說道,“春申君主張合縱抗秦,一心一意圖謀收復失地,奪回舊都,而景氏、項氏非常支持,但他們對春申君推行的一系列國策十分不滿,只能說在對外策略上雙方算是同盟關係。”

  “你們有沒有辦法把熊負芻和景氏、項氏拉到一起?”寶鼎追問道。

  南山子皺眉不語。殘月思索了一會兒,眼睛驀然一亮,似乎想到了辦法,馬上說道,“李園如果發現了,必定會有所警覺。”

  “你有辦法?”寶鼎高興地問道。

  “熊負芻的母親來自屈氏,他的夫人則是越國王族後裔。”殘月說道,“屈氏和景氏、項氏都有聯姻,與我黃氏也有聯姻,而我黃氏與越國王族也是姻親,說起來我們都是親戚。我可以通過屈氏和越國王族的關係,把公子負芻和景氏、項氏拉到一起。”

  楚國屈氏是三大老貴族之一,屈原就是屈氏家族的有名人物。寶鼎聽到屈氏自然想到了屈原,而今日屈氏的中堅人物是夏侯屈無諸,官拜楚國司徒。屈無諸在楚國朝堂上是個騎牆派,以老奸巨滑聞名,擅長見風使舵,左右逢源。楚國在政見上保持“中立”的貴族官僚都以屈氏馬首是瞻,在壽春也是一股強大的力量,這股力量無論無論是倒向保守一系還是倒向激進派,都能直接影響到楚國政局的走向。

  難道熊負芻做了大王后,楚國的令尹就是這個老奸巨滑的屈無諸?寶鼎想到這裡急忙問道,“公子負芻和夏侯屈無諸是什麼關係?”

  “他們是甥舅關係。”殘月說道,“不過,李園這次戰敗於中原,把自己和景氏、項氏捆在了一起,三家肯定要在朝堂上共進退,假如屈無諸暗中扶植公子負芻的事情被李園發現了,那後果……”

  “李園活不長了。”寶鼎冷笑道,“如果你是楚國的現任令尹,看到一個打了敗仗回來的前任令尹竟然不知進退,恬不知恥地利用自己的外戚身份試圖重新奪回令尹的位置,你會怎麼做?是忍讓退縮還是置其於死地?”

  “現在主政的是李太后。”殘月小心翼翼地說道。李太后主政,國事由她說了算,既然李太后沒有懲罰景氏和項氏,當然也不會嚴懲自己的兄長,所以李園返回楚國後,即使做不了令尹,但還會高居三公之位,在朝堂上說話依舊有份量,這樣推測下去,景氏和項氏未必會轉而支持公子負芻,冒險搞什麼兵變。

  “李太后還能主政幾年?”寶鼎說道,“楚國那些貴族如果不乘著這個難得的機會殺死李園,任其再次坐大,那麼一旦等到楚王親政,李園獨攬權柄怎麼辦?李太后不是楚國貴族,她在楚國就是無根浮萍,楚國貴族如果不是陷入內訌,哪裡輪得到她來主掌朝政?當初楚國貴族之所以選擇她的兒子做大王,看中的就是大王年幼無知,太后年輕且沒有根基,這非常有利於楚國貴族們瓜分和控制權柄。現在大王快要親政了,那些貴族們忍不住,又要未雨綢繆為未來打算了,所以這時候李園回去必然進一步混亂壽春局勢,這將給公子負芻和軍中貴族們贏得最佳的出手機會。”

  “李園的確活不長了,我也不會讓他活下去。”南山子冷聲說道,“就按武烈侯說得辦,先讓李園回去,等到壽春亂成一團的時侯,他就死定了。李園一死,景氏和項氏失去支撐,手中的軍權岌岌可危,必然要想辦法自救,而公子負芻就是他們最好的選擇。”

  “對,先生說得對,就是逼著他們陷入絕境,最後無路可走了,不得不鋌而走險,發動兵變,更換王統,從而保住他們手裡的權力,同時去攫取更大的權力。”寶鼎輕拍案几,“此計馬上實施,遲恐生變。”

