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作者:午後方晴 (已完成)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10 16:08
本帖最後由 25288128 於 2012-7-11 21:27 編輯

第三卷 小鬥八賢王 第一百七十七章 平靜

    來到崔家,卻意外的見到了一個人,高衙內。

    崔有節替鄭朗做了介紹:「他是上蔡縣新主薄高主薄,父親病逝,蔭補得官。」

    高衙內走上前來一拱手,說道:「鄭解元,以前多有不是之處,請恕罪則個。」

    原來他父親死了?難怪有錢贖婁煙,不過也有一些地方不解,蔭補也是宋朝一個擇官方式,多是照顧權貴子弟,或者功臣之子的,像高縣令這樣的官員,死了也就死了,撈到蔭補的機會很渺茫的。不知道這小子用了什麼手段,居然得了一個縣的主薄之職。

    鄭朗也沒有放在心上,雖然沒有人說,自己也知道自己如今的影響。自從老太太臨駕崩前將自己喊進了內宮,小皇帝對自己不惡,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了。

    非但一個小縣的主薄,就是差不多的一個州知州,除非像司馬池那樣略有些官聲的知州知府外,也未必在自己眼睛裡。但面子大家給的,自己同樣要給人家的面子。

    一個縣的主薄,已經與自己不是一個層面上的人物。

    就不知道為什麼銓選到了蔡州,難道吏部的官員不知道蔡州的知州正是自己的岳父大人?或者有意在惡搞?

    然而明白岳父的用心,都過去了,自己聲名一天比一天盛,高衙內會很害怕,所以喊來,讓自己說一說,徹底將過去的事來一個了結,自己得到了寬宏大量的美名,高衙內也不至於因為畏懼,不能安心工作。於是說道:「高主薄,過去的事是我小。不懂事,說恕罪則個的,應當是我。」

    「那敢。」

    「勿用這樣,我反而內疚了。你為何如此急著蔭補?我記得你還是一個舉子身份?」

    「鄭解元,我那是你,天生異賦。即使科舉。多半也考不中,不如先蔭補一個官職,有一個穩定的俸祿,以後能中就中,不能中就安心謀官。其實今年冬天我也要去參加省試,試一試,看有沒有這個運氣。」

    這個運氣多半很渺茫。

    明年大神不是很多,錄取的名額不少,好幾百人,然而積壓四年沒有科舉。全國將不知有多少舉子到京城參加科考。有可能錄取率不到百分之二。非是解試考,既然能被解試考錄用的,多少有些真才實學的。

    想想高衙內寫的那些詩,鄭朗心中搖了搖頭,沒好直接說出來,溫和的說道:「提前祝你高中。」

    「那敢,倒是鄭解元一定會高中。」

    「也未必。」

    「鄭解元喊未必,讓我更不敢抱多少希望。」

    「各自努力吧。」鄭朗說完,從衣袂上拿下一塊玉珮,又說道:「高主薄,聽聞你與婁煙終成連理,這塊玉珮送給你們。祝你們白頭偕老。」

    「謝,」高衙內感謝的離開。此事算是揭過。

    崔有節自始至終沒有說過多少話,就這麼看著。越看越滿意,難怪上到皇帝諸臣,下到諸位學子,皆對這個女婿交口稱讚,有氣度,有涵養。舉止沉穩,有那麼一點君子如玉,溫潤有加的樣子。

    倒也未必,若是原來的鄭朗,恐怕又要動小刀子。此鄭朗根本就沒有喜歡過婁煙,何來怨恨的情緒?若喜歡,鄭朗有時候也會很小心眼子的。也不會像現在心平氣和。

    捻著鬍鬚說道:「小郎,老夫看到你長大了,心中很欣慰。唉,我那個兄台啊,過世得早……」

    別以為他在作偽。與原來鄭朗的父親,倆人感情很深。若不是因此,早回了這門親事。不過真回了,此時才讓人貽笑大方。

    鄭朗沉默不言,總之,對這個岳父還是很敬重的,是一個好長輩。

    丈母娘出來了,端茶倒水,一切如鄭朗所猜。

    其實她就不當出場的!

    鄭朗的好心情一下子讓丈母娘的慇勤,弄得煙消雲散。

    崔有節看在眼裡,上次沒有注意,若這次再不注意,這個知州也別當了。但他說得很巧妙,先是問:「某聽說你收了兩個學生?」

    「算半個學生。」

    崔有節沒有辯,他不知道鄭朗對兩個小傢伙的忌憚,而是認為他忌憚別人說閒話,畢竟朝廷是不鼓勵官員公開收學生的,並且鄭朗又小。不揭破,又說:「你自己學業要緊,又要為太后作畫,又要分心,終是不大好。」

    「偶爾與他們交流一下,太后的畫我畫好了,背景讓范翁在畫,以後安心學業。」

    「那就好,某聽說那兩個小子很聰明?」

    「嗯,」鄭朗想苦笑,若這兩小子不聰明,全大宋也找不出幾個聰明人來了。要麼再往後,四川的另一個孩子。

    「司馬家的小子,某也聽說過,自幼聰穎過人,沒有想到司馬府尹居然捨得將這小子交給你。這也是你現在薄有名聲,若是以前會不會?這才是人情世故……夫子曰,唯小人與婦人難養也,婦人之見,別記在心中。」

    鄭朗看了看還在一臉茫然的丈母娘,又看了看意味深長的老丈人,樂了起來,拱手道:「泰山之言極是。」

    崔有節又道:「今年你大哥與三哥也要去京城。」

    這裡很有意味的,不是講我家大子與三子,改成了大哥與三哥。但省試還能難倒這個小女婿嗎?那也對不起他的名聲了,只要中了省試,兩家的約定也就實現。

    所以稱呼改了過來。

    其實背後還發生了許多故事,但崔有節被自己幾個孩子瞞住,一點也不知道。只知道三個兒子見了京城,見到了鄭朗,女兒害羞,沒有見到。其他的,要麼知道女兒送了一些小禮物到了鄭家莊,至於鄭朗帶的話,環兒只告訴了崔嫻,幾個哥哥都不知道。更不要說崔有節了。

    鄭朗也不說,真不行,以後慢慢調教,總比調教兩個學生,要相對容易。就當自己是這個苦命。不過想到了大舅哥,心中好笑。這考了幾次啦,從十幾歲就考,考到今天,快考成了科考場上一根黑乎乎的老油條。

    崔有節臉上表情忽然遲疑起來,鄭朗說道:「泰山,有何話,請說。」

    「他們愚笨,我想讓他們與你住在一個客棧裡,順便指教一下……但你看,以你學業為主。若是覺得耽擱你的時間,就不用麻煩。」

    老丈人,你都開了口,讓我怎麼回拒,說道:「好,讓我試一試。不過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省試不僅需要才學。也要一定運氣,我也不敢擔保。」

    「是,你讓老夫更欣慰啊,勝不驕,敗不餒。才是好性格。今天你無論如何,要留下多住幾天。」上次這小子似乎用心不詭,就怕這次他來一個大三元的什麼,再加上他的名氣,估計就有了這門婚約,京城裡也會有更多的權貴,對他動心思,還是讓他與自己小女兒見上一面為妙。

    這時候崔有節想抽自己嘴巴。幹嘛來一個婚約,不然現在兩小皆十六歲,成一個親,不就什麼問題也沒有了嗎?

    「留幾天不大可能,兩位太后要下葬永定陵,之前必須將畫稿交上去,雖背景讓范翁在畫。我也要時不時過去看一看,不能出差錯。今天晚上我就留在貴府吧。」

    真的時間很緊。

    其實鄭朗也不解了,我好像不喜歡多事,可為什麼這麼多事找著我。

    是不多事,只不過看小皇帝人不錯。偶爾好心的替他分去一些煩惱。

    這是……不多事……

    崔夫人有的聽明白,有的沒有聽明白。但有一條是聽出來了,這個小女婿答應了進京省試,與自己大兒子三兒子住在一起。

    住在一起,就能幫助你兒子考中省試?

    崔夫人哪裡知道?只聽到外面許多的傳聞,認為會起很大的作用,於是命令家中的僕人殺雞宰鵝,忙得不亦樂乎。讓崔有節無語,越是這樣前倨後恭,在這個聰明過人的小女婿眼中,你的地位越低。隨她了,說道:「某帶你到後面書房。」

    沒敢再考鄭朗的學問,上一次前來,與自己針鋒相對,沒將他難住。這一晃又是幾年過去,外面傳得邪乎。怕自己沒有考成,反而被這個女婿考住,那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喏。」

    在鄭家莊,鄭朗性子坦,僅是用功,平時很用功的,這時候也沒有更努力,臨時抱佛腳,不屑為之。但進了崔家的書房,才感到科考到來前的壓力。書房裡堆放著許多書籍,兩張書桌上面,堆放著許多字稿。邊上還有兩個燭台,上面插著兩根燒了一半粗大的蠟燭,牆壁上薰上了一層煙油,顯然是這段時間在加班加點,連夜苦讀留下的痕跡。

    還沒有進門,就傳出兩個大舅哥的朗朗讀書聲。

    看到鄭朗到來,兩位舅哥很驚喜,崔有節離開,讓他們幾小說話去。

    一會兒崔嫻帶著環兒走了進來,沖鄭朗施了一禮,清脆的說道:「見過鄭郎。」

    「見過崔小娘子。」

    看了看,又長大一歲,長得更加秀麗,不知道傳言中的四大美人是什麼樣子,但老太太年青時相貌鄭朗可是還原出來的,以她的相貌也不過如此吧。每一次看到她,不得不承認,此女雖有時候耍一些小性子,確也有耍小性子的本錢。

    然後鄭朗感到不大對勁,想了想,立即想出來,是她的眼神很平靜。這一點很不對,什麼表情都能出現,就不應當出現平靜的眼神。倒是她身後的小丫環環兒,侷促不安,緊張的捏著衣角。

    「以前種種,恕罪則個。」

    「不敢。」還能說什麼,什麼朝聞道,夕可死?豈不是廢話嗎?

    然而接下來,更讓他莫名其妙,崔嫻一共說了十二個字,然後再施一禮,說道:「妾身告退。」

    就飄然離開了,或如他所寫的奏折,人已不在,唯有清空裡留下了一縷香風。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10 16:13
第一百七十八章 蓋棺

    鄭朗很不解,難道四兒來了一個三變小妻子,於是小妻子索性對自己來一個小小的三變臉,不然三次見面,怎麼展現出三次不同的性格?

    沒有問大舅哥,問也沒有用,看他們寶貝的樣子,不用說,俺小妹最好啦。

    也沒有多想,想瞭解一個人是多難?有的夫妻共同生活了幾十年,都不能瞭解對方,況且僅短短的三次擦肩而過。就是岳父不顧規矩,讓自己與小妻子談上三天三夜,自己就能瞭解她嗎?

    他胡思亂想了一會兒,環兒同樣不解,問:「小娘子,這樣放過了她?」

    在鄭家環兒可不敢說的,害怕。

    但感到鄭朗冤枉了自家小娘子,崔嫻聽到後當然也不樂意,我說了什麼,只不過讓你少留連煙花之地,減少禍事發生,或者問了你幾句,可你那叫什麼,來了蔡州,不上門拜訪,就是對啦?

    至於自己的小性子,選擇性的遺忘。

    然後又說了什麼,三思而後行,看看,去了京城後,又進了開封府的大牢,讓人擔不擔心?

    但心中隱隱的感到自己小丈夫那次所作所為,不是像人們傳言的那樣,是溫潤有加,實際使了一些小手段的。這樣一想,忽然啼笑皆非。這種心態下,讓她能說什麼呢?

    對環兒說道:「非也,科考將要到來,不要分了他的心。」

    「原來如此,小娘子才是明曉事理。」

    也是胡說八道,這樣莫名其妙而來,莫名其妙而去。鄭朗若不是性格坦然,心中豈不留下一頭霧水?心思照樣分去。但鄭朗一番話也不是沒有作用,崔嫻回想了一下,也覺得自己做得事,做得沒頭沒尾,略略過了些,因此,心中有些心虛。這種情況下。讓她見到鄭朗,能說什麼?

    崔有節不知道內幕,只知道女兒與鄭家子見過面,將大兒子喊來,問:「鄭家小郎看到你小妹後。有什麼反應?」

    「很……驚喜。」大舅哥還能說什麼?似乎第一次見面,讓小妹夫很驚喜吧,都當街攔車子了。崔有節鬆了一口氣,當初這門親事帶給了他很大的壓力,省怕害了女兒。如今女婿很優秀,甚至自己能不能進京擔任京官,與這個女婿息息相關,又帶給了他新的壓力。

    「好在陛下即政。又是幾年沒有省試,明年一年舉行,時間不用等多長。」

    「爹爹,萬一……這也有運氣的,萬一……」

    「萬一什麼,他是你啊!」崔有節一聲暴喝,大舅哥嚇得不敢作聲了。第二天鄭朗說走就走,絕不拖泥帶水。

    回去後,繼續閉門苦讀。要麼與范寬商討長軸,進行加工潤色。這個時間也不長,終於將畫畫完成,范寬帶著畫回京了。小皇帝看了兩幅長軸,悲喜交加,大哭了一場。但隨後發現了一個問題,自己生母年青時長相遠不及養母,有些不大相信,問宮中的太監,有的說如此。有的說鄭家子誇張了。

    想了想,將李迪喊來,問道:「李卿,這是鄭解元畫的畫。」

    李迪將兩幅長軸打開,看後道:「鄭家小子有心了。」

    劉太后六幅畫,很經典的展現了她的一生。李太后的畫,同樣畫出李太后的一生以及心理動態,特別是四五六三幅小圖,其實是在替李太后一生蓋棺而定。

    趙禎沒有聽出來,他還以為有心是指鄭朗用了功夫,居然畫了這麼長的兩幅卷軸,又問:「當年你也見過莊獻太后,可是如此明艷動人?」

    小皇帝腦海裡的印象多是老太太年老色衰時的畫面,因此對長軸上老太太的相貌有些質疑。

    李迪回想了一下,年青時的劉娥他沒有見到的,但三十幾歲的劉娥,李迪卻是看到過的。三十幾歲的婦人,正是最成熟,最明艷的時候,答道:「不過。」

    轉念間明白小皇帝的用意,說:「陛下,莊獻太后一生有功有過,鄭解元雖因為年齡小,受過太后恩惠,對其忠心耿耿,於是持了褒獎態度,但陛下,莊獻太后對國家的承下啟下,對陛下的哺養之恩,不能抹殺。」

    十幾年前,自己也與寇准一個心思,不顧小皇帝只有幾歲,也想將小皇帝扶上帝位,不讓後宮專權。當時沒有想到,這大半年來,才能清楚的看到。不能說小皇帝不好,外面有災,於是在皇宮苛刻自己,居然讓他真省出一百萬緡錢,用它來救災。

    實際對宋代來說,一百萬緡錢能做什麼?

