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法師手札 作者:沁紙花青 (連載中)

mk2257 2011-5-19 19:50:43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06 25984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21:31
第二十一章末日浩劫


    龍——這是一個在人類當中廣為流傳的名詞。 實際上就在一千多年前,這個位面還是龍與凡人共存的世界。 但在由尼安德特人所建立的統一了西大陸的巴溫大帝國時期,龍族被某種神秘的力量從這個世界上一點一點地抹殺,直至只留下了兩個倖存者——地龍安塔瑞斯和火龍巴卡拉斯。

    此刻這只火龍就在我們的西方發出了一聲鳴叫,令帕薩里安都無法再保持那種超然的狀態。 我想他大概還從未一睹巨龍的真容,他們的心中必定是恐懼與好奇並存。 然而我深深地了解這頭火龍的脾氣——他幾乎憎恨一切活著的生物,尤其是人類。 雖然因為某種不可被無視的原因他無法以那種不可抗拒的力量來將人類趕盡殺絕,然而他也並不介意在心血來潮的時候毀滅幾十個他眼中的“爬蟲”。

    巨龍的高傲使得他們極少發出鳴叫——那被龍族認為是極不體面的行為。 然而他剛才的一聲長鳴裡包含著極度的憤怒與震驚,而我想像不出除了幾百年前的那個撒爾坦?迪格斯或者是地龍安塔瑞斯……還有誰能夠令他生出這樣的情緒來。

    就在那一聲鳴叫消失之後,西方的那片森林當中陡然爆發出一聲巨響——就像一百道驚雷同時劃破天空,震得人們耳膜發脹。 而後一個灰黃巨大的蘑菇雲騰空而起,裡面濃重的火光由明亮的橙黃轉為暗紅,從雲團裡面膨脹開來翻滾著直沖天際。

    隨後那蘑菇雲的根部出現了一環又一環的白色煙霧——我知道那是猛烈的衝擊波和極端的高溫壓搾著空氣,掀起了那片地表上的塵土。 大約在九秒鐘之後,一陣猛烈的熱風終於迎面撲來——就像是最炎熱的夏月時分刮起的那種風。

    大地在顫抖,樹葉在飄落。 人們因為驚懼而寂靜無聲,就連那些戰馬都呆立在原地,不能發出嘶鳴來。

    如此恐怖的力量……我的印象之中只有在同安塔瑞斯與他一起戰鬥的時候才體會過。 那是火龍巴卡拉斯的龍語魔法,被稱作“末日浩劫”的恐怖法術。 我還記得當時他使用了這個法術之後的情景——數百米範圍之內的森林裡,巨樹的樹幹在一瞬被碳化,像是一片黑色的波浪一般向外倒伏,那力量甚至擊碎了我當時使用的由傳奇級別的魔法“絕對防禦”所構建出來的護盾,並且險些將我的身體拉扯得支離破碎。 若不是防禦能力遠超火龍的安塔瑞斯及時地支援了我,大約現在我就不會站在此地了。

    此刻我再一次見到了這種令人心寒的力量,而什麼樣的對手能令他使用這個魔法,能令他如此狂怒? 西方的那片森林開始燃燒,滾滾濃煙直上蒼穹。 **師用那種嘶啞而略帶驚慌的聲音催促我們:“馬上離開這裡——那是火龍巴卡拉斯”

    傭兵們都聽說過關於龍的恐怖傳說,而遠處的熊熊烈焰、混混濃煙、那恐怖巨大的蘑菇雲再一次向他們證實了這傳說中的怪物實際上遠比他們想像得更加可怕。 他們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開始鞭策馬匹,令它們從慌亂之中行動起來。 而後匆匆地掩埋了也許還有微弱呼吸的另外四個傭兵。 至於那兩隻地精,則趁機人們剛才倉皇失措的時候悄悄掙脫了繩子跑掉了——這些小東西愚鈍的腦袋帶給他們唯一的好處就是,幾乎不懂得什麼叫發自骨髓的畏懼。

    但人們並沒有心思再去追趕他們,所有人心裡想的都是盡快遠離此地——也許那頭巨龍在用恐怖的魔法擊殺了他的對手之後就會趕來這裡……也許就會在狂怒之中順便毀滅我們。 雖說一個能夠使用傳奇法術的**師是連諸神的分身投影都要忌憚的存在,但此刻因為某種原因而虛弱不堪的帕薩里安可不能給予我們半點兒安全感。

    可就在我們還沒有跨上馬匹的時候,另一件讓我們目瞪口呆的事情發生了——有一條灰紅色的痕跡從那團緩緩膨脹的蘑菇雲當中拋射了出來,在藍色的天幕上拉出了一道弧線。 幾乎是伴隨著這道細線同時出現的還有一聲更加悠長的龍鳴——但那已不是憤怒的鳴叫,而是一聲慘嚎。

    那細線頂端的紅色物體狠狠地砸落在更遠處的森林當中,騰起一身灰白色的塵霧來,那……似乎是火龍巴卡拉斯的身體……

    他被擊飛了……

    被擊飛出了足有數百米的距離……

    他在空中被擊飛出了足有數百米的距離……

    我的右腳踏在馬鐙上,雙手搭在馬鞍上,還保持著將要翻身上馬的姿勢。 然而這動作停在了這裡,我因為極度的震驚而沒法兒移動分毫。

    如果說有一種生物能夠做出這樣的攻擊來,那一定是還沒有失去雙翼的安塔瑞斯。 然而那頭母龍被我剝奪了飛翔能力,火龍成為了這個位面當之無愧的空中霸主。 可還是有誰,還有誰能夠承受“末日浩劫”而安然無恙,甚至還有能力在空中將巴卡拉斯打敗?

    帕薩里安同樣凝視西方的天空,喃喃自語:“諸神在上……這怎麼可能?”

    這怎麼可能。 我與巴卡拉斯唯一的一次正面衝突是為了那頭母龍……之後我們幾乎從未打過交道,直到我開始凝聚我的半神之軀並且幾乎封神。 那個時候的我大概是終於擁有了能夠令他在**上臣服的力量……然而我從未有機會去嘗試。

    但此刻巴卡拉斯的敵人似乎已經達到了我在全盛時期的境界——那種半神的境界。 而且他使用的並非魔法——而是通過某種物理作用擊飛了他

    這種近乎神蹟的情景使我再一次想到了那個名字,並且立刻被某種複雜的情緒充斥了胸膛——為什麼,為什麼西大陸上會出現這樣的傢伙? 為什麼這樣的傢伙一直出現在我的周圍,有意無意地影響著我,並且令我此刻如此的不甘、如此的擔憂?

    為什麼曾經擁有同樣的力量的我,此刻只能遠遠地看著他們的對決並且與一群畏懼得近乎瑟瑟發抖的凡人在一起,試圖逃離這片區域?

    為什麼曾經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死靈君王撒爾坦?迪格斯,此刻要隱姓埋名,在一個**師的某種威脅之下苟延殘喘、虛與委蛇?

    耳邊珍妮與傭兵們的催促聲一時之間變得虛無飄渺……我感受到了一種久違了的情緒——那種只有在我少年時候才會有的、令人血脈噴張、胸中充滿熱血的情緒。 直到此時我才發現,原來除了復仇之外……我的心中還有另一種渴望。

    那是潛藏在每一個人類的血脈之中的**,名叫探知、索取、佔有的**。 無論是佔有時間,或是佔有空間,或是佔有力量,或是佔有情感……那**也許會因為歲月和記憶而被深深掩藏,卻從不會消滅。 它在某一時刻被激發出來,然後令我這顆本已如止水一樣的心再生出許多波瀾來。

    就像我在“最後的歸宿”那個旅館中殺死黑袍學徒之後所做的那樣——對他說出我從前的名號“撒爾坦?迪格斯”——原來我的心中一直充斥著那種**,那種令所有人重新知曉的我的名號的**。

    我希望在不久之後的某一天,我可以對西大陸上的所有人說出這樣的一句話:“我,撒爾坦?迪格斯……復活了”而直到此刻,我的心裡才似乎終於充實了起來——不單單被那些復仇的**所填充,還再次充滿了前世那些令我不斷地探索永無窮盡的魔法奧秘的**——那種想要凌駕些什麼、藐視些什麼、觸及到些什麼的**。

    這……才是我啊。 我在心裡這樣喃喃自語,並且感覺自己終於又回到了現實的世界。 耳邊的呼喚清晰了起來,珍妮正在輕拍我的肩膀,而傭兵們都已經跨上了戰馬,在等待著我。 帕薩里安在半開的車窗裡向我揮手:“上馬,馬克,上馬離開這裡”——這個老傢伙必定是以為我被嚇呆了。

    不過這樣也好……關於那隻魅的事情,我已經用“那是一隻可怕的幽靈”這樣的理由打發了他們——甚至對於珍妮也是如此。 這樣剛好讓帕薩里安明白我並非那種心意深不可測的傢伙:你看,遇到了傳說中的龍,我還是會嚇得發呆的。

    所以如果以後他想要對我做些什麼的話……放鬆警惕,儘管來吧。 畢竟我僅僅是一個魔法學徒而已。

    然而……我不會永遠是一個魔法學徒。 在我重新得到我的法師手札之後的不久,撒爾坦?迪格斯,將重新君臨這個世界,並且舉起復仇的屠刀。

    我的雙手略一發力,轉身上馬,然後大喝著策馬離去。 西方的天空之中已經充滿了濃煙,並且正隨風向我們這邊擴散。 火龍巴卡拉斯再也沒有聲息,我甚至看不到他飛上天空離去……我不知道這頭西大陸的最強生物是否就這樣輕易地被殺死了,甚至不清楚這兩個傢伙因何起了這樣劇烈的衝突。

    如果迪妮莎知道她最後一個同族被那個人所殺,又會是怎樣的反應?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21:32
第二十二章追亡之龍


    我們的隊伍,三十多人,加上一輛由兩匹大馬拉著的馬車,一路向前方疾行,除了我之外隊伍里大概沒人知道那個能夠擊敗巨龍的存在到底是誰,而整個西大陸知道這個秘密大概也不會超過三個人。

    但仍有一個疑問徘徊在我的心頭——那隻史萊姆王是怎麼回事? 巨龍不會無聊到將一隻生活在深水噹中的史萊姆王抓到荒野上看它慢慢**的地步——尤其是火龍巴卡拉斯。 他這樣做必有所圖,只是我實在沒法兒將那個男人、火龍以及史萊姆王這三者聯繫在一起。

    一定有一個關鍵點……一個能夠讓事情清晰起來的關鍵點,但我總是把握不住它。 ……少了點什麼。

    我們沿著道路疾馳了大約五分鐘的時間,一個負責外側警戒的傭兵在戰馬上忽然用剛好能被我們聽見的聲音低聲警示道:“注意——右側,好像有人接近……不,不可能是人”

    我的心一緊,循著他指示的方向向右側看去。 那果然不可能是人。

    我們所在的道路的右邊是一大片的荒草平原,平原之後是茂密的森林。 現在那裡的森林遠遠地升騰著濃煙,並且被火光包圍。 “末日浩劫”那個魔法引燃了火焰——還是在秋月。 因此可以預見,一場森林大火將持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直至這片森林被燒成平地。

    現在右邊的那片森林裡,似乎有一個生物在迅速向我們這邊接近——用不輸於我們胯下的戰馬的速度。 沿途的一些較細的樹木被那個生物以巨大的力量撞倒,為我們指示出了它前進的路線——那是一條直沖我們而來的直線。

    就在傭兵向我們發出警報之後的幾秒之內,那在林間飛奔的生物就已經衝到了荒草平原上。 而那竟然是一個人……不,只能說是一個擁有人類外表的傢伙。 他在以不可思議的超高速度移動,因此我僅能看得清他的頭髮——那是一頭火紅的頭髮,一頭令人想起火龍巴卡拉斯的頭髮。 而毫無疑問……這傢伙就是火龍的人類的形態。

    火龍竟然沒有死……他變化成了人類的形態,放棄了他的空中優勢——似乎他的雙翼受傷了,而且嚴重到了暫時失掉了飛翔能力的地步,僅能以人類的形態來擺脫敵人的追擊。 他來到平原上之後略微停頓了一下,似乎對這種失掉了林木掩護的廣闊地形感到了不安,接著毫不猶豫地停頓轉身,重新折回了森林的當中——自始至終都沒有對我們這三十多個人多看一眼。

    還未等我們鬆一口氣,另一個人緊隨而至。 那個人並未像火龍一樣衝出森林,只是調轉了方向繼續追擊了下去。 他的行走方式與火龍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說是兩個極端。 他在跑動之間幾乎沒有半點兒聲響,唯一能夠證明他存在的僅僅是林間一閃而過的白色身影,和那道猶如一抹極細的閃電一般的劍光。

    這個傢伙竟然將一頭巨龍追趕得如此狼狽……並且令他放棄了龍族的高傲,變化成了人類的形態

    但傭兵們還沒有意識到森林裡的那個傢伙就是他們在古魯丁之戰末尾的時候遇到的那個人。 畢竟他在那夜的表現還算得上是個正常人類——不少法師也可以做到以一個人的力量剿滅幾十個獸人。 而魔法師這種存在太過神秘,傭兵們不會去在意那個人所使用的強大能力是否是屬於魔法——實際上他們也分辨不出來。

    同樣的,幾乎所有人也都不會相信那個火紅色頭髮的人類是一頭龍,就像他們一般不相信那些凡人無法看到的小妖精們真的存在一樣。

    這兩個人一逃一追的人只在我們的視線裡存在了不到十秒的時間,就再次消失在密林之中。 而我們虛驚了一場,慢慢放緩了速度。 遠處的兩個傢伙的目標似乎並不是我們,我們也沒有必要繼續奔逃了……只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帕薩里安在車廂裡召喚我,我放緩馬速靠近了他。

    “那個白衣人,像不像古魯丁之戰那天晚上你們見到的那個人?”

