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清末民初】1908遠東狂人作者: 丹丘 【連載中】

pan0413 2011-3-31 21:55:4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32 175030
pan0413 發表於 2011-4-3 1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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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告狀

人將目光移到傅委員跟前,看他如何回答總司令的話

    傅華封撩起袖子,將手掌往下一揮,說道︰“旗人斬立決!東洋人斬監候!”

    “哦?為何東洋人不能斬立決?”

    “事關外交,似應慎重為妥。”

    趙北不置可否的哼了哼,掃了眼在座眾人,說道︰“諸位的意思呢?現在共和了,制憲會議正在爭論法庭審判是否該設零審團,雖然還沒議出個結果,不過我們倒是可以先試試這陪審團的審判法,畢竟,諸位都是成都居民,這伙人不僅想刺殺本司令,更想破壞城里的安定局面,這也關系到諸位的切身利益,不能不征求一下諸位的意見【來,有人建議我將這些刺客秘密處決,勿需審問,但是咱們革命軍人要以身作則,既然咱們講究以法治國,就不能帶頭破壞法律。諸位既然在這里觀審,我也不能不尊重諸位的意見。”

    眾人低聲商議,意見分歧較大,這分歧倒不是集中在如何疵那東洋人上,而是如何善後,一旦將這東洋人治了罪,無論是殺是關,總之是得罪了日本國,萬一將來引起外交糾紛,追究下來的話,總司令有軍隊保護,自然不會有事,可是眾人只是一介草民,怎可去與那打敗了中國、俄國的日本國理論?

    所以啊,這議來議去,最後意見是︰要麼請總司令乾綱獨斷,要麼請那幾位旁听審訊的德國、美國友人拿主意。

    但那幾位洋顯然不想卷入此事太深,德國領事只是提醒了幾句,說這“陪審團”只有定罪之權,沒有處罰之權,也就是說,陪審團只能說被告“有罪”還是“無罪”至于定罪之後如何量刑,應該是主審法官拿主意。

    現在的主審法官就是:司令啊,于是眾人又將目光挪回總司令跟前。

    見眾怕擔上干系,趙北淡淡一笑,說道︰“諸位要我乾綱獨斷,我當然可以立即下令處決這幫恐怖分子。但是,考慮到本人只是一介武夫,雖然也曾在外國呆過,略知法律畢竟不是法律界人士。既然諸位也是意見分歧,那麼此案也不必急著結案謂‘術業有專攻’,咱們不如征求一下法律界人士的意見。其實啊,此次提審並不是正式審判,而是一次初審 在制憲會議和袁大總統推舉的兩位法官,一位張法官正由川南趕來,一位蒲法官有一位律師團顧問,他們也正在向成都兼程趕來,雖然他們是主審川漢路款虧空案的,但是他們可以在這件未遂刺殺案上給些專業意見。諸位或許並不清楚,眼前的這個東洋人可不是日本浪人,他叫西澤公雄前是日本駐寧波的領事,後來又擔任礦場監督起來,他不僅是日本國民且還是日本政府的雇員,此次未遂刺殺事件到底是他本人的主意是日本政府幕後主使,確實需要認真調查調查,如果是日本政府所為,那就是對我國內政的粗暴而野蠻的干涉,這同時也是對國際政治文明的挑釁!如果此事日本政府脫不了干系的話,我共和軍方面強烈要求民國外務部就此事向日本政府提出嚴正抗議!”

    總司令說義正辭嚴。眾人卻是有些奇怪。弄不清楚總司令到底是何用意。難道就是為了告訴國人這個東洋人是日本政府派來地?不過。當那位德國領事表態之後。眾人好象有些明白總司令地意思了。

    德國領事地話也不復雜。建議這個案子暫時不要結案。他會拍發電報回德國◎德國地法律界資深人士咨詢一下。看看有無案例可以遵循。當年中日甲午戰爭時。日本軍艦擊沉運輸中國部隊地英國商船一事。就曾在國際法學界引起一場爭執。那個案例很有名。當時德國地法律界也參與了討論。

    總司令是想將小事化大啊。和“蘄州事變”是一個思路。

    眾人恍然大悟。

    “總司令說錯了!而且。作為一位在華外國人。德國領事閣下似乎忘了一件很重要地事。那就是領事裁判權!”

    德國領事發表完自己地意見後。那個一直沒怎麼說話地東洋人抬起了頭。神情傲慢地說道︰“鄙人西澤公雄。這一點我不否認。但是。我絕對沒有參與這件刺殺事件。雖然鄙人曾經是大日本帝國派駐寧波地領事。但是早就卸任了公職。至于擔任大冶鐵礦監督一事。純粹是商業行為。我是為漢冶萍公司地日本債主服務地 日本政府毫無關系。此次到成都來。也絕不是來刺殺總司令地▲是來勘探當地地礦產資源地 這個所謂地‘刺殺集團’毫無瓜葛 這個叫端錦地旗人也不認識。之所以會出現在旗營£全是一場誤會。我當時正在旗營里參觀旗人文化。貴軍士兵搜查旗營。將我捕了去。但是我確實與刺殺事件沒有任何關系!”

    “你放屁!你不認識端錦,那端錦咋認識你?你們還在一起吃飯喝酒,怎麼會不認識?”尼克通阿跳了出來。

    “這位旗人先生,你認錯人了,我從來沒有與端錦吃過飯,更沒有一起喝過酒,你空口無憑,沒有證據。”

    說到這里,西澤公雄掃了眼在座的陪審員,一字一句的說道︰“作為一個文明國家和法治國家的公民,我強烈要求聘請一位辯護士,為我做法律辯護,貴國的所謂法律在我看來是很可笑的,不僅我是如此看法,歐美列強也是同樣看法,所以,列強才會強烈要求在華領事裁判權,我們大日本帝國也同樣擁有在華領事裁判權,這一權燎神聖的,也是不可動搖的!任何挑釁這一權力的人和勢力,都將遭到列強的一致敵視!當年的義和拳就是前車之鑒!那些種義和拳的清廷官員在列強的壓力下不是被殺就是被流放,這就是無視列強量的淒涼下場!”

    這簡直就是威脅了,在座眾人多數面色一變,少數幾人則站起身,大聲呵斥這個狂妄的東洋恐怖分子。

    “肅靜!肅靜!”

    趙北一拍桌子,呵止了那幾位過于激憤的陪審員。

    “剛才這個日本人說得不錯|國人在貴國是有領事裁判權的,如果犯了罪,只能移交給該國領事館,由該國法庭審訊。”

    一位美國商人站了起來,說了幾句,然後看了看坐在對面的德國領事,問道︰“領事先生,如果一位德國公民參與了這次刺殺事件,你會怎麼處理呢?”

    德國領事面無表情的說道︰“閣下的猜測毫無依據國公民是文明的,絕不會參與這種犯罪行動。”

    “我是說‘如果’是一個假設,領事先生。”

    見美國商人一副刨根問底的

    趙北覺得沒有必要再讓他表演下去了,于是說道︰“權我是知道的,不過日本政府現在敵視我共和政府次悍然制造‘蘄州慘案’,這一次又派人來暗殺共和政府的將領樣一個國家已不能稱為文明國家,領事裁判權顯然不適用于本案,而且這是一次跨國政治暗殺事件,不是普通的民事或刑事案件,在本案中,領事裁判權似有商榷之處。”

    美國商人不置可否的聳了聳肩的閉上了嘴。

    德國領事的翻譯費斯切爾與領事小聲嘀咕了幾句,然後站了起來說道︰“對于領事裁判權,我國政府與列強是立場一致的。另外軍閣下,領事先生建議查看一下物證有人證很難定罪。”

    “我正有此意。”

    趙北點了點頭,向衛隊長使了個眼色。

    “田勁夫,命人帶:審員和國際友人去旗營里轉轉,看看那些尸體,再看看那些武器。今天的提審就到這里,把嫌疑犯先帶下去,等那兩位在外國留過學的法官到了成都,咱們再問問他們,這案子到底該怎麼審理。此案我已拍發電報,告之了制憲會議和總統府,相信用不了多久,中樞就會做出反應。”

    人犯押了下去,洋人們隨離開,這些“陪審員”和觀審的市民代表也紛紛退下,但傅華封卻被總司令叫住了。

    “傅委員,你留下,我有事情與你商量。”

    傅華封又坐了回去,衛新沏了杯紅茶過去,他只是捧著茶杯,並未沾口,見這里已無閑雜人員,便向趙北問道︰“總司令真打算將這個日本人定罪?領事裁判權確實不好處理啊,便是當年清廷想在租界里拿革命黨人,也得跟洋人領事說好話。”

    “定不罪只是一個立場,其實我也知道,就憑那個尼克通阿的幾句證詞和幾桿破槍,這案子若是放在列強的法庭上,基本上是無法定罪的。”

    “那總司令要特意請來洋人觀審?何不照著軍法將這日本人秘密處決?”

    “這個日本人定不定得了並不重要,處決不處決也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讓人們知道日本政府在干什麼,這是跨國政治暗殺,放在列強那邊就是開戰的借口。其實想干掉我的人多得很,不在乎多一個少一個,秘密處決這個日本人只能讓我痛快一時,可是不處決這個日本人,卻能讓日本政府頭疼一些日子,這筆帳算下來,不是已很清楚麼?不過這話又說回來,傅委員,我叫你留下,不是跟你討論法律事務的,把你留下,是想問你幾句話。”

    趙北喝了幾口紅茶,但稜不減,強撐著眼皮向傅華封問道︰“傅委員做了幾年鹽法道?”

    “兩年有余。”傅華封答道。

    “這麼說,對于偽清朝廷的鹽政、鹽法你比較熟悉了?”

    “略有心得。”

    “听說這偽清時代的鹽政弊端很多,每年的鹽稅收入中,有一半都進了私人腰包,這個說法不算過分吧?”

    傅華封淡淡一笑,搖頭說道︰“此言謬矣!在傅某看來,每年清廷的鹽稅收入中,至少有七成落進私人腰包,而這七成鹽稅收入中,一半歸鹽商,一半則是落入了各級鹽官腰包里了。”

    “哦?那麼,不知傅委員做鹽法道的時候,有沒有從中分潤呢?”

    趙北挑起眉頭,問了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傅華封大大方方的說道︰“木秀于林,風必摧之;行高于眾,眾必毀之。傅某以為,這句古語有些道理,不知總司令以為然否?”

    趙北笑著點了點頭,說道︰“這麼說,這就是制度問題。這偽清時代的鹽政必須改一改,不然,這鹽政就是漆黑一片,政府的收入也是得不到保證。既然傅委員對這鹽政略有心得,不知肯否寫個條陳,將這偽清時代鹽政的黑幕揭開?”

    傅華封說道︰“總司令下令,傅某怎敢不從?只是不知,總司令想怎麼改這鹽政?當年清廷不是沒有改過,但迫于時局半途而廢。鹽政一事,說改也好改,說難改也難改,有人得利,就必然有人失利,如今時局不靖,人心不穩,總司令是否已下決心要改這鹽政?”

    “鹽政肯定要改,不過具體怎麼改,這還要等你的條陳呈上來後再說。其實這個利益問題也好解決,過去的清廷之所以不敢改鹽政,就是因為瞻前顧後,患得患失,沒有辦法,對于一個沒落王朝來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得過且過,應付了事 在,我們革命軍人既然有信心用武力推翻滿清,那麼,也同樣有信心將這鹽政的弊端清除干淨!”

    總司令信誓旦旦,傅華封將信將,不過既然總司令將寫條陳的任務交代下來,那就是對自己的信任,無論如何這個差事必須干好,好歹把這頂“商會委員”的帽子扔了。

    傅華封告辭離去,趙北也打算離開總督衙門,不過剛與張激揚走出衙門正堂,正在討論何在這件“國際刺殺案”上做文章時,就听見外頭有人在敲鼓。

    “咚!咚!”

    總督衙門正門前有一面大鼓,據說是給百姓鳴冤告狀的“青天鼓”,滿清立國二百余年,卻也不知道這面鼓為多少百姓鳴了冤,只知道以前這鼓邊站著衙役,不許百姓接近這面鼓,所以這青天鼓終究只是擺設,成都光復之後,這擺設倒是派上了用場,市政府的公務員听鼓上班、下班,鼓點急就是上班,鼓點緩就是下班。

    不過現在,這鼓聲卻是有緩有急,听著既不是上班鼓也不是下班鼓,況且現在還沒到下班時間呢。

    趙北與張激揚均覺得奇怪,于是打發田勁夫帶人出門查看。

    田勁夫很快就轉了回來,說道︰“司令,外頭來了一老一少,是來告狀的。”

    “告狀?那叫他們去將軍衙門,不管是什麼案子,現在都歸軍事法庭審理。”趙北擺了擺手,繼續打著哈欠。

    “司令,這案子怕是吳祿貞審不了。”田勁夫神情有些古怪。

    “吳祿貞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什麼案子他不敢接?”

    張激揚看了身邊的總司令一眼,調侃著說道︰“除非是告總司令的。”

    田勁夫苦笑,說道︰“石人,你還別說,這一老一少過來,就是來告總司令的!”

    “啥?”

    趙北張著的嘴立刻合上了,眼楮瞪了起來。

    “告我?告我什麼?”

    田勁夫咳嗽一聲,在趙北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啥?拐帶人口?”

    趙北的嘴一歪,伸手將槍套里的那支左輪手槍一拍,邁步就走向衙門正門。
pan0413 發表於 2011-4-3 16:10
本帖最後由 pan0413 於 2011-4-3 17:33 編輯

第211章 小才大用


    姓狀告總司令,這可是共和時代的頭一遭,這要是讓記者知道,總司令又要頭疼了,所以,這狀紙就不能在衙門口接。

    趙北將那告狀的一老一少帶進總督衙門,就在剛才審訊刺客的衙門正堂接了狀紙,看了幾眼,又問了幾句,這才弄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于是傳令下去,叫總軍法官吳祿貞跑步來見。

    吳祿貞氣喘噓噓的跑到總督衙門,趙北將那狀紙往他面前一遞,說道︰“綬卿,有人告咱們共和軍拐帶人口,你好好看看這狀紙。”

    吳祿貞看完狀紙,說道︰“這是怎麼回事?總司令拐帶人口?此話從何說起?你們兩人老實說,這是不是有人教唆你們的?栽贓總司令,那可是重罪!”

    這最後兩句話是對那告狀的一老一少說的,語氣相當嚴厲。

    那告狀的一老少,老的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少的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都是本地人氏,老頭名叫秦時亨,是成都一家廣洋貨店的掌櫃,少年名叫秦石頭,是這秦掌櫃的族佷,同時也是貨店的一名伙計。

    狀紙上說,那個被總司令“帶”走的人名叫秦宏文,是這秦掌櫃的獨子,也是秦家廣洋貨店的二掌櫃,現年二十一歲,上過成都高等師範學堂,肄業後曾在一家洋行做寫字,後來洋行歇業,他便回了秦家鋪子做二掌櫃,共和軍西征四川,成都光復後,這個秦宏文就被共和軍“拐帶”走了,所以,這秦掌櫃要來狀告總司令。

    被總軍法官問秦掌櫃先怯了幾分,戰戰兢兢幾乎不敢開口說話,倒是那貨店伙計秦石頭少年心性,頂撞了幾句。

    “共和軍就是總司令的;伍,共和軍拐帶人口,啷格不告總司令?總司令家法不嚴,底下人拐帶人口就是總司令的錯!”

