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作者:午後方晴 (已完成)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3 16:20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2-7-4 02:08 編輯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中(上)

    這哥們太逗人了。敢情老天降下來的人才,給他當成了美酒佳餚,將歐陽修清蒸,文彥博紅燒,富弼水煮,一邊吃一邊還喊著,不亦樂乎!

    陸判官走過來,道:「考場之內,不得喧嘩放肆。」

    規矩是這樣的,但是陸判官說話的語氣,像一個和藹可親的長者,在諄諄教誨,很溫柔很親切,如沐春風。

    旁邊的學子有些不服氣,你是在馴斥鄭家子呢,還是與鄭家子拉家常?

    鄭朗還是忍不住笑,不過沒笑出聲,還好啦,賦文作完了,將試卷交了上去,跑出去又笑。

    到了晚上,此名學子找到了他,問他為什麼發笑,鄭朗將原因講了出來。富家子差一點跌倒,急了,問:「為什麼當時不對我說?」

    這個卷子交上去,還能考中嗎?

    「我怎麼說?」

    陸知州沒怎麼管,算是很好的了,再一說,難道讓陸知州正式公開承認考場舞弊行為?那麼這些官員與學子要隔離起來幹嘛?每天進考場,派衙役搜身又是幹嘛?

    富家子無語。

    「兄台,我已悄悄對你說過,詩賦論策,皆不能抄。不是貼經墨義,我刻意拖慢一些時間,權當是同座之誼。但詩賦論策怎麼好抄?」

    富家子十分沮喪。

    「兄台,這一屆,你沒有希望啦,不過也不要沮喪,你還年輕,來得及。我教你一個方法,這屆考不中,下屆也許就能考中。」鄭朗耐心地說道。憑他這句玉賤瓊漿,天賜甘黃,美酒佳餚,不亦樂乎,在這屆十幾比一的錄取率中,就是天上掉下來十塊金餅,考官也不會讓他錄取的。

    「請受教」,富家子立即伏下說。

    「不用伏,我說過是同座之誼,其實也不是什麼高明的方法,而是我的學習方法,將經義拿出來,細細琢磨,千萬不要看不懂就跳過去看,一邊看一邊嘗試著自己解釋它每一句話的意思。甚至讀到關健的時候,用筆寫下來自己的心得,或賦或文。只要堅持三年,無論貼經或者墨義,詩賦策論,至少解試考,對君來說,不是難題。」

    原來就是這個方法?富家子有些失望。

    「這世上沒有什麼絕對的天才與蠢材,只有勤奮與懶惰的區別。勤奮才是掌習的根本,天才不勤奮,以後也不會有出息。

    蠢材肯學習,最後勤能補拙,前程未必不光亮照人。你看我的文章是不是寫得很好?」

    富家子點了一下頭。

    「可你知道我每一年要寫多少字嗎?這個寫字不僅是練字,也是記錄學習體得。」鄭朗就沒有再說了。記得多了,文筆自動上來,功到自然成,到了考場,寫賦策論也不會吃力。又是體得經義,能加深對經義的印象,那麼墨義與貼經也會難不住。

    這一屆解試考是特例,以前錄取率大多數是十比一以下的。只有此人按照自己方法學習三兩年,想通過解試考,不會很困難。但想一夜速成,可不可能?

    第三天就是論策,這個鄭朗同樣很喜歡。

    其實寫古文與後來的寫作文差不多。

    試問他前世是什麼職業的?雖說是架空網文,是小白文的範疇,但也寫了不少字的,有了一些功底。現在,帶著一個超級作弊器,性子又坦然,苦學了近五年時間,文字功底可想而知。

    並且不僅如此,腦海裡保留了多少後來諸大家的優秀佳作,不屑抄之,然而可以給他帶來借鑒作用。這都是他人所不能擁有的優勢。

    但沒有急,休說論策必須圍繞著一個中心思想轉,就是其他的散文也必須有一個中心思想,不能跑題了,上面在寫太陽,下面卻變成了寫月亮,甚至中間還來段高山流水。

    繼續沉思,先找出中心思想,這是最重要的環節。

    中心思想就是論策的靈魂所在!

    沒有了靈魂,還能寫好文章麼?找到了中心思想,接下來就圍繞著它論證。在腦海裡繼續默想著,將所需要的論據一一整理出來,進行取捨。接下來就是文字的組合,再對文字進行一些修飾,那麼一篇好文章就出現了。

    而且科舉有一條後世考試所無法擁有的優勢,那就是時間充足。想一想,一堂語文考試能給學生多少時間?前面的語文知道要答,後面作文還要寫,頂多讓學生抽出來半個小時,分心到作文上。但現在不然,整整一天時間,給你想論策。至少時間充足了數倍!

    在腦海裡進行著組合。

    不過其他人也不必氣妥,不能在腦海組合,但可以在草稿紙上修改。

    還是沒有動筆,又在腦海裡進行了逐字逐句的推敲,最後才動筆。此時有的學子天資高,一篇文章都快寫完了。

    看到他動筆,陸判官又來到他桌前,心中讚了聲:好。

    好字,一個個字靈動無比,自己肯定是寫不出來這樣的字了是字字珠磯。心中也鬆下了一口氣,有了。

    鄭朗哪裡知道這幾位父母官這幾天擔心的!

    這樣一來,他並不是最早出場的學子,不過試卷上的文章卻有了保障。

    走出來時,有三分之一的學子,都出了考場,有的離去,多數人還圍在一起,三五成群的交流議論。還有更多的親人,在外面迎接,有家中的父母,畢竟來了許多少年人,還有家客,有妻妾,很多人,再加上馬車牛車,場面很混亂。

    他還在人群中找人,江杏兒與四兒已像兩隻小燕子一樣,飛了過來,問:「大郎,考得如何?」

    「大約能考中吧。」

    邊上的人全部翻起了白眼。

    根本就沒有想過鄭朗會落榜,只不過有的學子天資很好,想爭一爭,能不能在名次上壓過鄭朗一頭。但你都考不中了,叫我們何以情堪?

    「大功告成!」四兒說。

    「在這裡不能親嘴!」鄭朗立即低聲說。

    江杏兒大樂。

    幾個兄弟也走過來,不過還有三人,讓鄭朗有些訝然。

    譚婉、白玉娘與童飛燕跟在七子後面,徐徐走來。

    等到鄭朗與七兄弟寒暄完,三女先後走來,施了一個萬福禮。如今的鄭朗,當受得她們這一禮。

    童飛燕脆聲說道:「奴謝當年鄭郎贈筒之禮,再祝鄭朗高中金榜。」

    「勿用謝,當年之事,是我年幼,一場惡作劇,如今想來,十分慚愧,不提則個。」

    「喏」,兩人不大熟悉,童飛燕答過,退於一側。

    倒是譚婉與白玉娘眼神有些幽怨,然後吃味的看著江杏兒。有的事她們漸漸聽說了些,這個女子當年癡了,尋找四筒主人,獲得了機緣,然後伏於鄭家門前不起,才讓鄭家子「納入房中」。納什麼納,至今還未同房呢!不過真相幾人相信?

    況且當年收下江杏兒,不是乞身相許,是學字,鄭朗又怕麻煩,看到她的癡性,這才破例的。若江杏兒與她們一樣的想法,讓我做你的小妾小婢,跟在你身後吧,鄭朗有可能會立即將江杏兒轟出門外。

    不過江杏兒也很搞怪,不知道怎麼的,就將譚婉送的那個方帕與白玉娘送的玉簪給翻了出來。然後呢,這兩樣物事就消失了。

    一開始鄭朗不知道,後來撿東西時才想起來,問。江杏兒與四兒搖頭,但江杏兒眼裡很慌張。鄭朗只好捏了一下她的小鼻子,也沒有責備。

    看到二女的眼神,江杏兒又緊緊的將鄭朗胳膊肘兒拉住。

    好東西總不想更多人分享的。若一點不吃味,那……才怪。

    鄭冊低聲說:「她們比柳玉娘如何?」

    「奴做得不對」,江杏兒也低聲道。

    「你終於長大啦。」鄭朗有些小感慨,換作才來鄭家的江杏兒,根本就不懂得這些人情世務,多半也不聽不懂自己這句話。

    來到二女面前,道:「久未見,可好?」

    「奴很好,但鄭郎答應奴的,沒有實現。」譚婉嬌聲說道。

    以前鄭朗答應要去她們閨閣的,然而一次沒有去。其實去一次,又能何妨?不過柳玉娘那趟閨閣,惹下的麻煩,讓鄭朗都有些杯弓蛇影了。打了一個哈哈說:「不是不去,字一直沒有寫好,耽擱了很長時間,又要專心學業,抽不出時間。」

    「可那個筒……」白玉娘委婉的反對。

    你都有時間做出那四個筒,難道連到我們閨閣的時間都沒有嗎?

    「那筒……不提,甚是荒唐,本來沒有花會的事,我也想做一些,放在家中把玩。這是我最大的愛好,連陛下都寫了信,讓我不能為字為這些雅物,分了心思,耽擱了學業。」

    但這才讓二女感到後悔啊。

    若當時自己做得果斷一點,豈不是常伴他的左右。雖然年齡稍大一些,也不過大了四五歲,懸殊不是很大的。兩女又看了鄭朗身邊一臉幸福,小鳥依人的江杏兒,心中更是懊喪。

    按理說,是自己先結識鄭家子的,只是做得不果斷。

    看一看,連皇帝與太后都對他關心。

    不能這樣想,其實皇帝與太后也是人,有時候也無聊,也需要一些好玩的消息,心中八卦一下。

    鄭朗那有精力,去猜測她們的心思,又說道:「要不,正好武三郎今天宴客,你們作陪如何?」

    「鄭郎吩咐,奴豈敢不從。」

    於是前面哥七個,左杏兒,右四兒,身後是白譚二女,最後還吊著一個童飛燕,鄭朗在眾人艷羨的眼神中,香艷無邊的向附近一家酒樓走去。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3 16:25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2-7-4 02:12 編輯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中(中)

    在昏濛的月色下……小青拉著馬車順著大道,不徐不疾的走著兩邊是高粱地,還有少量的稻田。多開始收割,露出大片大片的空曠來。夜風吹來,月色正白,不時的傳來高粱成熟的香氣。

    坐在車裡,四兒問道:「大郎,為什麼這麼快回家?」鄭朗還是一慣的風格,說走就走,絕不拖泥帶水,吃飽喝足,立即將行李收拾好,回鄭家莊了。

    這個舉動讓許多學子不滿。

    比如武三郎嘴中的張義陽,本來想科考結束後與鄭朗交流親近一番,誰知道自己還沒有求見,鄭家子帶著幾個行首,吃了一頓很香艷的晚飯後就離開了。失望之下,張義陽不由地說了一句:「此子太傲。」鄭家子此舉分明是不將鄭州所有學子放在眼裡嘛。

    但是不是這櫸?

    鄭朗答道:「為什麼要留下來?無非就是交流,寒暄,一直到發榜之時。甚至有可能我受了拜貼後,見了這個,不見那個,那個怨氣更重。如字一樣,都是同一樣道理。」

    惹上來,想清閒以後就不可能。

    不是解試,還有省試,未來省試,一是後葬,二是六年後的寶元元年。後年太早,六年後太晚,權衡了一下輕重,鄭朗還是決定後年爭取一下。自己的才華,應付解試沒有關係,但應付省試,未必有多少把握。僅一年多的時間,中間還要分去心思,想在明年的大事件中,插上一小腳。

    非是大臣,就是大臣也要看什麼樣的大臣,不是重臣,也休想在未來那次事件裡,留下自己的足跡。這個難度會很高所以時間緊。

    江杏兒插了一句嘴,說:「四兒,那些人都不是好心鄭郎為什麼還要笑臉相迎?況且鴻雁豈可與鳥雀鳴志?」「不能這樣說,這些學子之中未必沒有人才」鄭朗又想到了那個孫固,官都做到了同知樞密院事,還能說他是一個小鳥雀?這僅是記於史冊的,但能載於史冊的,又能有多少官員?

    又說道:「以後這樣的話千萬不能說。」

    「喏」江杏兒吐了吐小舌頭。

    但是陸判官卻不這樣想。在考場上鄭朗替柴克明求情,讓陸判官看到鄭朗的另一面。此子大多數時間閉門不出,可是每一次出來,態度很隨和。每次紛紛揚揚的,是才氣,是匕首的,放在囊中,早遲會脫囊而出與性格無關。這種隨和性格,以後在仕途上才能更有作為。

    結交得多,太庸俗。恐怕鄭家子不屑為之。不結交,未免也會有些凌氣過人。因此,在與高知州談話時,陸判官下了一個評論:「和而不俗,淡而不隱雅而不媚,潔而不冷。」這個評價很高了,隨和而不俗氣,淡泊但又不是那種隱士的淡泊,真想做隱士,好是好,但都無意於仕途了仕途上還能有什麼作為?雅約之物,風花雪月,那樣又不好。品性高潔是好,終歸給有一種生人勿近的感覺,但品性高潔又不過於冷厲,這樣的人物,誰個不喜歡?