    “很像。”我低聲答道,“然而……他們有可能是一個人嗎?”我再次放低了聲音,在一片馬蹄聲裡輕聲說,“那可是一頭變化成了人形的龍,大師那天晚上的那個人——就像我後來對你所說的那樣,的確表現出了令人驚嘆的戰鬥能力,然而我並不認為他有可能打敗一頭龍”

    我的解釋似乎打消了帕薩里安的疑慮——實際上他的確一直認為我在那天晚上之後隱瞞著他一些事情。 我當然不會將那個獸人巫師的真實身份告訴他,也不會將他攻擊古魯丁的真實目的告訴他。 我用“那個傢伙沒有說一句話就在我的面前自殺了”這樣的理由搪塞了他,而周圍的傭兵們都可以為我作證。

    我想他大約就是在那以後對我生起了某種心思。

    這時候那兩個人遠去的方向忽然又爆起了一聲鳴響——那似乎是極度狂暴的力量造成的空氣爆鳴,然後空中又騰起一陣煙塵來。 只是看起來他們已經距離我們很遠了,並且還在變得更加遙遠,就像是我們之間的另一種差距……那種令我的心裡無法平靜的差距。

    這個在現在看起來與我們毫無關係、令人震驚的小插曲似乎就這樣的結束了,我們回到了從前的行進速度中來。 傭兵們在震驚與恐懼之後大聲地討論起那兩人的身份,並且詢問我是否知曉內情,但我微笑著保持了沉默。

    我們趕了兩天的路,並且開始在路邊看到大片的農田。 田間的麥子還沒有被收割,金黃色的麥穗在秋風裡像波浪一樣起伏——這令我想起了一個流傳在西大陸北方的傳說:人們會把迎風搖曳的飽滿麥穗形容成狼在奔跑,並且認為是一頭名叫“赫蘿”的賢狼在守護著麥田。 它在發火的時候吃掉麥穗,造成一個收成不好的荒年來。

    而我並無心情去觀賞這樣的美麗景象,因為我們快要抵達馬克思姆斯的居住地了——大約再走上一兩個小時,就可以進入村莊,然後轉過它,去往那位法師的法師塔。

    而我越接近那個村子,就越發不安。 安德烈是否已經成功地干掉了那位馬克西姆斯? 他為什麼還沒有派人來給我消息?

    當我可以遠遠地看到前方村落的房屋尖頂的時候,前方的道路上也出現了一輛與我們相向而行的平板馬車。 這樣的馬車在鄉間很常見,他們通常扮演著流動商店的角色——為一個又一個村落帶來食鹽、針線、調味粉、有趣的小物件,又把一個村莊的特產送往另一個村莊,同時傳送著那些流傳在鄉野之間的、被人們認為是荒誕不經的故事。

    前方的傭兵向那個馬車的主人,一個名叫羅倫斯的男子打聽了村子裡的消息,而那個人告訴我,村子裡似乎發生了一件大事——幾個外來者被村民們懷疑殺死了居住在村子旁邊的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藥劑師,並且被圍困在了老藥劑師生前所在的小山嶺上。 與他同行的另一名擁有栗色頭髮的美麗少女則告訴我們,村民們打算在僵持了一天一夜之後在今晚派人偷偷摸上那個小山嶺,將他們“一網打盡”。

    這個消息頓時驅散了我心裡的陰霾——馬克西姆斯被殺死了乾得漂亮

    而至於他們被圍困的消息,我可一點都不意外——作為一個魔法師,馬克西姆斯在死掉的時候一定會釋放出生前所記憶的所有魔法來——那樣的巨大聲響和堪稱“炫目”的效果一定會引起不少村民的注意和圍觀。 依照安德烈的性格,他也不會做出“從憤怒村民的包圍當中殺出一條血路”這樣的事情來,於是這個結局也算得上是理所應當的了。

    這個傢伙的耐性可真是好——一隻等到我們的到來,然後要我為他收拾這個爛攤子麼?

    傭兵們聽到了團長被圍,大吼著加快了行進速度,要“給那些鄉巴佬一點顏色看看”。 而帕薩里安知道了這個消息,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他在懷疑我了……但我一點都不擔心。 如果安德烈如我所說的那樣做完了所有的事情,即便是**師也無話可說。

    村子裡房屋青灰色的影子隱隱出現在了金黃掩映的樹叢當中,然而幾乎看不到什麼人在走動,倒是村子更後方隱隱傳來了一片憤怒的呼喝,馬克西姆斯的住處就應該是那裡的吧。

    馬蹄踏起大蓬的煙霧來,向著村里去奔馳而去。 土路上的雞鴨被這它們眼中的龐然巨獸驚得四處亂飛,稀疏的房舍中留守的幾個憔悴的老者或是膽小的婦女驚慌地關上了門窗,又隔著縫隙偷瞧我們這些入侵者。

    前方一個轉彎處,一個瘦弱的男人從樹上跳了下來,然後轉身飛跑上旁邊的小斜坡,手腳並用地翻上了一棟木屋的屋頂,然後消失在我們的視線當中。 這個村莊的地形起伏,不少房舍依靠山嶺而建,我估計那個傢伙是打算抄近路、示警去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21:33
第二十三章 真假珍妮


    但我們繼續策馬沿著那崎嶇的小路循聲而去,在又轉過一道矮坡之後看到了那群村民。 大約有一百多人的樣子,圍繞在一個土坡之下。 他們是貨真價實的平民,手中的武器也僅僅是鐮刀、草叉、木棍之類的東西。 通往山坡之上的小路被木柴與乾草堵死,還有些​​人在將更多的柴火搬去土坡下面,似乎準備發動“火攻”。

    安德烈在出發的時候帶走了六個人,現在在土坡上的卻依然是六個人——五個男人,一個女人。 而他們身後則是一地的廢墟,僅僅從矗立的斷壁殘垣上還能夠看得出這裡曾經是一棟不算小的房子。 那個女人被他們捆綁在一根焦黑的門框上,大概正是因為她,下面的那群村民才不敢一擁而上。

    我們的馬蹄聲在他們背後響起的時候,村民們似乎剛剛收到消息。 他們沒有沒有來得及用那些草叉和木棍組織起防禦的陣形,就被前頭那些職業戰士驅策著高頭大馬沖散了隊形。 有幾個勇敢的傢伙試圖用叉子把馬上騎士打落,卻在一個衝鋒之間就被傭兵們用長矛的木桿藉著戰馬前衝的力道輕而易舉地打翻在地,半天爬不起來。

    這些在他們眼中凶神惡煞的傭兵們很快將這些原本包圍著安德烈的平民包圍了起來,用且驅策著戰馬來回奔走、高聲呼喝、揮舞刀劍,讓這些原本一臉憤恨的農民們變得驚慌失措。 一個身材魁梧的老者從人群當中走了出來,對我們揮​​舞著草叉惱怒地大喝:“你們是要做什麼?這裡是史蒂芬?馬第爾一等子爵的領地,受歐瑞王國國王法令的管轄,我是這裡的治安官羅伯特?蘭斯——我們正在抓捕殺害了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者的匪徒,你們膽敢如此——是想要被送上絞刑架嗎?”

    “抓捕”這個詞似乎令一些傭兵們發笑了。 這些村民手中的草叉和木棍之類的武器完全沒法兒讓人聯想到一位“治安官”的權威,他們只當這個老者被嚇得昏了頭,開始用這類言辭恐嚇眾人了。

    然而我和珍妮卻沒有發笑,反而愣了愣。 “史蒂芬?馬第爾”? 這難道不是珍妮的父親、那位馬第爾家族的主人的名字麼? 珍妮曾經告訴我,她的父親是歐瑞王國五級貴族當中的最後一級,男爵。 然而自從珍妮離家之後的短短幾個月的時間,他就榮陞一等男爵,跨越了三個位階、並且擁有了任命地方治安官的權力了麼?

    更何況馬第爾家的封地是在博地艮行省——他怎麼會在塔米拉行省任命一位治安官? 我們對視了一眼,在彼此的眼睛裡看到了疑惑的神色。 於是我策馬上前,喝止了那些傭兵,然後對愷薩說道:“讓他說下去。”

    傭兵們面面相覷,但終究還是放下了手中高舉的武器,只冷冷地圍著那些瑟縮的村民。 只是這樣一來,那個老者反倒不知道該繼續說些什麼了。 傭兵們都是些不怕死的傢伙——畏懼絞刑架的人可不會拿起武器從事這個行業,去和匪徒、怪獸戰鬥。 他舔了舔乾燥的嘴唇然後愣在那裡,直到珍妮也策馬走到他的面前。

    她褪下了頭頂的披風兜帽,頓時引得村民們一陣竊竊私語——尼安德特人畢竟不是經常能被見到的,而我估計這些村民也僅僅是從各種傳說裡聽說過這個名字。

    “請您不必畏懼,我想你們大約同上面的幾位產生了誤會。這些傭兵們——”她環視了一下周圍的那些戰士,“都是些可敬的人。就在十幾天前,他們還英勇地參加了發生在博地艮行省的古魯丁保衛戰並且擊退了入侵的獸人。他們是在用生命和鮮血守衛著歐瑞的人民的——當然也包括你們。現在請您平緩一下情緒,我想問您幾個問題。”

    實際上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珍妮用這種語氣說話——那種極有教養的、高貴卻不高傲的語氣、那種只有受過良好教育的貴族們才會有的語氣。 傭兵們似乎也愣了愣,一時間沒法兒接受一個整天跟在我身邊的小姑娘到一個矜持高貴的貴族少女之間的轉換。

    但她的語氣的確起到了效果,至少令這位老者和村民們稍稍安下了心來——暴徒之中的確大可能有這樣一位優雅的女性。 於是他愣了愣,然後放低了手裡的草叉,說道:“那麼……您問吧,小姐。”

    “恕我無禮,我的第一個問題是,您真的是由史蒂芬?馬第爾爵士所任命的治安官嗎?”

    老人明顯地對這個問題表示了不滿,但他還是皺了皺眉頭,然後從破舊的外衣裡摸出一枚銅製的圓形徽章來——繪有雙星、盾牌、交叉雙劍的徽章。 “我的確是馬第爾子爵任命的治安官,這是我的徽章,也是馬第爾家的家徽。”

    珍妮轉過臉來向我微微點了點頭——那的確是她的家族徽章。

    “但據我所知,治安官大人,馬第爾……子爵的家族封地是在博地艮行省——為什麼他會在塔米拉行省任命一位治安官呢?在我上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還是是一位男爵……”

    “您……見過馬第爾爵爺?”那個老人打斷了她的話,眼中流露出不信任的神色來,“那麼難道您不知道那個消息嗎?馬第爾爵爺的女兒,詹妮佛(注:珍妮是詹妮佛的暱稱)?馬第爾小姐已經在夏月的時候嫁給了統治著塔米拉行省西南部的納尼亞?多岡伯爵,伯爵將他領地的一部分,也包括了我們這個村子,贈與了馬第爾爵爺並且賜予了他一等子爵的名號……”

    我想這位老者後面所說的那些話,珍妮並沒有聽清楚。 因為我已經在她的眼中看到極度震驚的神色了——從一位偏遠鄉村的老人的口中聽到自己出嫁的消息? 沒有比這更荒唐的事情了。

    於是我打斷了老人的話,發問道:“你確定……那位詹妮佛小姐,已經嫁給了納尼亞伯爵,而非僅僅是一個婚約?”