    手稍微大一點,就不知塞到哪兒去。但落實到皇宮一處,少了一百萬緡錢,皇宮用度會有多緊張?

    然後帶頭吃蝗蟲,這一吃,許多州縣百姓勇躍殺蝗,真正有多少災民吃了蝗蟲很可疑,可確確實實有許多災民在殺蝗蟲,用它來換朝廷的糧食。有的州縣百姓驃悍的,到處捉蝗蟲,居然將蝗災影響降到最小,甚至還從蝗蟲嘴裡搶下了最後一點秋糧。

    因此,也不能說陛下沒有作為。

    然而就是不對勁,想了大半天,才感到原因所在,皇帝年青了,掌控能力差,所以老太太執政時,朝堂上很和平,但到了小皇帝執政時,大臣們一個個翻了天,反而影響了政策的執行能力。

    最簡單的一個例子,錢惟演,發落到洛陽。然而范諷上書,繼續彈劾錢惟演檀議宗廟,又舉媚行,與後族聯姻,請再降黜。皇帝說:「先後未安葬,朕不忍奪惟演太甚。」

    范諷又胡說八道了:「臣今奉合山陵使,而錢惟演守河南,臣朝暮憂懼刺客,只要陛下納此,那怕不讓臣做御史中丞,臣也願意。」

    直接火拚。

    當真有如此嚴重嗎?

    休說錢惟演不敢動范諷,就是趙元儼,讓他派一個刺客殺一殺鄭朗試一試看?

    這是宋代。非是在唐代。

    可他為了火拚錢惟演,居然不做御史中丞了,逼得小皇帝無奈,只好將錢惟演以平章事的身份出到陳州。連同郭皇后的妹夫錢曖同樣出之,與錢惟演同行。

    范諷如願得逞。他與李迪關係很好,可此舉就像他拚命打壓鄭朗一樣,做得太過。從側面來說,也說明了皇帝對群臣駕馭能力的不足。這是皇帝二十幾歲。若是當時如自己與寇准心願得逞,會成什麼樣子?並且那時候丁謂與曹利用等輩,還在朝堂上,如果讓他們得逞了……李迪不由的冒出一身冷汗。

    不說不可能,自己手段軟了些的。寇准純是興趣之人,想到哪裡做到哪裡,根本不顧後果。一旦得逞,丁謂來一個低姿態,再替寇准擦一下鬍鬚,寇準準得留下丁謂做副手,那麼什麼事都能發生。

    歎息一聲,說道:「這十二幅圖足矣。陛下不僅見圖思人,也要深思之。」

    「深思之?」

    「你來看莊獻太后六幅圖畫,莊獻太后前半生同樣很淒苦,太后對陛下的哺養之恩與對國家的交接之恩,陛下更不可抹殺。莊懿太后前半生平淡,後半生也未必全部是淒苦,看到陛下成長起來,她何嘗不感到欣慰。」

    小皇帝眼光落在最末一幅圖上。再次悲喜交集。

    李迪有些擔心,怕小皇帝睹物思人,又說道:「這兩幅長軸宜供於奉慈廟。」

    畫得太逼真,擔心小皇帝放在身邊,時常落淚,傷了身體,所以讓這兩幅長軸遠離小皇帝。

    但最悲傷的時候來臨。兩個太后的靈柩不能久供,終於在九月末出葬,先發引劉太后的靈駕,過了這麼久,小皇帝漸漸醒悟。不僅鄭朗在勸,范仲淹還有他的老師李迪一席話,皆是替老太太蓋棺而定的。

    這時候,小皇帝回想起養母萬般好處,拉著棺材的繩子,一直拉到皇儀殿門口,儀官固請痛哭而止。還沒有完呢,又來到洪福院,攀著梓棺痛哭一番。最苦的還不知道那一個母親做對了,或者那一個母親做錯了。

    十月初,兩個太后附葬於永定陵。

    ……

    鄭朗又要準備出發,其實不用那麼急,可必須先到禮部拿到報名表,不得不提前就要抵達京城。

    但此行與去年不同,去年擔心的是京城,今年擔心的是家裡,將兩個小傢伙喊來,說道:「我要去京城省試。」

    「恭祝解元高中。」兩個小三子同時眉飛色舞的說道。

    只要老師能高中,就能親自教導他們,州學的那些個老師簡單太遜。可還沒有進鄭家的門,小老師再三囑咐過,尊師重道,所以這句話放在心中,又不敢說出來。

    「你們啊,不過你們不能再吵了,我僅去了蔡州幾天時間,你們就吵將起來,讓我如何安心去京城省試?」

    「要麼解元將我們帶著。」王安石躍躍欲試。

    「不可,解元要安心讀書,不能為我們分心,」司馬光說道。

    可是鄭朗很心動,現在鄭州的州學是一灘淺澤,確實容不下這兩條小蛟龍。但京城水深,有許多有學問的儒生,若要安排好,對這兩個小傢伙倒是一次機會,道:「讓我想一想。」

    「解元,你不用操神,我們會聽話……啊呀,你幹嘛掐我?」司馬光憤怒的看著王安石。

    「你們這兩個小東西,」鄭朗無奈的搖頭,又說道:「此事你們不用多想,我來考慮一下。」

    剛說完,六娘七娘跑到後面來,說道:「欽差來了。」

    「欽差?」鄭朗很狐疑,現在又不作畫,又來欽差做什麼,不敢怠慢,來到前面,看到了閻文應,立即拱手道:「見過閻都知。」

    「見過鄭解元,幾月不見,你又長高啦。」

    「承蒙都知誇獎。」

    「先接旨吧。」

    「喏。」

    也沒有其他的意思,靈駕到了永定陵下葬,御駕親臨,讓他帶兩個學生參見一下。

    「非是學生。」

    「是不是學生不重要,陛下吩咐過了,讓你帶著那兩個小郎,過去讓他看一眼。」

    不但是小皇帝好奇,連許多大臣都在好奇。鄭朗有些鬱悶,敢情我們是嘛?三隻大熊貓!

    也不要別人,此時閻文應已經好奇了,道:「鄭解元,你那兩個學生呢?」

    「非是學生……」

    「那麼是後進吧。」

    「非是後進……」鄭朗很無語,你們要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吧。

    PS:這兩章是一個過渡,承接上面悄悄埋下的一個坑,佈一個新坑。不得不寫,江南才是女主真正出現的時候。然而想到諸位對女主不同的態度,不知如何下筆,寫得很辛苦……若不滿意,請原諒哈,江南時女主還不滿意,再請怦擊。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11 16:29
第一百七十九章 兩小鬥中丞‧四季

    鄭朗來到後面,將事情對兩小說了一下,道:「你們自己看,認為可以見一見陛下,我不反對。心裡有包袱,現在你們最好不要見,以免在你們心中產生陰影。我替你們回拒了聖旨。」

    萬事開頭難,現在看到了小皇帝害怕,對二人成長沒有利,同時也給他人留下了一個不太好的印象。

    說完,看著他們。

    不要以為他們是未來最牛的大拿,現在還小,非是自己,從後世穿過來的,不一定不害怕。說得不算,得看他們的表情與反應,如果很激動,或者很興奮,同樣也不行,見到了小皇帝與諸臣,必然失態。自己糾正的僅是他們的偏激,其他的,鄭朗還想讓其正常發展下去。

    然而兩小興奮之情是有了,並沒有太興奮,王安石沉思了一會兒:「我們不會刻意邀見陛下,但陛下召見世面我們,為什麼不去?」

    司馬光則說道:「鄭解元,不能將我們當作小孩子看。」

    鄭朗一樂,道:「既然如此,我帶你們一道過去,只要你們沒有太多的包袱、負面心態,對你們將來成長也有莫大的幫助。」

    將他們帶了出來,見到閻文應,兩小很溫和的施了一禮,閻文應看了看兩小,又看了看鄭朗,哭笑不得,果然是好學生……回去稟報了。、

    小皇帝正在行宮裡,宋朝修建得不多,眼下無非就是東到應天府,西到洛陽府,有一些行宮,這是為了君臣偶到陪都才修建準備的。不過從開封到鞏縣最為密集,畢竟宋朝皇陵在此,御駕來得多。

    正在等閻文應的消息。

    看到閻文應,好奇地問:「那兩個學生你可見到了?」

    「臣見到。」

    「如何?」

    不僅是他,連郭妹妹同樣好奇的豎起耳朵。

    「陛下,很不錯,他們見到臣,態度從容,幾乎與鄭解元一樣的風範。」

    「哦,」小皇帝暫時忘記悲傷,興奮的走了幾步:「學問如何?」

    「臣要急於趕回,沒有盤問,再說,陛下也知道,臣那有什麼學問去盤問人家的學問。」

    「呵呵,你以後也要多讀一些書,莫要讓人家笑話。」

    「喏,臣都想讀,可臣的笨腦袋……」閻文應作懊喪狀,用手敲著自己的腦袋瓜子。

    「你辛苦了,下去早點休息去吧。」

    「喏。」

    不過這件事很快讓隨行的大臣得知。

    大多數人是好奇的,然而有少數人不是這樣想。

    ……

    不會刻意為鄭朗三人將御駕停下來,鄭朗必須帶著兩小伏迎於道邊,等候小皇帝與諸臣到來。

    一會兒遠處煙塵揚起,先是禁兵到來,分開了道路,拱衛御駕的安全。但閻文應卻在人群中找到了鄭朗師徒勞三人,將他們帶到大道中間。不久御駕到來。

    三人參見,小皇帝從玉輅裡走出來,說道:「鄭卿,免禮。還有你們兩個小郎,也起來吧。」

    三人起來,鄭朗平靜的看著小皇帝,兩小表情不同,司馬光眼觀口,口觀心默立,王安石則是好奇的抬頭看著小皇帝,以及諸位大臣。但有一點不同,沒有一個人像普通人見到小皇帝那樣,戰戰兢兢。

    閻文應感到古怪,諸位大臣看著三個少年平靜的表情,同樣也感到古怪。

    小皇帝一樂,但沒有問二小,先與鄭朗說話:「鄭卿,朕感謝你的上書。」

    鄭朗那一次上書,不會產生絕對性的作用,可對緩解蝗災的壓力,確實起著莫大的幫助,當然,主要功勞是小皇帝那一咬,這一口咬下去,那一個大臣敢怠慢。

    「為主君分擔憂愁,是臣子的本份,陛下莫要誇獎。」一如既往,態度溫和坦然,不燥不戒。

    時隔數月,小皇帝看到他溫和的樣子,感到很親切。但因為禮儀的關係,現在鄭朗的地位太低,若帶到永定陵去,大臣又要囉嗦了。心中遺憾了一下,想到,再忍幾個月吧。

    然而他也沒有想到一個問題,萬一鄭朗落榜怎麼辦?

    就算殿試,他大開後門,可省試卻是進行絕對嚴格的糊名謄卷制。不僅要才學,還要試卷對了口胃,答案對了考官的口胃,否則有李白的才華,也會乖乖的落榜。

    「你那兩幅長軸,朕也很喜歡。」

    「那更是臣子的本職,陛下也莫要誇獎。」

    「你很……好,」沒有敢多說,幾個月磨下來,稍微好一些,自己隨便說說,說得不恰當,四周還有許多大臣在旁聽,馬上頭痛的進諫又來了。轉過頭,看著司馬光與王安石,先是問司馬光:「你就是司馬府尹家的三郎君?」

    「啟稟陛下,正是。」

    「九歲砸缸之舉,就是你。」

    「情急之下想出的辦法,但解元也多次戒告臣民,不可驕傲。諸葛恪少年時,即以諸葛恪得驢傳名天下,後來卻貽害東吳,橫滅三族。王戎七歲不取道邊李,才慧遠在臣民之上,然後來以清淡誤國,竹林七賢中也是最器小之人。這兩人都是臣民的前車之鑒。」

    「你找了一個好先生。」

    「喏,當時鄭解元派學弟前去關中請臣民時,臣民十分歡欣,這是臣民一生最好的選擇。」

    「不錯,不錯,」小皇帝點了一下頭,他可不知道中間還有一些竅門,王安石在後面讓司馬光氣昏了,經過今天皇帝的親點,自己這個師弟名號跑不掉啦,這小子太過狡猾

    鄭朗也瞧出司馬光的用心,若不是諸人一起看著他們三人,又想揉腦袋了。

    小皇帝又看著王安石,道:「你是王通判之子?」

    王益本來不是通判的,他教兒子很有一手,可吏治能力很差,也是多年他沒有上位的原因。沾了鄭朗的光,遷往江寧府後不久,遷為了江寧府的通判。若不是才能的問題,甚至還可以進一步陞遷。

    「謝過陛下。」

    這一句看似答得奇兀,但諸人都清楚,又有些訝然。

    小皇帝開心的走了幾步,問:「平時鄭解元教了你們什麼?」

    「有時候替我們解決一些學業上的難題,但最多的是教我們做人行事,或者討探一些治國救民的道理。」

    「治國救民啊……」小皇帝看了看王安石幼稚的臉蛋,有些暈,試探的問了一句:「你說說看,如何做人?」

    「解元說過許多話,其中有一段話最為經典,立人如四季。」

    「立人如四季?」小皇帝來了興趣,道:「何解?」

    其他大臣同樣不解,並且很驚奇,一個倒也罷了,三人皆是如此,見到了這麼大場面,不但不害怕,還與皇帝侃侃而談,神態自若。鄭家小子從哪裡找來的兩個怪胎?