    至於那些學子眼紅又能怎麼的?

    人家未來打交道的人,不是你這些個學子,是皇帝,是太后,是諸位宰相都是自己作為一個判官,仰首十分的大神值得與你們這些小學子打交道嗎?

    他都這樣想了……

    考試結束,到了改卷的時間,什麼拉圾的卷子,立即扔一邊去,不值得耽擱時間,這一扔就是一大半。剩下的才琢磨高下之分,還要扔,不過不能亂扔了。

    看卷子的事,與陸判官無關。

    可是鄭朗的卷子是那一份,儘管糊名謄抄過的,幾個父母官心裡面都清楚。看了一大堆拉圾,比如那個富家子的玉濺瓊漿,天賜甘黃,美酒佳餚,不亦樂乎!都將幾個考官臉都氣白了。

    富家子是不在他們眼前,否則幾個考官一發怒,能上去對他拳打腳踢,你這個不學無術的傢伙!奶奶的,太有辱斯文。

    受了一肚子氣,於是將鄭朗的試卷撿了出來。

    先養養眼,消消氣。

    宋代解試考就是這樣的,很不正規,但的確裡面的拉圾太多。經過解試考的選撥後,進入京城的舉子所做的試卷質量就變得好得多,至少不會出現「玉濺瓊漿,天賜甘黃,美酒佳餚,不亦樂乎」這樣讓人火大的文章。

    「好,好,好啊,好!」一個考官連說了四聲好。

    確實還是不錯的。

    鄭朗心中慼慼有他的原因,他與外面的學子交往很少,於是用什麼文章對照呢?《古文觀止》、《天下才子必後來學習古代散文的,十之八九都是選擇了這兩本書上的文章學習。

    那牢能選麼?

    中國上下五千年,也就出了那幾百篇文章,那一篇不是佳作裡面的佳作。

    然後將自己的文章與這些文章對照,嗯,有差距這個理兒同樣沒辦法說。

    不過這樣一來,要求更高,進步同樣也若是將普通學子的文章拿過來借鑒,也就那樣了,滾在墨缸裡,還想雪白乾淨的出來?

    不但古散文,就連賦,他也對照的是古今以來,選出來的可憐巴巴的幾十篇賦文。其中還有一半賦文因為有許多堆砌之詞,讓他沒有看得中。所以呢,在考場上寫了那篇賦文後,真搖頭。唉,與《三都賦》《洛神賦》差的不是一里半里,而是千里百里。

    這個理兒更沒有辦法說了。

    只有詩自信心稍大一些,宋代整體詩作水平在劇烈下降,又看到了鄭州學子在詩社上作的詩,心中有些底氣。

    因此,鄭朗認為差不多了,可在這幾個考官眼中,那才叫養眼啦。

    聽到他的讚揚聲,幾個考官一起圍過來,然後一個搖頭晃腦的吟誦。其中有一人道:「此乃六月冰梅也。」鄭州沒有,京城有,有的富戶或者皇宮裡,備有一些冰窖到了六月降署,取一塊冰,再往裡面放幾個梅子,一勺糖霜,酸酸甜甜涼涼的,就成了六月最好的奢侈物。然而成本高昂非是普通人所能享受到的。

    有的考官又看著字,字抄寫得很工整,可終沒有看到鄭家子寫的字,還是不美,心裡面很想將謄稿撕開,這樣的文與那樣的字相配,才是真正的相得益彰。

    是心裡面YY,真做,一個不敢。

    都成了六月的冰梅名次更不用說了。

    這一切,外面的學子那個知。許多學子還不服氣呢,一個個聚會,然後靜等佳音,甚至有人在猜測鄭朗會獲得第幾名,有那個會力壓鄭朗一頭,於今年解試考上大放光彩。

    鄭州的事也傳到了蔡州。

    幾位舅哥不以為然這個小妹夫傲得很,在京城那麼多大佬,都敢公開拒絕授字。你們這些小毛孩子,值得與你們交往嗎?

    不過這孩子,為什麼一次又一次往自己身上潑污,吃飯就吃飯,何必帶著三個行首若加上原來的江杏兒,就是四個行首了。也不對的,美人在懷,誰個不養眼。

    交而不亂,歡而不淫,這才是最高境界。

    但另一件事讓他們很擔心,妹夫此次肯定有了在考場上居然都讓監考的鄭州判官失態的說好啊好,不用說,那個文章寫得好到家了。解元未必,至少是前三甲吧。

    考中瞭解試,省試有可能隨時接踵而至。小妹與妹夫就要正式商議婚事。可是小妹的惡作劇……,………

    就如鄭朗所想,三個哥哥是好兄長。

    但崔嫻的才氣也是讓幾個哥哥關愛的原因。

    怕小妹害羞,幾個哥哥在背後悄悄商議了一番,最後二哥三哥說道:「大哥,還是你去說。」大哥推卻不過,來到小妹房間裡,先扣門:「崔家小娘子在家嗎?」「進來吧」崔嫻看到大哥賊頭賊腦的樣子,忍不著抿著紅紅的小嘴兒樂。

    坐下來,看了看,忽然奇怪的問:「小妹,你怎麼又改了興趣?」

    原來房間裡堆放著許多書籍,小妹每天也在書本上用功,現在換了換,還有許多書,可多了許多女紅。是崔嫻無奈,讓未來這個小丈夫幾次一折騰,心中沒有半點爭強鬥勝的信心了,不如不爭。

    「你管!」

    「是,是,我不敢管,」大哥又感到想笑。忍住笑意,說道:「小妹,有一件事,我想與你說一下,否則到時候你會很尷尬。」「我有什麼好尷尬的?」大哥將外面聽到傳言說了一遍,又說道:「小妹,鄭家小郎並不知道就是你捉弄了他。此事我與你二哥三哥起過,還是說開為妙。解試考不用說是有了,只是一個名次的問題。就是省試,我相信也不會難倒他。」「那也未必。」

    「小妹,不要要強啦,你想一想,有誰十幾歲就悟了字。這份天才,世間無人能及的。省試還會難倒他嗎?不過也好,這樣呢,你也不用等多少年。」

    「不准取笑我。」「是,是,我不是取笑你,是談正事來著,你再想一想,若是洞房之夜,他挑開蓋頭,看到新娘子就是那個捉弄他的人,又如何作想?萬一不高興呢?」

    「他不高興就不高興了。」嘴上要著強,可眼中略略有些小驚慌。

    大哥又想笑,但不能取笑,小妹臉皮子薄,再取笑,今天事兒說不好了,繼續道:「至今此事瞞著爹爹。可終有揭開的時候,未雨綢繆,所以我與你二哥三哥商議了一下,看想一個辦法,如何將此事揭開,又不讓鄭家小郎反感。」然後看著小妹。

    此事小妹要佔據主動立場,她不配合,自己哥幾個,也就無能為力了。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3 16:27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中(下)

    「宋伯,麻煩你一件事。」

    「大郎,你說。」

    「麻煩你去一趟定州。」

    「大郎,讓我到定州做什麼?」

    到定州正是為了刻絲,這個念頭才來宋代時,他就產生了,當時有種種局面性,字未大成,畫更不用提了。因此擱下未提。

    如今以他的名氣,想求一些好的書畫,絕對能求到的。可自己都拒絕了向別人贈字,也不大好意思求別人的。還有,求字畫來,不是僅為了收藏,而是將它刻成刻絲當作商品銷售,不知道這些大家心裡面會有什麼樣的想法。

    不過自己的倒可以。

    京城一趟,字再次有了飛躍性的長進,至少自己這個刁鑽的胃口,都稍稍能看得過眼。畫還是不行,然而觀摩了三個大家親自繪畫後,略有啟發,也有一些進步。

    因為時間緊,不敢鑽得太深。最簡單的一個例子,馬上就要出現的一個畫猿大家,叫易元吉,為了畫好猿猴,幾十年如一日,鑽於山川林木之間,與獐同住,與猿共寢,甚至在長沙住所,開圃鑿池,間以亂石叢篁,梅菊葭葦,馴養了許多水禽山獸,放於其圃,然後觀察它們的動靜游息之態。燕文貴與他交談時也說過一句話,多畫,多想,多看。

    鄭朗哪裡能抽出這個寶貴的時間?

    但觀摩了一下後,借鑒了後世種種大家的手筆,畫技開始有長進。

    也不想成為絕世佳品,放在自家鋪子裡銷售足矣。

    說到底,還是他心中的雅騷心理作怪,無他,喜歡。銷不銷售,對於現在鄭家那個鋪子來說,當真重要麼?這時代做生意存在著嚴重的不公平性,隨著鄭朗的名氣增加,鄭家這間鋪子在團行裡分配的資源也越多,生意隨之也變得更好。

    去年年底,純收入逼近了四千緡錢。到了今年,生意又比去年的更好。與京域那些日進斗金的大商人不能相比,但足以讓鄭家主僕十幾口人過上大康的生活。

    可鄭朗依然對刻絲念念不忘。

    想刻好絲,他能傳授一些小技巧,比如現在刻書畫的還是很少,還有相互流水線式的配合,提高效率,一些後來刻絲的先進技藝。但鄭朗所能傳授的就是這樣,具體到細節,兩眼會茫茫。所以想刻好刻絲,必須請高明的織工過來。

    這個只能去現在刻絲工藝最發達的定州去尋找。

    還有許多麻煩事呢,比如開多少薪水?織工多是女眷,家中有丈夫,有孩子。前來鄭州,必然不願意。那麼只好用錢購一些田地,讓織工一家人能過上安頓的生活,人家才願意前來不過此時鄭朗名滿天下,定州百姓也會風聞,會減少宋伯此行的難度。

    宋伯倒沒有想那麼深,聽完後,說道:「我一定替大郎將事情辦好。」

    錢多了就沒有燙手的,連朝中的大臣都不例外。當年鄭父請了梁匠劉東連來到鄭州,立即增加了生意。況且刻絲,他也聽說過。

    小主人長大了,也開始想著家裡。於是立即動身。

    放榜還有一些日子,鄭朗安心讀書。

    幾天後吃晚飯時,大娘說道:「朗兒,要快放榜了。」

    朗淡淡的答道。進考場前略有些擔心,畢竟這玩意兒,在後世傳得沒邊。卻沒有想到考場上發生了那麼多古怪的事。但考過後,心中也有數了。不說解元,至少前十名會有的。

    可是幾個娘娘心中有些忽上忽下的,萬一呢…

    大娘又說道:「我想說一件事,若是你高中,今年佃戶的租子就免去吧。」

    兒子漸漸長大,快與自己差不多高,有的事要問一問。所以鄭朗對大娘很尊敬,心好,知道進退,在她身上能看到典型中國農村婦女的許多美德。

    「好啊」,鄭朗答道。反正家裡面也不在乎這點錢,免就免吧,權當做一回好事。

    「大姐,不能啊,人心無足意,開了這個頭,這些佃戶們以後會不知道進退。」七娘說道。

    這也說得有理。不但國人,外國人也是如此,所以普希金才寫了那篇著名的長詩《漁夫的故事》。但七娘絕對性沒有這麼長遠的眼光,是心疼的。雖然家境好一些,可這一讓,就讓去了不少錢糧。

    萬一有什麼用度呢?比如兒子若是在京城又看中了某一位行首,京城的行首贖金更貴。

    鄭朗還專門與行首打交道著………

    「七妹,做善事有好報應的,看看朗兒,為什麼盤坐想書?那是佛祖賜予的靈光。所以官人就沒有朗兒有出息。」

    二娘三娘四娘全部點頭。

    鄭朗有些暈,但不敢辨。

    四個長姐發話,七妹不敢再吭聲。這件事就定了下來,大娘又說道:「鋪子裡進了一批撫州蓮花紗,劉掌櫃送了一些過來,我想送一匹給蔣家」

    這個紗可了不得啦。

    是寺綾的一種,在宋代寺院的紡織業十分發達,有可能這些寺尼沒有其他的事務,天天對著佛祖,心情安寧,將一顆心專諸於織機之上,於是從這些女尼們的手中,出了許多優秀的紡織織品。比如越州寺陵、遂寧稽尼羅、越貢寶花羅,都是寺綾的上乘佳品。但都沒有撫州蓮花紗名氣大。

    離得遠,鄭州人也不知道具體的究裡,大約的傳言還是知道的。據說撫州蓮花寺裡有幾百寺尼,精通捻織之妙,其技外人不可得,一歲才織幾百端。

    因此有市無價,只要有,儘管開價就是。

    對此事鄭朗略略知道一些,這些蓮花紗幾乎全部進貢到皇宮之中,流於市場的少之又少。在坊間看到的蓮花紗雖精妙,但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不是真正的蓮花紗,而是蓮花寺附近的紡戶,從蓮花寺女尼手中學了一鱗半爪,冒充蓮花紗銷售的。包括自家鋪子得到的這一百多匹蓮花紗在內。

    鄭朗好奇的看了看,其輕薄其光澤與質地,也能算是上等佳品,做夏衣最好不過了。

    這是劉掌櫃想立功心切畢竟隨著鄭朗出息越大,他心中越來越害怕,於是從中抽出了幾十匹,送到鄭家莊來。反正不再乎這錢好的東西為什麼不留一點下來?

