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法師手札 作者:沁紙花青 (連載中)

mk2257 2011-5-19 19:50:43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06 25979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21:11
卷二北方之王
第一章密謀


塔米拉行省與博地艮行省間隔著一條山脈——切爾西山嶺。 而懷爾河就是自從這條山脈發源,然後將歐瑞王國分為南北兩邊。 旅者們常說,切爾西嶺、懷爾河是南北歐瑞的分界線——一旦越過了這個邊界,就是走進了另一個世界。

歐瑞的春天與秋天極短。 雖然都有著九十天的長度,然而過了秋月的一半之後,​​樹木的葉子就都已經褪色了。 這個現像在偏北方的塔米拉行省尤其明顯。 在我們度過了懷爾河、來到切爾西山嶺邊緣之後,我第一次切實地體會到了這種感覺。

高大的榆樹撐起茂盛的樹冠,而樹冠上的綠葉都變成了淡黃,又撲灑在林間地面,就像是一條巨大的金黃地毯。 此刻一輪巨月高懸在黑絲絨般的夜空之上,周圍散落著點點繁星,用它們的光芒為整片森林鍍上了銀輝。

我獨坐在一顆高大的榆樹下,背靠粗糙的樹幹,手裡捧著一本邊角飾以黃銅的魔法書。 這是帕薩里安贈予我的禮物,記載了不少簡單卻實用的法術。 雖然其中的一些法術咒文與我先前的那本略有重合,但仍舊讓我掌握了不少新的東西。

記憶新魔法的過程對於一個法師來說是一種折磨——法師們在向腦海中刻印從未接觸過的魔法時,或多或少總會有頭暈和噁心的感覺。 而我正在努力適應它們,好快些將這些威力不俗的魔法變為己有。

遠處的傭兵們生起了篝火,跳躍的火光將他們的面龐映成了橘紅色。 這些平日里粗俗無禮的傢伙們此刻卻變得頗為安靜,就連彼此之間的嬉笑怒罵都刻意壓低了聲響。 這不僅僅是因為我的存在,更是因為停留在更遠處的那輛馬車——帕薩里安正在車內休息。 那一個傳奇法術令大法師消耗頗大,即便現在時間已經過去了六天,他依舊沒有從精神的疲憊當中完全復原。

當我再一次皺著眉頭試圖重新記憶一次“催眠術”這個魔法的時候,安德烈踏著落葉走了過來。 坐在我不遠處試圖與那個孩童溝通的珍妮只向我這邊看了一眼,就沒有再阻攔他。 而後這個蓄有濃密鬍鬚的皇族後裔走到我身邊,靠著樹幹愜意地坐了下來,伸了一個懶腰,然後轉頭問我:“這裡一點光亮都沒有,你可怎麼看得清?”

“一個法師總有自己的辦法。”我拾起一片韌性還算不錯的枯葉夾在書頁當中,合上了那本魔法書,向他笑了笑,隨即收斂神色壓低了聲音,“你們什麼時候出發?”

“我正是要問你這件事。”安德烈又向我這邊靠了靠,做出在與我閒聊的樣子,“你知道你要求的是什麼嗎?你要我殺死一個法師……殺死那種我從前只在傳言中聽說過的人物!”

“你膽怯了?”我輕聲笑了起來,“一位大法師就坐在對面的車裡,你還有另一位星袍法師的幫助與謀劃——算起來你已經見到了西大陸上僅次於巨龍與神祗分身的人物,你還有什麼好畏懼的?”

“但我從未做過這種……我沒有一丁點把握的事情。何況我的兄弟們——他們的生命同我的一樣寶貴——”

我猛然抓住了他的袖口——裡面藏著一小瓶粉紅色的液體——我從那個星袍學徒那裡得到的戰利品,可以令魔法師口舌麻痺、無法施展魔法的東西。 “我最後對你說一次——拿上大法師的信物、在我對你說過的位置找到一些東西,然後走到馬克西姆斯的面前,獲得他的信任,接著在他的食物裡加入這瓶德布理的血液——他馬上就會變成一個不能施展魔法的廢人。然後我不管你犧牲你的那些'兄弟們',還是僱傭路邊的某些遊手好閒的亡命之徒——給我殺死他!佈置好現場!回來找我!”我低聲喝道,“就因為你的猶豫和所謂情感,我已經容忍你浪費了一天的時光。如果在帕薩里安見到馬克西姆斯之前他還沒有被殺死,我就會被曝光——而你,你做好了承受一個大法師的憤怒的準備了沒有?打定主意放棄那個重建歐瑞帝國的的理想了沒有?! ”

他因為我這罕見的嚴厲語氣而吃了一驚——即便他知道我是一個法師,也還無法完全接受自己被一個看起來只有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呵斥的事實。 於是他對我怒目而視,試圖掙開我抓住他的手。 而我毫不留情地回瞪了過去,被魔法“真實之眼”加持過的雙目因為我高度集中的精神力而泛起淡淡的熒光。

我們兩個人在黑暗之中沉默著對視了一會兒,他終於憤憤地轉過了頭,站起了身。

“明天,明天早上,我們就出發。但你今晚最好能想出一個讓那位大法師滿意的藉口。”他低聲說道,然後哼了一聲,大步踢開落葉從我身邊走開了。

“嗨!”我在他身後叫了一聲。

他的臉上兀自帶著明顯的怒意轉過了身,我隨即揚手拋給他一個小東西。 他藉著月光看清了那道微亮的軌跡條件反射般地接住了它。 攤開手——那是一枚淡金色的銅製戒指。

“一枚幸運戒指,我做出來的小玩意。但願你平安歸來。無論如何,現在我可不想失去你。”我聳了聳肩膀,又低下頭去,翻開了我的書。

我透過額前垂下的頭髮看到了他的表情——在那一瞬間變得挺複雜,挺有趣。 其實這個傢伙……倒是個情感挺豐富的人呢。 我在心裡暗笑起來。

他看了我一會兒——而我的面孔隱藏在樹木的陰影之中,他可弄不清楚我的表情——然後轉身再次走開了。 珍妮憂心忡忡地轉頭看了看我,似乎欲言又止。 她一定是覺得她現在正在做的事情與她從前所想差別太大——不是那種滿腔豪情的懲惡揚善,而是充斥了太多以她的閱歷還遠遠不能理解的謊言與欺瞞。

但我現在還不能讓她知道我在做的事情……至少在我找回我的手札之前。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21:12
第二章竊聽者


記憶法術使得我頭暈目眩,甚至連嘴裡也乾燥起來。 我將魔法書收進我的袍子裡,然後一個人走去小河邊打算弄點兒水喝。 穿過了一片葉子發黃的灌木叢,撥開幾條樹枝,終於見到了那條月色下閃耀著點點銀光的小河。 但我在樹枝之後停住了腳步,然後小心地放開了那幾條掛滿了黃葉的榆樹枝,令它們將我的身影掩藏在了黑暗裡。

因為正有兩個人站在河岸邊——一人披著傭兵團配發的那種粗布厚斗篷,一人穿著一件半身的皮甲。 我借助月光看清了他們的臉:穿半身皮夾的那個男人是我的熟人,強尼。 而披著披風的傢伙則是在城頭戰時接替了約翰的位置的人,威爾。

此刻他們正在低聲談話,我距離他們有十米多一點的距離。 令我止步不前的是他們顯得異樣的神態——低語的時候會向四周張望,無論如何都不像是在閒聊。 北辰之星魔力的淬煉令我的耳目更加敏銳,因而我依稀聽得到他們的談話。 雖然並不弄清楚每一個詞語,但已經足夠我了解大致內容了。

“難道你沒有發現麼?安德烈已經變了——自從那個法師出現在他的身邊。”——這是強尼的聲音。

披著披風的威爾含糊不清地說了一句什麼,似乎表示了反對,而後強尼的聲音因為激動而略大了一些:“……信任法師?那些魔法師最熱衷於調配些毒藥或者製造些怪物……原本就和我們不是一路人……這已經悖離了我們的初衷!”

威爾又低聲說道:“可安德烈仍然是安德烈,我還是信任著他。……我們兩個人又能怎樣?”

“我們可以選擇離開。約翰已經死去了,就讓湯姆森那個娘們和安德烈去吧……我們為他做的事情已經夠多了……他沒有接手傭兵團之前我們還不是一樣無憂無慮?安德烈不再是從前的安德烈,湯姆森也不再是從前的湯姆森了。……他想要做什麼貴族,我可不想讓兄弟們變成他的墊腳石……”

“約翰的死並不是安德烈的錯,當時我就在他的身邊……”

“那麼是我的錯麼?!”強尼踏前一步對上了那人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安德烈要什麼道德信條、要什麼騎士準則——笑話,騎在了馬上就叫做騎士麼?參與古魯丁的防禦——每個人十一枚歐瑞銀,就要兄弟們去賣命!可是我販一個尼安德特人的女奴就有三個歐瑞金!你願意過這種日子,還是我們從前的那種日子?”