  寶鼎的這個謀劃脈絡清晰,而執行者有南山子和殘月所領的春申君殘餘力量,潛伏在楚國的黑冰力量,還有就是楚系外戚在楚國的隱蔽力量,這三股黑暗力量同時發力,雖然各自的思路、任務和目標不同,但最終他們將推動楚國的局勢向最後的政變方向發展。

  南山子和殘月與寶鼎商討了一些細節之後,便告辭離去,匆忙返回楚國。

  寶鼎則連夜書告黑冰台的蒼頭,請他派出得力秘兵趕赴楚國,執行這項使命。

  同時他寫了一封密信,通過楚系外戚的秘密渠道送給陽文君熊岳,詳細說明釋放李園的理由。寶鼎告訴熊岳,李太后、楚王和李氏外戚是直接導致楚國朝政持續混亂的直接原因,如果不把這個禍患剷除,秦楚連橫結盟必定難以長久,兩國之間的決戰可能迫在眉睫,這對秦楚兩國都不利。寶鼎建議熊岳,趁早利用軍中貴族與李氏外戚之間的矛盾,聯手軍中貴族把李氏外戚連根拔除。

  寶鼎這封信擺明了就是挑撥離間,但他說的又是事實,陽文君若要穩定壽春,確保手中權柄,就必須殺了李園。陽文君殺了李園,給春申君平反,他就可以拉攏軍中貴族,而軍中貴族若想政變成功,就必須得到陽文君等貴族的支持,所以雙方最終肯定要妥協,然後聯手操控政局。

  寶鼎完成了對楚國的初步佈局,接下來只能坐觀其變了。

  =

  中原秋收結束,寶鼎開始把精力投到打造中原文化學術聖地一事上,但這時候咸陽在軍事和財賦變革上依舊沒有任何舉動,這大大影響了寶鼎穩定中原的進程。

  公子寶鼎馬上聯合桓齮、司馬鋅以及中原各郡的郡守等文武大員,紛紛上奏,矛頭直指楚系外戚,認為楚系外戚控制朝政,因一己之私利而置王國利益於不顧,嚴重阻礙了大秦統一進程。

  老太后再次出面,在咸陽宮設家宴,宴請昌平君、昌文君等熊氏子弟。

  過了幾天,昌文君以年老體衰為由,上奏請辭。

  各方勢力立即盯上了御史大夫這個位置,秦王更是打算讓頓弱繼任,但誰也沒有想到,老太后竟然出面了,直接點名由內史公子騰出任御史大夫。

  宗室大臣出任三公,秦王政也可以接受,不過關東人認為中樞裡的宗室力量過大了,要予以遏制,於是秦王政找駟車庶長公子豹談了一次。公子豹很爽快,馬上辭去衛尉一職。與此同時,三公聯名舉薦公子成出任內史。公子成是公子豹的兒子,秦王政投桃報李,也就答應了。

  正當秦王政準備安排蒙武出任衛尉的時侯,三公再次聯名舉薦隴西軍統率李瑤出任衛尉一職。

  秦王政當然不會答應,但老太后又干涉了,在秦王政去看望她的時侯,老太后為隴西李鳴冤叫屈,認為咸陽這些年虧待了鎮戍西疆的功臣。

  隴西李瑤出任衛尉,咸陽一片愣然。誰能想到,如此一個重要的位置竟然落在了一位邊陲大將身上。

  老太后似乎意識到自己幹政太多了,於是在她的授意下,楚系讓出了少府、主爵中尉和中大夫令等重要位置。

  武烈侯公子寶鼎和老秦人的奏章呼嘯而至,咸陽一系列的人事變動中,只有老秦人沒有受益,這也太欺負人了吧?還有沒有天理啊?