    六娘歎息一聲道:「陳四娘好福氣。」

    兒子為她尋琴,弄出許多風波,現在大娘又給她送蓮花紗。

    「她沒有娘家人,說起來我家才是她娘家,朗兒,你說呢?」

    「是。」

    「還有一件事,也要與你商議一下。」

    「大娘請說。」

    「你也不小了,此次解試考完說不定明年後年就要考省試若中就要與崔家議婚。到了那時,你歲數更大。崔家小娘子也過了及笄之期,是不是要派人到崔家商議一下親事,提前做一些準備安排?」

    「大娘,不用,還是等考完省試再說吧」。

    對崔家人,鄭朗感情有些複雜。岳父是不錯,對自己有些恩。然而那個丈母娘與兩個大姨子讓他很反感。只能說自已經過許多事,對這種訂親方式並不排斥。勿要說什麼自由戀愛,這時代幾乎不可能的。就是有後世的也未必全部真正走向白頭偕老。知人知面不知心,想瞭解一個人,很難。走向婚姻禮堂後,那是要過日子的,不可能每一天都會浪漫,柴米油鹽,準備好了嗎?

    似乎崔家女不錯,得到的情報僅於此。是真不錯還是假不知,同樣是一個賭博。不排斥,可也不感冒。況曰真的很小,呆在這時代五年了,對此心態依然沒有轉變過來。

    「我派人悄悄打聽過,聽說那個小娘子很聰明,人長得也很漂亮,讀過許多書,會一手好女紅,崔家上下視若掌上明珠。」

    「咦?」鄭朗發出好奇的一聲。

    「不要以為大娘什麼不懂,你大了,崔家看你,我也要看崔家。」

    「大娘,兒…」鄭明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這話居然出自大娘的口?江杏兒也覺得很稀奇,低下頭竊笑。

    鄭朗還是否決了,道:「大娘,不急,現在兒要苦讀。

    崔家為了崔家大郎,將他的婚事拖了那麼久,我更不能耽擱。」

    大娘想了一下,覺得也是,於是沒有再作聲。

    放榜前,陳四娘來到鄭家,泣不成聲。

    鄭朗將衛中正那把琴贈給她時,就哭過。鄭朗也沒有花一文錢,要給錢,衛中正急了,你給我錢,我馬上與你割席拒交。對這些人還能說什麼呢?但領了一份人情。

    其實事情傳開以後,同樣是一件美談,至少鄭朗尊師重道有了。那怕對方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妓。

    大娘將她扶起來,道:「傻孩子,你都有了身孕,還跪!不怕傷了胎氣。」

    陳四娘還是哭。

    鄭朗歎息一聲,大娘好是好,可有時候想做好人,也要有底氣的,若不是自己,這個家會敗得更快。

    轉眼間,十幾天過去,到了放榜的時候,鄭朗沒有去城內看榜,中了不看也中了,自有衙差前來報喜。不中,看了也不會中。浪費了時間。時間寶貴如此,不知道原武的小才子張義陽知道這一點後,會作何感想?

    報喜的衙差沒有來,武三郎等幾個哥子卻來了。跑來的,氣喘吁吁的跑到鄭家門口,興奮的大叫道:「中了,中了,朗哥子,高中,高中!好高的高中。」

    替自己好友高興,都高興到了語無倫次的地步。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5 10:34
第一百三十章 解元

    鄭州此時,有些轟動與爭議。

    未放榜之前,對解元花落誰家有許多說法,大多數人認為解元必然是鄭朗。也有人持不同的看法,鄭朗高中,甚至名列前茅,沒有人懷疑,也不敢懷疑,但鄭朗未必能最終中得解元。

    畢竟解元只有一個,有一定的偶然性與機遇性。往大裡說,洛陽富弼自小就才名遠揚,雖不及鄭朗轟動,也是一個很了不得的小神童。然而科考之路卻一直很不順利,直到二十六七歲考中進士。

    非是才氣不夠,是機遇率使然。

    這個說法在鄭州城同樣有市場。

    說倒底,還是文人相輕,有許多學子不服氣,特別是那些有華的學子,他們的鼓吹,號召力也大,於是這種說法迅速流傳起來。就連鄭家莊都聽到了一些。但對鄭家來說,沒有造成騷擾,鄭朗反覆說過了,考能考中的,名次不一定,都有了心理準備。考不中解元就考不中。能名列前茅也是不錯的。當年鄭父解試考時名列十九位。最後不是考中進士了嗎?況且鄭州城傳來的說法,前五有了,就是解元不一定。這讓幾個娘娘很滿足了。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低調如此!

    其實幾個娘娘偶然也想的,但不敢想,那是一千多人,近兩千學子,休說第一。第十就不錯啦!

    沒有賭博集團,總的來說,若按盤口開,看好鄭朗的十人中有五人,甚至接近六人,其次是唐朔,學業有成後又苦讀八年,想起來就讓人覺得可怕,有一成多。再到魯恢,沾了鄭朗的光。也是一個小神童,所以沾帶著,有不少人看好了。然後到張義陽,交遊甚廣。許多文章也讓人看到了,寫得還是很不錯的。再到孫固,還有鄭衛寧,以及其他四五者。

    大約是十人左右,也是這次科考中的佼佼者。

    真說起來,這數年來。鄭州解試都沒有這樣人才濟濟過,休說第一,名列前五也很了不起啦,就是前十,皆有了省試高中的資格。

    一再的傳揚,使這一屆放榜更加引人注目。

    榜還沒有放呢,就聚集了許多人觀看。有學子本人,有老百姓,還有一些粉妓,以及外來的商賈,好奇啊,看看鼎鼎大名的鄭家究竟是在第幾名上。

    衙差拿來漿糊,另一邊拿出一張大紅紙,這個要從下往上張貼的。有的人看到自己的名字了,半喜半悲,喜的終於考中,悲的是名次太落後。貼到一半時,有學子忽然看向一個人,正是柴克明,居然名列第八十七位,雖很落後,畢竟考中了不是?

    柴克明身體不停的顫抖著,雖八十七名,也不易了,考了多少屆,才考中的。

    看到他的樣子,慈悲心都有的,歲數這麼大了,穿著又如此的酸苦,還能吃什麼味呢?於是恭喜。

    柴克明克制著內心的激動與恍惚,嚅嚅道:「非也非也,是鄭家小郎授我一套寫文技巧,得以僥倖高中。」

    不能說高中,是低下中,八十七名,只位於中下游,可對於他來說,高高的中了。

    「什麼技巧?」有的學自付沒有機會考中,聽聞後一起圍過來詢問。

    柴克明將鄭朗所授的十段文技巧說了一遍。

    事實也如此,賦詩他都差了些,可論策寫得中規中矩,幾位考官都不是有意放水,誰顧得了他啊!於是仔細的審閱了一下,最後錄中。這一點鄭朗到宋代就隱隱考慮到了。

    狂放固然是好,比如李白,正是那種狂放的性格,寫出了無數優秀的大作。但放在考場上,或者仕途上,未必是好事。就像孟浩然,早期的李隆基還是一個明君,求才若渴。都準備重用孟浩然了,然而看到一句「不才明主棄」,不悅說了一句:「卿自己不求仕,朕也未嘗棄卿,為什麼誣蔑我?」於是放還未仕。

    這是好的,放在清朝,有可能孟浩然都能關進大牢去。

    或者象李白那樣,在詩中來一句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多高傲的姿態。但放在考場上能寫麼?你都不想事權貴,何必來科考,回家傲去你吧!

    做官亦是如此,可以疏傲,但必須有分寸,或如鄭朗所說的那句話,法度!

    這個法度二字,已經在整個宋朝流傳,甚至契丹人都在其實最實用之道,還是中規中矩,想要狂,得有過人的才氣,能略加疏狂,可有幾人擁有這個過人的才氣?

    正是因為這個中規中矩,讓考官給了柴克明加了分。

    這時候,高知州與陸判官等鄭州官員也到了現場。陸判官看到柴克明也中了,有些驚奇,於是走過去聽。柴克明說得不清不楚,大多數人聽了很茫然,有少數人還是聽明白了,包括陸判官在內。

    然後就想著鄭朗試卷上的論策,心裡想到,很有理啊,果然是天才,與常人想法就不一樣,一下抓住了科考的關健。

    但並不奇怪,鄭朗令人驚奇的事做得太多,現在又出了一個十段文,除了讓人讚歎一番,反而認為是很正常了。

    可人數中有極個別人聽了後,臉色暗了下來。心裡面有了一些不好的預感。

    衙役有意吊人胃口。兩個衙役慢慢的將榜單往上張貼。有的人都想上去搶過榜單,接替他們倆的工作。終於貼到最後,前十全部出來。

    包括張義陽這幾個,大多數名列前十。

    唐朔有些讓人出忽意外,事前他的呼籲聲很高的,居然掉到第十位,鄭衛寧位於第八,也不錯啦。畢竟相比其他幾位,他的呼聲較低,魯恢列第六位,稍稍有些讓人失望,孫固倒是讓人意外,列到了第四位,第三位則讓人感到訝然,居然是一個叫孟臧的默默無聞學。但總體來說,這份榜單很公平,事前被人看好的十來個人。全部高中,最低的一人也名列第二十七位,說明了考官的公正。小刺頭兒張義陽更是擠身其他數之上,名列第二。可這件事兒就是他挑起來的。

    無他。榜首正是鄭朗。

    於是不服了,說道:「為什麼解元是鄭家小郎?這太巧合了吧?」

    若掉到第八第十,心中也就算了,然偏偏列第二,試問第二與第一有什麼區別?

    僅一句,無數學子附和。

    這有原因的。正是開寶年間名臣李昉詢私,諸學不服,於是宋太祖再次複試,錄得二十六名進士與一百零一人諸科,連李昉本人也從一個堂堂的集賢殿學士貶為太常少卿,改判國監。

    一旦今天質疑成功,很有可能將此次科考推翻。真不行,再重考一次,放寬一些客額,自己也有機會。特別是那些自認為有些才學,又落了榜的學子,全部哄鬧起來。

    高知州早料到會有這樣的事件發生,因此提前趕到現場,歎了一口氣道:「你們還有沒有同鄉之誼?」

    鄭朗名氣這麼大,又名列解元,不僅是鄭朗的榮光,也是整個鄭州的榮光。可看看這些學子……

    想到了陸判官對自己說鄭朗暗喻,替柴克明求情的事,兩相對比,簡直讓他太失望了。特別是這個張義陽,這幾天折騰得很厲害,你都名列第二了,還要怎麼的!

    但他說話沒有用,有些學子都眼紅了。

    省試不正常,這幾年解試同樣不正常,有時候朝廷一樣下詔書,全國性的將解試停辦。這考一次容易麼?將這個名次推翻,自己就有了機會,能不鬧麼?

    至於真推翻,高知州他們怎麼辦?沒有一個學子會考慮的。宋朝什麼都缺,就是官員不缺,有許多官員身上只有一個散職,還沒有撈到實職呢。

    高知州沖張義陽招了招手。認識,這位小哥仗著才學,經常在城中逛蕩,都差一點逛到自己府上。

    張義陽來到高知州面前,「不亢不卑」唱了一喏:「晚生見過知州。」

    「某聽過你的名聲,也見過你的文章,才氣是有了。」

    「晚生不敢當。」

    「聽聞鄭家小郎科考後就回家去了,你本想與他交流一番,然而結果讓你失望,讓你說了一些氣憤的話。但你可知道,鄭家小郎在家中做什麼?」

    張義陽沒有作聲。

    非是他不回答,高知州就不知道事情經過的。早在城中風言揚起的時候,就派人調查過了。繼續說道:「當你與諸位學子高談闊論、挾妓作歡、遊山玩水、飲酒作樂、喧囂達旦的時候,他卻在家中繼續苦讀。前些天,陛下讓臣轉給他兩樣禮物時,他與我做過一番交談,對所謂的天才很不滿意,說了一句話,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雖俗了點,卻一語中的。他之所以有今天的才氣,不僅是天生異稟,還有努力換來的。看看你們平時做了什麼?而他呢,除了分了一些心事在雅物上外,幾乎閉門不出,一心只讀聖賢書。不錯,當年寇萊公與小宋,也喜歡遊樂,但是在他們功成名就之後,開始放鬆的,就是如此,此二人可曾將公務放棄不顧?你們還早著呢,就享受了!」

    張義陽有才氣,高知州差了麼?