聽到這裡,我好像弄清了事情的緣由了。

這個傭兵團,起初似乎並非是由安德烈一手建立起來的。 如果我推測得沒錯,強尼、湯姆森、那個在城頭死掉的約翰都應當是最初的元老。 而安德烈通過某種方式成為了這個團隊的首領,然後將他們由一個為金錢賣命、偶爾做做努力生意的傭兵團變成了一支擁有近乎正規軍實力的團隊。

然而現在,這些習慣了從前那種悠閒生活的傭兵們開始對安德烈心生不滿。 而我也的確看得出這支傭兵團的管理方式與一般的傭兵隊伍大相徑庭——不是那種為了金錢拼殺一番之後就醉生夢死的烏合之眾,而是一支擁有嚴格製度的準軍團。

並非每一個人都適合當一個戰士,也並非每一個戰士都適合當一個軍人。 如果其他人對安德烈心生怨念想要脫離這個群體,我倒不會放在心上。 然而現在的這個人是強尼。 第一次在去往古魯丁的路上遇到他的時候,他就沒有對安德烈表現出足夠的敬重。 而在城頭的防衛戰當中,在安德烈命令他帶領傭兵們下城協助大法師的時候,他以極高的效率就集結了兩個小隊的力量,還對湯姆森統領的第三個小隊下達了防禦的指令——他在團隊內部的影響力讓我感到了不安。

我需要安德烈,我需要一個強大的安德烈。 因此我不會坐視這個團隊因為某些人的意見分歧而分裂——尤其是在距離德爾塔王室的覆滅越來越近的情況之下。 我同樣知道一個人的內心是多麼奇怪的東西——一個強烈的念頭一旦在那里扎根,就很難被徹底清除。 情感略顯豐富的安德烈在知道了這件事之後大概會試圖挽回強尼,而我並不想讓他採用這種方法。 因為即便他最終能夠說服強尼,得到某種保證,又能證明什麼呢? 要知道,我從不相信什麼承諾或者盟約。

最好的辦法,就是毀滅他。

在那兩個人最終還是沒能達成一致的看法,悻悻然地打算離開河邊的時候,我悄悄地退出了那片叢林。

營地裡的傭兵們都已經開始準備歇息了,而我的目標——獠牙小隊的小隊長湯姆森還獨自坐在離營地稍遠的篝火邊,用一塊磨刀石打磨著他的鐵劍。 那極有規律的摩擦聲似乎吵得他附近的傭兵們無法入睡,然而卻沒有一個人對他表現出任何不滿。

因為大家都知道,小隊長湯姆森的心情極差。 他在戰爭的後期承擔了在牆頭阻截獸人的任務,並且僥倖存活了下來。 然而自從他得知另一位小隊長——鋒芒小隊的指揮官約翰陣亡的消息之後,整個人就變得陰沉易怒,甚至接連三天沒有說出一句話。 起初我本以為這是由於戰友情深,但在聽聞了傭兵們之間的某些傳言之後,我發現事情好像比我想像得更加有趣——約翰與湯姆森之間的感情,似乎早已超越了一般的同袍之誼。

於是我在黑暗當中註視著臉色陰鬱的湯姆森——那個與我有一枚銀幣之約的傢伙,在心裡打定了一個主意。 呵呵……傭兵團內部的事情,還是從內部解決得好。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21:13
第三章蠱惑者


在他第四次將劍身翻轉過來,繼續打磨已經亮得閃出了寒光的劍刃時,我在黑暗之中向他拋出了那枚銀幣。 銀質​​的小東西在空氣當中發出悅耳的清吟,湯姆森甚至沒有抬頭,就揚手抓住了它。
“你很幸運,活著離開了古魯丁。”我慢慢地從藏身之處走了出來,雙手攏在身前的袖子裡,“我們賭過一枚銀幣,現在交給你。但願以後它能為你帶來好運氣,而不是像那些不幸戰死的人……屍體和獸人混在一處,甚至得不到一個體面的葬禮。”

他慢慢地抬起眼來看我,眼白佈滿了血絲,像一頭冰原狼。 然後他這些天來第一次開口說話,聲音嘶啞沉悶:“你在試圖挑釁我嗎,法師?”

“真遺憾,你竟然會這麼想。”我走到他的身邊,在火堆旁的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伸出雙手去感受火焰的溫暖,然後轉頭對他笑了笑,“我還以為我們曾經的賭約已經讓我們更加親密了一些,然而你竟然說出這樣令人傷心的話來。作為一個朋友,我只是想分擔一些你的憂愁……同時告訴你一些事情——一些有助於令你重新振作的事情。”

他用那雙可怕的眼睛盯了我一會兒,不再說話了。

“約翰戰死的時候我就在他身邊。其實他本不必死的……只是多了點兒人為因素——但這'人'指的可不是'獸人'。”我緩緩地說, “這事兒你該詳細問問強尼——不……即便你問了他,他也不會說什麼。但至少你可以對他說:'對於約翰的死,你是否心存愧疚?' ——然後你大概就會明白一些事情了。”

摩擦劍刃的聲音終於停了下來,他的臉色在被劍刃反射的光亮照射下變成了青白,握在劍柄的手背上青筋畢露,像是一隻野獸一樣嘶聲問我:“你說什麼?!”

“強尼想要離開這個傭兵團,想要帶走一些人。而你和約翰卻必定會繼續追隨安德烈——三位具有影響力的元老意見無法統一,於是就要有人要做出犧牲。想一想吧,如果你和約翰都死掉……在強尼離開這裡的時候,他就會得償所願——帶走一大批訓練有素、卻又被他的花言巧語迷惑的的傭兵。”我從地上撿起細小的樹枝,將它們一一拋進快要熄滅的篝火堆裡,“我從傭兵們那裡知道你和強尼一向不和,甚至沒有什麼言語上的交流… …而約翰是你們之間的緩衝者。而即便這樣一個人,都會因為強尼在戰鬥中的一個……'失誤'而送掉性命——那麼你覺得之後強尼要你帶領你的獠牙小隊死守牆頭,又是為了什麼呢?”

“你有沒有證據?”他壓抑著自己的憤怒,低聲問我,“我是說確切的證據。”

“證據?”我笑了起來,“我又不是歐瑞巡迴法庭的法官,我需要什麼證據?安德烈還不知道這件事情,而我剛才剛好在河邊聽到了強尼與威爾的密謀。如果你想要衝到安德烈或者是強尼的面前當面質問——那麼我可得擔憂你的頭腦是不是因為過於悲傷而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實際上我建議你去向威爾證實這件事的真實性——那傢伙似乎還沒有完全站在強尼一邊。當然,前提是你能確保他不會向強尼透露出一丁點兒的口風。”

湯姆森的手裡握著那枚銀幣,臉上的神色變幻不定。 篝火已經漸漸熄滅,只剩下一堆暗紅色的餘燼在夜風裡忽明忽暗地閃耀著。 而我重新將雙手從火邊收回,攏進了袖子裡,鬆了一口氣。

“魅惑人類”這個魔法的使用條件的確苛刻——需要被施法者當時處於某種極不穩定的情緒當中,需要以具有不穩定的“正面能量”的物質——例如那堆火焰作為施法媒介。 然而我最終完成了這個剛剛被我記憶下來的魔法,並使得他俯著了在那枚被我用魔法材料改造過了的銀幣之上。

法術的效果令我頗為滿意——湯姆森滿懷著抑鬱的憤怒之情執劍站了起來,在原地如同一隻被困在陷阱中的受傷野獸一般來回走了幾步,然後猛然回頭:“我要殺死他!”

“不不不,湯姆森,用刀劍來解決問題並不是好方法——一旦你殺死他,你們的團隊就會因為這次仇殺而產生更大的裂痕,他的死會使得那些原本就不安分的人心懷不滿……甚至會比他活著的結果更糟。”我隨著他站了起來,按下他握劍的那隻手,“明天你們就去隨同安德烈去殺死一位邪惡的法師……那時候你可以找到更好的辦法。作為那名法師的同行,我要給你一個忠告,以防備你在衝上去給他最後一擊的時候發生不測。這個忠告就是——除非已有必死的決心,否則不要試圖殺死一個法師,尤其是高階法師。因為當一個魔法師真正死亡、失掉意識的一剎那,他身體裡所儲存的魔法會在那一瞬間都爆發出來。而那個正巧就在他身邊的人,將會被徹底毀滅。但願你不要因為好戰而做出這樣的蠢事來——但如果別人想要這'殺死一個邪惡法師'的榮譽……你不妨讓他盡情地去做。”

他因為我的話而停下了腳步,在月色和林木的陰影之中看了看我,又說道:“可你為什麼要幫助安德烈?不……你一定有什麼陰謀……我再也無法相信任何人了。”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不要說出'不相信任何人'這種話來。”我看了看他,嘆一口氣,“相信我,那種感覺並不好。我的祖上和你們那位團長的祖上有過密切的交往,所以我唯一的心願就是幫助他成為他想成為的那個人。雖然我們的理念不同,然而的確沒有發生衝突的必要。”