    “我當然確定”他惱怒用草叉頓了頓地面,然後驕傲地說,“我的兒子,湯姆森?蘭斯,是納尼亞伯爵大人的第三子的二等男僕,他親眼見證了二人的婚禮

    “但我才是詹妮佛?馬第爾啊……”珍妮茫然地喃喃自語。

    “你之前同納尼亞伯爵有過婚約?”我x近了她,低聲問道。

    “沒有……”她小聲說,“但我的父親曾經向我表露過這個意向,可是……那位伯爵已經取過了六位妻子,而且年紀已經可以做我的祖父了,我怎麼可能… …可是那個女人是誰?和他成婚的那個女人?除非……”她抬起頭看向我,“是為了我們家的鐵礦……”

    “必然是如此了。”我嘆了口氣,“可是我們得先解決眼前的這個問題,然後再好好想想你那位父親的手段——如果你不能讓他們散去的話……”我指了指身邊的那些已經不耐煩的戰士們,“他們可是想要殺人了。”

    那位老者和村民們都看到了我們震驚的神色,然而他們心中所想的卻和我們不一樣。 他們必定是認為“史蒂芬?馬第爾一等子爵”的名頭唬住了我們,因此不再像之前那樣驚慌,臉上的神色愈加輕鬆起來。 老治安官打斷了我和珍妮的談話,大聲說道:“那麼,你們現在可以退去了等我們將上面的五個兇徒繩之以法並且讓他們受到公正的審判之後,我可以不追究你們試圖襲擊王國治安官的責任……”

    “不,治安官,我才是馬第爾家的獨女,珍妮佛?馬第爾。現在我以馬第爾家第一順位繼承人的身份命令你,撤掉你們的包圍。在確保山頂上的五個人的安全之後,我會向你解釋這個誤會。”珍妮深呼了一口氣,說出這樣的話來,似乎試圖暫時忘記那個令她震驚的消息。 然後她擰下了腰間長劍劍首上的銅製家族徽章,揚手將它拋給了那位老者,“無論你聽到了什麼,那都是一場誤會。這枚徽章可以證明我的身份——現在,你們可以離開了。”

    那老人愣了愣,低頭仔細地看了看手裡的徽章,然後在珍妮驚訝的眼神當中將它拋了回來:“小女孩,你想用這樣的東西來欺騙一位王國治安官麼?”

    珍妮不解地低頭去看那徽章,然後發現——那徽章上的圖案已經模糊不清了。 這枚銅製徽章被螺旋固定在劍首,而劍首處於劍柄的末端。 在戰鬥當中,劍士們常常會用劍首的部分打擊敵人的身體,時間一久,上面的圖案自然會因為武器之間的撞擊而模糊變形——尤其是在我們最近經歷了這麼多場惡戰的情況下。

    她“拙劣的騙術”被識穿,老者身後的村民們變得更加放鬆起來。 甚至還有一個剛才試圖反抗、然後被打翻在地的年輕人揮舞著他手裡的長柄鐮刀,用包含了恨意的聲音放肆地大笑道:“這個小*子如果是珍妮佛小姐,那我可就是一個魔法師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21:34
第二十四章 不滅明焰


    他用到了一個極其不雅的詞語……“小子”。 實際上我也常常聽見傭兵們用這個詞語來開玩笑——甚至在女戰士之間也會這樣笑罵。 然而和眼前的情況相比,性質不同。 珍妮大概還沒有受到過這樣的侮辱,她甚至在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做出何種反應。

    而更不妙的是,這種嚴重的侮辱似乎使得那些村民們又生出了些與我們糾纏下去的信心……甚至連那個老治安官也沒有對那個年輕人的話語表現出更多的不適來。 他僅僅是聳了聳肩,然後沉默不語。 傭兵們的臉上露出惱怒的神色,但我策馬向前一步,讓他們停止了動作。

    我在黑色的戰馬上居高​​臨下地冷冷注視那個年輕人,被加持在我的雙瞳之上的“真實之眼”使得我的眼睛在日光下呈現出了一種極黯淡幽綠色。 而那年輕人毫不示弱地回瞪著我,一時之間兩群人陡然安靜了下來。

    不得不說,在面對我這樣的注視還有勇氣揚起臉來的傢伙,的確算得上是一個勇士了。 可惜他生長在這種偏僻的村落當中,又在錯誤的地點說出了一句錯誤的話,惹怒了一個不該被惹怒的人。

    我將右手在袍袖裡攏了攏,讓指尖上多了點滑膩的觸感。 然後對他說:“收回你的話,然後給這位小姐道歉——”接著我將目光轉向了那位老治安官,“那麼我可以讓你們平安地離開。”

    那位老人似乎察覺了我隱忍的怒意和陰冷的目光。 他的表情開始變得凝重,並且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要說出一句什麼。 但在他能夠開口之前,那個年輕人已經再次重複了他的話:“我剛才說的是——這個小子如果是詹妮佛小姐,那我可就是一個魔法師了”

    聽過了他的話,我微笑了一下,然後用右手的手指打出了一聲脆響。 一股硫磺粉的味道在空氣裡瀰漫開來,而就在下一刻,一道火光猛然在我對面的那個年輕人的身上呼嘯升騰,發出令人心悸的“呼呼”聲。

    魔法,“不滅明焰”。 那些魔法火焰從他的身體內部和身體之外憑空出現,然後猛烈地燃燒,甚至沒能給他一個機會發出一聲慘嚎。 我想我大抵還算得上是一個仁慈的人……不忍心聽到他的慘叫……呵呵。

    我胯下的黑色戰馬被這突然出現的烈焰嚇​​了一跳,“嘶溜溜”地叫著,想要後退。 但我用力地夾住了馬腹,勒緊了韁繩,讓它停在了原處。 而那些村民們早已驚懼地退開了不短的一段距離,甚至有幾個健壯的村婦被這超乎自然的力量嚇得大聲哭泣了起來。

    “不滅明焰”這個魔法,並非僅僅有殺傷的效果。 它可以吸收一個生物的生者之力,然後將它轉化為熊熊燃燒的火焰,無視低溫、巨風、雨雪,燃燒時間長達十天之久。 此刻我策馬站立在這具依舊保持著手持長柄鐮刀姿勢的人形火炬之前,聞著那種焦臭的氣息,冷冷地環視著那些驚恐退散的村民,然後將目光再次鎖定在了那個老治安官的身上。

    “現在,你們可以退下了。羅伯特?蘭斯先生。”

    這種時候說出的話語總是比珍妮的婉言相勸更有效果。 那老人驚恐地看了我一樣,用那種被恐懼撕裂了的聲調大聲喊道:“走大家都走快離開這些惡魔”

    山坡之下的人群頓時一哄而散,在幾十秒的時間裡跑得乾乾淨淨。 我鬆開了韁繩,讓那匹馬如願以償地接連後退了幾步,才發現原來傭兵們也因為這力量而退了開去,只餘我一個人與那個“火炬”站在中間。

    我對愷薩揮了揮手:“去把你們的團長,接下來吧。”

    “接到我這裡來。”一直在遠處的車廂裡冷眼旁觀的帕薩里安冒出了這樣一句話——那聲音聽起來相當清晰,就像是他在我們的耳邊低聲絮語。 這是那個魔法,“幻音術”。 似乎他恢復得不錯,不錯到甚至可以使用魔法了。

    只是他似乎還是固​​執地認為馬克西姆斯的死與我有著脫不開的干系,這種態度自從他獲得了我的血液之後就毫不掩飾地流露了出來。 我知道他的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他自認為我再無法擺脫他的控制,或者說,“命不久矣”……因此他不再顧忌對我的態度。

    愷薩看了看我,我則微笑著對他擺了擺手:“按著帕薩里安師說的做。”於是傭兵們跳下來馬,徒步上山了。 而我又將視線投向山坡之上的安德烈——真實之眼的效果令我勉強能夠看得清他的表情——安穩淡然,有隱隱的遺憾。 似乎沒有什麼事情需要我擔心了。

    我向帕薩里安遠遠地點了點頭,然後又露出一個微笑來。 他已經毫不顧忌地懷疑起了我……我也沒有必要再在他面前偽裝出一副“心地純良”的模樣。 我們各自認為自己握有王牌……只是我的,的確比他的那張更加牢靠。

    而珍妮在我的身後呆立了好久,才輕聲地呼喚我:“穆……”

    我回過頭去,看著她:“怎麼了?”

    “你變了。”她皺著眉頭說,“那個人原本罪不至死……”

    “的確罪不至死。用這樣的言語侮辱一位伯爵夫人,按著歐瑞的法律……應該是被閹割吧。”我笑了笑,“然而你不覺得對於一個男人來說,閹割了他還不如直接殺死他麼?況且他的死亡發生得那樣迅速,我保證他沒有一丁點兒的痛苦。”

    珍妮看了看遠處那散發著焦臭氣息的火柱,又看了看我,一言不發地轉過了身。

    我只得嘆了口氣,跳下馬來伸手拉住了她的馬韁:“好吧,我承認……是我的心情不好。”我壓低了聲音,“我看到了路上……那頭龍與某個強大的傢伙的鬥爭,這讓我想起的老師來。我的老師也是被那頭龍殺死,而我終於見到了它……卻無能力為力,只能狼狽逃亡……我…… ”

    我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珍妮已經跳下了馬來,用手指掩住了我的嘴唇。 “對不起……”她說,“是我沒有顧及你的感受。我這幾天一直都不知道原來你心裡藏著這樣的情緒……”

    我伸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銀髮,輕聲道:“我也要道歉——你知道了自己被假冒這樣的消息也不會好受。是我衝動了。”

    你看,人心的確是挺奇妙的東西……它們可能因為一句話而變得無比險惡,也可能因為幾句話而再次變得柔軟起來。 我知道我這種罕見的溫柔話語令珍妮略微釋懷了,這還是我第一次向她說出“抱歉”這樣的話語來,而非以一個“賜予者”的身份。 我將話題引到了她的身上,於是她再次溫柔地憂愁了起來——

    “可是,我該怎麼辦呢?之前父親就反對我獨自出外旅行,是我辜負了他。而現在他用另一個女孩代替我,將她嫁給了納尼亞伯爵,我……”

    “你後悔了?失掉了一個伯爵夫人的身份?”我輕聲問。

    “不,不是這樣。”她抬起頭來立即否認,同時看著我,“我的心已有所屬,只是……我在擔心父親是否已經不再承認我們之間的關係。我不想嫁給那個老伯爵,但是同樣不想失去馬第爾家族成員的身份。穆……”她抓住了我的手,放在胸前,說,“我想回家。”

    “回家?現在?”我略微吃了一驚。

    “我知道這不是一個好的時機——你想要進入代達羅斯的陵墓探險,然而……”她咬了咬嘴唇,“我希望你明白,對於家族的責任,也和我心裡的某種感情一樣重要,我不想……”

    “那麼就如你所願,珍妮。”我已經收斂了心中的驚訝,迅速地恢復了平靜。 我真是愚蠢——為什麼不讓她暫時地離開我呢? 一旦進入了代達羅斯的陵墓,一旦到了最後的關頭,一些有關我的真實身份的信息必將被透露出來。 我以前還一直在頭痛如何在那個時候隱瞞珍妮,而現在——難道不是諸神賜予我的禮物麼?