  此刻秦王政和中樞大臣不得不尋求平衡,於是王綰、麃(biao)公、西知士在爵位級別不動的情況下,調換到了少府、主爵中尉和中大夫令的位置上,也算是進了一步。

  人事調整接近尾聲的時侯,咸陽政局也終於發生了變化,楚系外戚從主要位置上退了下去,宗室、老秦人和關東人分享了楚系外戚拿出來的權力,接下來,順理成章,朝堂僵局被打破,武烈侯所奏的兵事和財富策略調整得以順利通過。

  =

  秦王令書傳到中原,武烈侯並無喜色,相反,憂心忡忡。

  此次武烈侯在咸陽朝堂上可謂完勝,但完勝的原因不是因為武烈侯的實力強大,也不是他所創建的利益集團合力操控的結果,而是因為老太后的強行干政。如果沒有華陽太后一而再再而三的施加壓力,秦王政不會屈服,但如此一來,華陽太后和武烈侯的最終意圖都暴露了,矛盾因此而激化,未來華陽太后一旦薨亡,秦王政必將兇猛反撲,所以,武烈侯憂心忡忡,一方面擔心老太后過早升天,一方面不得不未雨綢繆,盡快完成中原佈局,以應對老太后薨亡後出現的緊張局勢。

  武烈侯首先召集韓魏兩國的巨商富賈。

  白氏、孔氏等中原巨賈最近也是惶惶不可終日。雖然他們早有準備,向其它各國轉移了財富,但中原畢竟是他們的根基之地,家族的主要人員和財富還是集中在中原各地,況且他們根本也沒有想到自己的王國突然就滅亡了。王國的滅亡讓他們措手不及,咸陽發佈的摧毀命令更是把他們打進了地獄。

  僥倖的是,武烈侯沒有舉起屠刀,相反,武烈侯竭盡全力予以救助,這成了他們唯一的希望。
li60830 發表於 2019-7-15 11:29
第250章 生存之道

  白氏、孔氏等韓魏巨賈無助的等待著命運的裁決。

  列席此次議事的有蓼園巨賈,還有南陽的張氏、鄧氏、猗頓氏、卞氏等巨賈,這些人也是心驚膽顫,忐忑不安。

  假如武烈侯未能說服咸陽取消打擊韓魏巨賈的命令,那麼也就意味著咸陽開始實施“抑商”之策,包括秦國本土巨賈在內的所有商賈和他們的財富都將逐漸被咸陽所吞噬,這不但令人憤怒,更讓人絕望。

  中土如今剩下五個諸侯國,秦國疆域最大,實力最強,也是商機最多之地,一旦秦國決定“抑商”,那麼暫時沒有受到波及的商賈們只好向齊楚兩國轉移財富。趙國災難重重噩運當頭,當然不合適遷居了。至於燕國,位於中土東北邊地,遠遠不及齊楚繁華,更不在商賈們的考慮之列。只是如此匆忙遷移,秦國不會置若罔聞,一旦激怒咸陽,後果不堪設想。留又留不得,走有走不掉,當真是走投無路,前途一片黑暗了。

  唐仰和司馬昌最先露面,宣讀了秦王的令書。

  巨賈們欣喜若狂,一個個振臂歡呼,尤其白氏、孔氏等中原巨賈,就像從鬼門關上走了一趟回來,狂歡之後,更是喜極而泣。

  等到巨賈們心情平靜下來,唐仰又宣讀了護軍府的幾道命令,解除對白氏等巨賈的禁錮,解封他們的財產,督促他們安心經營,尤其各類手工作坊,年底前一定要投入生產。

  司馬昌又拿出了一些護軍府急待解決的事情,比如向代北運送糧食布帛和藥物,拆除中原境內的長城和關隘,製造獨輪車、翻車、直轅犁、水碓磨等農具,乘著冬閒期疏濬和修繕溝渠城池,按照咸陽的要求拓寬中原主要交通要道為馳道,在舞陽、葉城一帶修建大型冶煉作坊,在大梁建造中原第一兵器作坊,另外還在這個冬天全力擴建新鄭和大梁兩地的各類作坊,以實現手工業的規模化生產,為接下來的統一大戰儲備足夠的戰爭物資。