我說完之後就轉身離開了那堆熄滅的篝火,而湯姆森趁著夜色走向營地內側的一頂帳篷。 他大概是要在下定決心之前證實些什麼,但我並不擔心他會衝動地跑去質問強尼。 從我第一次見到他起,我就知道這是一個性情沉穩的人。 現在因為我的魔法而使得他的複仇慾望更加強烈,於是我更相信他不會去做出什麼令強尼心生警惕的蠢事來——有些人恨得越深就越發不顧一切,而有些人恨得越深就越發冷靜。 湯姆森絕對屬於後者——因為我從他身上看到了我的影子。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21:14
第四章復仇者


晨光微亮的時候,紡織鳥就在林間“吱咕吱咕”地叫起來。 空氣裡滿是初秋的涼意與清新,我覺得自己似乎都被這可愛的氣息填滿,令我的心情都輕鬆了不少。 營地裡的人們還在睡眠當中,幾個守夜的傭兵都疲憊不堪地幾乎要睡去了。

我踩著落葉從他們身邊走過,幾個傭兵警覺地抬頭看了我一眼,然後又困倦地垂下了眼簾。 我對他們笑了笑,輕聲說道:“睡一會兒吧,我睡不著了。”

他們的臉上露出了感激的神色,卻固執地搖了搖頭。 一個模樣只有十六七歲的少年傭兵向安德烈的營地那邊看了看,攤了攤手:“那樣的話,團長可不會饒了我們。”然後他用手在身邊的長矛木桿上蹭了蹭,用上面附著的露水抹了一把臉,神色卻更加倦怠起來。

於是我又繞過了幾個正在打鼾的傢伙,撥開一片昨夜被蜘蛛新織出來、掛滿了露水的十二角形蛛網,走到了帕薩里安的那輛大馬車旁邊輕輕敲了敲木質的車窗,低聲道:“大師,是我。”

木窗被推開一條縫,露出老法師刀削似的面容來。 他已經接連兩天沒有下過車了,甚至連用餐也是由別人遞送進去。 而現在他的臉上依舊有些倦意,我想那大概是記憶法術的原因。 傳奇法術的記憶與一般法術不同,不但需要大量的時間,更需要龐大的精神力量。 普通的魔法可以在熟悉了之後迅速又安全地被刻印進意識層面,然而傳奇法術卻一直無法被穩定地記憶——因為那些咒文當中包含的力量太為強大,強大到一個初學者很可能要花費上百次的嘗試才能將其刻印完整。

我用盡量輕柔的聲音說道:“有一件事情需要徵求一下您的意見。前些天在古魯丁又出現了一個魔法傀儡——這讓我不得不憂心我老師現在的處境。我擔心還會有更多危險的傢伙趁虛而入……您知道的,儘管秘黨議會已經對法師之間的自相殘殺進行了極其嚴厲的限制,然而北方的那位女人似乎並不買我們的賬… …”

“如果你想要先趕過去,就去吧,孩子。”他用溫和的語氣打斷了我的話,我卻聽得出他聲音裡的不耐煩與疲憊。

於是我連忙說道:“不,我要留在這裡陪著您。那些傭兵們並不知道一位法師需要些什麼討厭些什麼。我沒法將您獨自留在這些人當中。但我認為可以讓安德烈——那位勇敢的戰士帶領他的心腹們趕過去,我可以給他們一個信物……”

“那麼,就按照你說的辦。還有什麼事麼?”

我不再說話,向他行了一個禮,於是他拉上了木窗。

帕薩里安有點兒奇怪。 我走開了兩步,皺起眉頭。 他似乎正在進行某種法術的準備,而那種法術甚至比記憶傳奇魔法更令他疲憊。 他的馬車裡有淡淡的血腥氣和硫磺、木炭之類物品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離開古魯丁的時候他帶了一個不小的箱子登上了馬車,那裡面似乎是他從那個村莊里所收集的一些施法材料……然而是什麼樣的魔法需要耗費這樣長的準備時間、令他疲憊到如此地步呢? 那血腥氣又是怎麼回事?

這時背後傳來了落葉破碎的聲響,我猛然回頭,看到的卻是安德烈。 他的眼睛裡還有血絲,眼下發青,似乎一夜沒有睡好。 我從身邊的一叢白刺的枝子上扯下一枚討人喜歡的鮮紅色小果實丟進嘴裡,然後對他說:“一會你就可以出發了。帶上湯姆森和強尼— —我不想你的這次行動出任何差錯。”

他看了看我,欲言又止——又是這種優柔寡斷的模樣。 我嘆了口氣,將自己的身體挪到從林間縫隙當中透射過來的陽光裡感受了些暖意,然後攤了攤手:“你又怎麼了?”

“我們要殺的人是一個無辜的人。僅僅是為了不暴露的你身份,就要殺死他。”他迎著晨光,面龐在那光線的照射下微微發亮,“我在想,如果這樣開了一個頭,以後我們還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我盯著他,他盯著我。 但逐漸明亮起來的陽光最終刺痛了他的雙眼,他低下了頭。 新日在我身後的林間慢慢升起,我的心裡也因為這暖意而變得有些燥熱起來。

“以後?以後我們還會牽連更多的無辜者,殺死更多的無辜者——僅僅因為他們是你通往王座那條道路上的阻礙,或者即將成為阻礙。但這種無聊的道德感慨與歐瑞的皇冠之間的分量,你自己衡量吧。記住一句話——一將功成萬骨枯。但如果你想要繼續做那個道德高尚的傭兵團長,那個見到歐瑞王國的貴族就要屈膝行禮的傭兵團長,那個要對德爾塔王室俯首稱臣的傭兵團長……你馬上就可以選擇帶你的'騎士'們離開。”我說完這些話,憤怒地轉身離開了那裡,留下一地打著轉兒的枯葉。

我對於安德烈幾乎已經到了忍耐的底限。 如果不是因為他皇族後裔的身份,如果不是礙於迪妮莎“白槿花皇室的守護者”這個身份,我寧願像我最初打算的那樣,讓珍妮成為我心目中的那個北方之王!

我與他簡短的爭執並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除了珍妮。 她似乎剛剛從河邊洗漱歸來,正遇到了一臉怒色的我。 這個姑娘吃了一驚,握著她的那塊毛巾問我:“發生了什麼事?”

我轉身在昨夜我記憶法術的那顆樹下坐了下來,遠遠地​​看著還站在林間的安德烈的背影,低聲道:“有些時候我真希望你是一個男人。”

她愣了愣,然後慢慢放下手巾:“……為什麼忽然這樣說?”

“——那樣你就會得到比安德烈那麼傢伙大得多的成就。那個傢伙——我真懷疑他是不是一個女人!”

“僅僅是因為這個原因?”她的神色忽然黯淡了下來,然後走向還在熟睡中的羅格奧,俯下身去為他拿掉頭髮上粘著的枯葉,將背對著我。

我忽然意識到自己因為憤怒而說錯了話。 因為我想起了在去往古魯丁的路上,她對我述說的那些不愉快的記憶——“其實這一切都因為,我是一個女孩子。”這女孩在前不久還曾對我表露過愛意,而我如今“僅僅是因為這個原因”就想要她變成一個男人……

女孩子的心思總是這樣細膩,總是喜歡在這種只言片語上糾纏不清,真是讓人頭痛。 但現在我實在沒有心情再去哄一個情竇初開的小女孩,於是我不再說話,繼續盯著遠處的安德烈,直到看見他將腰間的長劍拔出來、揮了揮,然後還劍入鞘、轉身離開了那片林子。

接著他開始大聲呼喝那些傭兵們起床,同時我隱約聽見了“湯姆森”、“強尼”的聲音。

他們用了大約十分鐘的時間分配完了任務、確定了留守的人員,然後安德烈帶著六個人上了馬——整個過程之中他沒有看我一眼。

但另一個人,湯姆森,在馬上遠遠地回了一下頭。 他的眼中是隱忍的怨毒……而我終於在這個早晨找到了些許能讓我開心的事情。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21:15
第五章月光山谷


我們的隊伍沿著切爾西山嶺的邊緣緩緩行進,一路上看盡了被秋意籠罩的塔米拉風光。 秋陽、黃葉、微帶涼意的空氣幾乎令每一個人都感到了愉悅,除了大法師帕薩里安之外。 他似乎生了病,且愈發嚴重。 馬車裡開始傳出沉悶的咳嗽聲,然而他卻不允許我靠近探視。

我坐在馬背上估算著安德烈的行程,又感覺大腿內側微微癢了起來。 還好現在已經不是炎熱的夏季,身上並沒有滲出汗水。 否則被磨破的皮膚被汗液一浸,那既痛且癢的感覺可真是讓人心煩意亂。

傭兵們將這次旅途完全當成了一次輕鬆的旅行——因為我以大法師身體不適為由讓他們放緩了行進的速度,於是這些傢伙們不用像以往那樣晝夜兼程,而是白日趕路,晚上早早休息,我明顯感覺得到他們的氣色都好了很多。 這使得這些粗魯的人們對我增加了不少好感,甚至有兩三個女傭兵對我頻拋媚眼。