    這句雖然很沒有禮貌。不過倒是有些歪理∠竟。這共和軍現在基本上就是“趙家軍”。

    但是另一方面。司令確實是無辜地。所以他很惱火。

    其實這件事地真相並不復雜︰

    總司令命吳祿貞負責組建一值憲兵部隊。以加強部隊地軍紀。並在戰爭時期承擔作戰區地一部分警察職能。這支憲兵部隊對文化地要求較高。所有地士兵都必須識字以這兵源很成問題。到目前為止。尚未征募足額。所以前兩天成都光復之後司令同意吳祿貞就地征募憲兵。那個秦宏文就是借著這個機會在今日上午應募了一名共和軍地新兵』編入憲兵營〃名之後。他回家收了行李。留了張紙條後便偷偷離家出走。秦掌櫃看見了紙條當時就昏了過去。老秦家幾代單傳秦宏文就是秦掌櫃地掌上明珠。還指望著他來繼承家業呢哪里肯放他去參軍打仗當炮灰?

    秦掌櫃當時就想把兒子叫回來。但是紙條上只有簡單地幾句話他只知道兒子當地是憲兵。至于憲兵是個什麼兵。誰也說不清楚。秦掌櫃是號啕大哭。驚動了鄰居。也不知是哪個促狹鬼出了個主意。叫秦掌櫃去告狀。告誰呢?就告總司令。反正听說總司令“和藹可親” 必不會治秦掌櫃地罪。

    什麼叫“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這就是啊。剛才趙北听到秦掌櫃地哭訴之後。差點就要暴走。他親民只是做個姿態。可不是想跟那位“泥菩薩”黎元洪黎議長學習。看起來。以後還得“恩威博”才是≠姓可以優待。但總司令地權威也必須得到尊重!

    其實秦掌櫃當時如果冷靜一點的話,根本就不敢來告總司令,自古民告官,便是告贏了也落不了什麼好,何況,這位總司令不僅“和藹可親”,而且還有一個“小趙屠”的諢號,雖說那是滿清頑固派的污蔑之辭,但也可看出這位總司令的稟性,那就是剛柔兼濟,惹惱了他,未必不會剁幾顆刁民的腦袋立立威。

    但是秦掌櫃愛子心切,哪里顧得了那麼多,被人一攛掇,便找了個算命先生寫了張狀紙,帶著族佷秦石頭就告到了總督衙門,至于為什麼要告到這里,原因也很簡單,因為這里有“青天鼓”,革命了,共和了,過去看不見的青天現在總該給百姓做主了吧?

    小伙計在跟總軍法官頂牛,秦掌櫃卻“  ”一聲跪了下去,沖著高坐上首的總司令磕了幾個響頭,號啕哭道︰“總司令開恩,老秦家就這一根獨苗苗,這上了陣槍林彈雨的,萬一有個三長兩短,這可叫我怎麼活啊。總司令開恩,放我家宏文回家,若是要拉兵∩差,小人願頂替宏文,刀山火海跟總司令闖了。”

    趙北見老頭哭得可憐,惻隱之心也蕩了蕩,不過到底是忍住了沒站起來,畢竟,這事他確實有些惱火,這老頭的心情固然可以理解,但是如此誣告總司令,實在是讓人氣憤,這好在是

    了他們才來告狀,要是剛才審問那兩個刺客頭子的+進來鬧騰,那可就不好收場了,雖然事情很容易就能夠弄清楚,可是畢竟對于總司令的威望是有損害的。

    “秦時亨,你知道不知道,你這根本就是誣告!”

    趙北拿起驚堂木,用力拍了拍,嚇得老頭差點昏死過去。

    總司令適可而止,話鋒一轉,說道︰“既然在共和軍列了名字,便是現役軍人,無論如何也必須服完兵役,現在既然你兒子已是共和軍的現役軍人,就不能隨便脫離軍隊,否則就是逃兵,要軍法從事的!”

    老頭已是面無人色,只是磕頭,什麼話也不敢說了。

    那小伙計秦石也跪了下來,說道︰“總司令開恩,掌櫃的願意出銀子,只要秦哥不上陣打仗,就是傾家蕩產,掌櫃的也願意。”

    那老頭連連點頭咽的不出話。

    “你們當我們軍是綠營、八旗麼?出錢就能不上陣?哼!其心可誅!”

    張激揚在一邊冷哼了聲,其實他也是心虛,因為前兩天他的政宣委也鬧了幾回,都是家里人不同意兒女參軍,只不過沒有鬧到總司令這里,這些鬧事的人家多半都是日子過得不錯的,所以都視當兵為險途眼前的秦掌櫃只怕家境也是不錯。

    “都當兵,都不為國效力,這個國家誰來保衛?不要說是洋人殺來,便是土匪、強盜過來,你們能抵擋?”

    吳祿貞也是氣夠戧,他更理解總司令為什麼那麼強調開啟民智、激發民力的重要了,沒有國民的覺醒,就靠他們這幫軍人,什麼時候才能將這個垂危的國家帶出險境?

    “夠了!”

    總司令又拍了拍驚堂木,向吳祿道︰“綬卿個秦宏文你有無印象?”

    “上午投的軍,有印象。

    這個人文化水平高,做憲兵確實可惜,本來我是打算推薦他去干部學校的。”吳祿貞點了點頭。

    “秦掌櫃兒子既然已經從軍,這又是他本人的意願非我們強迫他,按說不能立即退役,不過考慮到他是秦家獨子,情況比較特殊,我允許他再做一次選擇,等他過來跟他說說話,但如果他執意要從軍也不能強迫他,畢竟在共和時代了,青年人有選擇自己生活道路的權力宗法制度也應該退出歷史舞台了。”

    總司令新鮮詞太多,秦掌櫃听得有些艱難,不過這意思是明白的,當下連連點頭,又從荷包里拿了張銀票呈上,說道︰“小人願出五百兩銀子助軍。”

    趙北擺了擺手,說道︰“我不要你的銀子。不過,你這‘誣告’的罪名跑不了的,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你兒子的事是你兒子的事,你的事是你的事,沒有任何證據就來告總司令拐帶人口,這要是放在前清時候,你有這個膽子麼?”

    總司令冷言冷語,秦掌櫃心里發毛,不過也梗了梗脖子,豁出去了。

    “只要宏文回家,總司令便是砍了小人的腦袋,小人也絕無怨言。”

    “就算你兒子不願回家,你這‘誣告’的罪名也是跑不了的。綬卿,你去打個電話,命令秦宏文跑步前來報到,順便叫憲兵營把他的軍籍登記冊拿過來。”

    不多時,秦宏文跟著一名副官趕到總督衙門,秦掌櫃一見兒子,頓時又是號啕大哭。

    秦宏文拉著父親走到一邊,父子倆爭論了一番,老頭見無法說服兒子,干脆從天井撿了塊磚頭,往自己腦門上拍。

    這下子算是震懾住了兒子,秦宏文垂頭喪氣走到正堂,一個立正,向總司令敬禮。

    “感謝總司令給我這個機會,不過父命難違,我只能選擇退役了,革命時代,不能為革命效力,實在無語。至于家父的‘誣告’罪,我願意替他承擔。”

    “你當法律是菜市場上的青菜,可以隨便討價還價的?”

    張激揚冷哼一聲,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剛才對這年輕人的好感頓時全無,扭過頭去等總司令發話,卻發現總司令仍在仔細研究秦宏文的軍籍登記冊。

    共和軍的軍籍登記冊與其它軍隊的不一樣,所有識字的官兵必須填寫一份個人簡歷,附在登記冊上,哪怕除了給人放牛之外並無別的經歷,也必須寫上去,這既便于以後的提拔,也便于總司令掌握軍官的社會背景、人際關系。

    趙北合上簡歷,問道︰“秦宏文,這簡歷上說,你以前在洋行做寫字,那家洋行是經營染料的?”

    “是。那是一家英國洋行,經營各國染料,英國貨、德國貨都有一些。不過本地並無大的印染廠,土布都是用土染料漂染,洋行經營不下去,只好關門了事。”

    “簡歷上說,你曾被那家洋行送到香港總行學習化學,而且學了一年,都學的?”

    “基礎化學,成績尚可,本欲出國深造,奈何家父一力反對,只好作罷。”

    “學了一年化學,那應該算是半個專家了。你會不會制造染料並提純染料?”趙北站起身到秦宏文身邊。

    “照葫蘆畫瓢應該沒問題。總司令的意思是?”秦宏文眉頭一挑。

    趙北來回踱了幾步,示意田勁夫將無關人員遣散,這里只留下幾個親信,以及這個半調子化學專家。

    “我打算在四川部建設一座大型化工廠,不知你有無興趣助我一臂之力?”

    總司令的抬舉讓秦宏文些激動,但很快冷靜下來。

    “若是總司令個染坊,我或可助一臂之燎化工廠,這個我可不敢濫竽充數。”

    “化學專家,我的麾下也那麼幾個,還是留學生呢,不過他們都不是四川本地人,這座工廠既然建在四川,就離不開本地人的協助。”

    說這里,趙北拍了拍秦宏文的肩膀,笑道︰“怎麼樣?一樣是為革命效力,但不必上戰場廝殺父親必不會反對。”

    “既然總司令抬,我就濫竽充數一回。只是不知這座工廠設在哪里?成都?”

    見秦宏文問得直白,趙北搖了搖。

    “既然是化學工廠,就不能設在人煙稠密的城鎮只能放在山區,而且考慮到動力的需求個工廠必須選擇一個有較豐富水力資源和煤炭資源的地方。”

    秦宏文正琢磨著哪里設廠合適,卻見總司令擺了擺手。

    “秦宏文,你這就回家等候命令,等其他人趕到四川,我就派人去找你,如果你願意做化學組的副組長。”

    “那,那‘誣告’一事?”

    “你父親也是愛子心切事就不深究了。

    不過這懲戒是不能少的,這樣吧們秦家出錢,雇人將旗營的那幾道圍牆給拆了這事就算過去了。不過記住,這告狀的事就爛在心里,誰都不許講。”

    秦掌櫃領著兒子千恩萬謝的告辭,張激揚、吳祿貞也各自散去,那張狀紙則被田勁夫撕成碎片。

    “那化學工廠不是說要設在武漢附近麼?怎麼現在司令改主意了?”

    見田勁夫一臉茫然,趙北說道︰“這座化學工除了用來生產藥品之外,我還打算用來制造一種武器,這種武器殺傷力巨大,還是設在偏遠地方為妥,另外,四川地處內陸,信息閉塞,有利于保密。”

    “如此,不如讓化學組和鋼鐵組同乘一船,一同趕到成都。”

    “還是分乘兩艘船吧,我拍電報再從武漢借調一艘軍火船。川江航行就是冒險,雞蛋不能裝在一個籃子里,這些衡歸來的留學生就是咱們中國的寶貝啊,好不容易把他們從同盟會、袁世凱那邊拉過來,可不能在川江里毀了大好前程。”

    說到這里,趙北看了看天井上空那湛藍的天。

    “創業艱難啊,所有的人才都是寶貴的,咱們要充分利用每一個人才≡了,另外再拍一封電報,告訴那位還沒拿定主意的範旭東先生,雖然他的兄長範靜生在北洋做官,還給他謀了個銀圓局的職位,但是這北洋的官場就是繼承前清官場,像他這種一心實業救國的知識青年在官場里是混不下去的,與其在官場里遭人排擠,倒不如創辦實業,我可以給他資金。告訴範旭東,如果此次他不能立即動身入川的話,這頂‘中國化學工業之父’的桂冠就要戴到別人的頭上去了。”

    “中國化學工業之父?這也太抬舉那個秦宏文了吧?就他那學了一年的半調子化學,能做這個‘中國化學工業之父’?好歹那範旭東是東京帝國大學化學系的高才生,雖然沒畢業,可到底是正經科班出身,便是一定要找人來做這個‘中國化學工業之父’,也輪不到秦宏文啊。”

    “這個道理說透了其實也不難懂。”

    看著這個迷惑不解的部下,趙北苦笑。

    “這叫‘小才大用’。秦宏文固然是個半調子化學專家,可是他畢竟比我們懂的多,只要委以重任,他必不會敷衍了事,這就好比是一台蒸汽機,額定馬粱有一千,但是只要使用得當,就能使他發揮出一腔百馬力的功率。”

    這叫什麼歪理?

    難怪田勁夫奇怪,這“小才大用”本是後世商場上的經營理念,目的就是使雇員發揮全部潛力為公司掙錢。

    “小才大用”都是小公司的伎倆,迫不得已為之,因為大才請不起,也好找。

    說到底,是這個時代的中國太缺乏人才了。

    “人才難得啊!”

    望著湛藍的天空,總司令喟然長嘆。
pan0413 發表於 2011-4-3 16:11
本帖最後由 pan0413 於 2011-4-3 17:35 編輯

第212章 宣慰使

  笛“嗚嗚”的響了兩聲,這艘蒸汽船無奈的在長江]來,因為北岸已被各種船只擠得滿滿當當,實在是停不下了。

    長江的北岸就是山城重慶,那高高的朝天門即使是站在江南岸也能清晰的望見,只是那朝天門碼頭卻已被那林立的帆~:遮擋得嚴實,只能望見幾僂淡淡的黑煙。

    重慶現在已是共和軍西征部隊最重要的後勤中轉站,從湖北轉運過來的軍用物資許多都在這里卸下,然後再由設在朝天門碼頭的兵站進行分配,或裝在川江木船上運往西邊的瀘州,或由陸路運往西北邊的銅梁兵站,供應成都部隊。

    現在船只的運燎充足的,不足的是陸路運力,本來,從重慶轉運物資到成都,最方便的是走水路,由長江西進,過瀘州,進至敘州,再由岷江逆流北上,即可直接航行到成都,但是,由于前段時間盤踞敘州、為等地的清軍尚未肅清,因此這一運輸方案無法實施,那麼只能通過陸路轉運,或由江北行至遂寧,再由遂寧兵站向西轉運,但是無論那一條運輸線,都離不開馬車、挑夫,這在平原地區尚且是件苦差事,何況是這山路迢迢的川西。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打仗就是打後勤,這個道理軍人最懂,糧草固然可以在成都附近就地籌集,但是這彈藥的補充目前只能仰仗重慶兵站,成都兵工廠暫時還指望不上。

    為了轉運軍需,批民眾被動員起來,拿著微薄的工錢,在重慶至成都之間的迢迢山路上往來穿梭,好在現在春耕已經過去量雇佣農村壯勞力不會影響農業生產,而且將這些民眾組織起來,既能補貼他們的生活,也能鍛煉一下共和軍基層干部們的組織能力,現在武漢的干部培訓學校已經停課,幾乎所有的學員都調到了四川,接受戰爭的鍛煉。

    不過即使是這樣慶兵每天總會有幾艘船只耽擱行程,這些船只裝載的大量軍用物資必須耐心的在兵站碼頭上等待重新編號,以便在最短時間里運往最需要它們的地方多的騾馬、車輛也隨船趕到重慶,加入那支越來越龐大的運輸車隊,從最簡單可靠的獨輪車,到稍微復雜一點的兩**車,共和軍西征部隊的後勤就是靠這些古老的運輸工具峙起來的。

    “嗚——嗚——”

    汽笛聲又響了艘蒸汽船眼見在天門碼頭靠岸已不可能,只好無奈的在長江南岸的暫泊點下了錨放下兩只舢板,將船上的乘客轉運到朝天門碼頭。

    作為身份特殊的乘客維與楊度是第一批登上舢板的人,坐在搖搖晃晃的~板上,兩人舉目遠眺實被那朝天門碼頭的景象嚇了一跳。

    “這里地景象讓我想起了奧爾良地碼頭貨棧。只不過那里鐵殼船居多而這里木船居多。”顧維鈞感慨了幾句。

    “少川啊。不要中國與美國比比不了地。美國是工業強國。中國呢?一個落後地農業國。之所以沒有淪落為列強地直接殖民地。只是因為這個國家太大了▲且列強之間地矛盾也太深了。”

    楊度也感慨了一番。拍手里提著地那只柳條箱。嘆道︰“此番入川。我特意帶了幾本世界地理圖冊。算是給總司令地見面禮。順便叫總司令瞧瞧。咱們中國和外國地差距有多遠。要想在列強夾縫中艱難圖存。就必須學會隱忍。不要動不動就與列強對抗。忍字頭上一把刀。當年越王勾踐正是隱忍工夫了得。才最終滅了世仇吳國。咱們中國要想強盛起來。就必須先學會隱忍。”

    “那若是忍無可忍呢?”顧維鈞調侃地問道。

    “那還是隱忍工夫不到家。”楊度一本正經地回答。“所謂‘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這才是隱忍地極至。也是臨危不亂地極至。”

    “我總覺得你對這位趙總司令有偏見。一位一手挑起革命大勢地革命急先鋒。不可能是一個莽撞地人。趙振華之所以對日態度強硬。我以為這應該是他地策略。”

    听了顧維鈞的分析,楊度也只有苦笑,袁世凱幕僚們說得不錯,趙北在“蘄州事變”中的表演極大的提高了他的威望,尤其在年輕人當中,總司令已成了一位戴著“愛國者”桂冠的偶像,就連顧維鈞這種留學國外的人也視總司令為中國的脊梁,何況是那些更加激進的國內青年學生呢?

