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作者:午後方晴 (已完成)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17 13:51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2-7-21 14:11 編輯

第三卷 小鬥八賢王 第二百三十四章 割(三)

    人聰明了,也有缺點的,往往強烈的理性能戰勝感性。鄭朗收手。

    崔嫻身體軟綿綿的,躺在床上不能動彈,幽怨地說了一句:「官人,看看,光天化日的,你一次又一次的輕薄妾。」

    鄭朗忽然笑起來,道:「要麼晚上當著環兒的面,偷偷的輕薄。」

    當著環兒的面,還能偷偷的輕薄?崔嫻跳起來要追打。只追出一步,發覺不對,僅跑了一步,兩個白乳在空氣就跳動起來。紅著臉急忙將衣服穿上,將鄭朗的手抓住,恨恨的咬了一口。然後為難地看著外面的太陽,她不會像杏兒那樣問,這麼熱,呆在家裡面都熱得受不了,況且那些老百姓還要下田勞動。

    可真熱啊。

    呆在家裡面,還有兩棵老槐與一棵石榴樹,石榴樹有可能因為土壤的問題,結得並不大,然而樹齡都很老,樹冠如傘蓋,三棵樹正好蓬開,像三把巨傘一樣,遮住烈烈炎日,多少還好些。三株樹能遮蔭,也是呂三叔當初看中這院子的原因。

    呆在涼棚裡面,有江風吹來,稍稍舒服,如沒有,整象火坑一樣,熱得讓人吃不消。

    鄭朗有些憐惜,小妻子因為漂亮聰明,一家人將她當作了寶貝疙瘩,來到江南後,卻吃了很多辛苦,道:「崔嫻,這個時間長,冰封三尺,非一日之功,今年,明年還有,不舒服你不要去了。做到這地步,已經是不易。」

    「那不行的,」崔嫻依偎在鄭朗懷裡,反正讓他輕薄完了,唯獨差最後一絲底線,將柔軟的雙胸緊緊地貼在鄭朗的胸口上,道:「越是這樣,越不能鬆懈。不過有的婦人們真笨,怎麼教都不會。」

    「你以為都像你啊,教導人要有耐心的。」

    小倆口說了一會兒話,溫磬之極。

    其實崔嫻心裡就像吃了蜜糖,外面的太陽炙得她很苦,可她發現因為自己吃了一些苦,鄭朗對她那份若有若無的感情,漸漸加深,還有什麼比這更開心的?

    不顧濕衣服,走出來說道:「今天我做菜。」

    立即響起一片歡呼聲,鄭家很多人了,可做菜的廚藝,無一人能及崔嫻。

    吃著好吃的菜,鄭朗應當要感謝死去的丈母娘。

    ……

    威也立,恩已樹。

    這時老百姓很容易滿足的,覺得新知州太好了。

    全沒有想到一份份更大的驚喜在後面,傳授紡織技術是崔嫻想出來的,與鄭朗無關。也許在鄭朗心中,它的位置佔得實在不高。

    七月到了下旬,鄭朗將州里的一些事務處理完了,包括一些人胡亂告狀,將他們喊來,宣判的很少,多是調解,耐心的講道理。然後將事務一股惱全部交給趙通判。在交給他之前,將他喊到自己家中。

    倆人坐下來,鄭朗說道:「趙通判,有一樣事,我要對你說一聲。」

    「請吩咐,」趙通判很客氣地說。

    有些時候鄭朗處理事務時略欠老練,比較容易理解,畢竟歲數太小,是人,不是妖怪,也很快達到妖怪級別。缺的僅是一點兒閱歷,思想成熟,深思熟慮,考慮事情的長遠,連自己也不及。

    遇到這樣的上司,下級官員很難做人的。

    但鄭朗脾氣很好,除了犯原則性錯誤會慍怒外,一般情況皆是和顏細語,讓趙通判等官吏很感動,還有一份敬佩,才十七歲,就如此,況且那個未出世的中庸,學問加上才幹,德操,智慧,陛下的寵愛,前程比這七月的太陽更炙人手熱。

    所以趙通判平時對鄭朗很尊重。

    這種大環境也是鄭朗所希望的,一味與下面官吏對著幹,那是不智的做法,想做好事,上面有人拉有人罩著,下面有人抬著有人捧著,事情才能做好。不需要刻意放下身架,但營造這種有利的環境,順勢而為,卻是夫子所宣揚的聖智。

    不是為了上位,是為了做好實事!

    江杏兒沏茶。

    趙通判又說道:「江小娘子,你讓我很敬重。」

    這麼幾個嬌滴滴的小美女,那真是放下了身體,數日不見,潔白光艷的臉上,略見黝黑了。

    雖是小姑娘,可看到她們一日復一日站在棚內指導太平州的民女織藝,風雨無阻,烈日不缺,很讓趙知州肅然起敬。

    說著,居然站起身體。

    「趙通判,奴當之有愧,」江杏兒笑如嫣花,心裡面喜的,以前過得什麼生活,現在過得什麼生活,如今還讓她覺得是一場夢呢。

    「趙通判,你不用客氣了,坐下來我們說說正事。」

    「請說。」

    「假如未來幾年,太平州出現五千頃或者更多的良田,一個稅收幾萬緡錢甚至十幾萬緡錢的大港口,你動不動心?」

    「鄭知州,你說的是圩田?」

    官做到這份上,不會笨的,五千頃良田,看一看如今太平州總共有多少田地?也不過六千頃,其中一半還是山地、坡地,只有從圩田著手。趙通判又說道:「圩田好圍,五月難過。」

    北方的官員不懂,動輒說秋潦,這是不對的說法,太平州一帶的圩田與太湖一帶的圍田、浙東的湖田都有顯著的差異。例如太湖一帶的圍田,受地勢的影響,一般田高水低,又臨近入海口,洪水宣洩得快,適合因地制宜的做小圩,而浙東的湖田是最糟糕不過的,河流小,山區多,這些湖泊不僅起蓄水作用,還起水庫作用,一旦大量圈湖開田,沒有了水,反而導致總體產量下降,更積累了貧富分化。還有山洪因素,沒有穩定的汛期,一旦湖泊大量被圈,水災危害越烈。

    到了太平州、江寧溧水、寧國、宣州、和州、無為軍一帶,外有長江之托,內有數條大河,水力資源豐富,可地形較小,水又不得洩,所以必須要有高大的圩堤。

    至於汛期,也各不同,太平州一帶圩田最怕的就是梅雨季節,真過了六月,到了七八九三月,反而很安全。

    鄭朗也要上書寫明此事,可現在他沒有「戰績」,說話也無權威,再加上大規模的圈圩、圈圍、圈湖還沒開始,並不急。

    趙通判之所以有些說法,最明顯的例子,就是秦家圩,擺在哪裡多久哪,然朝廷久未決之。

    鄭朗道:「聽我一言。」

    未決,是因為內行的人少,北宋之初,多是北方為官,甚至寇准聽到新進士是北方人,喜道:「又為北方人得一官員也。」若是南方進士,立即拍桌子磕椅子。

    還有官員派系的爭執。

    含糊地將事情說了一遍,又將自己上奏說了,這中間埋下了一個坎,連呂夷簡都沒有想到。圈圩只准州府來圈,私人不准圈,反之,那麼州府是不是就有了圈圩資格。一旦詔書頒發,鄭朗也就有了圈圩的權利,想怎麼圈就怎麼圈。

    又將利害關係說了一遍。

    實際他沒有做什麼細緻的考察,這全是後世的經驗之談,從太平州談到太湖,再談到海堤、浙東甚至江南西路湘贛,最後扯到嶺南的西江,也就是珠江,大多數地方趙通判根本就沒有去過。聽到最後,眼神越來越仰慕,一張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子。

    最後鄭朗將話題收回來,道:「小圩非是太平州長江南北發展道路,圩越小,管理越不善,五月來臨,許多圩陸續破掉,甚至連百姓不敢居住在裡面。越是這樣,越馬虎了事。可朝廷聽到的消息除了圩破,還是圩破,越不感興趣。所以大圩大堤,勢在必行。圩越大,家小托於全圩,百姓自發出力,人多管理力度加大,防汛人手充足,圩破掉便不容易了,甚至無意外,幾百年才能破一次,得遠大於失。僅是圩,就是一個政績。」

    將草圖拿出來,也「不多」,僅萬春、廣濟、行春、陶辛、擾山、永興、以政和為首的十三連圩,十三圩未出現,大約是十三連圩的位置,其實幾圩也不是原來地理位置上的原圩。就有這個能力複製下來,時間不同,地勢不一,效果也未必很佳。

    做了很大改動,多比原來的圩擴大,也未必是最後的定圩,究竟是大是小,或者有沒有改動,要實地考察後才能做最後決定。

    七個圩,從當塗到蕪湖,再到繁昌,主要是在蕪湖,蕪湖,湖也,現在蕪湖大半在湖澤裡面。可是趙通判一看,說道:「會有多少頃?」

    「有可能會有四千多頃,僅是計劃,未必全部執行。」

    「四千多頃……」趙通判喃喃道。嚇壞了,以頃計算,成了千為單位,可換作了畝,一頃一百畝地,對於一個很狹小的州來說,陡然出現四十多畝的耕地,換誰也會嚇著。

    「不但如此,我打算先從政和圩與萬春圩著手,兩圩有可能接近兩千頃地,那麼有了江河之便,有了百姓,有了魚米,再有了桑麻,你再看看蕪湖縣城。」

    一個大港口就出現了。

    「我歲數還小,」趙通判就怕聽到這句話,一聽就慚愧,鄭朗不顧他感受,又繼續說道:「因此以勘磨為主,會留在太平州好幾年時間,我們目標先訂下來,然後一步步穩妥的來,這項工程做好,陛下會高興,你也是主要官吏……」

    懂的。

    鄭朗無所謂功勞,才十七歲,難道將他撥成宰相,三十歲也不行哪。就是沒有這個圩,安心的一個一個州府的德化,有了這政績,以及能力,進入東府早晚的事,然而趙通判可有幾回機會?

    趙通判身體緊張的顫抖起來,最後道:「我協助知州,不過要穩妥,京城也不能有反對聲音。」

    還反對個屁,今天黃河一決堤,朝堂上的大佬們會想糧食想得發瘋,只要有糧食,什麼也不會管。這是最好的機會,今年不會反對,明年不會反對,到了後年,掣肘重新開始,這樣的大圩,還不知道會讓朝堂吵成什麼樣子。

    不說四千頃,就算三千頃,三十萬畝地,一百多萬石糧食,外加賦稅桑麻,幾千戶人家,幾萬百姓,一個前景遠大的長江良港。是什麼樣的功績,什麼樣的利益?

    「放心吧,朝堂上的事,我來。」

    朝堂對趙通判很遙遠,這句話讓他產生誤會了,道:「好,只要京城不反對,我配合知州。」

    賭上一把,失敗了徹底回家,成功了作為二把手,同樣能飛黃騰達……

    鄭朗大喜,別看他是知州,通判同樣有著很大的權限,若不配合,成心掣肘,會給他帶來難題。伸出手說道:「趙通判,他日你我姓名必然因為此事名載史冊。」

    載於史冊啊,誰不喜歡,趙通判終於開心的伸出手,兩隻手在空中握在一起。

    但詔書還沒有下來,此事先保著密。

    然後交待事務,他要逐一考察,州里的事務只能交給趙通判處理。忽然門房進來稟報:「大郎,外面好多人要求見大郎。」

    「看看。」

    打開門,看到有幾十名老百姓,衣著打扮來看,有窮有富,問:「你們找我有什麼事?」

    這些人一起跪下去,道:「知州,我們皆是無子人家,知州能不能開恩,將求子觀音放了。」

    求子觀音放了?自己有這能耐?不管他們的語誤,鄭朗眉頭皺了一下,這個潑和尚看到自己對付張家六虎,老實了一陣子,又看到自己夫妻善待百姓,膽子再度壯起來,居然鼓動百姓來脅迫自己。

    道:「有一些情況你們不知,不過很快了,長則兩三個月,短則一兩個月,本官調停好,自會給你們一個交待。」

    說得很含糊,是調停,交待好會放開那院。

    能放嗎,必毀無疑,又不願撒謊,於是換成這個讓人容易產生誤會的說法。

    不算很長的時間,百姓們一個個高興地被忽悠離去。

    趙通判也回去。

    司馬光道:「這些百姓,居然……」

    「司馬三郎,不得亂說,連許多達官貴人都誤入岐途,能指望百姓知道什麼?」頓了頓又道:「正好,也讓這些惡僧麻痺一下。」

    第二天,帶著四兒與環兒,還有幾名小吏,幾名衙役,雇了兩艘船,順著水陽江一路南下。

    任務有些重。

    記錄所有開發起來的湖澤,許多地方種植了菰蓴,甚至下了網,非是為了網箱養魚,多是為了捕魚,這些產業一點不做補償,那是不可能的。

    但僅於以前,以後詔書一下,不予承認了。

    在這之前,必須有一個大約的瞭解,再通知各耆戶長逐一清查,將以前的各家產業統計上來。可不調查,那麼下面不知會變成什麼樣子了。

    特別是各個小圩,這是重中之重。

    還有一樣事,選種。

    正好是秋收之季,稻、菽、粟、豆大多數是成熟季節。

    宋代對選種、培育與種子的改良,十分重視,江淮將占城稻引進過來,進行改良,朝廷又將大麥小麥推廣到福建路與嶺南,讓哪裡百姓也能做到一季兩熟、三熟,稻麥套種。

    可還是粗獷式的經營。

    選種多是一家一戶緩慢的進行著。

    各種品種雜種在一起,良莠不齊,又影響種子進化能力。

    這一行,鄭朗也將此事放在行程上,將這些種籽選擇出來,比如水稻,務必選稻穗最大最壯的,讓農民協助挑選出來,再用鹽選法進一步挑出不飽滿的種子,選擇一個隔絕的地方進行載培。

    一年無功,十年下來,種子能迅速進化。

    這些種子的載培由州衙來出錢,然後無償交給百姓。

    不可能鄭朗一一上去解釋,也是他帶小吏過來的原因。聽聞此事後,農民自然很高興了,大道理不懂,好種子作用還是知道的。

    再說,又不用他們掏腰包。

    測量各湖蕩子的深淺。

    又是重要的一節,有的湖蕩子不是湖,只是沼澤,汛期水蔓成澤,旱期成為灘塗。這些湖澤起不到多少蓄水的作用,將是圈圩的重點地區。但有的湖蕩子很深,往往深處能達到十幾米,二十幾米,這些湖蕩子寧肯圩堤彎曲一些,也要盡量保留下來。真不行,取小留大。

    對各條河流也要測量一下,不僅是水陽江與青弋水,還有其他的一些中小河流,這些河流組織成一道密集的水網,它們是水道暢通的保障,與湖蕩子功能一樣,能保留的保留,保留不了的,取小留大。

    還是粗獷式的勘探,三縣三千多平方公里,僅這幾人,不可能一一細查出來的。粗獷式的測量後,詔書一下,才是大規模的勘探開始。圈圩才能正式提上議程。

    所以他在奏折裡說,一州資源豐富。

    這麼多資源,這麼細緻的工作,圈不好圩了,那些私人之圩可想而知。

    這次行程將會有一個月時間,回來後,要割掉臨江寺這塊毒瘤了。兩艘船慢慢地從塗縣開始,漸漸駛向繁昌。

    也臨近切割臨江寺的日子。

    ……

    心思集中在地方上,京城的事不願想。

    可他想與不想,還是在照舊發生。

    趙禎身體素質很差,這麼大的災害,國庫裡要錢沒錢,要糧沒糧,怎麼辦?於是拚命的糟蹋自己。

    尚楊二女不知道多少事務,看到趙禎苦得,又相處那麼長時間,怎能沒有感情?她們很心疼,不知道怎麼去做,於是更慇勤的侍候,不知道大道理,認為這樣才能讓趙禎開心一些。

    正是因為她們這樣做,悲催的命運向她們身上降臨。

    將來的事趙禎不會知道,只想拚命工作,以做楷模。是不是一個好皇帝?仁愛無人能及,以身作則,辛勤工作,廢寢忘食,以至於瘦弱的身體支撐不下去,終於累暈過去。

    八月十一日,小皇帝倒了下去。

    這一倒,人事不知,昏迷數天。開封城一片雞飛狗跳,諸位大佬也亂套了,請來所有御醫診治,結論是病因不詳,無法下手。大佬們歎了一口氣,昏迷就昏迷吧,皇帝只是一塊招牌,趙禎死了,還有後來人。宗室弟子不要太多,到時候隨便推出來一個做皇帝,國家秩序會重新上軌道。

    於是一起觀察,陛下,你到底是死還是活啊,死快點死翹翹,活那就快點醒過來,這成了一個植物人,俺們不大好行動啊。

    世態炎涼如此。

    關健時候,趙禎的八姑媽,也就是宋真宗的八妹,魏國大長公主出了面,帶一個太醫過來,這次營救趙禎,她是冒著謀殺皇上的罪名進行的,因為這個太醫治療方法太過生猛。

    針心下包絡之間,可亟愈!

    包絡穴也就是在心臟下方的位置,換到後世,也未必有中醫敢這樣玩。

    不但是這位置,還要用針去扎,扎進去!

    只能說這個太醫許希診膽子太大,左右大臣皆言不可。這是皇帝,不是你試驗醫學的對象。然而趙禎仁愛很得人心的,特別是宮中的太監,大臣們無所謂,死了再推出一個就是,太監不這樣想,這樣仁愛的皇帝誰願意換啊。於是諸黃門一起跪下來,爭著以自己身體試,仁到一定地步,能感動天感動地,感動陰戾的太監!

    然而有一群人,休想感動他們。能感動嗎,因為他們是太陽。

    魏國大長公主選了幾個黃門出來,刺之,無害。但大臣們還在吵,魏國大長公主也急了,你們這些大臣們在想、什、麼、啊!

    道:「既無害,針之,陛下若死,我來償命。」

    然後將大臣們一起攆走,再吵下去自己這個侄子別想救了。大臣一走,立即命令許希言針灸。居然真起到效果,幾扎幾不扎的將趙禎扎醒過來。休養幾天後,趙禎心中同樣慼慼,將這人喊過來問其原因,答道:「扁鵲,臣之師也,治者非臣之功,乃是臣師之賜,敢忘乎。」

    很不錯的一個大夫,立下這樣的大功,居然知道推謝。

    趙禎很感動,賜其緋衣、銀魚與器幣、翰林醫官之職,這位許醫官也知趣,用這筆賞賜於開封城西建立一座扁鵲廟。廟還沒有建好,湧來了許多慕名而來學醫的學生。於是朝廷湊趣,索性將太醫局也搬到此廟邊上。

    可是趙禎很快寧願再次昏倒。

    他是生生累昏過去的,這沒有人看到,當真?但正是因為他昏倒過去,一盆盆髒水潑了過來。

    割皇帝jj行動開始,首先從清臣石介開始。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17 13:54
第二百三十五章 割(四)

    八月中秋節,鄭朗繼續在水上飄著,此時也到了繁昌,在各個水澤處轉了轉後,一行人來到繁昌縣城。又到處看了看,蕪湖縣都沒有好起來,繁昌更別指望。

    可聽到一個好消息,詔書已下達到太平州。

    若不是發生太多的事情,朝中一干大佬同樣拭目以待,想看一看鄭朗最後弄出來什麼怪胎。

    鄭朗沒有著急,畫完最後一張草圖,全是素描圖,上面有各個數據,小圩與湖澤河流的地形圖,一些湖澤種植地點。一共繪製了七十多張圖紙,非是有著一手好畫技,與變態的大腦,無法辦到。這些圖紙與數據,留作將來的參考依據,也是預防地方官吏與大戶人家聯手做弊。

    站在船頭上,命令船夫將船搖到長江江心,不是去看長江第一磯板子磯,而是將船搖到板子磯東邊,在東邊有兩個小江洲,黑沙洲與天然洲,黑沙洲有名字,天然洲還沒有人替它取名。

    這段江面不像後來大肚狀,依然很平直。兩個小洲才形成不久,面積也很小,水大時,僅百畝地面積露在外面,水小時,合在一起只有七八百畝地面積。倒是青陽縣東面有一個大江洲,有兩三千畝地大小,可那屬於青陽縣管轄,鄭朗沒有權利干涉。

    兩洲同樣也有問題,很難說它們屬於太平洲或者是無為軍管轄範圍。上面陸續的住了四五十戶人家,以打漁為生,他們也將江洲開墾了一些出來,種糧食與瓜果蔬菜,補助家用。同樣是三不管地區,難道為向這幾十戶貧困人家徵稅,刻意派衙役駕駛一艘船去?值得麼?