於是在一個女人又一次將​​目光投向我的時候,珍妮放下了她一直挽在頭上的銀髮來。 那些髮絲像是月光一樣鋪灑下來,看得那女人忿忿地轉過了頭。

隊伍裡發出了一陣低沉的哄笑,而這個傭兵隊伍現在的代理隊長,一個叫愷薩的傭兵趁機策馬小跑到了我的身邊,臉色嚴肅地向我指了指遠處一道隱隱橫貫在前方路線上的山嶺:“大人,那裡就是月色山谷了。我建議我們今晚提前休息,或者在現在就加快行程。因為那個山谷地形險要,我們必須在白天視線良好的時候才能穿越它。但如果依照現在的行進速度走下去,我們將會在黃昏的時候到達那座山腳下……”

他頓了頓,神色有些猶豫,然後繼續說道:“那裡有些不好的傳說——您是法師,也許對那些傳言並不在意,然而兄弟們都是沒有見過世面的普通人——”

“你儘管說。”我向他溫和地笑了笑,抬抬手,“也許我能為你解答一點兒疑惑。”

“傳說那裡是一個邪惡之地,會令人發瘋。”我的笑容讓他安心不少,於是他吞吞吐吐地說出這樣的話來,“有不少人——當然我也是聽到了傳言——在那裡過夜之後都精神失常,似乎是遇到極其可怕的事情。一個勇士的確不應當被這樣的傳言嚇倒,然而……”

“哦?有這樣的事?”我的臉色嚴肅了起來,“把你聽到的傳聞都跟我說一說——現在我也產生興趣了。”

我頗為認真的態度又使他看起來放鬆了不少,於是他不再像之前那樣吞吞吐吐,而是言語愈發流利起來:“我也是聽一個朋友說的——他們的團長是個膽子挺大的傢伙,趕路的時候就露宿在月色山谷裡面。團裡有不少人都在擔心那個傳言,可是團長對此不屑一顧——實際上他就是那種認為'魔法師只是傳說當中虛構出來的'的性格,所以很強硬地堅持了自己的決斷。但是他最後還是派了八個人輪流守夜——我那個朋友就是其中一人。到了天色完全黑下來之後,一切都挺平靜……不巧這時候我朋友的那匹馬不知道怎麼受了驚,掙脫了拴它的繩子跑了出去,於是他跟在後面緊追,一直追出了山谷。”

“他牽著馬回來的時候,營地裡還是很平靜……可是那種平靜就太詭異了——整個隊伍三十多個人,都已經清醒過來了……不,只能說是'醒'過來了。他們竟然就像是睡前一樣,圍坐在篝火前——可那時候篝火早就熄滅了——然後手裡拿著石塊或者木棍,像是在吃烤肉一樣,嚼得津津有味兒!可是嘴裡的畢竟是石塊、木頭、不是真的肉啊……最後那些傢伙的牙齒和嘴唇都被自己咬爛了,臉上血肉模糊,可是還在嚼——那是把自己的嘴唇和舌頭都吃進去了。”

說到這裡的時候,他遙望著遠處的山嶺,在還算溫和的秋日里打了個寒顫,“更詭異的是,這些人一邊不怕疼痛地嚼著自己的血肉,一邊還在臉上露出幸福又滿足的神色,幾乎所有的人都看向一個方向,就像是那裡有什麼東西。可我那朋友向那邊看過去的時候,卻是空空蕩蕩的。他嚇得差點兒尿了褲子。然後——據他說,他就感覺到了有什麼東西在輕輕地碰他,於是他跳上了馬,大叫著跑掉了。”

“那個傭兵團還算是挺有名氣的一個團隊。也許您沒聽說過——他們的名字叫'星辰傭兵團',雖然人數不多,可都是在刀劍和鮮血裡淬煉出來的戰士。然而等他帶了人在白天再回去看的時候,那三十多個人都已經變得癡癡呆呆了——在山谷裡走來走去,就像是活死人一樣。別人叫他們,就只會傻笑,好像一下子變成了三四歲小孩子。再過了不久,他們就都因為臉上的傷口感染死掉了。您看,就是這樣的傳說……還不止一個。”

我聽完了他的話,沉默了很久沒有做聲。 這種情況的確詭異——相對於凡人而言。 但對於我來說,卻變成了一種誘惑。 這世界上的神秘之處太多,即便窮盡我前世數百年的生命也沒弄探究清楚,於是我倒是的確想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只是看到他那種畏懼的神色……我想我的影響力大概還不足以令他們像那個晨星傭兵團的戰士一樣,同我到那個傳說中的凶險之地去過夜。

愷薩關注著我的表情,同樣沒有再說話。 安德烈在臨走之前大概叮囑過他凡事要徵詢我的意見,而他很好地執行了那位團長的命令。 在我胯下的黑馬輕快地跳過了道路上的一個淺坑之後,我說道:“那麼,今晚就在月光山谷之外露宿吧。”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21:16
第六章秋日的遐想


他略微一愣,然後如釋重負地出了一口氣。 只是這時候身邊傳來一個年輕人的聲音:“沒想到法師大人也會害怕這種愚民才相信的傳說。”我微微轉頭看了聲音的主人一眼——那是看起來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 正是熱血沸騰、桀驁不馴的年紀。
我與這些傭兵戰士們並沒有刻意地交往,所熟悉的人僅限於團隊裡的幾個高層。 因此幾個年輕人對於我這樣一個忽然出現在安德烈身邊、然後就迅速得到了他的信任的人表示出某種不滿也實屬正常——尤其是在這個人看起來還與他們的年紀相差不大的情況之下。

愷薩立刻嚴厲地喝止了他,那年輕人的臉上卻露出了滿不在乎的神色來。 於是我又轉回了頭去,將注意力重新放在了遠處的那道山嶺上。 我的時間寶貴,精力有限……他實在沒有資格讓我分神。

因為隨著我們漸​​漸接近那山嶺,一種不同尋常的感覺逐漸強烈了起來。 空氣當中似乎出現了某種“味道”……而這味道並非凡人所能感應,那是一種超出了視覺、觸覺、味覺、聽覺之外的感覺。 換言之……那是我對魔力的感應。

法師和巫師的身上所積累的魔力遠超常人——前者是因為長期與北辰之星溝通的結果,後者則是上天贈與的禮物。 因此我可以使用“魔力偵測”這個法術來找到他們。 但即便如此,在沒有法術加持的情況下,操法者也無法僅憑感覺就認定一個人的身份。 因為即便身為大法師,軀體向自然界當中逸散的魔力也極其微小——否則無時無刻不大量地外散魔力的話,法師們的力量早就以此種方式消耗一空了。

但如今,空氣裡瀰漫著我所熟悉的氣息,甚至就連坐在我身側那輛裝載了兵器盔甲的木板車上的羅格奧都顯得略微躁動了起來。 他從之前那種昏昏欲睡的狀態中擺脫了出來,坐直身子,像我一樣遙望月光山谷。

珍妮策馬走到我身邊,把她的水袋遞給我,問:“怎麼了?”

我看了她一眼,在心裡微笑起來——我很高興她能夠擺脫兩天前因為我隨口說出的那句話帶來的困擾。 “前面似乎有些挺有趣的東西——我們的運氣好像不錯。”

“這句話很熟悉。”珍妮忽然笑了起來,臉上露出某種甜蜜的神色,“你還記得嗎?我們第一次去約科孫的時候,你見到那柄魔劍,也是這樣說的——'運氣不錯'。”

我回應了一個微笑,沒有再說話。 戀愛中的女孩子似乎總有這樣的本領:將一件事情完美地忽略掉她們所不在意的部分,然後從中挑選出千絲萬縷來,將自己帶進或悲被喜的記憶當中去… …雖然自從那天的擁抱之後我從未明確表示過自己的接受她的感情,也沒有明確表示過拒絕這段感情,然而她倒的確是比以往更加明顯地將她的心拴在我的身上了。

甚至就連羅格奧——那個被我帶來的小孩子,都被她以一種母親的姿態照顧了起來。 我體驗過這種芬芳的愛意,也享受過幸福的滋味……因此我更不願意如此輕易地就投身到這段感情當中去。 因為總有一天,我會離開她,或者她會離開我——無論是從精神上,或者身體上。

路邊的高大樹木在秋風里沙沙作響,像是黃巨人在向我們點頭。 而落葉在風裡翻飛,然後鋪滿不常有人經過的路面,又被馬蹄踐踏起來……這些景象,這些處在極高極藍的秋日天空之下的景象讓我的心裡生出些久違的平靜感來。 實際上我一直控制著自己,讓​​自己不去想那樣一件事情:珍妮這個女孩子……現在已經越來越能讓我感受到殺戮之中的某種柔軟情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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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山嶺看起來極近,但走近它卻花費了我們一個下午​​的時間。 秋月的天色黑得早,當我們選定了一處有溪水環繞的草地準備紮營的時候,太陽已經隱沒在遠山當中了。 寒意從空氣當中侵襲過來,傭兵們們忙著撐起帳篷、生起篝火。 另外幾個負責警戒的年輕人則走到溪水邊,用長矛的木桿在既清且淺的水中戳戳點點,試圖碰碰運氣戳到一條肥美的魚來。 他們的行為惹惱了幾個在下游取水的年輕女戰士——因為河底的泥沙泛了起來,她們還得繞去上游取水。