    若論老謀深算,總司令或許不如袁項城,可是若論操縱民氣,袁項城就遠及總司令了,這固然是袁項城長期浸淫官場的緣故,但也與他的中樞地位不無關系,作為民國大總統,袁項城絕不可能像總司令那樣去橫挑列強,因為他的一言一行代表的是這個國家的整體,而總司令只代表著一個小小的地方實力派。

    可是,總司令真的只是一個小小的地方實力派麼?

    楊度絕不這樣認為,無論是“~州事變”還是“川漢路款虧空案”,都可以看見這位總司令的勃勃雄心,他絕不會甘心做一個小角色,如果給他機會,他肯定會趁勢而起,這一點是勿庸置的,但遺憾的是,袁世凱並不這樣認為,他依然將南方的同盟會和光復會視做主要對手,因為在他看來,趙北是種總統制的,至少目前還有利用價值

    自從當上臨時大總統後,袁世凱就變得越來越剛愎,听不進忠言,所以,楊度的忠告被當成了耳旁風。

    此次入川,楊度雖然是毛遂自薦,但實際上也可以看作被流放了,名義上是“四川宣慰使”,可是跟著顧維鈞一同到四川來,難道就是來看看四川的風景麼?顧維鈞的使命是明確的,那就是參與川漢路款虧空案的審理,為那幫吏做法律上的辯護為共和時代的法治開一個好頭,可是他楊度來四川干什麼呢?離開上海之前,袁世凱袁大總統的電報里甚至沒有告訴他這個“四川宣慰使”的職能是什麼。

    楊度心中一陣淒涼,袁世凱崛起于北洋,根基也在北洋,他的依靠更是那幫北洋的文武將吏,現在的中樞就是北洋的中樞,與他楊皙子沒有什麼關系,他只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物世凱需要時會將他叫去,不需要時,又會將他遺忘在角落,雖然禮遇有加,可是卻只是一個花瓶角色決策中幾乎很難起到什麼關鍵作用。

    可是,當初如果不是他楊皙子苦苦哀求、勸告世凱又怎麼會下定決心兵諫北洋呢?

    世間最悲哀的事莫過于千里馬沒有遇到伯樂,此時此刻度反而有些羨慕那些追隨趙總司令的人了,或許,也只有這種崛起于草莽的人才可以排除域、破格提拔那些同樣落魄于草莽的英雄吧。

    ~板上的水手了聲號子楊度的魂游戛然而止,舉目望去天門碼頭已近在眼前,碼頭上熙熙攘攘軍人、挑夫絡繹往來,自然也少不了那些在碼頭迎接貴客的人。

    迎接楊度的是重慶省議;的十幾位議員代表,領頭的除了副議長之外,還有一人卻是楊度的老熟人蒲殿俊,楊度當年在憲政編查館任職時就與這位前法部主事過從甚密,在君主立憲的事情上兩人頗有共同語言。

    “伯英,你什麼時候到重慶的?”楊度放行李,沖著蒲殿俊拱了拱手。

    蒲殿俊回禮,說道︰“昨日剛到,說你今日到,便在這里等你,好歹路上有個說話的人,雖說現在川南清軍已降,可是走水路還是不方便,咱們只能走陸路去成都。”

    “川南清軍降了?何時降的?”度頗感詫異。

    “剛才成都的報上說的,詳情我也不清楚。另外,總統府也拍了封電報過來,指名交給你。”

    蒲殿俊將一張電報~交給楊度,楊度接過一看,不由愕然。

    “什麼?日本刺客行刺趙振華?何時的事?”

    “前天的事了 在重慶報紙和武漢的報紙都已經在報道此事了,輿論沸沸揚揚,前幾日你一直在船上,消息自然閉塞 在,重慶日租界的日本人基本上都逃走了,租界里只事日本兵了,重慶省議院里有議員叫嚷著要收回重慶日租界。”

    “不可鹵莽!此事應從長計議。”

    楊度一听,頓時急了,雖然他前段日子沒來過四川,可也知道這四川省議院里的議員里都有些什麼人,袍哥、會黨人物可不少,這幫人中不少人都在庚子年反過洋教,對洋人的痛恨這些年里都一直壓在心底。

    “皙子放心好了,議員們多數都是理智的縉紳,少數偏激的議員是翻不了天的。”

    蒲殿俊說完,將那些迎接楊度的議員代表一一引見,並趁機與顧維鈞寒暄一番。

    “宣慰使輕車簡從,實在讓我等感慨,昔年滿清大吏入川,都是前呼後擁,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來彈壓川民百姓的,如今共和時代,這官場果然是氣象一新。”

    听著議員們的贊揚,楊度也只能一忻之,這幫議員如果去京津一帶瞧瞧,他們就不會這麼說了,北洋的那幫人哪一個不是前呼後擁?那位北洋“干殿下”段芝貴每逢出行,隊伍前頭必有兩名士兵揮舞長鞭開道,這架勢差不多趕上過去的王爺出行了。

    眾人正贊嘆時,幾名議員從朝天門上奔到碼頭,手里揮舞著一張電報抄稿,到了碼頭,將那電報抄稿交給副議長。

    “袁大總統俯順民意,實在是我共和政府之幸,黎民之幸!”副議長贊了幾句,將電報抄稿傳閱。

    “什麼?總統府撤消‘川西都督府’?”

    楊度大驚失色,“川西都督府”突然撤消,這就意味著四川將繼續作為一個完整的行省存在,“四川都督”將是這個行省的最高軍政長官。

    “民意啊民意。”

    蒲殿俊倒不似楊度那般意外,只是幽幽說道︰“昨日四川省議院向總統府和制憲會議分別上了一封全省士民請願書,堅決抗議將四川分成川東、川西兩部,這就是四川百姓的民意啊,民意不可違,否則,那滿清朝廷就是前車之鑒!”

    楊度無力的將電報抄稿交給身邊的顧維鈞,舉目遠眺,在心里嘆了口氣。

    “這場棋局,項城又輸了一招啊。只是不知那位總司令現在又在想什麼呢?”

    楊度向西北方向望去,那莽莽群山遮擋了視線,卻是什麼也看不清楚,也看不明白。

    這棋局真是叫人琢磨不透啊。
pan0413 發表於 2011-4-3 16:12
本帖最後由 pan0413 於 2011-4-3 17:37 編輯

第213章 川中鹽都

   竹扎成的牌樓高高的佇立在碼頭上,上面飄著些花意,正中的位置是一塊楠木金匾,上面寫著八個斗大的正楷字︰與民更始,共和萬歲。

    牌樓下幾頭舞獅正賣力的搖頭晃腦,舞獅人踏著鼓點邁著虎步,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個個精神抖擻,扎在腰間的量帶垂下二尺多長,幾乎搭在了小腿上,隨著步子晃來晃去,格外惹眼。

    吶唱,鑼鼓敲,旁邊還有幾個掛著細腰鼓的土人湊熱鬧,小小的碼頭仿佛成了廟會,人挨著人,肩並著肩,都仰起脖子向那河道上望去,不自覺的向前挪動腳步,若不是維持秩序的衙役、兵丁還算稱職的話,恐怕已有不少人在河里游泳了。

    喧天的鼓樂聲中,一證長的船隊駛了過來,打頭的是一艘冒著黑煙的小輪船,後面拖帶著一艘古香古色的木船,小火輪在距離碼頭不遠的地方拋了錨,水手解開纜繩,幾十個壯漢喊著號子撐起長長的篙桿,將那艘木船靠上了碼頭。

    在碼頭等候已久的百姓如同泄洪一般向前涌去,沖擊著那單薄的警戒線,幾個兵丁差點就被擠下了河,情急之下不得不揮舞手里的木棒、槍托,沒頭沒腦的向百姓招呼,這才制止了百姓的沖動。

    能不沖動麼?那船可不是普通的民船,那是正兒八經的官船,叫做“馬門船”,朱漆烏篷,船舷陽橋插著高腳牌座,船篷之上有桅,桅上有斗,官老爺們的大堂官餃就懸掛在那上頭,平時出行前呼後擁,均有扒船護衛,氣派非凡威十足。前清時候雖說這種官船隨處可見,但像四川總督乘坐的馬門船卻很少見到,尤其是在這川南一帶,也難怪百姓們都要來瞧個熱鬧了。

    不過現在的那艘官船已有了往日的官威上不僅沒插高腳牌座,那桅斗里也沒掛官餃,只在桅桿頂端掛了面紅旗書四個金光大字︰鐵血共和。

    這是共和軍軍旗,而這艘木船里的乘客也是共和軍的高官,碼頭上負責維持秩序的兵丁也全部都是共和軍的士兵。

    這里是富順縣,緊挨著被稱為“中”的沱江因為盛產井鹽,富甲一方,向來便是川南一帶數得著的富裕大縣,過去曾有“金為,銀富順”的說法,光緒二十四年自流井發現鹽崖井後“金為”的說法就過時了,“銀富順”也隨之搖身一變了“金富順”,因為自流井就屬富順縣管轄利也歸其分潤,西邊的榮縣雖不及富順之富也是川中鹽都,那里的貢井鹽也是遠近聞名,富順、榮縣也因此被合稱為“富榮場”,鹽商靡集,銀號遍地,風氣浮華,號稱“川中揚州”。

    清末鹽稅佔了財政收大宗,在四川更是如此,如光緒二十七年,四川一省全年歲入一千七百萬兩庫平銀,而其中的鹽稅一項即達六百萬兩,這六百萬兩白銀中來自富順、榮縣的鹽稅就佔了九成,由此即可看出富榮場地位之重要,也難怪四川總督要在此地擺下重兵,為的就是控制四川財源。

    自共和軍誓師西征以來。這富順、榮縣一帶就成了一座大兵營。為了籌集軍費。四川總督趙爾巽瘋狂搜刮。美其名曰“助餉平寇”。不僅提高了鹽稅▲且大肆兜售頂戴。這富順鹽商幾乎是一夜之間人人都戴上了官帽。最低也是個四品道員 花花地銀子送出去。紅彤彤地頂戴捧回府。官府就是這麼宰割草民地。不捐官還不行。那叫“附逆”。殺頭抄家不含糊。在這一點上。官府一向很有效率。

    官府地榨還只是一方面。更讓鹽商們頭疼地是。那滿街橫沖直撞地大清兵勇一點也不比那些官老爺遜色。他們賣不了官。但可以“賣”洋槍。三五成群往鹽商鋪面里一坐。什麼“老套筒”、“十三推”、“馬利匣”、“單響毛絲”。這些快槍往櫃台上一撂。只一句“買不買?”便可將掌櫃嚇得魂飛天外。買是不成地。沒有官照就是私藏兵械。視同于土匪。不買更不行。誰都知道當兵地火大。一個不小心槍走了火。倒霉地可就是鹽商 是。只能好說好商量。每個兵丁幾兩銀子打發出去。也算是為“忠勇將士”盡一點孝心。

    雙重壓榨之下。鹽商們嘴上不說。可心里卻都巴望著革命軍快點殺來。解民于倒懸。救商于水火。據說共和軍保護商人、扶持實業。若是讓他們來主持局面。怎麼說也比叫雜牌隊伍撿了便宜好些。

    鹽商們盼星星 月亮。終于盼來了成都光復地消息。緊接著又傳來了趙爾巽反正地消息。連四川總督都投降了革命軍。富順地駐軍又有什麼底氣頑抗到底?

    鹽商們奔走于內。共和軍南進先遣隊書信勸降于外。再加上正在兼程南下地共和軍第一師地軍事壓力 是不過幾天工夫。富順清軍大部剪了辮子。就地易幟。也宣布投身革命陣營了。只有少數雲南、貴州援軍死硬到底。剪辮當天起哄嘩變。在街市上抄掠一番之後滿載而歸。卷著龍旗向南邊撤了。不過他們已逃不回去了。貴州現在是共進會地天下。這些嘩變部隊要麼被消滅。要麼落草。

    富順易幟當天。榮縣也宣布易幟。兩縣推舉代表”上聯系共和軍南征先遣隊。數日之後。鐵血共和旗就飄揚在了富順城頭。作為先遣隊司令。第一師長柏文蔚以極高地效率完成了清軍反正部隊地收編和整頓。待局勢完全得到控制之後。他才不緊不慢地向成都地總司令拍了一封電報。宣告川南底定。

    接到電報的當天,趙北就決定親自南下一趟,視察富順,安撫百姓,于是便有了此次南巡之行。

    趙北率領特戰營與警衛營,在一個步兵團的護送下由岷江乘船而下,直達長江,再順江東進宜賓、納溪州上岸,稍事休整後船隊沿沱江逆流而上,直達富順官運局碼頭,那艘四川總督的座船就是趙北帶來的過這不是他本人的主意,而是藍天蔚的意思,就是想借著這艘船告訴富順紳民朝已經完蛋了,大家可以安心的做共和的良民了。

    在船工們的努力下,那艘座船靠上了碼頭,鞭炮聲這才“ 里啪啦”響了起來柏文蔚的引導下,一群士紳代表穿戴整齊的走上前去,迎接那位威名赫赫的

    令,一群苦力也扛著從官運局搬來的大紅地毯趕上,細鋪好。

    座船的跳板架上了岸,碼頭上負責維持秩序的一名軍官高喊一聲︰“立正!敬禮!”

    “嘩!嘩!”

    士兵們舉槍敬禮目光投向座船,就連那些仍在呵斥百姓的士兵和衙役也紛紛扭過頭去座船張望。

    幾名腰掛短槍的衛兵魚貫走上跳板,幾步跨上岸大紅地毯邊分列左右,虎目如炬面向外警戒,與此同時,座船上的那挺機關槍也緩緩移動著槍口,隱隱指向發生騷動的人群。片刻之後,一名中等身材的少壯軍官走上了跳板,面帶微笑,帶著幾名參謀走向碼頭,後頭還跟著幾位長衫小帽打扮的人。

    士紳們急忙迎去,脫帽鞠躬,一人小聲說道︰“富順闔縣百姓拜見總司令。總司令萬金之軀,不辭奔波勞頓,遠赴本埠安撫黎民,實乃官員楷模,黎民救星。”這些說辭是他們早就商量好的,就連這鞠躬禮也是練了一晚上的。

    不待他說完,卻見站在一的柏文蔚咳嗽一聲,走上一步,向那剛剛走下跳板的少壯軍官敬禮︰“職部柏文蔚,見過參謀長!”

    參謀長?不是:司令?在場一眾士紳無不面面相覷,小心翼翼抬起頭望去,卻見那少壯軍官正在舉手敬禮。

    柏文蔚放下手,問道︰“總司令呢?”