  用司馬昌最後總結的話來說,就是“一切為了統一大戰”。

  如此大規模的進行中原恢復建設,製造和普及新農具以及手工業作坊的擴建,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財力。秦國剛剛拿下中原,穩定是第一要務,當然不能肆無忌憚地揮霍錢財和徵調徭役,所以武烈侯就想了這個辦法,積極調動巨商富賈,讓他們把所有的力量投入到恢復建設和擴軍備戰之中,如此既安撫了他們,又給了他們合作和賺錢的機會,而官府則可以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其它方面,可以在最短時間內鞏固中原,一舉多得。

  巨賈們更加興奮了。在武烈侯的努力下,大秦的國策並沒有走向“抑商”,這讓巨賈們高懸的心總算放了下來,接著武烈侯又給他們創造了賺錢的途徑,利用這些途徑把整個中原的巨賈都拉上了蓼園這駕馬車,在利益密切相關的情況下,巨賈們將因此得到武烈侯的庇護,而武烈侯則需要巨賈們在錢財等方面給予全力配合,以便讓蓼園的整體利益因為中原的鞏固和發展而得到迅速提高。

  大家的情緒高漲,那麼在合作談判中自然不會計較太多的得失,於是經過一天一夜的磋商,巨賈們終於在各個方面達成了約定。

  大秦本土巨賈、南陽巨賈和中土巨賈經過這次整合,極大地拓展了蓼園的經濟實力,這股龐大的經濟實力與武烈侯的權勢緊密結合在一起,就像一頭張開血盆大口的猛獸,開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規模吞噬中原財富。

  蓼園巨賈組成了一個龐大的商賈集團,這個集團控制了錢財和技術。在武烈侯的安排下,他們與中原五郡郡府在城池道路、農耕水利、山澤園林、作坊市榷、運輸貿易、錢幣借貸等一系列中原恢復和建設事項上達成了一攬子協議。根據這個協議,蓼園巨賈集團將在未來兩到三年內承擔起鞏固和發展中原的主要任務,這將給蓼園巨賈集團帶來豐厚的收益,而中原五郡將因此獲得巨大成績,大秦將因此牢牢控制和佔據中原,並從中原獲得大量的賦稅收入。

  這是一個多方互利互惠之策,但在這個看似完美的計策背後,卻是武烈侯實力的膨脹和蓼園利益集團的崛起。

  咸陽能否設置障礙予以阻止?秦王政和咸陽中樞根本沒有想到武烈侯會拿出這樣一個多方互贏之策,他們陷入了被動。如果人為設置障礙,致使中原無法迅速穩定,那麼中原一旦出現叛亂和災禍,中原之地得而復失,其責任就在咸陽,咸陽因此不但未能打擊武烈侯,反而給了武烈侯反撲的藉口。

  咸陽中樞一籌莫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武烈侯實力膨脹。武烈侯用的是光明正大的陽謀,他沒有向國庫要錢,也沒有窮凶極惡地壓榨庶民,而是利用擄掠所得和巨賈手裡的財富恢復和發展中原,然後用未來的中原財富償還欠債,就此把自己和巨賈們的利益緊緊捆到一起。

  此後若要“抑商”就等同於打擊武烈侯,但“抑商”之策事實上就是秦王政和咸陽中樞背信棄義出爾反爾,摘了桃子就砍樹,在道義上站不住腳,必定失去民心,而武烈侯卻可以藉此機會反撲咸陽,與咸陽針鋒相對,最終可能演變為一場內亂。

  此策的深層次意義咸陽中樞看得一清二楚,蓼園巨賈集團當然更是心知肚明,現在武烈侯在他們心裡就像神一般存在,跟在這樣實力強悍的大權貴大智者後面,將來的前景一片燦爛。

  然而,當武烈侯出現之後,卻毫不留情地潑了他們一頭冷水。

  “這個計策建立在大統一的基礎上,統一就要打仗,打仗就要破壞,破壞之後就要重建和恢復,所以此策在中土統一之前有效,可以給我們帶來豐厚的收益,但中土一旦統一,此策就失去了基礎,也隨之就失去了繼續實施的可能。”