    鄭朗能管不能管,但絕對不能再登上長江對岸。若那樣,就會犯原則性錯誤。

    與這些漁民談了談,是準備等水消下去時,撥出一部分百姓,替他們將兩洲圈圩起來,不可能全部籠罩進去,只圈五百來畝的面積,邊緣低窪處不碰它,這樣縱然江水浩大,對江堤壓力也不會很大。

    每戶人家每年補貼五十貫錢,再提供一些肥料。職責是專門在兩個洲上種植精挑細選出來的莊稼與豆瓜蔬菜。但有一個條件,他們繼續捕漁不會管,必須將這些莊稼與豆瓜伺候好。

    條件很優惠的,兩洲漁民立即答應下來。雙方簽訂了契約,一個小吏嘴嚅動了一下,將鄭朗拉到一邊說道:「鄭知州,要花不少錢。」

    「不多,多算一點,一年千緡錢足矣,但能取得近兩千石的好種籽,能惠及幾萬畝。」鄭朗說完,看了一眼這個小吏,見他還不大明白,又解釋道:「也不多,僅一個當塗縣就不止幾萬畝耕地,可從幾萬畝地中選種,夠不夠了?到第二年,兩個小洲與世隔絕,不受其他莊稼花粉影響,進一步選種,種子是不是更優良?再普及到幾萬畝良田里推廣下去。十年過後,會有多少農田受益?豈止是太平州,江寧、和州、池州、宣州、廣德軍、無為軍以及潤州等氣候水土相近的州縣都會受益。一畝地不要多,增加十斤,會增加多少產糧?」

    這一算,小吏算糊塗了。

    道理不難,宋人也認識到花粉的作用。

    「何謂治民,何謂取之於民,用之於民?這點錢多不多?」

    「不多。」小吏慚愧地說,然後伏於地說:「知州眼光非我等所及。」

    鄭朗這一回不好意思起來,非是他眼光長遠,這種理念在後世不足為奇。

    重新登上船,那些漁民繼續將契約當作寶貝似的拿在手中發呆,心中忽上忽下的,省怕好事成為泡影。居然有人不顧鄭朗的名聲,將契約拿到岸上,請了識字的讀,讀後才放心地回去。然後兩個小洲上傳來一片歡呼聲,天上降下來的餡餅!

    船順流而下,到了蕪湖。

    趙通判帶著他的幾個學生,與十幾名衙役迎了過來。是鄭朗特意讓他們來蕪湖的。

    收網的時候到了。

    但太平州知道底細的人不多,僅是鄭朗一家上下幾個人,包括趙通判也不知道。

    到了讓他知道的時候。

    見了面,趙通判說道:「鄭知州,果如你所料,朝廷下了旨。」

    鄭朗沒有表態,這件事讓他感到恥辱。一是對河北災民內疚,沒有想出好辦法。二是對趙禎內疚,他性格隨和,可十分孤傲,朋友並不多,家中幾個好哥們,因為學問與地位上的差異,實際在漸漸疏遠。幾個性格高潔的人,又多是方外之人,又比他歲數大。家中還有四個學生,卻無形中將他當成長輩。

    真正說得來的,只有小皇帝一個人。很古怪的交情,一是君一是臣,也許趙禎自己也不知,但偶爾的真情流露,讓鄭朗感覺出來除了對自己欣賞外,趙禎何嘗對自己沒有一種友情的成份?可趙禎遭到這場打擊,自己無能為力,讓他更感到羞恥。

    但想到這些直臣馬上所做的戾暴之事,心中同樣慼慼,幸好來到江南,否則以自己的性格必然會為趙禎出頭,只要出頭,會被拍得很慘很慘。

    凝視了一下北方,心裡想到,小皇帝,俺只能做好份內的事,讓你看到聽到,高興一下吧。這是俺最大的回報。

    沒有辦法的,連呂夷簡那樣有地位有手腕的手,都被清臣們咬得血淋淋的,慘不忍睹,自己找死啊!

    鄭朗道:「趙通判,帶你去看一個地方,但你必須替我保密四五天,順便配合一下。」

    「行,」趙通判好奇地應了一聲,這麼神秘?

    帶著環兒與四兒,以及趙通判來到那棟神秘的園子裡。位置在雞毛山西南方向,這裡有一個湖泊,地形的變化,使鄭朗不大確定起來,這個湖是不是鏡湖。

    但比鏡湖面積應當大一些。

    門口站著楊九斤與王直守衛。

    本來鄭朗掏腰包建造它,引起許多人猜測,後面湧來大批工匠,帶來許多材料,又在蕪湖採購了許多材料,更讓人好奇。園子沒有修好,房屋也沒有蓋好,裡面的器械同樣沒有做好,然而自從這批工匠進去後,就封鎖起來。於是有人悄悄趴到牆頭上看,但秘密卻在幾間屋子裡面,在牆頭上怎麼看得到?因此引發一些傳言。

    趙通判也聽說了,問:「裡面是什麼?」

    「帶你進去看你便知。」

    幾個人走進去,施從光夫婦迎上來,雖早看到過圖紙,也解釋了原理,同樣一臉驚奇,喃喃道:「真是太古怪。」

    這使鄭朗想到一件事,不說清楚此事,恐怕也會有奇怪的說法到處傳揚,道:「你馬上讓工匠雕刻一尊孔子像,在像基上刻上這一行字。」

    說著討來紙筆,寫下《大學》裡那一段話,然後寫了兩個大字:「物格」。

    俺這也是儒家的學問,非裝神弄鬼之道。

    施從光看到後,肅然道:「正是。」

    他也是官宦子弟,能理解鄭朗的苦心。

    這才將趙通判帶進去,看了看,趙通判同樣一臉的古怪,就看到一件事物,臉色陡變!驚疑地道:「這是……」

    「物格,只是讓一些惡人用來裝神弄鬼了。」

    「難怪,難怪……」只要將神通變成了裝神弄鬼,一切就清楚了,趙通判道:「鄭知州,如何處理?如何善後?」

    偵破難,善後更難。

    「想妥善善後,已是無法,儘管減少此事引起的餘波,不過我已經安排下去,刻意從江寧請來大量人手協助。」

    「應是如此,」太平州人手是沒有辦法請的。

    「趙通判勿用擔心,大約幾天後就有結果,所以來的時候我讓你保守秘密。既然你來到蕪湖,我們說一說蕪湖吧。你看一看,若是將此處開放,會不會有人前來參觀?」

    「會的。」

    「如果就著這湖,多載幾排垂柳,修一條石徑路,建一些水榭與涼亭,湖裡再載上蓮藕,在雞毛山修一座晉朝軍營址,將南邊的周瑜墓整葺一下。然後南邊的大圩修建起來,蕪湖會是什麼樣子?」

    也就是十三連圩,畫了圖,未取名字,緊連著蕪湖城,周瑜墓也在其裡。

    「這辦法好啊,」趙通判還不能全部看出來,但大約的能看到,其他的大圩不談,十三連圩佔地就有近千頃,能容納多少百姓?這是人口基數,沒有當地百姓做底,一個城鎮還是很難發展的。

    幾個大圩一修,太平州會成為真正的魚米之鄉,青弋水與長江的威力就能發揮出來。有旅遊的地方,有商業,有農業,有優良的港口,豈不正是一個大港口出現了?

    而且上到武昌,下到江寧,這一段長江江面上沒有其他的大港,蕪湖港出現,正好填補了真空。

    想了想,又道:「好啊,好。」

    但這樣一來,真的玩大了。忽然想起一件事,問:「那麼太平州怎麼辦?」

    「什麼太平州,難道蕪湖不屬於太平州?有一個比喻,長子很優秀,考中進士,一家人皆愛長子。可突然次子發力,考中了狀元。難道不應當嗎?」

    趙通判撓頭大笑起來。

    八月涼爽下來,天有雨,雨不大,趙通判被美好的前景勾動了心思,笑聲爽朗的透過了薄薄的雨幕,傳得很遠。

    鄭朗又說道:「若是修葺得當,趙通判,你看,假如這裡有亭有榭有廊有藕,再碰到這個綿綿的小雨天氣,湖面煙波渺茫,蓮藕飄香,垂柳輕搖,碧水拍岸,是不是很浪漫?」

    「鄭知州,別說了,說得我都等不及啦。」

    幾個人一起樂起來。

    鄭朗指了指附近道:「此處是一景,沿街我會修幾棟房屋,做一個食館,以館養景,維護此園器械的維修,但來的遊客必然多,趙通判,有沒有興趣在此處蓋幾間房屋?」

    這個懂的。

    其實勾畫得當,這塊荒地有可能會成為黃金地段,包括州府都可以操作,然而鄭朗沒有提醒,這個例不能開的,一旦有人佼仿,可開了一個惡例。宋朝同樣有很多聰明人,想不到罷了,想到了,以後惡炒地皮,那惡孽豈能了得?

    還是讓它笨拙的自由發展,給貧困百姓一線生機。

    若發展起來,在城廓稅、商稅、和買,甚至連帶著的茶稅、鹽稅、酒稅上足以賺取回來。

    魏大娘子站在一邊聽著聽著,眼睛放起光來。

    她家娘家有錢,夫家也有錢。

    有可能是真,有可能是假,但聽了鄭朗的話,趙通判有沒有動心思不知,她是動了心思的。與施從光告別,一行人冒著一把小雨,重新上船。

    在船上四兒抱怨地說:「大郎,為什麼我家不參與?」

    後知後覺,現在才想起來前景,心疼了。

    「你啊,錢夠用就行了,我一年不少的俸祿,加上自家的收入,錢不夠多嗎?」

    但有誰嫌錢多的?四兒還是不高興。

    「我與他們不同,趙通判僅是一個地方的通判,可我呢,有多少雙眼睛盯著看?事情沒有做,一旦做出,盯著的人會更多。以前僅是進了幾次皇宮,就礙著范諷,況且以後?想找麻煩,是不是很簡單?這個錢還能不能要?」

    四兒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錢是好,前來太平州兩個月,用得痛啊,不僅大郎的薪水用完,還從帶來的錢帛裡掏了許多倒貼。然而再想一想,大郎的仕途更重要,不情不願的點了一下頭。

    環兒也問:「狀元,為什麼你懂得那麼多?」

    「大郎是天上……」看了鄭朗一眼,大郎很不喜歡天上星星說法,四兒改了口道:「礫石,天上掉下來的礫石。」

    「……」

    「四兒妹妹說得對,狀元要是礫石,那也是天上的礫石。」

    「你們別胡說八道,」是誇我哉還是咒我哉,礫石從天上掉下來,經過大氣層燃燒還有命麼?鄭朗又道:「以後不要大郎、狀元,全部喊官人。」

    四個妻妾四種稱呼,官人、鄭郎、大郎、狀元或者大夫,到了統一的時候。兩個小婢不敢作聲,但四兒竅喜,緊緊拉著鄭朗的胳膊肘兒,往鄭朗身上靠。

    「拿琴來。」

    「喏。」

    看著煙雨濛濛的大江,鄭朗彈起了一曲《春花江月夜》,可這首幽靜的曲子經他手裡迸發出來,多了一種莫明的感傷。

    到了左天門山,三艘船再度停下來。

    衙役們留在船上,未下去,僅與趙通判帶著楊八望下船,來到臨江寺。也沒有到裡面,鄭朗站在大雄寶殿對小沙彌說:「讓你們方丈出來。」

    這一回小沙彌認出來,連忙小跑著進去稟報知善。

    一會兒,知善從裡面走出來,見面唱了一個肥喏,道:「阿彌陀佛,見過鄭施主。」

    人家是高僧,所以一直稱呼施主。

    鄭朗也不想爭這個,拿出鑰匙道:「求子觀音小院的鑰匙交還給你。以後無論誰家娘子寄宿於內,必須對她們再三警告。若再有人掉下懸崖,落入大江之中,屍骨無存,休怪我不客氣,將你那個小院子徹底封起來。」

    聽到他這句話,有的香客說道:「鄭狀元,是他們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不能怪大師。」

    還有的人說:「鄭狀元早應當將鑰匙交還給大師。」

    無子人家不多,可方圓數州,幾十萬戶百姓,無子的人家會有多少?這一封就是近兩個月,許多人前來求子,一起寄宿於山麓下的禪院中,早等得不耐煩。也反觀知善在太平州方圓的影響力。若真相不揭開,鄭朗夫婦為太平州百姓做了那麼多,未必有知善影響力大。

    知善合了一什,道:「各位施主,鄭知州也是為百姓,怕引發衝突,造成無辜傷亡,一樣的普渡眾生,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趙通判心中暗歎一口氣。以前看到這個白白胖胖的大和尚,當真以為他是高僧,誰會想到……這個和尚也很狡猾,居然知道將財產分藏於揚州、蘇州與江寧各個櫃坊中,又在河北置了田產。

    然而高家鬧將起來,朝廷又將狀元派來擔任知州,準備好了後路都不跑,貪心不足啊!

    鄭朗沒有再說廢話,還了鑰匙就與趙通判離開。

    鑰匙來了,提在知善的手上,那些渴望求子求孫的香客眼裡充滿期盼。知善說道:「諸位,你們求子,老衲也不反對,剛才鄭施主說的話,你們可聽到了?一定要注意安全,否則老衲寧肯不開此院,也不想諸位施主出事。」

    「大師,你就開吧,我們一定會小心的。」

    「罪過罪過,」知善來到釋迦牟尼佛像前,再次誦經唸咒,過了好一會兒道:「諸位務必小心。」

    「大師,放心吧,」諸香客更加感動,這才是得道高僧。

    然後眼巴巴的看著知善手中的鑰匙,好不容易開了,聽說上次江寧一個香客被太平州新知州居然不知趣的攆走,怕再有意外的事發生,全想第一個入住。

    忽然香客裡一個小婢大聲喊道:「我家娘子願捐一百金。」

    說著,提出一個小箱子,打開奩箱,裡面露出幾錠金光燦燦的黃金。

    大家一起暈了,這是誰啊?一百金,整整一千貫錢,能到京城捉一個進士為女婿了。然後扭過頭看,兩個少婦,打扮很保守,穿著高領長裙,裙也厚,不過天氣漸漸轉涼,正常的裙裝。裙子顏色是紫黑色,鑲著金邊。

    兩個少婦長相也很艷麗動人,只是看上去十分不舒服,媚眼直飛。

    知善沉吟一下道:「女施主,錢財是身外之物,勿要褻瀆佛祖。」

    「是啊,是啊,大師言之有理。」其他人紛紛嚷道,這是誰家的娘子啊,這麼財大氣粗。皆惦量了一下,肯定比不過人家財力的,於是一起附和,然後用充滿敵視的眼光看著這主婢三人。

    其中一個少婦沖小婢招了招手,兩人低語一會兒,一道來到知善面前,少婦作風是不大好,幾乎湊到知善身前,小婢站在邊上道:「我家娘子說了,若大師開恩,我還會回江寧去,再取一百金感謝大師。若大師讓我家娘子第一個入住,還會再加一百金。」

    眾人一起暈倒。三百金啊!

    知善沒有答話,用手拈著佛珠念佛號,少婦又不顧羞恥急切的逼近一步。聞著少婦身上的香味,知善只好扭頭回裡面的禪院。少婦急了,在後面喊道:「大師,若願意,妾再加捐兩百金。」

    人舉止風騷,聲音也嗲聲嗲氣的。

    但大半香客讓她一句話喊得快趴到地下,小娘子,你家有多少家財哉,居然捐了五百金!

    五百金喊出,全部自覺起來,別爭了。其實臨江寺也不是真正看香火的,以前有的貧困人家沒有錢物,心誠,也讓他們家娘子住進小院,甚至有一些人如願以償,真的求到子女。

    不過這是五百金,是和尚也要吃飯的。

    結果也沒有出眾人意料。

    大家沒有異議,捐的錢太多了,即便是佛祖也要動心的。而且聽到結果後,小婢到後面禪院收拾了一下行李,立即離開臨江寺,大約回江寧取錢去。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所有香客一起在議論,這是江寧那一家的娘子,出手這麼豪闊,果然是建康名府,有錢人就是多啊。

    ……

    船駛過天門山,沒有回當塗縣城,在下游一片柳樹灣裡幾艘船全停泊下來。

    鄭朗坐在船艙裡畫著一幅圖畫。

    許久沒有真正動畫筆了,畫的草圖不算,那不是嚴格的繪畫。自從接任以來,處理政務,為將來謀劃,教幾個學生,考慮中庸,似乎時間比科考前更緊張。提起畫筆,畫的是一幅板子磯煙波圖。

    跟在范寬後面學了一些畫藝。論技巧,范寬也不及他,可論畫技他不及范寬遠矣。悟了好久,終於悟出來,是真。

    中國畫也講究逼真,但非是西洋畫的逼真。

    西畫的景物與空間是畫家站在地面上一個點,由這個固定的點看景與物,然後用光彩明暗與顏色構成整幅畫作。

    中國畫不同,從多個角度觀看,如郭熙的三遠理論,全方位觀察、移步觀察、遠望,對物象瞭然於胸才作畫的。說玄一點,西畫以焦點透視,中國畫是站在宇宙角度觀看。

    最著名的例子,郎世寧的《放馬圖》與趙佶的《芙蓉錦雞圖》,前者是西洋人畫的,雖是中國畫,可帶著濃濃的西洋畫色彩,於是更逼真,更有立體感。這是粗看的,再細看卻不是,明明一幅立體逼真的圖畫,與《芙蓉錦雞圖》單薄的場景相比,似乎給人感覺反而它更單薄。

    得要擺在一起比,效果才能明顯顯示出來。

    這就是一面與多面的區別。

    郎世寧這幅圖畫僅是一點一面,而趙佶的這幅畫卻是多個層次,多面,甚至幾十面幾百面集合在一面上,說俗一點,畫境意境更深遠。因此看似單,卻是厚,看似平,卻是立,看似不像,卻是「真像」。

    領悟了這一要旨,可到他手中不是那麼一回事,畫了畫,不是很滿意,歎了一口氣,放下畫筆,心裡想到,俗了俗了,什麼時候才能安心的繪畫、寫字,或者彈琴。

    天就黑了下去……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17 13:54
第二百三十六章 割(五)

    兩艘大船像兩條白魚一樣靠過來,一左一右在三艘船邊上泊下。

    船頭上各走出來一個中年人,沖鄭朗的船拱了一下手,然後從兩艘船上走下來十幾個人,消失在茫茫的夜色裡。

    秋雨繼續在飄著,不大,濛濛的,飄得讓人感到有些浪漫。江面上更騰起了一道道煙浪,風不大浪,浪花聲嗚咽,似是情人的綿唱。天色完全黑了下來。

    一夜無話,第二天早上這行人回來了,有一人來到鄭朗船上,對鄭朗說道:「未發生。」

    趙通判有些擔心的看著鄭朗。

    案子必須要破的,但最難的地方就是不能使用婦人,無論是良家婦人或者是妓子,傳出去,都會帶來怦擊的聲音。也不能守株待兔,不知道則罷,知道了看到那些良家婦人被歹僧糟蹋,事情揭開,還會有人上書彈劾鄭朗,甚至太平州的一干官吏,包括自己。

    鄭朗微微皺了下眉頭,踱了踱,最後說道:「你們到前面的墟市上買來幾十匹絹,然後如此如此……」

    「喏,」大漢重新帶人下去。

    趙通判說道:「這主意好。」

    「終失了君子誠實之道。」

    「事急從權。」

    「也只能這樣說……」

    呂公著道:「為什麼他們不動手?」

    一出手就是五百金,作風似乎不正派,這樣美味可口的食物送上門,還不吃,難道還真誤會了那個大和尚。

    「呂三郎,不是你想的那樣,他不笨,我怕他繼續糟蹋別的良家婦女,將院子封起來。雖重新放開,可他會小心翼翼。不然他不會將錢轉移到外州府,又在河北置地準備後路。沒有我所做的事,他也要進一步摸一摸女香客的底細、性格。」

    「鄭知州,還有一個方法。」趙通判道。

    「什麼方法?」

    「這些年有的婦人有了子女……」

    「我考慮過,不妥。十幾年來他們造了一些孽,送子的婦人我故意不去打聽,有可能有幾十名,有可能有一百多名。問她們,她們會不會承認。還有一個原因,因為前來求子,久未同房,心情因素,所以受孕的機會比較高。也未必全是這些歹僧做的孽。為了不使後面影響擴大,也不能查,事關清名,許多人家的幸福,一打聽名單早晚會流傳出去,不論清白是否,以後他們會受到如何的冷眼。不查,也會傳,僅是猜疑,後果會輕一點。」

    「那山下的禪院……」

    「還是心理問題,現在沒有拷問,可我做了一些猜測,這些歹僧給一些心理暗示,搬了地點不靈驗了等等,再加上他們沒有參與,縱然有婦人會懷孕,也是千不足一。事情也比我們想的更複雜,有可能更輕,有可能更重。懷不懷孕是夫妻雙方的事,男方的問題,操作一下就有了。若是女方的問題,無論這些歹僧法術如何高強,還是懷不上胎兒。」

    「心理問題?」

    「說簡單一點,有的學子心理素質好,上了考場,反而能超常發揮。有的學子心理素質不好,本來一肚子學問,上考場什麼試卷不會做了。」這更深奧,也更解釋不清楚,可實實在在有之。

    甚至有可能一百個送子當中,最少有二十個以上的孩子是這種類型。

    如何鑒別?