    比如字,他的小妾說他的字比鄭朗寫得好,誇了些,可寫得也不錯的,若是烏龜王八在爬,小妾敢這麼說麼?當年也是考中進士,這慢慢陞遷為鄭州知州的。

    論才學,現在的張義陽還要在高知州肚裡搖一搖。

    一番話說得張義陽又辨解不得。

    諸人一想,事實也如此。只看到鄭家風光,卻沒有看到那塊大石碑後面的勤奮。

    那是數年如一日的閉門,換任何人,試一試看,有幾人能做到?

    但就這樣放過張義陽,他想得都美。雖然張義陽是有才學,可這數天來所做所為,讓高知州很慍怒。心裡想到,小子,今天某拿出一些東西給你看看。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5 10:43
第一百三十一章 解元(下)

    高知州繼續說道!「你是讀聖賢書的,儒家講的是什麼。仁。義!禮!智!信!溫!良!恭!儉!讓!你做到了那幾條?某又聽聞了一件事,進入考場前,新舉子孫固向他討教仁義,雖然馬上就要科考,可鄭家小郎還做了解答,並且說了一句,自己才學很淺,在京城也只是淺嘗輒止的說了說,又勸孫舉子勿要多想,不能分心科考,爭取考一個好名次。在考場上,新舉子看到他寫的字漂亮,看入了神,按例要驅出考場,然而鄭家小朗主動替他解說,於是陸判官才給了柴舉子一個機會,並且授他做文章之心得,為朝廷多了一個老成的新舉人。可你呢?」不說這份榜單可不可信,就憑借這份品德,你小子,也差了太遠。

    事實張義陽這種狹小的肚量,也讓高知州很看不起,還沒有發達呢,就對同僚落井下石。落井下石也沒有什麼不好,官場上不要太多,可也要看看對方的份量,不能盲目到自不量力的地步。

    太后與皇上對鄭家子如此器重,是你一個小小的張義陽搬得動的?

    奶奶的,若是你以後做了官,豈不是連皇上也要搬一搬,試試看自己倒底有多大能耐!

    鼓噪的學子全部停了下來,張義陽臉上漲成了紫豬肝。

    古代不但講才,也重德的,一旦今天讓高知州打上一個失德的標籤,就算通過了省試,殿試也會被刷下來。

    高知州又抬起了頭,道:「此次科考,人才輩出,某很高興,更希望省試之時,鄭州有許多舉子高中榜上,若那時某還在任上,也會很有臉面。但才華是苦讀出來的,遊學不是不可以,互相交流學問,但不是讓諸位遊山玩水,挾妓宴樂,樂出來的。學一學鄭家小郎吧,拋開浮燥,安心讀書,解試只是你們第一步。省試殿試,那才是你們即將面對的第二道第三道難關。」

    人群中除了學子外,還有其他人,包括老百姓,與一些外地人,聽了高知州這句語重心長的話後,皆暗暗點頭,不錯,是一個好父母官。

    也未必如此,這個好作秀機會不做,那麼官也不要當了。

    又轉到了張義陽,說:「張義陽,某知道你想什麼,因為鄭家小郎名氣在外,所以某與諸位官員必須要避諱,越是名氣大,越是不能讓他獲得解元。這樣你就變成了解元,是不是?」「不是,晚生也承認他有才氣,可獲得解元,有一定巧合,其他人不中,偏偏他中了,皇上對他又特別寵愛,讓晚生不得不懷疑。」

    張義陽大聲道。到了這份上,沒有辦法,只好徹底撕破臉皮。

    孫固好心,拽了他的衣服,都不聽。

    許多官員,以及有見識的長者搖起了頭。完了,這小子!

    朝廷對科考場上的舞弊向來很慎重,今天這事兒又鬧得很大,並且鄭州離京城又不遠,必然傳到京城去。憑借這小子這一番吼,以後也沒有考官敢錄用他了。

    就是錄用了,到了殿試,皇上一看他的名單,還不將他刷了去!

    高知州一聲冷笑,道:「某知道你會這麼說。是,某是要避一些諱,然而你做的試卷子,與人家差得太遠,某就是避諱,也沒有辦法讓你如償心願了。來人哪,將鄭家小朗與前幾位學子的卷子拿來!」但心中抹了一把汗,幸好哪,鄭家子此次考得很不錯,差距太大,否則這個小子,真的讓自己下不了台。

    以前怎麼就沒有看出這個刁民呢?

    就準備好了,衙役將剛才站著貼榜的桌子挪過來,用衣角將上面的灰塵拭去,兩個小吏拿來幾份卷子。

    先從貼經墨義開始。

    有底稿,有謄抄的稿子,兩稿相對,讓人更無話可說。

    鄭朗的底稿上沒有批語,那個不敢打開的。可是謄抄稿上卻有一段批語,大約某一個考官看得心曠神怡之後留下的,幾個字,勝過稿答。稿答也就是貼經墨義的標準答案。意思是鄭朗的答案,比朝廷準備的稿答還要標準。

    這是一句什麼樣的批語!

    但事實擺在眼前,不服都不行,張義陽做得也不錯了,可一處墨義還有了一些岐解。

    差距開始。

    讓諸人看完了,沒有爭議,衙役收起,文吏再擺第二份答卷,詩賦。詩不用懷疑,再看賦,讓陸判官失態的賦,可想華麗優美之極。

    然而想法不一樣,鄭朗認為不大好,除了華麗之外,空洞、堆砌。但現皆是這樣,換大才子歐陽修前來,都會說這一篇賦文十分優美,或者換一個比喻,讓歐陽修寫賦文,大約也差不多,要使它不但華麗,對偶押韻,加上四六分體,還要言之有物,那個在宋代,就別想啦,那一個人都不行。

    「好賦,好賦」許多人讚道。有的學子都在找筆,準備謄抄。

    再看張義陽的賦,同樣也不錯,然而論華麗度,與堆砌度,哪裡有一個帶著硬盤,又苦心學習的鄭朗厲害。

    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差得可不是一點半點的。

    張義陽臉上終於有了一層灰白色。

    鼓噪是他不對,可若沒有高知州頂真,今天的事也就揭過。高知州頂了真的,這小子,不成功,便「成仁」了。

    高知州再次對他進行打擊。

    小子,良心大大的壞,若不是鄭家子發揮出色,自己這頂烏紗帽都能讓這小子一頂,頂下去。

    這才是高知州一再動怒的真正原因!

    臉上是看不出來他內心憤怒的,繼續平和的說:「張義陽,你平時持才狂傲,遊歷鄉里,三五成群,放蕩不羈。某不說你做得對與不對,可你看看人家。寫出這篇佳作,但在考場上,某聽聞陸判官說他搖頭歎息,並不滿足。這等字,這等文,居然都不滿足,就憑這份上進心,你能不能趕得上人家?」

    其實鄭州其他的官員心裡面也憤怒。

    一旦讓這小子頂成功了,不但高知州,會牽連許多官員下水的。

    高知州一輪一輪的進攻,讓這些官員心中那個解氣啊,不亞於在讀鄭朗寫的這幾篇賦論策,更不亞於六月天吃了冰梅湯。

    事後鄭朗聽到了,一聲歎息。具體過程他不在現場,但大約的諸人心理活動,能分析出來。張義陽太嫩了,能混成一個知州,未必有呂夷簡那樣手段,可也遠非張文陽能相比的。

    打擊你,難道還要動刀槍,一句句冷嘲熱諷,就徹底將你一生踩到泥坑裡,休想爬起來。

    不能說高知州不對,這個小子想爭名次爭眼紅了,不僅是頂自己,而且有可能一拖,將整個鄭州官場都拖下水去,這是犯了眾怒的!

    「也許你還不服,稍等一下,某看你還有何言!」

    因為有學子在謄抄,刻意放緩了一下,過了許久,這才將詩賦換下來,換上來論策。

    張義陽與鄭朗是兩種文體寫的。張義陽所選擇的文體正是開始流行起來的半駢半古散文那種怪胎,險怪奇僻,全部佔有。不能說不對,都這樣寫的,後世人不能認同,幾乎任何文抄裡,都沒有將這種文體的文章摘錄進去,可現在的宋代人卻認為它就是對的。

    也就是審美觀不同。

    若沒有鄭朗的文章對比,看上去很美。

    但撞了鐵板!

    鄭朗選的是古散文體,比較新穎。但不管它是什麼體,也沒有要求用什麼體,關健還得看內容。

    這是標準的十段文體,所以整個文章的佈局讓人感到很規範。僅規範不夠的,還要排辭造句,引經據典,旁征博證。這一點更難不倒鄭朗,所參考的全部唐宋八大家,以及其他一些大家的優秀散文書寫,並且因為記憶力好,所選的證據更有力,而且嚴格按照十段文小論大論去旋轉,不但論證嚴謹,條理分明,從容不迫,氣勢不凡,更給人一種很養眼的層次感。

    如寫論,然達不到蘇東坡寫的那篇《刑賞忠厚之至論》的高度,但也不錯了,並且至少不會出現想當然的「皋陶曰殺之三」那個錯誤(忽然想起歐陽修、梅堯臣讀這句話時思索的樣子,大笑,小蘇子,你牛)。

    確實很不錯了,眾人一起嘖嘖驚歎。

    兩者的文章放在一起相比,一個若才學驚人氣度端莊的鴻儒,一個僅是賣弄酸氣的窮儒,高下立分!

    已有人大聲喊道:「張家小哥子,別爭了,你不僅品德,才學也差得人家太遠哪。」差距這麼大,還讓你做解元,那麼鄭州城的幾個負責科考的官員,真的不想做官了。

    自此,對鄭朗解元之名,再無異議。

    可是高知州依然沒有放過,繼續說:「張義陽,你年齡還小,不好好讀書,何苦鑽研這些旁門左道?某問你,仁在哪裡?禮在哪裡?智在哪裡?信在哪裡?溫在哪裡?良在哪裡?恭在哪裡?儉在哪裡?讓在哪裡?」若不是因為鄭朗所說的仁義,使義字產生了分岐,君子五德五常,張義陽全部失去。

    張義陽在高知州綿裡藏針的一次次進攻中,臉若死灰,抬起了頭,看了看太陽,太陽高高的掛在天空,二八月雲是最可愛的,二八月的太陽同樣很可愛,不冷不熱,張義陽眼裡卻看不到一絲的光亮。

    連他平時的一些好友,不知不覺的往外挪,越挪離他越遠。

    沒有了,即便有才氣,今天的事傳出去,張義陽也沒有任何前程可言。

    讓張義陽這一鬧,報訊的衙役晚了些。

    可是哥幾個卻高興起來。

    這樣中解元才嗶中解元,擺出來看的,那個敢不服?

    哥幾個立即向鄭家莊跑去報喜,岑大員外這一回不罵他孫子了,在後面還喊道:「小兔崽們,對鄭解元尊重則個。」喊完了,人們一起愕然的望著岑大員外,心裡想,岑老爺子,你也太不要臉了吧?

    岑老爺子也不以為意,不要臉就不要臉,大大的實惠先撈著!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5 11:05
第一百三十二章 小皇帝又要使壞了

    幾個娘娘一大早就等著消息呢。

    一等也不來,二等也不來,心中忐忑不安,聽了幾位少年的話,一起跑出來,大娘問道:「幾位哥子,朗兒中了第幾名啊?」

    沒敢問解元。

    但說高中了,中得好高,大約是在前十名。

    「大娘,二娘,三娘,四娘,五娘,六娘,七娘,大喜,大喜。」幾位哥子從來就沒有這麼禮貌過,也學著鄭朗,從一到七,挨著問好。

    「是中了?」二娘問。

    「中了第幾?」四娘問。

    「解元,最厲害的解元。」幾個哥子齊聲說道。

    幾個娘娘身體都全部在搖晃,根本就沒有聽出來幾個少年還有話音的,解元就是解元了,何必來一個最厲害的解元。大娘抓住了武家三郎的手,說:「你不要誑我。」

    「大娘,我那敢誑大娘,不相信,只要等一會兒,就會有差役前來報喜。」

    大娘撫著胸口,身體就往下劇,激動的,有些像范進中舉,心臟承受不了。還是四娘與二娘手快,一把將她扶住。三娘說道:「幾位哥子,快進來喝茶。」

    「喏,今天不但要喝酒,還要喝喜酒。

    「應當的,應當的。」

    其實早準備好了,買了三頭羊,還有二十幾斤牛肉,不給殺牛,可有牛肉賣,一般牛死後,經耆長證明,立即宰殺,以免浪費。然而因為其貴,有的牛肉來歷很成問題,甚至有的人刻意想方設法將牛弄死,謀利割肉出售。

    另外還有一些茶葉,果子,蔬菜,幾十罈酒,不過事情沒有水落石出之前,不敢張揚,怕最後落榜,讓人笑話。

    六娘七娘高興的替幾位少年沏茶,岑小哥子說道:「我們去後面,給朗哥子報喜去。」

    「去吧去吧」雖然還要準備省試,可終是一個好消息,今天也能放鬆一下。

    幾個少年跑到後面,實際上後面也聽到了,江杏兒與四兒正在往外跑,攔住就問:「我家大郎真的中了解元?」

    「真的,真的,朗哥了,你出來啊,今天還要讀書啊?」

    鄭朗無奈迎出來,中知道肯定會中的,但也沒有想到中了解元,臉上多少有些喜色。可也只有他最沉得住氣。即便考中解元,也不能代表著什麼,按照以前的錄取率,解元考中省試的不會超過四分之一,通過殿試的,有可能不能超過八分之一。最簡單的一個例子,後年的省試考,積壓了數年,有的年間連解試也停了下來,可解試的次數遠遠超過省試次數的。幾年積壓的幾百個州府解元,再加上原來沒有錄取的老解元複試考,有可能達到兩千人,總共才錄取多少進士?

