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法師手札 作者:沁紙花青 (連載中)

mk2257 2011-5-19 19:50:43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06 25969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20:41
第五十二章 隨風飄揚的笑,有迷迭香的味道

  我微微一愣,重新審視他的表情。此刻他的臉上絲毫不見剛才狂怒的痕跡,反而出現了異樣的冷靜。

  「我有一個問題,法師。」他按著劍柄說,「你敢於向我提出那樣的請求,又送我那樣一筆財富,可你憑什麼相信我在擁有了足夠的力量之後仍會與你合作?你只是一個人,我隨時都可以背叛你,殺死你。」

  他的某個用詞讓我想起了些不愉快的往事,於是我的心情變得不那麼愉快起來。我握緊了左手,掌心裡堅硬的石子令我感受到輕微的痛楚。我意識到我不能僅僅給予眼前的這個凡人以恩惠,還需要給他些必要的教訓。他身上的格爾茲血統令他的骨子裡隱藏著一股桀驁不馴的勁頭--而我必須適當地讓他意識到,他現在面對的、以後將要效忠的,並非一個他可以隨意評論的人。

  於是我輕聲笑了起來,對他勾了勾食指:「來,安德烈,試著傷害到我,看看你的假設有沒有可能實現。」

  他的眉毛在黑暗中挑了挑,然後同樣笑了起來:「你認為你能贏得了我,年輕的法師?戰爭的技巧不是躲在書房裡就可以學會的--你親手殺過人嗎?你體會過敵人的哀嚎在你的耳邊響起、手裡的刀劍侵入對方皮肉的感覺嗎?」

  「那麼就讓我看看你的技巧,安德烈!看看你是不是空口無憑!」我忽然大喝了起來。而隨著我的呼喝,安德烈心中剛才那股被他壓抑的憤怒似乎陡然爆發了出來。他毫無徵兆地踏步、側身、扭腰、拔劍!一道匹練似的流光從他的腰間閃出,直奔我的脖頸而來。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我不得不承認,在長期的搏殺中,安德烈已經成為了一個卓越的戰士。他的動作遠非珍妮可以比擬--即便在我為她加持了「貓之優雅」以後。那是一種攜滿了殺意的劍法,呼吸之間滿是剛猛的力道,令人生不起半點閃避的心思。

  然而他的劍勢到此為止。因為在碰到我的身體之前,一道透明的漣漪已經以同樣的力道毫不留情地盪開了他的長劍。他的身體因為突如其來的反彈之力猛地一晃,卻立即調整了腳步,又藉著這股力量旋身劈斬,再次襲向我的脖頸--沒有絲毫的停頓。

  但這凌厲的攻擊再次在我的護盾之下變得徒勞無用。而我趁機揚起了右手,將從我的腰帶中取出的小撮迷迭香粉末散播到了空中,一段四個音階的咒文隨後被我快速地吟誦出來。

  戰鬥時劇烈的呼吸使得安德烈吸入了大量的味甜粉末,於是他臉上凶狠的表情立即變得迷茫而柔和。彷彿剛才的動作都是在夢中進行而此刻他大夢初醒,安德烈向左右看了看,慢慢地放下了高舉的闊劍,溫順得像一隻綿羊。

  祈願系法術「慷慨贈禮」--令受術者接受操法者的請求,將手中的某樣事物心甘情願地交付給他。這個法術曾經被那個魔法學徒用於提卡和卡拉蒙夫婦,如今我將他用在了這位戰士的身上。

  「奉上你的劍,安德烈。」我沉聲說道,並且向他伸出了手。他沒有對我的要求表現出任何抗拒,而是從臉上露出討好的笑容來,將闊劍反轉,用胳膊托著劍身,把劍柄遞在了我的面前。我毫不遲疑地握住了劍柄,然後順勢將劍尖抵在了他的咽喉上。

  闊劍一脫離他的控制,他就清醒了過來。先是短暫的迷茫,然後是難以置信的神色。他看著我手中那柄熟悉的劍,仰起頭退後了兩步,然後對我說:「你……」

  「人們總是習慣於過度相信自己的力量,以至於將自己的生命奉送到敵人的劍刃之上,安德烈。」我很樂意看到他臉上那種迷茫的神色,將闊劍在身前豎起,拋給了他。

  「你早有準備,這不公平。」剛才莫名其妙的失敗竟然讓他變得像一個小孩子--不曉得是不是迷迭香粉末的副作用。「我要求和你公平地決鬥!」他鄭重地將闊劍雙手握住,劍尖斜向上,立在上半身的右側。

  「這樣的一個要求可算不上公平--你要求一個距離你不過四步的法師撤掉他的防護,然後手無寸鐵地與你戰鬥?」我笑著向後退了出兩步,使我們之間的距離擴大為六步,拋掉了左手的石子,又在他開口之前說道,「不過……來吧,向我證明在這種狀況下,你終於可以讓我感受到威脅了。」

  此刻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夏末夜晚的涼意使得露水開始凝聚。剛才我後退了兩步,站在了一顆手臂粗細的白楊樹的旁邊。它的樹幹上有微涼的露水,而我則不動聲色用左手在上面抹了一把。

  「來吧,安德烈。拋棄你那些愚蠢的騎士守則、貴族信條,像個男人一樣衝上來,試著不擇手段地打敗我!」

  他在黑暗中發出一聲低吼,在我話音落下的一剎那飛快地踏出了第一步。一個凡人的視覺無法在黑暗的環境中將我的動作看得清清楚楚--他僅能憑借還未高昇的月亮看清我的輪廓。而我的真實之眼卻令我將他的每一個動作盡收眼底--例如他從靜止狀態開始加速,在乾燥的土地上落下了第一隻腳,然後又落下了第二隻腳,在馬上接近我的時候達到了最高速度,又將第三隻腳狠狠地踏向地面--

  我抓住了這個機會,將身體微微向右一側,同時用不到半秒鐘的時間念出了四個音階的咒文。一個魔法「油膩術」,通過我左手中的液體施展了出來。就在他的第三步狠狠踏上地面的那一刻,他腳下的土地忽然變得滑膩無比--就像是一塊光滑的大理石表面又被澆上了一桶棕櫚油。

  這足有一百公斤力道的狠狠一踏頓時令他的身體失去了平衡,這位英勇的戰士以一種極不符合他的身份的姿勢--那種舞蹈家雙腿批跨的姿勢從我的身邊狼狽掠過,然後一頭撞在了白楊樹上。而他的闊劍則脫手飛出,正插在我的腳邊。

  我笑著再次將手握在劍柄上拔出劍來,拍了拍了被撞得有些暈頭轉向、正努力將自己支撐起來的安德烈的肩膀:「嘿,老兄,……我在這裡。」

  冰涼的劍刃貼在脖頸上的感覺再次讓他清醒過來。安德烈轉過身子,背靠那棵落下了不少葉子的樹木,不甘地看著我。他一定覺得他有上百法子可以在一對一的比試中--那種愚蠢的,僅僅以劍對劍的比試中--將劍刃貼上我的咽喉。

  長期的傭兵生活--那種熱血暴力的生活似乎讓他變得遲鈍了,變得不懂得如何以最小的投入換取最大的利益。而我必須好好給他上一課。

  「不服氣?」我笑了笑,在黑暗裡露出牙齒來,「那麼我們再來一次。沒有準備,沒有小把戲,用魔法對付你的劍。」我再一次將他的劍拋給了他。他伸手握住劍柄,發出一聲輕響。

  我轉身走到距離他六步遠的位置站定,在黑暗中注視著他。

  這一次他沒有說話。他的臉色變得極其嚴肅。

  他沉默片刻之後右手持劍平平舉起,左手彎曲著護在身前,躬起身子小心謹慎地移動著步伐,既不太重,也不太輕。不至於在我的油膩術之下讓自己滑出去,也不至於在忽然加速的時候無從發力。

  他的確是將我當成了旗鼓相當的對手了。

  然而他沒有弄清楚一件事情--在面對一個法師的時候,貿然衝上去固然是極其愚蠢的,但逡巡不前,給予一個法師更充裕的準備時間更加愚蠢。

  我極有耐心地看他以極為謹慎的姿態移動著尋找我的弱點,然後在感受到有一點飢餓之後輕輕出了一口氣,念出了一段咒文。

  一個我曾經用來對付皮克小妖精的魔法,「陰影束縛」,作用於一平方米範圍之內的魔法,附帶幾秒鐘的眩暈效果。此刻正是黑夜……天空的陰影籠罩了整個大地,他移動得再小心、再謹慎……又能跑到哪裡呢?