    「解元說過,立人切不可學酷夏,雖然太陽是好,可過於戾暴,終是不美。更不能學寒冬,北風森冷,冰雪拍門,雖不為戾,但為厲耳。然而也不可學春,春天和煦,暖風醺人,萬花嫵媚,和是有了,卻夾以太多的媚態煙眼,非為多,一場苦雨,萬花便會凋盡了春紅。只能像秋天,悲風蕩其雲高,用在人身上,是用警厲清滌心志。此非乃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慼慼,乃是君子懷德,小人懷土;君子懷刑,小人懷惠耳。」

    「此是一說。」小皇帝點了一下頭,很新奇的說法,然後用眼睛瞟了一眼鄭朗,鄭朗只是笑了一笑。

    「秋風颯涼,驕陽餘熱尚存,大陽主於其下,大陰行於其上,非是春天,陽上而陰下,所以否凶泰亨,復用溫來調和之,於是秋天萬物豐收之故也。」

    「能不能將這個春與秋再說清楚一點。」

    「喏,春秋之即,氣候皆是溫暖宜人。然猶之於人,陰主於下,陽主於上,陰主於內,陽主於外,外方而內圓而。最有名的便是李林甫,看似進諫,實行內端圓滑之心,懷有數則,揣主上之意而進諫之,於是以寵得進,貽害國家百姓。此方乃前幾月范中丞所說的大奸似忠之輩也。」

    鄭朗搖了搖頭,前面話是他說的,後面的話並不是他說的,是自己這個學生在替自己報前幾月一箭之仇,果然還不能讓他省事啊。

    也不知如何是好,現在更不能阻止,只好由著他說。

    「很有理,接著說。」

    「秋天則是陰外陽內,陰上陽下,內方外柔之君子也。內懷正直道德,外以柔順之道輔助君王,治國救民也。畢竟無論是厲或者是戾,不是最終解決問題的辦法,反而越爭矛盾越激化。又有數人可以比擬,前朝有房杜,今朝有故世之王相公也。還有……」用眼睛看著鄭朗,那意思說,咱小恩師也算一個。

    這也是一種自戀的表現,周圍的大臣一個個啞然失笑,小皇帝也讓他這一眼,看得笑起來,想了想,又問道:「那麼你能不能告訴朕,魏征當作何解?」

    諸位大臣有些緊張的看著這個小屁孩。小皇帝這個問題不大好回答的。

    鄭朗卻沒有擔心,王小三有什麼樣的本事,這幾個月雖然沒有與自己多辨,也或多或少領教了一些。

    但剛才王小三那一句外圓內方,說得他很開心。可心中又是歎息,好是好,也是自己的意思吧,最想這兩個學生做這樣的人。然而翻翻後來的史冊,好像這兩個小傢伙,最喜歡做的事,就是說一套,做一套。

    暫時不能當真

    王安石又從容答道:「啟稟陛下,魏征同樣是內方外圓耳。」

    這一句答得奇了,此強項令居然是內方外圓?小皇帝來了更大的興趣,問:「再給朕解釋一下。」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11 16:32
本帖最後由 25288128 於 2012-7-11 22:03 編輯

第一百八十章 兩小鬥中丞‧指槐罵桑

    「陛下,若淺看,魏征先投太子建成,後投太宗,失效二主之嫌,縱直,也是太宗納諫如流所至。縱然不是內圓外方之人,亦是內外皆方之人。」

    「說得很有理,但為什麼你說他是內方外圓?」

    「看一個人怎麼能看表面呢?鄭國子產有疾,對子大叔說,我死,子必為政。唯有德者能以寬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鮮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則多死焉。故寬難。數月而卒,大叔為政,不忍猛而擇寬,鄭國多盜,全部聚集在蘆葦叢生的沼澤湖泊裡。大叔悔,說,我早聽從他的話,不及此。於是發兵攻萑苻之盜,盡殺之,盜少止。夫子聽到後,說,善哉政寬則民慢,慢則糾之以猛。猛則民殘,殘則施之以寬。寬以濟猛;猛以濟寬,政是以和。」

    這一段出自孔夫子所修的《左傳》,子產死了,對子大叔說,我死了一定是你執政,只有德行高尚的人才能用寬大的政策治民,其次沒有什麼比嚴猛更重要了,火猛烈,人們看到它害怕,所以很少有人死於火。水柔弱,人民喜歡玩弄它,所以多有人死於水。因此一味採用寬大的政策治理國家是很難的事。

    子大叔經過教訓後才改悔過來。孔夫子聽後說,好啊,施政寬大人就會輕慢,輕慢了再用嚴厲來糾正,嚴厲了人民就會受到迫害,再用寬大調劑,政治因此平和。

    所以看事情怎麼看表面呢?

    但是鄭朗眉頭略皺了一下。王安石說這句話,還有幾層意思的,與他所說的義相符合,看一看,這可是孔夫子所修的書,他同樣贊成寬猛相濟,非是什麼都仁愛的。

    其次也證明了他的內心,依然受到很大的法家思想在支配。

    但不會有人注意,全部聽他往下說去。又道:「魏征輔於太子建成,其時太宗已經勢大,魏征依然強行進諫建成,欲早成事,必事早發之。建成再三不聽,優柔寡斷,不除主幹,欲斬枝葉,反而打草驚蛇,為太宗所除。若是首鼠兩端,內圓外方之輩,何不在太宗未成事前報效之?其一也。」

    想論證魏征是內方外圓,必須先論證魏征是內方,似乎有理。

    「魏征事太宗,乃是建成身死,非主動折主獻媚,乃太宗苦苦強請也。所以齊國不以管仲先事公子糾,後事小白而恥之,不以晏子事齊景公而不為賢相。就是事二主,龐德義死於樊北,楊業犧牲於陳家峪,誰敢說他們不是義士,不是方直之人?其二也。」

    「太宗大破突厥,諸突厥民來投,議之。魏征獨以為突厥世為盜寇,百姓難服。今僥倖破之,以其降附,不忍盡殺,宜縱之使返故土,不可留之中國。夫戎狄人面獸心,弱則請降,強則叛亂,固其常性也。今降者近十萬,數年之後,蕃息必多,必為腹心,不可悔也。況有前晉之例。然太宗不聽,魏征復不強勸也,何故?」

    「何故?」

    「李靖等人屢立戰功,太宗之世,能服之,太宗駕崩,子孫誰能服之?故授其胡,分其爵,輕其功,奪功臣之功,全功臣之身,否則只能學習西漢,為子孫所保,必害此數功勳之臣。然一百餘年後,復有安史之亂禍,敦不知當初魏征不堅持,是對還是錯。其三也。所以臣說他同樣也是內方外圓之世,請陛下思之。」

    「倒也是……」小皇帝情不自禁笑了起來,然後又看著眼前這個少年。

    這次出門,鄭朗特地讓小婢替王安石打扮了一下。

    歷史上說王安石與群臣在皇宮裡赴宴,小皇帝做了一個輕鬆的規定,任何人必須到御池裡釣魚,由御廚將各人釣來的魚,做各人喜歡吃的菜。大家興致勃勃的去釣魚,只有王安石心不在焉的坐在檯子前思考問題,一粒一粒的將魚餌當作零食吃光。眾人一片驚訝,但王安石卻表示自己吃飽了。於是小皇帝認為此人是一個偽君子,可以不喜歡釣魚,可以為想問題誤吃幾粒魚餌,但不可能將整盤魚餌吃下去不知。因此沒有重用。

    反對者認為宋仁宗做法是對的,贊成者認為宋仁宗誇大了,並且舉了一例,說王夫人抱怨說自家官人不知道吃什麼,他一個朋友認為他喜歡吃鹿肉,第二天做了一盆鹿肉放在他面前,果然吃完。朋友說我說得對吧,王夫人說,不對,不相信你明天換一盆菜,將鹿肉放得遠些。第二天如言去做,結果另一盆菜吃完,鹿肉動都沒有動。

    這種說法可信率只有一半,倒是官方的說法頗為可信。嘉祐三年王安石任度支判官時,向趙禎上萬言書,請求改革,剛剛被范仲淹等人弄得頭昏腦脹的趙禎看到後,同樣嫌其迂闊,但還是略略注意了這個人才,調他入京於直集賢院修起居注,加以培養,王安石認為是閒職,固辭不就,於是趙禎又改授他為知制誥,替皇帝起詔草詔,糾察在京刑獄。因言忤旨,難以繼續在朝為官,托母喪回江寧守喪去了。

    無論是那一種,對王安石打擊都是不小的,也加重了他的固執性格。

    所以鄭朗務必使小皇帝留下一個不惡的印象,使這個怮相公得到一個溫潤的成長環境。

    於是讓小婢拿了一件黑色袍子皮裘衣,讓他穿上,上面加上一條白色狐領,下面穿著皂青色的新布鞋,頭戴著一頂黑色小帕頭,至少暫時看上去,像一個出身大家的翩翩少年。

    小皇帝看了也喜歡,因為從他身上看到了一些鄭朗的影子。

    實際不是,休要說生活馬虎的怮相公,對生活細節的講究,連司馬光也不如鄭朗,說鄭朗是雅人也好,說他愛乾淨也好,骨子裡還是一個有條件就講究講究的典型小資。

    王安石受了一些影響,不大明顯,有時候還是鄭朗主動提起來,讓他修一修邊幅。

    「其實很難,就是做這樣的人已很難了,更難的是與人相處。」

    小皇帝搓了搓手,又瞥了一眼鄭朗,不錯,你教得蠻好的,看來僅是這個四季做人,就大有學問哪。道:「你再來說一說。」

    「世間方正的君子太少,多是其他三種情況,比如南朝李唐,比如南朝陳國,舉國靡靡之音,若和春不醒,暖氣薰人,舉國皆阿諛奉承之輩,那麼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做一個震醒世人的春雷。」

    「好一個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小皇帝不由頷首讚賞。

    真的很不錯唉,不過也看出來了,與鄭家子相比,此子身上多了一份剛毅,少了一份柔順溫和,但還是一個不錯的少年人。

    連其他大臣一個個心許,好一個王家子。

    事實資質就不錯,加上鄭朗細心的指教,現在思想至少比歷史上同期的王安石思想要成熟,想得也比較遠大。

    「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身邊是一群冬天之人,冷酷暴厲無情,例如隋煬帝時,例如秦始皇時,這時就是夫子復生,也無能為力。所以夫子說危邦莫入,亂邦不居,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邦有道,貧且賤焉,恥也,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

    孔子說,不入有危險的國家,不居住動亂的國家,天下政治清明就出來從政,政治黑暗就退隱。國家政治清明,自己卻貧賤,這是恥辱。國家政治黑暗而自己富貴,同樣是恥辱。

    其實也就是有道助之,無道離之。即便是犧牲也不作無謂的犧牲,所以說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但後來讓人曲解成儒家是一群明哲保身,貪生怕死之徒,這又是錯誤的說法。

    「那麼再說說其他兩種人。」

    「陛下,若朝堂上皆是一群內方外圓之人,那麼恭喜陛下,文景、貞觀、開元、咸平之治來了。」

    北宋時情況最好的年間,不是在劉娥手上創造的,也不是在趙禎,或者宋神宗,或者宋太宗手上創造的,而是在宋真宗初期執政的時候,與寇准無關,寇准最大的政績,就是那一推,否則北宋很有可能那時就失去了半壁江山。

    當時執政數人,有李沆、呂蒙正與曹彬,嚴格的說,皆達到了王安石或鄭朗,所說的內方外圓要求,這一群謙謙君子,為北宋的繁榮打下了最好的基石。

    「那麼何如夏天?」

    「夏天臣不知,」此時王安石同樣不敢說,但他不知道鄭朗最擔心的就是他與司馬光變成了兩個大大的太陽,而不是眼前這群所謂的君子們,又道:「若出現,同樣很可怕,這群人自認為自己是君子,獨排異見,又沒有能力像魏征那樣,能看到國家的前途,於是能力不足,只好吹毛求疵,來求清名,在他們的緊逼下,治下所有官員皆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以求不惹是非,讓他們彈劾。同樣凶險啊。」

    若所有大臣不求有功,但有無過,全部不作為,當然很危險了。

    小皇帝知道他說了什麼,顯然這句話受了鄭朗一些思想影響,以前鄭朗也說過類似的話,聽了不語。

    但這句話終於使一個人激怒,小子,你這分明是指槐罵桑!