    別說什麼滴血認親,那管用嗎?

    反正無論如何隱飾,這件事終會使許多人家遭到池魚之災。

    又說道:「他們也要看,看婦人的作風,一是性格溫婉含蓄害羞的類型,這類婦人若受到不好的事,因為要面子,不會張揚。一是作風豪放之人,這些婦人本來作風就大不好,再之寺內幾位歹僧長相皆很清秀,說不定有婦人自己反送上門來。所以第一夜第二夜未必有事,經過兩到三天觀察後,他們才會決定。也是為什麼要婦女一呆就是六七天,七八天時間的原因。也有看錯眼的,比如高家小娘子,便出事了。」

    還有一個原因,難以齒口說出,就是中槍,也要好幾次的,這些和尚也不是超級種馬,一槍中的!

    但還是推想。

    想要得到證據,得讓寺中的和尚們下手,只要一下手,就能對其抓捕。

    那麼必然能尋找到突破口。

    參與的不是一個人兩個人,有的嘴硬會不說,但有的人嘴會軟,一拷問全部招供出來。一個招供,會讓所有人全部招供。

    「大家休息一會兒吧,白天養好精神。」鄭朗道。兩邊船上有一干小吏,還有諸多衙役,他們呆在船上準備隨時調用,可真相卻沒有說。到現在為止,真相僅趙通判一人知道。

    天色再次黑下來,大家起來,草草的吃了一些乾糧。

    趙通判眼圈有些黑,天正是不冷不熱時候,可他沒有睡好。這是第二天,第一天可能沒有動靜,第二天可能沒動靜,若是第三天第四天沒有動靜,這件事那麼會向相反的方向發展。

    太平州動用的人手不多,僅是這一次調了人手過來,然而江寧府那邊動用了多少人?

    原來派來暗中密查的衙役,以及還不知道兩艘船上一共多少衙役與廂兵。若此計不成,會成一個大大的笑柄,況且從哪裡拿出五百金出來?

    但鄭朗神情很好,吃完盤坐於地,不用說開始靜想學習,幾個學生也就著油蠟在認真讀書。看到他們坦然的樣子,趙通判不由再次嘖嘖驚奇一番。

    夜漸漸深了,一個大漢匆匆忙忙地跑回來,來到船上說道:「得手了,一共是四個和尚。」

    「四個和尚?」鄭朗腦海裡不由浮想起一些不好的畫面,額頭上滴下幾滴汗。然後道:「辛苦你們了。」

    「不敢,這種人神共誅之事,小的能參與其中,是榮幸之事。」

    也很不容易了。

    知善當初選擇地點時,考慮長遠,選擇在那個平台上,又刻意地削了削山壁,使上面的山體更加陡峭。下面不用說了。正常情況下,除了長翅膀,不然只能乖乖的從撞鐘寺那條山道進去。

    可是他日久鬆懈,疏忽重要的一點,那就是鐵柱子。為應付太平州各個知府的催問,讓工匠用鐵柱與鐵鏈做了簡易的欄杆。其實用得著做嗎?然而工匠不知,害怕出事,打得很深很牢固。知善不好阻攔的,難道對他們說,我是做樣子的,你們糊弄一下可以完工啦。所以那一天鄭朗與丁勝用手推了推鐵柱子,試一試牢固性。

    從上面沒有辦法下去的,如果有女眷帶著箱子,箱子裡面不是衣服,而是牢固的繩索,僅二十丈,足以垂下懸崖。秋水漸小,趟著一點水,藉著繩索,只要身手好的,就可以攀援上去,或者滑下來。

    也不容易,畢竟二十多丈的高度,還是有一點危險性。

    這個致命的弱點,注定知善覆滅的命運,也給了鄭朗破此案的大好良機。

    鄭朗又問道:「有那個方丈嗎?」

    「沒有,有兩個中年和尚,兩個長得很清秀的小沙彌,我們伏於床底與屋頂上,將人迅速擒住後,也沒有審問,我先滑下山回來稟報。」

    「你們做得好。」鄭朗說完,對趙通判說道:「走。」

    環兒與四兒留下來,即將揭開的真相會淫穢不堪,她們是少女,不方便過去,但將四小帶了過去。以後皆要做官的,這些事,或者類似的事情,遲早要面對。

    一干衙役與小吏跟著下船,那兩邊船上的人也魚貫下來,手中持著武器,可是趙通判瞠目結舌,陸陸續續的,居然下來六十多人,再加上以前動用的衙役,此次江寧出動多少人手?

    轉念一想釋然,王通判欠了鄭朗的人情,鄭朗在丹陽湖上的表現,又讓江寧府尹李若谷也欠了一份人情,況且這是彌天大案。

    沒有多想。

    跑在鄭朗後面,一行人衝入了夜幕,秋雨已停,道路有些泥濘,走了一會兒,臨江寺進入視野。

    ……

    這一段歷史將永遠被宋朝文臣一遍又一遍快樂的記載著。

    至於是不是胡說八道,無中生有,他們不會管的。

    能對皇帝胡說八道,豈不正是做臣子的最大夢想?但有沒有想過,這種做法與趙高有何區別?

    至於河北的受災百姓,那算、什、麼、啊。

    南京留守推官石介開始上書,推官,也就是武三郎父親的官職,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官職。

    一個很有學問的人,與胡瑗、孫復合稱為「宋初三先生」。不過因為其喜歡胡說八道,一直沒有讓趙禎重用。可就是這個人,將會在趙禎朝扮演著一幕又一幕重要的角色,這次是誣蔑趙禎,下次將會徹底將范仲淹與趙禎發起的改革攪黃。

    現在還無人知。

    官職太小,只好寫給王曾,但不知道他這樣的小官,如何清楚的知道那麼多內情,包括皇帝在皇宮裡做的什麼。

    「主上即位十有三年,不好游畋,不近聲色,恭儉之德,聞於天下。乃正月以來,聞既廢郭皇后,寵幸尚美人,宮庭傳言漸有失德。自七、八月來,所聞又甚,倡優婦人,朋淫宮內,飲樂無時,聖體因常有不豫,斯不得不為慮也。今變異屢見,人心憂危,白氣切霄,凶災薦歲,此天地神靈所以示戒警也。相公昔作元台,今冠樞府,社稷安危,皆繫於相公。當此之時,宜即以此為諫;諫止則已,諫不止則相公宜辭樞衡之任,庶幾有以開悟聰聽,感動上心。若執管仲不害霸之言,以嗜欲閒事,不欲極爭,則遂啟成亂階,恐無及矣。」

    一開始是好的,不游畋,不近色,恭儉。

    接下來不對了,廢郭皇后,寵幸尚美人。

    這句話才點出重心,郭氏不當廢的。這麼多天後,舊賬再度翻起。而且過了這麼多天,石介經過嚴密的推理,想到了另一個人。廢郭氏一案中,一是呂夷簡,二是尚氏,正是尚氏還了嘴引起的風暴。甚至有可能在言官進諫時,外有呂夷簡,內有尚楊二美,這才使皇帝迷惑,一錯再錯下去!

    郭氏如何的霸道,如何的胡鬧,石介無視之。是皇后就不當廢,那怕無子,那怕她有意或者無意打了皇帝。

    宮中漸傳失德,石先生,宮中傳出失德,你在南京府是如何知道的?難道你長了千里眼,生了順風耳不成?

    況且真的失德嗎?看一看,當初許希診針扎包絡穴時,是多危險啦,為什麼那麼多黃門伏於地,向魏國大長公主請求,以身試險。失德能失到這種地步?那麼何謂不失德,是不是要讓泥菩薩流眼淚?

    繼續,倡優婦人,朋淫宮內,飲樂無時,真如此?為了災年,趙禎忙得差一點連飯都吃不上去。內宮中僅能穿粗麻衣服,內侍熬一碗夜宵也捨不得喝,怕浪費了。這是飲樂無時,朋淫宮內?

    人心憂危,白氣切宵,石先生,你是在哪兒看到從大地生起一股白氣將天都割破了?

    因此聖體常有不豫,更暈了,也就這一次不豫,難道你還想趙禎再暈上十次八次?

    然而這位飽讀聖賢書籍的先生就這麼寫了,就這麼送到新上任的樞密使王曾處。

    在這一刻,儒家的禮教、名份、君臣,全部讓太陽熾熱的光芒遮蔽著,看不到了。

    王曾讓這封信嚇倒,不敢怠慢,將信遞到趙禎手中。這才是仁宗前朝最正直的宰相之一,然而自石介這封信起,他就很少參與到這群君子黨中。箇中原因,直到范仲淹三出東京城,問了一句,他才緩慢將它揭開。

    你們這是君子,是直臣?

    才見鬼了。

    一群烏煙瘴氣的戾鬼!

    趙禎看到後,心中的酸苦、委屈、悲涼可想而知。他勤奮、他儉樸、他仁愛、他優待群臣、他噁心的吞蝗蟲,他將自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穿的破衣服都讓普通宮女恥笑,他身為九五之尊,過的生活還不如一個小地主,連帶著宮中的宮娥、太監跟著他受苦受難,圖的是什麼呀!

    壓住一口想要噴出的鮮血,將氣憤忍下去。

    真的非人能做到的,包括燒他的劍門棧道,讓蜀地別有乾坤都忍受下來。

    於是壓奏不報。

    可是機會多難、得、呀。

    你皇帝不累暈了,咱們不好玩啊,正是你累暈了,俺們才能找到借口,將舊賬翻出來,什麼時候逼得你皇帝象乖孫子,像俺們這些太陽低頭,才能放過你。

    於是范仲淹的好友滕宗諒接著上書,陛下日居深宮,流連荒宴,臨朝則羸形倦色,決事如不掛聖懷……

    直接送到趙禎面前。

    說趙禎上朝時又黃又病,像一個被女人掏干所有元氣的病癆鬼,處理事務時無精打彩,整成了白癡對國家大事一點也不關心。

    趙禎看後差一點再次想噴血。

    天啊,你們想做什麼?

    我這段時間是無精打彩了,可是大病才愈,身體根本沒有康復,休說女色,連說話都沒有力氣,你讓我如何活蹦亂跳。可在昏迷之前,我是如何做的,你在朝中,應當能看到的。是兩回事,你不能曲解啊。

    最讓他感到難過的是滕宗諒對他有「恩」,當初也是強烈要求養母還政於他的臣子之一。可朕對你不薄啊,前面一掌政,後面立即將你調回京城擔任殿中丞,又遷為尚書祠部員外郎。

    難不成你一切皆要打倒吧。養母即政,要打倒養母,到我即政,你也要打倒朕。

    中了一半的,雖略偏離,也偏不了多少,他們就是為了打倒一切而存在的。

    再來,到了龐籍。

    有人開頭就好辦,他決不是為了郭氏,與他有何干係,可是他開罪了尚美人,機會多難得啊。這時候不將尚美人弄出宮,什麼時候弄?於是再度上書。

    一時間天下洶洶,真假難辨。

    這才是鄭朗最痛心疾首的地方。

    說他們是壞官吧,真的不是。說他們是好官吧,為達到心中的目標,一個個不擇手段。好,就依你的目標來治國,皇帝就做乖孫子,聽你擺佈。然而這天下間不是你一個君子,每一個人都有各自不同的目標,一會兒東扯,一會兒西拉,國家會最終帶向什麼地方?

    廢郭氏開了一個口子,石介與滕宗諒心中不平,看到趙禎軟弱,認為可欺(是潛意識,他們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是這想法的),再次將事態擴大,不惜無中生有,並且對像還是皇帝。

    切割宋朝——開始。

    ……

    這群君子黨們,可怕不可怕。

    最可怕的是他們每一個都有一身好學問,平時不貪不墨,在民間有很好的名聲,只要他們一鼓動,許多學子百姓會相信會附和。就像知善一樣,自己做了那麼多,還有百姓堵上門來,含蓄的問,知州大人,你什麼時候將求子觀音的院子放開啊?人家知善是好和尚,你不能那樣對大師。

    一個是裝神弄鬼,一個為了目標,不惜胡說八道,腦海裡怎麼樣想的,不顧實際情況,也就怎麼去說。

    知善好辦,只要將真相揭開,將他的裝神弄鬼法門公佈天下,也就沒有人維護他了。然而君子黨們怎麼辦?爭道義,爭正氣,爭對錯,一張嘴能爭過去,十張、一百張嘴能不能爭過去?這是一個強大無比的群體!

    鄭朗怎麼辦?

    帶著近百人,衝進臨江寺。

    太平州的衙役與小吏還是不大放心,小吏一會兒留下來配合錄口供,衙役僅是為了配合疏散廟裡的香客。抓捕主要是江寧府的衙役與廂兵。分出一隊十幾人,守衛在大雄寶殿與諸山道的外面,防止寺廟裡的和尚趁著夜色逃跑。

    其他人按照圖紙進入各個禪房抓人,並且將香客驅逐出來。

    先從邊上廢棄的求子觀音禪院開始抓捕,僅兩個小沙彌,也許有關,也許無關,可不能放過。用繩子捆了起來,

    兩個小沙彌嚇得憟憟發抖,哆嗦地問:「知州,我們犯了什麼事?」

    「不知道,」鄭朗冷冷道。

    正面抓捕開始,幾個廂兵直接用撓鉤拋到牆壁上,藉著撓鉤攀爬進去,連門也不敲了。太平州的衙役們面面相覷,知州怎麼啦?怎麼動了臨江寺?有的事不大好解釋的,但有的事能說了,趙通判說道:「知州已經找到證據,那幾條人命非是無意掉下江中,而是寺廟中和尚謀害的。等會兒聽我的安排。」

    有一個衙前道:「高家狀告是真的?」

    「是。」

    還有些不大相信,可是七八條人命案,太平州乃中原核心所在,雖說時有破圩,或者捕漁船翻被水淹死的百姓,然而人命案幾年也碰不到一次啊。一個個不敢怠慢,嚴陣以待起來。

    人已翻進去,從裡面將大雄寶殿的門「吱啞」一聲打開。

    「進去,」鄭朗喝道。

    幾十個人衝了進去……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17 13:54
第三百三十七章 窟

    進去時,鄭朗看了看北方。

    對北方發生的事,鄭朗無能為力了,若摻雜進去,這一爭有可能是幾十年,一百多年,直到北宋滅亡為止。他也別想做任何事情,一輩子就陷入其中,也不符合他散淡的性格。

    做好眼下的事吧。

    正好藉著陳奏此案的機會,將一些造價低廉小物件呈上去,平時不能呈的,會讓言臣彈劾自己蠱惑趙禎玩物喪志。但這時候呈無關緊要,順便讓趙禎樂一樂。

    當真他能躲得過去!

    衙役們開始如狼似的抓人、攆人。

    對香客他們一點好感也沒有,你們送錢送物給的不是高僧,是歹徒,是為虎作猖。

    六十幾名寄宿的香客半夜驚魂,全部攆了起來,在衙役的催迫下,攆到大雄寶殿。看到鄭朗驚疑地問:「鄭知州,你要做什麼!」

    語氣帶著強烈不滿。

    有的後動身,已看到衙役們在捉大和尚。

    「勿得囉嗦,本官辦案,若阻攔者,重笞五十。」鄭朗冷聲說道。

    一會兒陳氏兄弟走下來。此時,他們換下婦裝,重新做了男子。

    鄭朗走過去道:「謝過陳家二郎。」

    無奈之下,只好央請王通判幫忙,在江寧縣找兩個美男子過來冒充。這個比較容易找,喉結也好掩護,裙領做高一點就看不到了。主要是鬍鬚,不能弄兩個長著鬍子的美妹,知善也不相信哪。勸說半天,兩個美男忍痛割愛,一根根地將鬍子撥掉,不是刮,是撥。用細脂將胡眼掩飾,塗脂抹粉,再用蒸爐蒸兩個大號的饅頭,用綢布包起來,繫在胸口,外面穿上一條高領花裙子,陳家二兄弟來了一個華麗的大換身。

    小婢倒是真正的女子。前幾天就來到此處,為了怕露出破綻,有一個真正女子,更便於遮掩。是從建康城請來的一個妓子。回去倒真回江寧了,但不是取錢,而是領賞錢的。

    然而第一天沒有動靜。

    今天鄭朗又做了第二個佈置,讓兩個機靈的廂兵買了一些布帛,冒充江寧遠道而來的香客,進入臨江寺,然後到處鼓吹,是替自家姐姐來感恩的。

    其他香客便圍過來,感到什麼恩啊?

    幾年前姐姐前來求子,真求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不但靈驗,以前十年未生孩子,這一破胎,跟後連續生了三胎,這是第三胎。

    這些香客來做什麼的?

    一為求子,二為還願,還願也要佛寺靈驗,不靈驗燒的香火有什麼用?於是聽得津津有味。

    然後話音一轉,又說聽聞江寧某赫赫有名的大富戶某家兩個小妾也來此求子。這個富戶可了不得啦,家有幾百萬貫的家產,鹽、茶、絲絹這些有利可賺的生意皆做得很大。就是子女少,不知道此次能不能得償心願。

    有的香客一回想,可不正是說的那對姐妹花,就問什麼長相。還有什麼對不上號的。

    又胡扯起來,五百金算什麼,若要靈驗,五千金人家也捨得出啊。

    一干香客聽得又艷羨又是驚奇,難怪出手這麼豪闊,敢情人家窮得只剩下金子。

    僅鼓吹了幾下子,消息便進入寺中幾個大和尚耳朵裡面。

    懂的。

    但中間出現了一些差池。

    沒有料到寺中的和尚來得這麼快,下午談了一會兒心,欲迎還羞。畢竟是男人,學著婦人說話多累人哪。幾個大和尚很滿意地離去。至少這種態度很有門兒。

    吃過晚飯四個和尚就來了,幾個廂兵正藉著繩子往上面攀爬呢,若看到了,豈不是很麻煩。陳大郎弊著嗓子說了一句:「大師,我姐姐正在洗澡呢,妾也未洗,我們洗好你們進來吧,可好?」

    又是洗澡,又是嬌滴滴的聲音,幾個和尚聽得腿都軟了。

    將幾個和尚糊弄下去。

    十幾人各就各位,有的上了屋頂,有的藏在床底下,兩張床,藏的人不多,只能藏四人。

    大和尚進來了,開始說法講經,講到最後漸漸不像話,可還不能動手。陳家兄弟依是欲迎還拒,說不同意吧,兩人媚眼直拋,說同意吧,最後一關始終不答應。

    大和尚煩躁起來,開始霸王硬上弓,這能上麼,一扯,兩個大饅頭髮著餿味掉了下來。四人大尚當場就傻了,這是怎麼回事啦?

    埋伏的人一下湧出來,當場活捉。

    派人回去報信,沒有敢動,還有更多的和尚,也怕傷了無辜的香客。

    直到大隊人馬進來,一干人押著四個和尚才走下山來。

    看到兩個富家小妾變成男人,一干香客一起愣住。有的略感到有古怪了,並且少數極聰明的隱約地猜出什麼,這前面一放,後面湧進去兩個冒牌女子入住,再來個抓大和尚,能沒有古怪嗎?