    那少壯軍官面帶微笑的掃了眼人,說道︰“總司令在下游就上了岸,現在只怕就在富順城里轉悠呢。”

    眾人恍然,又听柏文蔚道︰“諸位,這位是我共和軍總參謀長藍長官,為了光復中華,驅逐韃虜,他也是勞苦功高的。”

    一紳士急忙鞠躬行禮,藍天蔚卻說道︰“柏師長,這‘驅逐韃虜’四個字以後就不要說了吧,現在是五族共和,你這話有些過時了,不利于團結啊,日本人和俄國人都想在這上頭打主意呢,咱們不能落人口實啊。”

    頓了頓,向眾人抱拳作揖︰“鄙人藍天蔚,與總司令一同前來,人生地熟,還望諸位耆老縉紳多多照拂。”

    “豈敢,豈敢。”

    眾人連忙鞠躬,自從共和軍開進富順之後,那雷厲風行的做事原則已讓眾人心服口服,如今的富順,不僅再也看不見散兵游勇,就連附近的土匪也不敢再來窺伺了,幾支打著“民軍”旗號的袍哥武裝也被毫不客氣的趕到了江東,庚子之後亂哄哄的景象總算是有了些改觀。

    “這位是傅華封傅委員,雖然現在只是商會的委員,不過以前做過鹽法道,這若是放在過去,諸位迎接的只怕應該是這位傅大人了。”

    藍天蔚一邊調侃,一邊將跟在後邊的那幾位隨員介紹給眾人。

    “參謀長,下榻之處已經備妥,是否現在就去?晚宴也已吩咐下去,按照總司令的意思,就在官運局擺宴。總司令那里也要快些派人聯絡,富順剛剛光復,潛伏的敵對分子還有一些,應以穩妥為上。”柏文蔚說道。

    “放心吧,朱大牛的特戰營,還有田勁夫的警衛營都有高手跟隨,尋常小匪,總司令還真不會放在眼里。這下榻之處咱們暫時不去,就去富順縣衙,總司令約好了,若是他走得不遠,咱們就在那里踫頭。”

    藍天蔚擺了擺手,向前一指,說道︰“這里的百姓革命熱情很高嘛,里頭有不少人是鹽工吧?”

    “藍長官說得不錯,富順百姓之中從事鹽業勞作的約有四成,若是再算上鹽船的船工、商號的伙計、貨棧的挑夫、鹽關的秤手,七成*人直接靠鹽吃飯,若是再算上間接靠鹽吃飯的人,富順的百姓九成指望著井鹽過活。”一名鹽商點頭哈腰的說道。

    “川中‘鹽都’,名不虛傳。”藍天蔚興致很高,抬腿就走。

    “總司令說過,要體察民情。走,咱們去和鹽工說說話。”

    就在藍天蔚饒有興趣的向鹽工打听鹽業生產細節、做出親民姿態的同時,共和軍總司令趙北也在干著同樣的事情,所不同的是,他不是在碼頭上和鹽商打馬虎眼,而是輕車簡從,只帶著幾十個身手敏捷的特戰營戰士和警衛,穿著件長杉、頭戴瓜皮帽,做商人打扮,臉上依舊貼上了狗皮膏藥。

    總司令微服私訪,眾人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精神,不敢有絲毫馬虎,陪同趙北上岸的一共有兩個營,不過多數人在山腳下停住了腳步,只有少數人換上便裝跟隨趙北上山,人人都是腰別短槍,頂上了火,衛隊長田勁夫帶著幾人在前開道,特戰營營長朱大牛緊隨趙北行動,充當貼身盾牌。

    這里離富順縣城不遠,站在山腰就能望見城牆,山頂有座火神廟,供奉著火神爺。那火神廟不僅是鹽業工人的精神寄托,更是當地鹽業行會所在,川鹽是煮鹽法制鹽,當地又多火井,利用火井煮鹽成本低廉,足以與海鹽進行價格戰,所謂“火井”其實就是天然氣井,這種易燃易爆的氣體對于這個時代的鹽工來說既是帶來生路的手段也是將人送入鬼門關的凶器,一個不慎就是井毀人亡的慘事,所以,這火神廟的香火一向盯,誰也不敢輕慢了那縹緲無蹤的命運。

    前些時候川中戰局正酣,富順一帶的鹽業生產凋敝了一段日子,再加上長江航道幾近斷絕,川鹽銷路不暢,各鹽場、鹽井紛紛封灶熄火,鹽工大多實在家,無事可做,這火神廟里的香火也就更加旺盛起來,鹽工們扶老攜幼從各處趕來,從山腳開始就捧著線香,幾乎是一步一磕頭的挪上山頂,虔誠幾近痴狂,山雞、豬頭、細面、白米……這些連人都舍不得吃的好東西也都一股腦兒的往廟里搬,不為別的,就為祈求世道太平,鹽井豐收。

    從山腳一路走來,總司令一行人幾乎是在眾人的白眼中走上來的,在鹽工們看來,上山的人不磕頭也就罷了,可竟然連香也不帶捧的,這種人不被當場扔下山去,就已經是高抬貴手了——————當然,趙北得感謝身邊的那群衛兵,沒有他們那拳大臂粗、身高體壯的架勢,恐怕他一個穿越過來的小職員早就被這群愚夫蒙婦給扔下山了。
pan0413 發表於 2011-4-3 16:13
本帖最後由 pan0413 於 2011-4-3 17:39 編輯

第214章 鹽政變局

  眾人的白眼中,總司令帶著部下好不容易上了半山峭壁前站定,仰頭一望,那火神廟還高高在上,煙霧繚繞,鑼剎聲聲,和那光禿禿的山坡一比,倒真有些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

    “唉!這山上就只事草了,連一棵樹都看不見。這麼大的太陽,連塊遮蔭的地方都找不到。”

    張激揚在一旁嘆了一聲,他是死皮賴臉的跟來的,說是要保護總司令,可實際上誰都知道,他是想跟著一起游玩,而且不僅自己來了,還帶來了一個時政宣講隊的女宣講員,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得出,他是想假公濟私了。

    對于張激揚的心思,趙北看得清楚,但也沒有點破,畢竟,有一個活潑靚麗的少女陪同,這旅途也增加了一點秀色,“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嘛,雖然那女宣講員做丫鬟打扮,未施朱粉,不過倒也養眼,正好做他“趙掌櫃”的貼身丫鬟,再說了,時政宣講隊就是聯系社會底層的重要紐帶,多出來走走也是有好處的。

    “環境保護意識太差!”

    趙北哼了哼,說個新鮮詞。其實自從進了富順縣境,他就看到了那江岸上光禿禿的山,為了煮鹽,這里的居民已經將附近的林木資源充分利用了數百年,不惟富順一縣是如此,這遠近的各鄉各縣大抵都是相同景象,植被稀疏,荒山禿嶺,一派黃土高原模樣。

    火井雖好,但不是到處都,而且火井有旺有欠,氣足火旺的井固然用不著柴薪那些氣欠火弱的井卻要和著柴火燒,不然的話煮鹽效率太差,火井如此別提那些沒有火井可用的鹽場了,如此一來,鹽商自然將附近的林木資源充分利用起來百年下來,硬生生將川南山地變成了黃土高坡,一到雨天是滿地泥漿就是山洪爆發,肥得是少數鹽商,卻苦了闔縣百姓。以前也不是沒有人注意到這個問題,錫良督川時就大肆征收林捐爾巽督川之後更是鼓勵百姓植樹造林,只是見效大,在這樣一個瞞上欺下的時代,再好的政策也會變成吏斂財的手段,趙爾巽再精明,也斗不過那幫財迷心竅的官員和鹽商。

    “以後不能再鹽了這井鹽的開采方法要改改,而且用火煮的辦法效率太低。”趙北接著說道。

    張激揚和朱大偶有些奇怪鹽不用火煮,難道還有別的辦法能將咸鹽從鹵水里淘出來?難道是像海鹽一樣鋪場曬?

    兩人沒問北也沒,只是望著那滿目荒涼連連嘆息個時代,人心不古,都想著給自己撈好處,公益事業卻無人關心,或許這也是末世的特征之一吧。

    “繼續走吧。站在這里也是曬陽。到了山頂說不定能進廟里歇歇。”趙北舉起手里地那根文明棍◎山頂指了指。

    但眾人到了山頂。卻發現根本進不了神廟∩于進香地香客太多。那火神廟前站得是人山人海。許多進不了廟里地香客甚至就在廟外頭磕頭燒香。只有那些抬著豬頭、山雞地香客才有資格另排一隊∩廟祝引導進廟。

    “早知道。咱們也抬個豬頭。至少可以進廟里瞧瞧光景。”田勁夫抹了把額上地汗。發起牢騷。

    “那邊有個茶攤兒!”那個假扮丫鬟地女宣講員指了指靠西一側。眾人舉目望去。見那山顛邊果然擺著幾個茶水攤兒。除了叫賣茶水之外。還兼營糕點。一些馬扎、小桌也擺得滿滿地。和後世地旅游景點地情形差不多。武漢地黃鶴樓風景區差不多也是這般模樣。只是更有秩序些。

    趙北帶著眾人走了過去。選了個茶水攤坐下。點了些茶水、糕點。田勁夫、朱大牛在他左右落座。其他人則分散四周。警惕地子著每一個靠近這里地人∫手探在腰間。隨時做好了拔槍準備。

    茶攤上還坐著些茶客。從打扮來看多數是鹽業工人【是進香之後歇腳地。一些人喝了茶後便下了山。另一些人則端著茶碗大擺龍門陣。看樣子一時半會兒是不會下山地。

    “啷個戳戳,趙爾巽那龜兒子腦殼殼被銀疙瘩砸癟嘍,啷個要跟共和軍死磕,害得鹽場關門,哈兒一個!”

    “哈兒不哈!而今眼目下,他趙哈兒還不是在成都吃香喝辣?白花花的銀疙瘩一箱一箱的堆成山,一頓花酒的錢夠你買一二十個堂客的。”

    “要買堂客,也要買那些共和軍宣講隊的堂客,一個個又會唱又會跳,趕上城里的川戲名角嘍,硬是要的!”

    “你個龜兒子做啥清秋大夢,人家共和軍的那些妹兒不賣!你要強買,人家撩起一腿,大腳片子把你個龜兒子揣到江里頭去!”

    ……

    四川方言倒是挺有趣的,這對看了不少四川方言電視劇的趙北來說不是障礙,但對于田勁夫、朱大牛等人來說就有些艱難了,好在警衛營里有個新兵是四川人,站在一旁為兩人解說,倒也听得有滋有味,只是那名假丫鬟的女宣講員有些尷尬,紅著臉躲在張激揚身後。

    那個充當翻譯的四川新兵名叫秦四虎。

    秦四磺成都府崇慶州人氏,祖上世代務農,雖說是小禍身,吃不上什麼大魚大肉,可這秦四虎卻生就了一副好身板,不過區區十八歲,卻是人高馬大,足足一米九的個頭,不要說在四川,便是在中國也算得上彪形壯漢,仗著這副身板,他才敢毆打強搶民女的官差,結果被栽了一個“謀反”的罪名,打入死牢,後被押到成都關押,若非是共和軍殺到成都府,恐怕就是一個秋決的下場。

    成都光復之後,共和軍整頓獄政,秦四虎和幾位袍哥獄友一起被放了出去,青年人單純幼稚易被人哄騙,在獄里的時候被那幾個袍哥一攛掇,秦四虎就拜了山嗨了袍哥排行老九,出獄後做了幫主的貼身保鏢,整天跟著一幫混混兒到處瞎混樂不思蜀,後來端錦那幫人策劃了鐵路公司哭街事件,惹惱了總司令是一聲令下,對成都的各個袍哥碼頭、公口來了番搜山揀海,很是抓了一幫“滿清走狗”,秦四虎所在的碼頭也被共和軍搗毀主逃到外地逼風頭,秦四虎衣食無著,只好投軍,由于身材高大,他被直接調去了特戰營。

    本來,朱大牛很喜歡這個憨直的新兵沒等他高興幾天,總司令一紙調令又將這個秦四虎調到了警衛營,朱大牛很是郁悶打听才知道,這都是衛隊長田勁夫進的“讒言”。

    自從上次在漢口龜山校場被特戰營“伏擊”之後勁夫一直耿耿于懷,時刻不忘將這場子找回來,于是經常帶人去特戰營,打著總司令的幌子偷師,某日田勁夫帶著手下去特戰營校場“偷師”,瞧見秦四虎的身板,一時驚為天人,親自試了試他的力氣後便向朱大牛要人,但踫了一鼻子灰,只好回去找總司

    撐腰。

    趙北好奇之下將秦四虎叫到跟前,發覺此人骨骼粗壯、肌肉發達、虎背熊腰,穿上軍裝往身邊一站,倒是威風凜凜,如果再配一副墨鏡的話,整個一健美先生加職業保鏢的形象,一時也樂了,便將秦四虎調到衛隊,充當貼身保鏢,專門嚇唬人用。

    此次趙北微服私訪,也將秦四虎帶在身邊,剛才眾人上山的時候沒捧香,之所以沒被鹽工們扔下山,多半也是這個“健美先生”的功勞。

    秦四磺土生土長的四川人,也只會說四川話,給田勁夫、朱大牛做翻譯的時候也是頗為費勁,連比帶劃,累得是滿頭汗。

    看到秦四虎的狼狽樣,趙北放下茶碗,拿文明棍磕了磕桌面,說道︰“四虎啊,你也別費勁了,喝你的茶,他們听不懂川話也是活該,都入川這麼久了,居然連本地方言都听不懂。”

    “听是听得懂一的,就是俚語太多,一時明白不過來。”

    田勁夫“嘿嘿”一笑,端起茶就往嘴里送,喝了兩口,扭頭向山下望了望,抬手一指,說道︰“掌櫃的,你不是要看鹽場嗎?瞧,那山下就是。”

    趙北站起身,山下望去,果然,那山後就是丘陵,幾座規模頗為壯觀的鹽場就隱伏在那連綿起伏的丘陵腳下,工棚、天車,火井、鹽井,都歷歷在目,只是隔得太遠,看不清細節。

    “望遠鏡!”

    趙北手一伸,張激揚急忙從背著~褳里摸出牛皮望遠鏡盒,抽出一架雙筒望遠鏡,遞了過去。

    一個穿著長袍馬褂、戴瓜皮帽的土財主舉著個西洋望遠鏡遠眺,這景象確實有些怪異,立刻就引起了一些茶客的注意,川人愛熱鬧,于是紛紛擠了過來,張著嘴瞅著趙北手里的那望遠鏡嘀咕。

    田勁夫和朱大牛急忙靠了去,分開圍觀總司令的百姓,一左一右護持在身邊,哼哈二將一般。自從端錦策劃的那次未遂刺殺事件後,總司令的安全成了目前共和軍高層關注的重點,本來藍天蔚是反對總司令微服私訪的,但架不住總司令的興頭,所以出發之前特意命田勁夫、朱大牛立下軍令狀,如果總司令少了一根寒毛,就拿他們是問,兩人自不敢吃軍法。

    趙北放下望遠鏡,這才注意到身邊的:觀百姓,于是微微一笑,將那望遠遞給一個青年鹽工,說道︰“這叫望遠鏡,洋人的玩意,有趣的很,你也瞧瞧?”

    氣氛立刻熱烈起來,一眾鹽工你爭我搶,拿著望遠鏡過癮,一旁的張激揚等人卻是看得提心吊膽,那望遠鏡是正宗德**用望遠鏡,帶分化刻度的最新產品,剛剛隨著軍火從武漢運到,全軍就那麼幾十架,如果摔壞了,那可叫人心疼死了。

    “喔!連鹽鍋壩都看得一清二楚。”

    “王老菜那個哈兒,又在天車上曬太陽。”

    ……

    鹽工們嘻嘻哈哈,鬧了好一陣才消吐來,將望遠鏡還給趙北,拉著他擺起龍門。

    “先生是哪里人?”