  黑暗的影子立即攀爬上他的腿腳,一陣強烈的麻痺感令他暫時失掉了對身體的控制權,我則慢慢走到他身邊,第三次從他的手裡取出劍來,握住了劍柄,然後又退出了幾步。

  片刻之後他恢復了意識,一個踉蹌之後站穩了腳步。我歎了口氣,對這種遊戲失掉了興趣:「你讓我很困擾啊……安德烈。中午的時候我只吃了三片麵包,到現在又餓又渴,卻要在這裡耐心地陪你玩這種遊戲……」

  他臉上的神色變換不定,羞惱與憤怒兼而有之,但更多的是難以置信與悵然若失。他拿了這麼多年的劍,必定沒有料到有一天會被一個看起來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玩弄於鼓掌之中……毫無還手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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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來打算「七擒孟獲」……後來尋思著那麼注水……乃們會殺死我的……姑且三擒吧……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20:42
第五十三章 誰是誰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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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我並不是要羞辱你。我只想讓你知道,輕視我對我們之間的合作沒有半點兒好處。」我對他說,「你可以在戰場上衝鋒陷陣,可以指揮軍隊攻城略地,然而總有些事情是你做不到的。你不但需要我,還需要奇跡。德爾塔王室的命運幾乎牽扯到西大陸的每一個國家--因為他們身上的債務已經多到了令全世界都不安的地步,所以即便你擁有了一支索爾德騎士團,你也不可能用一個人的力量去對抗全世界。」

  「我為什麼要對抗整個世界?」他忽然問我。他的語氣已經平靜不少,顯然也樂於將話題從令他尷尬的比試結果中轉移到針對整個世界的戰略格局上來。只是……他竟然不明白我說的話?

  看來他那已經衰落的榮耀家族除去留給了他對往昔的追憶與貴族的氣度之外,並沒有將一個帝王應該懂得的學識也流傳下來。

  「因為金錢的力量,安德烈。歐瑞王室的債務太多,多到一旦宣佈破產,足以讓半數以上的國家經濟崩潰。因此他們不會對歐瑞國內的叛亂坐視不理--除非新王能夠贏得他們的信任,宣佈繼承德爾塔王室的全部債務。但這樣也等於成為外國勢力的傀儡--你能忍受這樣的結果嗎?」我將他的劍遞給他,拍拍他的肩膀,讓他與我一同向駐地走去,「你當然無法忍受也不能接受,所以一旦你對德爾塔王室宣戰,也就等於向世界宣戰。--舉債,既是德爾塔王室的實際需要,也是他們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用於自保的方法。儘管這法子很蠢,卻很有效。他們已經不在乎這個國家能否繼續發展或是重新崛起了,他們只想握住自己眼前的既得利益,死後哪管洪水滔天。」

  他握著劍,沉默著與我並肩行走了很久,然後問我:「那麼你說過,德爾塔王室在明年春月的時候……」

  「我答應過你的,就一定會做到。這就是我許諾給你的奇跡--我會讓德爾塔王室從這世界上消失,然後歐瑞將陷入戰亂。那時候你就可以以一個亂世霸主的身份獲得別國的支持,最終掌控整個歐瑞。」

  「那麼我還是一個傀儡。」

  「如果傀儡擁有了反撲的力量,誰又能命令他只甘於做一個傀儡呢?這還要取決於你。」我轉頭對他笑了笑。而月亮已經升起來,他的眼睛閃閃發亮。

  「如果不是你太過神秘,令我不得不對你提起戒心,我真想把你當成一個朋友和老師。」他歎了口氣,說,「然而我現在甚至不知道你的名字。也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麼。你給我指出了一條我滿心疑惑卻又控制不住自己要走下去的道路--你簡直是一個從地獄裡來誘惑我的魔鬼。」

  我和他已經走到了村莊東面靠近圍牆的地方,可以看得到艾捨莉家裡亮起的微弱燈光和傭兵們在城下生起的篝火的火光。黑夜裡的光亮總能給人帶來慰籍,而此刻天氣微涼,空氣清新,我和他心平氣和地說著話--這是我很久沒有體會過的感覺。

  有那麼一剎那,僅僅是那麼一剎那,在我聽到那句「我真想把你當成一個朋友和老師」的那麼一剎那,我的心裡竟然又升起了一股柔軟的念頭。

  誰不想有一個值得信賴的朋友呢?

  我大概是這世界上唯一一個知道他的真實身份的人了。這使得他可以在我的面前流露出他永遠也不可能對別人表露出來的真實情感--那些不甘、嚮往、那些雄心壯志以及對祖先的緬懷。這樣的奇妙關係很容易讓他把我當成一個特殊的角色來對待……

  然而我卻不行。知道我的身份的人都已經死去了,那頭龍瞭解我的過往,卻已準備在完成復仇以後不問世事。我無法對別人傾訴,於是我也無法信任任何一個人。

  朋友啊,信賴啊……對我來說不過是僅存於幾百年前的美好回憶……而那些美好的回憶最終也都變成了刻骨銘心的傷痕。

  「我叫艾爾?穆恩。」於是我停下了腳步,對他說,「我的確是在誘惑你。但也的確對你毫無所求。我是一個法師……我所追求的不過是更多的魔力而已。一旦你沉迷於魔法,你就會發現俗世的權能與榮耀都不過是過眼雲煙。如果你一定要知道我的確切目的,我的要求就只有一個。」

  「你說。」他鄭重地看著我,站直了身子。

  「我要求你在獲得了歐瑞的皇權之後,將迷霧森林也納入你的保護之下。我需要那裡的『世界之樹』的魔力。」

  「可那裡是在亞丁的庇護之下--自從精靈們被人類從那裡驅逐以後……」

  「那麼我就需要你將那片土地納入歐瑞的版圖。」

  「但是你現在就可以進入亞丁境內,自己到世界之樹那裡去。據我說知迷霧森林現在並不是禁地,任何一個旅行者都可以不受約束地去那裡朝拜傳說中的世界之樹……」

  「你知道撒爾坦?迪格斯嗎?」我打斷了他的話。

  「傳說中的死靈君王?那個企圖毀滅世界的……怪物?」他皺起眉頭來,開始小心地打量我。

  我的嘴角抽動了一下,然後笑了起來:「用不著那麼敏感,安德烈。我是一個法師,我比你更瞭解詳情。迪格斯之所以會被圍剿,是因為他之前製造了太多的慘劇,然後試圖以世界之樹的魔力封神--但人們擔心那樣一個人成神之後會給世界帶來災難,所以才要阻止他。」

  「然而我……」我攤了攤手,「我不過是一個還算得上聰明的法師,你認為我有可能成為另一個迪格斯嗎?我只是需要那裡的魔力來延長我的生命--因此你所追求的權能與榮耀才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想要更加充足的時間裡研究魔法--這將是我一生的追求。」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20:43
第五十四章車輪的終點


“而要我達成這個目標,我同樣需要你的保護……現在的人們還對三百年前的死靈君王心有餘悸,無論怎樣他們都不會想要看到有人重新使用世界之樹的力量。到那時我就需要你的軍隊保護我——至少可以震懾那些試圖阻撓我的人,讓我可以安心地完成這一切。”我加重了語氣,補充道,“一旦我成功了,我甚至可以與你分享永生的秘密——你難道不想建立一個千秋萬代的大帝國嗎?直到時間與空間的盡頭?”