    萬里長征才走再第一步呢!

    不是解元也不用憂,是解元也不能喜。

    淡淡的將原因說了出來。

    「非是啊。」武三郎有些急,將今天的經過說了一遍:「你這個解元與其他解元不同,很有份量。」

    難道真有這麼大差距?鄭朗不由撓起了頭。

    岑大郎高興地說:「那個張義陽,這一下完了。好人有好報,惡人有惡報啊,來現世報的。」

    他在頂,幾個哥子都讓他頂得很擔心。最後看到那樣的結局,他們比鄭州的那些官員們還要開心。

    鄭朗琢磨了一下,輕聲道:「投之以桃,報之以李,己有不欲,勿施於人。」

    「郎哥子,不錯,想要害人,就要做好報應的準備。」曾四郎說道。

    意思差不多吧。

    於是坐下來說話,今天是別想看書了,一會兒更熱鬧。

    但老宋提著宰羊刀,還是沒敢動手,不見衙役的喜信,依然有萬一啊。再等等吧,不過老宋與肖伯、許伯,以及從城裡面趕回來準備幫忙的宋伯許伯的兒子媳婦,肖伯的大兒子與大媳婦,以及還沒有成親的小兒子,十幾個舅舅,幾十個表哥表弟,一個個已經開始在磨刀霍霍了。

    更有許多村民湧了進來。

    再三的問,幾個哥子再三的保證,大娘這時候才緩過來,道:「再等等吧,喜報來了,才作數。」

    大家只好等。

    鄭家莊離鄭州城不遠,也沒有等多久,衙役就將喜報送來。若不是張義陽在鬧,早就將喜報送到了鄭家莊。

    舅舅也分貴賤的,但在這一刻,一起高興的摟在一起,張家大舅像一個孩子似的,提著鞭炮放個不停,他要放,是最有權威的舅舅,那個敢與他爭。大娘無奈的搖頭。

    放完了,說道:「宰羊宰革。」

    衙役也不讓他們走,給了賞錢,留下來吃酒。

    閻應文興沖沖的跑進臨時的寢宮,說道:「陛下,拿到了,拿到了。」

    雖然將張義陽踩到泥坑裡,可沾到這事兒說不清楚,於是高知州將事情經過寫了一篇奏折,以及幾位學子的卷子一起遞到京城。

    我有沒有詢私,讓卷子說話。

    這時候張義陽的父親,已經提著兒子到他府上請罪了。不能怪人家,自已兒子是想將鄭州大大小小,凡是參預科舉的官員一起往死路上逼啊,人家能不反擊嗎?

    高知州大度的說了一句:「某不怪他,不過以後要改正了。」

    這是表面的高姿態,實際上心中還帶著恨意。

    幾位宰輔也看卷子,沾一點科考徇私的邊,皆不敢大意。看完了,連新參知政事晏殊也歎息道:「就是某十四五歲時也寫不出這樣的文章,解元名歸實至矣。」

    夏楝也額首:「若是加上這個字,這份卷子就是放在省試,休說解元,就是省元也可中得。」

    想中省元,機率更小,然而夏楝這樣說,也有理,但那是不可能的,朝廷不可能為鄭朗一個人,放開謄抄制度。

    幾位大佬不約而同的立即給予首肯,就是張義陽有呂夷簡的手腕,夏楝的臉皮,也無法翻天了。

    這件事兒就傳了出去。

    將老劉樂得,看到了甲,拍了拍肩膀,哈哈大笑。看到了乙,再拍肩膀,又是大笑。

    那意思,你懂的。

    惹起所有大臣看到了劉處,全部向他翻白眼。

    小皇帝聽聞後,吩咐閻應文從東再將鄭朗的試卷子,也拿給他看一看。

    他要看,誰敢不給他看,呂夷簡將試卷交給了閻應文,帶進了皇宮。小皇帝打開一看,首先說道:「好字,比以前的字更靈動。」

    「那是,這是天賜洪福,賜此才子,以後好幫助陛下治理國家。

    「勿要多言」小皇帝沖劉娥寢宮方向努了一下嘴。

    「喏。」

    繼續看,小皇帝又說道:「好文章。」

    然後轉過身問:「我朝最小的狀元是誰?」

    歲數最小的進士不成了,前面有十四歲的晏殊,還有十一歲的特賜進士楊億。連中三元也不成了,有孫何、王曾、宋痒。這個機率很小的,必須是解元,然後是省元。若是兩元皆中,那麼連中三元機率反而增大。

    比如宋痒,老太太錄他做狀元,不僅是因為他是宋祁的哥哥,也有這個原因,一湊就是大三元,能增加喜氣。

    所以能爭的,只是這個最小的狀元。

    閻文應想了一下說道:「太平興國五年狀元蘇易簡,二十二歲,雍熙二年狀元梁灝二十二歲,祥符二年狀元梁圖二十四歲,王相公二十五歲,天聖五年王堯臣二十二歲。」

    「這麼說他還有機會?」

    「是啊,若是鄭家小郎發揮好,有可能成為千古年間最小的狀元。」

    這也不是,在未來有一個神童才是真正最小的狀元,南宋朱虎臣,還是憑借真本領獲得狀元之名號的,殿試十箭九中,論武策時,面對皇帝群臣,從容自如,滔滔不絕的講孫子兵法,演示《諸葛八卦圖》,硬是讓宋高宗賜予他武狀元頭銜。

    鄭朗是了不起,與此人相比,依差得太遠。

    但現在還沒有出現,所以小皇帝在殿內踱了幾步,有些小激動。

    這個也不容易的,就算到時候殿試他也像高知州那樣準備徇私,也要鄭朗必須在省試就考一個好成績,最少名列前十以內,這樣自己才能手底下鬆一鬆,小狀元就有了。

    差得不太遠,他詢私,誰敢囉嗦!

    高知州是不知道,否則會淚如雨下,抱頭痛哭。

    文章看完,又看字,這幾乎成了他一生唯一的愛好,忽然說道:「字是好字,若是再配上兩首漂亮的長短句,就能放在秘閣珍藏了。」

    略略有些惆悵,這事兒不大好開口,小傢伙說過,長短句乃小道,並且也真的沒有看到他本人寫過什麼長短句,就那huā會上出了幾首。自已雖是皇帝,可並沒有準備將他當成玩臣,開不起來口。

    閻文應眼睛珠子轉了轉,說道:「陛下,臣都有一個好主意。」

    「說來聽聽。」

    閻文應將他的主意說出來由於老太太管教得嚴,小皇帝平時舉動,也算是沉穩內斂。難得做一件壞事,那把火還燒得很肉痛不止。可這件壞事沒有什麼損失,相反,很風雅。高興的說:「好主意,好主意。」

    然後走來走去,臉上帶著賊兮兮的笑意。他準備要對鄭朗使壞了。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5 11:10
第一百三十三章 神秘女郎

    鄭家鬧騰了一天,也就結束了。

    十幾個舅舅,還有幾十個表哥表弟的,一半人喝多了,醉醺醺的回去。有時候親戚多也有親戚多的好處,在鄭朗未發跡之前,因為親戚多,真正敢欺負鄭家的人並不多。

    但事兒沒有消停,更有傳言興起,說馬上鄭朗能高中省元狀元啦,解元還不是小菜一碟。聽得鄭朗冷汗直冒,省試還在頭痛呢,居然省元與狀元都出來了。

    不過省試也是他最後一道關皇帝的意思,對自己還是不錯的。只要明年插一腳插得有分寸就行,自己中了省試後,小皇帝手漏一漏,進士有了。

    所以這背後的故事,沒有辦法說。

    還沒有考解試,前五內定。還沒有考省試,宮內那個主更牛,都在詢問最小的狀元是誰。並且這個主,連理兒都沒有辦法向他講!

    但這種心態要得。

    勝不驕敗不妥,才能有更好的進步。

    幾天後,又來了訪客,不得不接。崔家幾個大舅哥來了。

    鄭家氣象轉好,可對崔家也沒有什麼反感。幾個娘娘比較講道理,當時崔有節是逼了一逼,然而那時兒子是什麼德性。幾個娘娘很有數的。況且人家也為了自己兒子出過力的。比如求小晏相公讓兒子進雎陽書院學習,再求小晏相公,將兒子從開封府大牢裡放出來。做人嘛,總要講良心的。

    因此幾個娘娘客氣的將他們引進屋中,熱情的招呼著。

    幾個舅哥很有禮貌的答謝,然後二舅哥說道:「大娘,能否讓我們到鄭小郎後面去看一看。」

    「好啊,好啊。」將他們帶到後面。

    大舅哥全來了。鄭朗放下手中書本,打過幾次交道,特別是大舅哥,留給他印象很好,人忠厚,還略有些學問,就是偏小妹,換自己有小妹,也是如此啊,能理解。

    不喜的是丈母娘與二位大姨子。

    原因也能理解。是女人,不是說女人不好,女人有女人的長處,比如家務活。心細,體貼人,但相對於男人,特別是這時代的女人,眼皮子總要淺一些的。自己當時那樣,換誰家的母親與做姐姐的都不會高興。

    不過丈母娘與兩個大姨姐的態度。讓鄭朗還是很不喜。

    唱了一個肥喏,讓他們坐下來。

    江杏兒背後嘴上說得狠,可每一次看到崔家幾個舅哥到來,都有些心虛,熱情的沏茶倒水,然後欠身施禮。這個小妮子,鄭朗心中感到很好笑。

    幾個舅哥相禮一眼。雖然小妹不錯的,可此女也是一個勁敵啊。看,多乖巧,多溫順,多美麗的一個女孩子。難怪小妹夫到哪兒都將她帶上,都帶到皇宮去了。若是自己站在小妹夫的角度,也會對此女十分喜歡。

    三舅哥好奇,想到這裡,就問:「小郎,那個皇宮是什麼樣子?」

    眼裡有些艷羨,這個皇宮,大約自己一輩子不想進去了,可人家將皇宮當作了自己菜園子,隨便溜。難怪那個張義陽要發難,換自己也懷疑啊,鄭州的父母官有沒有拍太后與小皇帝的馬屁。

    「就那樣啦」鄭朗隨便說了說。

    宋朝皇宮也很豪華的,不過相對而言,還是不及後來的故宮。這是他的想法,崔家幾個舅哥那敢這樣想?聽入了神,然後一臉的嚮往。二哥聽完問:「小郎,你進去真的不害怕?」

    外面都在傳言,上次又不大好問,既然說到了皇宮,索性問出來。

    「太后非是武曌,心腸軟,陛下更是仁愛之君,為什麼害怕?」

    似乎是,可真是……幾個舅哥無語。二舅哥好奇的轉過頭問江杏兒與四兒:「你們害不害怕?」

    「第一次怕,話都講不出來,第二次略好一些,奴大氣兒還是不敢出」江杏兒老實的答道。

    四兒更可憐,道:「我也去了兩次,但每一次出來路都走不動,是大郎將我扶上午車的。」

    幾個舅哥點頭,這才正常嘛,至於小妹夫,別比,非人那種。咱是凡夫俗子,猜不透的。

    喝完了茶,幾個哥子飄到書房裡去,然後趴到字稿上不起來。鄭朗的學習方法,必然會寫很多字,倒不全是為了練字的,記錄學習心得,加深記憶力,鞏固對經義的理解,也能提高文筆。若不如此,那幾篇文章遞到兩府後,也不能讓幾位宰相心悅誠服了。