    還有的香客不敢往下想。

    鄭朗這才說道:「諸位,打擾各位了,臨江寺很有可能出現大案子,數條人命,以及其他一些能砍頭的案件,諸位,帶著行李,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吧。」

    將他們驅逐出來,趙通判領著他們上船,一直駛到蕪湖縣,皆不是很遠,一會兒便到了。繼續讓他們下來,吆喝衙役,將他們繼續往前趕。一直趕到那棟物格院。

    想知道原因,請到這裡一觀。包括明天依然如此,寺院繼續封鎖,問原因不會回答,想找答案的,或者不滿的,來此一觀。

    有的香客聽說了這個院子,很神秘,但與臨江寺有什麼關係?

    慢慢走進去。

    首先看到一尊石像,才雕出一些輪廓,連石基上的字都沒有雕刻。

    繼續往裡面去,幾棟房屋皆沒有蓋好,外面的大約蓋起來,裡面全部沒有來得及粉刷,有的地方只刷了一點兒白石灰,不過有的器械已經制好。

    首先是魚洗,製造成本很低,成功率也很低,制了大約一百個,僅成功兩個。

    一個大銅盆子,盆內刻有四條魚,摸它們的耳朵,盆內的水會自動噴到空中,恰似魚活了起來,將水花濺得四處奔騰。

    牆壁邊上刻有原理圖,盛水多少與表演者技術高低,使水面上出現四到八節波紋,銅質魚洗上刻著四條魚,四條魚嘴與洗四節振動波對應起來,四條魚嘴與魚須對應於四條波腹,魚洗經摩擦後噴水的四道水柱宛如從魚嘴裡噴出一樣。也就是共振原理。

    不但製造成功率低,還要表演者摩擦的節奏,其他觀眾上去摸,或者能成功,或者成功不了。工匠引著大家試了試,一個個連叫神奇。

    至於原理,沒一個人看懂。

    共振是什麼東東?

    但這器械也是宋朝發明出來的,要更晚一些。

    第二個是走馬燈。

    在一個或圓或方的燈籠中,插入一根線絲做主軸,軸上方安裝了一葉輪,軸中央裝二根交叉的鐵絲,每根鐵絲上粘貼人馬或者故事剪紙,當燈籠點燃時,熱氣上升,形成空氣流,推動葉輪旋轉,於是剪紙隨輪軸轉動,它們的影子投射到燈籠紙罩上,從外面看,車馳馬驟,團團不休。

    不知道有沒有出現,到南宋時很普及了,姜夔有詩曰,紛紛鐵騎小迴旋,幻出曹公大戰車,若知英雄知底事,不教兒女戲燈前。正是寫走馬燈的。

    也畫了原理圖,可看懂的人沒有一個。

    只覺得又很神奇。

    怎麼自己就轉了?

    第三個成本高昂了,凹凸鏡,必須購買從大食進口來的玻璃,還要特厚的那種,後面刷上水銀,再澆上鉛水,細細打磨成各種凹凸面。效果也沒有後來的西洋鏡好,可是能起一些作用。

    看了一下,一個個古怪的大笑起來。

    到了第四間室,是針孔成像,一個密室裡面,將光源從一小孔裡放射出來,光源另端掛上一幅幅畫,慢慢搖動,就像放小電影一樣,只是畫面是倒立的,影像也不清楚。但在宋代唉。能不讓人驚奇?

    所以制做出來後,儘管鄭朗說了原理,可是施從光夫妻還是很驚疑未定,環兒問鄭朗,怎麼你什麼都懂啊?

    其實除了魚洗有些複雜難成外,其他的幾物皆容易製造,只要條件允可。

    一個個跑到第五室去,然後呆住了,一尊大佛,樣子與臨江寺的差不多。還是有區別的,為節約成本,整尊佛像是木頭做的。除了幾個重要的地方,比如五個摩擦面,佛兩手指尖處,佛後面的凹槽處,凹槽正中的頂點,接觸的地方必須耐磨,還有是銅的,也比木頭光滑,轉動時會很省力。

    佛前面一個大香爐,這些香客進去後,先讓他們看,前後看看,看不到裡面有人。開始表演,不要他們燒香拜佛的,金輪自己轉動起來。一會兒停下來。裡面工匠將香爐搬開,香爐很重要的,為了表示裡面沒有人,所以大佛下面是鏤空成蓮花狀。但是側面後面看都沒有關係,正面若彎腰看,是能看到站在佛像裡面金輪上的人。於是放了一個大香爐。試問誰敢將這個香爐挪動?

    香爐還有一個作用,鏤空狀的佛底有一扇隱門,做工精密,很難看出來,就在香爐後面。香爐一挪,就可以將門打開了。現在搬開香爐,搬來一個小梯子,將裡面金輪上的人放下來,然後讓香客上去表演,不用其他條件,只要穿著襪子在金輪上跑就行啦。

    人在上面跑,反作用力使推動金輪轉動,跑得越快,金輪轉得越快。想要和尚跑得快,香客得拿出誠心,例如捐出良田三百畝,裡面大和尚拚命在跑哪,那個轉得無邊的快。

    試了試,一個個下來後兩眼茫然,不知如何是好。

    然後相互的問:「這是怎麼一回事?」

    ……

    那邊鄭朗開始問案了。

    將這些和尚分開,分別刑問。

    一會兒就將知善的根底摸了出來。

    知善原來是南方的一個混混兒,長得英俊,與當地一個富人的小妾勾搭成奸,被富人發覺,將小妾賣了出去,又派人將知善狠打一頓。知善惡相膽面生,一個雨夜摸到富人家裡,將他一家幾口全部殺死。然後卷帶了他的家產悄悄跑出來。

    可各州在畫影追兇,逼得沒有辦法,跑到衢州一座寺廟裡做了和尚,但離他家鄉太近了,於是心中不安,偷偷來到臨江寺。到了這裡,他心中安穩下來。

    時間呆得長,他做和尚是假的,春心難耐,想出一個妙招,手中有錢哪,將那個山台開鑿出來。一開始也不知道後來居然紅火起來,只是為了滿足他個人的淫慾。

    看到不正經的少婦,上來與她寒暄,全寺起初上下也不知道的。並且那時候臨江寺規模也很小,只有十來個大大小小的和尚,香火也不大旺。都沒有注意。

    知善那時歲數也不大,惡在心裡面,長得眉清目秀,還真讓他碰到了幾個耐不住的少婦。夜裡悄悄起來去鬼混。

    這一混,有的少婦就真有了身孕,為了隱飾,胡亂說了,臨江寺的那個求子觀音顯靈保佑的。

    香火好起來後,有的和尚也倒戈了,投向了他。但有的和尚對此有些反感,終於讓原來方丈捉倒。知善再次惡相膽邊生,將原方丈活活掐死,對外稱其圓寂,其他三個不滿意的和尚也陸續莫名其妙死了。

    為了控制寺裡的和尚,為所欲為,又鑿了一個山洞,就在禪院後面,很隱蔽,無一人察覺。然後遇到反抗的少婦,並沒有推到大江上,而是將她們幽禁起來。

    再逼寺裡的和尚上去施淫。

    一個個拖下水去。其實為了貪念,支持知善上位,這些和尚們已經走入岐途了。

    也就是說那七八名失蹤的少婦,包括高家的小娘子一個個全部在人世間。只有兩人因為關得久,忍受不了,含辱而死。

    不但是這七八個少婦,還有一些外地有姿色的少婦以及與她們的小婢,落了單,無竟中聽說此寺後,孤單的過來,讓寺裡的和尚聽聞後,立即動手,強行捉起來,滿足他們淫慾。有的人與丈夫一道前來,將其丈夫殺死,少婦留下來。原來還挑一起有姿色有財物的少婦動手,後來錢多得放不下去,專挑那些有姿色的少婦下手。

    高家女是一個意外,有一個和尚重口味,看到她古銅色的皮膚,大約嬌滴滴的小娘子看得多了,想換一個口味,才出的事。結果沒有想到這一出事,引來大禍臨身。

    審了審,一共惹下十四條人命,沒有問被他們施辱的少婦,太多了,有可能他們自己都記不清楚,鄭朗也不想問。但有一條,剛剛離開的王知州那名小妾肯定是和尚的種,是那一個和尚的,沒有辦法弄清楚了。大約與七八名和尚有染,想認爹都認不出來。還有山窟裡關著的十八名婦女。

    趙通判剛剛返回來,聽說此事後,嚇得臉色發白。

    但不大好辦了,說句心壞了的話,寧肯這些婦女被殺死,也不能讓她們活著。這一活著,更加難以善後。

    一路拳打腳踢,讓知善將他們帶到那個山窟前面,掀開一些爬山虎,裡面是一個石門。這個佈置很巧妙的,地又偏,爬山虎垂下來,又正好遮住,有可能走到眼前,都看不到石門存在。

    將石門推開,裡面掛著一些壁燈,能看清楚一些景物,鄭朗與趙通判突然一道合起了手,閉上眼睛,念道:「阿彌陀佛。」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17 13:55
第二百三十八章 出手(上)

    趙道判判是講十出身,簡單的廉恥之心還是有的,與得跑出去,對著知善的大肥屁股狠踢,一邊踢一邊罵道:「大娘娘的,你這個畜牲!」

    「趙通判,跟這種人計較值得嗎?」鄭朗拉住了他。

    案件鬧大了,比他想的還要大,如何善了?現在不能生氣,得想一個辦法。先吩咐衙役從寺院裡找來和尚的僧衣,送進洞窟,立即出來,讓這些赤著身體的婦人們穿好衣服,讓她們遮羞,再將她們放出來。

    兩人坐在石板上,秋lù已重,石板上沾著細密的lù珠,兩人渾然不覺,連石板上傳來的涼意都沒有感覺到,一起在發呆。

    「鄭知州,我氣得胸口快要炸裂,」趙通判捂著胸脯說道:「實在想不出來好主意。」

    官場上也有齷齪事,但再齷齪,也有一個底線,眼前發生的事,遠遠超出趙通判心理承受範圍。

    鄭朗心愫也不大好,史書讀得多,別以為這些裝神弄鬼的法門,真管用的,方臘正是靠它起家,作的孽遠比這幾個大和尚深重,人家那才是玩,幾萬十幾萬的婦女扒光衣服往山窟裡塞。

    但親眼看到,心中總有些不大好受。

    夜風吹來,山濤陣陣,臨近九月,夜晚很涼快了,鄭朗身上不由地哆嗦了一下。

    「鄭知州,要不要加一件衣服?」趙知州關心地說。

    「不用。」然後用手托著腮,怎麼想都沒有好辦法將此事善後。

    婦人們帶了出來,重見天星,眼淚往下流,可許多婦人關了很長時間,眼神呆滯,有的婦人都快變得半瘋半傻。鄭朗走過去,安慰了幾句,效果不大,於是藉著火把寫了一封簡單的信給崔嫻然後讓衙役將這些婦女帶上船,但一路上看好了,別讓她們想不開,跳長江自殺。到了自己家中讓自己那個聰明的妻子安慰。這時,想一想,自己這個聰明的小妻子,有時候還真能起到作用。

    趙通判站在邊上看,道:「鄭知州,還要多謝你啊。」

    一旦這些大和尚們準備逃跑,這些婦人必然會被殺人滅口,真正死無葬身之所。若那樣不翻開便罷一翻開自己同樣會受牽連又說道:「鄭知州案子大,要稟報朝廷。」

    「嗯,」不說也要稟報朝廷。

    但朝廷那些大佬此時還有沒有心思過問這件事?

    忽然靈機一動。

    自己一直不想爭,還有一件事,馬上拓圩造港,都是有爭議的事,別看好處多多,但到了朝堂不是那麼一回事怎麼弄的,就會讓你悲催。因此隱忍不發,坐視種種事態發生。

    並且還有一個重要掣肘的因素就像石介,這時候君子黨替他遮掩,可後世真相還會讓人揭穿,你一個小小的南京府推官,如何知道皇宮的內幕?幻想?幻想可以,別大嘴巴子。

    說到底,趙禎軟了,對大臣好了,於是這些大臣不知道怎麼揚名,以為污蔑皇帝也是一種榮譽,幻想版在他眼中也是事實版。

    大嘴巴石介能做,自己不能做。你在太平州又是怎麼知道的。

    但這些大嘴巴必須要整治,根據他的中庸理論,趙禎軟,產物就是大臣膽子大,於是產生許多大太陽。這玩意兒真的不能多,一輪兩輪足夠了。再按照他的中庸理論,與時俱進,調劑的就是這些大嘴巴,不能讓他們胡亂噴下去。

    宋朝崛起,有兩個機會,一是趙禎朝,二是趙頊朝,趙頊朝已經積重難返,只有趙禎朝才是最好的時機。一旦糟蹋下去,大羅神仙來,也休想讓宋朝變得好起來。

    還有友誼。

    正好,挖一個坑讓石介往下跳。

    想到這裡,笑了起來。

    「鄭知州,想到好主意了?」

    趙通判又將他思緒拉回來。鄭朗撓了撓頭髮,是很難辦。本來想法中以為這些女子全部被害死了,那知道這些賊禿驢們這麼膽大,居然挖窟圈養起來,供他們長期淫樂。

    若沒有這回事,比較好辦,從鄉里面請十來個穩重,嘴巴牢靠,品德高尚,有威望的鄉紳做證,還要遞到京城的。可真相僅京城的大佬們知道,然後用一些含糊的詞眼,將這些賊禿們處理掉。鄉里有猜測,苦於沒有證據,也不便亂說。

    有影響,但影響不會很致命。

    情況發生了變化,陡然冒出這麼多婦人,並且還活在人世間,一旦將她們放出去,鄉里面百姓如何作想?

    想了想道:「先將真相稟報到京城,到處斬時,只寫他們貪財殺人罪,其他罪狀不公佈於眾。」

    趙通判只能點頭。

    沒有其他良策,其實這些婦人一釋放,老百姓什麼都知道了。不過不公佈淫聚罪狀,官方不予肯定,影響會稍微輕一些。但避免不了,原來求到子的家庭會發生種種矛盾,甚至家破人亡。

    繼續審訊口供。

    有的衙役不服氣,找來了長滿棘刺的棘條,將這些和尚們衣服扒光,上對大和尚,下對小和尚,拚命的抽。

    宋朝對刑訊管理很嚴,給官員刑訊,但不得嚴刑,種種前代的酷刑逐一消失,不人道的地方就是往臉上刺字。但到了南宋,經趙構與秦栓這兩子之手,許多酷刑再次翻出來。

    一般刑訊時,也只是答刑,用小竹條子抽打。

    幾乎從沒有用棘條抽打的。

    特別用棘條往小和尚上面一下接著一下抽,誰個受得了,這些大和尚們抽得哇哇地叫。

    這個苦會受很長時間。別急著,從京城一個來回,最少一個多月時間,正好到秋後,可以問斬。在這中間,會不斷有人前來問候。

    與鄭朗做人宗旨也不相符,然而此次鄭朗居然沒有過問,任衙役們盡情發洩去。

    但給了他一個意外的驚喜。

    不僅知善,還有其他的一些和尚也置了田產,在貨櫃裡存了錢。田產除了太平州的外,其他地方陸續的還有好幾千畝。這個全部分配給租戶將地契交給他們。也是為朝廷謀利,不是寺院的財產,朝廷可以正大光明徵稅。另一個才是驚喜,清點一下這些和尚們在各位貨櫃居然存了七萬多猾錢。此次破案要給獎勵的,但一個衙役給一個一百婚五十婚的,就會樂得屁股顛顛的。這剩下的錢,就能派上用場。

    兩個大圩修起來,得多少錢糧,有這筆錢不用向朝廷求佛拜神了。就是求,大災害的結果,多半朝廷也撥不下來款子。

    鄭朗喊來一名小吏到州城裡將司戶喊來讓他帶著衙役將這些款子全部取出來帶回太平州。

    淫窩也要拆掉能拆下大量的磚瓦木料,以及銅與鐵,又是一筆不菲的收入。還是錢哪。天漸漸亮了,還沒有盤問清楚,做下的孽太多。

    外面卻發生了一件不好的事。

    方圓百姓聞訊趕了過來,以前知善做過一些暗示,新知州不知道什麼原因,看老衲不舒服。不知道究竟情況於是一起蜂擁而來,衙役們將他們攔住,讓他們到蕪湖縣城看你們自己看去,只要一看就知道原因。

    可是這些百姓中了邪,偏不聽。

    正在審案子,一夜下來,大家全部萎靡不振。聽到稟報,鄭朗走出大雄寶殿,看著黑壓壓的人群,並沒有急,道:「你們不要吵,聽本官說一句。」

    還是有威望的,新狀元,又做了一些實事,只是沒有知善威望大。一是人權,一是神權,暫時神權比人權大。人群安靜下來,鄭朗又說:「你們人多,本官不便說,自己選,選出十個能代表說話的鄉親出來。」

    一會兒十個長者選了出來。

    鄭朗道:「他們能不能代表你們?」

    百姓喊能。

    鄭朗又看著這十個長者,道:「這也是民意,本官要聽的。你們進來看,看完了,本官聽你們意見如何?」

    一個長者道:六小的不敢,但知州,知善是高僧哪。」

    「本官不是說過嗎,讓你們來決定。是高僧本官立即將他們釋放,如何?」

    四個學生對視一眼,老師做法很古怪唉。不這樣怎麼辦呢?難不成讓衙役用殺威棍一個個打下去,將百姓打走?那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

    「小的不敢。」

    「本官吩咐過了,若不解,到蕪湖縣城去看,你們又不去,堵在這裡鬧事。讓你們裁決,你們又喊不敢,想做什麼?」

    十分長者有些猶豫不決,但百姓在後面慫恿,司馬光失望地說:「鄭大夫,這些百姓……」

    「什麼叫愛民如子,不僅是痛愛,他們是百姓,很多人未讀過書,也要教化他們,這才是愛民如子,」鄭朗低聲道。後世科學年代,還有那麼多百姓被一些神棍裝神弄鬼騙到了,況且這種時代。

    司馬光慚愧地說:「受教。」

    鄭朗欣慰地看了他一眼,一年多年,兩個小三子脾氣沒有改正多少,可一點一滴在進步,至少有些時候考慮問題,會真正替百姓考慮考慮,而不是朝堂上那些冒牌君子黨們。再有幾年悉心指教,一旦成長起來,兩個小三子很可觀的。

    十個長者猶豫很久,最後一個長者說道:「好,我們就進去看看發生了什麼。」

    帶到後面禪院,正在審訊,不時傳來這些和尚的慘叫聲。

    十個長者更加皺眉。

    「關係到一些事,你們必須保密,請簽一下自己名字,不認識字的請畫押。然後我將卷宗拿給你們看,你們看完,認為該放,本官立即將他們釋放。」

    十個長者長那麼大,就沒有遇到過這樣古怪的事,知州大老爺審案子,讓自己這些小老百姓做主裁決,對視一眼,猶猶豫豫地簽了自己的名字,或者畫了押,按了手印。

    鄭朗將口供搬過來,讓他們觀看,不識字的,派了一個文吏讀給他們聽。

    聽完後,十分長老傻眼了。

    「你們說怎麼辦?」

    「知州,我們錯了。」

    「不是錯了,你們沒有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求子的婦人,一大半與這些賊驢無關禁了一下欲,心情好,有了盼頭,這才有孕在身。」鄭朗道改了一下口,這種機率不會超過三分之一,但到他嘴中變成一大半。又道:「然而真相傳出去,會讓這些婦人遭到池魚之殃。還有一部分婦人不願意,被淫僧脅迫。真正罪有應得的不足二十分之一。本官不知道會有多少戶人家,有可能是一百戶,有可能是兩百戶,一母一子一戶就是兩人兩條性命。經案的人除幾名官吏外是我刻意從江寧請過來的就怕她們會出事。官吏本官也打過招呼,因此做得很保密。但以後有什麼風語,導致這些人家家破人亡,全由你們負責。」

    十個長者一聽全嚇趴下去,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麼大的事早晚要洩lù出去,自己怎麼敢負責?