    她可以回到博地艮的封地去尋求她父親的原諒,而無論成不成功,我都會從代達羅斯的陵墓裡走出來,然後再次將她帶走。 嫁給一個伯爵? 笑話……我怎麼可能允許她,一個繼承了“安塔瑞斯之盾”的女人那樣庸碌地過完一生。 她的命運……早已同我捆綁在一處了。

    她因為我這痛快的允諾而吃了一驚,蜜色的嘴唇微微張開,直視著我,而後說道:“不,穆……也許你誤解了我的意思,我並非膽小怕死的人,我也不是因為王陵裡可能遇到的危險而退縮,我……”

    但我沒有讓她再說下去——我用一個擁抱打斷了她的話。

    “去吧,就如你了解我的那樣,我也了解你。我們的心裡總是有著一些放不下的東西,不是麼?等我從那裡出來,我保證,我將立刻去尋找你。”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21:35
第二十五章刀鋒上的舞者


    她不再試圖辯解,而是如我所料的那樣沉默了下來。 實際上我清楚她的心裡現在在想些什麼。 想要回去與父親和解的確是一個主要的原因,然而卻並非全部的原因。 現在我的所作所為已經與她知道的那個艾爾?穆恩相差甚遠,她一直在猶豫著,矛盾著,卻無法下定決心離開我。 剛才的事情似乎給了她足夠的刺激——無論是那個焦臭的人形火炬還是那個與伯爵成婚的消息。

    因此我給予了她她所期望的的那種溫柔,然後如她所願的那樣放開了她。 這將令她的心裡更加矛盾,同樣的,也令她在以後更加無法離開我。

    拿到手札,是我的第一步。 而這一步很快就可以實現……只要我進入了那個陵墓。

    於是我放開了她,然後將目光轉向山坡——安德烈已經走了下來。 滿面煙塵,並未受到傷害。 只是他投向我的目光裡有隱忍的怒意……我知道那是因為什麼。 強尼死掉了,他定然已經從湯姆森的口中問明了一切——後者左眼框上的那個烏青就是最好的證明。

    而我向他笑著攤了攤手,然後他從我身邊走了過去,留給我一句話:“要和你好好談談”

    “隨時恭候。”我輕聲道。

    他身後的傭兵們則捧著一團由破布包裹起來的東西跟隨著他,看起來並不如何沉重——那將是證明我的清白的道具。

    安德烈在出發之後應當先按著我的指示,在通往古魯丁的那條道路的某處找到了被尼迪沙打散的那個暗精靈傀儡的殘骸和那短柄魔杖。 然後他們帶著那些東西趕來此處,又在按照我的叮囑出示了信物之後得到了馬克西姆斯的信任——畢竟沒有幾個凡人會蠢到打算去殺死一位法師,而安德烈身上的那種貴族氣質也一定為他加分不少。

    在殺死馬克西姆斯之後,再向帕薩里安展示那個暗精靈魔傀儡的殘骸——就像他們此刻做的這樣,就可以令他明白,對我的懷疑是多麼的令我傷心— —傭兵們可能會在我的幫助之下殺死一位法師,卻不會運氣這樣好,在殺死一位法師之後又殺死一個魔傀儡,然後嫁禍給它。

    帕薩里安仔細地檢查了傭兵們呈上的東西,在許久之後看向了我。 而我露出了恰當的表情——那種既有淡淡的憂傷,又有些許解脫的表情。 任何一個才華橫溢、卻被導師壓制的魔法學徒在此刻都應當如此。

    然後他疲憊地揮了揮手,示意傭兵們退下,要我上前。

    “看起來,如你所願,你要同我一起進入代達羅斯的陵墓了。”他說道。

    “比起進入那裡,大師,我更希望我的導師此刻平安無事,可以給您最熱情的招待。”我嘆了一口氣,“但我會完成他的遺願,隨您進入那個險惡之地,然後在今後的時間裡追隨您的腳步。可是您的身體……”

    “已經沒有大礙了。”他又看了看我說道,“讓他們今晚好好休息,我們明天啟程。今天已經是秋月十六日了……我得在二十三日之前趕到那裡。一旦錯過了這個日子,我們就不得不再等上另一個三十年。”

    我不再說話,低頭行禮,然後走開了。

    實際上我們彼此並不信任的對方,就連此刻的對話也都心懷鬼胎……這種感覺挺奇妙,一種如履薄冰的快感,一種在刀鋒上行走的刺激。

    傭兵們已經開始在山坡上建立營地,而那個被捆綁在柱子上的小孩子,是一個農家少女。 她當時還是馬克西姆斯的廚娘,然後極不走運地被安德烈抓去做了人質。 傭兵們釋放了她,但願那群村民不會再愚蠢到來找我們的麻煩的地步。

    安德烈的帳篷被搭建在那個矮坡之後,背靠馬克思姆斯原先的住所所在的那個小山坡。 此刻他正在那裡來回踱步,等待我的到來。 我繞過了那群忙碌的傭兵,徑直走向他:“我來了。”

    他猛然抬起頭來,張開嘴要說些什麼。 然而我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我搶先開了口:“想要責罵我?或者想要揍我一頓,安德烈?”我大步越過了他,一直走到不能被其他人看見的帳篷之後,轉過身對他繼續說道,“僅僅因為我幫助你處理了一些你沒法兒處理好的事情,清理了一個阻攔在我們前進道路上敗類?——這句話是不是聽起來有點兒耳熟?如果你的記憶力還不算差的話,你應當能夠想起來,就在你離開的那天早上,在那片樹林裡,我也對你說過同樣的話——你以後還會殺死更多的無辜者,甚至僅僅因為他們恰好就阻攔在了我們前進的道路上。”

    “而你現在卻對我露出了這種表情,就在你殺死了一個無辜的老法師之後……嘖嘖,他在村民們當中的名聲似乎還不壞,一定為他們治癒了不少疾病,甚至還幫助他們躲避過幾次外來的強盜。而你殺死了他,安德烈。”我加重了語氣,“你殺死了他——現在,你有什麼資格來質問我?”

    他被我的一番搶白弄得說不出話來,只是站在那裡喘著粗氣看著我,任由一邊大樹上的黃葉落滿了雙肩。

    這個時候愷薩遠遠走了過來,他似乎發現了我們之間的氣氛有些不對勁兒,在猶豫了一會兒之後問我:“大師,那個人……他身上的火焰我們沒法兒弄滅。”

    “自然會熄滅的,在他被燒成了灰燼之後。”我遠遠地看了看那個“火炬”——魔法火焰已經快要將它的燒盡了,大約再過上一兩個小時,那具枯骨架就會散落一地。 在那些骨頭也被燒成灰燼之後,這個魔法就將失去效果。 傭兵們此刻正在試圖將它弄走,然而那種熱量令他們無從下手,甚至差點引燃了一根用來將它推倒的長矛木桿。

    “那麼……我就……”

    我揮了揮手,他如蒙大赦一般地走開了。

    “你看到了,安德烈。在很多時候,冷酷的手段同樣能夠贏得部屬的絕對服從。”我看了看走遠的愷薩,“現在我認為愷薩甚至比強尼、約翰甚至湯姆森更適合做一個小隊長。你以後要從事的事業可不僅僅是一個傭兵團長,而會是統帥千軍萬馬的歐瑞皇帝。你只需要做出決定……而如何貫徹你的這個決定,則是你的部下們的事情。難道那個時候,你還要因為他們的手段不夠光明磊落、過於邪惡歹毒而怪罪他們?”

    “現在距離我對你承諾的、德爾塔王室的力量被清剿一空的日子只剩下一百天,你,究竟準備好了沒有?”我認真地盯著他的眼睛,緩緩地問。

    “我……很累。”我們對視了一會兒,他終於收斂了臉上的神色,在身邊的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從未這麼累過。無論是三天三夜騎在馬上趕路,或者兩天兩夜連續作戰,從未這樣累過。”

    “我知道的,安德烈。”我也緩和了語氣,像那天夜裡一樣,挨著他在石頭上坐了下來。 “有一天你知道了我的經歷以後,你會發現,實際上我比你更累。不是在身體上……”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在心裡。我們是一樣的人……只是我經歷得比你多些,學會讓自己不那麼累了。”

    他轉頭用一種古怪的神色來看我,我不禁輕笑了起來,“怎麼,你介意我的年紀?不,一個法師總有法子讓自己看起來比他的實際年齡要年輕些。就像帕薩里安——他看起來可像是快到二百歲的模樣?”

    “那麼你……”

    “永遠不要去問一個法師的年紀,就像永遠不要去問一位淑女的年紀一樣。”我搖了搖頭,輕拍這個中年人的肩膀,“有的時候你真的讓我感到……惋惜,或者是憤怒?我了解現在的你,就如我了解曾經的我。為了心裡的某一個目標,我們總要逼迫自己的去做些不願意做的事,然後在餘下的時間裡悔恨、懊惱。如果你在悔恨之餘有足夠的勇氣放棄曾經的那個夢想,那麼你大可以將大把的時間用來自我矛盾、自我糾結。然而安德烈,你,能夠放棄你的那個夢想麼?不要試著去思考,現在就回答我,用你的第一感覺來回答我。”

    他愣了愣,然後聳聳肩,嘆了一口氣。

    “所以,你看,其實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越過你的職權,為你做這件事情。只是你心裡的那些東西讓你憤怒,讓你沒法兒思考。你的仁慈,可以在你成為皇帝之後幫助你將國家治理得更好。然而如果你只有仁慈,而沒有冷酷的心腸……相信我,你連成為皇帝的機會都沒有。”我讓自己的聲音嚴肅起來,“安德烈,我甚至希望你能在以後,在發覺我也成為了你的絆腳石之後,從背後將短劍插進我的心臟。”

    他那樣沉默地看著我,若有所思。 而我再次拍拍他的肩膀,站起了身來:“冷酷下來吧,安德烈。至少在你戴上那頂皇冠以前。”我走出了幾步,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嗯……珍妮,不會同我們一起去代達羅斯的陵墓了。她得回到家裡同她的父親解決一些事情——挺麻煩的事情。”

    “我能做什麼?”安德烈一時間衝動了起來,脫口而出,然而他很快又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訕訕地坐了下來。 ——在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的臉上看到這種表情……真是讓人覺得奇妙。 我甚至難以想像他這樣的人,到底是如何統帥這樣一個傭兵團隊,而且還將它經營得頗為不錯的……

    但我裝作沒有察覺他的失態,而是用一種頗為惋惜的語氣說:“她的父親,也就是我們所在的這片土地的領主,史蒂芬?馬第爾子爵,打算將她嫁給塔米拉行省的某位伯爵大人……”

    他的臉上閃過一絲​​失落——他倒是知道珍妮的貴族身份的,只是他定然沒有想到這個女孩子原來已經有了婚約,而對方又是一位伯爵。 他自認為擁有無比高貴的血統……然而畢竟他現在還僅僅是一個平民。

    我繼續說道:“而那位伯爵,似乎已經六十多歲了,而且據說他的名聲並不好……”

    “荒謬”安德烈打斷了我的話,“這簡直太荒謬了讓珍妮小姐那樣的一個人,去嫁給一個垂死之人?”他看了看我,“難道你就沒有對此表示反對麼?我看得出來,她似乎對你……”

    “反對又能如何呢,安德烈?”我聳了聳肩膀,“現在,她的父親讓一個女子冒名頂替了她,與那位伯爵成婚了。然而這種事情,必然會被揭穿。那個時候那位伯爵的怒火將降臨到整個馬第爾家族的身上……除非我們擁有令那位伯爵心生畏懼的力量,不然我能如何?”