    “湖北人,來本地經商。”

    趙北笑著說道,向張激揚使了個眼色,張激揚心領神會,招呼茶攤兒掌櫃添茶斟水,幾盤燈草糕也端上了桌,片刻就被搶了個干淨。

    眾人情緒更高,將總司令圍住,你一言我一語,猶如久別重逢的老友,但是田勁夫等人的神經卻是繃緊了,不得不打起精神,全力應付局面,原本散在四周的衛兵也都收攏到附近,阻止更多的人靠攏過來。

    “這望遠鏡是個啥子道理?洋人的玩意就咋就那麼好玩兒?”

    “其實啊,這望遠鏡早在明代的時候咱們中國人就會造了。”

    “那現在咋不會造了賴?”

    “這個就要說到滿清朝廷了,其實也不是不會造,內務府也是造過的,只不過只給皇帝玩,連將軍都玩不著。……”

    ……

    趁著這機會,趙北為眾人普及了一下歷史,並很快將話題轉向他更關心的方面。

    “諸位多是這富榮場一帶的鹽工吧?想必對這鹽政很熟悉嘍?”趙北問道。

    “富榮場俗話‘十人九鹽’,不要說我們,便是這山上的男男女女,十個人里就有九個靠鹽吃飯。”

    “先生是不是打算做井鹽買賣?要做買賣,先得花銀子買鹽票。”

    “過去是向朝廷買鹽票,現在嘛,只怕要找共和軍買嘍。”

    “未必!共和軍要建共和,這鹽票嘛,只怕要換成共和票嘍。”

    “鹽票要換,那大洋據說也要換,上頭都要印上‘共和’兩個字樣。”

    ……

    見眾鹽工七嘴八舌,議論紛紛,趙北只是淡淡一笑,說道︰“我是外地客商,想打听打听這富榮場的鹽政,若是做得起鹽業買賣,或許就試試。只是向來不熟悉這四川鹽政,雖說官府有條文,可俗話說‘縣官不如現管’,如今這世道,哪里不是有便宜不佔?這鹽政到了如今,只怕是早就敗壞得成樣子了吧?”

    “先生這話說得是不錯,鹽政本就是叫人敗的,不敗能叫鹽政?想當年,祖輩們下井淘鹽,每口井邊都站著幾個鹽官,淘出的鹵水是輕是重,熬出的鹽花是粗是細,都要仔細記下,叫督鹽官老爺過目,可到了我們上井的那年頭,就沒這些規矩了,如今的鹽政,都叫鹽商把持了,朝廷哪里能落得好處?鹽利十亭之中,倒有九亭落了鹽商腰包,他們的一頓飯,頂得起天車工十幾年的工錢,‘三畏堂的車馬,四友堂的娘姨’,這都是實打實的話!”

    “諸位看得清楚,這鹽政的弊端我也略知一些。只是不知道,這富順一帶的大鹽商到底有多少?都是哪些人家把持鹽政?那些小鹽戶又是如何討生活的?”

    趙北接過張激揚遞過去的筆記本,放在桌上攤開,拿起鋼筆作勢欲寫。前幾天傅華封已將關于鹽政的條陳呈了上來,總司令已研究過,不過那只是一個官場人物的看法,現在總司令想听得是社會底層民眾的看法。

    “要說大鹽商,當年的王三畏堂、李四友堂都是數得著的大鹽商,當年半個富順都是他們的。”

    “好漢不提當年勇,王三畏堂、李四友堂早就中落了,分家的分家,遷居的遷居,現在的富榮場,沒有那麼大的鹽商嘍,書里說的好,‘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現在的富榮鹽場,那就是一個春秋戰國,你做初一,我做十五,誰的後台硬、路子廣,誰就做霸主。”

    ……

    鹽工們你一言我一語,將這富順、榮縣的鹽政詳情一一講述,卻渾然不知,就在他們這樸實的字里行間中,一場鹽政變局已悄然拉開了帷幕。
pan0413 發表於 2011-4-3 1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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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養肥豬與殺肥豬(上)

     為川南鹽都,富順縣城里最繁華的地方就是八店街,最大的八家鹽商均在此設立鋪面,故此得名,如今時過境遷,那八家鹽商已消失在歷史長河中,但街的名字卻就此流傳下來,在這條街上開設店鋪的也不再僅限于鹽商,銀號、當鋪、古董行、廣洋貨店,諸多商號鱗次櫛比,就連前幾年新開辦的大清銀行也在這條街上設了分行。

    富順宣布易幟當天,一部清軍嘩變,除了在城外大肆洗劫之外,少數亂兵還沖進城,在這繁華的八店街上抄掠,雖然很快就被城內駐軍擊退,但街面上的商號也遭了兵煲,當鋪、古董行損失慘重,就連大清銀行也被亂兵放了把火,燒光了全部帳目,讓本地儲戶血本無歸,至于那些存款是否還在銀行之中,卻是誰也說不清楚,甚至這把火到底是哪一方放的,也是眾說紛紜。

    雖然亂兵早已撤離,但這八店街上仍是冷冷清清,遠不及火神廟里熱鬧,大大小小的商號都是大門緊閉,正在忙著清點兵煲中的損失,至于開張營業的事情,暫時還顧不過來。

    只有大清銀行的那間分行有些特別,雖然正門沒開,但後門卻開門迎客,門邊都站著荷槍實彈的士兵,那塊“大清銀行”的牌匾則被人摘了下來,放在路邊砸了個稀爛。

    這副架勢顯然不是在營業,即使想營業也營不了,帳目都還沒清點清楚,怎麼可能營業?之所以開著後門,只不過是為了召開一場會議,銀行後頭有座大禮堂,可容四五百人放的那把火也沒波及那間禮堂,因此,這里就成了共和軍“鹽政善後會議”的召開地點,一場決定中國鹽業前途、鹽商命運的大會就在這里舉行。

    主持會議的是和軍總司令趙北,列席會議的除了富順的鹽商之外,還有來自于榮縣的鹽商代表、地方名士,另外還有一些川南的重量級軍政人士榮縣的王子驤、仁壽的秦省三、威遠的楊紹南和甘東山,這些趁亂而起的民軍首領哪一個不是威名赫赫的江湖大佬?就連遠在州的周鴻勛也千里迢迢帶著袍哥隊伍趕到了富順,不為別的,就是為了這里的井鹽!

    共和軍西征之後,川南雖清軍重兵彈壓,但無奈地方爛已久,會黨橫行,清軍雖期奔命,但各地“民軍”仍是一個勁兒的冒著頭,同盟會策動的川南起義雖然失敗是卻進一步削弱了官府在偏遠地區的統治量,有利于地方豪杰的崛起,這王子驤、周鴻勛等人就是那個時候崛起于草莽的,仗著手下有那麼千把號弟兄豎起旗子就造反,佔著山頭敢稱王紛粉墨登場,當起了川南的地頭蛇,富榮場的清軍反正之後,這些江湖好漢就扛起革命的紅旗,離開了山寨,帶著隊伍開到了富順想分一杯羹,但沒等這些雜牌隊伍進城牌的革命軍就到了富順縣。

    雖說“強龍難地頭蛇”,可如果地頭蛇遇到了蠻不講理〉力強橫的強龍卻也只能篙下風共和軍面前,無論是王子驤還是周鴻勛那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小角色,論兵他們不及共和軍多,論槍他們不及共和軍利,又有什麼資格跟共和軍爭?再加上一個“川南鎮守使”田振邦從中使壞,共和軍沒把他們這些地頭蛇消滅已經是高抬貴手了。

    說起田振邦,那也是個人物,重慶舉義,他算是為共和軍的西征大業立下大功,為了酬功,總令保舉他做了“川南鎮守使”,將敘州、州、寧遠、敘永這三府一廳的川南地盤劃給了他田某人管轄,這塊地盤也就成了他田某人的禁臠,雖說與總司令約定在先,鹽稅、鹽業輪不到他田振邦揩油,可這些地方的田賦、厘金卻都歸田振邦打理,如此財源,田振邦怎肯甘心讓他人分潤?為了實現“川南王”的理想,下濫藥」壞水、進讒言,什麼手段田振邦都試過了,如果不是有總司令的嚴令,恐怕田振邦早就與那幫地頭蛇開戰了。

    田鎮守使打得是什麼主意,趙北心里一清二楚,田振邦是想做實實在在的“川南王”啊,但總司令偏偏不想讓他得逞。

    平衡。一切為了平衡!為政之道就講究這“平衡”二字 在就滅了田振邦。無益于趙~信譽。但如果幫著田振邦滅了王子驤、周鴻勛等人。卻也無助于牽制田振邦。所以嘛。這最好地辦法莫過于和稀泥。讓這幫地頭蛇互相牽制、互相監視。如此。方可保證共和軍在川南地話語權。所以。此次“鹽政善後會議”並不僅僅是為了鹽政改革▲且也是為了安排這些地頭蛇地出路。平衡他們地勢力。為總司令主政全川保駕護航。

    田振邦要做實實在在地川南王□子驤、

    也要在這川南一帶刮刮地皮。雙方立場都很堅決。利肯退讓?要想調和他們之間地矛盾。可不是一件容易地事。這得總司令一錘定音。

    如果從趙北抵達富順縣那一天算起。這位總司令已經在本埠呆了整整兩天半。可在這兩天半地時間里。富順鹽商和軍政要員沒有一個人看見過這位共和軍地首腦人物。就連精心準備地接風宴也是藍天蔚、傅華封代為出席地。誰也不知道趙總司令到那里去了。可偏偏從鎮守使田振邦地嘴里傳出風聲。說是共和軍方面打算整頓鹽政。刷新鹽業。

    可具體怎麼整頓、怎麼刷新。卻沒一個人知道。藍天蔚、傅華封都是守口如瓶。田振邦剛剛從成都趕到富順▲且一介武夫。除了銀子什麼也不懂。結果這兩天下來。所有地鹽商無論產業大小。均是戰戰兢兢 在都知道已經改朝換代了。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坐江山地換了人。連大臣都能換。何況小小鹽商?

    鹽商。中國古代商人中地翹楚。憑借著特殊地位不僅為自己攫取了大量財富∥時也與官場保持著千絲萬縷地聯系。要想扳倒一個鹽商。那需要動用足夠地量。鹽政。不是那麼容易整頓地。至少在承平年間如此。

    前清時候的鹽政講究八個字︰裕課、恤商、利民、杜私。裕課,是指最大限度榨取鹽稅,充裕國庫;恤商,是指減輕鹽商負擔,避免涸澤而漁;利民,是說降低鹽價,擴大引岸,不使百姓受淡食之虞;杜私,是說盡力杜絕私鹽販賣,維持鹽稅收入。

    這八字真言看去冠冕堂皇,值得山呼“吾皇聖明”,但實際上卻全不是那麼回事兒,從清初開始,這鹽政就一路磕磕絆絆,就沒有走得順暢的時候,原因也很簡單,因為那“八字真言”之間根本就是互相矛盾的,裕課就意味著要加大對鹽商的壓榨,鹽商都不是傻子,自然不會自己承擔這苛重的賦稅,自然會放棄那些遙遠而又毫無利潤可得的引岸,還必須想盡辦法將私鹽變成官鹽,以降低成本,如此一來,就造成了兩個直接後果︰其一,偏遠地區的百姓無法吃到官鹽,或根本吃不起鹽;其二,大量鹽稅流失,或變成了鹽商的豪宅、戲班,或進入了鹽官、稅吏的口袋,朝駝入自然而然的降低了。

    當然,清朝統治者不是沒考慮過對鹽政實施改革,從立國之初起,皇帝們就一直盯著那鹽稅,底下的那幫能臣也沒少出好主意,只是由于種種原因,一直沒敢動手而已,所以,鹽商得以繼續維持著他們的特權,不過這個特權的享受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用一句官場的話來說,鹽商就是朝廷養的“肥豬”。

    皇帝之所以願意維持_商的特殊地位,純粹就是在養肥豬,什麼時候缺銀子了,什麼時候就殺豬,而鹽商數量有限,這就決定了殺豬程序的簡便,有幾口豬,每一口豬有多肥,這些細節官府都一清二楚,按圖索驥,沒一個能跑得了。沒辦法,古代中國商業、貨幣的流動性太差,只有財大氣粗的鹽商才有足夠的現金供官府勒索,其他的商人根本沒有這種實力,南方的行商雖有這種經濟實力,但現金不足,也不是旱澇保收的行業。

    只鹽商才是肥豬,宰起來痛快,作為交換,朝廷也就給予這些鹽商特殊照顧,甚至可以為鹽商子弟的科舉釉提供種種便利。

    清初的鹽法是商引岸制,是直接繼承的明代鹽法,這一制度在明代就已暴露出許多弊端,明末就已出現了改革鹽法的呼聲,只是由于明王朝的迅速覆滅而終未施行,到了清代康熙、雍正年間,鹽法敗壞已極,嚴重影響了朝廷的財政收入,雍正皇帝不得不采取措施對鹽政進行小範圍修整,敲敲打打,勉強應付,自那之後,每一個新繼位的皇帝都曾試圖對鹽政進行徹底整頓,就場征稅、民運民銷……諸多改革措施一一出籠,直到道光年間,終于出現了“票鹽法”,從根本上解決了綱商引岸制的缺陷,但不等進一步推廣,鴉片戰爭和太平天國戰爭先後爆發,為了解決軍費問題,曾國藩、李鴻章等人又對鹽政指手畫腳,采取了寓綱法于票法的循環票法,等于是又退回了綱商引岸制,從此之後,清朝的鹽政就再無回天之力,一直到清朝覆滅,這綱商引岸制也沒廢除。

    如果從明代算起的話,這一古老鹽政制度已施行了五百年。

    曾有歷史學家評論說“古代中國是個保溫瓶”,鹽政制度或許可以為這句話做個完美的注腳。
pan0413 發表於 2011-4-3 1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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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養肥豬與殺肥豬(下)

   過話又說回來,清廷不是不想改良鹽政,而是瞻前顧下定決心。

    鹽政改革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那普普通通的食鹽牽扯著太多的利益團體,鹽商只是一個明面上的,藏在鹽商背後的則是那數不清、理不明的利益鏈條,官僚、貴戚、宗族、縻生、皇族,甚至就連那鹽灘、井灶上的鹽工,也都算作這個利益鏈條上的一分子,要想徹底解決綱商引岸制的缺陷,就必須對這整個利益蛋糕進行重新分配,如果沒有足夠的勇氣和自信,鹽法是變無可變。

    承平之世講究得就是一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鹽商利益集團擔心失去這塊巨大的食鹽蛋糕,皇帝則擔心觸動不該觸動的勢力,導致政局動蕩,所以,這徹底改革鹽法的構想僅僅只能作為一個構想停留在皇帝的留中奏折里。

    但現在不一樣了,清朝完蛋了,皇帝滾蛋了,天下爛,政局動蕩,不趁此良機快刀斬亂麻的改革鹽政,難道要等到承平時候麼?

    革命,就是利益的重新分配,也是權力的分化整合,所有的人都有機會攫取一份果實,前提是你有足夠的實力。

    放眼天下,如今有實力整合全國權力與利益的就是袁世凱的北洋集團,其次才輪到趙北的共和軍集團,四川大部地區都已落入共和軍掌握,所以,這四川利益蛋糕的重新分割、分配就只在趙北一念之間。

    帶著一絲惴惴,也帶著一期待,這富榮場大大小小的軍政人物、鹽商巨賈都準時來到了大清銀行的禮堂,端坐在那西洋式的長條椅上,熱情寒暄、老友敘舊的背後,卻藏著那無法擺上明面的爾虞我詐、落井下石〈照往年的歷史經驗一次的鹽政整頓總會有一批失勢的鹽商落馬,然後又有一批走對了門路的鹽商飛黃騰達。

    換句官場上話來講,這叫“殺肥豬”,豬養肥了當然要殺了吃肉,吃不到肉誰會養豬?