這裡是一片快活熱鬧的景象,而這片草地之後,兩道山嶺凹進去的地方,就是月光山谷——一個里麵包含著一大片廣闊平地的山谷、穿越切爾西山嶺的必經之地。

天色更加黯淡,篝火熊熊燃起。 傭兵們終究還是弄到了幾條魚、幾隻不走運的兔子,甚至包括一條從草叢裡忽然躥了出來、卻被一個女戰士一腳踩死的蛇。 他們總是有辦法用這些東西和隨身攜帶的干糧做出噴香味美的食物來。 而我就站在遠離他們的溪水旁邊,聞著烹飪食物的香氣,盯著那個“月光山谷”。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自從夜幕降臨之後,那山谷……在發光。

這種程度光亮,這種程度的距離,凡人是無法覺察的。 但我想如果在數百米之外,有一個人的視力又足夠好的話,大約就可以從夜色當中發現這麼一片明顯比周圍要明亮許多的區域。 只是從那麼遠的距離上看清這樣一座山谷,即便我擁有著真實之眼的效果也顯得吃力。 於是我推斷,這個山谷的名字大概來自一個法師——一個掌握了“烏鴉之眼”這個咒語的法師。 他讓大烏鴉在空中飛翔,然後不經意地發現了這樣一個與眾不同的山谷。

而我之所以能夠在這樣近的距離上察覺到這樣微弱的光線變化,則是因為長期仰望星空,辨識某些星辰那微弱的光亮的結果。 這異常的光亮和周圍的魔力感應令我心中的一個推斷逐漸明了——這個“月光山谷”,很可能並非由普通的土石構成,它表面的一層土石之下,極有可能是一條生在了地表的月長石礦脈。

然而這樣一條極易被開采的礦脈,為何從未有人注意,就這樣安然存在瞭如此之久的時間?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21:17
第七章


這時候傭兵們的晚餐已經做好了。 主食是一鍋由兔子肉、魚肉、粗麵餅燉成的濃湯,那條不走運的蛇則被剝掉了皮,串在在架子上烤,就像一條長棍麵包。 秋月的林間總是不缺少甜美的漿果,女戰士們趁紮營的時候收集了不少,成為了一道相當不錯的配菜。

我飢腸轆轆,喝掉了兩碗濃湯,裡面還包括了一隻兔子的後腿。 珍妮似乎對那些烤熟的蛇肉相當有興趣——因為那是她從未品嚐過的東西。 自然不缺殷勤的男性傭兵為她遞上美味……而這使得幾個女性傭兵的臉上頗為不快。 至於羅格奧,這個一直沉默著的小孩子,則僅僅喝了點清水,吃掉些麵包,就像一個苦修士。

我一直試圖弄清楚這孩子所擁有的天賦魔法是什麼——由那樣強大的精神力量所施展出來的法術一定極其可怕。 然而即便是在那夜我險些殺死他的危急情況之下,他也沒有使用過任何一種魔法——僅僅是在我被獸人巫師的精神震盪衝擊的時候用那他磅礴的精神力量解救了我。

我的心裡隱隱有一種預感:他所擁有的天賦,將是這個世界上從未出現過的、足以顛覆人們對魔法的認識的東西。

帕薩里安仍舊獨自坐在車裡。 若不是一個傭兵為他送去飲食的時候我看到了他從車廂之中探出來的手臂,我險些要懷疑他已經死去了……但即便如此,一個老人連續十天沒有“排洩”這樣的生理活動,也足以令我對他的健康狀況樂觀不起來了。

夜色更加深沉,寒意漸濃。 勞頓了一天的傭兵們在晚餐之後早早安歇,但仍有兩三對兒隊伍裡的情侶在某個帳篷當中發出令不少人綺思聯翩的低沉呻吟聲來。 那聲音在安靜的林間迴盪,使得珍妮的神色有些不太自然。 我看了一眼已經睡去羅格奧,披上斗篷站了​​起來。 法師們的睡眠總是很少,我又提前記憶完了一些被遺忘的法術,此刻實在無聊……

而最關鍵的是,我同樣擁有一具年輕的身體,而這身體從未與女性享受過某種銷魂的滋味兒。 前世的記憶與今世生理上的青澀同樣也使我對那低沉的呻吟聲產生了反應……我沒法兒在坐在珍妮的身邊了。

然而她竟然也隨我一同站了起來。 這姑娘也是無法忍受那些撩人的聲音了麼?

我們在月光瀰漫的林間慢慢行走,彼此沉默。 周圍偶爾有小動物經過的聲音,窸窸窣窣,然而這聲音一定沒有我們彼此的心跳聲大。 今夜的我似乎有點兒不對勁——那些一直被我壓抑著的情慾竟然像是洪水氾濫了一般,一次又一次地衝擊我的心防。 有那麼幾次、在珍妮避開地上的藤蔓靠近我的時候,她身上那種女孩的淡淡香氣竟然令我產生了伸手攬住她的腰的衝動……

我到底是怎麼了?

我可不想在此刻與她發生些什麼……那樣一來的話,原本就在心裡矛盾衝突著的我還怎麼可能有足夠的自製力將珍妮當成我的那一枚重要的棋子? ……尤其是在她的身世又如此特殊的情況之下。

就在她再一次靠近過來、髮絲撩過了我的鼻尖、我幾乎要伸出手去的時候,遠處忽然傳來了異樣的聲響。 好像有一桶冷水潑上了我的頭頂,我一下子就從那種恍惚的狀態裡擺脫了出來。 而與此同時我發現,我們兩個人竟然不知不覺地穿越了不短的一片叢林,從到了月光山谷的入口處。

但我們還沒有走出叢林,因此可以隔著樹木的枝葉看到不遠處還有另外四個人——三男一女,是傭兵團裡面的年輕人。

裡面有兩個人頗為面熟,一人是下午盯著我看的女孩,一人是下午對我出言不遜的年輕男性。 他們站在山谷的入口正在處爭論著什麼,於是我示意珍妮停下腳步,自己側耳傾聽——原來他們是在爭論是否要進入這個山谷。

我終於知道了那個年輕人——叫做龐羅里的年輕人為何會對我表露出明顯的敵意來。 因為下午那個向我是示好的風騷女傭兵,正是他的女伴,名叫羅拉。 此刻他想與另外兩個男子——一人名叫佩里,一人名叫巴羅——走進那個山谷當中去探險。 然而他的女伴正在反對他們的提議,並表示要回到營地向愷薩報告這件事情。

龐羅里這個名字是一個非常典型的亞丁名字。 而亞丁人那種特有的高傲與固執也在他的身上表露無遺,他開始變得不耐煩,並且高聲呵斥他的女伴:“你必須要見證這一刻——我踏進山谷的這一刻!好讓你知道你這些天所迷戀的那個娘娘腔,是個多麼膽小又懦弱的傢伙!”

那名叫羅拉的女孩頓時生出了火氣,按著腰間的細劍劍柄,轉身就要離開那三人。 但三個男子幾乎是同時伸出了手,將她拉了回來。 可羅拉並非普通的平民女子——她也是手刃過獸人的女戰士。 即便被三個男人拉出回去,手上依然沒有停止反抗。 龐羅里似乎捨不得對她下重手,三個人就這樣拉拉扯扯,向那山谷裡走去。

我猶豫了一會兒,拍拍珍妮的肩膀,示意我們也跟上去。

我對這個山谷挺有興趣……既然前面有四個人為我們開路,我自然不想浪費這個大好時機——反正我也睡不著。

當我們走出叢林的時候,那四人之間的爭執似乎已經平息了下來。 女孩羅拉順從地跟著他們走進了那山谷,臉上滿是不可思議的神色。 那並不是見到了什麼恐怖的事物的表情,而​​像是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座金山或是水晶的城堡。

我和珍妮藉著稀疏的林木在黑暗中掩藏自己的身影,也走到了山谷的入口處。 轉過了一道覆滿黃草的矮嶺,裡面的平原映入眼簾——眼前的情景隨即令我大吃一驚……怎麼會有這樣的地方? !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21:18
第八章糖果屋


 因我的眼前所見的,並非是想我想像的那樣——鋪滿青黃相間的草地的平原、突兀嶙峋的怪石、孤獨佇立的老樹……

     我眼前的出現的,是一片綠草如茵的平原、點綴其上的糖果般滾圓的石子、茂盛翠綠的矮灌木,灌木上還有討喜的鮮紅色漿果。 而就在前方一百多米的位置,有一棟小小的房子隱藏在大團的翠綠色樹葉之中。 那房子擁有鮮紅色的屋頂,乳白色的外牆,褐色的窗戶,造型圓潤可愛,就像是童話故事裡那種小精靈們的居所——像是一隻巨大的蘑菇。