“我……”他顯然對我的提議動心,然而沉吟了片刻,又猛地抬起頭來,“這說不通。那麼你什麼不去尋找亞丁王室的幫助,而是把希望寄託在我的身上?你我都清楚,我們沒有必然的把握成功,我甚至可能默默無聞地死於戰亂——就像無數留不下名字的士兵。這樣的投資,風險未免太大了些。”

“因為在亞丁王的王座之後——甚至西大陸其他國家的王座之後,都已經有了某位大法師的影子。西大陸的四位大法師與這些王室相交幾十年,我不可能說服他們實現我的願望。他們反而更有可能在我表露出我的意圖之後就殺死我。”我不動聲色,語調平靜,不得不透露一些事情來打消他對我的疑慮,“而最關鍵的是,安德烈,我的某位老師,曾是白槿花皇室忠實的守護者。幫助你,也是她的願望之一。”

我特意強調了“她”這個單字,而非“他”。 安德烈的瞳孔在一瞬間由於極度的震驚而縮緊,甚至沒有立即作出反應。

“永恆之人,微笑的迪妮莎。”我清晰地說出了這個名字,並且繼續感受到安德烈那難以置信的情緒,“她再次降臨了。她行走在俗世之間的時候有過一個學生,然後她就消失了。而那個學生又傳承了數代人,我則是最後一代。我在前不久得到了她的啟示,她暗示我她將為白槿花皇室復仇,而我則可以重新輔佐新皇登基。而因此引發的戰亂與犧牲的鮮血……都將獻祭於黑暗。而你,則是神選之人。”

“這不可能……那隻是個傳說……”他喃喃自語。

我小心地使用了四個能夠充分引發他的聯想的詞語“降臨”、“俗世”、“黑暗”、“神選之人”。 西大陸的傳說之中曾經有過神祗的投影降臨人世、而後又被人類殺死的先例。 那位不走運的神祗是一位女性,名叫“塔克西絲”——黑暗之後。 殺死她的投影的則是一位名叫“雷斯林·馬哲理”的大法師。 而那位法師據說後來墜入了深淵地獄,成為深淵九領主之一,擁有了僅次於神祗的力量。 而塔克西絲降臨世間之後也的確留下了傳承,只是已然消失於歷史之中了。

迪妮莎是一頭龍,她在人間行走,當然稱得上是行走在“俗世”。 而將戰亂與鮮血獻祭於黑暗……沒錯,人類的鮮血都將獻祭於我——他們的複仇者。

“難道守護白槿花皇室的竟然是……”他如我所料,將思考的方向轉向了那位黑暗女神。 而我則飛快地豎起一根手指打斷了他的話:“不要說出來。”

我可什麼都沒說——如果那位居住在星界之中的黑暗女士要發怒的話,也輪不到我的頭上。

“原來如此……”他因為激動而深深地嘆息著,然後滿懷信心地抬起頭來,“這麼說,你是可以被信任的,是嗎?艾爾·穆恩。”

我微笑著攤了攤手:“等到明年春月,德爾塔王室如我所說全部覆沒的時候,你再給我這種信任也未嘗不可。不過現在,我要回去吃晚飯了。我們就在這裡分開,明天再見。”

說完之後,我就轉身走向艾舍莉的房子——我不想再過多停留,以免他問出更多的問題。 一個謊言需要用更多的謊言來彌補,我深知這個道理。

“餵,艾爾!”他忽然在身後高聲喊我。 我腳步不停,側過身去。

“你讀騎士小說麼?”他揮著他的闊劍喊道,“書裡面常常那樣說——當某人與某人相遇的時候——歷史的車輪就開始轉動了!”

我笑著向他揚了揚手,然後轉過身來。

歷史的車輪麼? 呵呵。 的確是開始轉動了。 我在心裡冷笑,不過推動車輪的是我……而轉動的終點則是無底的深淵。

夜色加深,寒意加重,月光越發明亮。 在夜晚視力衰退的獸人們不會發動突襲,他大概可以睡個好覺了。 而我卻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與帕薩里安的會面。 大法師不會對我這樣一個平凡的學徒莫名其妙地青眼有加,我必須表現出與眾不同之處,讓他對我產生恰到好處的興趣。

這位大法師專注於對魔法理論的研究……而我相信,如今沒有一個人會比我更加精通這一領域。 畢竟我曾經接觸過魔力的本源,甚至還創造了幾個名氣不小的法術。

我加快腳步走向那座被植物爬滿的小房子,然後遠遠地看到門口有一個身影。

起初我以為那是艾舍莉,但我馬上就注意到了那個人的頭髮。 那是一頭銀髮,在微風裡輕輕拂動,在月色下綻放著溫柔的光亮……

那是珍妮。

她並未看到我,只是坐在門前的木椅上,似乎在把玩著門邊的爬山虎葉子與帶刺的薔薇。 昏黃的光線從門裡面照射出來,映亮了她的半個輪廓。 她被脫去了半身甲,只穿了一件艾舍莉為她買的亞麻布長裙。 “V”字形的領口用細線鬆鬆縛住,裙下則露出白皙修長的小腿來,側身交疊在一處,擱在椅子下面。

她的雙臂並未像很多長年用劍的女戰士一樣顯得粗笨碩壯,而是依然保持著一個少女的雙臂應有的外形——修長白皙。 柔和的曲線自肩頭滑下,一路延伸到修長的指尖,其上則是一瓣殘破的薔薇花。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20:44
第五十五章踏碎一場夢


夜色深重,曠野孤寂。 這座木屋坐落在村莊的邊緣,遠離中心的喧囂。 它的背景是影影綽綽的黑暗,一片深沉凝重之中只有那木門裡透出的光亮成為一點暖色。 那昏黃的光亮將門旁圍繞著的茂盛葉片映得像一塊寶石,從墨綠里透出翠綠來,像是畫師筆下的最精緻的作品。

而這樣的作品當中是一個穿著長裙的少女——我第一次見她如此裝扮。 脫掉了明亮的半身甲、卸下了鋒利的寶劍、圓潤的腳踝不再隱藏於鐵甲之下——大病初癒之後的她顯得那樣柔弱。

我情不自禁地放慢了腳步……似乎再走得快一點,再走得大聲一點,就會踏碎這一地的夢幻。

然而她終究是在我將要走到門口的時候看到了我,然後驚喜又慌亂地起身,碰倒了椅子,卻沒有理會。

一種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的情緒從我的心底升騰起來……我曾以為我將不得不把她轉化為死靈騎士,曾以為她無法渡過那個危險的關口,曾以為今後她將沒有喜悅或者好奇,成為一具殺戮的機器。 但沒想到她的生命力如此頑強,竟然康復了。

我的舊時記憶告訴我不該如此喜悅——因為她是那個背叛過我的人的後代;而我的新感情則讓我想要抑制不住地從臉上露出微笑來。 理性與感性這兩樣東西在我的心裡糾結碰撞,令我停在了原地,直到……

直到她飛跑過來,重重地撲在我的身上——甚至令我後退了一步——抱住我。

我在剎那之間不知所措,心裡所有的念頭都被她的這個動作攪成了雲煙。 她裸露在外的雙臂環住我的脖頸,我感受得到她們的滑膩與溫度;她的臉頰側在我的耳邊,我感受得到她呼吸的濕潤與聲響;她年輕的軀體緊貼在我身上,我感受得到她的柔軟與溫度……

我的雙手在她身後微微抬起,不知該推開她,還是就此停住。

然而在下一刻,我感到有溫熱的液體流進了我的衣領……然後是一個輕輕的吻。 她微微顫抖的嘴唇輕輕地貼在我的脖頸之上,火熱而柔軟。 就像是那裡被一記威力縮小了千百倍的掌心雷擊中……一陣酥麻感擴散到了我的全身。

這樣的吻……我有多少年未曾體會過了?