    全部伏下求饒。

    鄭朗搖頭,道:「再求也沒有用我是狀元,代皇帝前來看江南,多次對你們說過。我們夫婦所做的一切你們也看到了。本官不是自誇,有官員比我們做得更好,可不會很多。這樣的州官辦案,你們都聚眾脅持,況且普通官員。既然脅迫本官,就要為後果負責。所以你們簽了字後,其一,聚眾的百姓要由你們勸走,其二,那些人家的安全你們同樣要負起責任。否則脅迫州官辦案,聚眾鬧事,致人死命,這些罪行到時候本官會向你們十人一一清算。死刑不會,黠面流放三年,本官還是可以判決的。大約就是這樣,去吧。」

    不是民意了,變成脅迫。

    讓他們出去,對四個學生說道:「你們也跟過去看看熱鬧,有場好戲。」

    「喏,」四個少年笑嘻嘻地跑出去。

    十個長者走出來,這些百姓一起圍上來,詢問經過。那個,敢回答,只是說這些和尚罪該萬死,你們回家吧。老百姓不解,更詢問,問到最後十個長者全部跪下來。

    別跪,有話好好說,這究竟是什麼啊。

    十個長者被百姓逼得號淘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拍胸,道,知州讓你們到蕪湖縣城去究竟,為什麼不去,為什麼呆在這裡鬧事,你們害苦了我們啊。黠面流放三年,誰想啊,卻忘記他們自己剛才也是鬧事最厲害的人之一。

    百姓納悶了,這古怪啊,好,我們去蕪湖縣城看一看,究竟是什麼回事。一個個散去。

    四個少年對視一眼,然後道:「這辦法好。」

    「但為什麼呢?」呂公著問道。

    一起在想,司馬光忽然會意,說道:「我明白了,此案不能張揚,說這些歹僧殺人又不相信。但是話從百姓嘴中說出,反而比官員說話更有權威,更讓百姓自己相信。」

    「不錯,正是如此,此計妙。」王安石拍手道。

    趙通判很無語,天下間恐怕僅是新知州這樣教學生的,有可能這四個少年以後也是四個怪胎。這一想,更加堅定抱鄭朗大腿的想法。

    司戶過來,又帶著存據離去。又讓小吏安排分發田契,還有外地的,不能讓外地的官員分放,弄不好就到了官員口袋裡面,還會讓小吏一個個親自前往,將田契落實到百姓手中。以及寺院的拆除,同樣不急。

    先將案卷整理,有八個後來的小沙彌沒有參與進去,鄭朗將他們喊來,狠狠訓斥一頓,年紀輕輕的,什麼不學,學好吃懶做,羞不羞恥。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羞不羞恥!一陣痛罵,讓他們還俗去。不一定全是,但大半做和尚的,說白了,就是好吃懶做的!

    先將和尚關在窟裡,現在押回州城可能會有麻煩,其實鄭朗心中憎恨,關大牢算便宜他們了,乾脆一直關這個洞窟。留下來十幾個衙役繼續看押,以及看著寺院。鄭朗又說了一句:「別將他們弄死。」

    趙通判與一干小吏,還有幾十個衙役與廂兵一個個捂嘴偷樂。狀元說話就是不一樣,說得有學問啊。

    留下來的衙役同樣竊笑,會意的連連點頭,道:「小的們懂的,知道怎麼去做。」

    說著,深情的摸著手上的棘條。

    鄭朗自己也忍俊不住,上了船,天氣不大好,yīn天,天sèyīn晦,烏雲徘徊。船隻破著江水,發出陣陣的浪花撞擊聲,不一會兒,回到當塗縣城。

    縣城裡也轟動起來。

    有許多女子是外地的,也有幾個女子就是本地的,甚至高家的早等著消息,看到自己女兒奇跡般地出現,夫家與娘家兩家人哭得像什麼似的。這就不對了,不是這些女子掉下江淹死了,怎麼又回人間?

    兩家人將高家小娘子領走,但站在碼頭上等候鄭朗,看到鄭朗走下船,一起跪下,然後感謝地放聲大哭。這一過多少年,失蹤了多少婦女,若沒有狀元公,自己女兒怎麼能救回來。

    鄭朗道:「你們先不要哭,我問你們幾個問題,我的俸祿從何而來的?」

    兩家人被問得莫名其妙,高家大郎擦著眼晴答道:「是朝廷發給狀元公的。」

    「朝廷的錢帛又是從何而來的?」

    「運……」兩家人不敢回答。

    兩個問題問得很大膽,作為臣子,應當說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但經鄭朗這一問,變了性質。有可能有後果,可鄭朗沒有考慮,有些大臣背著清名,做得讓他太失望,該到清醒的時候。於是又說道:「那你們說說我破此案,是不是份內的事?不用感謝,你家小娘子吃了很多苦,回家好生安慰,讓她從惡夢裡走出來,過上快樂的生活,這才是我想看到的。」

    暖和如此!兩家人感動地說不出話,最後又跪下施了幾個大禮才回去。

    其他百姓圍上來詢問,鄭朗也不回答,回到府上。崔嫻與江杏兒像兩只小燕子一樣,撲了過來。

    鄭朗道:「有沒有想我?」

    江杏兒重重的點頭。

    崔嫻暗暗掐他的腰,附在他耳邊說:「官人,四個學生就站在你後面,不當說。」

    鄭朗也附在她耳邊道:「要不要大功告成?」

    崔嫻小俏臉立即紅起來。

    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才問正事:「那些女子現在如何?」

    自家是安頓不下來了,只好讓她們與織女們住在一起,接到信後,崔嫻與江杏兒從涼棚裡回來。江杏兒花錢,替這些婦女買一些衣服行李,崔嫻開始勸慰。

    都是女人,比較好勸說。鄭朗也在信上寫得很清楚,丈夫被害的婦人,或者已經另娶的,寫信給她們娘家人,丈夫活在人世還沒有另娶的,寫信給娘家與夫家,接人可以,回去後一定要善待。做不到,鄭家強行替她們安排,帶回鄭家莊,塞進作坊裡,以後讓六娘七娘替她們再找一戶好人家。

    崔嫻看到信後,感慨萬千,丈夫心多細哪,連退路都替她們找好了。

    於是進去勸。

    才開始勸效果不大,有的婦女關得時間久,有些神智不清,就是腦袋清楚的,猛然放出來,也只是一個勁的哭。

    她們又關進山窟裡,聽不到外面發生的事,夜裡看到鄭朗,自稱本官,莫名其妙。現在又跑出來一個差不多大小的小姑娘,自稱知州夫人。這是什麼樣呀,難道朝廷人死光了,怎麼讓一個小孩子做知州?

    弄得崔嫻tǐng鬱悶的,不好說俺官人很了不起,別將他當少年人看待。別說信了,字都可以論個賣錢的。這兩封親筆書信對你們會起多大幫助作用。自己是妻子,不大好誇丈夫,好在織女們回來了,讓織女對她們解釋。然後明天再去勸。

    「這樣也好」,鄭朗道。開始準備寫奏折了,其實這件案子放在太平州是大案子,然而放在全國,真的不算什麼,河北不知道有幾萬人家在哭呢。這才是大事情,在山上想了一條主意,一邊坑石介,一邊對朝中大佬提一個醒。現在還要再細想一遍。坐下來想了很久,終於執筆寫奏折。

    就如知日所說,趟進這灘子渾水,必然要俗了俗了。

    怎麼可能置身事外,即使逃到江南也不行。

    鄭朗終於出手!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17 13:55
第二百三十九章 出手(中)

    寫完信,鄭朗覺得心情無比的輕鬆。

    就像一個做老大的,看著小弟被人群毆,左邊一拳,右邊一腳,打得慘不忍睹。可是敵人太強大,只好隱忍不發。是明智的做法,但心中的悲憤屈辱可想而知。

    最後忍無可忍,奶奶的,做了。一下子衝出去。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心中卻再無負罪感。

    事實趙禎正處於一生最迷茫的時候,最黑暗的時間。已發生的,與即將發生的,讓趙禎都感到méng了,不過經此磨難後,趙禎才漸漸成長起來。

    還要寫信的,給家裡報平安,江杏兒的信,四兒的信,崔嫻的信,環兒的信,三個學生的信,以及其他幾個小婢的信。家書值萬金,這時通信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接著寫了一封信囑咐施從光,他來得很及時,馬上要派上大用場。

    讓呂三叔代替施從光的工作,施從光進京,又請了一個廂兵,不要求多,僅要求會騎馬。

    將家中的小青騎出來,坐船還是太慢,騎馬不到兩千里路,將住宿、過渡、巡查與惡劣天氣排除了,一個來回二十天足矣。

    搶的是時間,不然自己怎麼知道京城發生的事?

    甚至還沒有發生,自己說知道了?

    這太、神、奇、啦!

    什麼時候未來發生的事,自己看不到了,他才能高興起來。

    做了吧,人在江湖飄,那能不挨刀,怕也不行。

    將好,以及信與奏折,一些在蕪湖的器物,器械圖紙,一起呈到京城。兩個衙前,一個廂兵,一個小吏還有呂三叔一道出發,趕向蕪湖,再由施從光將呂三叔替換下來,取直逕自濡須水而上,到巢湖、廬州,去宋州,奔汴梁城。

    臨走時,鄭朗對四個差前說道:「京城物價昂貴,你們從我家一人拿一百得錢,做為路費。」

    「不好……」幾個差前嘴角嚅動。

    「去吧,我雖是知州可也有人情味。」

    幾個差前感動的離開。

    鄭朗又歎了一口氣這種差役法始終不是辦法的比如這趟,施從光不去考慮,他成了自己門客,應當出力的。其他四個差役,一趟京城跑下來,州府僅給可憐巴巴的路費,有時候都不給,耽擱多少家務事?

    有時候不能想一想頭就大了。

    真的沒有去想,主要沒有功績在手中,一件案子算功績麼?要到明年明年這個時候,兩圩大豐收,自己說什麼更有力一點。或者到後年,更加有力。政績越大,說話份量才會越重。

    不動則己,一動速度很快。

    靜若處子,動若狡兔。

    這是司馬光對老師的評價。

    當天晚上吃過晚飯就讓晶三光等人離開。

    將趙禎下的詔書頒布到各縣各者戶長手中,然後命令者戶長將各管轄範圍內的小圩與開發的湖澤面積,大大小小的河流、湖澤、山陵、平原面積深淺數據測一下,以及特產,一一列單申報。

    鄭重其事,全國也只有太平州將趙禎份詔書看得如此之重。

    事情真相,鄭朗依然沒有說。很搞笑的一幕出現了,各個主戶一看不對啊,新知州這是要做什麼?難道想對我們徵稅。於是隱瞞面積,鄭朗親自看了一個月,並且在畫圖,不敢說沒有,說得很小,一百畝地大大的小圩,說成十畝地,過意不去了,說成五十畝地。

    有的離得近,表格遞上來。

    鄭朗對小吏說道:「你對下面再通知一聲,就說我說的,不要隱瞞面積,不然到時候後悔可不能怪本官。」

    趙通判大笑。

    這事情最後會很搞笑。

    過幾天後,又有新的表格上來,看了一下,變動不大,鄭朗又讓小吏通知,真的不能隱瞞,實際多大就寫多大,對他捫有好處。別人不相信,但要相信我,我說話從來是言行一致。

    但隱瞞田產,已成了一種風氣,你說有好處就有好處哪?報上去後,當真不交田稅?不相信,第三份表格上來,變動還是不大。

    趙通判狂笑,鄭朗低聲說:「趙通判,這個小聰明不能耍。」

    吃一點小虧可以,吃的虧大了,這些地主到時必然會心中不平,做事也講究一個度的。於是第三份表格又退回去,說不行,不能隱瞞田產,對你們有好處,不然到時候你們會很吃虧。如果你捫到時候吃了虧,不怪罪本官,請簽字畫押。

    提醒三次,下面的各個富戶,包括者戶長在內,都是由富戶擔任的,才開始懷疑起來。數月過去,再也沒有人將鄭朗當作一個少年人看待。包括那十幾個營救出來的婦人們。

    這件事在鄭朗大婦的處理下,比較完美。

    先是耐心的做十幾名婦人的工作,幾天下來,心情稍微安定一些。江杏兒性格隨和,又偶爾來陪她們說說話,你們不要自暴自棄,我當初也不比你們好家中窮得差一點揭不開鍋蓋……」小時候就被迫賣到青樓。如今還不是一樣苦盡甘來。

    幾天呆下來,這些婦人聽說了鄭朗事跡,不是當初,用艷羨的眼神看著她。

    漸漸耐心開導,除了一些關得久或者心理素質差的婦人,情況有些惡劣,其他的婦人神志漸漸恢復正常,偶爾也哭,但偶爾也開口說話了。

    狀元公的親筆信,家人捫從四面八方趕來,將這些婦人接了回去。至少交給他們手中,是一個個神志比較健全的人。就是這樣,鄭朗每遇到一戶人家前來迎接,再度勸說她捫家人。她捫命運太淒慘了,心情不好,接回去要好言安慰,如果用岐視的眼光看她們,會發生不好的事,不如不放人,直接送到鄭州。

    呂公著道:「鄭大夫,這是善後?」

    「是啊,善後做得不是很好,以後你們也要做官的不僅處理事件,還要考慮事件引起的後發余bō。」

    呂三叔在一邊聽了很是無言,你自己似乎要做聖人了,還要幾個學生也要做聖人。

    當然呂三叔很高興。

    草木凋凋、水sè瀟瀟、秋風始至。

    所有受害婦人逐一領走連織女也離開了太平州。崔嫻閒下來,從碼頭上回來,還有許多婦人丨丨相送,有什麼樣的主人,就有什麼樣的下人,在鄭家上下黃陶下,這些個織女脾氣也好,臨到離開時知道她們明年還會來許多學手藝的婦人依然不捨。

    趙通判的妻子回到家中後對趙通判說了一句:「織女走了。」

    「嗯。」

    「好多人相送。」

    「嗯。」

    「官人,如果知州走了,會有多少人相送?」

    「你從哪裡聽來的消息?」趙通判放下手中的書,緊張地問。這時鄭朗可不能走,一大盤子的大計劃呢,整個太平州正等著鄭朗讓它產生脫變。

    「妾只是打一個比喻。「「你說清楚好不好?」

    「僅一個比喻,你為什麼那麼緊張?」

    「以後你就知道了。」不過趙通判略一失神,這件事他一直不想去想幾年後在鄭朗治理下,一旦他離開,會是什麼樣子?喃喃道:「我也不知道哪我才知道什麼謂君子如玉。」

    相處了這段時間,那種溫和,那種陽光,連趙通判都被感染了。別人不知,自己到時一定捨不得的。

    崔嫻躺在áng上,說道:「終於結束。」

    這近三個月,累壞了。

    「我替你按按摩。「鄭朗道。

    「你這麼好心?」

    「我好心,整個太平州的百姓都知道。」

    「你臉皮整個太平州的百姓也知道口……」

    說完呵呵的樂,鄭朗確實是在替她按摩,妻子很辛苦,不容易。到明年就好了,後年更好。才來江南,天氣悶熱,不適應,卻始終堅持下來,何其不易。

    然而按到最後,手在柔軟滑膩的皮膚捶來捏去,鄭朗心神有些恍惚,手越來越輕,從按變成了摩,變成了摸。

    崔嫻跳了起來,彎下腰笑,道:「官人,你這是替妾按摩,還是想輕薄妾?」

    又偎在鄭朗懷中道:「妾還穿著孝服呢,很快的,半年一眨眼就過去了。到時候官人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那冬天怎麼辦,我睡覺可不老實,睡著了手還會動……」

    這個問題,有點難解決。

    正在卿卿我我之時,環兒進來說:「外面有人求見官人。」

    喊官人喊得不大習慣,聲音變得很小。

    鄭朗站起來,讓來者進來。一個四十幾歲的中年人,帶著妻子,夫婦二人見了鄭朗,伏在地上說道:「請知州做主。」

    「有什麼事到公堂上說。」

    「非是公事,不得不上門央請知州。」

    「說吧。」

    原來他就是捐了四百畝良田給臨江寺的劉姓主戶。當時聽了知善以及其他一些和尚的蠱惑,加上看到法輪的神奇,暈頭轉向的便捐了四百畝良田。事後也後悔起來,但捐也捐了,地契都交給了臨江寺,只好心理安慰。其他百姓也未說他,認為是美談。

    若真相不揭開,權當為來世謀福,但真相揭開了,他跌跌撞撞跑到蕪湖縣城。此時物格館已經建好,除物格館外,還有其他的一些店舖子,看的人多,自有聰明人看出商機,在此蓋起來一排排房屋,沒有錢的於是擺一個小攤子吆喝著買賣。

    擠了進去,然後一間一間屋子看。

    真有很多人,那一樣事物在這時代不讓人感到驚奇?連遠在江寧的百姓,有的也乘船過來觀看,以後會更多。不要多,就憑那幾樣簡易的哈哈鏡也值得跑一趟。

    不但有以前幾樣事物,包括明代武當山奇景之一,海馬吐霧,讓鄭朗提前上演。在屋頂上塑一海馬,有三個條件前題,一是必須將它與下面的整間屋子充分的暴曬在太陽下面。二是房間透風性不強。

    三是海馬中空,與房屋空間緊密相連。

    冬天不明顯,沒有武當山那種獨天獨的條件,但夏天,包括這時候的天氣,皆可以。每到雷雨來臨前氣候悶熱,冷暖空氣上下交替劇烈,由於日光暴曬,房間裡濕度大的氣體膨脹透風性不強,只好自海馬大張的嘴巴裡吐出來,遇到外面雨天來臨時降下的冷空氣,有時候能凝成水霧,甚至因為上下氣流交接,偶爾發出長嘯聲。

    自建好起,不是每一次下雨都會嘯的,只嘯過一回。天氣漸漸冷下來想聽到它的嘯聲只能到明年。但當時也讓所有遊客嚇呆了。再一看牆壁上寫著原理圖。

    就沒有人能看懂的,可連原理說出來,說明它不是什麼神明顯靈,而是狀元聰明,人做的。豈不是廢話,不是人做的,難道是地上長出來的。但對於現在百姓來說,是人做的還是神顯靈的很重要。

    這些個好玩的東西,能讓遊客不來麼?

    劉姓主戶看後茫然失落。

    也沒有人說他是善行了,改口說他是傻瓜。

    越想越不甘心找到鄭朗,央請鄭朗將那四百畝地歸還給他。

    王安石冷笑道:「你以為鄭大夫是什麼人哪?對你們好,你捫要識好。我問你,那些地是不是你的?」

    劉姓主戶茫然不能言。地契交給了臨江寺,怎麼說是他的地?

    「看看那些歹僧捫做了什麼?若是沒有你們一個個捐財納物,他們有這膽量為非作歹麼?」

    提起此事,王安石很氣憤,不但變相的助忖為虐,辦案時蜂擁而來進行阻撓,若不是老師處理明智,換普通官員有可能就出事了。

    鄭朗將王安石拉住,不讓他說,道:「劉大郎,地我分給了租客,還給你是不可能了。但想要地,過一段時間你還有一次機會。這也是一個教訓,學一學陸家,多做一些善事,非是供養一群又懶又肥的大和尚,這才是佛祖喜歡看到的。」

    看著失落的大婦離開,王安石道:「大夫,他們欺你太軟,所以上門無理取鬧。」

    「不是,鄉人們笑話,我捫不能再嘲笑,若是他們想不開,也有可能發生不好的事情。」

    嚴榮忽然道:「鄭大夫,我想我以後做不來官員。」

    「為何?」

    「我哪裡有這智慧想得這麼細……」,嚴榮苦惱地說。

    鄭朗呵呵大笑,道:「只要有心,就是好官。奏折到了京城。

    將案情經過說了一遍,鄭朗又在奏折裡說道:「今天下寺觀遍立,甚者福建僧於民五十分一,地侵六分有一奇,漳州餘地,舉一州之地七分,民戶居其一,僧居近六。以大興祥符記,國有地五百萬餘頃,隱田及新墾者,七百萬亦有之。寺觀佔其五十有偶,民數百有偶。」

    全國耕地七億畝,這個數字有的。那麼寺觀占的地會達到五十分之一,還要超過。全國打算實際人口近億,有一百萬人是僧尼道士,或者相關的植戶與僧戶、撞隸服役。

    是何其讓人觸目驚心的數字!

    「僧徒猥多,寺院填溢,冗濫奸蠢,其勢日甚,寺院帳幄謂之供養,田產謂之常住,不德不役,坐搾於民,喝血汁於國家,尤不足,臨江寺案非乃個例,全國寺觀多裝神作鬼之狀,愚於百姓,迫其蕩產捐於無妄,或作奸於禪院之中,淫於法事之所;識貴人,撓政違法,奪民園池,縣令莫敢治也;誘其民立賤買約券,乘罅去籍,並已沒田摒而有之;據占水澤山林。種種陋狀,不一而足。國猶不禁者,又有民於浮利,率族歸於浮屠氏。」

    就是寺觀的罪狀,人多勢大,沒有謠役,吸百姓與國家的血汁。但還不夠,許多寺觀皆有類似臨江寺的事件,裝神弄鬼,愚弄百姓捐香火,捐得傾家蕩產。或者yòān女香客於禪院之中,或者直接上門在做法事的場所亂來。還有,因為其勢力大,或者認識一兩貴人,作威作福,強奪百姓的財產,立假契約,誘奪百姓財產。或者佔據山澤。看到寺觀的好處,有的老百姓貪圖小利,甚至舉族投奔寺觀。也就意味著以後這種現象越來越惡劣。

    鄭朗說得一點也不誇張,自唐到宋元明清,都有類似的情況發生,連小說中也屢屢記載。

    有好的但總的來說是一漸莠遠大於良的惡劣群體。

    沒有說怎麼辦。

    有兩個辦法,一是直接爸底抽薪,不給老百姓種植寺觀的莊稼。只要老百姓不種,這些大和尚肯下得他捫又懶又肥的身體。什麼禁令不用馬上情況立即好轉。

    可是天下釋道徒有多少?