  武烈侯這句話講完之後,軍帳內霎時一片死寂。巨賈們面面相覷,激動的心情慢慢消散,神情漸漸凝重起來。這是事實,大家都清楚,只不過經武烈侯的嘴巴說出來,那效果就非常震撼了。

  “我曾和大王有約定,十年內統一中土。”寶鼎平靜地說道,“新年快到了,一年時光悄然而逝,距離我和大王約定的時間只剩下九年。在未來九年內,我們齊心協力,我指揮大軍攻城略地,兼併諸侯,統一中土,而你們給我提供錢糧武器,幫我在後方恢復重建。我建功立業,你們也有顯赫功勛。我的實力強大了,你們也因此獲得巨大財富。我們各取所需,各有收穫。”

  “但是,我請諸位牢牢記住,九年,只有九年時間。如果九年後我未能統一中土,那麼我們將面臨一場災難。”

  “九年後,假如中土統一了,那麼接下來就是建設一個史上前所未有的龐大帝國。”寶鼎說到這裡,聲音漸漸低沉,“大秦的國策將隨之而變,大秦的兵事、政事和賦稅等等制度都要修改,以適應龐大帝國的統治需要。”

  “統一的帝國是不是繼續發展工商業?會不會繼續允許你們營商?國策的修改有沒有可能將商賈打入地獄?”

  寶鼎看看眾人,輕輕拍了一下案几,“今天我可以告訴你們,統一後的國策肯定是重農抑商。”

  軍帳內的氣氛頓時為之一滯,很多巨賈臉色大變,呼吸更是變得粗重。

  “知道原因嗎?”寶鼎淡然一笑,“很簡單,統一之後國內穩定,沒有戰爭,黎民安居樂業,接下來人口必然大爆發。”

  “我們的國策是計口授田,家裡的孩子越多,授田越多。我們的農耕艱苦,田地越多,需要的勞力就越多,當然要生孩子。如此最多二十年,人口就會暴漲。人口暴漲之後,就要更多的糧食。在農耕沒有發展,畝產沒有顯著提高的情況下,唯一的辦法就是墾荒,到邊疆蠻荒之地開墾更多的田地,於是就需要更多的人口。”

  “人口的增長需要時間,二十年、三十年之後,你們會看到中土人口將創造歷史記錄。在這段時間裡,人口不停地增長,田地不停地增加,糧食產量也在不停地增長,但糧食始終滿足不了人口的需要。”

  “田地增加,需要耕種的人口就越多,這時候如果不實施重農抑商之策,把大量的勞動力拿去發展工商業,那糧食產量必然降低。糧食少了,不夠吃,又有倒買倒賣的商賈從中漁利,那麼帝國必然爆發危機。這是咸陽絕對不願意看到,也決不允許發生的事,所以必然要重農抑商。即便是我,也同意重農抑商。在關係到帝國安危的問題上,沒有任何妥協和退讓的餘地。”

  “這其實就是土地和人口的矛盾。土地和人口的矛盾將在未來主宰王國的興衰,這個矛盾解決不掉,王國必然動盪,甚至轟然傾覆。”

  “在我個人看來,土地和人口的矛盾可以解決。”寶鼎說道,“解決的辦法有兩個,這兩個有先後順序。首先要提高農耕技藝。田地產出少的主要原因是農耕技藝落後,所以我們從現在開始,不僅僅要興修水利,還要大力改善農具,同時要積極改善耕種方法,並在中土範圍內不遺餘力地進行推廣。”

  “農耕技藝發展了,田地畝產提高了,糧食充足了,可以保證人口需要並有盈餘的時侯,中土會出現另外一個現象,那就是土地兼併嚴重,並導致大量農夫無地可耕。這同樣是因為土地和人口的矛盾激化所致。人口多了,田地少了,再加上土地兼併嚴重,於是就會出現大量赤貧者。這些人如果不予以安置,必然引發***。”

  “這時候,我們就可以實施第二個解決辦法,大力發展工商業。權貴富豪的錢財除了購買土地外還可以興辦工商業,工商業需要大量的人手,無地可耕的農夫們因此得以安置,權貴富豪們因此可以賺到更多的錢,而工商業的大發展必將增加帝國的賦稅,這是一件於國於民都有利的事,可以說是一舉多得。”