    我說完這些話之後轉身走開了,留下他在那裡悵然若失。

    ,人類總需要一點來調劑生活的,不是麼? 如果戴上皇冠的令你覺得生活如此的單調和疲憊,安德烈,那麼,我再為你添加一個砝碼——珍妮?馬第爾。

    我穿越傭兵們的營地,向珍妮所在的方向走去。 一個熟人出現在了我的身邊——是湯姆森。 他陰沉著面孔,向我點頭致意:“雖然我知道你必定有自己的打算,但仍然感謝你。你沒有欺騙我。”

    “我只是比較喜歡你這樣的聰明人罷了——老法師死前的情景是否絢麗無比?可配得上你那位好朋友的葬禮?”我微笑著回應了他的話。 他沉默著看了我一眼——似乎最近這個傭兵團的人們都挺喜歡沉默——轉身走開去了。

    他也對我心存芥蒂了。 不過這無所謂,只要他們仍舊效忠安德烈,那麼我不在乎他們是否喜歡我。 實際上現在營地裡的大多數人都將在代達羅斯的陵墓中喪命,而剩下來的,也將在日後的征戰當中死去、被遺忘。

    亂世即將到來,而一將功成萬骨枯。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21:36
第二十六章 贈禮


    夜色涼如水,我獨自坐在山坡旁邊的一顆老樹下,手裡捧著我的那柄魔劍。 劍身裡最初的躁動已經平靜了下來,現在它在月光之下反射著銀輝,表面被鍛造出來的鋼鐵紋理像是雲霧在緩緩湧動,鋒銳而凌厲。

    到此為止,它真真稱得上是一柄魔劍了。 我的那一部分邪惡特質與火焰亡靈之間的戰爭已經平息了下來,結局似乎是兩敗俱傷。 現在它們安靜地蟄伏在劍身當中,不再有掙脫出來的念頭。

    但這還不夠。 這柄魔劍上的黑暗氣息已經過於強烈,強烈到了最近甚至開始與珍妮身上的“安塔瑞斯之盾”起了衝突的地步。 每當晚上月圓的時候、珍妮靠近我的時候,她身上的那件鎧甲就會泛起極微弱的光亮——它對於魔劍的存在本能地感到了不安。 我得做點什麼——就像此刻這樣,將它的黑暗氣息壓制下來,使得它在我們進入世界之樹的絕對屏障的時候不至成為我們的麻煩。

    我用一柄小刀在前些天帕薩里安取血的傷口上又挑開一道小口,然後皺著眉頭擠出鮮血來,讓它們滴在劍身上。 劍身裡的兩個靈魂立即沸騰了起來,使得它更加光亮瑩潤。 然後我低聲誦念出了幾個音階,同時將先前準備好的藥劑撒在了上面。 一陣青濛濛的光亮立即泛起,然後像一個罩子一樣附著在劍身上,接著逐漸收縮,直至將那種沸騰的氣息牢牢壓制。

    現在這柄魔劍僅僅在靈魂之力的作用下呈現出了“鋒銳”和“吸血”這兩個屬性。 雖然對於我來說這兩個屬性微不足道,但它們的確已經可以使得這把劍在凡人的世界中當之無愧地被冠上“神兵”的名號了。

    珍妮將要獨自回到她的家族,而我對於“親情”之類的東西並無太多信心——尤其是貴族之家、牽扯到了家族利益的“親情”。 我總得為她準備點什麼,好讓她在孤身一人的時候不會任人魚肉……畢竟,她將是我實現我的最終目的的重要道具之一。

    這柄魔劍是我送給她的第一樣餞行禮物,而第二樣則是我手邊的一件襯衣。 這是珍妮的貼身內襯,用尼麻製成,輕薄順滑,可以使鐵質的盔甲不至於將人們的皮膚磨破。 我將這柄被暫時收斂了黑暗氣息的魔劍插回了劍鞘,然後拿起手邊這件還散發著體香的小衣服來——我將在上面附加一個魔法,“絕對防禦”。 ——就是那天晚上在我的“迪爾芬德之盾”被打破之後,又幫助我抵禦了迪妮莎一記重擊的那個魔法。

    珍妮沒法兒在睡覺的時候也穿著她的盔甲……但可以在睡覺的時候穿著這件貼身內襯。 任何一個凡人的武器都沒法刺穿它——除非是那頭龍親自動手。 然而這個魔法的效果僅能維持一次,我還為她準備了兩件禮物。 一件是我親手製作的幸運戒指,另一件則是我調配的那種黃綠色的藥劑——它在古魯丁的時候救了珍妮的性命,同樣也可以在她受到嚴重傷害的時候暫時地使她像一隻矯健的鹿一樣跳起來。

    我做完這一切的時候,月亮已經升到了中天,營地裡靜悄悄,只有守夜的幾個傭兵走路時候武器輕微的撞擊聲傳來。 一個小小的身影幾乎是無聲無息地走到了我的身邊,然後背靠著大樹坐在我的旁邊。

    是那個小傢伙羅格奧?塔里弗斯。 照理說精神力如此強大的天生巫師應該是幾乎不需要睡眠的,然而他卻像一個普通的小男孩一樣貪睡,甚至睡得更多。 此刻他坐下來,仰頭看了看我,一雙眸子在月光下閃閃發亮。 接著他伸出手來在虛空之中輕輕地撥了撥——撥了撥那條凡人無法看見的細線,聯繫著我與帕薩里安的細線。

    我笑了起來,伸手揉揉他的腦袋:“這可不好玩,小傢伙。”

    他聽了我的話,又仰起頭來看我,眼眸乾淨清澈,就像是最晴朗的夜空。 我一直奇怪這個小男孩為什麼不再開口說話——艾舍莉說過,這個小男孩對父母說自己曾經見到過居住在房舍之中的家仙子,那麼就是說那個時候他還像一個普通的男孩一樣,會說話、會歡笑。 然而這些似乎在那天晚上遇見我之後就發生了改變——我差點兒殺死了他,他卻幫助了我、甚至還依戀起了我來。

    這一切都沒法解釋清楚——就像我至今沒搞懂這個小傢伙的天賦魔法到底是什麼。 精神力如此龐大的孩子必定擁有與眾不同的命運,只是現在的我還沒法再次使用前世的“大預言術”,我看不透他。

    “你的天賦究竟是什麼呢,孩子?你為什麼不再說話了?”我輕輕地出了一口氣,喃喃道。

    但我沒有想到他竟然對我的這句話做出了回應——他認真地看了看我,然後忽然伸手從我的膝上拿過了那柄魔劍。 那柄劍對於他這樣一個孩子來說顯得有些沉重,他得吃力地用雙手抱著他,才能將它挪到自己的膝蓋上。 然後他一手按著劍鞘,一手握住劍柄,似乎要將劍身抽出來。

    我吃了一驚,連忙按住了他的手。 這孩子力氣太小,這魔劍太過鋒利。 一旦他不小心割到了手,魔劍就會在五秒鐘之內將他吸成一具乾屍——連我也沒法兒再救活他。

    但他聰明地將膝蓋一斜,那劍柄就傾向了地面。 接著他的右手一用力,雪亮的劍身頓時被他拉了出來。 但我所擔心的情況同時也就發生了——那劍身在自身重量的作用下開始脫離劍鞘,並且傾向羅格奧的胸口。 一旦被它滑過,他稚嫩的小身體上立刻就會出現一道傷口,然後劍身之中的兩個靈魂就會貪婪地吸取他的鮮血……

    然而就在此刻,一截小臂粗細的枯枝伴隨著一陣哧啦啦的聲音忽然從我們的頭頂掉落了下來,正巧卡在了那孩子的胸口與劍刃之間。 魔劍順勢切入了枯枝足有半根手指的厚度,然後才停止了它前進的勢頭。

    這個小傢伙……簡直是不要命瞭如果不是樹上的一隻貓頭鷹被我們驚擾飛走、帶下了一截樹枝並且正巧落在了那裡,現在他已經是一具乾屍了

    我一把將魔劍從他的手中奪了回來、插進劍鞘、放在了遠離他的一邊,然後嚴厲地說道:“小東西,你不要命了?這種東西可不是你能玩的”

    然而他絲毫沒有被訓斥之後的羞惱表現,反倒是向我咧嘴笑了笑,像個大人一樣聳了聳肩膀。

    他……似乎在向我證明著些什麼?

    然而我卻沒有絲毫頭緒。 他是在證明他的勇氣? 或者是不懼死亡? 或者是想成為一個戰士而非一個巫師?

    我只得問他:“你想要告訴我什麼?你……會寫字麼?”

    他點了點頭。 這倒使我意外了……這個小傢伙、一個出身平民家庭的小傢伙,竟然懂得讀寫。

    “那麼你可以用文字來告訴我——如果你不願意說話的話。”

    他還是微笑著——微笑著搖了搖頭。

    我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又問:“那麼……是不是說,你可以說話,也可以讀寫,但你因為某種原因不能做這兩件事情?”

    他又點了點頭。

    “是從那天晚上遇見我之後?”

    他再次點了點頭。

    “那麼你也知道自己的天賦魔法是什麼?”

    還是肯定的回答。

    “這種魔法,是否會對我,或者我身邊的其他人造成傷害?”

    這一次他搖頭了。

    “最後一個問題,為什麼你要跟著我?”

    他聽了這個問題之後看了我一會兒,然後挪動身子湊近了我,扯住了我的衣袖。 這是他對我的某種回答——儘管我並不太懂。 他的精神力浩瀚如海……磅礴到令人難以置信。 而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到底也擁有的是何種天賦魔法,卻不能言語、不能書寫——他究竟是個什麼人?

    他默不作聲地再一次撥動那根聯繫著我與帕薩里安的細線——那根只有擁有足夠強大的精神力量的人才能看得到的細線。 馬車中的**師遭遇了某種困境,因此使用了這個魔法試圖對我做些什麼。 但他錯誤地低估了我——認為我僅僅算得上是一個還算不錯的橡葉法師,卻不知道我早在獲得了我的第一份魔力之後就擁有了接近**師的精神力量。

    他將為他的這個決定感到終生悔恨,而我的另​​一個幫手就是這個小孩子,羅格奧?塔里弗斯。 我的心頭忽然一跳,看向了他:​​“你……知道我需要你的幫助?”

    這一次他終於開心地笑了起來,如同一個真正的、找到了一件相當有趣的玩具的孩童。

    我沉默了一會,坐直了身子,盯著他的眼睛用前所未有的語氣認真地說:“雖然你看起來的確像一個真正的孩子……然而從現在開始,我已經沒法兒再將你當成一個小孩子來看待了。我需要你的幫助,而似乎你也對我有所求。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可以暫時結為盟友——就像在古魯丁的那天晚上那樣,在你需要幫助的時候、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之類,我會成為你的後盾。”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21:37
卷二北方之王  第二十七章星空誓約


    ——對一個小孩子煞有其事地說出這樣的話來無論怎麼看都顯得很滑稽……然而我的心裡卻沒有半點兒輕視之情。 我靜靜地等待著他的回應……而他也看了看我,忽然輕輕地張開了嘴。

    他張開了嘴,似乎呼出了一口氣來——那聲音宛若嘆息,如果不是我在聚精會神地看著他,我一定不會注意到這聲響。

    然而就在這聲音脫口而出的同時,整個星空,似乎都閃爍了一下。

    沒錯——整個星空都閃爍了一下。 就好像蒼穹之上的星辰同時眨了一次眼睛,然後又迅速地恢復如常。 甚至連北辰之星的魔力都在剎那之間被隔絕在這個世界之外,而後無數星辰的力量像是利劍一樣直刺我頭腦,在我的精神之海中留下了一個印記。

    我被震驚得張大了嘴,不能發出一聲言語。

    這是……星辰誓約?

    以星辰為鑑,締結盟約,直至世界毀滅、諸星隕落、眾神消亡——他怎麼可能與我,這樣一個魔法師、生活在主物質界的生物,締結這種只有諸神才有資格宣示的盟約?

    我在極度震驚之中抬起手來指著他、這個小男孩,卻不知該如何說話。

    而他對我笑了笑,轉身離開了我,輕手輕腳地跑開,鑽進了遠處珍妮的帳篷裡。

    我的頭腦陷入了一團混亂之中,甚至比我前世今生里經歷過的任何一個時刻都要混亂——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存在? 就連神祗分身的位面投影……也無法做到這樣的事情吧?

    那孩子似乎吵醒了珍妮。 她從帳篷裡面探出頭來看了看我,壓低了聲音遠遠地問:“穆……你怎麼了?”

    我看了她好一會兒,才勉強壓抑住了心中的震驚之情,向她揮揮手,擠出一個笑容來:“我沒事……你快睡吧。”然後我避開她的目光走到那顆大樹之後,試著尋找一些東西——一些可以讓我用來占卜的東西。

    我心緒無法平靜,但我暫時不想再和那個過於神秘的小傢伙打交道——我需要為自己的指點一下方向,哪怕是隱約的凶兆或者模糊喜悅——我需要它們來安定一下我的內心。

    但這附近是村民聚居的村落,我一時之間沒法找到活著的動物,更加不想走到村莊里去買一隻雞或是一隻羊​​——那樣的話,那些憤怒的村民們會給我製造出更多的麻煩來。 我煩躁地在營地的外圍徘徊著,直到一個守夜的傭兵按著腰間的長劍看到了我,立即向我跑了過來:“大師,我們抓到了一個人。”

    “……人?”我的眼睛亮了亮,“什麼樣的人?”