我垂下眼瞼,心裡有一個聲音微微地嘆了口氣,將雙手環住了她纖細的腰。

“好啦,好啦。我就在這裡。”我輕輕地拍打著她的背,眼睛看向遠處……那裡有過去和未來。 我用一種幾百年都未用過的語調輕聲說,“我就在這裡……我不會拋下你……我哪裡都不去……”

這些話我藏在心裡幾個世紀……我曾以為我再不會將它們輕易說出口。 然而時間終究敵不過思念。 心裡的確是有什麼東西破開了……從一片烏黑厚重的海水之下,輕輕地湧上來……儘管只有那麼一點點。

我不離開你,你也別離開我。 我想念你銀色的頭髮,想念你金​​色的眼眸。 想念你芬芳的嘴唇,想念你的柔情蜜意……

我還是那個坐在路邊的小小法師,而你在路的那頭逐漸清晰。 我們相逢的地方有如茵的綠草,草地之上必定常年盛開著白色的小花朵。 我們走遍每一個角落,享盡每一種纏綿……

我愛你。

然而你背叛了我。

於是我告訴自己我恨你。

可是現在我突然發現……米蓮娜·馬第爾,我仍舊愛著你。

“我一直都是清醒著的,一直都是。”珍妮在我的耳邊低聲絮語,將我狂亂的思緒拉回了現實。 “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可我聽得到,感覺得到——從你把我扶上馬背開始。”

“從未有一個人為我做過這些,這樣照料我……哪怕我的父親。我以為再也醒不過來,再見不到你了。可是感謝諸神……我現在可以抱著你。”她的臉頰緊緊地貼住我的脖頸,“謝謝你,艾爾。”

“前天下著雨,你餵我吃了藥……然後坐在我的床邊為我發楞。我……”她沒有再說下去。 因為我已經輕輕地推開了她。

“的確要感謝諸神。”我抬起右手摸摸自己的額頭,然後用尾指抹掉眼角的水汽,微笑著握住她的手,“外面很涼,你的身體不好,我們回去。 ”

她愣了愣,然後順從地低下頭。

她的身上有她祖先的影子……然而我弄不清自己對她的別樣感覺究竟是出於對故人的懷念,還是……

我必須讓自己冷靜下來,在犯下更多的錯誤之前。 我試著放開珍妮的手,她卻輕柔而堅定地勾住了我的手指。 我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再沒有拒絕她。

小姑娘,你可知你愛上的並非一個天使,而是一個魔鬼……

再見我的時候,艾舍莉的目光有些黯淡。 她一定已經在與珍妮的交談當中知道了她並非我的妹妹。 任何人被欺騙都不會開心,哪怕只是無心之過。 與她相比,珍妮美麗而富有,她卻只是一個窮困的平民。 因此無論她在餐桌上表現得如何鎮定,都無法掩藏眼眸裡的那些脆弱與小心翼翼地自卑。

就像瑟縮的小花朵與怒放的白玫瑰——然而她卻不知道小花朵自有其美麗,那是倔強孤獨的生機。

我的頭腦里莫名其妙地升騰起這些念頭來——這些平日里我不會允許自己分身思考的念頭。 也許是珍妮的擁抱與親吻或是對往事的回憶令我的思緒變得混亂了,我竟然像一個凡人一樣悲天憫人起來,而心裡更深處想的卻是報復整個人類這樣的事情……

然而我不能這樣放縱自己的思維——在我即將面見帕薩里安之前。 被感情擾亂的頭腦會令我做出蠢事來,我得盡快讓自己變成那個冷酷又冷靜的撒爾坦·迪格斯,而非此刻的艾爾·穆恩。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20:45
第五十六章秉燭夜談


古魯丁村莊的夜晚因為戰亂的到來而顯得冷清。 人們早早地熄滅了燈火,路上只餘月亮照亮石板。 村莊里並未執行宵禁,一則因為流動人口過多,沒法兒讓那些小商小販們都乖乖待在一處;二則因為實在沒有這個必要——沒人會蠢到同獸人勾結,然後讓自己也一同被殺掉。

幾個醉漢踉踉蹌蹌地從我身邊經過,身上​​散發著酒精的臭味兒與食物的腐敗氣息。 他們的呼吸聲像野獸一樣沉重,眼睛也像野獸一樣盯著零星的路人。 這都是些無家可歸的傢伙,被戰爭困在此處,一如既往地揮霍錢財,然後在身無分文的時候倒斃在路邊或是小巷裡,就像被遺棄的野狗。

因此艾舍莉的居住地倒也成了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這些流民不會跑去城牆邊軍隊駐防的範圍搶劫,而安德烈今後必定也會留意我的那個居所的安全。

只是今夜有些奇怪——街道上這樣的人特別多,甚至還包括了一個穿著白圍裙的肥胖廚娘。 她同幾個老酒鬼一起在路上醉醺醺地晃來晃去,嘴裡低沉地叫嚷著含糊不清的詞語,走上幾步就在路邊嘔吐起來,骯髒不堪。

我厭惡地避開了他們,加快了步伐,挑較為光亮的大路疾行到到村莊辦公府邸——一幢三層的石質小樓。 小樓的門前早有一個穿著半身皮夾的警備隊衛兵拄著長矛等待著我,在我說明來意之後帶我穿過空無一人的一樓大廳,踏上通往三樓的台階。

這個守衛的神情也稍顯萎靡,原本應該豎立在胸前的長矛被他拖在身後,在台階上磕出“咚咚”的聲響來。 我只得停了停腳步,在我倆之間留出那根長矛木桿的空間,然後裝作隨意地問他:“今天鎮上有個節日,哈?”

“哪有什麼見鬼的節日,在這個見鬼的日子裡,被那些見鬼的獸人圍著……”他有氣無力地嘟囔著,絲毫沒有因為我是大法師的客人而顯得拘謹。

“可是街上倒有不少喝醉了酒的人——並不全是流浪者,還有些本地居民。”我補充道,“那些本地的正派人可不應該在這個時間里和那些流浪者混在一起……”

這時候樓梯轉彎,他忽然回過頭來看了我一樣——那是一種充滿了死氣的​​眼神。 眼窩深陷,眼白髮黃,嘴唇乾燥開裂,就是像宿醉將醒。 在這種昏暗的光線裡,他簡直像是一個剛從墓地裡走出來的行屍……

“這種倒霉的時候誰不想喝醉呢,也只有我這樣的倒霉鬼才會守著這樣的倒霉差事——執政官和那些老爺們早就回家裡去了,我卻要在這等著你… …”他沉悶地咳嗽了幾聲,從三十多歲的身軀裡發出的聲音卻像是一個垂暮老者,“我也想去好好喝一頓……這鬼天氣,每個人都沒有力氣,還要和那些該死的綠皮打仗……”

一連串的咒罵從他的嘴裡吐出來,令我失掉了和他交談的興趣。 如果沒有僱傭兵的話,僅靠這樣的傢伙守城,可真是要被屠城了……

不知是不是大法師發了火,把那些官員統統趕了出去——否則我才不相信那些人敢把帕薩里安一人丟在這裡——還只派了這樣的一個殘兵守門。

他將我引至三樓的一扇木門前,就沒說一句話,轉身拖著木桿長矛走開了。 不多時樓梯上傳來一陣沉悶地翻滾聲和稍後的咒罵呻吟聲——大概是那個病怏怏的傢伙不小心滾下去了。 帶著那樣一根長矛滾下去——但願他不會把自己的眼睛戳個窟窿!

門內傳來大帕薩里安的聲音:“馬克·扎西?”

“是的,閣下。”

“那位英勇的戰士沒有來?”

“怕您覺得魯莽,沒有邀他同來——他現在還在城頭保衛村莊居民的安全。”

“真是位可敬的人。那麼,請進吧。”

於是我推開了木門,發出輕微的聲響。 帕薩里安正陷在一張寬大書桌之後的椅子上,身上則是擺滿了架子的書籍——原來這裡從前的主人還是一位學者。 桌上點燃了兩支蠟燭,但仍不足以照亮整間屋子。 老人的眉目都隱藏在陰影裡,但我依舊可以憑藉“真實之眼”的效果看得清他的神色——他正專心地打量著我。

我恭謹地垂下眼眸不與他對視,直到他開口:“你並不像一個學徒。”

“您慧眼如炬。”我欠了欠身,將雙手交疊著放在藏有施法材料的腰帶前,謹慎地措辭,“我已經可以脫掉學徒的衣裝,換上橡葉法袍並且擁有自己的法師塔了。但我的老師在某些方面的研究上仍舊需要我的意見,因此我們仍然住在一處。”

這話如我所料地挑起了他的一些興趣。 他挑了挑眉毛,示意我落座。 於是我側身坐在書桌前的木凳上,雙手仍舊交疊著放在腿上。

“這樣說來你的學識應當遠超你的年齡。馬克西姆斯可是一個有名的學者,能為他提供有價值的意見——這說明你的確有資格配得上橡葉法袍。”他向前傾了​​傾身子,“那些研究,和那卷信息裡的內容有關?”