  寶鼎說到這裡,帳內凝重的氣氛才漸漸有所減緩,但依舊緊張。

  寶鼎提出的兩個解決辦法是有先後順序的,從第一個解決辦法來看,國策顯然就是重農抑商,而重農抑商並不僅僅是抑制工商業,常常是在抑制工商業的同時伴隨著對商賈的打擊,甚至直接予以毀滅以掠奪財物來補充國庫所需。一旦商賈都被打擊了,摧毀了,那第二個辦法還有實施的可能嗎?即使實施,國策的改變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也需要一個過程,工商業再想發展起來,難如登天。要知道現在中土的巨商富賈和各國的工商業可是經過了幾百年的積累,假如統一後的大秦將其全部摧毀,重建將異常困難,尤其重要的是,這座大帳裡的巨商富賈有多少人能活到那個時侯?

  “摧毀比重建容易。”寶鼎繼續說道,“今天我把你們拉到一起,就是不想看到你們在九年後被摧毀。”

  “若想不被摧毀,那麼從現在開始就實施第一個解決辦法,竭盡全力提高農耕技藝。蓼園的冶鐵技藝正在發展,冶鐵技藝的發展有利於新農具的創造。蓼園研製了不少新農具,你們要耗費巨資打造這些新農具,然後不遺餘力地進行推廣。其次就是傳授和推廣新的耕種方法。墨家在農耕方面有秘技,你們也要想方設法收集各地農夫們的獨門技巧,然後配合墨者,在各地進行傳授和推廣。”

  “做這些事需要耗費大量的精力和錢財,而且沒有收益,你們或許心不甘情不願。”寶鼎冷笑道,“剛才我已經把未來告訴你們了,在糧食產量沒有大幅提高的情況下,在人口瘋狂增長足以預見的情況下,我根本無力阻止咸陽實施重農抑商之策。一旦咸陽下定決心重農抑商,那麼可以想像,在坐諸位的所有財富,幾百年的積累,都將在瞬間化為烏有,包括你們自己,你們的族人,都有可能化作塵埃。”

  “你們現在未雨綢繆,現在在蓼園的統一部署下發展農耕,其實就是花錢買自己和家族的性命,保全自己的財富。這是以最小代價贏取最大利益的事,如果你們不願意做,請退出蓼園,我絕不阻止,也絕不會加害,生死由天。”

  大帳內鴉雀無聲,人人自危,哪個敢在此刻忤逆武烈侯的命令?

  “重農抑商,抑制的是商,是不事生產、專門利用倒買倒賣來賺錢的商,這樣的商賈在統一之初必然危害到帝國的安危,所以必須要打擊,要鎮制。”寶鼎說道,“但你們還能繼續做這種與帝國為敵的事情嗎?白圭老前輩的致富理論過時了,計然之策更與時代不相符合,囤積物資倒買倒賣不但賺不到財富,反而會致你們於死地。”

  “在未來的九年中,我嚴禁你們做這種事,發現一個,殺一個,決不姑息。”

  帳內眾人駭然色變。

  “在未來的九年中,你們只做兩件事,其一,利用吞滅他國的便利大肆掠奪財富,其二,就是把這些財富儘可能變為土地。統一之後,你們就是帝國的大地主。”

  “我請你們發展農耕,你們心不甘情不願,但如果土地都是你們的,你們若想從土地上獲得糧食,獲得更多的財富,那就必須不遺餘力地發展農耕。對於你們來說,對付重農抑商之策的唯一辦法就是不要再做商賈了,而是改頭換面做大地主。”

  “中土幾百年戰爭,生靈塗炭,土地和人口已經失衡。你們在統一過程中,大量侵佔土地,耗費極低。統一後,帝國重農抑商,你們屬於被保護的對象,如此財富和性命全部保全。當人口增長,土地不夠的時侯,你們再大量墾荒,再次擴大土地佔有量。土地多了,糧食產量持續增加,那麼你們的財富就會持續增長。”