    至少現在他寫的文章確實能拿出手了,只要別與《古文觀止》或者《天下才子必讀書》那一篇篇大作相比就行。

    可哥幾個看中的不是這樣,僅是字。

    高知州讓張義陽逼得沒有辦法,將鄭朗的試卷拿出來,不僅是文章讓人動容,還有字。此時鄭朗的字隱隱快要逼近范仲淹的書法,至少超過了還沒有大成起來的歐陽修的字。

    但鄭朗對字很吝,很少有人求到他的字,高知州都暗示了大半天後,作為一州父母官,鄭朗這才不情不願的給了一幅字,其他的人可想而知。

    於是只能看,隨後字與試卷全部送走了。然後呢,在兩府傳了傳後,進了小皇帝的房間,再也看不到了。

    對此,幾位宰相同樣無可奈何,難不成讓他們與皇帝爭這個試卷去?就是他們,也承認鄭朗字寫得很好,若不是身份使然。也想派人向鄭朗索要一幅字。掛在書房裡養養眼。

    本來字就好,這樣一來,傳得更瘋。喜憂交集是嚴家客棧,逼得無奈,來的訪客太多,只好將那個餐廳挪出來,大家看吧,再從邊上開出新的餐廳。否則客人吃飯都吃不安寧了。

    然而那時候鄭朗的字才剛剛悟出,並不及現在的字。

    所以市面上又有人出價,原來大字五十文的,現在大字一個字一百文,小字二十文,解試之後,又漲到了一百五十文,三十文,甚至一度有人出價兩百文一個大字。

    只有價,沒有市。

    弄得肖伯與許伯人心惶惶。每夜輪流巡邏,省怕有人貪財,夜晚闖入鄭家偷盜鄭朗的字,那就誤了小主人的事。

    幾個舅哥趴在上面翻。但動作不對,一邊翻一邊挪,一起挪到自己身前,那意思懂的。

    不是錢與不錢的問題,無論鄭家或者崔家,就是這些錢能賣幾百緡錢。都不會再乎。可關健不是人家想要都要不到嗎。

    面對幾個舅哥的無恥,鄭朗只能搖頭,還能說什麼呢?樹不要皮必死無疑,人不要臉天下無敵,大舅哥們一旦不要臉皮,那會更可怕的。

    但翻了翻,不對。翻到畫稿上。時間緊,鄭朗畫的畫很少了,不過比以前有了很大的長進,幾個舅哥對視了一眼。市面上只有鄭朗字的價錢,至於畫的價錢似乎沒有人出過。大約也很值錢吧,對一眼之後,手頭動作快起來,又往身前挪。

    「別」鄭朗看不下去了,說道:「那個字,你們隨便拿,都是我讀書心得,可畫還有用場。」

    大舅哥多次省試未中,小舅哥此次省試也未中,那些字拿走了,說不定給他們一些啟迪。可畫兒不能拿走,就畫了那幾十幅畫,留作將來刻絲用的。

    四兒不服氣了,道:「崔家幾位郎,人家多次求大郎字,一個不給的,你們,你們……」

    看著幾位舅哥無恥的樣子,四兒氣得不行,說不出話來。

    還好,知足了,每人抱著一堆字稿,步履艱難的走到客廳,重新坐下,但看著四兒虎視眈眈的樣子,沒敢將字稿放下來,繼續放在膝蓋上,看他們那樣子,別親自抱了,旁觀者都感到累人,江杏兒先是搖頭,後是竊笑。

    終要講正事。

    哥仨為此研究了好此天,怎麼樣說才不突兀,才能引入主題,又暫時的讓這個聰明的小妹夫不懷疑。

    又對視了一眼,大舅哥問道:「小郎,我聽說你想出字時,寫了八個大字,驚鴻一瞥,天外飛仙,為什麼?」

    這是研究了幾天後,才得到的真相,猜得也差不離。

    鄭朗根本就不知道他遇到的那個女郎正是自己的小妻子,知道這三個兄弟今天有些古怪,可想不出來原因。誠實的答道:「天外飛仙是因為一片落葉。」

    「落葉?」

    「那天晚上風不大動,可進入了初冬,樹上有葉子落下來。正好我看到了窗外有一片葉子在飄,因為風托著,所以葉子落下來很慢。就是那個場景,使我頓悟。」

    說起來很玄乎,但事實就是如此,比如懷素看了公孫大娘的劍舞,黃庭堅看人家吃力的蕩槳,悟了書法,同樣玄乎,同樣沒有道理,可的的確確給了他們靈感,一舉進入絕世書法家的行列。

    「你是說,那個靈感就像天外飛來的仙人賜予你的,所以叫天外飛仙?」

    「正是。」

    「那麼驚鴻一瞥是什麼意思呢?」問完了,哥幾個很擔心。若猜測得中,那麼小妹的惡作劇不會有太多影響,若猜測不中,會有麻煩了。

    鄭朗還不知道原因,再次誠實答道:「那一天我去了杜中丞的府上觀字,出來時,在路上遇到了一輛馬車,裡面有一個小娘子用了一首詩譏諷我。又說輕薄浮浪之輩。雖然我做得也不好,但這個評價過了的。於是扭頭看了一眼,當時她挑起的馬車簾子還沒有放下來,讓我無意中看到她的相貌。大約十四五歲,長相很美麗。不過京城裡漂亮的小娘子不要太多,我也沒在意。可轉過身來時,腦海裡忽然浮現出這個小娘子似嗔似怨的眼神,不知怎麼的,想到了書法。」

    聽到鄭朗用似嗔似怨一詞形容小妹的眼神,幾個哥全部想笑。這一下好玩了,小妹,你賴不掉啦!

    鄭朗還是沒有想起來,繼續說道:「其實在杜中丞家中,我對字就有一種似隱似現的感覺,但當時沒有抓住。為了字,我鬧的動靜太大了,又耽擱了很長時間,心急之下,跳下午車追了過去。沒有想到那位小娘子很惱怒,說了一句,妾乃良家子,非是行首,何故惹我?就是行首,我也不能那樣做。因此,錯失了機緣。」

    其實心中也奇怪,自己才學不提,虛名有了,京城中許多小娘子看到自己眼裡放著光,那份光都讓自己感到害怕,省怕某一位小色女,不顧體統上來,對自己做出什麼讓人啼笑皆非的事。

    為什麼這個少女對自己反感?

    拋開這念頭,又說道:「還是要感謝這小娘子,那靈動的眼神,多少對我書法有些啟迪。」

    原來如此,哥幾個有些暈,早知道將小妹抓住,送到嚴家客棧,豈不讓妹夫早就悟出書法?能這樣說嗎?真天天看,未必有那份靈感,這是偶遇不可求的。

    大舅哥又小心翼翼的問:「那麼你對那個神秘小娘子不反感了?」

    二舅哥三舅哥眼睛瞪起來,看著鄭朗,這個問題太關健!

    重點所在啊。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5 11:21
第一百三十四章 小媳婦,你牛(上)

    三個舅哥盯著自已,神情無比的緊張,鄭朗能不能說?我不反感,

    小姑娘長得漂亮,眼神靈動,不但不反感,還略有好感。但三個舅哥呢,正希望他這樣說出來。

    這一刻,雙方意思相左了。

    鄭朗思付了一下,得說得婉轉一點,否則這三位愛護小妹的舅哥能不顧懷中的字稿,揚長而去,說道:「也不算什麼反感,僅是萍水相逢,當時失態,是因為著了書法之道,略有些癡迷。」

    這個答案顯然不是三個舅哥所想要的,再次失望的對視一眼。

    「大郎,二郎,三郎,今天我覺得你們」不大好問,你們今天很古怪。

    「啊哈,關心一下。」大舅哥道。

    似於也能這樣說,自己那樣的表現,這幾個舅哥疼愛小妹,產生誤會情有可願,雖心中帶著疑問,鄭朗還是安慰道:「天下芳草何其之多,難道將這些花草一起收集回家?那一天,若不是為子書法之道,我只會一笑了之。」

    「你不生氣……?」

    「為什麼要生氣,僅是一個年幼的小…娘子,甚至以後一生都沒有見到第二次的機會,犯得著生氣?」

    這答案又是不想要的。真是陌生的小娘子也就算了,可她是我的小妹。不敢問明,這個小妹夫非同常人,稍稍明顯一點,馬上就能猜出來。再次對視,此時連江杏兒也覺得幾個舅哥很古怪。不過這個問題始終要解決的,大舅哥本來想問一句,若她是你的親人,你會不會生氣?不敢問,並且這個親人也要怎麼分的,小妹與妻子又不同。

    沒有辦法,將鄭朗拉了出來,說道:「小郎,我們在蔡州也聽說了你一些事,正好你高中解元於是商議了一下,邀請你去蔡州遊歷一下。畢竟整天呆在家裡閉門不出,也不大好。」

    似乎也有道理,可鄭朗直覺告訴他,幾位舅哥此次十分詭異。以不變應萬變,答道:「恐怕不行,僅考中解試不行還有省試、殿試。

    以我的才學,解試考難不倒,然而省試考,也未必有十分的把握。說考就考,我還是安心讀書要緊。萬一省試高中,再放鬆不遲。」

    但這個也很茫然,省試過後,接著殿試就到來了,自己選擇的是進士科只要成為進士,朝廷會立即授予官職。又哪裡有什麼時間放鬆?或者到地方任職,頂多在自己管轄的境風到處跑一跑,都不能過界了。

    沒有買大舅哥的賬,大舅哥急得抓耳撓腮,只好拋出最後的殺手鑭,說:「有時候我想到了你又想到了小妹,你才氣無雙,幸好有我小妹。」

    「大郎」鄭朗讓大舅哥這句沒頭沒腦的話說得莫名其妙。

    「是這樣的,你們還是很小的時候見過面,那時你們才兩三歲,現在肯定相互記不得了,我小妹也好奇。」

    鄭朗忽然想到了上次去孟州那個死死盯著自己看的漂亮小丫環,嘴角露出了笑意。

    北宋保留著唐朝的一些風氣,但畢竟是在古代,特別是象崔家這樣有教養的官宦家庭,家規很嚴。所以很悲催,明明兩人的命運攸息相關,卻連見一個面都這麼難。

    但對大舅哥為什麼說出這番話很狐疑,直接說:「大郎,你想說什麼,直接了當說出來吧。」

    「是這樣的,我小妹才學真的很好遠勝於我,聽到你許多傳聞對你十分好奇,因此,我們想請你到蔡州遊玩一下,放鬆放鬆,順便讓你們偷偷的見上一面,小小的滿足她的好奇心。」

    不知道怎麼說出口,原來商議好的策略似乎在小妹夫不溫不火的態度下,一起不管用了。還是回去再商議一下吧,最好還是讓小妹與小妹夫見上一面。以小妹的才氣,一定會打動鄭家子。自己說,似乎很無能為力。

    不然新婚之夜,蓋頭一挑,鄭家子會產生許多不好的想法,最少自己幾位做兄長的,是合夥欺騙了他。再加上以前發生的一些不好的事,到時候十張嘴巴都說不清楚。

    唉,小妹也是胡鬧。

    只能這樣說了,小妹好奇,相信妹夫也好奇。當年自己為了看未婚妻長得是什麼樣子,費了許多手腳,才得嘗一見。雖成婚了大半年,此事還被妻子拿來嘲笑。

    雖然妹夫很聰明,相信他不會沒有好奇心的。

    說完了殷切的看著鄭朗。

    鄭朗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可這句話多少讓他有些心動。

    僅聽大娘打聽過的,說崔家女不錯,長相好,會女紅,才氣也不錯。

    四兒眨了三次眼睛的,至少不會比江杏兒差多少了。

    有這樣的相貌,還要求什麼?

    不過始終沒有親自見過,還有擔心她的品性,四兒說她講話很溫柔,但她整天糊裡又糊塗的,知道什麼是溫柔?當時僅是自己的婢女,崔家女犯得著,對她動眼色嗎?