    范諷站了出來。

    本來他對鄭朗就十分不滿了,不要以為那天他無話可說了,可心裡不服氣,依然堅持己見,不是他怮,在後來仁宗朝許多君子黨身上都出現他的毛病,天大地大,老子第二大,其他人都是錯的。

    他沒有辯贏這份理,反而讓范諷以為這才是真正的大奸似忠,不迷惹了這麼多人,怎麼能做得了這個「大奸」?

    現在又好了,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兩個更牙尖齒快之徒做了學生,獨木難支,二人成群,三人成黨宋朝最大的禍害眼看就要出現了。為了大宋未來,於是他勇敢的站了出來。

    但這一次,他站出來,注定是一個天大的錯誤。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11 16:35
本帖最後由 25288128 於 2012-7-11 22:04 編輯

第一百八十一章 兩小鬥中丞‧講歪理

    范諷舉起牙笏說道:「啟稟陛下,此地非是行宮,也非是陵墓所在,車駕人等眾多,陛下與嬪妃,還有隨從、群臣、內侍、將士,在此掩留過久,終是不便。逗留越久,觀者越多,天有不測風雲,終失安全之美意也。請陛下速行。」

    范諷這一句說得倒十分中規中矩,並且他是朝廷的御史中丞,又是山陵使,有進諫的權利,更有負責御駕這一行安全的權利。

    確實,小皇帝看上一眼,滿足一下好奇心就行了,不是朝堂,也非是皇宮,可以召見,然後作長篇大論,獻計獻策。但這裡是半道,不是那地方。

    可下一句,捅了馬蜂窩。

    然後扭轉頭,看著王安石說道:「你小小年齡,懂什麼君子,君子之道,剛、毅、木、訥,你才這點大,就知道了賣弄是非,長大還了得,先讀好什麼是木、訥,再來談君子。」

    換成了鄭朗,聞此後,也許是一笑了之,也許會作一些溫和的反擊。性格散淡,不想在嘴皮上辯一個你死我活。難道嘴巴子功夫差了,仕途就沒有了作為?看看呂夷簡的權謀,杜衍的才幹,都是最有力的武器。

    可是兩個小三子會不會去忍受?

    本來對這個范諷就沒有抱什麼好感了,別的人不說,自家小老師是什麼樣的為人,這幾個月下來,心裡面很清楚的,居然讓這個范諷戴上了一個大奸似忠的高帽子。

    此時又繼續扣高帽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剛剛做了大師兄的司馬光站了出來,平時會爭會吵,但那是內部矛盾,外部矛盾,必須團結起來,否則怎麼叫一門師兄弟呢?

    他深施一禮,說道:「陛下,能不能讓臣民僅說幾句。」

    「你說。」

    「先不要讓鄭解元阻攔我,那麼臣民會為國家進上最重要的忠言。」

    小皇帝知道他不會說好話,可後面最重要的忠言,讓他遲疑了一下,說道:「依你。」

    這一回,鄭朗終於在揉腦袋瓜子了。

    范諷依然不知道危機將來到來,再次上前,道:「陛下,勿要再耽擱行程。」

    「范中丞,難道你作為堂堂的御史中丞,豈不聞張文定司徒半路進賢之事,小子我雖是平民,亦是官宦子弟,夫子傳人,你敢阻我進言,壞我朝規矩!」司馬光大喝一聲。

    這是北宋一個有名的典故,前期名相張齊賢飯量大,家又窮,窮得沒有辦法,於是發起渾來,在趙匡胤巡視洛陽時,直接將趙匡胤的御駕攔住了。車駕儀仗的士兵就拉他起來,這不是民間小說,來一個攔路喊冤的啥,或者來一個攔路獻策的啥,你有多遠滾多遠吧。

    於是張齊賢就喊:「陛下,臣民為你進一些合理的國策,為何驅逐臣民?」

    喊聲大,趙匡胤聽到了,對隨從說:「將這個人帶過來。」

    於是張齊賢畫地獻了十策,趙匡胤大喜,暫時沒有重用他,而是給了他大量金帛,讓他安心學習,回去後向趙匡義做了推薦。後來趙匡義念念不忘,將此人找了出來,終於成了北宋的一代名相。

    所以剛才司馬光說了,臣民會為國家進上最重要的忠言,就是為了針對范諷此言,埋下一坑。范諷又沒有想起來,蒙頭蒙腦的跳了下去。

    有了前例可依,此時御駕稍停一會,有何不可?至少如今鄭朗名聲,遠比當初的張齊賢,要響亮得多。

    「你……」范諷氣得不能言語。

    鄭朗在一邊搖頭,這兩子性格沒有改變多少,可待在一起,由於經常「交流」,學問長進很快,還有一個負面作用,嘴皮子功夫同樣長進很快。范諷今天很有可能要自找沒趣。

    可其他人不知道啊,小皇帝心中甚至有些小不樂意,雖知道這兩個小孩子很有可能要辯上一辯,范諷不僅是侮蔑了他們,也順帶著侮蔑了鄭朗,作為學生,如何不為老師做辯解。但終是一個小孩子,你范大中丞,難道真活回了頭不成?

    並且看他們的氣度,小皇帝也很喜歡的。

    作為人君,除了那少數個昏得不能再昏的皇帝,那一個不想自己國家多出一些人才,范諷這一頂頂帽子戴得太大了。因此,他反而說道:「范卿,勿得多言,僅是幾句,讓他說一說。」

    「謝過陛下,武周時,武曌曾問狄仁傑,師德賢乎?狄仁傑答道,他為將謹守,賢則不知也。武則天又問道,知人乎?狄仁傑又說,臣與他同僚,未聽到他曾知人也。武則天又說,朕用卿,師德薦也,誠知人矣。於是出婁師德推薦狄仁傑的奏章,讓狄仁傑觀看。狄仁傑看後,十分慚愧地說,婁公盛德,我為其所容乃不知,不及其遠也。婁師德此舉是否有溫潤之氣?」

    趙禎點了一下頭,可以說狄仁傑上位,有婁師德一半功勞,正因為狄仁傑上位,武周政權才沒有偏離太遠。不管婁師德為人如何,僅憑此舉,就可以為婁師德貼上一個忠臣的標籤。

    「先帝時,王太師為宰相,寇萊公多次在先帝面前抵毀王太師,然王太師屢屢揚寇萊公所長。先帝問王太師,卿常褒准,但准卻常毀卿短。王太師道,臣居相位多年,難免有一些缺失,准事陛下無所隱瞞,更見准之忠直,因此臣一直保薦。寇萊公任樞密院直學士,中書有事送樞密院,偶不合詔令格式,准上奏先帝,使王太師遭到責問。然一月後,樞密院送事至中書,亦不合格式,堂吏高興的遞給王太師,認為可以報復寇萊公,王太師卻命堂吏送回樞密院更正。陛下,他是不是忠厚君子?」

    「是,」對王旦趙禎同樣敬重,曾親筆御書全德老人墓碑,將王旦說成了全德老人。

    寇准除了那一推外,真正的吏治之才,也確實不如王旦遠矣,宋真宗晚年昏庸,丁謂林特等五鬼拍門,群小當道,全賴此人,未使國家偏差太大。若比,前有狄仁傑可比,後有周恩來可比。

    絕對是北宋賢相之一,因此不僅鄭朗常用他的事例說明問題,其他大臣也常用他的事例辯解論證。

    只要趙禎答是,問題就好辦了。

    諸人還沒有想起來,主要司馬光歲數也不大,以前鄭朗說過一些話,有的也流傳到外面,言語很溫和,因此,都忽視了。

    司馬光又說道:「陛下,以臣民之見,今年鄭解元不要進京省試,以後也不要進京。」

    「這是為何?」小皇帝被他突如其來的一句,說得一頭霧水。

    「臣民聞范中丞說錢公人在洛陽,他為山陵使,錢公會派刺客行刺他。他是山陵使,又是朝廷重要的大臣,錢公也不過是一個外戚,居然都敢派刺客行刺他。那麼鄭解元因為己見不同,得罪了八大王,一個是最尊貴的皇叔,一個是小小的舉子。想要刺殺鄭解元,豈不是易如反掌?」

    范諷氣極,跳了起來,說道:「你這小子胡說八道」

    司馬光一攤手,道:「小子沒有啊,就事論事罷了。不但如此,八皇叔事後又到了客棧,問了鄭解元,然而錢公呢,雖有媚行,也是因為膽小怕事,以圖自保做出了一些有失風評的舉措。錢公都敢刺殺范中丞,八皇叔為什麼不敢刺殺鄭解元?難道我說錯了嗎?」

    趙禎噎了一口氣,道:「司馬小郎,此事勿得再提。」

    然而這一說,心中有些亮堂起來,范諷這事兒,做得確實有些失去了光明磊落,但自己當時確實讓他說得很擔心,萬一呢?那麼真的很不好了。於是才再貶錢惟演。

    諸官末尾處,歐陽修暗豎了大拇指,心裡叫道:好!

    司馬小子,多謝你哉,替俺出了一口惡氣。

    其實休要說錢惟演沒那膽量,就是趙元儼同樣沒那膽量。非是唐朝,這是在宋朝,若趙元儼真這麼做了,也許小皇帝不追究,可事後必然失寵,值不值得?況且還有言官呢,他們可不是吃乾飯的,正在拔劍,為了拔劍,范諷都刺錯了對象,試問趙元儼與錢惟演在這種情況下,敢不敢?

    除非鄭朗不識相,對趙元儼窮追猛打,逼得走投無路,只好進行火拚。

    王安石此時也反應過來。

    畢竟出身與地位,他與司馬光差了一籌,剛才讓范諷一喝,嚇得不敢言。司馬光發話,讓他終於緩過氣,在邊上說道:「並且臣民以為陛下出一百萬緡錢賑濟災民,更是不當之舉。」

    趙禎讓這兩個小傢伙說得頭昏,知道不是好話,可不由自主問了一句:「為何?」

    「朝廷積弊很多,冗官冗兵冗政冗費,一百萬緡錢對於龐大的浪費來說,算什麼?多一百萬不會多,少一百萬不會少。而宮中宮婢,內侍進入深宮,有幾人能得陛下寵幸,於是待在深宮過著寂寞孤寂的生活。本來他們生活很艱難,陛下這一省,深宮裡的內侍與宮婢們生活艱苦可想而知。難道他們不是陛下的子民?」

    趙禎與諸大臣瞠目結舌,這是什麼歪道理啊?

    「陛下更不應當以身作則,去咬那隻蝗蟲。」

    「又為何?」休說小皇帝了,換鄭朗,或者李迪,也必然這樣發問。

    「陛下,若不是陛下以身作則這一咬,蝗災必然更加嚴重,那麼許多州縣也必將顆料無收,糧價會哄抬起來。可有糧出售的皆是大戶人家,功勳王候後代。這些人的祖先都是我朝的功勳。本來此次蝗災是他們發財的大好時機,但因為陛下這一咬,他們失去一大半謀利的機會。難道陛下忘記了他們祖先為我朝立下的汗馬功勞嗎?」

    小皇帝讓他繞懵了頭,對閻文應說道:「扶扶朕。」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11 16:40
本帖最後由 25288128 於 2012-7-11 22:04 編輯

第一百八十二章 兩小鬥中丞‧遠大

    其他大臣也一個個苦笑,難怪據鄭州那邊傳出來,說鄭州州學的十幾個先生,皆喊沒有辦法教這兩個學生。

    豈止是他們,換自己,多半估計同樣受不了,不知道鄭家子是如何忍受的。一個個看著鄭朗,鄭朗開始說話了,道:「不得胡鬧。」

    早想打斷他們的話,可怕扼殺他們的天性,事情嚴重,會有可能使兩個天才變成兩個庸才。趙禎讓兩小繞得頭痛,鄭朗同樣也頭痛。說完了,揉腦袋。看到他的動作,終於有人笑出了聲。

    原來這個小子也不是無所不能的,同樣會頭痛。

    趙禎也樂了,同時心理找到了一絲安慰,不僅是朕,鄭家子也不好受。但看著這兩小子,又有些啼笑皆非。

    老師發話,不敢不聽,王安石讓於一旁,交給了司馬光。司馬光也是心領神會,小師弟這兩個歪理,給了自己更有力的論證,當然要發揮它了,拱手道:「鄭解元,讓我將它迅速說完,然後我就不多言了。」

    「溫、良、謙、讓。」鄭朗道。

    這是鄭朗教他們最多的四個字,但司馬光與王安石很奇怪,其他的鄭朗倒是很少教導,比如范諷所說的剛、毅、木、訥。

    鄭朗能教嗎?本來夠剛毅了,再教,還了得?至於木訥二字,鄭朗同樣不想教,若司馬光與王安石變成了一個木訥的人,那成了什麼?其實連溫良謙讓都未必是鄭朗要教的,主要是糾正他們偏激的心態。

    「喏,我知道了。」然後轉過頭,對趙禎說道:「陛下,其實剛才臣民與王三郎說得全是歪理兒。」

    諸人再一次哭笑不得,敢情你也知道是歪理。

    又道:「鄭解元多次向我們說陛下是仁君,陛下事實也是仁君。」

    趙禎向鄭朗投去一眼,鄭朗也投以溫暖的一笑。小皇帝還是很感謝的,這小子還沒有做官呢,就默默的替自己分擔了許多憂愁,剛才那個王安石說的話是歪理,不過為了防止意外,此次回京與八皇叔看來要說一聲,冤家宜解不宜結,此事就此揭過。