“不,只是一些對於魔法理論的基礎研究而已。您知道的,我的導師醉心於理論而非實用,對於星辰本源的探究已經佔用了他太多的精力。”我嘆了口氣,“因此才會被一個卑鄙的尼安德特人法師打傷,而我們卻沒有抓住兇手。”

“呵呵……白髮的法師,可並非就一定是尼安德特人。”帕薩里安微笑了起來。

“……您是說?”我的臉上露出略顯訝異的神色,“那麼是……一個精靈?可是精靈是沒法兒……”

“我們今天不討論這些。”他笑著揮了揮手,“我倒想聽聽你關於魔法理論的見解。現在的年輕人大多把注意力投向了魔法的實用與演化,卻少有人關注本源了。”

我在心裡輕笑了起來。 今天目的之一達到了——大法師已經確信了那個襲擊馬克西姆斯的法師的身份了——一個暗精靈。 看來他的確是對米倫·尼恩有所耳聞,並且已經生起戒心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20:46
第五十七章它們被偷走了


“我恰恰有著不同的觀點,閣下。”我大膽地反駁了他的話,“我認為實用化才是魔法發展的動力,而基礎理論則是魔法發展的基石——兩者缺一不可。”

“唔……”他微笑了起來——那種前輩對於晚輩在學術方面的無禮所表現出的寬容微笑,“那麼就說說你在基礎理論方面的見解。當然,如果馬克西姆斯曾經要求你對於你們的某些成果保密的話,你可以選擇沉默。”

“以下都是我自己的觀點,但我的老師似乎並不認同。”我露出略微局促而激動的表情,“我很樂意將它們說出來,尋求您的指證。我沒有對我的老師不敬的意思……但我的確認為他的研究已經走上了死路……他在試圖尋找令魔力來源無限擴大化、然後提升單個法術威力的方法,而我覺得這是不可能的。”

他鼓勵地看著我,就像幾百年前的某些法師鼓勵地看著還是一個學徒的我一樣。

“這世界上一切事物,在凡人哲學家的眼裡都是嚴格的規律可循的——例如要把一塊石頭拋出去,我們就需要發力。而發力之後人會感到飢餓,於是人就會進食。矮人們把驅動生物體進行操作的這種力量稱為動能,而我們則稱之為生靈之力。但無論怎麼稱呼,有一個規律是循的——即,食物的能量轉化為了推動石頭的能量。消耗了一些食物,人們將石頭拋遠了——原諒我敘述的冗雜,我的確是有些緊張。”我攤了攤手,像一個真正的低階法師那樣歉意地笑了笑。

“凡人世界能量守恆——這是近百年來的觀點。”他笑了笑,“說下去。”

“在凡人的世界裡的確如此。產生火焰要消耗木柴,水結成冰會降低溫度,燒紅的鐵塊被浸入水中,在自身溫度降低的同時也會使得水溫升高。然而在我們的領域卻並非如此。”我加重了語氣,“在操法者的領域,能量一直被認為是不守恆的——而千百年來的法師們卻對這一現象熟視無睹以至於司空見慣,認為魔力是不同於世間任何一種力量的東西,本身就是不守恆的。我完全無法贊同這一觀點。”

“那麼你怎麼認為呢?”他頗有興趣地看著我。

“我們的魔力被偷走了。”我慢慢地吐出這句話,然後抬起右手指著天空,“被偷走了。”

他的微笑變淡了些,將身子再次向前傾了傾,“說下去。”

我在心裡暗笑……我積累了數百年的學識,終於引起了他真正的興趣。

“以一個法術為例——火球術。我們施展火球術的時候,火焰憑空產生,沒有木柴或者煤炭的轉化。火焰被釋放出去,然後轉化為熱量,消失在這個位面。然而代價是什麼呢?——除去擁有神秘學天賦以及掌握有咒文這些特殊條件之外,我們不得不承認,我們的肉體與凡人無異,我們不可能依靠自己的力量製造火焰,我們藉助的是星辰的力量——星辰魔力。”

“那麼,在越來越多的法師從北辰之星那裡獲得魔力、然後將其釋放到這個世界上之後,這些本不屬於我們這個世界的能量跑到哪裡去了呢?沒有任何證據表明它們重新回歸了北辰之星,而倒是另有證據表明,它們都匯聚去了一個地方……”

“世界之樹。”帕薩里安第一次開口打斷了我。 此刻他的眼睛裡已經掩飾不住對我的讚賞——如果說起初他僅僅是想聽一聽一個低階法師的想法,在他對我的些許好感驅使下指點我一番的話,那麼此刻他已然將我當成一個可以相互探討的對象了。

“對,世界之樹!”我像一個得到肯定的低級法師那樣,興奮地將右手重重下壓,“世界之樹無時無刻不從西大陸各地聚集能量——那些生靈之力。然後將它們獻給星界諸神——這是我們都知道的事實。通常的理論認為這些生靈之力就是整片大陸上死去的生物們遺留下來的力量,然而這如果是真的的話,凡人世界能量守恆這個規律就自相矛盾了——生靈之力不斷流失,那麼這世界上的生靈應當越來越少。但與之相反,世界上的生物群落卻越發龐大,數量何止幾千年前的千倍、萬倍!”

“所以被吸取其實不是生靈之力,而是法師們從北辰之星當中召喚來的魔力。”帕薩里安長出了一口氣,“同我一樣的想法。”

“由此,我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我繼續拋出下一個誘餌,“如果我們毀掉世界之樹,那麼我們的世界將被法師們召喚的星辰魔力逐漸填滿,那個時候…… ”我將身體湊近了他,“每一個擁有足夠力量的法師都有可能在這個位面成神。”

“不這是你應該有的想法,馬克·扎西!”帕薩里安像是被叢林妖精的尖刺蟄了一下,猛然坐直了身子,神情凝重,“你在瀆神!”

我沒有說話,只是直直地盯著他,直到他的神色鬆弛下來,嘆​​了口氣,“好吧,年輕人。對魔力的本源已經探究到這種地步的人,的確不會再被世俗的信條所束縛了。然而我要給你一個忠告——放棄那種危險的想法。”

他盯著我看了看,似乎被我不甘又不解的表情打動,似乎又是出於一位大法師對於一個可造之才的憐惜,繼續低聲說道:“你知道'凡人世界能量守恆'這個觀點,是被誰提出的麼?”

我茫然地搖頭:“只知道是被一位不知名的法師提出來的,但是典籍裡並沒有記載。”

“哈……能夠提出這樣的觀點的人,又怎麼會籍籍無名。實際上每一個秘黨的成員都聽說過這個名字……”帕薩里安輕聲笑了起來,“歷史上最臭名昭著的死靈法師,實際上也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強大的法師——撒爾坦·迪格斯。”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20:47
第五十八章歷史的塵埃(上)


於是我的臉上恰到好處地露出了驚駭的表情,並且下意識地低呼:“……這怎麼可能?!”

老人滿意於我震驚的神色,輕笑著搖了搖頭:“沒什麼不可能。獲得偉大成就的法師必然對基礎理論有著過人的敏銳直覺和深厚的造詣。迪格斯能夠成為人類最強的法師之一,對此的研究當然遠超你我。”

“然而你是否知道他後來為何會被整個西大陸的生物圍剿——甚至連紅龍也參與了其中?”他的神色凝重起來,彷彿想要直刺我的內心,讓我用永遠記得他的話。

“據說是因為他的行為公然觸犯了秘黨議會的準則,又在西大陸收割了太多人的性命。”我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緩緩說道。

這感情……很奇妙。 和一個大法師融洽地同處一室,探討幾百年前的一位邪惡法師——而那法師正是我自己。

“的確如此。”帕薩里安嘆息道,“我曾經對那個人做過很詳細的研究,也知曉不少他在成為大法師之前的事情。其實撒爾坦·迪格斯這個人,並非像後人想像的那樣,從學徒時代起內心中就包藏了毀滅世界的禍心——這些評價都是後人們對他的刻骨仇恨所帶來的負面情緒的延展。然而作為一個以追求真理為目標的法師,我們必須對他有足夠清醒的認識……”

“然而所有的可查資料上都是這麼說的。全人類所有的可查資料。”我低下頭,平靜地說,“那個人以毀滅世界為目的,生來就投身於黑暗,隱藏在人類世界上百年,其實早已將靈魂賣給了深淵裡的某位領主——”

“不要相信你見到的東西,要相信你用內心思考出來的東西。”帕薩里安指了指自己的頭腦,“想要成為一個偉大的法師,學會獨立思考同樣重要。這世界上從沒有純粹的惡,也沒有純粹的善,任何事物都有兩面性。史書只為記錄它們的人服務……想要人們忘記真相,其實很容易。”