     我輕輕地出了一口氣,被眼前的情景震驚得說不出來。 我見過戰亂烽火、見過殺戮背叛、見過富麗堂皇的宮殿、見過幽暗陰森的地城,只是從未見過這樣夢幻美妙的場所——幾乎在每一個孩子童年的夢裡都出現過的場所。

     前方的四個人也同我一樣,沉默無聲、小心翼翼地在草地上行走——不是為了防備忽然跳出來的敵人,而是生怕不小心打破了這種夢幻的靜謐,破壞這詩一般的景象。 那個叫羅拉的女人似乎不小心踩在了一塊圓形的石子上,但她隨即輕輕地“咦”了一聲。 因為那石子並沒有硌痛她的腳,而是裂成了三四瓣。 她俯身撿起了那石子的碎片,四個人立即發出輕輕的抵呼來,像是發現了什麼奇怪的事情。

     於是我低頭看向我的腳下……前方不遠處正有一個黃褐色的石子。 我俯身拾起了它——分量挺輕,不像是石質。 手指再一用力,竟然微微地陷進了它的表面。 那不是陷進土塊之中的感覺——這石子的表面似乎有黏性,就像是……

     珍妮將它從我手中拿了過去,毫不猶豫地送到嘴邊,伸出舌頭輕輕地舔了一下。 那粉紅色的舌尖令我的心裡又燥熱了起來,但未等我再想說什麼,她已經眼睛發亮、臉上帶著驚喜的神色讚歎道:“天哪,艾爾,這是一塊蘋果糖”

     我從她的手中拿過了那個“石塊”來,也送到嘴邊輕輕地嚐了嘗——這竟然的確是蘋果糖——令人幸福的甜味兒,還有淡淡的蘋果香氣。

     這里居住了一個什麼樣的人,竟然奢侈到把糖果散落在地上? 這種昂貴的蘋果糖,可是只有大貴族們才能常年享受、價格高達每公斤三個歐瑞金的奢侈品

     而那些傭兵們顯然從未見過這種東西——他們被那種比蜂蜜更加香甜、比蘋果更加甘美的味道所征服,像是孩子一樣俯下身去拾取糖果,一路向那座房子走去。 他們與房子之間隔了一道蜿蜒平緩的小溪,溪水在月色下反射著銀光。 但那銀光並不如何明亮,好像河水並非透明,吸收了月光的光彩。

     我的心裡忽然升起了一種強烈的好奇,我想要走過去弄清楚那溪水里流淌的究竟是什麼。 於是我很自然地拉起身邊珍妮的而她此刻似乎正在猶豫要不要像那些傭兵一樣俯身拾取糖果……只是又礙於一個貴族的顏面,不想表現得像那些沒有見過世面的傭兵一樣急切。

 這時候那四人已經走到了溪邊、俯身、小心地捧了一捧水品嚐,然後就發出驚喜的呼喊,隨即將自己的臉湊到水面大口的喝了起來。 他們的舉動使得我的好奇心更盛,我加快了腳步拉著珍妮也趕到溪邊,而他們絲毫沒有對我們的到來表示驚訝——因為他們已經被那溪水里的東西吸引住了。

     溪水里散發著濃郁的香氣,在幾步之外就令人身心陶醉。 我湊近一天哪,那裡面流淌著的並非普通的清水,而是乳白色的奶昔而就在這奶昔的溪水噹中,還有半透明的魚兒在慢吞吞地游動……珍妮再也經受不了誘惑,俯身極輕鬆地撈了一條上來,然後毫不猶豫地在魚的身子上咬了一口——沒有四濺的鮮血,也沒有令人厭惡的腥氣,裡面露出來的仍舊是半透明的材質——那是一條櫻桃果凍魚。

     天這簡直就是仙境如果可以的話,我想一輩子待在這樣一個地方,再也不四處奔走。 復仇、成神之類的念頭……在這種夢幻一般的景象面前是多麼的無趣。 而不遠處的那棟蘑菇一樣的小房子,裡面一定有更多的驚喜在等待我們——因為我現在就可以聞得到那邊隨著夜風飄來的香氣,那是多麼令人心醉的味道

     我們六個人幾乎是同時踏進了那條奶昔溪水噹中,然後快步走向那座房子——就像是急於拆開父母贈與的禮物外包裝的孩童。

     我原以為糖果石子、奶昔溪水已經給予了我足夠的震撼……然而這房子再一次挑戰了我心理所能承受的底限——其實那鮮紅色的屋頂,是用澆了果醬的餅乾鋪成的。 那乳白色的外牆,是由大塊的太妃糖堆起的。 而那褐色的窗戶……則是西大陸上極少見的、一種能夠具有輕微苦味兒的甜品,名為“巧克力”的東西。 至於窗戶上的玻璃——我估計那也是由蜂蜜澆築出來的。

     房子裡寂靜無聲……激動中僅存的那一絲理智令我停下了腳步、拉住珍妮的手,將開門的機會讓給了那幾個傭兵。 褐色的門——由餅乾製成的門被推開了。

     裡面空無一人。

     但客廳的壁爐內有溫暖的火光——這似乎是這間房子裡唯一合乎常理的東西了。 火光在由太妃糖壘起的壁爐中升騰,牆壁上的蜂蜜緩緩流淌,卻又在碰到餅乾製成的地板時候消失不見。 客廳中間有一條長長的餐桌,餐桌上擺滿豐盛的飲食——肥嫩的羊排、冒著騰騰熱氣的烤乳豬、盛在糖果杯子裡的櫻桃奶昔、微微顫動著的果凍、芬芳誘人的草莓、金黃酥脆的烤杏仁——這簡直是能夠匹配得上皇家宴席的飲食。

     那四個傭兵自從見到我之後就沒有同我說過一句話,而此刻他們更加是像失掉了理智一般,撲向那餐桌,接著抓起桌上的食物大嚼大飲起來。 身子地下的椅子可以掰下來吃掉,桌子的桌布可以捲起來吃掉,甚至俯身趴在地板上舔一舔,都是令人快樂得渾身顫抖的美味。

     我的頭腦彷彿被一層屏障包裹了起來,隔著那層薄紗,裡面是無窮的歡樂與驚喜,但薄紗之後似乎還有另外一些東西,可我觸碰不到。 心裡有一個聲音在告訴我——享受吧,盡情享受吧……忘記那些血腥和黑暗,忘記那些痛苦和不快,永遠停留在這裡,沉浸在快樂里……

     我像是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牽引,邁著步子走向那餐桌。 而珍妮已經在試圖掙脫的我手臂,撲身到那饕餮大嚼的四個人當中去。 然而我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兒……眼前的場景實在太過美妙,美妙得讓我不敢相信。 我轉頭看向那壁爐中的火焰,試圖擺脫那張餐桌的誘惑。 火焰舔舐著壁爐的頂端,蜂蜜不斷地滴落下來,滲透進餅乾地板裡面。 而身邊的珍妮已經在用那種近乎夢囈的聲音對我說:“艾爾,放開我……讓我過去……”

     但我緊盯著那火焰,眉頭漸漸皺了起來,而後一個念頭像是閃電一樣劃過我的腦海,撕裂了那層薄紗——這壁爐裡的火焰如此旺盛,被融化的蜂蜜流淌了如此之多,為什麼牆壁上沒有一丁點兒缺損的痕跡? 這壁爐裡的火焰如此旺盛,這屋子並不寬敞,為什麼房間裡的溫度還是同外面一樣,沒有一丁點兒悶熱的感覺?

     而最重要的怎麼可能有奶昔的河流? 怎麼可能有果凍兒魚? 怎麼可能有餅乾房子?

     我的額頭頓時滲出一層密密麻麻的冷汗,失掉的理智隨著腦海中的一聲鳴響回歸到了我的意識之中。 而眼前的情景——溫暖的火焰、美味的食物、香甜的地板,就像是潮水一般從我的身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眼前一片令人驚懼的景象

     那四個傭兵,此刻正在撲身在一塊巨石之上,滿臉幸福地大嚼著……而他們向嘴裡塞滿的是,是爬滿了巨石的蜈蚣、蠍子、蚯蚓、蛆蟲他們的臉上已經面目全非,血肉模糊的嘴唇被牙齒毫不留情地撕扯著,然後隨著這些噁心的爬蟲被吞嚥進身體裡……

     這一片夢幻之後,竟是如此恐怖駭人的真相

     我身邊的珍妮還在試圖掙開我的掌握,撲身到那群蟲子中去,但我毫不猶豫地將她狠狠拉了回來,然後撕扯著她迅速後退——就在我們身後,那條奶昔河流裡流淌著的已經不是那些芬芳的液體了,而是散發著腐臭味兒的死水……

     我控制著自己,讓​​自己不再去想珍妮剛才從那死水中撈取的是什麼東西,然後取出了我的魔杖,迅速地為珍妮加持了一個法術,“黑暗豁免”。 微白的光芒產在她的身上一閃而過,但她的狀狀態依舊沒有改變——這魔法竟然對這東西沒有效果。

 不是黑暗生物的誘惑,那麼是什麼? 我再次嘗試了一個法術:“抵制魅惑”。 這是一次幽藍色的光亮閃過,珍妮掙扎的動作忽然停了下來。 然後她面對著那四張血肉模糊的臉,陡然發出一聲驚叫:“這是什麼?”