    司馬光不知道空中這一瞥,繼續道:「陛下生活質樸,從內庫裡省一百萬緡錢,是以身作則。若不是這樣,如何要求群臣呢?那一咬,更是咬出了民心,使億兆黎民百姓更加忠心愛戴陛下與朝廷。至於大戶人家,功勳貴族,僅是朝廷的枝葉,百姓才是朝廷的根基。百姓服,朝廷顛覆,又有多少大戶人家,功勳貴族苟活?如同臣民說的行刺一樣,那更是一場笑話。錢公不敢,八大王不能。但事情重點不在於此。」

    帶著痛惜的表情說:「我常聽鄭解元擔心道,朝堂直氣有了,可是就怕戾氣也有了。」

    王安石不是說夏天嘛,不知。其實不是不知,就是這時候的朝堂。

    別以為司馬光是作偽,這小子自小就想替國家做一番事,王安石也是如此,抱負是有的,但他們自己做事的時候,卻出現了嚴重的誤差。

    「我朝始至今天,人口繁劇自古未有,面積卻遠遠不及漢唐,並且人口還在增加當中。這個疆域養育這麼多百姓,十分吃力。並且自立國以來,一直以無為而治,一些弊端沒有得到很好的治理。積至今天,越積越重。范中丞,你是言臣,也是朝廷的重要大臣,眼光需要看得遠大一些。自夏以來,京東、江、淮近百個州旱情嚴重,蝗災連連,受災害影響的百姓多達千萬以上,你不去管,不去想,卻以一己之力,以御史中丞之職,火拚錢公。就是錢公有錯有過,太后還未葬,錢公一貶再貶,讓百姓如何看待陛下?然而你作為臣子,不顧陛下對你的提攜,讓你從青州知州撥為御史中丞,讓你為山陵使,卻不考慮陛下仁孝之名……過了范公的事跡小子也聽聞過,當年你在鄒平縣放糧,是何等的仁愛。但在青州時,又出王相公家數千斛糧食,賑濟災民,已漸漸著了相。」

    這一句說得很突兀,小皇帝很想問一句,為什麼?

    但不好問出來,讓范諷如何下台,可有人替他問了,龐籍道:「司馬小郎,為何?」

    「青州有多少大戶人家,有多少大戶人家有存糧,為何獨放王相公。正是因為王相公清直,以災民故,強行出他家的糧食,王相公不便拒絕。既救了災民,博得了愛民的美名。又因為動了王相公家的糧食,再博不畏權貴的美名。所以臣民說他著了相。」

    「你……」范諷氣得搖搖欲墜。

    可確實就是如此!

    連小皇帝也省悟過來,朝廷對官員十分優待,不僅賜錢帛,還賜了大量田地。也不是王曾一個人享受這榮光,幾乎所有重臣家中都有良田千畝,為什麼獨獨選了王曾?

    即便想讓王曾放糧,也要與人家商議一下,是人家的糧食,居然將糧食放了出來,名聲反而讓范諷所得。

    同樣是一個歪理兒,不過做得很隱蔽!

    太厲害了,這兩個小傢伙真的不能小視啊,看著范諷氣得青黑的一張老臉,幾乎所有大臣心裡面潑涼潑涼的想。

    「是,作為御史中丞,未必一定要去想、去管天下的災民,大宋的未來,只好管好自己的本份,對君臣錯漏過失進行進諫就好了,但就是做為御史中丞,國家的言臣之首,也要眼光放遠大一些,心態放寬大一些,肚量放包容一些。王三郎說過,不能吹毛求疵,更不能曲解。如果長久下去,所有言官向范中丞學習,下面官員如何做事?解元對我們說過一句話,治國若烹小鮮,謹慎小心地去烹去變,可菜終究要做出來的,放甜了,喜辛的人不喜歡,放鹹了,喜淡的人不喜歡,不做事沒有糾紛,一有做為,便有糾紛。若盯著這些糾紛,一味放大一味講歪理,讓官吏如何治理百姓,輔佐國家?況且國家以祥和為貴,有過,言官必當進諫。非有過,此乃國家幸事也,何至於國家幸運的難得祥和,非要曲解,惹起事端?陛下,這就是臣民要進諫的忠言。」

    范諷活活要被氣死了,站在哪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鄭朗又搖頭。

    論嘴皮子功夫,差距沒有那麼大,主要范諷輕敵,二小因為自己,心中一直不平,暗中留心著范諷的事跡,今天正好范諷再次挑釁,於是來了一個厚積而爆發!

    有心對無心,就是有心對有心,二小雖然小,如果他們聯起手來,縱然現在,能在嘴巴功夫上討到便宜的,滿朝大臣也未必有幾個這是人家天生的好本事

    鄭朗也可以阻止的,可是二小說得也沒有錯,原先范諷是不錯的官員,可後來越得皇帝重用,越向偏激方向發展。以折辱天子,或者折辱群臣與屬下為榮。

    已經不叫清直,而是沽名釣譽,而是戾氣。

    不僅他一個人,後面還有許多人學習他,所以讓二小替他們潑潑冷水。

    范諷清醒了,一下伏在趙禎面前放聲大哭,一邊哭一邊說道:「臣被這兩宵小污蔑,痛不欲生,請陛下將臣官職罷去吧。」

    讓兩個小三子一發發炮彈轟懵了,居然轟得哭起來。

    其他大臣皆搖頭,鄭家子這兩個小學生,是不省事,可你也是一個堂堂的御史中丞,為什麼總找人家的麻煩。老人家,值得嗎您?

    小皇帝看著鄭朗,鄭朗會意,對司馬光與王安石說道:「我剛才說了什麼?何謂溫、良、謙、讓?還不向范中丞道歉。」

    「喏,」兩小讓范諷這一哭,同樣哭得有些暈,喂,你是大人哪,怎麼說幾句,就哭了。那麼讓你說的那些人怎麼辦?但知道見好就收,來到范諷面前,說道:「范中丞,我們只想說說這個理,言語說錯了,請你大人有大肚量,別與我們一個小孩子見氣。」

    奶奶的,同樣也不能將你們當作小孩子看,小皇帝讓這兩個小傢伙氣樂起來。連輦駕裡的幾個嬪妃,也躲在簾後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鄭朗趕緊將兩個小傢伙攆走,這是道歉啊?越道歉後果越嚴重,來到范諷面前,深施了一個大禮:「范中丞,是晚生沒有教好,敬請原諒。但我朝確實有了許多弊端,並且最嚴重的危機還沒有到來。然而來得及,陛下乃是千古未有之仁君,朝堂上更是人才濟濟,協手同心,什麼樣的難關都可以闖過去。言官之職本是監督進諫彈劾,也沒有錯,但若過於渲染,成了互相攻訐,甚至讓朝堂演變成內鬥分裂,那麼這個上天賜予我朝最大的機會,有可能白白就錯過了。」

    很溫和的話。

    許多大臣額首稱讚,果然是溫潤似玉。

    說著又施一個大禮。

    可在心中還是歎息一聲,即便有了二小今天的發難,即便自己這樣說,也未必起作用,誰聽自己的?就是范諷,也未必會改正,況論別人。

    然後又來到趙禎面前,說道:「范中丞說得對,此是半道之中,御駕停留過久,終是不便。臣告辭了。」

    說著,向兩小狠瞪了一眼,走出人群。

    看著他們三人的背影,有的大臣竊竊私語,大多數沒有認為王安石與司馬光做得不好,正如鄭朗所想的那樣,此時朝堂中的直臣太多,又沒有魏征的眼光,於是固執己見,相互攻訐,不僅僅是王安石與司馬光倆個。

    不介意了,於是一個個議論二小的才華,真的很不錯,講了許多道理,雖然鄭家子在中間起了明顯的指導作用,但也能看到他們各自的亮點。

    鄭家莊要出人才了,不僅是一個,而且有可能一出三個!

    但有的大臣立即想到了另一個關鍵的問題,不對,不僅僅是這兩小子天賦,鄭家子在中間的調教作用不可忽視,似乎自己還有什麼兒子孫子的……

    至於老范,沒有多少人去管,如果再不收斂,其他人再推那麼幾下子,很有可能仕途到此結束吧!

    ……

    向馬車與牛車走去,江杏兒挪到了後面,看著二小,高興地說:「不錯,不錯,回去我親自下廚,替你們熬一碗冰糖燕窩粥,作為獎賞。」

    「多謝江小娘子,不過,」司馬光看著前面大步流星的鄭朗,小聲地說:「江小娘子,冰糖燕窩粥就算了,能不能替我們求一個情,不讓鄭解元發怒。」

    「是啊,」王安石臉色也變了。剛才說得爽了,可現在想起來老師的話,老師不會一生氣,將自己趕回江寧吧。

    PS:這幾章應當小爽爽吧,有沒有人看出來?收了兩位大拿為學生,除了改變熙寧變法,還有另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作用。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11 16:42
本帖最後由 25288128 於 2012-7-11 22:05 編輯

第一百八十三章 美人(上)

    鄭朗哭笑不得,此時,他不知道是該將這兩個小子當成大人看待,還是當作小孩看待,平和地說道:「你們今天是為了我,難道我不講道理?」

    「這麼說,解元不怪我們了?」王安石大喜的撲過來。

    「先別高興,我有一些話要對你們說,不是你們想像的那麼簡單,今天讓你們在嘴皮子上贏了,贏得很僥倖。」鄭朗刻意將嘴皮子咬得很重。無論兩小有沒有道理,也是一種變相的爭口水。

    「不是,解元,我們今天說一說,會剎住這股戾氣之風。」司馬光弱弱的說。

    「我正要對你們說的,就是因為此。你們說的不錯,可你們有沒有想過,如今我們三人說話,有幾個人能聽得進去。就是我在皇宮內與陛下對話,都沒有抱多少希望讓陛下聽進去,並去執行,況且你們道途之言?」

    「是,我們太小了,」司馬光迅速的反應過來,沮喪地說道。

    「不急,慢慢來。但我還要說其他的事,知道為什麼今天你們能辯贏?是沒有其他大臣參與。為什麼沒有其他人參與,是朝堂如今也在隱隱分成幾個派系,有呂相公的,有龐籍這些年青大臣的,有李相公的,還有范司諫這樣獨立行事的清臣,甚至有太后原來一個派系的大臣。不僅如此,有的人支持平民百姓,有的人支持外戚宗室,有的人支持權蔭子弟,有的人支持巨賈大主客。並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聰明如呂相公,都很難分清楚。大家形成了一種勻勢,因此上次范中丞進諫,諸多大臣插言,他們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他們各自的立場。那一次陛下仁愛,否則就以影響朝堂的風儀,貶出許多大臣了。」

    「原來如此啊。」

    「豈只是如此,比你們想的更複雜,正是因為上次的事件,所以沒有其他大臣參與。不然以李相公與范中丞的交情,他一旦出面,試問你們還能不能從容的侃侃而談。」

    兩子皆搖了搖頭。

    對李迪,呂夷簡都有幾分畏懼,況且他們。

    「再說范中丞,你們認為他經過你們一鬧,會有什麼結果?」

    「大約陛下對他不再信任了吧?」王安石不大確定的說。本來是確信的,此人乃是老師的頭號大敵,必除之而後快。

    你們就錯了,范中丞雖有私心,但他博的是什麼?非財非富非官非祿,乃是一個清名二字。說錯也可以,說對也無妨。再說陛下,他新即政不久,皇帝是一個封號,想要做事,一樣需要大臣們支持。比如當年太后,她為什麼數次舉措皆沒有通過,正是因為大臣的一致反對。這才是權利的真正內涵所在。那麼怎麼辦?陛下只好任用對自己看似忠心的大臣,將以前對太后忠心的臣子貶出朝堂。直到權利穩定後,才擇取的召回一部分。這種情況下,你們說一說看,陛下能不能因為你們一席話,就不對范中丞重用?」

    「那我們……」兩小全有些急了。

    「也不是沒有用,多少起一些勸戒作用,若他還是這樣,以後其他臣子一推,陛下就是想用,也不大好用。這無關緊要,還有一個後果,你們沒有想到,今天范中丞讓你們狠狠的折了面子,陛下如何用中庸之道,暫時的維持他的地位?」

    比較簡單的道理,不想用了,經過這一諫,范諷貶放出朝堂,也就了結。但想用,小皇帝必然進行補救。

    「陛下不會遷他的官職吧?」司馬光不大相信地問。

    「遷官職不會,至少現在不會,若那樣,陛下如何堵悠悠眾口?」

    「那陛下不會不讓你參加省試吧?」

    「也不會,」鄭朗忽然浮現出小皇帝對他感謝的一瞥,確信地說道。

    「可我們是學子,貶無可貶。」

    「我的座師……」

    「那可糟了,」王安石道。

    「沒你們想的那麼嚴重,座師他會貶出朝堂,但不會嚴重的去貶,」對此鄭朗很相信的,畢竟還有一份友誼存在,是嘛?又道:「這僅是我的猜測,也許會有其他的變化。其實座師他若放開一些,貶到地方擔任一州太守,也未必是壞事。」

    馬上朝堂就亂了,以劉處的才能,就是明哲保身,在朝堂上多半也保不住這個身還不如索性讓小皇帝貶一貶,撈一個悲情牌。

    「所以政治,不是你們抬槓爭論時說得那樣簡單。今天你們插足,插得太早,插得太深……不是不讓你們捲入政治,否則我平時也不會與你們說那麼多道理。你們有理想,有抱負,有作為,不像我,性格散淡,也許未來,我在政治上作為,還不如你們。」