  “帝國統一前後,要恢復建設,要持續發展,帝國和帝國的黎民不僅僅需要糧食,還要布帛,還要各種各樣的生活物資,帝國的軍隊還需要武器。你們手裡有各行各業的技藝,有大量的作坊,而手工業同樣是帝國保護的對象。”

  “未來九年你們將擄掠到大量的作坊和工匠,你們將獲得各行各業的技藝和掌握這些技藝的工匠。作坊大了,技藝提高了,工匠多了,產出持續增加,那麼你們的財富也必然不斷增加。”

  “未來你們是大地主,同時也是各行各業的大作坊主,你們的財富驚人,但你們的財富主要是糧食,還有作坊裡生產出來的各種物品。你們不是商賈,不能像現在一樣把這些東西拿去交易,那這些東西怎麼辦?”

  “重農抑商是抑制的是私商,提倡的官營,官營事實上就是把本該由私商賺的錢改為由官府賺取。”寶鼎手指自己的鼻子,“我就是官商,我代表帝國與你們交易。”

  “在交易過程中,你們必然要吃虧,但請你們記住,土地和人口的矛盾始終存在。隨著帝國的穩定和發展,土地兼併問題會越來越嚴重,而人口會越來越多,但因為農耕的發展,糧食的產量會逐漸增加,等到糧食可以自給自足並有盈餘,可以用來交易,而無地可耕的農夫越來越多的時侯,重農抑商的國策必然要修改,於是我們就可以實施第二個解決辦法,大力發展工商業。”

  “此次的實施有堅實的基礎,工商業的恢復和發展速度將非常快。帝國在統一之初雖然重農抑商,但你們這些巨商富賈都變成了大地主大作坊主,你們不但成功逃過了這一劫,而且成功地保全了財富,並在重農抑商的國策下繼續賺取財富,如此一來你們不但沒有被摧毀,反而壯大了。這就為帝國修改國策重新發展工商業打下了牢固的基礎。”

  寶鼎的話說完了,大帳內陷入長時間的沉默,巨賈們神情嚴肅,一個個凝神沉思,認真領悟武烈侯的這番驚人言論。

  武烈侯詳細分析和預測了中土局勢的未來走向,中土將由統一之前的戰爭走向統一之後的恢復建設,然後走向大發展。與之相適應的大秦財賦國策則由統一之前的工商業繁榮走向統一之後的重農抑商,等到農耕發展了,糧食有盈餘了,國力雄厚了,土地和人口的矛盾激化了,國策就必然走向農商並重之路,大秦將再一次發展工商業。

  武烈侯因此給蓼園巨賈們設計了一條生存和發展之路,那就是統一之前在擄掠財富的基礎上儘可能佔有土地,控制和發展農耕等各方面的技術,擁有大規模的作坊和眾多工匠,也就是把財富轉化為土地、作坊和技術。等到中土統一了,重農抑商了,蓼園巨賈們搖身一變都成了大地主大作坊主,正好與帝國的國策相適應,不但可以生存,還能大踏步發展。

  若干年後,等到中土局勢和國策再一次改變,他們將再次改頭換面,重新開始經商,但到了那時候,他們的財富已經和權力完全結合,他們已經變成了集大官僚大地主大作坊主大商賈為一身的大世家,他們已經組成了一個可以在***和經濟上影響甚至控制國策走向的一個巨大的利益集團。

  然而,這一切都建立一個至關重要的不可替代的基礎上,那就是武烈侯的權勢必須一直延續下去,沒有武烈侯的權勢做支撐,或者武烈侯在某個時刻轟然倒塌了,那麼蓼園勢力將灰飛煙滅,依附於蓼園的巨賈集團將隨之蕩然無存。

  望著高踞上座,從容淡定而又朝氣蓬勃的年輕權貴,巨賈們在高山仰止之餘更為畏懼,從此後,彼此命運相連,休戚與共,根本沒有選擇,不管前方的道路如何艱難坎坷,他們只能緊緊追隨於左右,勇往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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