    自己一個毛孩子提出來,會遭到多少人反對,有可能幾個娘娘馬上能從鄭州趕過來教訓他。又如何禁止百姓租種寺觀的地?軟綿綿的一道詔書,根本沒有人當作一回事。只有強禁之,用律法制裁,騷動又有多大?後果絕不是現在鄭朗能承擔的起。

    還有一個辦法,沒有詔令,不准寺觀再侵佔任何耕地更不准建造新的寺觀。溫水煮青蛙的辦法將弊端控制起來。但有用麼?十幾年前朝廷還不同樣下詔,寺觀不得市田,結果如何?

    這種現象很嚴重了,溫藥已經醫治不好,只能用虎狼之藥驅之。

    但鄭朗說話,有誰聽。

    所以將問題提出來,朝堂上的大佬捫,你們看。

    還送給你捫一個機會正好臨江寺犯下彌天大案子,看看大和尚們做的什麼好事,你捫自己看著辦吧。

    其他的不想多提知音少,弦斷誰人聽!包括黨項的事,自己說過多次,誰聽進去?

    不要怪趙禎,趙禎是皇帝,可他說話能算數嗎?

    想一想,讓人很啼笑皆非。難道民主制提前一千年來到中國啦?

    最後才是獻物,怕百姓不理解臣的苦衷,於是根據格物,製造一些器械,與鬼神無關,它們的動轉都有一定的道理,只要有圖紙,王匠手巧,皆能製作出來。那些僧道正是用這些巧物騙人的,順便獻給陛下過目。

    後面還可以加上一句,看過後宣告天下,以後不准任何人再用這些法門陷害百姓了。那麼言臣想找麻煩也找不到,但為了埋坑,刻意將這一句略去不提。

    不然有的人怎麼會主動跳下來?

    但有一樣東西未呈上來,簡易哈哈鏡。

    有一例可尋,李治治鏡屋,劉仁軌上書說天無二日,你弄這麼多聖上在屋中,如何了得。於是李治毀之。哈哈鏡也是如此,沒有後世效果好,模糊,光亮度不足,體積不大,然而人變了形的。你將皇帝變了形,想做什麼?

    別以為做大臣是容易的。弄不好,會自己主動中招。

    趙禎看了看走馬燈,又看了看魚洗,這很古怪的,按照鄭朗寫的份量注水,摩擦,試了幾十下後,終於湊巧,噴起水來。看著這奇怪的現象,還是自己親手弄出來的,趙禎哈哈大笑起來。

    自黃河決堤後,他還是第一次笑得如此暢快。

    笑完後,心中忽然明瞭,不是傻子,除性格軟外,其實他是一個很聰明的皇帝,知道鄭朗借獻此物的機會,變相安慰自己一下。就像他以前一邊彈琴一邊講道理給自己聽,是教導是開解是安慰。歎息一聲,很想將鄭朗詔回來,可想一想,詔回來容易,有可能連鄭朗都陷了進去。還是等他再大一點吧。

    這個皇帝做得有多苦逼!

    鄭朗也滿足了,其他的事,自己能力有限,只能讓趙禎在這個寒冷無情的下半年,看到一絲溫暖一絲光亮。

    但這一天,讓趙禎心情略好一些,將幾位宰相喊到宮中議事,你們看,寺觀危害如此,怎麼解決。又將幾物拿出來,讓大家看一看。好東西,不能自己一個人欣賞,幾位宰相這段時間也累苦了。

    同樣很驚奇。

    以至回到家中,有幾個宰相還在議論。

    非是醜事,想在趙禎身上找真正的醜聞,還真不大容易。

    於是說了說。

    事情漸漸傳出去。

    京城裡還有許多君子黨,多與鄭朗認識,不是很惡,可傳到南京應天府某人耳朵裡面了,幻想版再次開始。

    並且鄭朗料定他會幻想!無他,此時楊尚二美妹未出,不能讓他滿意。自己此時獻物,豈不是給他送子彈來了?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17 13:55
第二百四十章 出手(下)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lù,去日苦多~

    快樂時光真的很不多,趙禎笑容還沒有收起來時,另一個重磅人物出現,楊太后。

    天知道楊太后是怎麼知道此事的,又是誰將消息通知她的,並且還是半真半假的消息。所以鄭朗在江南一直為此事想不清楚,這樣做,與奸臣又有什麼區別?

    不但讓人猜不透怎麼將消息送到楊太后耳朵裡面,連史書屢次讓清臣一次次篡改,終成這一句,自郭後廢,尚、楊二美人益有寵,每夕侍寢,體為之敝,或累日不進食,中外憂懼。若不是趴在史書裡一點點的去尋找蛛絲馬跡,都很難看到真相。

    當真如此,看一看這大半年來,趙禎下了多少詔書,從內藏庫省出多少錢多少布帛,過的是什麼苦逼日子,說句不好聽的話,連施從光夫婦生活條件也遠遠超過趙禎。再看看以後趙禎又下了多少詔書?

    楊太后不知道真假,一聽急了,過來勸。

    趙禎苦笑,道:「小娘娘,兒大病初癒,如何吃得多少東西?以前兒是什麼樣子,你沒有看到?」

    你是相信我,還是相信那友混賬東西在胡說八道?

    一些人翹首以待,婆婆出面,總能將這兩個狐狸精攆出宮吧。可宮中又沒動靜了。

    讓一群太陽們開始嚴重抓狂。

    正好鄭朗獻器的事傳開。

    石介產生嚴重幻想。

    學問好的人,想像能力很豐富的。鄭朗的事跡又不像別人事跡,難以打聽。許多事他聽說過,少年老成,天賦過人,性格溫和……嗯,不對,這斤,性格溫和使他想到許多人,王莽、李林甫等等,這些人皆以性格yīn柔見長。

    難怪難怪,難怪范諷死死咬著此子不放。

    不要問道理,他敢胡說八道,別人不說不言那就是不對的。

    做人就得像范仲淹一樣,不撞破南山不回頭。

    可現在的范仲淹能稱為千古第一士大夫嗎?若沒有王曾後來點化,以現在的范仲淹和和戾氣行為,就是他寫了《岳陽樓記》,鄭朗也未必看得起。然而石介喜歡,就喜歡現在的范仲淹,對了他的味口。

    鄭朗與他的性格相反,那就是小人好人。

    首先給一個定論然後開始再次幻想。

    有這個前提什麼事好考慮了。為什麼在廢後風bō中,諸位參與的直臣一個斤,或貶或流,而此子安然無事?為什麼呂夷簡讓他兒子拜此子為師?又為什麼「全國上下皆反對皇帝……」時,唯獨他進獻奇技淫巧?

    此子未來比呂夷簡更可怕,不行,在他未成長起來,得將他拖殺。於是幻想文開始,再次旁徵博引寫下一篇洋洋灑灑的文章,寄給王曾。李迪是濫好人,不托重任了呂夷簡是恨不能咬其肉扒其皮,只有王曾一人才能值得他信任。

    又到了王曾手中,鄭朗起來時,王曾正好在外面,不是很巔悉,因此對鄭朗印象不深,但也不惡。

    看到信後,知道大嘴巴石又在夢囈了。可這一回他不是很排斥。鄭朗獻物本心是好的,看一看這些東西神奇不是神奇?但說開了都有可自的原理,是人手巧一點就能造出來,不是什麼祥瑞或者佛神顯靈。給皇上看一看也好,省得誤入宋真宗晚年的道。至於石介說的什麼小人、奸臣、千古之奸臣,他是當作耳邊風。但是趙禎的態度讓王曾擔心,看到這些器物後陛下很開心,萬一陛下迷戀上這些奇技淫巧,如何了得?

    坑就出來了,石介一頭跳了進去,並且王曾還主動配合著。

    帶著信,又進了宮,陛下,你看一看,石介的信。

    趙禎怒氣衝天,讓王曾將他拽坐下來,又道,陛下,也不能說他說得不對,皇宮裡放著這些平物,傳出去會有風議。

    苦笑,趙禎苦笑,只能出之。這些東西賜給太學,是物格,你們學著一點,以後遇到此類的事情,替聯將它揭穿。

    但惡夢遠沒有結束。

    石介攻擊鄭朗,京城裡的一些人沒有攻擊,他們眼睛還繼續盯在後宮兩位美人身上。楊太后打不開缺口,居然找到另外一個人,閻文應,簡直說這一切太神奇啦。

    然後做閻文應的工作,準確來說閻文應不是清臣的人,是呂夷簡的人,楊尚二位美人與呂夷簡無仇無恨,但與呂夷簡也沒有關係,只要後宮不是郭氏做主,管什麼張美人,或者王美人,或者其他的什麼美人,與呂夷簡沒有關係。沒有收到老大的指示,閻文應居然讓這些人說服。

    他是太監,對人倫的事不是很清楚,反正是看到楊尚二位美人,天天陪寢。為什麼不陪寢,鄭朗還想來一個大被同眠呢!但陪了寢就一定會做什麼事嗎?

    若嚴重到了石介等人所說的那和地步,以後楊美人還能再度進宮,再度受寵嗎?天哪,那是什麼朝堂,包拯、成長起來的歐陽修、文彥博、韓騎,每一個人的太陽都能炙遍神州所有大地。

    但這不管了,主要是現在太陽們很看不管兩位美妹,一定要出之。

    此事不但讓他們成功的將趙禎的打割掉,還雞奸了史冊。

    並且以後趙禎的表現,會進一步的將他們嘴臉暴lù出來。

    眼下暫是閻文應讓這些清臣說動或者盅惑了,熱血沖昏了頭,想做一個千古絕世的好太監,這時趙禎身體沒有全部康復,以養病為主,於是他就來了一個全方位的伺候,早哀求,晚懇求,出美妹吧,出美妹吧……趙禎崩潰了,無意中點了一下頭。就這一下子,閻文應突然消失在他眼前,出現在另一邊。開始指揮人強行將兩位美人攆出宮,兩位美人哭著不願走。閻文應打其臉,道:「小宮婢,還要說什麼!」

    啪,將宮門關上去。

    這都成了什麼啊。

    就算攆,你也得安置一下吧。找一個住所,給一點吃的,難不成讓宮中的兩位美人皇帝的重要愛妃,躺在大街上過夜,或者跑到青樓裡討生活,或者做人家的小妾。

    直到第二天趙禎聞聽此事才默默下了一道聖旨,尚美人出家做道士,因為楊美人在耳光門事件中很安靜,別宅安置。至於這一夜,兩位美人是睡馬路的,還是有違禮儀睡到大臣家中,睡在親戚家中,睡在客棧裡有沒有小流氓看到兩位美妹過來調戲趙禎不想去做。

    此時他正躺在宮中áng榻上瘦弱的身體捲縮著,像一隻冬天裡慷慷發抖的寒號鳥。

    太平州大動作之前,還是象黎明一樣,靜悄悄的。

    鄭朗只做了一件讓人矚目的事,送一百廂兵,協助兩談漁民築堤,但給了廂兵工錢。又送了精挑細選出來的小麥油菜和籽上去,不僅是優良的種籽還經過層層篩選,包括用鹽選法,將子粒不飽滿的和子淘汰出來。

    這才與肥料、耕耘工具一道帶上去。又傳授了移載油菜法若是先進的經驗,那就是單株移載了。不僅是油菜,只要根系發達的,粟、菽、棉花,都可以用單株移載法。眼下皆沒有出現。這是鄭朗給這個時代帶來的新變法,一個顯著的變化。

    以及四頭牛。

    花了二十二婚錢買來的四頭牛,兩公兩母,一洲一對。但與以前宋朝政府所做的不同,不是租,是送,直接讓所有漁民簽契約,牛成了兩州公共財產。只有一個條件,不得隨意轉賣出去。

    對此王安石不解,鄭朗賊心解釋道:「租也可以,收一些低廉租子,官員有收益,會主動配合朝廷,如子路受牛一樣,此事推廣更快。各州縣確實在組織耕牛出租,然而本來是為了貧困百姓救燃眉之急善舉,但到了地方呢?輕者一年賦租三四瓣,貴者一年賦租一匹絹。」

    王安石不能言。

    朝廷有旨政府租牛,官吏只能收百姓三四碩,負擔不算沉重,一年僅需兩三百文錢,現在一匹牛售價在三千到五千錢,況且還要人鑲養呢。然而一旦賦租一匹絹,那就可怕了。就是太平州的一匹生絲,也要近千文錢。王安石本人就聽說過,不是遠在天邊,就在眼前,南邊廣德軍正是這麼玩的。

    「還不是可怕的,有的牛死了,一些官吏為斂財,向租客繼續徵收稅務。一旦我們也租牛,在我們手上能做到公平,可下任呢,下下任呢?」

    王安石道:「好難。」

    「是難,看看用錢替差役法是多有利,可為什麼我一直沒有上書,或者鼓勵差役戶聯名上書?在我手中,能讓它公平進行,但到其他官吏手上,只要出來一條新法,就會成為他們一條謀利工具,荼毒百姓的借口。要麼,我們與整介,官場為敵,王三郎,我們幾人有沒有這本領?」

    王安石搖了搖頭。

    但鄭朗又想到一件事,耕牛一直成為宋朝百姓的大難題。原因有很多,初期是五代十國動亂,耕牛減少,後來國家太平,耕牛增加速度趕不上耕地拓展的速度。後來是牛貴,貧富懸差越來越大,貧者連飯吃不上了,牛一貴,更養不起牛,於是牛也成了一和資源,把持在富戶人家手中。

    還有一個原因,因為產量低,只能說比唐朝,比以前歷朝代都好些,一戶人家必須最少有四十畝地才能維持溫飽,耕牛勞作重,往往一頭牛一年必須承擔一百多畝,兩百多畝的耕耘負擔,超負荷勞作,壽命不長。甚至有的耕戶怕耽擱農耕生產,不讓家中母牛配和。

    其他地方不管,可自己管轄的境內以後會嚴重少牛,又下了一個命令,鼓勵百姓讓家中母牛配和,凡母畢產下一頭小牛者,到耆戶長哪裡登記,小牛一歲後就可以到各縣縣衙領取一瑕錢賞金,至於小牛所有權,依然歸農戶。

    江杏兒呵呵樂道:「官人,這才是父母官,又當爹又當娘的。」

    「對啊,你以為做官員是怎麼一回事,天天碰到臨江寺的案件?多是處理這些看似很瑣碎的事務,處理好了,全州大巔也就有了。」

    說道理,多半沒有人聽得進去,但自己做好了會有一些有良心的官員跟著模仿,那麼一些好的策略,會一點一滴的推廣出去。比如耕牛,不是法令牛少可以掏錢出來補貼,牛多可以中止。只要這一政策推廣下去,一州一年多出兩千瑕錢,全國只要幾十萬婚錢,就可以一年多出十幾萬牛。三五年下來,耕牛數量會劇烈增加。

    但只能做,不能說,一說錢未必到了百姓口袋又成了一些貪吏作弊工具進他們自己腰包國家損其利,百姓還沒有得到實惠。可國家一年開支要必須進行的,這些負擔再次攤於百姓身上。

    那一樣不難?

    廂兵鐵二喜從京城騎了小青回來。

    施從光一行速度很快,大案子,不能拖,秋天一過,要拖到明年處決。這些賊禿驢會還想著養他們一年?萬一朝廷來一個赦書,有些人造一點事難道將他們釋放?

    一路風塵樸樸不停息的趕到京城裡,鐵二喜未進京城,按照施從光吩咐直接去鄭州將書信遞到鄭家莊,然後將小青騎到京城,帶著施從光打聽來的消息,再度趕回來。

    幾月未見,小青還認識鄭朗與江杏兒、四兒,用青sè大腦袋頂了頂他們,表示親熱,四兒開心的揉著它的鬃毛。

    附近也有許多百姓過來看,本來南方馬就很少見,又是皇上賜的御馬,好奇啊。

    鄭朗讓四兒去弄一些草料,還有兩個雞子,給小青吃。也沒有人認為不對,皇家的馬,吃兩個雞子,奢侈嗎?鄭朗自己將施從光長信打開看了一下,不用看,他也知道京城會發生什麼齷齪事。

    沒有太反對,雖然趙禎讓這些太陽們牛叉的割了JJ,但對未來那介,曹皇后不是很惡。當然,她也成了此事的犧牲品,趙禎的悲情注定了她一生寂寞,這和寂寞又造就了宋代一個最經典,最有風儀的皇后、皇太后……

    但他可恨的正是這群人,在一點一滴將趙禎那可憐巴巴的雄心壯志磨去,以及在此事上一些卑鄙無恥的手段。

    開始寫信,其實能在更早時間寫信。

    太怪異了,家中猛人同樣很多,司馬光、王安石、呂公著漸漸成長起來,妻子也是不好惹的主,自己未看到施從光的信,如何得知京城消息,這裡不是鄭州,而是在江南!

    不好向他們解釋。

    信寫好,遞到鐵二喜手中,道:「麻煩你辛苦一下,趕一趕,再次它送到施三郎手中,到京城後這一回不用急了,可以多玩幾天,慢慢回來。」

    只給了鐵二喜吃飯時間,拿出二十幾兩碎銀子,讓他再度上路。

    石介還沒有甘休,二美人雖出之,還有一個小奸臣。對付呂夷簡,他思付一下,不大好對付,皇帝好啊,人老實,不扁老實人扁誰?呂夷簡自己是扁不動的,然而鄭朗好扁。若在京城衙難辦,聖恩隆寵,又有一些「無知」的人為他迷惑,互相呼應工可他人在江南,好辦。寫了一封信,找到他的好朋友歐陽修。

    自己力量太小,就像出二美人一樣,自己帶一個頭,得要京城一干太陽配合,才能達到目標。此時歐陽修比史上歐陽修更有名氣,拜馮牙,為師,又從契丹圓滿地出使回來,文聲又好,有一干人附於他左右。

    說事情的嚴重性,又說了,永叔,防患未然,在此奸雄未成長之前,早下手除之。

    可他有沒有想過,怎麼除?宋朝不殺士大夫,鄭朗去了江南,眼下太平州還是一個小州,一片水澤,已差得不能再差。再除之,難道除到嶺南去,僅憑鄭朗為了不使天下人被裝神弄鬼的騙了,進獻幾件器械進宮提醒陛下?