    「解元,我們不敢。」

    「我教你們的尊師重道,是重視前輩,非是讓你們不敢超越,青出於藍勝於藍,你們超過我那一天,我不會嫉妒,相反,會很高興。態度重尊,學問上要勇敢超越,這才是好學生。」

    「是,」兩小眼中閃過感動的神色。

    「你們給我背一段《孟子》裡的《公孫丑上》給我聽。」

    「喏,」兩小背誦起來,苦學,記憶力好,背了好一大段,居然僅差錯一二字而矣。背到了揠苗者也,非徒無益,而又害之時,鄭朗說道:「現在你們就想進入政治,或者只想僅過幾年時間就進入政治,也是拔苗助長,無論是你們,或者是我,眼下重點是學習,思考,觀察,積累,當你們覺得是真正認識了這個社會,這個國家,好的,壞的,所有人需要的,而不是你們想當然的,再確定的認為你們找出了解決之道,才能進入政權體系。不然,乖乖地做一個旁觀者。」

    王安石那種蠻幹,精神是好的,但無論後人怎麼說,肯定要不得。司馬光一味保守,坐視國家衰退,更要不得。非常不簡單,鄭朗有後世的眼光,來到這時代,深思熟慮後,弊端更早就知道,也沒有想出一個完美的解決辦法。

    繼續說:「縱然有變革,也非是想像的那麼容易。自古以來,最成功的變法,是商鞅用法家之道變秦,管仲變齊,然管仲非是雜家即是法家,不會是儒家。不是儒家不好,是當時的情況,諸侯並立,危機感強,國家小,容易革新,所以讓他們短時成功。這種經驗放在大一統的朝代,會立刻出現失誤。因此王莽變法之初用意是好的,卻導致亡國。另一個人,楊炎,他實施的兩稅法,可以說是考慮了很多方面,其用意也是增加朝廷的稅收,減輕百姓的負擔。到了我朝,兩稅法還在實施當中。但你們也看過許多書,當初實施時,是減輕了百姓的負擔,還是增加了百姓的負擔?其實變法最好的時機,是在立國之初,國家由亂入治,等於是一張空白紙,想要怎麼畫就怎麼畫。後來變革,就不容易了。畫已畫好,想做修改潤色,只能一小筆一小筆的小心去修補,否則這幅畫會出現大毛病。」

    以前也談,但沒有今天談得如此深入。

    當然,別人不知道,若是知道他對一個十四歲與一個十二歲孩子如些教導,一定會雷倒。若再考慮他本人十六歲,估計一半大佬會吐血。

    兩小在深思。

    但看著鄭朗,眼中更閃著一份感謝,雖然老師是不大,僅比自己大幾歲,然而一句句諄諄教導,是在悄悄地替自己打開了一扇扇心靈的窗戶,最少若沒有老師以前與自己的悉心交流,今天自己又怎能說出那一番番的大道理。

    鄭朗拍了拍他們的肩膀說道:「暫時不要想那麼多,以後慢慢去想。但你們今天讓我最高興的是團結。」

    「解元,那是,我們是一家人,就要團結,」司馬光驕傲的說。

    鄭朗笑了笑不語。別人的真的無所謂,危害不大,只要這兩人不站在對立面,什麼都好辦。當然,現在還不能說明什麼,長大後,天知道他們會不會發生改變。

    特別是王安石這小子,連自家兩個兄弟的話都不聽的。

    但算是開了一個良好的頭。

    又笑了起來,是笑范老夫子的,今天真可憐,活活讓這兩個淘氣的小傢伙虐得哭了起來。

    這一笑,兩個小傢伙多機靈啦,知道沒有事了,往後挪了挪,對江杏兒說:「小師娘,燕窩。」

    居然升級成小師娘,江杏兒高興的眼睛都笑成了一對月芽兒,憑這一聲,不僅燕窩,就是家中那幾根沒有用完,皇帝賞的高麗蔘也要往外淘啊。

    鄭朗又在前面笑了一下,到底還是兩個孩子,雖然是天才,孩子終是孩子。

    ……

    覺得好氣又好笑的,不是鄭朗一個人,小皇帝,許多大臣,還有崔有節。聽到鄭州方向傳來的消息,崔有節細心聽完了事情的經過,也笑嗆著了。畢竟是自己的女婿,范諷權位太高,崔有節也不想他無窮無休的對女婿糾纏下去。

    但徐氏眼就有些熱,看了看自己兩個兒子,大兒子歲數太大,不像,可三兒子行啊。

    怎麼鄭家子變臉,變得如此之大,不僅自己的學問,還會教人子弟。於是對崔有節說道:「官人,我家三郎若是此次沒有中,能不能放在他身邊陪讀?」

    不好說兒子也做女婿的學生,但說陪讀可以吧?

    「你眼皮真淺那兩個少年一樣是天縱奇才,所以女婿才破例,寧肯耽擱時間也將他們納入門下。若不是如此,怎能入他的法眼。」

    「但他們是外人……」

    「到了女婿的地步,已經沒有外人內人的區別了,他心裡面不是裝的不是他的家,不是我的家,是一個更大的家。」崔有節一直很講道理的。

    「什麼更大的家?」

    「國家,大不大」

    徐氏嚇得一哆嗦,但不服氣,道:「那麼大的家,再裝我家一個三郎不成問題吧?」

    崔有節氣得直哼哼:「你只看到兩小在御駕前的風光,可看到兩小背後的故事。其他的不說,鄭家那一前一後的燭光幾乎每一天晚上都到兩更三更才熄滅的。不是一晚兩晚,是每一晚。就像女婿的字,為了寫字,都將人家小娘子的車差一點攔住了。」

    大舅哥與三舅哥聽到後,對視了一眼,跑出去偷樂去了。

    「你們不要往外跑,準備收拾行李,早點到京城,正好去一趟鄭家莊,邀你們小妹夫一道同行。」之所以提前,或多或少也帶著一些私心,跟著鄭朗在一起,兩個兒子只是好處,沒有壞處。

    「喏。」

    崔有節又想了想,索性再送女婿一份大禮,此禮非彼禮也。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11 16:44
第一百八十四章 美人(下)

    崔有節派了家僕,將高衙內喊來。

    是官員,但只要是舉子,也可以參加省試的。

    女婿兩個學生才氣是有了,可是這一次風頭太勁,為老師居然觸犯了堂堂的御史中丞。因此讓高衙內一道同行,以示女婿的大肚。這就是崔有節送給鄭朗的大禮。

    一個寬宏大肚的名聲,能糾正此次他兩個學生狠虐范諷帶來的一些負面影響。

    聽到崔有節的邀請,高衙內自然求之不得,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帶著小妾婁煙,來到崔家。

    這個結果倒出忽了崔有節意料之外,有些愕然的看著這個美嬌娘,崔有節不知如何是好,高衙內已經深伏下去,說道:「謝過崔知州成全。」

    態度十分誠懇,看了他的表情,崔有節終於忍住,道:「莫要謝,要安心科考,爭取考一個好成績。」

    「是。」

    兩個大舅哥也沒有別的意思,事情早過去了六七年,當時自家妹夫還小,懂什麼?於是準備出發。這時候崔嫻走了出來,對他們吩咐道:「大哥,三哥,你們如果要向他……討教,也要看……他有沒有空,勿耽擱了他的事。」

    自己兩個哥哥才能自己知道,能考中,機率很小,大哥十不到一,三哥十不到三。這個學問是積累起來的,當真跟了小丈夫學習一段時間,就能飛快的進步?

    自己如今似乎讀了不少書,若進考場,省試也未必有一半的把握,小丈夫若是倒了霉運,同樣會落榜。不要大哥三哥考不中,最後也拖累了小丈夫。

    並不像鄭朗所想的,崔嫻講道理時,同樣很講道理。

    「小妹,放心吧,大哥說什麼,也不會耽誤你。」大舅哥開了一個玩笑。

    「不准又拿我取笑,」崔嫻嗔惱的說道。

    似嗔似惱,更使她美麗的臉蛋綻放迷人的風采,就像一朵梅花,在冰雪中俏麗的綻放。

    高衙內看了一癡,這才是美人兒!

    難怪鄭家那小子,去了趟孟州後,不向婁煙糾纏了。婁煙吃味的用手掐了他一下,高衙內醒悟過來,低聲道:「煙兒,不要亂想,就是此女沒有與鄭家子有婚約,你想一想,以我的身份,能攀得上嗎?」。

    「算你有自知之明。」婁煙翻了一個白眼,可想到京城,她眼中又呆呆的愣起神來……

    崔嫻怕兩個哥哥影響鄭朗的科考,所以出來囑咐了一句,囑咐完了,重新回屋。看著她離去的背影,高衙內再次癡了一下,但被徐氏的大嗓門驚醒過來,徐氏對兩個兒子千叮嚀萬囑咐,又說道:「看著你妹夫一點,向他多學習。」

    至於會不會影響鄭朗,徐氏根本就沒有想過。

    ……

    明道二年的氣候有些反常,日食、地震、飛蝗,還有……大雪。

    十月末,多年的暖冬氣候突然變得寒冷起來,鄭州下起了一場鵝毛大雪,雪催人急,鄭家同樣也準備起來。

    鄭朗不是很急,呆在嚴記客棧裡,嚴掌櫃對自己很關照,但終是客棧,學習環境不及家裡。去年去得早,不僅是因為省試,根本就不可能有省試,那是為了對付八大王,提前做準備的。

    今年不用急,那怕冬月底進京,只要能趕得上禮部年底的報名時間就行。

    但考慮到崔家,不會等那麼長時間,所以默認了一家人將行李準備好。連同兩個小三的功課也請了假,順便準備將他們帶到京城,拜訪一些真正有才學的大儒。

    行李打好了包裹,鄭朗來到後面,看看兩個小傢伙準備得如何。

    聽到兩人正在議論,沒有說自己省試會不會落榜,而是議論自己殿試考中狀元的可能性會有多少,笑了一下,走了進去,道:「又在胡說了,豈敢說是狀元,就是省試,我也未必有十成十的把握考中。」

    「解元,你說謙虛過了就是虛偽,」王安石道。

    「非乃虛偽,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壓了三四年,全國有多少舉子會進京參加省試,然後又能錄取多少進士?」

    兩個小傢伙沉默不言了。

    這才是聰明的地方,當真省試那麼好考?錯也,比後世考清華北京復旦的啥,難度不知高了多少!

    鄭朗又說道:「這一年多來,我又分了太多的心思。」

    別人不懂,也許還認為鄭朗是在說謙虛話,你已經夠努力啦,就算分了一些心思,也比我們浪費的時間少。但放在兩個小傢伙身上,卻是知道時間有多寶貴的。

    王安石歉意地說道:「我們也影響了解元。」

    「你們影響是有一點,但不是主要的。」鄭朗說道。不僅是他們,為了他倆自己是分了心的,但主要先是八大王,後是自己心好,又要請求替老太太作畫,這才是浪費了大量時間。

    至於平時偶爾彈彈琴,作作畫,那是放鬆,非是影響。又說道:「為你們浪費一點時間不要緊,主要……」

    「解元,我們知道,一不准吵,要團結,二要尊師重道,三要懂得溫良謙讓。」司馬光搶著說出來。

    鄭朗又是一樂,然後又說道:「是不是看我科考,很眼熱?」

    兩個小傢伙同時點頭,有才學,傲氣也大,這是必然的。

    鄭朗搖了搖頭道:「那樣想就錯了,現在有一個好的學習環境,為什麼不努力學習,將基礎打好?實際上不是為了太后與婚約,我也不可能這麼早就參加科舉。再讀幾年,也多一份把握。」

    這是真正的言傳身教。

    兩小想了一下,皆全部點頭。

    鄭朗為了不抹殺他們的天性,主動鼓勵他們向自己說不,認為不對的,可以提出來。尊重僅是一個態度,學習卻要實事求是,為了讓他們弄懂其中的區別,鄭朗曾費了好大的口舌。才轉入正題,問道:「行李可收拾好了?」

    兩人同時轉身向身後的小婢問道:「行李有沒有收拾好?」

    鄭朗再次哭笑皆非,聽三個小婢回答準備好了,又回到前院。

    一把雪落下,天還沒有到最冷的時候,兩三天便多融化,空氣裡卻莫明的多了一份寒氣,兩個大舅哥帶著高衙內來到了鄭家。

    鄭朗卻將臉色陰了下來。

    幾個娘娘還在熱情的招呼客人,不認識高衙內,同樣不認識婁煙,大娘客氣的問道:「這位大郎是……?」

    「晚生參見大娘,」高衙內知趣的施了一個大禮。

    「坐,坐。」

    婁煙同樣感到很尷尬,施了一個萬福說道:「奴以前多有得罪鄭郎君之處,望鄭郎君海涵。」

    「過去的事就過去了,」鄭朗淡淡的說道,對高衙內與婁煙談不上什麼仇恨,但對岳父這個莫明奇妙的安排,卻生起了一種惱火。沖大舅哥擠了一個眼色,大舅哥與他來到後面。

    鄭朗繃著臉問:「令尊讓高衙內與婁煙與我們同行,是何用意?」

    大舅哥不大明白,迷糊的說道:「我聽父親大人說,你兩個學生才氣高,可折辱了范中丞,帶來了一些不利的因素。因此帶上高衙內,讓其他人看看你的寬宏大度,減少負面影響。」

    「也就是我不會做人,需要令尊來指教?」

    「家父也是好意。」崔大郎終於聽出鄭朗嘴中那絲不善,嚅嚅道。

    「六七年前的事,是我小,也是我做錯了,不能當真。但外人如何看?人說殺父之仇,奪妻之恨,她不是妻子,也不是我什麼人,可當年終是為她引起的事。我居然寬宏大度到了都自賤自己的地步!」

    「這……」

    「我性格一直很散漫,包括別人對我的看法,可不但要作偽,還要作賤自己來作偽。是不是正好嫌范中丞找不到借口,然後想讓我在京城臭名遠揚?」

    「是……但家父肯定沒有這個用意。」

    崔有節這一次是失誤了,沒有婁煙,也沒有必要帶上高衙內,祁黃羊舉解狐,婁師德舉狄仁傑,王旦舉寇准,都是因為這幾個人有才華,所以舉人不避親仇。高衙內有什麼才華,值得鄭朗去不避親仇,一道同行,再帶著濃濃的提攜之味?