    殺了一批養肥的豬,再一批豬仔喂養,養肥之後就是又一輪的循環。

    國離不開食鹽國家也離不開鹽稅,而鹽商就是這根社會鏈條上至關重要的一節,誰也不能忽視他們的存在,雖然他們一向被官府視為肥豬,但官府也不敢將這些肥豬一次全部殺光。

    一句話 坐穩山。就得養肥豬▲且願意來做這肥豬地商人熱情很高!

    一切都是為了利益。

    “總司令到!敬禮!”

    禮堂側門外傳來一聲高喊。跟著是“嘩!”地一聲。士兵們整齊地踏了踏步手中步槍向上一豎。這標準地持槍禮中包含著不知多少訓練場上地汗水與呵斥。

    原本鬧哄哄地禮堂頓時安靜了許多。人們紛紛站起身來。朝門口望去見一名軍官帶著一隊衛兵先行進場。分列講台兩側官兵均是灰軍裝、船形帽。腰間四指寬地牛皮腰帶。電燈地光亮下。那銅制地腰帶扣熠熠生輝。衛兵們肩背九龍帶∫腰挎著一個碩大地槍盒里頭裝著傳說中地“盒子炮”。據說這種短槍只裝備總司令地警衛營。

    片刻之後一個青年軍官才帶著幾個參謀快步走進禮堂。一邊向講台走去邊揮起右手。面向眾人揮手微笑。

    這就是趙北就是那位從安慶一路殺到成都的“革命先鋒”,沒有他,或許就不會有這次“戌申革命”。

    “趙司令!趙司令!”

    “是總司令!”

    ……

    人們開始交頭接耳,鞠躬的鞠躬,下跪的下跪,禮堂里又熱鬧起來。眾人這幾日雖然沒有見過趙總司令的真人,可卻都見過趙總司令的照片,實際上,就在前天,時政宣講隊就將一幅總司令的半身像抬進了富順城里,那是在漢口租界特意定制的半身照,高兩米,寬一米,即使高高掛在鐘鼓樓上,也能看得一清二楚,照片最下方那七個黑體大字也很顯眼︰革命先鋒趙振華。

    此刻,那副半身像就高懸在禮堂的講台後側,佔據了最醒目的位置,就連原先那漆黑的幕簾也被換下,以突出半身像的細節。照片上的趙北一臉肅容,軍裝筆挺合身,一條九龍帶斜掛胸前,由于沒戴軍帽,那一頭“板寸”短發讓人印象深刻,看上一眼就忘不了。

    在眾人的子下,趙北徑直走上講台,在一張掛著黃緞面的講桌後停住腳步,轉過身面向眾人,微微一笑,右手輕輕一舉,示意眾人安靜。

    “諸位縉紳、諸位父老與來賓,不必多禮,現在共和已立,咱們革命軍不興跪拜禮∩人就是趙北,字振華,湖廣人氏,有幸參與安慶首義,後又率軍光復湖北,蒙諸位革命同志抬舉,蒙

    統信任,此次建**征討滿清頑固派,鄙人得以親入川西征,幸賴將士用命、百姓相助,西征順利,四川光復,這絕非趙某一人之功,實乃全川百姓之榮!滿清竊踞中華,至今已逾二百余年,蹂躪山川、苛虐百姓,早已天怒人怨,此次‘戌申革命’,我革命軍順應天命、人心,誓師討逆,勢如破竹,如今滿清皇室已然讓國退位,國內革命形勢穩定,正是我等軍民鑄劍為犁〉業救國之時!趙某不才,對于經濟〉業略有心得,願與諸位川中縉紳耆老同心協力,共建美好新四川!

    ……

    國以民為本,民以食為天≠姓吃飯,原就離不開食鹽,然則滿清無道,墨吏橫行,百姓飽受淡食之苦,偽清咸豐年間,太平軍興,天下騷然,食鹽不濟,湘、鄂、、贛諸省百姓淡食甚苦,幸賴川中鹽商援手,方解燃眉之急,川鹽行銷中原,大受百姓歡迎,無奈滿清官場黑暗腐朽,吏、昏官與淮揚鹽商沆瀣一氣,戰事方息,便大肆侵奪川鹽引岸,不惟、贛引岸盡失,便是湘、鄂引岸也所剩無幾,經此一敗,川中鹽商一蹶不振,昔日富榮繁華不再,顯赫一時的‘王三畏堂’、‘李四友堂’也煙消雲散,川南鹽都,竟成哀鴻之地,令人扼腕嘆息。若論‘卸磨殺驢’、‘過河拆橋’的本事,當數滿清朝廷第一。”

    趙北侃侃而談,句句直擊四川鹽商痛處,不過短短幾分鐘的演講,竟引起眾鹽商的共鳴,禮堂里頓時“哄哄”而響,大小鹽商無不為總司令的演講而動容。

    清朝的鹽商分兩大集團,一則以揚州鹽商為主的淮揚集團,二則以富順鹽商為首的四川集團,從清朝立國之初起,這兩個鹽商集團就一直在進行著明爭暗斗,無奈四川山高皇帝遠,文化又及不上揚州,所以在朝廷之中很難找到得力幫手,結果兩大鹽商集團的斗爭經常以四川鹽商敗北為告終,咸豐年間,太平天國戰爭爆發,沿著長江兩岸,太平軍與湘軍連番廝殺,長江交通斷絕,淮鹽無法運進,湖南、湖北、安徽、江西等地出現鹽荒,百姓怨言載道,迫不得已,清廷這才準許川鹽少量運銷湖南、湖北,後來隨著戰爭的擴大和持續,川鹽又取得了安徽、江西等地的銷鹽引岸,大量川鹽源源不斷從四川運銷各地,那些年里,不僅是川鹽產量最高時期,同時也是四川鹽商最輝煌的時期,所謂的“王三畏堂”、“李四友堂”就是在那一時期崛起的,當時,四川鹽商的財富積累已接近淮揚鹽商,在朝廷之中也開始物色到了較有實力的代言人。

    只是好景不長,隨著太平天國的覆滅,長江交通恢復,淮鹽再次大舉運銷沿江各省,並依靠多年積累的實力和人脈,迅速將失去的引岸奪了回去,在曾國藩、李鴻章等人的策劃下,清廷卸磨殺驢,勒令川鹽退回四川,不得再向湖南、湖北外銷。

    雖說鹽商們早就習慣了朝廷“殺肥豬”,可是這肥豬也沒有這種殺法呀,當年朝廷為了剿滅太平天國,派捐派餉的時候,對淮揚鹽商集團和四川鹽商集團是一視同仁,現在時局穩定了,為什麼只殺四川鹽商這頭肥豬,難道就是因為這頭肥豬看上去好欺負麼?

    朝廷大概是沒有見過被豬咬傷的殺豬匠吧。

    四川鹽商自然不肯束手就擒,立即進行了強力反擊,通過在朝廷上的代言人,開始了艱苦的引岸保衛戰,那是一場慘烈的拉鋸戰,雙方在戶部、軍機一連打了幾年官司,淮揚鹽商對于曾國藩、李鴻章等人籌措軍費有大功,這兩個封疆大吏自然要投桃報李,極力維護淮揚鹽商利益,四川鹽商則搭上了左宗棠的線,為左宗棠的楚軍酬餉也立下汗馬功勞,雙方的代言人在朝堂上都擁有一言九鼎的資格,這場官司打下來,兩個鹽商集團都是筋疲力盡,眼看短期內解決爭端無望,只好各退一步,尋求和解。

    最後,四川鹽商成功取得了與淮揚鹽商在鄂西大部分地區的引岸共有權,雙方以宜昌為界,界限以東歸淮鹽,界限以西雙方共享,但不久之後,淮鹽自動退出了鄂西引岸,自此之後,川鹽稱霸鄂西,除了應城的“膏鹽”之外,幾無對手,不過川鹽也為此付出代價,宜昌榷運局取得了向川鹽征收鹽厘的權力,而該局歷任總辦均為清廷內務府親點,所收鹽稅作為脂粉錢直接供應大內,朝廷在“恤商”的同時,仍沒忘了狠狠敲詐一筆。

    肥豬終究是肥豬,再凶猛的肥豬也是斗不過殺豬匠的。
pan0413 發表於 2011-4-3 16:16
本帖最後由 pan0413 於 2011-4-3 17:44 編輯

第217章 拆豬圈(上)

    豬雖然斗不過殺豬匠,可是終究沒有被殺豬匠干掉。

    無論如何,食鹽引岸保住了,四川鹽商彈冠相慶,猶如打了勝仗一般。

    但四川鹽商並沒有輕松太久,很快他們就遇到了新的對手——————精鹽。

    這個對手可比淮揚鹽商難對付得多,因為他們是洋人。

    中國傳統食鹽中口感最好的是淮鹽,其次是川鹽,但在外觀上淮鹽不及川鹽,淮鹽含有較多雜質,色澤不純白,偏黃,川鹽之所以能在鄂西引岸戰勝淮鹽,除了價格優勢之外,就是色澤純白,口感也好。不過隨著外國精制食鹽的進口,川鹽在色澤上的優勢盡失,在精鹽的打擊下,最近幾年川鹽銷路不暢,貨棧時有積壓,如果不是此次“戌申革命”爆發,外國停止向湖北等地出口食鹽的話,用不了幾年川鹽就會完全失去外省市場。

    所以,四川鹽商痛恨的就是淮揚鹽商和外國鹽商,誰能幫他們奪回引岸,誰就是他們的救星,當年種四川鹽商的左宗棠西征阿古柏,所用軍費中,有差不多兩成是四川鹽商報效的,由此即可看出他們對引岸爭奪的重視。

    現在,共和軍主政四川、湖省,前不久又傳來消息,湖北軍政府借口打擊私鹽,大力打壓淮鹽,雖然此舉是為了維護湖北鹽稅收入,但也在客觀上幫助了四川鹽商,在某種程度上,四川鹽商對趙北有一種天然的好感。

    “如果總司令當大總統就好了樣就能把川鹽銷往全國各地。”

    不止一個人是這樣做乎所有的四川鹽商都在做著同樣的夢,現在的川鹽由共和軍統一收購,共和軍的地盤實際上就是川鹽的地盤。

    但總有醒來的一天,當趙北打算整頓鹽政的消息傳出後,大小鹽商無不戰戰兢兢,誰也知道這位有著“趙屠”諢號的總司令到底打算干什麼,反正憑借鹽商們的歷史經驗,每當上頭放出風聲說要整頓鹽務的時候,通常也是鹽商大把往官府送銀子的時候,誰都知道當鹽商的好處當了鹽商的就巴望著一直當下去,沒當上鹽商的富徊削尖了腦袋想往這個集團里鑽營,至于誰當誰不當,那就得看官府一句話了。

    具體在得看總司令一句話。為了保住鹽商地位置。不少來開會地鹽商都在兜里裝了銀票、支票只要趙北開口。要多少軍費。眾人合計合計。也是能夠湊一湊地。要多了當然不行。但至少也足夠總司令養上幾萬軍隊地。

    對于鹽商們地心思北自然也一清二楚。實際上就在昨天當他視察完畢回到炮艦上地時候。藍天蔚就向他報告了鹽商們地動向據藍天蔚估計。如果趙北肯開口地話富順一地地鹽商就能湊起三百萬兩白銀。幾乎抵得上四川半年地鹽稅收入。折合成銀圓。就是四百余萬圓。足夠兩個甲種師一年地開銷。

    這當然令人心動。但還不足以打動趙北。他想要地不是四川半年地鹽稅收入。他想要地是整個四川鹽業地巨大利潤!滿清官場上地那一套舊規矩漏洞百出。每年地鹽稅至少有一半進入了私人腰包。即使按照最保守地估計來算。如果此次鹽政改革取得成功。那麼。僅四川鹽稅地收入就可以至少增加一倍。超過一千萬兩白銀!

    一想到有這麼多軍費歸自己所有。趙北恨不得立即將整個富榮場掀個底朝天。將鹽商們地窖里地藏銀通通抄去充作軍費。不過理智告訴他這是不行地。所以最終還是將這個念頭壓了下去∠竟。鹽商擁有巨大地財力和廣泛地人脈。目前來說暫時還是需要團結他們地。要想將四川牢牢控制在共和軍手里。就必須將這些人變成共和軍地利益共同體!何況。中國地實業強國計劃也離不開這些腰纏萬貫地大商人▲且現在不是古代了。商人們也明白外國銀行地好處。發掘地窖地辦法已是行不通了。

    于是就有了這次“鹽政善後會議”。這既是趙北展示自己鹽政規劃地舞台∥時也是利益分配與妥協地姿態 在共和了。一些事情也是需要做做表面文章地∠竟。家天下地時代已經過去了。即使是軍事強人。也要俯順民意。

    趙北舉起手。示意眾人安靜。待鹽商們冷靜下來。才接著說道︰“舊時代已經結束。新時代正在開啟。諸位縉紳耆老◎不可錯過這新時代地富強列車!現在共和成立。將來憲法公布。所有國民一律平等。法律保護所有商人地合法財產。以後就不會再有官府借端壓榨實業人士地事情了。作為共和政府正式任命地‘西南六省鹽政督辦’。今天站在這里。我可以向諸位保證。今後地四川鹽政不必再仰人鼻息。‘川人治川’絕不是一句空話!有共和軍保護。任何人均不能奪去諸位地合法財產!”

    “總司令說得好!硬是要的!共和軍萬歲!”

    混在人群里的幾個衛兵高喊了幾句,用得是四川話,為了這幾句話,他們跟著秦四虎幾乎練了一晚上,倒也略有小成,川味十足,再加上那身長杉,活脫脫一幫四川小商人。

    在這幫冒牌

    帶頭下,人們很快醒悟過來,紛紛鼓掌歡呼,有的人,有的人則是真心擁護,總之現場氣氛又熱烈了許多,半晌之後才再次安靜下來。

    趙北很滿意眾人的表現,繼續說道︰“此次‘鹽政善後會議’,正是底定四川鹽業、鹽政的關鍵會議。時代在進步,過去的一些東西早已落後了,再不改改,恐怕以後就連四川百姓也要吃外國鹽了!川鹽為何敗于洋鹽?在我看來,原因不過有二︰其一模不足川雖有坐擁數口甚至十數口鹽井的大鹽商,但和外國鹽商仍差得遠,就是淮揚鹽商也比不過;其二,四川雖有火井,但火井有旺有欠,有些鹽場還沒有火井可用,熬鹽就靠火燒,一則費時費力,二則濫采森林,爛地方商是用機器制鹽,所需不過煤炭、電力而已,這熬鹽成本自然低得多,因此才得以大舉侵入我國鹽岸要說川鹽,便是淮鹽也是斗不過洋鹽的!”

    听到總司令的話場鹽商深有同感,四川雖不及沿海開化,但鹽商們並不缺少見識,洋人機器制鹽的說法眾人也略有耳聞,也曾有人試圖模仿,但無奈技術量匱乏有同行拆台,結果這洋法制鹽只能停留在紙面上至于“規模”一說,倒是有些新鮮鹽場鹽價低于小鹽場鹽價這也是事實,不由眾人不服。

    但如何更改?這事恐怕只能依靠官方量了。

    趙北侃侃而談︰“其實趙某的意思也就在這兩方面使川鹽行銷各地,就必須改變靠天吃飯的熬鹽法,一邊購買機器,以機器制鹽,一邊整頓鹽業,整合資源,化小鹽商為大鹽商,擴大鹽場規模,只有將所有的鹽井、火井合並到一起,才能最有效的利用四川的鹽業資源,並降低制鹽成本。”

    听到這里,眾人一次哄然而動,禮堂里頓時叫得震天響。

    “總司令,你的意思是不是,以後咱們小鹽商就不活了?”