    “一個村民。自稱是……下午被您殺死的那個男人的弟弟。他試圖用草叉襲擊我們,但是被我們抓住了。”

    “你們之中有沒有人受傷?”我又問。

    “伯尼被傷到了大腿……傷到了動脈,現在我們正在給他止血,但是他似乎快要不行了。我想請您……”

    “帶我過去。”我輕聲說。

    那個年輕的男人是在營地外圍,距離我們的住處幾十米遠的地方被抓住的。 據說他當時潛伏在一片枯草當中,在巡邏的隊伍經過的時候沉默著躍起,然後將草叉送進了伯尼的大腿——差一點兒就要了他的命。

    現在伯尼的臉色蒼白,腿上血流如注,傷口被撕碎的衣料壓住卻依舊冒著血泡,看起來的確是傷到了動脈。 我從袍袖裡摸出兩個小小的玻璃瓶子,拋給旁邊的另一個傭兵:“大點的,撒在他的傷口上。小些的,讓他喝下去。”這兩種藥劑可以令傷口的表面迅速地結痂,至於他會不會因為失血過多而無法挺過今晚,可就要看他自己的運氣了。

    然後我將注意力轉移到那個被牢牢綁住、倒在了地上的年輕人身上。 憤怒的傭兵們已經把他揍得夠嗆,他的眼眶裂開,血污模糊了眼睛。 嘴巴則已經看不清原來的模樣,嘴唇裂成了三瓣,雙臂和大腿上還有深可見骨的刀傷。 他能挺到現在還不昏迷過去,可真是足夠堅強——就像他那個哥哥一樣。

    “把伯尼抬走吧,這個人交給我。”我對那幾個傭兵說,“在我處理完這件事情之前,不要再讓人過來……也不要驚擾了大家。”

    他們連忙答應了我,然後抬著伯尼離去了。 這樣的重傷員的傷口還需要清洗和縫合,他們的確要忙上一段時間。

    然後我俯下身挽起袖子,抽出我隨身攜帶的那柄小匕首,用冰冷的刀刃拍拍他的臉頰:“是來殺我的?”

    “就是要殺死你,你這惡魔”他像一頭困獸一樣低聲嘶吼著,血紅的眼睛瞪視著我,像是要凸出來。

    “如果我現在讓你恢復健康並且放你離開……你還會來殺我?”我輕聲問。

    “我以祖先的名義起誓,只要我還能呼吸,我就必定要殺死你”他吐了一口含著血沫的口水,正落在我的腳邊。

    “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好好想一想,非要殺我不可?”

    他不再說話,而是藉著月光瞪視著我——儘管我估計他的視線現在已經模糊到近乎失明了。

    “唉……你看,我現在越來越仁慈了。”我嘆了口氣,將匕首的刀刃移到他的咽喉上,用左手摀住了他的嘴,“其實我早知道是這樣的答案,過於執著並不是好事啊,凡人……”然後我的右手略一用力,鋒利的刀刃就切開了他的皮膚、薄薄的肌肉,然後是血管。 他瞪大眼睛在我的注視下試圖喘息了一會兒,就不再掙扎了。 我摀著他的嘴巴的掌中則感受到了些許溫熱的液體——是口水,也可能是鮮血。

    然後我割破了他的外衣,將他的身子側了過來,令他的肚腹面對著我。 接著反握匕首,在他胸前的肋骨之下、胃部的那個位置插了進去,一路拉下來。

    一股熱氣頓時升騰了起來。 伴隨著一陣嘩啦啦的輕微聲響,他身體裡的內臟通過肚腹上的巨大破口流淌到了草地上——像是一堆還有生命的物體輕微顫抖了幾下,然後在秋葉的微風裡迅速降溫。

    我推開了他的身體,然後皺著眉頭開始觀察卦象。

    用內臟來占卜這種法子古已有之,但隨著人類社會的繁榮,這種占卜方式已經近乎失傳,即便還有人掌握著這種技巧,也是在使用動物的內臟。 但實際上只有人類的內臟,才能夠占卜出最精確的卦象……今夜那個男孩的確令我震驚,我必須得用這種方式來卜問我的未來——不然我將無法安心地進入代達羅斯的陵墓,更無法心無旁騖地完成那件迄今為止對我而言最為重要的事情。

    只是眼前的卦象卻令我的眉頭皺了起來——這究竟是什麼狀況?

    地上的內臟以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方式排列著——如果不是我在殺死他之前確定了他是一個正常的村民,我幾乎認為他的內臟是以一種顛倒的方式在生長了——心臟與大腸的位置完全顛倒,腎臟與肝臟倒在心臟之上,而一根地上的枯木棍以不可思議的方式貫穿了這些內臟——就像是它原本就生長在它們中間。

    這個卦象……毫無任何規律可言。 不但毫無任何規律可言,還在用某種方式警告著我——不要試圖窺探命運了。

    我緩緩地後退,然後坐在了草地上。 那孩子究竟是什麼?

    我在這里呆坐了一會兒,然後疲憊地抬起手來,使用了一個魔法,“食屍鬼之觸”。 一陣灰濛蒙的霧氣從虛空裡浮現出來,附著在那具屍體和那些內臟之上,然後迅速地腐蝕了它們。 其實那孩子與我締約那樣一個傳奇盟約似乎並非壞事……然而,我不喜歡這種感覺——這種命運不被自己掌握,而是被另一種觸摸不到的強大力量控制起來的感覺,即便這力量現在對我而言還是持有善意的。

    我在身邊的地上抓了幾把枯草,然後將手擦乾淨,站了起來。 可就在我一轉身的時候發現,珍妮竟然不知道何時已經站在我的不遠處了。

    她用那種不可置信的神情看著我,然後隨著我的動作微微後退了一步。 她似乎是看見了剛才的那一幕——我俯身去看那一灘內臟的一幕。

    “不是你想像的那樣,珍妮。”我攤開雙手向她走過去,然而她再次後退。 我只得停下來,柔聲道,“你知道的,我是一個法師——他只是一個將死的凡人,我只是使用他的內臟來占卜……”

    “在你眼裡我也是一個凡人,穆。”她搖了搖頭,“你殺死了一個人……不,這不重要,然而你在殺死他之後還……'使用'了他”

    “但這和使用一隻山羊有何區別?”我問她,“就像你在古魯丁的時候殺死了那些獸人,還有一些發了狂的人類——這些又有何區別? ”

    “不,我不要聽——你總有辦法說服我……”她捂著耳朵後退,然後望向我,“今晚我就要離開,我需要時間好好想一想,我需要時間來確定你還是我喜歡的那個艾爾?穆恩,在約科孫鎮的那個艾爾?穆恩。你在星空下對我承諾過——絕不做出有違公理和正義的事情”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21:38
卷二北方之王  第二十八章艾舍莉


    她的話令我沉默了。 **我們彼此對視了一會兒,然後我攤了攤手:“我的確,沒有讓你做過有違公理和正義的事情。如果你要離開,至少拿上帳篷外樹下的那些東西。我不想讓你受到任何傷害——那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劍,一件可以讓你抵擋一次致命傷害的襯衣,一瓶可以讓你暫時忘記痛苦、恢復活力的藥劑,一枚……幸運戒指。”

    “戒指……”她喃喃自語。

    “幸運戒指。但願我的祝福能夠守護你,珍妮。”我嘆了一口氣,放下我的袍袖,轉身離開了她。

    這姑娘的確需要時間,那麼我就給她時間。 在前世遇見米蓮娜之前我曾經有過幾個女人,也品嚐過失落、痛苦、分分合合。 因而我更加了解應該怎樣去令她們明白一些事情,通過溫馨或者痛苦的方式。

    這孩子在情竇初開的時候喜歡上了我……然後又因為心中的理念與現實的碰撞而矛盾徬徨。 但我知道像她這種性格的女孩子似乎是屬於格外深情的類型,她們常常會成為“私奔”、“殉情”或者是“守望一生”這類愛情故事當中的主角,於是我知道,應該讓空間與時間上的距離來使她明白,她對我的感情實際上遠比她想像得強烈——儘管這並非我所願。

    在家族那種冰冷的氛圍裡,在對我的擔憂與痛苦中度過一段時間,應該足以使她拋棄自己心中的某些東西,然後開始接受真實的我了。

    我走到馬克西姆斯故居所在的那個山坡上,看著珍妮又在原地站立了一會兒,然後如我所說的那樣去樹下取走了我留給她的東西、環視四周,在確定沒法看見我之後找到了自己的那匹馬,翻身上馬、由慢走到快跑,最終消失在夜色裡。

    至少該帶上一隻火炬啊……我想。

    我獨自在山坡上坐了一會,然後覺得秋風有些冷。 坡下就是我們的營地,而就在十分鐘之前,珍妮還從某頂帳篷裡探出頭來問:“穆……你怎麼了?”

    現在那裡似乎只有羅格奧……這樣一個神秘到令我畏懼的傢伙了。 而其他人呢? 無論是安德烈,或是湯姆森,或是愷薩,或是帕薩里安……我忽然意識到,似乎已經沒有一個人可以聽我說些……哪怕是編造出來的心裡話了,似乎也沒有人會在某種危險的時刻義無反顧地跟在我的身後、與我默契地配合著斬下某隻惡魔的頭顱了。

    “北辰之星啊,請你告訴我……”我抬起頭來看天頂的點點光亮,“我現在的這種情緒,意味著什麼?”

    晚風又開始刮起來……葉子落得更多了。 我忽然覺得手上的血腥味兒有些難聞,於是從地上抓起一把泥土來,開始仔細地、慢慢地搓手。 直到我手上每一片指甲的縫隙、每一條掌心的紋路間都填滿了細的土粒。 然後我扯了一把身邊的草莖,在手中細細揉碎——就像我居住在古魯丁海邊懸崖上的時候,清洗我的平底鍋那樣。

    想到我的平底鍋,我忽然很想吃一些東西。 不是乾麵包或者醃魚,也不是烤肉或者漿果,我想吃熱氣騰騰的煎雞蛋……最好有一片薄牛肉。

    於是我站起身來,向村子的方向走。

    這時候月亮開始略略向東方傾斜,這夜還很漫長,村子裡早已沒有了燈火。 我花費了十分鐘走到村子最外圍的一棟木頭房子前面,然後用手裡的匕撬開那扇並不甚牢靠的木門,走了進去。 屋子裡面的人似乎被這輕微的聲響驚醒了,從那張簡陋的木床上坐了起來,想要大聲驚呼。 但我已經將一把細沙揚在了那人的臉上,輕聲道:“睡吧。”

    她如我所言,立即靠著牆壁安然睡去了。 這面孔有點熟悉……想一想,竟然是白天被安德烈用作人質的那個年輕的廚娘。

    我在她的床上、她的身邊坐了一會兒,然後在屋子裡的一個水桶中洗了手。

    這間的房子裡,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而已。 但幸好還有一個廚台,出台上立著一隻平底鍋。 我用我的黑暗視覺找到兩隻雞蛋和罐子裡的一塊白色豬油,然後生起了火。

    火光開始舔舐那隻鍋,並且將鍋底的一塊豬油熔化成透明的液體。 我在豬油開始冒煙的時候磕碎手裡的雞蛋,一陣油煙伴隨著哧哧聲,頓時在屋子裡升騰了起來。

    不錯的感覺。

    我的袍袖裡有用作施法的鹽,我將它們撒在了雞蛋上,然後顛了顛那隻鍋,讓它們翻了個身。 煎雞蛋的香氣充滿了這個房間……然而我卻忽然覺得沒有了在山坡上的那種感覺。

    身後的女孩不心出了輕微的聲響——剛才那種簡單的戲法兒實際上也只有催眠的作用而已​​,她定然是又被煙火氣和鍋盤的碰撞聲吵醒了。 但她明智地沒有大叫來她從那位老法師那裡得到的可不僅僅是幾個銅板。

    “你……在做什麼?”她用一種難以置信的聲音問我。 似乎是傭兵們將她捆綁在門柱上的時候太過用力以至於傷到了她的喉嚨,這個姑娘的聲音有些嘶啞。

    我沒有回答她——我在忙著將火弄滅,將鍋裡的東西傾倒進盤子裡。

    “你在……煎雞蛋?”依舊是那種難以置信的聲音,“你只是為了煎雞蛋?”