    這才是鄭朗最擔心的。想一想她的大姐、二姐,就知道了。

    見上一面,說上幾句話,短暫的見面未必能瞭解多少,可比一無所知,整天瞎猜要好些。

    況且有了大舅哥做掩護,見面難度不大。可是立即拒絕,原因簡單,時間緊張,還有那三個婦人,讓他不喜。此時大約不會對自己怎麼樣,甚至有可能會換一副臉色。但無論是橫眉冷對,或者是諂媚,都是他這個性格最不喜歡的。

    馬上就要準備明年的大事,這個很茫然的,難度不亞於省試。不想心情受到影響,因此說道:「大郎,不必了。省試說考就考,我心中沒有多少底氣。前幾年分的心思又多,不努力,很有可能落榜。並且這幾年省試很不正常,有可能一等就等四五年,才能舉行一次。等不起。」

    小郎,不會你連省試都沒把握?」

    「難說,不要聽信外面的傳言,好,將你捧上天堂,壞立即將你踩到地獄。大三元,自古以來有多少大三元的?況且我年齡這麼小。

    別人不知道你都考過幾次省試,難道不知道有多難?」

    鄭朗冠以省試的大帽子,大舅哥又不知道如何勸說,有些急,道:「你無論如何要去,很重要。」

    「大郎有什麼話,你直說。」

    「不好說,到了蔡州你就知道我不會誑你。」

    「為什麼要到蔡州」

    「到了你就知道了。」

    鄭朗知道幾個舅哥前來有古怪,就是想不出真正原因,遲疑了好一會兒說道:「若那樣,大郎,能不能通融一下,我悄悄前往蔡州就好了,去去就回。」

    「這」崔家大郎同樣遲疑了可沒有他法可想,最後說道:「好,就這樣。」

    說好了,回到客廳,崔家大郎又請教了十段文的事,此事也傳得凶。柴克明貧困的家中,此時被絡繹不絕的學子幾乎給踩破了但還好,有的學子見他家中貧寒,饋贈了一些禮物,漸漸改善了生活。

    這件事,也給了鄭朗一些啟發。一個人,很難單純用好與壞來定位,慈善心人人皆有,妒忌同樣人人皆有。比如說張義陽,未必是一個壞人,可是為了名利,最後蒙蔽了心智,弄得灰頭灰臉,誠為可惜。

    崔家大郎幾次省試落榜仍不甘心,聽說有這個竅門,不為了小妹的事,也打算來鄭家問一問。

    這一回談的是正事了,鄭朗細心的給他講解。

    並且還有實例崔家三兄弟手中抱著的那疊字稿,就有一些學習心得有的也是按照嚴格的十段文去書寫的。還有不少是用駢文寫的,雖不喜,為了科考,必須要學習它。學習的方法,無非就是多思多想多練多寫。

    然而無論是駢文或者古散文,沒有一篇是張義陽那種古怪的文體。

    交流了一下,說走就走,沒有帶江杏兒,也沒有帶四兒。這是專門見未婚妻的,帶了兩個俏婢,有些不大好。然後讓宋伯套上了馬上,跟著崔家三個兄弟向蔡州出發。

    也不是很遠,第三天就到了蔡胤一路上鄭朗試探了好幾次,幾個兄弟支支吾吾的就是不說,倒是三舅哥與大舅哥不停地向鄭朗討教,學了一些寫作的技巧,受益良多。

    沒有聲張,找了一家客棧住了下來。

    三個兄弟回家,對崔嫻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崔嫻有些不樂意,道:「他好傲氣。」

    「不是啊,小妹」崔大郎又說了上一回鄭朗去孟州發生的事,鄭朗不願意來崔家,在路上崔大郎想了好久,終於想到了這個原因。上一次自己的母親態度很不友好,鄭家子這才迅速回去的。

    但崔嫻嘴上不服輸,繼續說道:「他讓我去見,我就去見他啊?」

    「見見他吧,上次在京城我就想將事情說開,你不讓我說,本來以為還要過幾年的。沒有想到他這麼快參加科舉了。」崔大郎有些擔心。此一時彼一時也,雖然小妹不錯,然而鄭家子前途光明似錦,若是以後生起了疙瘩,終是不美。這事兒隨著鄭家子此次科舉,變得迫在眉急了。數年都沒有舉行省試,那麼這一兩年內朝廷必然要舉辦一次大考。到時候再說,也就晚了。

    這些話說出來有些俗氣與市儈,不好對小妹講出口。這才是為難的地方。

    崔嫻眼睛珠子轉了轉,說道:「見也可以,依他的條件,可也要依我的條件。」

    「你有什麼條件?」崔大郎問道。鄭家子還在客棧裡等候消息呢。

    崔嫻將她的條件說出來,崔大郎臉上立即出現一副很精彩的表情,嚅嚅道:「我通知他一聲。」

    來到客棧,將崔嫻的條件說出來,鄭朗同樣一臉古怪,大半天才說道:「那我勉強試一試。」

    第二天,崔大郎將鄭朗帶到一棟茶樓,上了二樓,有幾個雅間,領到最大的雅間裡面,兩個小房間,皆臨著窗戶,不過外面的窗戶較大,光線要好些。裡面只開了一扇小窗戶,光線暗。在中間隔著一個暗花碎米珍珠籠紗簾子,裡面人能看到外面,外面人卻看不到裡面。

    這讓鄭朗想到了皇宮裡那位老太太。

    就在他好奇的看著簾半的時候,裡面傳來一聲清脆的聲音:「見過鄭大郎。」

    「見過崔小娘子」鄭朗哭笑不得,你是見過我了,我還沒有見過你呢。可這是昨天他答應的條件,沒有辦法,忽然臉上驚疑起來,這個聲音,這個聲音……-

    PS:這一章碼得太艱難了,看來小花終是小花,不管它是什麼花,不該開的。我不想說了!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5 11:29
第一百三十五章 小媳婦,你牛(中)

    很耳熟,再想想不起來。

    兩人那一次相遇,只說了幾句話,崔嫻加在一起,說了沒有五十個字。鄭朗一開始沒有注意,後來又在想著字,記憶力雖好,也忘記了。只是覺得耳熟,但耳熟本身就不對。

    自己來到宋代與許多女子說過話,不僅是幾個行首,還有拜年時,什麼表嫂,表姐妹,以及其他一些女子。讓自己耳熟的聲音有很多,但絕對不應當出現在崔家小娘子的身上。因為自己從來沒有與她見過面,要麼兩三歲時……那能提麼?

    狐疑了一下,聽到裡面咳嗽一聲。

    三個舅哥全部跑走了。

    但沒有跑遠,就趴在門外,裡面又傳出一聲咳嗽,這才一起滴溜溜的跑下茶樓,與宋伯聊定州的刻絲去了。

    屋子裡只剩下鄭朗與崔嫻二人,雖場面很古怪,鄭朗還是坦然坐下來。

    裡面說道:「妾聽過你的許多事。」

    鄭朗一笑,我的事,大多數人都聽過,不僅是你,沒有回答。

    「妾還聽說過你的幾個對句。」

    「彫蟲小技,何足掛齒。」

    「那幾個對句,可有下句?」

    「有,全部不大好,不能算是真正的下句。」

    「妾這裡有一句,不知道能不能答?」

    也就是昨天小妻子提出的條件。

    這家茶樓很雅靜,裡周長滿了茂盛的梧桐樹,茶樓裡佈置也很好,崔家的小娘子有時候與閨mì們來此喝茶。因此對它十分熟悉。於是將自己約到這裡。先隔著簾子說幾句話。這不是古怪的地方,崔家小娘子也算是官宦子女,雖然北宋風氣還沒有後來那麼嚴謹,畢竟是有家教的女子。其實也好,對方是一個小姑娘,若是面對面說話,會有些羞澀,隔著簾子。說話會坦然一些。

    不知道對方會有多聰明,全部在誇,自己不瞭解,不過自己同對方說話,從她說的一些話,能判斷出她的一些品性與秉性。古怪的是後面,小妻子說了,自己不到崔家拜訪,卻將她約出來,委屈了。想見面可以。必須先隔著簾子回答幾個問題。不用說是想刁難自己。

    但到了面對面時,並沒有直接問,繞了一下,這才提出對句。不顯得很突兀。從這一點也能看出崔家的家教,至少不會像她兩個姐姐那樣刻薄市儈。

    鄭朗答道:「可以試一試。」

    自己也許能對得上,也許對不上。

    裡面那個讓他覺得很懷疑很耳熟的聲音又說道:「這是妾想的一首詩一句,風吹花動影,請對下句。」

    鄭朗略驚訝的看了看那道簾子,這一句並不是很難。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的,難的是意境,不是風吹花影動,那麼自己能一瞬間想出五句下句對。是花動影子,將花影分開,十分生動,也富有意境。不知道這是什麼小詩。想了一會兒。看了看簾子答道:「簾籠月上紗。」

    上句字眼是動影,下句字眼還是末二字,上紗,簾子籠起外面的景色,月亮慢慢地從簾紗上一點點的上來。單論意境,還勝過了一籌。

    「花本不動,影本不動,為何花又動影又動?你僅是進京拜字,為何臉上花兒朵朵?」

    臉上花兒朵朵?鄭朗「卟哧」一下樂了,就憑這句話,這個小妻子要得,不是那種很古板的人,答道:「赤條條而來,赤條條而去,人生苦短,來時是空,去時是空,可有幾個不染塵詬而走?」

    高潔若范仲淹,也照樣沾了一身的臊氣。

    想沒有是非找上門,除非像林和靖那樣。可林和靖真是過著神仙的生活?非也!他在種梅花,但不是外人想像的那樣以鶴梅為妻,而是靠它們謀生。那麼多地的梅花,就是施肥、剪枝、護理,也將他累得半死。拋開外面的談論不提,生活十分苦逼。

    「再出一句對句給你。三猴兒坐牛車,手拉手,市有虎,虎不來,王橫著寫。」

    是譏諷鄭朗左擁右抱,招搖過市的,不是你是天下第一,是真正的人才沒有與你比試。王字橫著寫成了什麼?十分生動,但鄭朗整成了一個小丑。

    鄭朗哭笑不得,瞅了一眼窗外的梧桐樹,秋天到了深處,梧桐樹葉已經黃了,許多小麻雀在嘰嘰喳喳的圍著它飛舞著,時翔時集。於是答道:「十雀子圍梧枝,嘴對嘴,樹上是燕,燕不飛,由倒著立。」

    咱不是小猴子,是一隻大燕,即使暫時落在樹頭,讓一群小麻雀兒圍觀,還是高高的棲在樹頂之上,甲於群鳥。

    崔嫻一句是形象,鄭朗這一句是意象,論境,又大了一籌。

    崔嫻在裡面咬著小貝牙,沉默了一下說道:「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也。」

    看到好的人向他看齊,看到不好的人,要反思自己有沒有犯了與他同樣的錯誤。做人得謙虛一點。你才是一個小解元呢,宋朝的解元不要太多,有什麼資格將自己比作一隻大雁?

    「非也,君子泰而不驕,小人驕而不泰。子夏曰,君子有三變,望之儼然,即之也溫,聽其言也厲。」忽然停了下來,因為外面傳來腳步聲,茶樓不僅是他們幾個客人,還有其他的客人。不過腳步聲不對,躡手躡腳的來到門口,再停了下來。不用說,三個舅哥又跑回來偷聽了。很無語,繼續說道:「我做得還不夠好。」

    並不是我不謙虛,本來君子就要泰然自若,望之儼然,相處溫和,聽其言很嚴肅。眼下我只做到泰然自若。望之儼然。但肯定不是那種儼然,只是泰然自若,相處卻是很溫和的,與人談話時更不敢一本正經,同樣用溫和的態與人交談。何來驕傲而言?

    「嘴尖牙快,終是著了下道,木、訥二字還是君子必守之道,所以石家五人官居二千石之官。」

    「僅是外戚發家。嚴謹治家,持之下之道,有才無德自取滅亡,有德無才,也不會長久,於是石家很快也就消失了。」說到這裡歎了一口氣:「崔家小娘子,何謂嘴尖牙快,馬上你就能看到了。」

    比起高知州用舌頭活活將張義陽淹死,後面的那些主也不知牛到哪裡去。

    這一句崔嫻只聽懂了一半,想了一下說道:「賓孟適郊。見雄難自斷自尾,問之,侍者曰,自憚其犧也。遽歸告王。且曰,雞其憚為人用乎?人異於是,犧者實用人,人犧實難,己犧何害?」

    三哥有些茫然,用很小的聲音問:「大哥。出自何處?」

    「《左傳》。」

    弟兄倆恰恰相反,大哥長於記憶,正是因為這個記憶,使他章寫得枯澀無比。老三章寫得十分靈動,可又疏於記憶。

    最苦的是二哥,問:「什麼意思?」

    「周景公的臣賓孟走到郊外,看到雄雞將自己的尾部弄斷。他問隨從為什麼?答說它害怕被祭祀。於是賓孟就用了這件事勸周景公。小妹意思是讓鄭家小郎做人總歸要低調的好,自己少了一些犧牲,可也少了許多人的嫉妒與讒言,更大的災禍也就免去了。」

    「有理。」

    「什麼有理!」大哥搖頭反駁。

    這是兩種不同意見的相撞,就看誰能說服誰了。

    但與三弟相視一眼,不管怎麼說,也是一場好戲哉。

    看看這小夫妻二人,談一個話,都那麼雅!自己都期盼了好幾年,居然提前上演了。崔大郎激動得差一點熱淚盈眶。還好啦,鄭家子才學跟上去了,否則在小妹的才學下,那個悲催的。

    「耕人桀溺對子路說,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誰以易之,且而與其從辟人之士也,豈若從辟世之士哉?子路轉於夫子,夫子說,鳥獸不可以與同群,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

    前世鄭朗真的沒有注意多少孔子一生的活動與言行,也看過,權當看著好玩的。這一世專心研究,才知道後來的人給孔子抹了多少黑!