    “總司令,何謂‘鹽商’?何謂‘小鹽商’?兩者如何分辨?論財勢,還是論井數場數?”

    “鹽井、火井分散各處,如能夠合並到一起?”

    “鹽合並到一起,並用機器制鹽,這就用不了太多鹽工,許多鹽工必然會實,誰給他們飯碗?”

    ……

    現場大小鹽商七嘴八舌的發問,一些自認是小鹽商的縉紳更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就差嚎啕大哭了,哆哆嗦嗦的去摸手帕擦眼淚,等摸出來一瞧,卻是銀票、支票,頓時更是悲切,明明是來巴結總司令的,可沒等掏銀子報效,人家卻已經給自己挖好坑,就等自己往里跳了。

    前清的時候官府講究“殺肥豬”,鹽們斗不過,也就忍耐著,可是現在,瞧這總司令的意思,似乎是打算將那“豬圈”整個拆了,眾人能不憂慮麼?

    前來開會的地方軍政人物則在一旁幸災樂禍,一些心思活絡但同時腦子缺根弦的人甚至已開始琢磨如何聯合鹽商倒趙了。

    當然,還是有冷靜的人的,正當眾人鬧得不可開交時,卻听底下一人高喊一聲︰

    “夠了!大伙兒別鬧了!听總司令怎麼說。前頭信誓旦旦保證要保護商人,總不能把剛說出去的話再咽回去吧?”

    趙北抬頭望去,見一個中年男子擠出人群,走到講台下,仰起頭望著他。

    “總司令,鄙人李桐垓,現為富順商會會長。”那人沖著趙北抱了抱拳。

    “原來是李會長,失敬,失敬。前日接風宴沒能趕上,實在是抱歉得很。”趙北也抱了抱拳,听口音,剛才叫鹽商們安靜的正是此人。

    李桐垓說道︰“總司令體諒,富榮鹽商也並不都是有錢有勢的,有的一家幾十口人,就指望一口鹽井吃飯穿衣,日出之前就已出城找尋柴薪,夜時分仍未歇息,忙碌競日,也僅僅只得數餐之飽,若是政府收回鹽井,只怕這些人就要流落街頭了。”

    “你說得是灶戶,我當然知道他們生活艱辛,這幾日巡查,我也去看過他們的井灶,在我看來,他們並不能算做鹽商,他們其實是鹽工。”

    趙北點了點頭,向眾人掃了一眼,說道︰“不過,請諸位放心,此次鹽政改革,這種灶戶並不在改革範圍之中,只要他們照章納稅,政府允許他們繼續經營。”

    “總司令的意思是?”李桐垓有些糊涂了,弄不明白趙北到底想怎麼干。

    “我的意思很簡單,那就是將所有雇佣有鹽工、工的鹽商撮合到一起,組建一個大型的鹽業公司,發行股票,實行股份經營,按股份收取紅利和利潤,一旦組建完成,軍政府就場征稅,而且只征一道稅,出了稅關之後,無論你將鹽銷往何地,均不再征稅!至于那些單獨經營的灶戶,也可申請入股,成為公司股東。”

    組建鹽業股份公司?原來這才是總司令的目的啊。

    不過,這是不是一座新的“豬圈”呢?

    讓人頗費思量啊。
pan0413 發表於 2011-4-3 16:17
本帖最後由 pan0413 於 2011-4-3 17:52 編輯

第218章 拆豬圈(下)

    司令拆了舊豬圈,要蓋新豬圈。

    禮堂里頓時靜了下來,就連一些不明白“股份”是何物的遺老也目瞪口呆的看著講台上的總司令,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倒是那些原本哭哭啼啼的小鹽商最先反應過來,搶著發問。

    “總司令,入股以何為憑?銀子還是井灶?”

    “有的井灶有火井,有的井灶沒火井,這又該如何算?”

    ……

    “具體的公司章程,還需諸位自行制訂,我只負責組建公司,制訂公平的商業法律,並防止破壞分子搗亂!”趙北提高了音量。

    “若不肯加入,是會被沒收井灶?”有人問道。

    “共和軍保護私人財產,只來源合法,即受法律保護。”

    趙北模稜可的回答,話鋒一轉,又道︰“不過話說在頭里,如果拒絕加入公司,那麼這鹽稅之征收依然按照前清舊制,走一路征一路,若敢夾帶私鹽,共和軍緝私隊絕不輕饒!”說到後頭幾句,已是殺氣騰騰。

    “鄙人經營桐油山貨,不是_商,也可入股分紅麼?”又有人壯著膽子問了一句。

    “川省鹽業公司既是股份公司。自然迎投資。無論以前是否是鹽商。均可入股公司。沾潤鹽利。即便鹽商不肯組建股份公司。其他商人也可在軍政府挫取官照。經營鹽業。軍政府方面將予以全林。甚至可以減免部分賦稅♀國有種實業團體。叫做‘托拉斯’〃過這種形式控制某種商品地價格、銷售。咱們這個鹽業公司要是辦得好。將來就是一個鹽業托拉斯往哪里運銷。售價多少【由公司說了算。到時候別說是淮鹽是洋鹽也得篙下風。好了。該說地我已經說了 在諸位就議一議吧。”

    趙北笑著點點頭。走下講台。

    這“拆豬圈”可不是件容易地。既是體力活。也是腦力活。總司令只能點到為止。就看這些鹽商識相不識相了。

    禮堂里又亂哄哄一片。無論是否經營鹽業色商人聚在一起議論紛紛。

    股份公司。這雖是個新鮮名詞。但並非沒人听說過。當年四川要修鐵路。就是組建地股份公司。川南鹽商中也有不少人認購了股票以。這鹽業股份公司倒也不難理解是什麼玩意。只是此事牽扯太廣。一時半會兒眾人拿不定主意。

    對于那些大鹽商來說。組建股份公司不見得有什麼好處。但壞處卻是很明顯地就是會失去經營地主導權。以前單干 出多少私鹽就出多少私鹽 給鹽工多少工錢就給多少工錢。自由得很如果組建了股份公司。這些經營上地事務就只能通過股東大會來決定時候就看誰地股份多了。如果小股東們聯合起來必不能在股東大會上佔據優勢。至于私鹽是想也別想了。

    對于小鹽商來說,組建股份公司未必有壞處,但好處卻是一定的,以前他們飽受官府、大鹽商雙重壓榨,有的小鹽商實際上成了大鹽商的雇工,無論是生產經營,還是鹽場規劃,都要被人指手畫腳,混得不比灶戶好多少,少數小鹽商被逼得走投無路,只能依靠私鹽過活,一旦被抓住,就會失去鹽商資格,可是如果組建了股份公司,那麼,這些小鹽商就成了股東,在法律地位上與大鹽商平起平坐,只是股份少一些、分紅少一些而已,如果公司經營得好,這分紅未必就比以前單干少,而且也不用再被大鹽商吆喝來吆喝去了,更不會被栽贓熬制私鹽。

    至于那些原本無法躋身鹽商行列的其他商人,則等于是撿到寶貝了,以前想做鹽商,不僅要打點官府,還得等其他鹽商落馬才行,可現在就不一樣了,只要有銀子,就能認購股票,搖身一變也就可以成為鹽商一員,雖然聲勢遠不及以前的鹽商那麼浩大,但至少這鹽業的利潤是可以拿到手里的。是人就離不開鹽,人可以不吃糖、不穿洋布,但絕不能不吃鹽,這鹽業就是聚寶盆,就是長青樹,穩賺不賠的買賣,惟利是圖的商人怎會放過?所以,這群邊緣化商人是鹽業股份化最強有力的種者。

    簡而言之,對于總司令“拆豬圈”的舉動,豬圈里的“肥豬”們各有打算,不過多數“肥豬”是贊同拆豬圈的,因為他們能夠從中取得好處,只有極少數最肥的“肥豬”會因為總司令拆掉舊豬圈的行動而利益受損。

    團結大多數,孤立極少數,這拆豬圈也是要講策略的。

    見商人們討論的熱鬧,趙北也不忙著打岔,帶著參謀們踱到禮堂一側,在貴賓室與幾位川南的地頭蛇套交情,像田振邦這種老熟人也還罷了,王子驤、周鴻勛可是他用來牽制田振邦的棋子,可得好好籠絡。

    幾位江湖大佬與總司令這個丘八頭子正談得起勁,那位富順商會的會長李桐垓卻滿頭是汗的走進貴賓室,點頭哈腰的向趙北說道︰“總司令,這鹽業股份公司一事,關涉甚廣,一時半會兒折騰不清,依鄙人之見,不如叫鹽商們回去好好議議,明日再給總司令答復。”

    “也好,你們就回去議議,反正今日也只是一個通氣會,沒打算立刻叫你們拿定主意。”

    趙北點了點頭,話鋒一轉,語氣厲幾分,說道︰“不過丑話說在前頭,這事關系著四川乃至整個中國的長遠利益,我絕不會輕言放棄,如果大鹽商們一意孤行,拒絕參加股份公司,我也不會等他們,我將另起爐灶,拉著小鹽商和其他商人單獨組建股份公司,到了那時候,我是不會對私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鹽稅照征,私鹽照緝,誰敢老虎嘴里拔牙,休怪我辣手無情!對了然滿清已經完蛋,那麼由它頒發的鹽照也得換換新的了,至于什麼時候換,怎麼換可是由軍政府說了算的。我的這些話都是肺腑之言,你替我轉達給那些鹽商。”

    “是,是∩人一定將總司令的意思轉告全體鹽商。”

    李桐垓汗如漿出,只能搗蒜一樣點著頭。此時此刻,鹽商們還能有什麼選擇呢?這富榮場一帶的人都知道,鹽商沒有不夾帶

    ,無論大鹽商還是小鹽商,全靠私鹽贏利,沒有私_上去財大氣粗的鹽商轉眼就會倒下,到了那時候,得利的只能是那些加入股份公司的商人。

    這一點,李桐垓心里明白,而趙北也早就調查得清楚,這兩天半時間里的那近百里路也不是白跑的,“深入群眾”的口號也不僅僅只是時政宣講隊的標語。

    等那幫商人離開會場,李桐垓又走回貴賓室,身後跟著兩人。

    “久聞總司令大名,今日一見,果然是人中雄杰軍界英豪。”一個穿洋裝戴禮帽的男子向趙北鞠躬,看相貌似乎三十左右,一臉英武之氣。

    另一身穿長褂留著辮子的中年男子跟著一起鞠躬,但並未說話。

    趙北向他們打了幾眼,問道︰“二位是?”

    李桐垓忙做介紹i了指洋裝男子,說道︰“這位是周道剛字寧池,川省雙流人氏曾任四川新軍標統,偽清川督趙憲台遣散了四川新軍後大人便做了巡防營管帶,專門操練新兵,貴部先遣隊殺向富順後,周大人數次勸說清軍主將順應革命潮流,卻被構陷,丟官去職,如今賦閑在本埠。”

    其實趙爾當初遣散四川新軍完全是為淵驅魚,被他遣散的那些新軍官兵中,許多人都參加了民軍,猶以川北為多,一些高級軍官也紛紛投身革命陣營,成都光復之後,共和軍就接收了不少這樣的軍官,很大程度上彌補了軍官缺口。

    趙北點了點頭,又向那長男子望去。

    “這位是殷嘉紳,字香籍,安徽人氏,本光復之前,主持偽清鹽運司,光復之後,又主持鹽運司易幟之事,對革命事業也有幾分苦勞。”李桐指著那長褂男子說道。

    “哦?你就是這的鹽運司?現在革命了,共和了,你還留著辮子做什麼?等將來有人復闢好出來做忠臣麼?”

    趙北冷笑,向身邊的田勁夫了個眼色,突然暴呵一聲︰“來人,將這墨吏給本司令拿下!”

    當即沖出兩個衛兵,老鷹抓小雞一般將那殷嘉紳摁住了。

    “大人,冤枉,冤枉啊。”

    那殷嘉紳嚎了幾聲,在場的其他人無不面面相覷,不明白這人到底哪里得罪了總司令,至于為他引見的李桐垓,更是嚇得面無人色,因為他的辮子也沒有來得及剪,如果總司令追究下來,他的罪名只怕與這殷某人相仿佛。

    不對呀,總司令不是在湖北開征了“辮子稅”麼?只要交銀子,這男人的辮子是可以蓄的啊。

    “冤枉,你敢叫冤枉?”趙北冷笑。“我問你,富順鹽運司的鹽款都到哪里去了?別告訴我說都被清兵搶去了,鹽運司不止你一個司員,你自以為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可偏偏這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

    也難怪趙北生氣,柏文蔚率領先遣隊進駐富順縣後,第一件事就是去抄鹽運司衙門,但抄了半天,只抄出來幾兩碎銀,乞丐窩只怕也比這鹽運司闊綽些。後來抓了幾個鹽運司衙門的司員一問,這才得知,是有人趁亂將官銀變成了私銀,鹽款都叫運司大人帶人搬走了。

    現在局勢混亂,社會動蕩,不少手里有點權的人都趁亂干著損公肥私的勾當,當年湖北光復的時候,這種人被趙北殺了不少,現在他也並不打算網開一面。

    “那些鹽款,都被小人保管起來了,小人是怕亂兵洗劫鹽款啊。大人,那鹽款就在城里幾家銀號地窖里存著,安然無恙啊。”殷嘉紳掙扎著辯解。

    “這些話不必對我說,去和軍法官說吧。前幾天到處找你找不到,現在倒好,你自己送上門來了,怎麼,還想從我這里撈個一官半職不成?你呀,不僅財迷心竅,而且官迷心竅 在軍政時期,所有的貪墨案件也都歸軍法官管理,咱們革命軍審理案件,是講證據的。”

    趙北揮了揮手,衛兵便將殷運司浪個結實,繩索往嘴上一勒,就押了下去。

    看了眼臉色煞白的李桐垓,趙北摸了摸額角,說道︰“李會長,你不必擔著心思,一人做事一人當,只要你沒參與瓜分官銀,這案子也牽連不到你身上。”

    “是,是。小人絕無膽量瓜分官銀鹽款。”

    原來不是辮子問題,李桐垓松了口氣,不敢再亂說話,閉上了嘴,向身邊的周道剛看了一眼。

    周道剛心領神會,向趙北拱了拱手,說道︰“總司令鞍馬勞頓,連日奔波,實在是辛勞得很。在下與李會長備下晚宴,一來為總司令接風洗塵,二來則是感謝總司令救民于水火的大恩大德,前日的接風宴總司令未去,今日只是一頓家宴,總司令萬勿推辭。”

    “既然是二位盛情,我也不好再推辭。說來慚愧,征川戰事爆發以來,我已在四川呆了段日子,可連一頓象樣點的飯菜也沒吃過,今日正好去打個秋風。”

    趙北向身邊那幫江湖大佬看了看,說道︰“諸位也是光復川南的功臣,若是晚上沒有別的應酬,不妨一起去湊個熱鬧。說起來,我還有事情與諸位商議呢。”

    眾人欣然應諾,李桐垓自然不敢怠慢,急忙吩咐僕人先行趕回安排。

    “小人家中並無名廚,只能向酒樓借來廚子應景,除了川菜之外,還特意從逍遙樓請來燒烤名匠余胖子,此人早年在京城供事,京味烤肉最為拿手,只是不知總司令是否吃得慣。”

    趙北笑道︰“燒烤啊?算起來,差不多已有半年多沒吃過燒烤了。甚好,甚好。你叫人多準備些豬肉。肉,咱們今天就一邊吃火鍋,一邊吃燒烤!順便把這富榮場里有頭有臉的人物都請來,咱們見見面,說說話,以後打交道也方便些。”