     我拉著她繼續後退,一直退到一片生長著稀疏荒草的開闊地,才冷冷地說:“他們陷入了一個極不友好的存在的掌控之中……而我們對它一無所知。”

     這的確是一個令人驚懼的存在。 若不是我的精神力遠超常人,恐怕現在的我也是那四人中的一員,愷薩所說的傳言果然沒錯,這座山谷當中隱藏著可怕的存在,這存在竟然僅憑魅惑心智就達到這樣的效果——魔法“饕餮盛宴”的效果——那是只被深淵地獄中的高階惡魔所掌握的法術。

     而珍妮身上的“安塔瑞斯”之盾對此完全沒有反應——因為這件神器僅僅對具有明顯危害的外界干擾才會做出防禦。

     四周一片寂靜,甚至連風聲也沒有。 那四人的咀嚼聲遠遠傳來,令珍妮的面色蒼白。 她拔劍在手,向四周警惕地張望——但那敵人並非是她所能見到的。

     而我集中註意力,將自己的精神之力慢慢地發散出去……終於在那四人的附近,感應到了一個異常的存在。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21:19
第九章 魅


    在我幾百年的漫長記憶當中,我知曉的事情不可謂不多。 雖然天地之間的奧秘永無窮盡,但在魔法研究的領域,我想我的確當得起“大師”這個稱號。 然而此刻我感應著那種奇怪的波動,心裡卻是實實在在地吃了一驚。 因為這種東西,是我從未見過的類型。

    那東西不像是一個生物,而像是一個法術效果——一團魔力集聚在一處,以極有規律的方式排列運動。 但這效果遠比任何一種法術精確——它似乎已經達到了一種完美的自我平衡狀態,能夠維持著自身的魔力不向四周發散,甚至還在攫取另一些精神力量。

    它像一個活物一般徘徊在那四人的周圍,並未對我與珍妮的舉動做出太多的反應……或者它暫時還沒有意識到我們已經恢復了神誌。 我的精神力只能模糊不清地感受到它,就連“真實之眼”的效果也無法窺探它的原貌。 於是我小心翼翼地再次使用了一個魔法——從那個學徒那里奪來的魔法,“魔力偵測”。

    我的精神力因為這個魔法而變得更加敏銳,但這一整條月長石礦脈所蘊含的魔力也乾擾了這個法術的效果。 於是我僅能依稀看到就在他們四人的身邊,一團黑暗的霧氣在慢慢遊走著。 而這霧氣正分出了四個觸手探進了他們的頭顱之中,在魔法效果的渲染下呈現出淡淡銀白色的精神之力就隨著那觸手源源不斷地流進那團霧氣的體內。

    它竟然在吸收人類的精神力……怪不得那些在這裡過夜的傭兵們會變成白癡。 但就在我得出這個結論的同時,那四個傭兵忽然停止了動作,臉上露出了極度痛苦的神色並且尖利地嚎叫了起來——那嚎叫聲在山谷的岩壁上反射迴盪,最後竟然像是有幾十個人在大聲嘶吼,我想哪怕在幾百之外,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與此同時,那霧氣也陡然膨脹了一圈,觸手中所吸收的精神之力漸漸變成了淡紅、鮮紅、而後是發黑的暗紅色。

    那暗紅色的東西似乎也擁有自己的生命,在觸手之中掙扎扭曲,卻擺脫不掉被抽出身體的命運。 它似乎也在無聲地嘶吼嚎叫,最後竟然變成了一張扭曲的面孔,而後又像是水泡浮出水面一般,翻出一個又一個碩大血紅的眼球來……

    這是靈魂我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個傢伙,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

    在神秘學領域,靈魂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東西。 儘管它可能因為怨念或者某些特殊的條件變成怨靈、幽靈,但有一條準則是不可違背的——非由契約成立,靈魂不滅。

    也就是說,你可以用魔法驅散一個怨靈或者幽靈,但實際上你並沒有殺死它……你僅僅是將其驅散到了深淵地獄之中,它依舊存在在這個世界上。 能夠摧毀、吞噬靈魂的只有魔鬼或是惡魔……但即便這兩者,也必須通過簽訂契約的方式來擁有一個生物的靈魂。 一旦與魔鬼或是惡魔簽訂了契約又無法履行合約,那麼它才可以成為這個靈魂主人——使用它,或是吞噬它。

    這是由星空諸神設定的規則,是為了守護這個世界上的生物不至被更強大的存在隨意消滅的規則。

    但此刻眼前的這個存在完全顛覆了這條鐵律,它沒有通過任何契約的方式,就那麼將靈魂從人類的軀體之中抽離,然後又又吞噬了它

    這個存在吞噬靈魂的時間極短,當那四條鮮紅的生魂被抽離進它的身體當中以後,傭兵們身上就發散出點點的銀光——這景像看起來夢幻又美妙,實際上預示著這四個人將永遠地成為行屍走肉,再無恢復神誌的可能。 然後它收回了觸角,在原地飄蕩了一會兒,又晃晃悠悠地向我們靠了過來。

    這山谷裡的魔力越發不穩定起來,似乎這東西與這山谷是一個整體,它的每一個動作都牽扯著整條礦脈的氣息。 我的腦海裡在這一瞬間閃過無數的信息碎片,試圖在思維之海的只言片語當中找到與它相關的訊息。

    不是幽靈,不是怨靈,甚至不是魔鬼或者惡魔。 它像是一個法術的造物……然而何種法師能夠擁有這樣的能力:創造一個活生生的魔法生物? 這簡直不是在造物,而是在創造靈魂

    我腰間的魔劍感受到了這威脅,微微顫動起來。 一道靈光忽然從我的腦海中閃過——難道這傢伙就像我的魔劍之中囚禁的那些邪惡特質一樣,也是魔力集聚的產物? 這一整條月長石礦脈……經歷了悠久歲月的月長石礦脈……裸露在地表,長年累月沐浴北辰之星光芒的月長石礦脈……

    一個極生僻的名字從我的腦海當中跳了出來——“魅”。 沒有想到這種僅僅記載在某些極其古老的典籍之中不起眼的位置的東西,竟然會被我在這裡遇見

    那個傳說的內容是:就像腐水積蓄在一處時間長久之後就會滋生生命、泥土堆積得久了就會生長出植物——如果魔力在一處集聚得夠久,又以某種方式與一個從未被世俗的軀體佔有過靈魂融和在一處,就會產生一種叫做“魅”的生物。 這種生物在形成之初沒有形體、沒有意識、甚至沒有被世俗世界所公認的道德觀念。 它們毫無選擇地吞噬一切生物的精神之力與靈魂,雜糅一切記憶與情感,最終形成自己的獨特性格。 在生長得足夠強大之後,它們會開始凝聚自己的形態——可能凝聚成*人類,可能凝聚成山羊,可能凝聚成一棵榆樹,可能凝聚成一塊岩石——一切隨心願而定。

    在人類的漫長歷史當中這種存在似乎僅僅出現過一次——就是被那本古老的典籍所記載的那一次。

    我想我的運氣真是足夠好,竟然見到了這人類有史一來比巨龍還要罕見的生物——當然前提是我們能夠平安無事地從這裡走出去。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21:20
第十章 山谷魅影


    然而似乎有人的運氣更加不好……那四個傭兵的慘叫被山谷的獨特地形放大,然後傳到我們的營地之中。 值夜的傭兵在前半夜還算神誌清醒,喊醒了隊伍裡的其他人。 除去守護馬車中的帕薩里安的幾個人之外,大約三十多個傭兵都手執武器衝進了山谷。

    大概是那個魅已經發現了我的異常,將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我們這邊,因此這些傢伙並沒有受到魅惑效果的影響——他們所見到的第一個景象就是四個面部血肉模糊,癡癡呆呆地站在那裡的傭兵。 而我與珍妮站在十幾米的遠處,全神​​戒備,刀劍出鞘,帶著明顯的敵意注視著那四人的方向……的確是一個容易讓人誤會的場面。

    身為代理隊長的愷薩用那種參雜了震驚與憤怒的聲音遠遠地向我大吼:“馬克,你對他們做了什麼?”