    是不錯,他的思想有一定的局限性,但有更多的思想有著積極的意義。

    後世給孔夫子貼上一個迂闊的濫好人,不知道錯了哪裡。孔子為魯國大臣時,削三桓、墮三都,殺權臣少正卯,並且從強大的齊國生生搶回來被他們侵佔魯國的鄆、鄵、龜陰等地。是好人,但絕對不是濫好人。

    特別是這句話,桀溺對子路說,天下亂成這樣子,你們有什麼能力能改變呢?不如辟世。孔子對學生的解釋是我們不能同鳥獸同群,那不同人打交道,又能與誰在一起?若天下太平,我就不會與你們一起顛簸,謀求太平之道了。

    不作為的做一個隱士是好,但全部是那樣,國家完蛋了。這正是知道不能為而偏為之,積極出世的思想,才有著更實用,更上進的意義。儒家最後被統治者利用,不僅是他們的禮樂忠恕,其他諸家也有許多好的思想可以借鑒,但實用意義,一家也不及儒家。

    「所以夫子敗於三都,險於匡國,饑於陳蔡。如果任何事都要畏首畏尾,縱然一生平安無事,我不屑為之!」事實也如此,做人,鄭朗不喜歡惹事生非,但別人真惹上門來,一次是讓,二次是說,三次,俺們不客氣,

    孔夫子教我這樣做的。

    「太卜對景公說能動地,景公問於晏子,晏子默然不對,天下皆美。」

    二哥又沒有聽懂,這是《晏子春秋》上的一段話,齊國的太卜與晏子觀天象,都知道有地震的事發生,太卜對齊景公說,臣能使大臣動搖起來。齊景公一聽,臥槽,你太牛了,不相信,問晏子,晏子默然不對,出來對太卜說,前些時候我看到鉤星在房宿與心宿之間,是要地震了?太卜無奈承認。晏子又說,若是我將真相對君主說了,你會有死罪,不說,又擔心君主害怕。你自己對君王說真相去,別做那些下等的事了。太卜主動向齊景公承認錯誤,子陽聽說後,道,晏子,仁人也,忠於上惠於下。

    太能扯了,地震能預測,那也不用死了那麼多人。不過這時候的人們,還就相信了。

    崔嫻摘出這句話,是說做人還是以寬恕為美。你有的做法太囂張了。

    二哥直抹汗,大多數聽不懂。

    幸好啊幸好,小妹看自己讀的書不多,平時沒有與自己掉這些書袋子。

    就是此時坐在外屋的鄭朗,也很是汗顏。

    崔有節能說,可以理解,人家是進士出身,讀過許多書的。可你是一個小姑娘家家,幹嘛在肚子裡裝了這些墨水?剛才二人的對答,真的牽及到不少的知識面,從對句,對歷史,再到經義,各個書籍。

    然而在心有了初步的印象,這個小媳婦是一個更喜歡做人低調的人。

    這個想法才錯了。

    以後他有的瞧!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5 11:34
第一百三十六章 小媳婦,你牛(下)

    兩人這時講得有此快,二哥聽得很傻眼,道:「……果然是有學問人哪。」

    有學問也不能這樣玩。

    除非一些特殊場合,就是正式的朝會,也不能如此。否則小皇帝那將是最大的倒霉鬼。

    想一想,未來朝堂的大臣吧,范仲淹、富弼、文彥博、韓琦、司馬光、歐陽修、晏殊、大小宋、龐籍、曾公亮、王曾等等,那一個不是肚子裡的墨水裝得滿滿的,都快盛不下,臉上一飄,眾義冒出來,眼神一閃,諸經噴出來,就憑小皇帝的那個水平,什麼「只向身邊有大還,胎神月殿在秋天。三靈密像誰分別,尺質清虛本自然。」還有什麼「德潤丰姿人有異,光增譜牒世同無。古今紀載難窮盡,一代強如一代隆。」

    不是水平不好,也就那麼回事了。

    這些大拿們全部發力,好啦,那個談話的水平,遠遠勝過今天鄭朗與崔嫻的十倍。

    一上早朝全部開火,小皇帝悲催了,兩眼淚花直閃,只好沖馮元招手:「老師啊,你替朕解釋一下吧,不然朕聽不懂啊。」

    會這樣玩,比如考諸經科時,或者相互切磋時,或者刻意交流時。

    平常說話還是與常人一樣的。

    不然玩到最後,就是有歐陽修的水平,都能將自己掉下坑去。

    崔嫻也小玩了一把,很好奇,看看自己小丈夫倒底有多少本事,另外也在示威呢,別以為你有本事,俺才氣也不差的。

    還真將鄭朗震住了。

    艱難的噎了一口唾沫,說道:「崔小娘子,你信不信佛教?」

    「不大信……」

    「就是信佛教,又有幾人做到捨身飼虎?」這更矇人,慈善心都氾濫到這等地步,當真看到老虎來了,將衣服脫光說:「來吧,吃俺們!」

    可以教導人向善,但別扯到太離譜。因此三教九流,從內心深處鄭朗還是很喜歡儒家的。不過儒家有許多東西過了時,還有一些東西又經後人曲解得面目皆非,想要使它發揚光大,非是黜百家,尊儒術那種光大,而是讓它真正派上用場,必須經一些眼光長遠,學問又好的人整理。范仲淹、程氏兄弟、司馬光等人都做過類型的工作可沒有做好。王安石那個不算是披著儒家的皮法家才是他的內核。

    其實鄭朗有時候想,可連自身之道都沒有想好,這項工作……

    僅想一想了。

    又說道:「儒家講仁愛謙讓,是好的,可過猶不及,所以孟子說,伯夷隘,柳下惠不恭隘與不恭也,君子不由也。」

    在孟子心中,此二人也是工個聖賢之人在《告子萬象下》還刻意做了這樣的評價,可同時也說他們做得偏激,周替商,是道義之取,但伯夷是怎麼做的?所以說他隘。柳下惠也不錯,可做得太過隨遇而安,失之於恭,沒有盡到做臣子的本份。

    繼續說道:「因此我對皇帝說過一句話,法度。」

    還可以往下講去,比如他所說的仁義。但不需要了,畢竟對方是一個小姑娘,能說出這些,容易嗎?整個宋朝找一找,估計也難找出一百個人出來。又說道:「就像我的字,大約你也看到了。」

    字改了一改,比原來的米體多了一份柔和之氣。既然小姑娘對自己好奇,幾位大舅哥搬了那麼多宇稿回去,她不可能不看的。

    裡面一陣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裡面又說道:「你去學那個琴,妾不是很贊成。哪裡……能學什麼琴?」

    這一次鄭朗沒有辨解,不去,也不會有臉上的桃花一朵,錯了就是錯了,這件事還沒有完呢,遠不是崔家小娘子甚至她父親所想像出來的。道:「是。」

    「你在太學講了仁義,妾倒是很贊成,雖惹了一些非議,卻讓京城諸學子十分喜歡。然而解試之後,你匆匆忙忙的離開,未免做得太過。無論以後學業如何重要,只要抽出一天時間,與一些有才學的學子交流一下,然後說明原委,甚至諄諄教誨,就像你對柴克明一樣,未嘗不是一件美事。話說開,也不會有多少學子厚著臉皮,到你家中打擾你的學習。那一去,諸學子心中起了怨懟之心。其實妾也聽說過張義陽這個人,甚至出事後,還讓大哥替我尋來他的文章,看了一遍。文章寫得還是很不錯的,平時只聽說他喜歡遊學,也未曾有什麼惡名,真說起來他還不如你……」

    你的名聲才真正大大壞掉了。

    「可因為你一走,本來起了較勁的心理,於是怨懟心起。不但起了一場不應當起的風波,甚至還毀了一個可能的可造之材。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為你而殺。」

    此時崔嫻已經真正接受了鄭朗,雖然對江杏兒略有些小吃味,但種種的事,還是在替鄭朗考慮。包括剛才的以答,不僅是才學的比較,也是規勸。

    小丈夫風頭太勁。越是這樣,越是要小心。

    鄭朗眼睛再次驚疑起來。

    剛才那一番談話是才學之爭,若是天資好,未必沒有人辦到。

    可這牽涉到人情世務了。

    這些話兒是她聽崔有節評議的,或者是她自己想出來的?

    「張家子也是你的前車之鑒。他才學好,想鼓風作浪,結果呢?高知州僅施了一些小手腕,此子一生皆敗。你參加的是進士科,一旦中榜,立即入朝做官。諸位相公,為什麼對你一直提撥?是因為你年齡小,不會妨礙他們。可朝廷官員不僅是他們,還有更多的中下層官員,每一個人為了想上位,使盡了手段。這些人,那一個手段又比高知州差了的?」

    朗已經料到十之八九,這些話全是小妻子自己兒琢磨出來的了。

    未必自己一一去做,可能想到這些,不由地看了看簾後,心裡說了一句:小媳婦兒,你牛。

    是不錯的,不然崔有節都不會這麼慎重了,他並不像他的妻子是市利之徒。只是女兒天份高,若鄭朗真的胡來,萬分的捨不得這個聰明伶俐的女兒讓以前的鄭朗糟蹋。

    「兵家有云,善戰者無赫赫戰功。是因為危險沒有到來之即就將它扼殺了。妾也知道你有才氣,可這些小的細節也要注意。真若有人招惹你,以義去反擊吧。」

    「呃!」

    ……*……」鄭朗愕然。

    「妾不是呆板的人」,崔嫻看到小丈夫讓自己這個驚人之語說得張大嘴巴,差一點咯咯笑了起來,又說道:「總有那麼些人,你不去惹他,他也要惹你的。可是平時卻沒有必要無辜的招來仇恨。比如柳玉娘再比如張義陽。」

    有好心也對,可也有私心,以後那些青樓妓院,就不要去啦。

    大哥琢磨了好一會兒,才想到此節,在外面就是想笑。

    「妾也不好,有時候使了一些小性子。」

    不知道她就是那個神秘女郎,鄭朗也沒有聽懂她這話意思。

    繼續說:「那次你讓你的小婢看妾但妾聽聞了一些,那小婢對你很好,可人有些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她能說什麼。」

    「啊……啊……」鄭朗不好說啦,你不同樣派了小婢觀察我?

    裡面忽然傳來輕笑,又道:「其實論長相,比你強啦。」

    「咳……咳……」不是那壺不開揭那壺麼?

    「你也看過我的,但你沒有想到?」

    「什麼時候看過你?」

    「你想一想。」

    「我想不出來。」

    「妾知道大丈夫三妻四妾,你若想出來了,以後我容一容。想不出來,你那兩個小猴兒,妾只能留下一個。」

    「這不大公平。」

    「公平,若你見了妾,那麼知道妾說的條件是如何的低了。」

    小妻子說到現在,似乎很講道理。其實鄭朗也在懷疑呢,為什麼這個聲音很熟悉。但自己又想不起來。

    二哥在外面緊張的悄聲問:「大哥,你猜他會不會想出來?」

    「大約不會,因為我們在京城也有許多天,並沒有告訴他,不會往那上面想。」

    「那就不大好了。那兩個小婢,與鄭家小郎感情很深,讓他放棄那一個,都不會同意的。」三哥說道。這是小妹小醋性子又小小發作了一下,才刁難的。

    鄭朗苦想了很久,還是沒有想出來。

    三哥說道:「大哥,你去幫幫他吧。」

    「我怎麼幫?」

    「你只要進去,說一聲驚鴻二字,鄭家小郎必然猜到。」

    「那你為什麼不進去?」

    「你成了家的,我沒有成親,小妹不怕我。」

    「我是成了親的,小妹同樣也沒有怕過我。」

    「為了小妹的終身大事你進去吧……」,說完了朝二哥使了一個眼色,二哥懂的,兩人一推,就將大哥重新推了進去。

    幾人在嘀咕,裡面估計是半點聽不到,畢竟隔壁同樣有人在說話,雖茶樓很雅致,但也不能說是絕對幽靜的一個環境,可鄭朗在外面隱隱聽到一些嘀咕聲。至於嘀咕什麼,是聽不清楚了。

    可能想出來,這是大舅哥來幫助自己了。

    果然大舅哥開口了:「小郎,要不要我替你叫一壺茶,驚鴻茶,驚鴻啊。」

    裡面說道:「大哥,不准相幫。」

    但知道瞞不住了,簾子挑開,一張嬌美如花的臉蛋探了出來,欠身施禮:「雖你是一個呆頭鵝,可妾身也使了一些小性子,怨罪則個。」

    然後似嗔似笑的看著這個小丈夫。

    鄭朗差一點跌倒了。

    PS:又有錯誤了,是雁未飛,不是雁不飛。梧桐樹散比較散,不是三角形,像田字,一隻大雁棲居在上面,於是成為由字,但站在樹頂的,所以也能反過來為甲字。冠於諸鳥樹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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