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本來,我不坐這趟車
只剩下不到650個小時了,而且,不可能完全等到那個時候才走,所以,算起來,他的時間還要少很多。李傑坐在地鐵擁擠的車廂裏,車廂裏雖然開著空調,可他依然感覺到一股從腳心蔓延全身令人煩躁的熱度。
所以說裝逼遭雷劈呢,李傑在心裏痛駡著自己,為了在桑蕾的面前偽裝一個剛剛從頹廢的生活中醒來的上進青年,他本來可以在車展上隨便買輛車來用著的,最後也只能選擇坐地鐵。唉,真希望老天下場大雨,沖刷一下整個城市都揮之不去的焦慮。可是,在他的記憶裏,似乎一直到災變發生以後,這樣的天氣一直都沒有改變過。橫跨這座城市的光陰河和城市裏星羅棋佈的湖泊,幾乎都見底了。
“下一站,光陰師範大學,有下車的乘客提前做好準備。”
李傑聽到報站的廣播,使勁的擠到了門邊。可就在地鐵就要靠站的時候,擁擠的人群突然像炸了鍋一樣的往兩旁閃開,中間夾雜著一些女人的尖叫聲。李傑在擁擠的人流中險些被撞倒,好不容易以一種單腳站立並且重心後仰的姿勢挨到地鐵靠站,車門一開,人群嘩“的一下像流水一般湧出去。這時候李傑並沒有跟著往外擠,反而逆著人流站定,等到眼前的人漸漸稀鬆的時候,他才看清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是一個癲癇病人發作了,躺在地板上,口吐白沫,身體還在抽搐。病人的周圍還站著,坐著一些乘客,他們沒有驚慌跑掉,但都收斂著自己的手腳,生怕接觸到那個病人。沒有人想要過去幫他一把,也沒有人打電話求助。
或許,這不該該人心冷漠,怪只怪,有很多做好事反而惹上甩不脫的麻煩的案例,讓人們都只能袖手旁觀了。李傑走向了那個病人,他並不是要做好事,只是有些擔心——如果只是癲癇倒也罷了,據他所知,“審判日”雖然是在27天以後,但實際上早一個多月,就已經有醫院收治被後來的人們稱之為“末世病毒”的感染者了。
病毒並不是突然就無緣無故的傳播、爆發的,但是在更早的時候,醫療機構只能把這種病毒歸類為新型的感冒病毒,因為它的早期症狀,和感冒其實是很接近的。而且有的感染者還被“治癒了”,只有到了後期,深度感染者才會出現類似於狂犬病的症狀,而那個時候,已經是末日的前夜了。
李傑也不知道自己現在究竟是想幹什麼,即使他能確定這個病人不是癲癇,而是感染了末世病毒,他也做不了什麼。第一,他沒有解毒劑,解毒劑直到“審判日”過後的第五年才被研製出來,但那個時候實際上已經變成以預防為主的疫苗了。面對大量進化和變異的過去的同類,剩下的倖存者們更需要的不是解毒劑,而是槍。第二,即使他確定這個病人感染了“末世病毒”,他也不可能像災難早期那樣,直接用槍打碎他的腦袋。
但是,他還是走到了那個病人身邊,蹲下,翻過他的臉龐,看了看他的眼睛。
“讓我來吧。”
李傑的耳邊傳來一個年輕男人沉穩而低沉有力的聲音,他回頭一看,是一個三十出頭的年輕人,一身時尚小資的穿著打扮,大約有180公分的身高,雖然不算帥,但在女人眼裏,絕對也很有吸引力。
“我是醫生。”年輕男人簡單的說了一句,就半跪在病人的身邊,為他做一些緊急的護理。地鐵又開動了,李傑回頭看了一眼,搖了搖頭,他錯過了月臺。經過年輕醫生的處理後,那個病人漸漸的恢復了過來。
“現在像你這樣的年輕人不多啊。”一切歸於平靜之後,年輕醫生對李傑說。
“靠,說得你好像很老似的。”李傑對這個年輕醫生頗有好感,雖然他是個醫生沒錯,可救死扶傷早就被那些沒錢看到病人死在面前都無動於衷的醫院和醫生拋到九霄雲外了,更何況這還是在非上班時間。想一想這樣的邏輯有些可笑,作為醫生,就是應該救死扶傷,不管是不是在上班,可他竟然覺得這只是做了份內之事的醫生難得,想必醫生對他也是同樣的看法吧,也許,人心已經先於世界湮沒了吧。
“我叫廖寂。”年輕醫生說:“比你大幾歲是肯定的。我看你應該是錯過站牌了吧?我也是,下一站下了我們可以一起打個車回頭,如果你也很急的話。”
“可以。”李傑並不是很急,但他不介意和這個醫生一起打車回去。不過,他有點好奇的問:“醫生也需要擠地鐵嗎?在我的印象裏,醫生可都是很有錢的。”
廖寂淡淡一笑說:“社會上總有很多誤解,很有錢是什麼概念?對於這個到處都在堵車的城市來說,坐地鐵其實方便得多對吧。你還是學生吧?”
李傑說:“剛畢業,到處找工作呢,我叫李傑。”
李傑和廖寂都算不上很健談的人,不過當李傑提到對最近的天氣有種無由的憂慮的時候,作為醫生,廖寂對這個問題的關注,比李傑多得多。廖寂說,這種天氣非常適於各種微生物的繁殖和生長,其中就有很多是對人體有害的,如果處理得不好的話,就會發展為流行病。
“現在,防疫部門應該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隨時跟蹤和監測各種傳染病爆發的先兆。但是,我坦率的講,我們有的領導非常的不作為,如果他們認為,只有在貧窮、落後、醫療條件差的地方才會爆發大規模傳染病,他們就大錯特錯了。現代醫學的高速進步和發展是一把雙刃劍,當我們自以為攻克了某一個醫學難題的時候,也許,我們已經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錯誤。”
廖寂臉上有一種他這個年齡的人很少見到的憂慮,似乎不僅僅是作為醫生的原因。“不好意思,”廖寂見李傑沒有吭聲,自嘲的說:“我的前女友說我成天杞人憂天,而且我擔心的這些問題,在她看來都太沉悶無趣了。也許她說的有道理,我不應該在陪她電影的時候,給她講解黑死病的成因和後果。”
李傑呵呵一笑,說:“陪女朋友看電影的時候講解黑死病?你太狠了……不過,如果有一天,你的擔憂不幸變為現實,你會怎麼做呢?”
“我盡我的職責。”廖寂一臉肅然的說:“我不知道我能做到哪一步,但我盡我的職責。”
李傑看著他,覺得自己似乎不需說得更多了,不知不覺間,兩人也聊了好一會,他突然發現一件事——他們好像又錯過了站牌。李傑覺得有些不對勁,問題似乎不是錯過站牌,而是,地鐵一直沒有靠站!
李傑雖然還沒有搞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但是,在那一瞬間,他的身體裏有種類似於電流通過一般的感覺,這是來自他身體內部的一種信號,這種他自己也無法解釋的信號,曾經無數次救過他自己和他的同伴的性命。當他的身體出現這種信號時,那就意味著一件事情——有危險正在靠近!
“怎麼回事?”廖寂也似乎發現了問題,像是在詢問李傑,又像是自言自語的說:“怎麼到了站也沒有停的?”
李傑冷不丁的問了一句:“今天是星期幾?”
廖寂說:“星期四,怎麼了?”
李傑不由得有種全身繃緊了的感覺,他抬起頭來看了一下,說:“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星期四地鐵劫持案。本來,我不用坐這趟車的……”說著,他不禁苦笑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