    倒有一個人刻意這樣去做,韓信,將當年讓他胯下受辱的少年找來,封為中尉,然而不久後,就讓蕭何與呂後設計斬殺!

    鄭朗知道是崔有節的失誤,之所以一直沒有陞遷上去,也是因為才幹欠缺,包括當年向晏殊推薦自己進雎陽書院修學,再向晏殊請求營救自己。這也是才能欠缺的表現,是好心,然而當真他與晏殊那點可憐巴巴的交情,讓晏殊不顧自己名聲與前途,買這個賬?

    知道崔有節肯定是好心,不能否認。鄭朗卻有另一種的擔心,還沒有成親呢,崔有節就有些想干涉他生活的樣子,這是鄭朗最不能容忍的。可以勸一勸,但這件事至少提前對自己通知一聲。

    說完回到屋子裡,幾個大娘還在與高衙內攀談,這小子也不傻,始終沒有說出自己身份,自找沒趣,一直遮遮掩掩的,但幾個娘娘已經感到古怪了。

    ……

    蔡州崔家,崔嫻做著女紅,讓鄭朗氣著了,也沒有再替鄭朗做衣服,這件衣服是替崔有節做的。

    一邊做著女紅,一邊與父親說著話,隨意的問道:「爹爹,前幾天與大哥三哥一道去鄭州的那個郎君,是誰家的郎君?」

    問得很隨意,官場上的事很複雜,也不知道父親安排這個青年人是誰。但父親安排了,自有父親的用意,因此也沒有問。直到今天,崔有節閒了下來,坐在家中,無事與崔嫻聊著閒天,崔嫻才想起來,問了一問。

    「他是高主薄……」崔有節也感到此事做得有些冒味,本來是好事的,可這小子有些不知趣,偏偏將那個行首帶上,因此覺得不大好。但當時這小子態度十分恭順,自己說過的話如同潑出的水,想收也收不回來,於是默認了。

    「就是那個與鄭家小郎有過節的高主薄?」

    「正是他。」

    崔嫻想了想,忽然臉色變白起來,道:「爹爹,你這次安排失誤大了,不行,讓孩兒去一趟鄭州。」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11 16:48
本帖最後由 25288128 於 2012-7-11 22:05 編輯

第一百八十五章 第二抓‧誤

    「爹爹,他……他說過的法度,度啊。」只有當事人自己心裡面最清楚,鄭朗平時又懶得說,崔有節對這個女婿性格不能完全瞭解。好心是有了,做得很失誤。崔嫻一時半會說不清楚,但感到很不好。

    崔有節沉思一會兒,說道:「嫻兒,能不能說清楚一點?」

    「爹爹,做得太過,不是好事。」崔嫻還有其他的考慮,不僅是這件事,自己母親給小丈夫留下一個不好的印象。前年自己使了一個小性子,去年自己恃才過傲,似乎當時這個小丈夫也很不滿意。若是父親的舉動,再讓這個小丈夫不滿意……

    她打了一個冷顫,那可是連八大王都敢苦思積慮坑一把的主。不但坑了,是怎麼坑的,至今許多細節,她都沒有想明白。這也能想明白,那才是見了鬼

    有可能像外面傳言那樣,性格溫潤似玉,但若讓他下定決心,同樣什麼事情都能做得出來

    中的!

    崔嫻又說道:「爹爹,且這些年來,兩家有沒有密切來往?」

    兒女親家是什麼樣的親密關係?但兩家來往是不多,比如大哥二哥成親,大姐二姐出嫁,鄭家來了人,派一個老僕到來,送了賀禮,可是幾個娘娘一個也沒有來過。原因有很多,幾個娘娘是婦道人家,還是寡婦,不便出遠門,早幾年鄭家在中落,崔家有錢有勢,幾個娘娘更不知道如何去打交道。後來家境看似好了,只能說是看似,不是兒子始終沒有通過省試嗎。對崔家幾個娘娘有一種仰視感。

    崔有節是朝廷命官,也不大好出自己管轄的州縣,妻子市儈,唯恐她做出什麼丟臉的事,所以寧肯幾個兒子與鄭朗交往。長一輩的,除崔有節那一次冒險從孟州到鄭州外,也沒有到鄭家看過。嚴格說,那一次也不能算是一次友好的往來。

    不但如此,連父親讓兩個哥哥與小丈夫一道去京城,崔嫻都不同意。這是省試啊,何等的重要,可以說一生的命運,就在於這一考上。可她是女兒,又不大好說……

    崔有節漸漸醒悟過來,問:「你到鄭家去做什麼?」

    「孩兒也不知道,見機行事……」

    「這樣吧,你帶一些禮物過去,就說去鄭家學一學向那些織女們學一學刺繡。」

    「爹爹這個主意好。」

    「好什麼……」崔有節搖了搖頭,自己也老了,考慮事情看似很周全,卻不如當年。不知道自己鬧了這個烏龍,女婿心中有什麼想法……

    崔嫻去得還是遲了,鄭朗與她兩位哥哥已經離開鄭家莊。倒是幾個娘娘親眼看到兒媳婦如此漂亮,一個個開心萬分,差一點將她當作寶貝供了起來。

    ……

    結果大出大舅哥的預料,沒有多說,鄭朗說道:「動身吧。」

    大舅哥將他攔住,悄聲問:「不是……」

    「動身,」鄭朗不解釋,冷肅地說了兩個字。也非是溫和,此時他的聲望、城府涵養,一旦動怒,即便是大舅哥,也有些發怵。

    幾個娘娘感到有些古怪,可沒有好說,再次叮嚀,讓兒子弄得有些怕了,每一次進京,總要弄出一些風波。然後上路,終於三舅哥感到不對勁,在車上問大哥:「小妹夫今天神情似乎有些不悅啊。」

    大哥將事情經過說了出來。

    「不會有這麼嚴重吧?」

    豈止!

    不但有范訥,孔道輔等人再度被小皇帝召回京城,這些直臣,都是一個個能將芝麻吹成西瓜的主。但鄭朗反應有些過激了,崔有節還是一個忠厚的長者,只是這一回好心辦了壞事情。

    還有徐氏,以及崔嫻本人,皆給鄭朗帶來了一些顧忌。

    大哥道:「我也不知道。」

    「這也怕?」三哥再次問。連八大王都敢狂虐,兩個學生更牛,當著無數的人面將堂堂的御史中丞虐得痛哭起來,就是父親安排失誤,也用不著這麼擔心。

    是三弟的想法,但是不是如此?大哥又不能回答。

    三哥又說:「真那樣,也好辦,讓我們先走,到了京城,另尋一處客棧住下,將高主薄甩開,再住在一起,豈不是什麼事都沒有了嗎?」。

    「我不知道,別問我,安心讀書。」

    天色日暮,找了一家客棧住下。一行人坐在一起吃晚飯,當然,無論是高衙內,或者兩個舅哥,不能從鄭朗臉上看出什麼表情,還是像以前那樣,一臉的溫和。

    婁煙又欠身說道:「鄭解元,謝過你贈予我們的玉珮。」

    「勿用,以前我一直很擔心,因為我的插足,使你們不能有一個美滿的結局,如今有情人終成眷屬,我也很高興。這權當是我為當年做下的事,做一個道歉。」

    鄭朗淡淡的說了一句,然而心中產生了一些疑問。一直未曾注意,現在卻是面對面坐著的,順便看了一眼。不知道現在的人是如何想的,皆喜歡雛妓,其實一個少女十幾歲,除了一張臉蛋外有什麼好看的?

    到了二十幾歲,身體全部長起來,才會更加動人。這個疑惑只能放在心裡,鄭朗不會沒有事拽著他人問,什麼歲數的女子最好看。

    婁煙漸漸成熟起來,比以前更加風姿綽約。一個很美麗的熟女,難怪以前的小鄭朗為她發狂。

    按理說她如願以償,與高衙內廝守在一起,並且不知道高衙內找到什麼樣的關係,居然蔭補了一個朝廷官員,雖僅是一縣主薄,若中規中矩做下去,宋朝官場多是按資升職的,以後說不定能熬成縣令,甚至一州知州,婁煙應當很高興。

    自己看了幾眼,沒有看到她有什麼高興的模樣,相反,倒有一些淡淡的憂愁掛在眉梢。

    這很不對的,若是高衙內不寵,導致她不開心,此次科考也不會將她帶出來。將她帶了出來,說明高衙內對她的重視,為什麼不高興呢?

    是人家的事,自己管不了。疑問在心頭一閃而逝。

    江杏兒本來心就好,又跟著幾個娘娘在一起,受到影響,竟然覺得愧疚,想了想,從手腕上將一對鐲子抹了下來,說道:「婁煙姐姐,這件鐲子送給你,祝你們二人以後白頭偕老。」

    「杏兒妹妹,我不敢……」

    江杏兒強行的將鐲子送給了她。

    兩小多聰明啦,本來沒有注意,人家大舅哥來了,一道同行參加科舉,有什麼不妥的?聽來聽去,終於聽出來了,這一對青年男女與自家老師並沒有半點關係,而是那個高衙內與行首。

    兩人狐疑的對視了一眼。

    當時沒有好說,吃過晚飯,兩小找到了鄭朗,司馬光說道:「鄭解元,為什麼帶著那兩人?」

    鄭朗正在讀書呢,興趣來了,放下書問:「那兩人?」

    「就是那個高衙內與那個行首。」

    「為什麼不能帶?」

    「我聽宋伯與肖伯說過解元的一些事情。」

    「是不是我的事很好玩?」司馬光沒有明說,但鄭朗聽了出來,一定是老宋與老肖接送他們時,兩小使了一些小手段。老宋與老肖是老實人,那能架住這兩個狡猾的小傢伙忽悠,恐怕自己自出生起到現在,所有偉大光榮的事跡,都讓他們當作八卦從老宋與老肖嘴裡掏了出來。

    「嘻嘻,解元的事,我自然很有興趣,所以打聽了一下,我還準備到了年老之時,將解元的事情寫下來,給後人觀賞。」

    「你啊,太過淘氣,說一說,為什麼我不能帶他們。」

    「解元前去蔡州時,崔知州做和事佬,刻意將高主薄喊來,這做得對。解元名氣越重,會給高主薄很大壓力,在崔府就此化解,崔知州是替女婿揚名,替屬下分憂。但是這一次做得不大好,解元以坦率見長,帶著他們,顯得太過偽虛……」有的話司馬光不能說出口。此事過去了很長時間,若不是高衙內正好成了崔知州的屬下,早就揭過去。

    後來崔府一見,也揭過去了。崔知州偏來了一個畫蛇添足,這兩人是什麼人,一個是老師以前為之拚命的美人,一個是對老師拳打腳踢的情敵,不但將高衙內帶到京城,甚至賜教,還看著兩人在面前卿卿我我,就是孔夫子在世,也不會有如此的好涵養啊,縱然有,只能在年老氣血衰退之時,年青人,那一個不是熱血衝動?不然為什麼老師要痛斥八大王呢?