    歐陽修看了信後,苦笑,公操兄台,此事揭過吧。鄭朗我與他打過許多回交道,他是什麼秉性我最清楚不過。你我皆不行,這一回你找錯對象啦。

    不能亂來啊,雖然對石介的亂開大炮,歐陽修十分欣賞。這才是直臣。

    遭到拒絕,石介又想到一個人,龐籍。龐籍看到他的信後,根本沒有搭理,此時他正準備做另一件大事。因為他聽到范諷臨離開京城時,做了兩件見不得光的事情。第一件事,與他無關,可第二件事……給他看到一個天大的機會。

    別以為尚美人做了道士就沒事了,這事兒懸著,楊玉環同樣做過道士,武則天做過尼姑……最後呢。要拍得將這個尚妹妹拍死。於是七彎八扭的又繞到范諷身上。

    這事兒最後很大條。

    別小視了龐籍,尚楊二位美妹出之,龐籍在此事中功不可沒。論折騰人的功夫,他遠勝過石介數倍,不但宋朝諸官員,後來連西夏人都讓他折騰苦了。

    想對付共諷,自己暫時與鄭家子是站在一條戰績上,直接回了一句……別無事生非。

    石介看了信後……很不服氣,但找誰呢?如果不是范諷被呂夷簡弄到地方去,一相互應,勢就起來了,這個小奸雄也就除掉了。不用他找,鄭朗找上門了。

    鐵二喜馬不停蹄,所以有馬就這門好處,朝廷下詔處決十幾個淫僧的詔書未到太平州,鐵二喜已經重新返回京城……將信遞到施從光手中。

    施從光打開信一看,去了呂夷簡府上。

    沒有其他辦法,只好請呂夷簡幫這個小忙。

    呂夷簡一聽是鄭朗的門客……沒有傲慢,小開中門讓他進來。坐下後寒暄了幾句,問了問兒子的近況。這是禮儀式的交談,其實呂公著在信中早將一切都說了。甚至連鄭朗一些計劃說出來,也不是見不得光的事,同時鄭朗也指望呂夷簡到時候替自己說幾句話。

    大家政見不同,但有一點相同,皆是做實事的人。

    由著現在的范仲淹、石介他們折騰,三年不到,宋朝自己瓦解。

    呂夷簡很默契,他不是大嘴巴,不會將此事到處說的,連趙禎都不清楚南方將有一個閃亮的星星即將升起來。

    這才進入重心,問:「你來有何事?」

    施從光將鄭朗央求說出來,呂夷簡聽後道:「可有什麼安排?」

    這很不容易的,不是當面對質,那個石介雖是大嘴巴芋,肚子裡可有貨的。僅憑你,不是鄭朗本人來此,根本不是對手。

    施從光將信遞到呂夷簡手中。

    看了看,同意。

    而且呂夷簡心中同樣很惱火,二女出之,與他無關。可這個大嘴已到處說鄭家子是未來的奸雄,那麼現在的奸雄是誰呢?相信只要讓他成功將鄭家子弄到嶺南,下一個對像準是自己。

    來到皇宮,對趙禎說:「陛下,太平州鄭朗派了門客進京。」

    「有什麼?」趙禎無精打采的問。

    「他也在關心河北水災,所以讓門客寫了一封信,然後讓廂兵騎馬先回去稟報,聽到推官石介的事,便又寫了信,讓他的門客替他向石介詢問幾句話。」

    「可以到應天府去問。」

    「但有的話可能關係到國事,所以他想破例一回,讓石介進京,在東府問一聲。」

    「哦,」趙禎會意了。這是時隔一千多里的時空,進行一場對決。再一想,隱隱猜測出來鄭朗用意。道:「准。」

    應天府離京城不是很遠。

    石介幾天後被詔到東府,不知道怎麼回事,還以為因為他的耿直,朝廷要升他官職,滿懷壯志巔來到京城,帶到東府。

    對此人,趙禎深惡痛絕,沒有親自旁聽,僅派了幾名黃門穿著便衣,站在一邊,聽後向他稟報。

    但幾位宰相全部坐在這裡。

    幾個宰相看著石介,此時石介歲數不是很大,才三十歲。

    施從光也帶進來,他可沒有石介的底氣,恭恭敬敬向諸人行禮,然後對石介說道:「石推官,我是鄭朗知州的門客,他讓我問你幾句話。」

    石介很是不悅,你雖是三元,俺不是進士哪,不過在這和場合,他不能拒絕的,道:「問。」

    「石推官,你屢次上書,是不是為了國家?」

    「是。」

    「國家是不是由君、臣、民組成的,三者都很重要?」

    「是。」

    「你在應天府為推官,離決堤的澶州是不是很近?」

    「……」

    「此次黃河決堤嚴重性是不是乃千古未有之事?」

    「……」

    「當時無數百姓被洪水淹死,現在依然有幾萬戶,甚至十幾萬人、二十幾萬人流離失所,無家可歸,冬天馬上就要來臨,可你離災區那麼近,有沒有上過一份奏折?」

    「……」

    「你關心國事,都關心到了內宮的小道消息上面,可見你多少熱愛這個國家。不惜冒犯聖顏,可見你多麼忠心。為什麼災民就在你眼前,不想一個辦法解決,不上一份書奏提醒?」

    「……」

    「別的不說,僅你上書彈劾的事,然而我多次進宮,陛下以前是如何勤奮治理國家,你可以當面詢問李相公、呂相公、蔡相公、宋相公,暈倒的真正原因,你同樣可以問一聲。大約此時你就在東府,很好問,問吧。」

    幾個宰相忽然掩口失笑起來。

    這太搞怪啦。

    石介一張臉脹起紫豬弗施從光又說道:「我聽聞你也是一個有才學的人,儒者,應當知道君臣、父子、夫妻三綱,做為臣子,理應忠君報國,輔國安良,讓百姓安居樂業。那麼多的百姓就在你眼皮底子受苦受難,甚至有可能乞討到了你府上,為什麼你看不到呢?難道隨意污蔑皇上,或者憑自己在家想的,就去肆無忌憚的侮辱皇上,這和做法當真是對的嗎?千古以來,有幾個真正的賢君,遇到了作為臣子應好好珍惜,主明臣賢,治理一斤……花團簇簇的國家出來。進諫可以,想揚名也可以,君主確實有了過失,可以強犯龍顏,但不能指鹿為馬,趙高更不是忠臣。你是一個有學問的人,好好想一想,你這和做法與趙高有什麼區別?前些時間,范仲淹他們說人君是父,皇后是母。難道你在家中就隨意對你父親造謠污蔑嗎?」

    是不是,這些大佬都在現場,他們經常與趙禎打交道,就算呂夷簡是小人,李迪不是,蔡齊不是,宋綬也不是,趙禎是不是你說的那樣,可以當場三面對質!

    太陽太多了,鄭朗不敢動,可矛頭只對準一輪太陽,踩死你這個大太陽!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17 13:55
第二百四十一章 黎明

    你看看……趙通判將手中厚厚的一疊文書遞給了鄭朗~

    新的數據上來,又漲了一些,稍有進步,可還是離實際的數據差得太遠。讓趙通判哭笑不得,一旦真相揭開後,這些人會如何?

    鄭朗也在搖頭。

    嚴格說自己開始發佈命令,是第一次,第一次警告是第二次,第二次警告是第三次,這次警告是第四次,但離真實的數據差得很遠。將小吏喊來,給他們一樣東西,那就是各和面積的丈量公式,正方形、長方形、梯形、三角形與圓形、橢圓形。到實際當中,未必是這些形狀,有多邊形、扇形、不規則形,但可以用切割的辦法,進行兩次三次丈量,加起來組合。不規則形,比如鋸齒形,可以取捨折中。

    讓他們抄寫,再次頒發下去,說了,我不滿意這次測量結果,與真實的差得太多,人心可以貪,但貪要有一個度,本官警告過多次,到時候不要後悔,如果不會測量,用我授予的方法去重新丈量。

    這次只測量田畝與開發的湖淪,其他數據無關,量過幾次,即便有誤差也不大。就是這個也不需要測量,而是讓各個大戶自己多報一些出來。

    又說了,這是最後一次機會。

    多次的測量,浪費大量的紙張,花了一筆錢外,測量所產生的勞碌也讓各介,耆戶長們產生了一些小小怨言。秋水漸平,不能再拖下去。

    回到家中,將事情經過與幾個學生說了一下。

    「他們不放心。」司馬光道。

    其他几子一起點頭。就算你說話有信用,可是你在太平州又能呆幾年,換一個新知州過來,每多報一畝地,以後就要多交納一份稅務。

    「為什麼他們不放心?」

    這問得很有深意,非是為了稅的問題。

    嚴榮想了想,說道:「對官府不信任。」他家就開了一個客棧,往往發生類似的事……今天朝令,明天夕令,讓父親頭痛萬分。

    「正是對官府不信任,史上民眾與官府配合好的時代真的很不多……貞觀、開元、文景幾個盛世朝代,民眾對官府的信任度也不會超過七成,況且其他朝代。」這是公正的說法,但問題不在於此,鄭朗又問道:「為什麼對官府不放心?」

    「政令改動、壓迫魚肉百姓、貪婪、高傲凌人、無能……」王安石一口氣說了十幾條。

    「說得對也不對,歸根到底,是稅務」,鄭朗道。這些隱瞞田產的人家,並不是那些日子過不下去的貧困百姓,只要不徵稅……起會老實的將田產面積報出來。

    「但那怎麼行?」星公著道。

    「我知道不行,然而為什麼要徵稅?」

    「國家需要。」

    「為什麼需要國家?」

    「鄭大夫,沒有國家不行,外來的侵略,內部也會紛爭,休說沒有國家,就是分裂的中原,如五代十國……都讓百姓民不聊生。」

    「是啊,想要國家,就要分工明確……將士保衛家園,陛下統領全國,大臣協助陛下治理,還有下面的各方小吏,這些人都需要百姓養活。反過來正是因這些人的治理,國家才會穩定,大家才能在一個安全的秩序裡幸福生活。但為什麼這些人不滿,正是有一顆貪婪的心。為什麼他們會貪婪,不能用人性善惡來區分,有善有惡,惡的多善的少,是上行下效。

    上面的官吏拿著有史以來最豐厚的薪酬,繼續貪婪無厭,下面的百姓為什麼不去鑽營?」

    這句話讓四子全部沉思起來。

    「所以一些直臣渴望有一個清廉的環境,包括石介,他本人作風很清直的,所希望的正是從上到下梳理,讓人性不貪,不被老釋迷惑,想要人性不貪,不能僅靠法律,還要德化。但是我為什麼多次對他們進行怦擊?」

    「是他找你的麻煩,以及曲解事實,不擇手段,著了左道……「嚴榮道。

    未必,自己不挖坑,石介想跳都沒有機會,不大好說出來,道:「想做事不要怕人家說,只論對錯。他潛意識想到了這和情況,可憑嘴巴講的不行,看我在太平州對百姓說過什麼沒有?要做出來給大家看。可人有善惡,物有好壞,難道將惡人全部殺死,那怕犯一點小過失也不放過,那成了什麼?若那樣處理,我十歲之前就被處決了,何來今天與你們談話?這有一個調節,勸化,控制的過程,況且何謂對錯?有標準嗎?比如王莽,人皆以為國之大賊,但今天看一看他的法令,何嘗某些法令不是對百姓有利的,甚至遠遠比他那個朝代更深遠。因此不能以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要求,去要求別人去想去做。如果范仲淹孔道輔他們堅持己見,還有對錯之分。石介為了達到目標,不惜使用一切手段,戾氣已經遮住了天日,所以我才寫了一封信,讓施三郎問一問他。」

    這樣一解釋,四人都明白鄭朗用意了。因此一戒後二戒,二戒後三戒,三戒後,再來一戒,直到秋水下去,圈圩開始,才不給這些大戶人家機會。

    但又不能說。

    雖有詔書,可最終的數據沒有成冊之前,說出去鄉紳就會大肆圈墾,不能處理一個人兩個,人,再處理幾百個人,即便處理,也沒有必要引起這場風bō。

    四人齊聲說道:「我們明白了……」

    司馬光又說道:「鄭大夫,我們有一件事想說,怕你生氣。」

    「什麼事啊?……鄭朗看他慎重的樣尋,心中開始慼慼起來,別看這几子,一旦闖起禍來,都不會是小禍。

    「我們將與你的一些交談記錄下來。」

    「什麼交談啊?」鄭朗一下子站起來,這使他想到了一本書,《論語》!

    又說道:「不行。」

    然而司馬光道:「但是,但是……」

    「但是什麼?」

    「但是我們讓呂三郎派人送到京城刊印去了,大約不久後就會出來。」司馬光嚅嚅道。

    幾人用意很簡單,漸漸知道石介的事,鄭朗派施從光問了一問,可鄭朗本人不在京城,經司馬光再三分析,老師也沒有打擊一面僅是石介一人。可事情沒有想的那麼簡單,這段時間上竄下跳的大臣可有不少,包括龐籍等人,全部在內多少讓老師這幾問,問了進去。另外也說了對災民要慎重,許多官員不作為。無形中會得罪更多的人。

    以前他與王安石到鄭家後,因為記憶力好,將鄭朗與他們交談過一些重要的話,以一些有啟迪的話記錄下來。

    當時也沒有其他的想法,後來到了江南,發生一系列的事再將這些話拿出來對照發現鄭朗從始至終皆言行一致的做到,欽佩不止。直到現在,他們隱隱感到將此書放出去,對老師有利。

    不然這襁清臣攻擊起來,後果也不可小視。

    將書放出去,看一看,大家究竟誰才是君子!

    鄭朗揉了揉腦袋,說道:「可有底稿在。」

    「有。」

    「拿過來。」

    王安石將它拿過來一個小冊子,大約有三四萬字,翻了翻都是以前他對政治、國家、民生,以及學習的看法,有一些還牽涉到儒學上的學問,沒有什麼避諱的東西。

    司馬光道:「鄭大夫,放心吧,我們知道什麼該記,什麼不該記,送到京城的那份手稿,又刪了五六千字。」

    「這份手稿本身就是問題。」

    「是」,幾個人一個不敢抬槓。還有呢,他們沒說,分成問國,問政,問民,問學四卷,是刪了五六千字,這個問題不大,現在不能將他們再當作少年,漸漸長大起來,經過鄭朗這和開髮式教育,成熟得更快,什麼能公佈於眾的,什麼不能公佈於眾的,幾人推敲後,放出去的絕對不會出現差錯。但還有呢,幾小很無聊,將鄭朗做的一些事,當作逸聞雅趣,擇了五十幾段,每段大約五六百言,寫了出來,隨著這些對答,一道塞了進去。

    這本書放出去,絕對會大賣的,狀元公的真實八卦,誰不想聽哪,況且有的事,是那麼的有趣。

    他們是好心,於是四兒拉鄭朗的衣服,杏兒與崔嫻嚕說,環兒站在後面,沖几子點頭。

    「小師母們是好人。」有了四個女子的勸說,几子膽子壯起來。

    「只許你們一次」,鄭朗無奈道。他需要這個名聲麼?並且有了自辨的嫌疑。但也不是沒有好處,這些人喜歡幻想,也是最可怕的地方,他們在胡說八道,又有名聲相般配,真相知道的人不多,老百姓知道皇宮裡,或者自己身邊真正發生了什麼?最後能想啊想的,想到自己幾個學生身上,一個是大奸臣呂夷簡的兒子,一個是商人的兒子,兩個是尖牙利齒之輩,沒有一個好人。

    真能倒髒巔的。

    這一傳,不住讓老百姓看到自己真實的一面,也能看到四個學生真正的一面,看到他們謙虛,好學,思想遠大。

    黎明前是最安靜的,在那之後,天就會亮起來。

    太平州與以前一樣,鄭朗沒有什麼大動作,包括差役,未給貧民多少照顧,幾乎是在無為而治。頂多處理糾紛時很公平,授人織藝。這已讓百姓很感恩。

    要麼就是臨江寺終於拆遷掉,便賣了近兩萬婚錢。

    這些錢一起要留下來有大用的,有一個參考,史上修萬春圩,用了以工代賑的辦法,從宣城、寧國、南陵、當塗、蕪湖、繁昌、廣德、建平八縣,招募民工一萬四千人,發縣官粟三萬胼,錢四萬,五天時間除草,四十天築堤,接著建設圩田又花了幾十天。

    錢很少,可用的糧食很多,這也是錢,想做得更圓滿一些,錢糧花得會更多。況且兩圩同時開建。

    但收益更是驚人,對商業起的作用不去計算,僅圩內一年收益,二十征三,得糧三萬六千瓣,如今一胼為十斗,是容量單位,實重超過了一石。菰桑之利五十餘萬。這僅是朝廷的直接所得。

    再說到了明年,還有圩,還有蕪湖城的建設。

    手中得有錢啊。

    但也奇怪沒有人上門討要這筆錢,只是加重了稅務,但並不是太平州一州,國家沒有了錢沒有了糧,河北道災民要救,只好加重其他各州的稅務。

    東牆衙了,要拆西牆來修。

    又將這些和尚於左天門山麓砍首示眾。

    觀者如山,州衙發出的告示僅是說他們謀財害命,沒有說別的,但百姓也不是笨蛋,七猜八猜的已經猜出七八分真相有捐了許多香火的百姓更是恨得咬牙切齒,未到午時三刻,許多人湧過來,開始用石頭砸,衙役們攔都攔不住。

    但沒有一個人知道大事件來臨了當時修萬春圩是摸著石頭過河,那是潤物無聲,鄭朗至於麼?

    他是鯨吞,若不是考慮勞力……以及沒有那麼多百姓耕和,有可能四圩五圩一起上去。馬上蕪湖就成了魚米之鄉。

    最後一份報表上來,估計根本就沒有拿他那個測量公式去重新丈量……看到自己逼得緊了,於是又加了加。

    鄭朗啼笑皆非。

    不擠了,擠到明年也擠不乾淨,於是讓小吏們整理成冊。

    他又去觀察了一下水門,也就是放水閘,這也是一個重要的事物。通過它,可以調節圩內的灌溉用水,水大時關掉水門,水小時將水門拉開,讓河水湧進來,補充圩內的水源。

    然後又再次駕舟,前來蕪湖縣械東南方向青弋水兩側,未來萬春圩與十三連圩,恰如兩個,侍衛,在青弋水兩側,一左一右,拱衛著蕪湖城。

    回來後,小吏將文書一起整理好,應當是太平州有史以來,最為詳細的一份地理勘探資料。

    很厚的一份資料,派兩個衙役將資料搬回家中,又下了一份命令,三縣主要官吏,一起來州城會合,大家開一個會。

    說完了,回到家中,一份份的資sī細看,有的已經看過兩三遍。然後在腦海裡,將所有河流的大小湍急、水流量,湖澤的深淺、面積,丘陵地帶,以及湖底土質的鬆軟淤積,進行重新組合。

    這才是他最變態的地方,即便後來沈氏兄弟加在一起,也沒有他這麼變態。

    但是最難的地方,正是這一關。

    一旦確定後,動工了,速度卻是很快的。

    幾個學生鬼鬼祟祟,又帶著滿臉興奮地跑過來,問:「鄭大夫……開始啦?」

    鄭朗點了一下頭。

    幾個少年一起快活地跳起來。

    寫再多的書,也未必管用,老師是官員,非是儒生,做為官員重要的是拿得出手的政績。非是他提醒了有災害,那也可以用méng的解釋。但馬上做的事,才是真正的政績。

    一州三縣所有重要的官吏一起到齊,好在有趙禎的詔書,這一點很重要,可以做為法理依據,否則這麼大的工程,必須報朝廷批准,等到朝廷吵過來爭過去的,還不知拖到猴年馬月。

    有了它,自己作為知州,就可以有權利獨立組織這項偉大的工程。

    讓幾十個官吏坐下來,拿來一張大地圖枯在牆壁上。

    是太平州的地形圖,地圖面積大,山川河流畫得很清楚,幾乎稍大一點的全部標注在上面。可是諸人看著蕪湖的南面與東南兩個方向,皆感到很疑惑,在哪裡畫著兩個大紅圈子,這兩個紅圈子是做什麼的?

    關係到自己,除了東邊的紅圈子東端在當塗縣內,其他的皆在自己境內,蕪湖縣令汪古問道:「鄭知州,下官請問,這兩個紅圈子是做什麼的?」

    鄭朗提起筆,在上面重重地寫下六個大字:景民圩,佑民圩。

    景民圩就是萬春圩,佑民圩就是後來的十三連圩,其實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圩。但鄭朗另有它意,去掉民字,正是景佑二字,是今天趙禎的年號。

    小皇帝今年下半年被虐得很慘,自己力量小,無能為力,只好送去三把微弱的火光,給他寒冷的心,稍許一點點溫暖。

    不是說皇帝不好嗎,老子偏說皇帝好,好得不得了!不但說,還用他的年號做為兩個大圩的名字,並且有可能這兩個圩是古今以來最大的圩區,將來會被打破記錄,但現在毫無疑問,一個是第一大的,一個是第二大的圩。

    不服氣,向我開火。

    這份心態也不大好,何苦呢。

    但對於諸官吏,什麼名字不要緊,那怕鄭朗高興,取名鄭民圩,朗民圩也不要緊。關健是……汪縣令這一刻神情很癡呆,喃喃道:「圩,圩,圩啊……是圩啊。」

    其他的官吏神情同樣不大好。

    圩沒有事,太平州有很多圩田,包括萬春圩的雛形,但有這麼大的圩麼?