“似乎您很同情那位死靈君王呢,閣下。”我換用了稱呼,沒有叫他“大師”,而以“閣下”代之。 任何一個被洗腦的西大陸人都不會對為撒爾坦·迪格斯辯護的人產生好感……我自然要做足戲份。

“同情,算不上。”他並未介意我的態度,笑著搖了搖頭,“我只是了解了一個真實的迪格斯。實際上你也應該對他有一個正確的認識——像你這樣一顆有天分的頭腦,被這些狹隘的思想拘束起來實在可惜。”

“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微微側了側頭,表現出了一絲興趣。 實際上我倒真的想聽一聽這位以豪爽著稱的大法師如何“客觀”地評價我——儘管我們現在已經有些跑題了。

“他起初和你我一樣——醉心於對魔法的研究、對魔力本質的探究。在他那個時代,秘黨剛剛興起,他本身就是秘黨聯席議會的議員之一。通過與當時有數的幾位高​​階法師的交流探討,他在基礎理論方面的造詣愈加精深,最終因為在生命改造方面的成就,成為了一個公認的大法師。”

“不要以為這聽起來很輕鬆,實際上在他成為大法師的時候,迪格斯已經是一百二十三歲的年紀了——比現在的我還要蒼老。但他隨即就用他自己的方式改造了軀體,以近乎神蹟的力量返老還童,並且遇到了他生命裡最重要的一個女人……米蓮娜·馬第爾。”

我慢慢地握緊了手,輕輕出了一口氣。

“這個時候的迪格斯,實際上仍舊是一個可以稱得上是'值得尊敬的人'的傢伙。他和​​那個尼安德特人女貴族度過了一段不短的幸福時光,直到有一天他也像你我一樣,認清了這個世界上魔力源泉的本質——於是他也像你一樣,產生了在這個世界封神的念頭。但封神的準備悠久而漫長,即便以他被改造之後的身體也無法等到那一天,於是他打起了龍族的念頭。”

“他找到了安塔瑞斯——當時世界上僅存的兩頭巨龍之一。而那時那頭巨龍被另一頭龍,火龍巴卡拉斯囚禁在龍窟之中,為了……呵呵,為了逼迫那頭母龍與他交配,延續龍族的後代……呵呵,龍族都是些固執的傢伙。迪格斯趁火龍不在的時候以大法師的力量釋放了安塔瑞斯,條件是要母龍與他分享漫長的生命,直至他找到可以永生、封神的辦法。安塔瑞斯起先答應了他,卻又在獲得了自由之後反悔。

“這時候火龍巴卡拉斯趕來了。於是母龍再次尋求迪格斯的幫助,承諾在那頭暴躁的雄性被擊退以後實踐諾言,而迪格斯竟然再次答應了他。呵呵……你看,這個時候,那位大名鼎鼎的撒爾坦·迪格斯還是一個會相信承諾、甚至被一騙再騙的傢伙。一頭龍和一個大法師使得巴卡拉斯不得不放棄了再次囚禁安塔瑞斯的打算,然而那頭母龍,再次反悔了。

“這一次是一個人類與一頭巨龍的戰爭——無論後來迪格斯變成了什麼模樣,依舊不能抹殺掉這樣一個事實——他是唯一一個在與一頭暴怒的巨龍戰鬥之後還能生還,並且毀掉了安塔瑞斯的雙翼的人。這的確是人類的驕傲……而'地龍安塔瑞斯'那個名字,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流傳下來的。但這一戰使得迪格斯也付出了足夠的代價……他被改造過的身體幾乎全部毀滅,只帶了一片龍鱗逃了出來。

“當時的西大陸上,秘黨之間的保衛制度並不完善。不少有能力的法師一直對迪格斯的研究成果與價值不菲的魔法物品虎視眈眈。因此他沒法兒從龍窟趕回他的法師塔——實際上也沒有幾個人知道他的法師塔在哪裡——這件事情到現在仍舊是一個未解之謎。因此他選擇了一個最可怕、卻在當時是最合理的法子:據說他與深淵裡的魔鬼簽訂了契約。魔鬼給他足以維生的靈魂之力,代價是他一旦某一天封神失敗,他的靈魂就要成為魔鬼的財產——這樣一個大法師的靈魂之力足以讓一個巴托惡魔直接晉升為一個深淵領主,不得不說當時的那個魔鬼實在是個有遠見的傢伙。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20:48
第五十九章歷史的塵埃(下)


“之​​後的迪格斯源源不斷地從深淵地獄獲得力量,變得以前更加強大。然而代價就是,他的那些力量裡面含有可怕的黑暗氣息——那些暴虐、貪婪、嫉妒、殘忍,一直在與他內心中的“善”進行著不間斷的爭鬥。這使得他的身上出現了兩種人格,一種是極度兇殘的撒爾坦·迪格斯,一種是原來那個'值得尊敬、相信承諾'的撒爾坦·迪格斯。他的反復無常終於使得他的愛人,米蓮娜·馬第爾無法忍受並且離開了她。但她在離開之前發誓她仍會愛他,如果有一天他死去,她也將殉情。

“這個迪格斯,反復無常的迪格斯,打敗了一頭巨龍的迪格斯,與魔鬼簽訂了契約的迪格斯,失掉了一生之中的最愛的迪格斯,竟然做出一個決定。他決定背棄與魔鬼的契約,拒絕接受它們的幫助,他要通過世界之樹的魔力淨化掉身上的邪惡特質,然後毀掉世界之樹,在這個位面成神,成為一個對星界諸神的權威毫無威脅的地上界新神!他是人類之中最強大的大法師,自然有能力拒絕那個契約。然而他也付出了意想不到的代價——

“這裡就要提到黑暗之後塔克西斯,和在撒爾坦·迪格斯之前的另一位更具傳奇色彩的人類大法師雷斯林·馬哲理。黑暗之後曾經有一個分身投影降臨了這個位面,卻與當時的大法師雷斯林起了衝突。雷斯林殺掉了那個神祗分身,又為了躲避塔克西絲的報復,在另一個神祗帕拉丁的庇護下進入了深淵煉獄,成為了九領主之一。這一次撒爾坦要面對的就是雷斯林——因為那個魔鬼所得到的靈魂都將獻給它的主人雷斯林,使他能夠獲得更強大的力量,在深淵地獄裡的血戰中立於不敗之地。

“深淵的領主、曾經的人類大法師雷斯林憤怒地收回了那個魔鬼曾經賜予迪格斯的一切力量,於是他的身體在瞬間就變回了與巨龍戰鬥之後的樣子——殘破不堪、奄奄一息、靈魂即將墜入深淵地獄。此時的迪格斯被心愛之人離開的悲痛與對死亡的恐懼沖昏了頭腦,他終於做出了一個決定——而這個決定帶給了西大陸所有人上百年都無法抹掉的悲慘記憶。他在大陸最山脈馬拉雅的主峰上施展了他自創的傳奇法術“瘟疫之雲”——奪走了上百萬人類的生命,然後以純粹的生靈之力塑造了他的巫妖之軀。

“至此……他終於變成了世界公敵。之後的事情,就像某些秘密流傳的史書中記載的那樣,幾乎所有的生靈都參與了對他的圍剿——在他試圖借助世界之樹的力量淨化自己、在地上界封神的時候。米蓮娜·馬第爾被聯軍請來瓦解迪格斯的意志,而當時那些佔據了著迷霧森林的精靈們則在火龍的威脅下放棄了對迪格斯的保護——實際上現在人們也沒有弄清楚它們當時為什麼要保護那樣一個邪惡之人。而人類聯軍,也在起初莫名其妙的猶豫不決之後出兵迷霧之森……最後對他發出致命一擊的還是一個神秘的人類法師,但我們的確也不知道他的名字與模樣,只知道他最後帶著傷心欲絕的米蓮娜離開了戰場,而米蓮娜竟然也沒有像人們想像得那樣為之殉情,而是成為了馬第爾家的第二位女侯爵……總之之後的事情都比較奇怪,我現在仍然試圖去理清那些頭緒……”