    “壞人也是要吃東西的,孩子。”我端著盤子在她的床邊坐下,而她迅地縮回了腳,又縮到了床頭的角落裡。 我在黑暗中打量她——和珍妮差不多的年紀,卻沒有她那樣的美貌。 栗色的頭和稍長的臉蛋,還散落著幾點雀斑。

    我忽然覺得無趣起來,而且覺得少了點什麼。

    我們在黑暗當中對視了一會兒,然後我嘆了口氣,將這盤煎雞蛋放在了她的床邊。 在我的那個時代,一個農民一年大約能吃上十枚雞蛋——分散在各個被稱作“節的日子裡。而我似乎一次就浪費了不少東西。

    “不是這裡,也不是這個樣子。”我說。

    她疑惑地皺了皺眉,但沒有說話。

    “吃掉它,然後安靜地睡覺吧。不要……試著做傻事。”我在她的床上留下一枚歐瑞銀,站起身來推開了門走了出去。

    晚風很涼,但比屋子裡要清爽許多。 我呼吸著秋夜的空氣,沿著來時的道路慢慢向營地走去。

    這是你想要我做的那種人麼,珍妮? 我抬起手來摸摸自己的鼻子,相貌依舊未變,可是……已經不是從前的我了啊。

    前面的路面上躺著一塊不的石頭,我右邊邁開一步,避過了它。 然而就在這一剎那,我的左臂陡然感受到了一股不的力道,然後瞬間麻木了起來。 這力量帶得我的身體踉蹌著向前走出了幾步,就在這短短的幾秒鐘時間裡,整條左臂上都覆上了一片明亮的冰晶。

    是魔法“冰錐術”

    我立即調整了身體,在轉身的過程當中用還能活動自如的右手從袖子裡抹了一點鹽粒,然後念咒、揮一團光亮立即從我的掌中脫手而出,直射向我的後方— —那個襲擊者的方​​位。

    一聲沉悶的爆鳴響起,路面的泥土被炸飛了起來。 我的魔法似乎並沒有準確地命中那個人的身體,而是打在了她腳下的路面上。 但魔法飛彈爆炸時產生的衝擊波也令她失去了平衡,重重地跌落在地,一時間頭暈目眩。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感受到左臂上的痛楚——被加持在我的法袍之上的“絕對防禦”雖然抵消了冰錐術那種爆裂濺射的魔法效果,卻沒法兒抵消那種強大的衝擊力。 這個魔法直接命中了我的左臂肘關節——現在它像是被凍住了,略微一彎都會覺得疼痛難忍。

    我用右手拔出了匕,大步走了過去。 這個姑娘……倒的確是執著。 我原本以為她是一個為馬克西姆斯打理飲食的廚娘,卻在她的屋子裡看到了不少我所熟悉的施法材料……原來她還是一個罕見的、擁有神秘學天賦的人— —雖然還只是一個僅能使用冰錐術的學徒。

    只是……我已經告訴過你“不要試著做傻事”,你何必如此固執呢。

    在她恢復了清醒,試圖重新站立起來的時候,我的匕已經抵在了她的喉嚨上。

    她停止了動作,保持著用右臂將自己支撐起來的姿勢,定在了那裡,用一雙綠色的眸子冷冷地註視著我,既沒有說出一句求饒的話,也沒有說出一句怒罵的話。

    我用刀尖挑了挑她的下巴,令她揚起臉來,然後問:“你……叫什麼?”

    她像是完全感受不到柔軟的皮膚被匕刺破時候的痛楚,毫不示弱地盯著我:“艾舍莉?尼安。”

    我的手停在了那裡,愣了一會,才說:“你……也叫艾舍莉?”

    她不明白我的意思,但仍舊倔強地仰著頭,任由自己的血液沿著匕的刀刃流下來。 我歪著頭看了看她,然後慢慢收回了我的匕:“你們這些姑娘……為什麼總是這個樣子?”

    我不想再看到她那雙同我記憶當中的那個艾舍莉姑娘一樣顏色的眼眸,疲憊地揮了揮手:“走吧,別讓我再看見你。”

    她遲疑了一下,然後警惕地看著我,慢慢撐起了身子,退​​出了幾步遠的距離。 但她並沒有立即離開,而是用那種冰冷又憤怒地語氣說:“別以為我會感激你,我——”

    “你誓一有機會還是要殺掉我,還有那個營地裡的傭兵們——我已經知道了。走吧,姑娘。”我將匕插進了腰帶當中,不等她回答,就輕輕揉著自己的左臂走開了。

    這是最後一次。 我對自己說,然後就拋棄它們,再不要想起來。

    那個姑娘似乎真的聽從了我的忠告——這一夜平安無事。

    晨光從天際灑下的時候,我已經調製好了藥劑,一半塗抹在左臂上,另一半喝了下去——那該死的腐臭味兒。

    安德烈在向我這邊張望,我迎上他的目光,聳了聳肩。 他明白了我要說些什麼,轉過了臉去。

    我們按照帕薩里安的指示,啟程趕往代達羅斯的陵墓。 只是他始終不肯將詳細的路線圖畫出來,於是傭兵們不得不在以後的幾天時間裡忍受這位**師並不高明看圖能力,並且耐心地為他解釋行軍地圖與通用地圖之間的區別。

    我在最初的兩天裡同羅格奧同乘一輛平板車——因為我左臂的傷勢使得我沒法忍受馬匹的顛簸,特別對我這種騎術並不十分高明的騎手來說。 但幸好我的藥劑很快揮了作用,左臂的瘀傷在藥水和“醫療之觸”的雙重作用之下很快就痊癒了。

    我不得不對愷薩表示感謝——因為“醫療之觸”這種魔法實際上並沒有治療的作用——它的原理是將傷者身上的傷勢平分給一位受術者,以此減緩自己的傷痛。 忠厚的凱薩自願充當了我的受術者,分擔我的痛苦,並且和我一樣忍著噁心喝下了那種用蝙蝠翅膀製成的、散著腐臭味兒的藥劑。

    我想這個傢伙做出了一個非常明智的決定——我將在今後的某個時間裡回報他的這種高尚的行為……也許是以一種遠他的預期的方式。

    這一路上平安無事。 除去了剿滅了一個由十幾隻哥布林所組成的“強盜團體”之外,似乎沒什麼事情能讓這些傭兵們振奮起精神了。 因為大多數的人都從月光山谷當中拿走了不少月長石,這些寶石的市值已經足以令他們衣食無憂地過完下半生了,若不是安德烈的威望還在維繫著這個團隊、若不是強尼已經被我除去,我真擔心這些傢伙會在半路上就一哄而散。

    就在秋月二十二日的晚上,我們經歷了幾天的顛簸之後,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我望著遠處那座鋪滿了荒草的高高山嶺,在心里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21:39
卷二 北方之王    第二十九章 造物奇蹟


    就在這個晚上,在我們紮營休息的時候,帕薩里安第一次踏出了馬車。 我看到他時他已反手關上了車門,然後以極矯捷的步子走到了距離車廂幾米遠的地方,使用了一個魔法。 木質的車廂頓時熊熊燃燒了起來,然後在十幾秒的時間裡化成了一堆灰燼。

    他現在的身體狀況看起來相當好,不輸於我在古魯丁的城頭初次見到他的時候。 只是他的面孔依舊憔悴,連一頭白色也呈現出了一種死灰色。 我在那堆火焰當中嗅到了某些熟悉的味道,於是我的心裡也漸漸了然起來。 能成為**師的人幾乎都是心智堅定​​的傢伙,而像他這樣有勇氣的、敢於對自己做出那種事情來的……我倒是第一次見到。

    火光吸引了傭兵們的注意,但**師尊貴的身份使得這些粗魯的人也不敢注目直視,於是他們在遠處竊竊私語了起來。

    “很高興你的身體康復了,大師。”我低頭向他行禮,但他沉默地看了看我,然後轉身看向夜色裡的那座山嶺:“這裡,就是代達羅斯皇帝的陵墓了。裡面有那個時代最頂尖的魔法師們的魔法傑作與工程造物,你準備好了麼?”

    他的身上還有不少魔法材料和藥劑的味道,但我還是能夠從當中分辯出另一些奇異的香味兒……因此我更加謹慎、也愈發恭敬。 “我聽說過有關這位皇帝陵墓的傳說……只是從未想到竟然會在塔米拉的腹地。這樣醒目的位置,還沒有被人發現,真是一個奇蹟。”

    帕薩里安露出了這一路來的第一個笑容:“你覺得他醒目?不……呵呵。我們前方的那座山嶺,實際上並不存在。那隻是古代的法師們用不可思議的力量製造出來的巨大幻像——一種近乎真實的幻像。想要進入這個陵墓,我們首先要看穿它,然後破壞這個法陣的結構。”

    帕薩里安的心情似乎極好,而我明白這種好心情的由來。 他認為自己心中的某些念頭很快就可以付諸現實,因此不吝於再次用那種溫和的語氣同我分享一些魔法秘聞。 這讓我想起了在古魯丁的那個夜晚,我們之間的徹夜長談來——在那個晚上我曾經對他生出了某種好感,並告訴自己將給予他一次生存下來的機會。

    我想那個時候,健康狀況依舊良好的**師一定還沒有預見到後來發生的事情。 我們兩個人——儘管都懷有彼此的秘密,但的確都在那一夜對對方生出了真誠的好感。 只是後來我才知道這位**師竟然是一個瘋狂的滅世者。 為了達到他的目的,他使用傳奇法術在這個位面上造成一個又一個的孔洞,代價則是他的健康。

    傳奇魔法是人類所能掌握的最高階的“凡人魔法”。 這種魔法與其他的高等法術不同——一旦一個**師研究出了傳奇魔法並將其記憶下來,這個法術就會在他的精神之海中留下不可磨滅的烙印——無需再次記憶,即可反復施展。 面對一個掌握了傳奇魔法的**師,即便是神祗的分身也不得不心生畏懼——黑暗之後塔克西絲的那個位面投影的下場就是最好的證明。

    然而……使用這個魔法的代價則是損耗操法者的自然生命。 這種潛在的傷害不會以外傷或者精神創傷的形式表現出來——它會慢慢地積累,直至某一天達到了臨界點,一次性地爆發。 而帕薩里安,這個過多了運用了此種可怕力量的老人就是在古魯丁之戰以後遭受了命運的這種報復——他​​的健康狀況開始迅速惡化,惡化到了令他不得不對自己做出一些可怕的事情以暫時地延續生命,然後又將惡意的視線投向了我的地步。

    我理解他的做法,但完全無法接受他的做法。 我還有太多的事情沒有完成,任何人,或者神祗,都無權再一次剝奪我的生命。

    我因為這一瞬間的感慨而有些恍惚失神,這時候帕薩里安已經從他寬大的袍袖裡摸出了一樣東西,遞給了我。

    那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工藝製品,相當漂亮。 它的主體由兩片圓形藍寶石製成,被打磨得極其輕薄。 這兩片藍寶石之間連著金絲的框架,兩端還有兩條手指長短的鉤子。

    帕薩里安大約是看到了我臉上稍顯驚訝的表情。 他淡淡地笑了笑,然後說:“這是那些矮人的造物……戴在眼睛上的東西。你住在北方,對南方的事情不大了解。實際上這種東西在十幾年前就已經出現了……最先是由你的老師,馬克西姆斯發明的小玩意兒。”他提到馬克西姆斯的名字的時候,又掃視了我一眼。 而我用一種憂傷與解脫兼而有之的表情回應了他——就像一個合格的傷心者。

    “那個時候……大概他還沒有遇見你吧。不然他一定會向我提起這樣一個有天賦的小傢伙。……那天剛剛下過了雨,馬克西姆斯與我一同在我的庭院裡散步。他恰好看到一張蛛網掛在樹枝上,一時興起湊過去看,結果發現透過蛛網上的水滴,那樹葉的脈絡竟然放大了不少,就連上面的絨毛都清晰可見了…… ”

    我安靜地聽著他對我敘述往事,並且發現帕薩里安與馬克西姆斯之間的關係似乎比我想像得要好——好到了即便十幾年沒有見面,馬克西姆斯依然可以放心地將代達羅斯皇帝陵墓的位置告訴他的地步。 而他……定然是在安德烈離開之後就開始懷疑我了。 只是那個時候我對他的價值已經遠遠超越了他與馬克西姆斯之間的友情,他不得不“將計就計”,與我一路同行。