    他的聲音似乎驚動了那隻魅,它微微地一顫,然後身體又膨脹了一圈,探出了更多由黯淡的黑霧組成的觸手來——就是是一隻被驚動的野獸。

    這些凡人看不到魅的存在,卻將我當成了他們的敵人。 他們在略一猶豫之後迅速地向我這裡接近,眼見就要衝到那隻魅的身邊。

    我還沒想好如何去對付這奇怪的生物,這群凡人卻已驚動了它,這似乎使得它更加暴躁易怒……於是​​我轉頭厲聲喝道:“退下”

    也許是身為法師的神秘與威嚴震懾了他們,這些傭兵們竟然真的放緩了腳步,甚至一些人開始面面相覷。 他們一定看得出我臉上的戒備與鄭重並非針對他們,而是某種他們無法真切看到的東西。

    之後的發生的事情實實在在地證實了他們的猜測——就在它們距離那隻魅更近一些的時候,霧氣一樣的觸手箭一般地射出,在他們的頭顱上輕輕一觸,然後閃電一般地縮回。 它似乎已經沒有耐心再用那個幻境去迷惑這些人的意誌了……也可能是那逼真的幻景僅能在一段時間裡使用一次。 但這樣的效果並沒有達到它的預期——精神力越是強大的人,靈魂也就越強大。 而精神力飽滿的凡人的生魂,也同樣極其難被這樣的攻擊抽離出身體——他們的靈魂僅僅是被抽出了些許,然後就掙扎著縮了回去。

    但即便如此,最前面的幾個傭兵——包括愷薩,也立時恍惚了一下,然後丟掉了手中的武器抱著腦袋痛苦地大叫了起來。 緊隨其後的人紛紛收住腳步驚慌地私下回顧,卻沒有見到任何一個可以用刀劍來傷害的敵人。

    “那個傳說是真的這個山谷裡有惡魔”他們這樣大喊著,用手中的利器向四周胡亂地劈斬,並且試圖將前面的幾個人拉回來——卻無法斬斷那原本就不可見的魔力觸手。

    這個時候我想起了愷薩對我說過的話——我們可以選擇在白天通過這個山谷。 這似乎意味著這東西畏懼強烈的光亮。 於是我舉起了我的魔杖,在空中潑灑出了大一片的月長石粉末,並且施展了“太陽閃光”這個法術。

    充沛的魔力、與地下月長石礦脈的加持使得這個法術產生了我自己都沒有想像到的效果——彷彿是星界的天國在這個山谷當中降臨,大團不可逼視的光亮在一瞬輛填滿了山谷,甚至比夏月的驕陽更加耀眼,將天地之間都鍍上了一層雪亮的光輝。

    那隻魅的形體幾乎在這光芒中消失。 它發出了一陣似乎代表著痛苦的精神震盪,然後將自己縮成了一團,像一陣煙霧一般鑽入了地下。 我我的心中一喜——這果然有效果但我更不可能讓它在地下這種更加隱秘的地方對我造成威脅,旋即踏前一步,用我的魔杖底端在地面上重重地一頓隨著我的袍袖飛揚而起,另一段咒文也脫口而出。

    它遁入的地面四周立刻被一股巨力震出了蛛網一般的裂紋,然後暗紅色的火焰從裂紋當中噴薄而出,樹立起長槍一般的火柱——魔法,“地獄火焰”

    這一次那魅終於切切實實地受到了傷害,我能感應得到構成它的那個魔法漩渦都開始不穩定起來,並且分成了三個即將潰散的亂流。 它被火焰逼出了地下,像我魔劍那中那個被制伏的存在一樣對我發出了一陣精神震盪,然後向我這邊撲了過來。

    此刻傭兵們從震驚的情緒當中擺脫了出來。 然而他們所見的只能是我在快速地施展他們從未見識過的強**術,並且被這在他們的印象裡本不​​應當由人類所掌握的力量震驚。 他們再一次做出了一個錯誤決定——像找到了救世主一般向我這邊跑了過來。

    前面的一個女人跑得最快。 她在奔跑中探出了手來,似乎那樣子就可以離我們近一些,獲得安全感。 然而這不但沒有挽救她的性命,反而葬送了她自己——我眼見著她以一種無畏的姿態橫在了我與那個魅的中間,又看著那隻魅化成一團黑霧撲在了她的身上。

    由魔力構成的魅並沒有確切的形體,因此沒有改變那女人的動作。 她依舊保持著奔跑的姿勢,但臉上卻露出驚駭痛苦的神色來。 “魔力偵測”這個法術依舊有效果……因此我借助著那魅的形體看到了女子的靈魂——此刻後者像是沸騰了的岩漿,在她的身體裡扭曲顫動,像氣泡一樣翻出一枚又一枚鮮紅的眼球來。 那傢伙試圖吸取她的靈魂,試圖控制她的身體,卻被體內的精神力量一次又一次地排斥開來。

    但即便如此,它也依舊能勉強控制那女人以極快的速度順勢向我撲了過來,同時將手裡的短劍遞向我的肋下。 我站在原地絲毫未動,繼續準備我的下一個法術。 因為珍妮已經飛身上前,狠狠地撞在了她的懷裡雪亮的劍尖從她的肋下探出,上面猶有血滴跳動——這姑娘的心終究還是不夠堅強,她順勢用長劍挑斷了那個女人持劍的手筋,卻沒有傷害她的性命。

    安塔瑞斯之盾在接觸到那魅的時候陡然爆發出一陣亮光,借助“魔力偵測”最後的效能,我看得到那隻魅就像是一隻皮球,從那女人的身上被那亮光狠狠地彈了出去。

    她的身後是那些正在飛奔過來,又被變故驚得愣了一愣的傭兵,而珍妮——這個一旦進入了戰斗狀態之後就勇猛得如同一隻母豹的珍妮,向他們厲聲高喝:“別過來它去你們那邊了”

    她在“它”這個詞語上加重了語氣,這聲音在空曠的平原上尤其響亮。 已經從靈魂險些離體的痛苦中脫離了出來的愷薩最先醒悟過來,然後高聲喝止了那些慌亂的戰士。

    魅失去了依托,想要再次鑽入地下。 但此刻我的法術已經完成——一道藍色的電弧從柳木魔杖的頂端一閃而過,啪的擊打在那隻魅的身上。 塑能係魔法“掌心雷”——一個對黑暗生物具有卓著殺傷力的法術。 那閃電再次短暫地照亮了夜晚的大地,也是我在今晚最後一次能夠見到那隻魅的確切形體——構成它的魔力團終於在魔法的精確打擊下失去了平衡,並且崩潰瓦解,分裂成為了兩個獨立的個體。

    但這時候“魔力偵測”這個法術的效果最終消失不見,我重新回到了僅能用精神力去感知它的地步。 好在那隻魅的氣息已經極弱……我依稀能夠感到分裂成兩個部分的它迅速地遠去,然後又消失在了地下。

    原野上依舊寂靜無聲——除去遠處的四個面目全非的人發出的輕聲囈語以及那個被挑斷了手筋的女傭兵的痛苦低吟。 那隻魅似乎不敢再來騷擾我們了,而我也無心再去追殺牠。

    一記足以將一匹戰馬化為焦炭的掌心雷都沒能徹底消滅它,我可不想繼續冒險了。 我想做的只有盡快離開這片山谷,遠遠地離開它,直到明天天明,再以最快的速度穿越這裡。 實際上在我和珍妮穿行在林中的時候我們就已經被這魅影響到了——那種一樣的躁動、強烈地想要入谷一探究竟的**,都是它的傑作。

    傭兵們的表情則迷茫又困惑——自始至終這裡似乎都是我的獨自表演:施展出幾個他們從未見過的、效果絢麗的法術,對象則是虛無的空氣與寂靜的平原。 若非他們其中的幾個人真切地感受到了靈魂險些被抽離身體的痛苦、看到了那道電弧的終端落在了空氣中的某樣事物上,他們定然認為這是一場針對他們之中幾個人的陰謀。

    我收起了自己的魔杖面向那隻魅消失的方向慢慢後退,而此時愷薩才躬身小步跑了過來,招呼兩個戰士扶過那個昏厥在珍妮懷中的女傭兵,用略略發澀的聲音問我:“……大師,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裡有一個邪惡的存在。我剛剛擊退了它。”我看了他一眼,並沒有因為他的驚慌而生起輕視之心。 這些傭兵們的勇氣我曾在古魯丁見識過——那是些面對獸人依舊悍不畏死的戰士。 但這種存在與虛空裡的敵人對他們來說太過神秘,神秘到了他們全完無力應對,只能依靠法師的力量。

    若是有一天我的魔法全然失效,我想我也不會比他更加鎮定。

    “你們跟在我的身邊,不要亂走,慢慢地退出這個山谷。”我低聲對他說道。 他立即執行了我的命令,而這些傭兵們也從未像此刻一樣對我露出這樣的神色——那是惶恐之後的安心、熱切又崇敬。

    我們小心地退到山谷……一切無事。

    然後我們更加警惕地走出了山谷,走過了那兩道生長著荒草的矮嶺……依舊無事。

    然後我們如釋重負地出了一口氣,放眼向前方望去——竟然又是剛才那個山谷

    ……我們,又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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