    「你啊,果然是一個腹黑大師。」鄭朗哭笑不得,別看司馬光十四歲,牛人到底不同的,想法深遠已超過了崔知州。

    「解元,何謂腹黑大師?」

    「去讀書。」

    「喏,」兩小知道是空為老師擔心了,笑嘻嘻的跑出去。

    第二天傍晚來到京城,鄭朗對兩位舅哥說道:「你們去嚴家客棧,房間替你們訂好了,我去看望一下知日大師。」

    兩個舅哥不好阻攔,人家與知日等於是師徒。

    帶著江杏兒與四兒,兩個學生,來到知日所在的寺廟,扣了扣門,小和尚將門打開,欣喜的說:「我家師父今天還念叨鄭施主呢,沒想到鄭施主就來了。」

    然後驚喜的進去稟報,一會兒大和尚迎了出來,看了看,道:「小施主,為何帶兩個俗人過來。」

    兩個小傢伙的事,知日同樣聽說了,雖承認有才氣,可是感到他們攻擊力太過強大,所以稱為兩個俗人。兩小對視了一眼,是老師的老師,司馬光搖了搖頭,那意思要尊重,不能虐他。

    鄭朗被兩個學生的小動作弄得很無語,道:「大師,雅人中也有俗人用雅名冒充之,俗人中卻有一些人行雅事,我這兩個學生,正是俗人中最雅的人,他們未來,未必是你這個小小禪院能裝得下的。」

    也沒有理他,逕直進去,然後對宋伯與江杏兒說道:「你們到街上買一些衣被過來,這幾天,我們就在這裡住下了。」

    大和尚抗議也沒有用,鄭朗強行來了一個鳩佔雀巢。知日被這個無賴的學生氣得跺腳,不過當鄭朗從行李裡拿出幾十本琴譜時,大和尚什麼怨氣也沒有了,眉開眼笑的跑到一邊翻看琢磨去。幾個小丫頭看到他的樣子,一個個被逗樂起來。

    四兒,以及兩個小三的三個小婢開始收拾房間,鄭朗說道:「司馬三郎,王三郎,我帶你們去拜見一個人。」

    「誰?」

    「馮侍郎。」

    也就是馮元,兩個老太太陪葬永定陵,馮元作為監護使擴陵,同樣碰到了地下水。但與雷允恭那一次不同,邢中和警告過的,很有可能會碰到地下水,雷允恭還強行挪動陵墓,所以罪有應得。就是那一次也不能完全怪雷允恭,他本來用意同樣是好的,宋真宗僅有一個子孫,想遷一個好墳地,讓小皇帝以後多子多孫。然而就中招了。

    那次於其說是墳出了問題,不如說是政治鬥爭的需要。馮元卻是一個老好人啊,不行,這一群言官正閒賦蛋痛呢,你犯了錯,就是老好人,是皇帝的老師,同樣也不行,於是上書彈劾,只好罷翰林學士,知河陽府。

    倒是因為司馬光說了王曾的事,小皇帝才想起我手下還有這個好臣子,於是提前一個多月將王曾從天雄軍調到河南府。王曾聽到馮元的事後,心中略有些不平,在洛陽上了一書,說馮元是東朝舊臣,不宜以細故棄外。也就是說馮元是東宮的老臣,僅因為一些小事就將他貶到外地,處分過重了。關健是沒有人給小皇帝台階下,有了,小皇帝立即十分高興的將馮元召回來,為翰林侍講學生,遷禮部侍郎,知審官院。還有另外一個人,劉處果然如鄭朗所猜,貶到宋州任宋州知州去。

    他,是不會有人替他求情的。

    馮元剛回到京城沒幾天,溜躂了一下,回到京城,這個忠厚的長者,讓這群言官嚇得都不敢說話了。

    聽到鄭朗前來,將中門半開,迎了進去。

    參見後坐下,鄭朗指著兩小說道:「馮侍郎,這是司馬三郎與王三郎,天賦很聰明,我指教吃力,又沒有辦法抽出空,鄭州州學的幾個先生更沒有才學去教,於是將他們帶到京城,叨憂馮侍郎。」

    馮元知道,聽到讓這兩個小傢伙叨憂自己,馮元嚇得一哆嗦,立即說道:「鄭解元,某也沒有空。」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11 16:50
本帖最後由 25288128 於 2012-7-11 22:06 編輯

第一百八十六章 第二抓‧抓

    這正是鄭朗擔心的,一旦所有大臣形成馮元這種印象觀,對兩小前途會有極大的妨礙。轉過身來,對兩小說道:「平時我說過什麼?」

    路上鄭朗刻意交待過的,並且對馮元,兩小同樣很尊重,恭敬的答道:「一要友愛,二要尊師重道,三要溫良謙讓。」

    「別,」老馮擺手,什麼人都有資格談溫良謙讓,加你們的小老師,但你們全部不可以。當時他正在向河陽府趕呢,可這件事來得太稀奇古怪,連知日那樣清靜無為的大和尚都聽說了,況且是他。

    「你們先出去。」

    「喏,」兩小走出客廳。

    鄭朗耐心的說:「馮侍郎,夫子說陰陽柔剛仁義,又說中庸,這世間有沒有真正的黑與白,是與非?」

    馮元搖了搖頭。

    鄭朗又問道:「他們在御駕前說的戾氣,是我說的,說戾氣嫌重,可這種強烈的是非愛憎,是不是夫子所說的仁義?」

    馮元再次搖了搖頭。

    朝堂上這一群直臣做為肯定不是儒家所要倡導的。儒家的真義是三綱四維五常五倫八德。君臣、父子、夫妻三綱,禮義廉恥四維,仁義禮智信為五常,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五倫,敬順長輩、兄友弟恭、赤誠盡己、敬慕不欺、辭讓節制、公道端正、堅定高節、慚愧懺悔為八德。

    《周禮》又說一曰孝行,以親父母;二曰友行,以尊賢良;三曰順行,以事師長,是謂教三行,然後又說,一曰六德,知、仁、聖、義、忠、和;二曰六行,孝、友、睦、姻、任、恤;三曰六藝,禮、樂、射、御、書、數。

    不能說儒家是濫好人,有一定攻擊力的,但總體很溫和。

    所以鄭朗又問了一句:「馮侍郎,那你認為他們是儒家,還是法家?」

    馮元大笑,拍了拍鄭朗的手,說道:「汝正中我內心也。」

    只有法家,才有這種是非黑白分明觀。

    「馮侍郎,我也不想授這兩子學業,但是王三郎主動跑到我家中,使了一些小手段,推也推不過去。此子才氣是有了,可是性格倔強,於是我又想到了司馬府尹家的三郎君,兩人出身不同,必然造成不同的性格。便將他也請過來,讓他們每天待在一起讀書學習,相互中和一下。」

    不僅是這個原因,真正原因不能說出來,太妖異。但大約是這樣的,馮元會意過來,為什麼第一條就讓他們友愛,說道:「他們同樣很偏激。」

    「是啊,他們說范中丞,可他們身上都有類似范中丞的缺點,是非感太過分明。然而他們才氣過人,非乃是池中物,早遲會成為朝廷的棟樑之材。是言官,這種是非分明,問題不大要緊。他們成長很快,將來也必定不是言官之職。有才氣,又有這種很強的是非觀,馮侍郎,你說他們會給朝廷帶來什麼?」

    帶來什麼,馮元這幾個月跑過來跑過去的,深有體味。

    又說道:「晚生刻意將他們帶到京城,第一個要找的人就是馮侍郎,馮侍郎乃是朝堂上難得的忠厚長者,對他們矯正,非是為我,也非是為他們,這是為了國家的將來,馮侍朗,請相信我。包括我現在住在知日禪院裡,也有這個用意,想利用知日的高淡秉性,一步步薰陶。他們畢竟還年少,來得及培育。馮侍朗,請三思。」

    馮元想了一下,道:「不僅如此,若是他們在我處能安心學習,不像那次那樣偏激,也能替他們改一改名聲。」

    鄭朗撓了撓頭,道:「算是吧。」

    但在心裡想到,非是此二子,你那個學生歐陽修同樣攻擊力很可觀。就不知道小歐陽跟著馮元後面,能不能改變什麼。

    馮元又在沉思,就算鄭朗說得很有理,馮元心中依然有些害怕,兩小太厲害了,其實范諷也是一個不錯的官員,似乎就那麼一點兒的瑕疵,居然讓二小找了出來,上綱上線,上得老范放聲大哭了。自己與老范相比,算什麼啊?

    想了好一會兒,說道:「我與他們談一談。」

    將兩小帶到書房去,談了好一會兒才出來,兩個少年的才學,讓老馮很喜歡,最少天賦並不亞於歐陽修多少,臉上仍然有些猶豫不決,說道:「鄭解元,某答應,可某白天要上值,只能在晚上抽空指教一二,還有,若他們像那天那樣,某就不教了。」

    先將醜話說在前面。

    「謝過馮侍郎,他日馮侍朗必然因這幾個學生,名垂史冊。」

    不僅是小皇帝,從歐陽修到王安石、司馬光,那一個不是歷史鼎鼎大名的牛人,名氣超過馮元十倍

    馮元將兩小留下來,說教就教。

    到了近三更時分,兩小才回到寺院,對鄭朗深施了一禮:「謝過解元栽培之恩。」

    開始沒有想起來,路上只聽到鄭朗鄭重的叮囑,人家馮侍朗是忠厚的長者,你們一定要尊重。直到馮府後,看到馮元猶豫不決的神情,才知道小老師不僅是讓馮元指導自己學業,還為自己以後鋪了一條好道路。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機會難得,好好努力吧。」

    「喏。」

    ……

    鄭朗帶著這兩個攻擊力強大的學生進京,許多人側目而視。

    趙禎在皇宮很快得到消息,對閻文應說道:「閻卿,鄭家子沒有安好心哪。」

    閻文應讓他說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說別人對你不安好心,也許有可能,但鄭家子對你可絕對沒有壞心的。嚅嚅道:「臣不解。」

    「他讓他那兩個學生拜馮侍郎,朕如何自處啊?」

    說得似乎有道理,馮元乃是小皇帝的老師,兩個小三子拜了馮元為老師,同時鄭朗又是兩個小三子的老師。歐陽修倒也罷了,這樣敘起來,鄭朗成了小皇帝的師叔!

    閻文應有些懵,再次嚅嚅道:「陛下,不能這樣攀,一旦殿試,這幾子皆是陛下的學生。」

    「不錯,不錯,可朕還有些不甘心。」

    「要麼再向他討要幾首長短句。」

    「這個啊……還是算了,」小皇帝想了想後道,但又奇怪的問:「他們為什麼住進了寺院?」

    「臣倒聽聞了一些傳聞,」此中個節,司馬光能想通,閻文應同樣也能想通,說道:「陛下可知道鄭解元幼年時事。」

    「聽聞過一些。」

    「與他有過節的高家衙內蔭補成上蔡縣主薄,也是一個舉子,此次來京城參加省試。但不知道鄭解元的岳父是怎麼想的,讓此子與崔家兩個衙內一道去了鄭家莊,邀伴前來京城。不但如此,那個高衙內還帶著那個行首婁煙,同時赴京。」

    「崔知州是在替他們化解恩怨。」

    「陛下,大約崔知州也是此意,但需要什麼樣的肚量,才能看到昔日的情敵與情人在眼前出雙入對?陛下,這是省試,更不能分心的。也許鄭解元有,但他人相不相信?因此避之。可這一避,還是著了相。無論怎麼做,崔知州這一次安排很不好。」

    「你是說他不是在幫助女婿,而是替女婿出現一道難題?」

    「正是,崔知州肯定是無意的,只是沒有想到。」

    「朕本來為了平衡一下,貶出劉處,想過幾個月對鄭家子彌補,將此人調到京城來赴職……」小皇帝搖了搖頭。就算朕要照顧你,可你總得有些真材實料。沒有本事,讓朕如何照顧?

    閻文應沒敢吭聲。

    不但如此,鄭家子突然住進寺院,來意也似很不善,難道他要來個……婚變?是猜測,不敢對小皇帝說出來。

    僅是小事,小皇帝很快將視線轉移到奏折上。今年冬天陡寒,卻是一件好事,蟲子凍一凍,明天大約不會再出現蝗災了。批閱了一下奏折,來到後宮。

    沒有到郭氏處,而是到了楊尚二位美人處。

    老太太一死,做了一個百花蜂,這邊採採,那邊摘摘,採來採去,還是這兩位美妹最得他歡心,於是固定下來了。俺也不飛了,專採這兩朵小花花吧。

    至於郭氏,豈要說他是小皇帝,換作一般的百姓,多半也不喜歡。論長相,一般般,最不容忍的是她的性格。自老太太起,就不讓他碰後宮任何一個美妹。老太太死了,沒有了大靠山,還不甘心,有時候他寢宿在其他妃嬪處,都上了床,突然跑過來吵。奶奶的,俺不是夏竦。可是他軟弱的性格,讓郭妹妹吵得無奈,只好舉手投降道:「別吵啦,朕立即起來,到你處寢住。」

    索性你別投降哉!

    這一投降,後果來了。越吵小皇帝越對她討厭,想方設法離郭皇后遠遠的。但他這種軟弱,卻更助漲了郭妹妹的氣焰,於是越吵越厲害。同樣成了後宮的難解之題。

    楊尚兩個美妹一左一右,替他揉腰捏背,小皇帝無限感慨,還是這兩位美妹好啊,多貼心。

    沒享受多久,郭妹妹尋了過來,看到小皇帝閉著眼睛,在兩位美艷絕倫的美妹伺候下享受著呢。氣不打一處來,又潑口鬧將起來。

    這次出忽她的意料,尚妹妹讓她逼得沒有辦法,雖然皇帝對自己寵愛,可這苦逼的日子到何時才能了啊?看一看,有時候陪一個寢,三更半夜都能讓這個醜皇后,將陛下拽走。到底誰是皇帝啊?想不通,說了幾句:「皇后,你是三宮六院之首,難道不知道不順公婆、無子、淫、妒、惡疾、多言、竊盜七去也?看看你如何統領後宮的,無子、妒、多言,七去犯了三去,換平民之家,也將你早休了。」

    這個小女子居然敢與自己頂嘴一時間郭大將軍凶悍的基因猛然爆發,郭皇后掄起大巴掌向尚美妹扇了過去。

    趙禎護花心切,看到大巴掌扇過來,用身體擋了一下。事情就來了,這一巴掌正好扇到趙禎的脖子上,試問,這天下間有沒有人打過趙禎。小皇帝被打懵了。不但如此,郭妹妹留的指甲長,大約也感到小皇帝只能吵,不能打的,手軟了一下,可她沒有練過武功的啥,力道控制不起來,長長的指甲順著趙禎的脖子拖了下去。

    先是挨了一個大巴掌,然後又被這一拖,拖掉一大塊皮膚,趙禎痛得叫了起來,用手指著郭妹妹道:「你,你,你!」

    不行,朕乃是男子漢,男子漢乃是大丈夫也,非乃大豆腐也,可怎麼辦呢,受了委屈,又沒有父母傾訴,跑到政事堂,找大臣倒苦水去,好一塊大「丈夫」。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cheninda1234567

LV:5 騎士

追蹤
  • 160

    主題

  • 13719

    回文

  • 19

    粉絲

潛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