我靜靜地聽著帕薩里安說這些話,一動不動,沒有打斷他。 他的聲音蒼老而沙啞,在蠟燭昏黃的光亮之中別有一種滄桑感。

他的確對我很熟悉……熟悉到遠遠出乎我的意料。 過往的一幕幕伴隨著他的聲音在我眼前聯翩浮現,像是褪色的舊紙捲,在燭火中跳躍搖擺。 然而那些人們還是那樣鮮活,那些聲音還是那樣清晰。 我像是只做了一個長長的夢,一旦夢醒,就會發現有溫暖的晨光從白色窗框的窗戶裡透射進來,灑滿米蓮娜鋪在我身上的銀髮。 而我將側過身撫摸她的臉頰,在她張開雙眼對我微笑的一刻輕吻她的額頭,將她擁入懷抱。

帕薩里安有一件事情說得併不正確……米蓮娜從未主動離開我,即便在我最為暴躁,有數次幾乎將她殺死的情況下。 她柔軟的脖頸被我握在掌中,而她只是沉默地看著我,高仰頭顱背靠冰冷的石牆,不讓淚水從眼睛裡流出來。 她艱難地對我說:“我愛你,撒爾坦,我愛你。請你不要殺死我,因為深淵地獄裡沒有你,我會想念你。”

她重複這話……直至我從崩潰的邊緣迴轉,令人性在我的身上再度復甦。 在那段日子裡她從未放棄我,在那段日子裡她遍體鱗傷。 在那段日子裡有無數次我從暴怒中醒來,發現她窒息在我掌中,又有無數次我們相擁哭泣,連日光都失掉了顏色。

是我命令她離開了我……因為我決定拒絕與魔鬼的協議,我的法師塔將成為我與深淵軍團的戰場。 我贏得了勝利,卻虛弱不堪,虛弱到無法戰勝隨後出現的雷斯林,將自己推至垂死的境地。

那一次她沒有背叛我……她仍舊深愛我。 直至最後一刻,在我試圖與她分享永恆生命的最後一刻,她將一柄魔劍送入我的胸口。

這一個夜晚有兩個人以兩種截然不同的方式讓我想起了她……這是命運嗎?

帕薩里安靜靜地看了我很久,然後說:“怎麼,被震驚了?”

“不……”我讓自己的臉上露出笑容來,“我只是……”

“被感動了。”他肯定地說,同時從臉上露出笑意來,“和當年的我一樣。”

“您?”我抬起了頭。

“我。很奇怪嗎,哈哈……”他的笑容擴散開來,臉上露出更多的皺紋,“我年輕的時候和你一個樣,一樣的聰明,機敏,渴望在魔法的歷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所以我想要研究迪格斯。然而我越了解他,就越無法將他當成秘史上那個單一的邪惡符號來看。我發覺了他的喜怒哀樂,他的只言片語,到最後我甚至迷戀上了他與米蓮娜的那段愛情……呵呵,那時候我還是一個年輕人。”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20:49
第六十章糾結的傢伙


“迪格斯實際上是個很糾結的傢伙——即便在他奪走了上百萬人的性命之後。那時候的他依舊行大惡,施小善。他可以設計殺死成百上千來圍剿他的軍隊而不動聲色,卻也會施捨金幣給某戶窮困潦倒的人家,甚至為一個瞎老頭治愈眼疾……在他們不知曉他的真實身份的情況下。我想他本性是一個善良的人… …只是被邪惡控制了。我甚至在想他其實是在用那些些許的善意在潛意識裡提醒自己——不要徹底地墮入黑暗。”

“所以在說了這麼多話以後,我希望你可以放棄那個念頭……那個成神的念頭。想要獲得你不能匹配的力量,幾乎必然會墮入黑暗。雷斯林·馬哲裡如此,撒爾坦·迪格斯也是如此。你還有年輕,還有那麼多的生活方式可以選擇。你可以像迪格斯一樣,去找到一個愛人,愛護她、取悅她——你同樣可以得到相當程度的幸福。”帕薩里安收斂了笑容,嘆出了口氣,“我也曾想擁有那樣的生活……然而我已經老啦。”

我曾設想過在與他同去代達羅斯的陵墓、找到了我的手札之後殺掉他以及同去的人,取回我的東西與財富,和安德烈離開那裡……

然而今天晚上,他的這些話為自己贏得了活下去的機會。

我沉默了,並且看著燭光之後的帕薩里安。 我從未想過會有會有一個人如此深刻地了解我——多過我自己。 而我現在也的確在做著與從前同樣的事:

我密謀著在整個大陸挑起戰亂、報復人類,讓數億人流離失所、同失親友,卻在為艾舍莉的母親治療痛風、為那個小姑娘在餐桌上自卑感到憐憫、為珍妮的轉危為安感到喜悅……

跨越了三百年,重換了一個軀體,我竟然一點都沒變。

倒是他又打破了沉默:“本來打算和你閒聊幾句,卻沒想到說了這麼多。已經很少有人能夠這麼鎮定地聽完這些話了。如果今後的某一天你離開了馬克西姆斯。我很歡迎你到我的威萊斯法師塔來。說實話,那裡已經很久沒有新鮮的血液和聰明的頭腦了。”

“我也很樂意能夠經常與您探討這些事情……當然是在我的導師允許我穿上橡葉法袍之後。”我謙遜地又激動地低了低頭,知道今夜的第二個目的也已經達成——大法師成功地對我產生了好感。 現在我將實現我的第三個目標——

“帕薩里安大師,我有一個冒昧的請求。”我從凳子上站了起來,略微緊張地將雙手交疊在一處,微微屏住呼吸,讓自己的臉色變得有些潮紅。 “如果您和我的老師要進入代達羅斯陵墓的話,我是否可以……”

“那裡很危險,年輕人。”他用手指輕輕地敲了敲桌面,“代達羅斯號稱魔法皇帝,雖然他不能使用魔力,卻搜羅了不少魔法物品。傳說他的陵墓由幾位法師參與了設計建造,一旦開啟,內部的各種陷阱就會發動……你要考慮清楚,要不要因為好奇而冒這種生命危險。”

“失去對真理的渴望,我的生命將黯然失色。”我立即說道,“作為整個西大陸上億人中的一員,能見到您已經是我天大的榮幸。因此我才提出這個唐突的要求——因為我的確不想失掉這個探究幾百年前的魔法奧秘的機會。”

“我理解你的勇氣……但我擔心的是你還是沒有放棄那個危險的念頭。我和你的老師針對這個問題已經討論了很久——通過貓頭鷹傳送的短信。我們不是為了陵墓裡的財富,只是為了傳說中迪格斯的法師手札。也正如傳說中所說,那裡面記載瞭如何利用世界之樹的力量的方法,我知道那對你而言是不小的誘惑。”帕薩里安將雙手壓了壓,示意我坐下,“但是正因為如此……你的確不適合進入他的陵墓。”

我的心一沉,但沒有說話。

“但你的老師既然已經告訴了你這個消息,就說明他並不反對你隨我們一起進入那個危險之地。只是,馬克·扎西,我仍然不希望你接觸到那本手札。這不是因為我們不願意讓你掌握裡面的力量,更是因為不想讓你過早地走上這條偏激的道路。我們將毀掉它。”他加重了語氣說,“不讓這個秘密再被更多人知道。”

“我理解您的用心,大師。”我恭謹地說,同時讓語氣裡摻雜些許不甘,“但您和我的老師似乎並沒有把握能夠拿到那本手札。正如您所說,代達羅斯皇帝的陵墓是他那個時候頂尖魔法技術的結晶。如果之後這個消息被不小心流傳出去,就會有更多的人試圖去得到它……”

他笑著揮了揮手:“這個問題你不必擔心。你大概不清楚,參與代達羅斯陵墓建造的某位法師曾經將他秘密收藏的部分建築圖紙交給了他的弟子,然後隱秘地流傳了下來。你的老師就是他的後代。如果不是他為了解決一個學術上的難題而決定一攤究竟——我也無法從他那裡得知確切的方法。”

看起來馬克西姆斯的確是有意讓那個星袍學徒隨他一同進入代達羅斯的陵墓,因此才會放心地讓他來傳遞那個消息。 因為當時帕薩里安離開了他的居所前往古魯丁,貓頭鷹無法再勝任傳信的工作。 而那個中年人魔力低微,也不會對那本手札產生妄​​想——低階的法師不可能掌握那個級別的魔法,就連看一眼都會感到頭暈目眩。 然而帕薩里安心目中的我就另當別論了——我聰明機敏、擁有活力也野心。 無論他是出於對人才的愛惜還是對一個產生了“毀滅世界之樹”這樣念頭的法師的提防,他都不樂意看到我出現在同行的隊伍裡。