    夏天吃火鍋?在場眾人無不暗暗佩服,悄悄抹了把汗。再說了,這火鍋本是川江船工的發明,算不得正經川菜,現在也就重慶那邊剛剛興起這道菜。

    唉,只能舍命陪君子了,誰叫人家是總司令呢?
pan0413 發表於 2011-4-3 16:18
本帖最後由 pan0413 於 2011-4-3 17:54 編輯

第219章 奴販

日西沉,微風習習,八店街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

    從前天開始,一些停工的鹽場已召回鹽工,為重新開灶熬鹽忙碌,雖說現在共和軍政府打算整理鹽政,人心有些不靖,可是只要這鹽政一日不變,鹽場就能多熬一日鹽,無論如何現在市面太平了,這鹽場可以復工了。

    一些有火井的鹽場是晝夜不停工的,日落時分正是兩班鹽工換班的時候,在城里住的工人去接班,少不了要路過這八店街,再加上那些從城外進城的人,街面上頓時熱鬧起來。

    趙北帶著二十幾個衛兵,在這八店街上閑逛,手里還拿著包蘭花豆,邊走邊吃,臉上依舊貼著兩塊狗皮膏藥,以遮擋那總司令的颯颯英姿。

    除了便裝的衛兵尾隨之外,身邊還有兩個貼身跟班,一個是衛隊長田勁夫,一個是成都總商會的商務委員傅華封,兩人與總司令一樣,也都是平民打扮,傅華封手里還提著兩根文明棍,其中一根是總司令的,表面看那是文明棍,可是實際上那是一把長劍,叫“二人奪”,是一位美國的軍火客送給總司令的禮物。

    至于田勁夫,則背後背著個竹簍,上頭蓋著塊布,竹里裝著幾桿美國造“鋁彈槍”,這種槍是在成都將軍衙門里搜出來的,就這麼幾桿,子彈也不多,由于近距離威力很強,一掃一大片,于是就成了警衛營的裝備。

    鋁彈槍並不是這支小隊伍最強的火力,就在隊伍的最後,四個衛兵抬著一口沉甸甸的木箱,里頭除了裝著幾桿英國造步槍之外,還裝著一挺法國造哈奇開斯機關槍還是當初在漢陽鋼鐵廠從那個日本人西澤公雄的手里繳獲的,交給漢陽兵工廠測繪之後就一直放在總司令的警衛營,這也是警衛營里唯一的一挺機關槍自從被繳獲之後,除了讓總司令過了幾次槍癮之外幾乎沒有用過養得很好,現在迢來就是為了給微服出巡的總司令保駕護航。

    這支奇的“商隊”招搖過市,但卻並沒有引起路人的注意,畢竟,這富榮場就是金銀窩來北往的商隊見得多了,這“趙氏商隊”不過是那滄海一粟。

    八店街很長,從城里一直延伸到城,這街邊的店鋪也是城里城外一溜排出半里多地。

    不知不覺,趙北帶著部走出了富順城。

    現在城外開張地店鋪沒有幾家∴店鋪仍在清理兵煲中地損失少數開張迎客地基本上都是茶館。難得其中一家茶館里居然還傳來竹琴聲。“趙掌櫃”摸著聲音尋去。抬頭一望。那茶館雖然店面普通那招牌卻很惹眼︰

    一品香。

    “ !這茶館老板倒是自吹自擂。‘品香’?嘖嘖。不知跟成都地那些茶館比起來富順鹽都地茶館有什麼地方特色?”

    向跟在身邊地傅華封看了一眼。趙北拿著那包蘭花豆自顧自地踱進茶館。

    衛隊長田勁夫急忙吩咐兩個衛兵搶在前頭。他本人也搶到了趙北身邊說道︰“掌櫃地。您忘了今晚要去商會會長府上赴宴了?”

    “還差兩個小時才開宴呢。你急個啥?去那麼早做什麼?跟一幫奸商扯淡?趁著現在空閑。體察體察民情。以後忙起來就沒那個時間了。”

    趙北摸出掛表瞧了一眼,邁步走進茶館,見那兩個衛兵已在靠近戲台的地方選了張空桌子,于是便踱了過去。

    茶地方頗為寬敞,但卻只有幾個客人,冷冷清清,趙北帶著二十多個手下踱進茶館,茶館里才顯得稍微熱鬧了點,那正在算帳的掌櫃見狀,急忙迎上去,將正在招呼客人的伙計支開,親自招呼這幫貴客。

    趙北川話說得不好,這應付掌櫃的差事就交給傅華封了,他將那包蘭花豆往桌上一放,撩起長衫下擺,就坐在了那漆黑的長凳上,其他人則分別在附近桌邊落座,另有幾個衛兵轉了一圈後又走出了茶館,往那門口一站,負責外圍警戒。

    不多時,茶館伙計先為眾人上了些涼茶,點心也陸續端上。

    半杯涼茶,兩片薄荷糕,這渾身的熱氣頓時為之一減,趙北噓了口氣,放下茶盞,解開領口,向那戲台上望去,見那彈奏竹琴的是一個老頭,不過只彈不唱,卻也不知道彈得是什麼曲調。

    “掌櫃的,這老頭彈得是什麼曲子?”

    偏偏這個時候衛隊長不識好歹的將臉湊了過來,傻呵呵的詢問,讓總司令有些郁悶。

    “這老者彈奏的是‘楚河漢界’,講得是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傅華封的話解了田勁夫的惑,也解了總司令的圍,這個人察言觀色的本事卻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邊說還邊接過伙計遞過去的一杯熱茶,輕輕擱在趙北面前,然後又為田勁夫遞了杯熱茶過去,這才接過自己的

    座。

    “現在是清失其鹿啊。”

    趙北端起茶,嘆了一聲,還沒揭開茶蓋,卻听傅華封接了一句。

    “不知這得清之鹿的人會是誰?”

    “古人有句話說得好︰天下英雄,安知非那個啥……這個……呵呵。”

    總司令這句沒沒尾的話讓傅華封心念一轉。

    “此人好大的野心。”

    帶著這個念頭,傅華封端起茶,品了一小口,一時有些走神。

    當年他隨趙爾豐在川邊推行新政,由于辦事干練,很得趙爾豐信任,也正是這個原因,他才得以走馬上任,在鹽法道這個肥缺上一坐便是一年半,但好景不長,隨著“戌申革命”的爆發,滿清倒台在即,為了尋找新的靠山,傅道台不得不勸說趙爾巽向革命軍投降,但沒想到都光復之後,他還是被總司令一腳踢開,聯系到趙爾巽的管家在第一時間倒向總司令並出賣了他的原主子麼傅道台受冷遇的事就很好理解了,當初說出那句“降袁不降趙”的時候位管家就在一邊听著呢,雖然那本是英國領事的意思,但是這也是傅道台的把柄,而且這把柄就算是落在管家手里了,或許正是這個原因位管家才得以高升一步,被總司令任命為灌縣縣長,主持地方自治去了,而他傅某人卻只在商會里掛了個委員的虛餃,靠著那點車馬費不死不活的吊著。

    前段時間,傅華封完全被巨大的失感籠罩著能搭上總司令的革命列車,就意味著他的仕途將就此終結,這怎能不讓他傷感?直到總司令讓他寫封關于鹽政改革的條陳,這才使他仿佛看見了一點光明,于是用了整整兩天時間閉門著說洋灑灑數萬字的嘔心瀝血之作呈到總司令跟前,能不能改變總司令對自己的看法,就看這封條陳了。

    此次總司令南巡至富意將傅華封帶在身邊,此舉曾讓這位傅委員激動了好幾天以為總司令是準備提拔自己了,可是到這富順已有幾天時間遲遲不見總司令有所動作,而且今日上午的鹽政善後會議上總司令也沒有采納他的意見,這就讓人有些惴惴了。總司令到底打得什麼主意?傅華封不清楚,也猜不到。

    傅華封正神游時,冷不妨傳來一聲斥。

    “茶來,茶來!這鬼天氣熱死人,還咱們大雪山涼快。”

    傅華封扭頭望去,看見兩個壯漢正在靠窗的一張桌邊落座,兩人都是五短身材,打扮與漢民截然不同,手里還各提著一桿毛瑟單響槍,槍身裝飾得花里胡哨。

    跟著趙爾豐在川邊呆過段日子,傅華封很熟悉這種打扮,這兩人都是川邊土司的手下,從衣服上的繡飾來看,其中一人還是一個低級官吏。

    或許是听見茶館里咋呼,守在茶館門口的那幾個衛兵走進來瞧了瞧,然後又踱到門口。

    “喲!這不是卓窩麼?您又到富順來了?還是坐船?要是您想進城,我勸您還是把洋槍留在城外,現在城里盯得嚴,洋槍是不許隨便拿進城的,土槍可以進城≡了,這次您來富順,是來販茶磚,還是販鹽包啊?”

    茶館掌櫃急忙迎了上去,熱情的打招呼,從他的話來看這兩個打扮奇特的人似乎是這間茶館里的常客。

    “販茶不是。”

    那其中一個壯漢抬起頭望著茶館掌櫃,此人漢話說得不錯。

    “那您就是來販鹽的。”掌櫃的陪著笑,吩咐伙計上茶。

    那壯漢“哈哈”大笑,抬起手往茶館對面的街角一指,說道︰“販鹽,也販人,販人過來,一共二十個,十五個男人,五個女人,男人強壯,女人好看。坐船,販人過來,再販鹽過去,用人換鹽。掌櫃買不買?算你便宜些。”

    那掌櫃順著手指向窗外望去,頓時吃了一驚。

    卻見那對面的街角蹲著二十個人,有男有女,每人都被繩索捆得結實,並被串在一起,而在他們旁邊還站著四個壯漢,打扮與進茶館喝茶的兩人相仿,手里也都端著槍,不過卻是明火槍。在這些人的附近還站著一些好奇的路人,一邊圍觀一邊議論。

    川邊土司的地盤上盛行奴隸制,買賣奴隸是為常事,此刻那些正蹲在路邊的奴隸不論男女,均是衣不蔽體,女人多少還拿幾片破布遮住要害,男人們則干脆就在腰間圍了一圈草藤。

    但是以前土司派人過來販鹽,通臣是現銀交易,幾乎沒有拿奴隸換鹽的,所以,見慣了大場面的茶館掌櫃也感到驚訝。

    “掌櫃買不買?一頭牛換一個男人,兩頭牛換一個女人,你去挑,我不管。”那奴隸販子伸手推了推正在發呆的掌櫃。

    “不,不!不買,不買!”

    掌櫃連連搖頭,說道︰“現在革命了,共和了,軍政府已頒布法令,禁止人

    ,銷毀全部賣身契,無論是旗人、漢人,從現在起奴僕,不管是賞給的、投充的是紅契買的、白契買的,一概放為良民,任何人膽敢私蓄奴隸律以‘敵視革命’、‘抗拒開化’論處,抄家、砍頭毫不含糊 在的革命軍啊過去的官軍不一樣了。”

    听了掌櫃的話,在場眾人的表現卻是截然不同。

    “不買就不買,真是羅嗦!”那個土司奴販一拍桌子,罵罵咧咧的叫了幾句。

    “掌櫃的說得好!革命軍就是要砸爛過去的那些腐朽、糟粕!”那個臉上貼著狗皮膏藥的青年商人也站了起來,不過沒拍桌子得是手。

    茶掌櫃走了過去,笑著說道︰“客官說得是,革命軍干得好!前兩天這富順的大戶人家都在忙著清理契文呢,這以後只怕沒人敢再買奴婢了,以後那就叫‘雇工’了。昨天晚上青樓的窯姐兒們也在鬧革命,打了老鴇回了賣身契,那叫一個熱鬧啊,我也去瞧了瞧,嘿,那賣身契就是當街燒的鴇叫來大茶壺要打人,結果叫宣傳隊帶走了,也知是槍斃呢是砍頭。”

    “這就叫‘革命氣’!”趙北意氣風發的指點了一句。

    見總司令興致高漲,田勁夫來湊趣道︰“依我看,這廢奴不光得在咱們漢地廢奴得去那些土司的地盤廢奴!現在好歹也是共和時代了,人騎人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雖然對田勁夫的樂觀不是很贊同,不過趙北也是點了點頭,抬手摸摸臉上的那兩塊狗皮膏藥,問那茶館掌櫃︰“那兩個販奴的漢子是什麼人?川邊土司的手下?”

    掌櫃的看了看那兩個奴販,只點了頭,便告了個罪,轉身離開,去櫃台埋首算帳,顯然不敢得罪那兩個土司的手下。

    趙北又向窗外眺望了眼,打發田勁夫去瞧瞧那些被販賣的奴隸,隨後坐下,詢問傅華封。

    “老傅啊,剛才听他們說什麼‘大雪山’,是什麼地方?”

    “就在雅州府東部,和西邊的嘉府緊挨著,打箭爐就在那大雪山一帶,那里靠近大渡河,山高皇帝遠,土司、頭人不少,那兩人雖然是大雪山過來的,但到底是哪個土司的手下,卻不知道。剛才那掌櫃稱其中一人為‘卓窩’,那卻不是人名,而是官名,相當于咱們漢地的縣令。奇怪,那大雪山與富順相隔遙遠,中間隔著一個嘉定府呢,即便是坐船從川江過來也是件容易的事,這些土司的人這麼老遠過來就是為了販幾個奴婢,再買點鹽回去,派他們過來的這位土司當真是怪人。”

    “確實有些奇怪。為縣不就在嘉定府麼?那里也是井鹽產地啊,而且就在川江岸邊,那個土司為什麼不就近購鹽呢?”

    趙北摸了摸臉上的狗皮膏藥,突然想起一事,說道︰“打箭爐就在那大雪山一帶?趙爾豐當年在川邊改土歸流搞新政,不就是以打箭爐為駐地麼?怎麼那里的土司還這麼囂張?”

    傅華封嘆了口氣,說道︰“掌櫃的有所不知,川邊土司起源于元代,歷經元、明、清三朝,僧俗一體,所謂根深蒂固,哪有那麼容易就改土歸流的?此次清廷改土歸流,固然廢黜了一批土司,可那多半都是實力弱小的,真正有實力的土司還是沒敢動,乾隆年間的大小金川之亂可是讓清廷吃了不少苦頭,當年還是國力強盛的時候,如今風雨飄搖,哪里還敢動硬茬子?所以啊,前幾年趙爾豐在川邊辦新政,這改土歸流也是喊得厲害,真要是改得徹底,那就不是一兩萬巡防營可以彈壓的了。再說了,趙爾豐也沒在打箭爐呆多久,折騰了小半年就去了更西邊的巴塘,打箭爐的土司一見巡防軍拉走,就故態復萌,那地方山高皇帝遠,承平年間尚且不易治,何況是如今這種亂局了。”

    “原來如此。”

    趙北恍然,不過清廷不敢動土司里的硬茬子,並不代表總司令不敢,川邊、藏邊的土司之所以囂張,關鍵不是什麼僧俗一體,而是他們的身後站著英國人,但是歐洲大戰一觸即發,英國人又能種他們多久呢?

    這時田勁夫匆匆奔回茶館,走到趙北身邊,先向那兩個正在喝茶的土司手下望了一眼,然後小聲說道︰“司令,那外頭的奴隸娃子可不是土著民,那都是漢民,男人是趙爾豐川邊巡防軍里的兵丁,女人只怕是隨營眷屬。”

    “什麼?”

    “ 啷!”

    趙北微微一驚,身邊的傅華封卻沒有總司令那麼好的定力,心神俱震之下,失手打爛了那只細瓷茶盞。

    不過,他們兩人都在同一時間想起了同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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