    那麼他此刻的好心情,與想到很快就可以為他的老友報仇、又可以令自己重獲健康這個念頭也是分不開的吧……

    我將注意力重新集中他的話上,而他卻依舊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當中。 “……後來我按著他的想法請那些鐵鎚矮人們造出了這種叫做'眼鏡'的東西,本想這一次帶給他,卻沒有想到未等見面,他就已經不在了。”

    “可是,大師,我現在似乎並不需要這個……眼鏡。”我輕聲道。

    “噢……你手裡拿的東西,與那種讓人看得更清楚的眼鏡不同。那種是用水晶製成的,而這種,是用來看穿那個幻象的。”他將手指向了遠處的那座黝黑的高大山嶺,然後將手中的另一幅眼鏡戴在了鼻樑上——看起來頗有些滑稽。 “這副眼睛上被我附加了'天國之光'這個法術,可以讓我們看到一些人類無法看到的景象。現在戴上它,試試看。”

    我略略遲疑了一下,然後如他所言將那藍寶石鏡片架在了鼻樑上,向遠處的山嶺看去。 那些因為藍寶石的顏色而愈顯黯淡的景象,頓時讓我吃了一驚

    現在出現在我的視野裡的,並非剛才那座平淡無奇的山嶺,而是變成了一座由彩色光線所構成的山嶺——那些色彩在夜空漆黑的背景之下狂亂地舞動著,像是大片的繪畫顏料被潑灑在了水中,然後又被烈風吹動,像是隨時都有可能猛烈地爆發出來,化為斑斕的光點消散在夜空裡。

    但它們似乎又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所約束,以光的形態構成了這個山體的輪廓,在千百年的時間裡忠實地欺騙著人們的眼睛,令無數冒險者窮其一生都無法找到這座掩埋了一位帝王的陵墓。

    耳邊又傳來帕薩里安的聲音:“仔細觀察,找到規律——你可以將它看成是一座煉金法陣——看看它的弱點在哪裡。”

    弱點……弱點。 這座山嶺由光彩構成,令我想起了另一個位面:星界。 據說星界的最上層,諸神存在的地方,就是由光與熱構成。 而鏡片上被帕薩里安所附加的魔法“天國之光”讓我能以人類的身份看到這種情人心生敬畏的景象……我幾乎忘記了呼吸。

    在僅次於傳奇魔法的幾個高等法術當中,有一個魔法叫做“星界旅行”。 那是人類所掌握的,唯一一個能夠窺探天國原貌的法術,然而他代價是施法者永久的死亡。 這個法術能將一個魔法師的靈魂投射去星界、諸神居住的空間,然後有那麼萬分之一秒的時間感受那個位面不可想像的奇異景象,之後就會被那些狂暴的光與熱的力量徹底消滅——將靈魂徹底消滅。

    歷史上有幾位著名的**師在生命的最後時刻選擇了這種近乎“朝聖”的死亡方式,而我現在僅憑一副眼鏡,就可在此處看到這樣的景象……我何其幸運。

    我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耳邊卻又聽見到了帕薩里安的喃喃自語:“讚美諸神……”

    呵呵……這位**師也同我一樣,被這種神蹟般的景象震撼了。 只是……它的弱點,或者說“煉金之眼”,在哪裡​​?

    我嘗試著瞇起眼睛,讓我視野裡的光芒黯淡下來,再黯淡下來,然後……似乎發現了一些事情。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21:40
卷二 北方之王    第三十章 虛假的真實


    那些光芒的顏色似乎是有著規律可循的。 山嶺最頂端的顏色是黯淡的紅,底部則是接近夜色的紫。 中間經歷了藍色、綠色、黃色、橙色的過度,又分成了兩個大的色塊。 這兩個大色塊似乎原本應當是平靜均衡的,只是它們此刻互相干擾,令這座山嶺看起來極不穩定,像是隨時都要爆發。

    我努力地在那片變幻莫測的光幕裡尋找這樣的分級,同時慢慢走動、變幻視角,終於在眼睛快要流出淚水的時候大致確定了兩個位置——兩個位於山嶺之下的位置。 似乎就是這兩點發射出了光源,然後構成了這山嶺的輪廓。

    “有兩個位置……”我說。

    “山後也應該有兩個。”帕薩里安接口,“這應該就是這個幻象的煉金之眼……如果可以這樣稱呼的話。現在把它們的位置記錄下來,那裡就是我進入這個陵墓的突破口。”

    記錄它們的位置倒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那兩個光源所在的地方幾乎沒有樹木生長,僅有一片荒草。 我比對周圍的環境,將它們刻印進了我的心裡。

    “這……簡直是神蹟。”我摘下了那藍寶石的眼鏡,感嘆道。

    “的確是神蹟。”帕薩里安找到一塊還算乾淨的石頭坐了下來,嘆了一口氣,“幾百年前的法師們竟然可以達到這樣的成就,然而我們卻對這種幻象的構成一無所知,甚至找不到一丁點兒可以研究的信息……這絕對不是單憑藉人類的力量就能構建出來的東西。”

    我的觀點與帕薩里安極其相似——若不是他對我懷有某種極其危險的心思,我倒是的確樂於將他當成一個可以相互討論魔法奧秘的同行,只是……世事弄人。

    魔法這種東西不像南方那些矮人的“科技”——它自始至終都沒有一種明確的規律可尋,也沒有一個普遍適用的體系。 它在一代又一代的傑出魔法師的經驗積累當中發展起來,從未有過加速發展的階段,更不可能有“科技爆炸”這種現象。 有一件事情幾乎可以肯定,當代魔法師們在魔法方面的造詣,絕對要比更早以前深厚。 那麼我們眼前的這座由光彩所構成的山嶺就成為了一個特殊的例子——在代達羅斯皇帝的時代,那個連“魔法傀儡”、“恆定照明”、“幽靈武器”、“極限防禦”這些法術都沒有產生的時代,是如何建造出了這樣一個至今都無法被我們破解的魔法奇蹟的?

    必定還有某種神秘的力量幫助了他們,與他們的魔法結合,產生了這樣的景象——那麼,是神祗嗎?

    這時候帕薩里安又拋給了我一樣東西——一個小小的捲軸。 “這是我同亞丁王國的伊米爾**師交換的一個魔法,名字叫'伊米爾裂解術'。你應當聽說過它的效能——解構主物質位面的一切物體……是個幾乎能和傳奇法術媲美的魔法。今晚你試著記憶它,到了明天,我們就用它來突破這個幻象。”

    他的聲音已經不像之前那樣充滿漏*點了,於是我拿著捲軸向他躬身行了一禮,轉身離開了他。 羅格奧獨自坐在傭兵們為他搭起來的帳篷前面,注視遠方的那座山嶺。 我猶豫了一下,走到他身邊坐了下來。

    “伊米爾裂解術”這個魔法,是我迄今為止得到的最高級的一個法術。 它的作用範圍極小,大約只能解構一面小圓盾這樣大小的範圍。 但使用它需要大量的精神力,還需要一段冗長的咒語,但儘管如此,它仍然成為了近百年來最著名的一個魔法,並且因此令魔法師伊米而被冠上了“**師”的名號。

    我拉開了這個捲軸,羊皮紙面上書寫的文字頓時跳躍了起來——它們在我的眼中像是擁有了生命,開始浮動變幻。 而我得憑藉自己的精神力量從中尋找規律、熟練記憶,並且將它刻印到我的精神之海當中。

    我足足使用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才把它記憶成功,而後眩暈和噁心的感覺也隨之而來,我連忙起身快步走到一邊,彎下腰乾嘔。 其實我倒是可以用上兩三天來慢慢熟悉它……只是時間實在緊迫。

    我在記憶這個魔法的過程當中還發現了另外一件事情——一點帕薩里安的小心思。 如果我真的是他所想的那種“天賦還算不錯的普通法師”,那麼這個魔法將消耗我大量的精神力量,以至於我沒法再記憶另外一些威力不俗的魔法。 到那個時候、明天我們突破了結界的時候,我將再次成為一個只能施展出可憐的兩三種法術的學徒……那似乎正合他的心意。

    我在心裡暗笑了起來,走進帳篷,點亮魔杖頂端的月長石,翻開了我的魔法書。 他想要給我一個“驚喜”,我同樣要給他一個“回報”。

    這一夜在羅格奧輕微的鼾聲與記憶魔法所帶來的輕微不適感中度過。 在天際微亮的時候我走出了帳篷,取出那副藍寶石眼鏡再次眺望遠處的山嶺。 晨光從它的側面照射過來,而它的光芒似乎比起昨夜來顯得更加混亂。 如果不是昨晚已經提前記下了那兩個特殊地點的位置,此刻一定得花上幾個小時才能整理出頭緒來。

    帕薩里安曾說錯過了今日,就要再等上另一個三十年……看來這個幻像以前的確不是這種模樣的——它應當更加平穩,更加堅固,甚至令人無法找出它的弱點來。

    我們在簡單的整頓之後上了路,為了保證體力,還特地吃了早飯。 營地距離那山嶺大約有一個多小時的路程。 在太陽完全躍出地平線之後,我們來到了山腳下。 此刻這山峰比遠眺時候顯得更加巨大,仰頭看去,山頂甚至有極淡的土黃色雲霧在繚繞不去。

    眼前是一片荒草地,地上的野草高不過腳麵,就像是曾經被人刻意修剪過。 這草地被環繞在一片矮小的樹木中間,像是山腳的某處有一種邪惡的力量遏制了生命之力,令它們無法長大。

    傭兵們按著帕薩里安的吩咐停在了樹林與草地交界處。 而我與他分開兩邊,一人去往前方的山腳下,一人去往另一邊的山腳下。

    我踏著腳下的荒草,慢慢走向遠處的山壁。 秋月的冷風使得那幾乎是垂直地拔地而起的山崖上變成了一片枯黃色,顯得荒涼冷清。 但在我越接近那預想中的某處的時候,我就越感到自己的腳步輕快。 像是有一種無形的力量托起了我,令我只要稍微用力就可以大步行走,到距離那山壁底部十幾米的時候,我甚至只要輕輕踮腳,就可以跳起十幾厘米來。 我的袍子黑晨風刮起卻飄忽著不肯落下,就像是一片黑色的雲。

    但隨之而來的還有另一種不適的感覺——我感到了輕微的噁心和心慌,就像是我記憶了一個陌生的魔法之後的那種感覺。 身體裡的內臟像是漂在了空中,讓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深深呼吸,才能將那種不適感鎮壓下去。

    而我架在鼻樑上的藍寶石鏡片裡呈現出來的是深紫色的光亮——那光亮在我前方山峰的底部幾乎變成了濃黑——一片一人大小的區域。 如果這片山峰的幻象真的有一個煉金之眼的話,應該就是這裡了。

    我再次放緩了腳步,盡力將自己的精神力量發散開來。 但周圍並沒有危險的氣息,唯一能夠被隱約感知到的是某些魔法效果——一些在今天仍被廣泛使用的魔法諸如“雙倍堅固”、“固化術”、“真實觸覺”。

    今天的任何一位稍有成就的法師都可以施展出這樣的魔法來製造一個能夠欺騙凡人的幻象——例如在一塊亞麻布上施加一個“真實觸覺”,令它摸起來像是木頭。 然後再加持一個“固化術”,令它變得像一塊木頭一樣堅硬。 但一個魔法的作用總有極限,一個“真實觸覺”的效果絕對不可能令一片湖泊摸起來像一片奶油湖,同樣的,這些在幾百年被加持的法術也不可能堅持這樣長久的時間,並且作用在如此巨大的一片山峰上……除非借助了某些我們還不了解的力量。

    此刻,我就走到了這面山壁之下——一面土黃色的裸岩,一直延伸到我上方十幾米的高度,就像一塊沒有被刻上字句的石碑。 我的身體已經更加輕盈,而我在這片神秘莫測的力場當中伸出手去,碰觸了一下那塊岩壁……的確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觸感。

    我又試著用力地彈了彈那岩石的表面,上面附著的一些細小泥土顆粒掉落了下來……不,不是掉落,而是輕飄飄地離開了那岩石,然後又被風吹起……漂浮在了我的周圍如果這些只是塵土,我的確不會如此驚訝。 但此刻我眼中所見的卻是幾塊指甲大小的石粒……它們像是失去了重量,像是幾片羽毛,就那樣在我的周圍隨和秋風起起伏伏,然後再被吹上山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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