那麼我就不得不採用另一個辦法——在我確信他已經從馬克西姆斯那裡取得了進入代達羅斯陵墓的方法的前提下。

我得殺掉馬克西姆斯——在他們會面之前。 一來防止我的身份被戳穿,二來……他將不得不需要另外一個有足夠實力的法師來配合他。 一個連大法師都認為危險重重的陵墓,絕不是他一個人的魔力就可以應付的。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20:50
第六十一章大法師的心事


我們相談了這麼久,卻沒有一個人提到城外的獸人軍隊。 帕薩里安大概是有足夠的自信能製伏那被我邪靈附體的獸人指揮官,而我……我的把握自然是要比他還多些。

只要能讓我迫進那個傢伙十米的範圍之內。

而此刻大部分的問題都已經明了,於是我再沒有心思待在這裡同這個老法師談論往事。 當一個人的經歷成為傳奇之後,津津樂道的總是別人,而自己卻連碰都不會想。

於是我站起身來,向他微微頷首,將右手橫於左胸:“既然如此,大師,我就不再打擾您了。希望您能和我的老師從代達羅斯皇帝的陵墓裡找到你們想要的東西,平安歸來。”

帕薩里安微微一愣——他定然沒有想到我會如此乾脆果斷地放棄自己的請求。 我在他開口之前冷靜地補充道:“一個人總要懂得進退,然後才能在這個世界上生存得足夠長久、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我知道您對我期許,我並非不知好歹的人。”

他又端詳我一番,然後嘆了口氣:“唉,年輕人。你總是讓我吃驚。如果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就能有這樣的頭腦……”說到這裡,他忽然閉上了嘴。

“但您已經是大法師了。”我恭謹地說。 帕薩里安的語氣裡有不甘……這令我微微吃驚。 大法師已然是一個人類法師能獲得的最高榮耀,至此,在地上界文明世界的範圍之內,幾乎已經沒有能夠與他相提並論的生物了——除非他追求的是世俗的權力,皇權。 但我知道那一定不是他想要的,那麼他遺憾的就是另一件事情。

就像我所說,“您已經是大法師了”——這樣的地位之上,還有什麼能讓他滿足呢? 呵呵……那種超脫人類之外的存在——神。

人類啊,這就是人類啊。 無論多麼高尚的人類,總逃不脫慾望的驅使。 就像一個貧民永遠有不會成為皇帝那樣的念頭。 他們只會希望有朝一日吃到白麵包,住上足夠溫暖的房子。 然而一旦這個目標達成,安穩幾年之後,他們又會羨慕富有的商人階級——那些華麗的衣物和堂皇的居所。 然而在成為了富有的商人之後,他們又會渴望成為擁有特權的貴族。 而一旦成為了一個貴族——就像珍妮這樣的男爵,一道充滿誘惑力的階梯就會在他們眼前鋪開:子爵、伯爵、侯爵、公爵……直至國王,甚至皇帝。

這樣的誘惑充斥於人類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因而人類才能在這片土地上不斷繁衍擴張,成為整片西大陸的統治者。

同樣的,一個大法師渴望脫離人類軀體的束縛而成神——這簡直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而最關鍵就在於,他是否有勇氣邁出那一步。

“回去休息吧。明天早飯之後到我這裡來。我們一起看看城外的那些亞人種究竟打的什麼主意。”帕薩里安站起身來,端著桌子上的一個燭台走到窗前,試圖拉開窗戶換氣。 他是一個睿智的人,定然發覺了自己的語氣裡流露出了一些不該被表達出來的東西。

窗外是如墨水一般漆黑的夜色。 在我剛剛來到這裡的時候,依稀還能聽見空曠的街道上有醉鬼的腳步聲在迴盪。 但在剛才,那聲音都已消失不見,似乎都回到家里安頓下來了。 帕薩里安拉開了窗戶,外面清涼的空氣隨著一陣微風湧了進來,我下意識地深吸了一口氣——那空氣的確清涼,然而……卻摻雜著村莊中心鬧市裡的那種味道——那種食物與酒水混合的味道。

帕薩里安在拉開窗戶之後將燭台放到了窗台上,一團光亮頓時映亮了窗邊,但隨後他就後退了一步,嘭的一聲關上了窗戶——力度之大,甚至使得那燭台都被一同推出了窗外。 緊接著他大步跨到桌子邊順勢一揮,寬大的袍袖帶起一陣疾風,又熄滅了另一支蠟燭。

我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一句三個音階的咒文幾乎脫口而出。 我不知道是因為什麼使得他熄滅了蠟燭,但最合理的解釋便是,他想要殺死我!

然而他之後的動作使得我明白了自己只是虛驚一場。 因為他在熄滅蠟燭之後立即轉身背向了我,然後謹慎地走到距離窗戶一步遠的位置透過玻璃向下張望——那動作神色完全不像一個鬚髮皆白的老人,倒像是一個身體健壯的戰士——他必定是改造過了自己的身體。 法師們有不少法子可以延長自己的生命。 而這些方法大致分為兩種類型——一種是用藥物強化自己的身體,使得自己的生命力略微增加——增加到一百八十歲左右。 另一種則是我從前用過的法子——讓自己的身體在某種意義上脫離人類的範疇從而獲得更加悠久的生命……然而那要遭受極大的痛苦。

“別出去,把門鎖好,過來看。”他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那是他在衝過獸人軍陣的時候也未曾表露過的神色。

但我仍在確認了他的手裡沒有藏著一把匕首或是短劍之後才走了過去,循著他的視線向下看——

然後感到有一陣涼意自我的尾椎升起,直衝額頭。

每一個有條件的法師都會為自己加持“真實之眼”這個魔法,它不但能夠使自己的視野更清晰,更能看到一些凡人看不到的生物。 此刻我們兩人正是用這樣敏銳的視力向下望去——

三層樓房之下的空地廣場上,正有幾十個人微微搖晃著站在那裡,擠滿了小樓的正門,抬頭盯著我們這扇剛才曾經透出過光亮、發出過聲響的窗戶。 而更遠處,又有三三兩兩步伐踉蹌的​​身影向這邊靠近——就像是我來的時候遇到的那些醉鬼,只是更為狼狽。

我們在俯視,他們在仰視。 於是我很容易地看到了他們的眼睛——瞳仁已經被一層白膜覆蓋,與眼白連成了一片,在黑暗的夜色里白得瘆人。 而就在那幾十個人當中,還有四五個不停聳動著的身影——那是蹲在地上的人。

他們正聚在一具屍體上面——或者說即將成為屍體,因為他的手腳還在抽動——安靜而不停歇地從體腔內扯出內臟,然後聳動著肩膀大嚼。 但成為了食物的人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反倒是咀嚼聲在廣場上越發清晰——而在與帕薩里安談話的時候我也曾聽到過這聲音,我將它當成了醉鬼的嘔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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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超級多吐槽點啊!

聽我慢慢跟你們說啊!

我媽我爸本來說明天要來看我——這是他們前天說的。 結果昨天晚上忽然打電話給我,說他們買了今天北京到瀋陽的動車票中午一點就到啊!

我一想,壞啦。 我媽對衛生條件的要求標準是桌子上用衛生紙使勁兒地擦,不能變色……可是我這裡的地板,呃……

於是我就趕緊擦地板啊! 廚房啊走廊啊臥室啊! 我擦啊擦啊擦了一夜啊! 晚上兩點睡覺的啊!

然後我今天上午又有個省職業技能比賽(我顧及那一萬塊獎金我拿不到了……)……我睡眠不足就渾渾噩噩地去考了……然後交捲了,去車站打算接他們……

然後……

然後我爸給我來了電話……說他們不來了。

我瞬間思密達啊~~~

我瞬間石化啊~~~

我凹凸曼了有木有~~~~~

然後我就吃杏仁……

順便說一句,我覺得自己已經壞掉了。 我現在對鹽焗杏仁毫無抵抗力啊……無論剛剛吃得多飽……只要把杏仁放在我面前,我就不受控制地吃啊……完全無法控制自己啊……

杯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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