    比如萬春圩,原來也很大的,大約有三四百傾,面積相當驚人了。然而現在的萬春圩,也就是所謂的景民圩,面積有可能一千多頃,另一個圩面積也不低於八九百頃。

    汪縣令又結結巴巴的問道:「它有多大?」

    「景民圩面積大約在千一百頃……」,鄭朗答道。因為有荊山之托,所以鄭朗將附近的一些小圩全部容納進去,比原來一千頃面積的萬春圩更加龐大,可另一邊的佑民圩要比史上的近一千頃的十三連圩稍小,讓出了一些湖泊與河流,有可能原址也不一樣,又道:「佑民圩大約八百頃。可考慮到諸鄉紳隱瞞了大量的小圩與山陵湖法,可能實際面積要比我估算的,各大到五十到一百頃,特別是景民圩有荊山之托,便於築圩,小行多,有可能遠遠超過了一百頃。」

    「也就,就是,是約,約兩千頃?」汪古磕磕巴巴的說得不利索,一邊說一邊用手抹著額頭的汗水。兩千頃圩田哪,一個太平州能有多少耕地?小圩、平原,包括山地、坡地這些貧瘙得不能再痔的耕地,三縣合到一起,也不過六千七頃。

    「不會少,但僅是一個開始明年還有……」,鄭朗又讓衙役掛起另一張地圖。上面還有幾個大圩。然後看著這大大小小的紅圈子,所有官吏一起嘴噴白沫……
m740525 發表於 2012-7-18 12:26
第二百四十二章 揚帆

“有什麼問題?”

好……多、多、大,”汪縣令嘴唇哆嗦話也說不周全。

    其他官吏眼睛同樣發直。

    經過數次考察後,鄭朗計劃做了變動。第二張圖紙上一共八個大圩,麵積五千多頃。鄭朗計劃安排中,還可以開拓五到七個圩區,整個太平州就可以定型,該圈圩的地方變成圩田,該留下的湖泊以後留作蓄水,整個圩田麵積也有可能達到七八千頃。

    不算很過份,史上宋朝蕪、湖一縣就開拓出來九個大圩,以及諸多的小圩,實際利用麵積也超過鄭朗的計劃安排。那開拓得有些過度。

    不但是太平州,長江一帶以後會陸續有無數圩田產生,江東地區官圩達到七千九百頃,是官圩,私圩麵積可能是其幾十倍一百倍,僅江、陰芙蓉湖一帶有一萬五千三百頃圩田,也超過鄭朗打算開拓太平州三縣總圩區麵積。

    後來安、慶到巢、湖沿江地區,不包括宣、州、滁、州等次內陸地區,圩田麵積達到七萬多頃,這才造就了蕪、湖成為四大米市之一。

    或者一旦宣、州開發出來,圩田也會超過太平州數倍。麵積大,優勢總有的。可是宣、州一旦全部開發,必須通過漕運將糧食調運出去,也必須從蕪、湖港口經過。

    一個重要的商業城市隨之出現。

    這個稅收若經營好,比圩田所得更多。

    數量不多,但每一個圩都是巨圩,幾個圈子畫下來,幾乎一半多湖澤圈了進去。

    八個大圩都是聯圩並圩,將無數個已築好的小圩圈進去。

    這是鄭朗的想法,若再過五十年,這想法不稀奇了,可在現在,幾十名官吏們全部目瞪口呆。

    好處還是有的,鄭朗之所以看重它是不是處女地,正是因為比較容易合理的勾畫,再過五十年來,圈得一塌糊塗,難道提前上演一場強拆?

    所選的每一圩,也是比較科學的選址。而且圩大防汛抗洪力量集中,出事率少。

    但這些官吏們不知道啊。

    鄭朗問:“又有什麼問題?”

    “不能出事……”汪縣令繼續哆嗦地說。

    這些圩區蕪、湖縣占據著百分之六十的麵積,小圩破掉,偶爾淹死幾個老百姓也就算了,若是這樣的大圩破掉,後果自己怎麼能負擔起來?俺們隻是同進士出身的,不是你,是狀元公,從哪兒跌倒還能從哪兒爬起來,一旦出事,我一輩子仕途算到頭哪。

    “若是堤高一丈二尺,寬六丈呢?或者更高更寬呢?”是史上萬春圩的標準尺寸,一丈不是三米三三,而是三米一六,這個高度與寬度也不標準,高地處有這個高度足夠了,低窪處縱然高一丈五,還會有被洪水淹沒的危險。

    寬度也是如此,比如為了遷就湖泊,圩堤挪出來,產生不規則形,正好有一股河流直衝而來,對著尖角處,圩堤容易受壓,必須加寬護堤以及圩堤主堤本身的厚度。

    因此鄭朗說了一句更高更寬。

    汪縣令不能回答,此時太平州存在著許多小圩,皆是私圩,有一個兩丈寬就不錯啦,好堅固的圩堤!

    “諸位若是害怕,這件事,隻好由我與趙通判負責。但我要提前說一下,一旦這麼多大圩圈起來,新拓耕地有可能達到四千多頃,五千頃。一年會產米一百多萬石,二十稅三,能得二十萬石糧食,菰蒲桑枲之利也有稅務,幾百萬錢總歸有的。”

    又是仿照史上萬春圩收益計算下來的。

    但那僅是一圩,喝血的人多,這些人不但隱地漏稅,也隱產,實際萬春圩十萬畝地收穀遠不止二十三萬石,稻麥兩季下來,總產會在四十石上下。那些不談了,全進了私人的腰包。

    眼下也有,可在鄭朗控製之下,情況會很輕,並且一旦這麼多圩上去後,喝血的人分攤下來,會很薄。以後不知如何,甚至到南宋時,它能作為秦檜私有財產之一,朝陽什麼收益也得不到。然而眼下一旦成功,無論收益,或者實際產量,會遠遠超過他剛才所說的數字。

    又說道:“一百多萬石的糧食,往河北一放,有可能陛下不會急得昏倒過去,況且這樣的大圩,實乃開天辟地以來第一次壯舉,也會為以後其他州縣做了樣板。功績啊……到時候隻能是我與趙通判兩人瓜分啦。”

    趙通判低下頭輕笑。

    開始他也有猶豫不決,直到鄭朗與他商議很久後,才覺得事情可行。

    一個產量收益,一個開天辟地與樣板,再來一個功績,使一幹官吏臉上的表情精彩紛呈,擔心、害怕、興奮、貪婪、躍躍欲試、猶豫不決、深思、驚異,甚至有的人臉上好幾種表情在滾動。

    在他們心中,還是有風險。可成功了,又是一個驚人的功績。差役的官吏想不想轉正?主薄想不想做知縣,知縣想不想做通判,通判想不想做知州?成功了,這次就是一個天大的機會。

    鄭朗又說道:“你們忘記了一件事,一旦我們成功,其他州縣皆會學習,我家小娘子又將家中的織女聘來授織藝,她們是出自內宮的織女,每一人織藝皆是翹楚。有了糧食,有魚,有精美的絲織,諸位再看一看,從江寧到鄂州這一帶,什麼地方最適合做交易?”

    到此時,真相才真正揭開。

    大家恍然大悟,怪不得鄭朗將物格院設在蕪 湖。

    鄭朗又說道:“一旦它成為大港,一年會帶來多少稅收?會不會是幾個大圩的兩倍三倍?”

    擔心盡去,全部轉成興奮的神情。

    汪縣令又問了一個問題:“人手何來?”

    賭了吧!錢是沒有問題了,因為臨江寺的案子,太平州得到一筆橫財,關健是人力,這麼大的兩個圩,得多少人力啊?

    “你也不用擔心,本官早想好的。新圩一起,必須交給百姓墾種,本官會以戶數與勞力分田。先將圩田一分三等,圩內少數坡地為三等,以二折一,低窪地與缺水地為二等地,三折二。戶以口計等,五口以下出工者可得三十畝地,十口以下得五十畝地,以此類推。出一個勞力可得十五畝地,兩個勞力者三十畝地,二十歲到四十歲婦女以六分工計算,中途有事離開,缺少的天數除以整工期計工,但每戶要有一個整工才能得田。老男、孤小、篤疾、廢疾、寡妻妾、孝子、仁者、良悌當戶者各給田二十畝。得地者嚴禁買賣租憑,也不準荒置,否則立即罰沒。”

    詔書讓鄭朗將程序簡單化,自己可以主持開發。

    但最大弊端成了一州的事務,不象史上那次開發,十縣共同出勞力,且是兩圩同圈,勞力負擔很重。必須從太平州強行將勞力擠出來。於是想出這個辦法。

    其實圩圈起來還是要交給百姓的,如何交,一個以每戶人口多少計算,一個以勞力多少計算。

    工期會有多長時間不知,人越多,工期會越短,有可能一個半月,有可能兩個月以上,但無論怎麼算都是劃算的。十五畝地,江南現在地很賤,可是肥沃安全的圩田,一畝地也不會低於兩緡錢。

    這是百姓的認識,真正修建好,豈止兩緡錢。

    累一累,帶上老婆,五十多畝地就有了。

    同樣是交,朝三暮四變成了朝四暮三,性質截然不同。

    農村婦女同樣要做活的,包括京城附近的農村婦女,在農忙時也會下地幹活。不這樣擠,勞力不足。有家中弟兄多的,比如張家六虎,放下身體,六兄弟加上六婆娘,等於是十個勞力,雖會給許多田,但一戶就出了十個勞力。築圩勞力就有了。

    也很人性化,比如家中是一個老光蛋,再有什麼老娘,半大的孩子,或者殘疾人,另外授田。對道德好的人家也進行獎勵,以示德化。這一招不算新鮮,唐朝之初實施均田製也有過類似的做法。於是人性化有了,彰顯道德也有了。

    甚至連地的優劣產生的參差不齊,都想好了,變成三等區分。

    最後一條是防止一些人,如在當 塗縣城非農戶口,我也去勞動,得了地再將它賣掉,比在城麵做工收入高,不讓我賣將它荒了或者租給別人種,那麼圩未開始,秩序將會被他們嚴重擾亂。

    對於後者產生的勞力,鄭朗寧缺勿濫。

    慎密如此,汪縣令想了一下,道:“此法甚妙。”

    “以前各戶都沒有實報人口,擇日下令各戶自己到各耆戶長家中,將家實際人口稟報上來。不僅是關係到分田,還有溝渠塘泊,無法耕種的陂坡崗山,產生的菱藕蒲菰魚葦竹木之利的分配。在開圩後,將這些溝坡分配到每一村中,所得實利按照戶冊人口均攤,不準任何人用任何手段侵占,本官將會勒石,將這些條令刻碑放在每一圩堤上。”

    這樣做各縣損失會表麵減少。其實不然,包括以口計戶分田,都將隱匿的口數公開出來。有了口數,就有了稅務。也不是苛刻於民,對於圩區百姓即將到來的生活,不是沉重的負擔,就算最小的戶數,也有了五十多畝地,放下身體,吃一點苦,算稅二十取四五,一畝地所得四石糧,除去成本,也能節約出來六七十石糧食,至少讓他們得以溫飽。

    難的不是現在,是將來,人口進一步繁衍,若再加上兼並,五十年過後,又是一種樣子。但在這幾十年內,百姓會過上幸福的生活。

    諸人再次想了一下,終於想到妙處,又連聲稱讚道:“妙。”

    “本官會出資購買數百頭牛,放於五等戶無牛客,每牛加五百錢,分五年償還,災年除外。若有小牛者,一年後官府同樣會獎勵一緡錢,還是不得買賣。但願不願從官府貸,任其自便。”

    本來以鄭朗的想法,直接將牛送給無牛貧戶,可讓幾個學生,特別是司馬光與王安石否決。

    太平州能這樣做,是手中得了一筆意外之財,其他各州府沒有,不能模仿。

    雖是好心,起不到推廣作用。

    與幾個學生商議,又與趙通判商議,最後改成這道法令。

    官府不需要倒貼,一頭好牛市價四千多文錢,劣一點的三千多文錢,五年五百文,利息不是算低了,但對於宋朝百分之六十以上甚至百分之兩百的高利貸,不算什麼。若推廣下去,一年朝廷若貸出十萬頭牛,可得利五千萬文錢,能養活兩到三個宰相。不算小數字。

    農民負擔也不重,一年僅需八九百文錢,五年後這頭牛就是自己的。象廣德軍官牛一年租稅就有可能接近這個數字,還有可能是交一輩子,連牛死了也要交上幾年。一戶的,若是兩戶共有,每年僅付四五百文錢,負擔更輕。民負擔不重,對國家也稍稍有利。大肆耕種,國家又得了稅務,增加了隱形收入。

    擔心有人將牛轉賣出去,轉手用這錢放高利貸,刻意增加一條,僅第五等戶才有這權利。能放高利貸的人怎麼會是五等戶,五等戶又有何本事去放高利貸?

    甚至存在官府剝削的可能,又加了一條任其自便。官府賣得貴,老百姓可以不貸。

    短短的一句話,包含了這麼多東西在麵。

    還會有漏洞,主要漏洞堵了上去。

    好一會兒,朱縣令、汪縣令、董縣令又轟然全部稱妙。

    “不是我的主意,是我家中那幾個小郎君共同想出的辦法。”

    隻一句話,立即將大家冷場,無語的。

    “小圩必須連圩,否則以後陸續有圩破情況,非我所願。為灌溉之便,所有小圩圩堤必須毀去,與大圩連在一起,對圩主補償,還是按照剛才的三等田例,作等數補償。圩堤麵積每頃田另補償十畝。已墾發的湖澤,一頃以下者二十補一,一頃以上者三十補一。”

    毀去小圩圩堤不僅是灌溉需要,有了它圩主在抗洪防汛時必然抱有一種想法,大圩破掉,俺家小圩依然能保住,一人帶著頭,剩下的人會產生怨恨情緒,攀比之下,怠工現象出現。

    補償也很公平,如今小圩十年最少有一年會破圩一次,放在大圩五十年也未必會破一次圩。雖築了堤的,但圩堤麵積也包納進去進行了補償。湖澤更是公平,那是水上的浮利,所得利很少,三十比一也算高的。

    然而鄭朗話剛一說出來,幾名小吏伏了下來,道:“知州,我們錯了。”

    是很公正,但有一條,鄭朗追了幾次,也沒有將真實麵積追出來,實報田產的百不足一,多是報了田產的六成七成,有僅報了五成,甚至有黑心又死不改悔的,報上一兩成。

    在座的幾乎所有小吏都中了刀,但跪下的幾名小吏挨刀最深,他們家隱瞞的實田數量很大,所以跪了下來央請。

    還有少數小吏心中不知如何作想,不可能每一個小圩都圈了進去,在地圖上標注出來的八個大圩隻占湖澤一半麵積,還有呢。自家沒有圈進去,是好事還是壞事?

    “你們讓我怎麼辦?此時事已泄,我若再讓你們重新匯報,事情馬上有可能演變成這樣,本來隻有一頃小圩,報上來會成十頃小圩,難道讓整個太平州成了你們幾百家的家產不成?或者對你們幾家網開一麵,那樣傳出去,本官如何取信於民?”

    幾個小吏皆不能回答。

    不可有可能,而是必然,以一變十不大可能,但以一變二變三變五,會多不勝數。

    有一個小吏道:“假如有人多冒口數怎麼辦?”

    鄭朗搖搖頭,道:“不會了,縱冒也不會多,以五口冒六口之數,多領二十畝而己,若再冒,人少,本官又不讓轉賣租憑,隻能廣種薄收的粗獷式耕作,還要交納相應多冒領的田賦、承擔丁役,得不償失。要麼主戶人家有許多佃戶,你們本來的田地本官不大好過問,新墾圩田若多冒不耕作,到時候本官也要收回去,同樣是得不償失。”

    道理與他曾假想的寺觀占田一樣,不讓老百姓租種他們耕地,而讓大和尚自己去勞動。隨你占,隻要是你自己親自在耕種,占一百頃都沒有關係,可大和尚能不能將一百頃地耕下來。切斷這個根源,什麼兼並都不會發生,頂多占幾十畝地,種一種糧食,或者種一些小園子蔬菜瓜果,危害也大不起來。

    幾個小吏眼中茫然若失。

    鄭朗語氣軟了下來,安慰道:“好好去表現吧,還有一個機會能彌補的。”

    眼睛盯著地圖上蕪湖 縣城方向看,一幹小吏恍然大悟。

    趙通判再次低笑。

    這與用戶口勞力分田性質一樣,反正圩田終要交給百姓耕耘的,換一種方式,老百姓會主要積極參與。

    重新上報田產是不可能了,補償也不大可能,但有新的辦法彌補。鄭朗已經說過利害關係,更大的利益是在蕪、湖縣城,以後這必然成為巨埠,現在除物格院以外,多數地方,除了雞毛山下一些人家外,從雞毛山往東南齋山,或者往北方向,皆是真空地帶。眼下地又賤,隻要花少許錢,蓋一些房屋,未來就會成為好的店鋪,或者昂貴的民居。又何必在意那些耕地的損失?

    這麼多人知道,事情還能保密嗎?有損失的主戶也會勇躍參躍,將“損失”從縣城彌補回來,不滿的憤怨之情也會消失。

    但換一個角度來考慮,這個城早遲要建的,不可能窮得連飯吃不上的農民跑過來買地蓋房屋、修店鋪、做生意,還會落在這些主戶手中。何必不提前做一個人情將它送出去?

    依然有一些人不滿,他們隱瞞的田地太狠,可能上報一成到兩成,圩堤一拆,上哪兒打官司去。可這樣的人占了少數,不多,不多就鬧不起來,憑少數人若要鬧事,工程是沒開的,一旦開了舉國上下皆會側目而視,判他們死刑過了的,但判他們一個黠麵流放一點也不過。

    揪住其中一兩個處理一下,其餘的敢不敢?

    怕的所有主戶鬧事,法不責眾,麻煩才會大。

    還有一個方法,象傳說中的包青天那樣做,鐵麵無私辨忠奸,我定下的法令,必須執行,觸犯了不問王公貴卿一律處理,道義也有了,說過一次罷,說了幾回,上報五次報表,為什麼還要隱瞞,有一鬧事判一鬧事者,有十判十者,縱然心中不平,也隻能乖乖的聽話。

    那樣鄭朗不想,強行執法,不滿壓在心中,這些人在地方上又很有勢力,終是一個隱患。

    自己幾乎在重造整個太平州,有了這個巨大的隱患,天知道會不會最後集中爆發?

    第二幅地圖收了起來,一幹官吏心中還在打著小算盤,政績想要,家中的“紅利”也想要,鄭朗不得不咳嗽一聲,將他們思緒拉回來,又說道:“我們先商議這兩圩。”

    就是一些細節性的問題,以及最後一次勘探,派出大量人手,查看地形,最終確定圩堤的堤址。

    忽然有一個小吏問道:“明年怎麼辦?”

    兩個陡然出現的大圩,將吸納幾千戶幾萬名無地、少地與城中無業遊民,通過以戶口與勞力計算分田,刺激百姓的積極性。明年這樣的百姓不會太多了,甚至一些主戶人家的佃農因為百姓大量流失,無人租其田地種植。到明年數個大圩的勞動力會很成問題。

    鄭朗道:“隻成兩圩成功,我可以向朝廷討要勞力,全國無地百姓與流民會有多少?今年因為北方災害,州庫糧食所剩無幾,全部調往北方。可到明年多出了一千多頃良田,會多出幾十萬石糧食,足以養活十幾萬百姓。州或稅或買,重新貸放給遷移過來的百姓,問題會不會解決?”

    不但貸糧,有可能還要貸一些錢,房屋可以就地將就一下,蓋一個泥巴草棚子,多數貧困百姓人家都是這樣的房屋,可一些生活用品,以及蓋房屋所需要簡單木柱、椽子、大梁,是要必備的。

    流民哪來的錢帛?

    但可以貸,也隻能貸,千萬不能給,否則當地百姓心中會感到不平,產生不公的心態,即使做了好事,最終老百姓也不會領情,甚至會與外來戶產生衝突。

    想得這麼細致了,讓這些官吏還能說什麼?

    能不想得細致嗎,不動工便罷,一動工,會有多少雙眼睛盯向太平州!

    商議了一會兒,各自懷著五味雜陳的心理走了出去,趙通判與鄭朗對視一眼,說道:“鄭知州,揚帆啦。”

    還沒有啟航,可帆正式用繩索緩緩拉了起來!

    鄭朗望著外麵瓦藍瓦藍的天空,也輕輕的吐了一口氣。

    從京城就在謀劃,再到太平州考察,再次謀劃,半年來絞盡腦汁,終於一場華麗的大戲即將拉開帷幕!

    [Q-Q]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7-18 18:54
第二百四十三章 號角

    鄭朗走回家中,不是很遠,就這樣一路走著,街兩邊有桑有槐,綠影婆娑,白牆青簷,百姓熱情的打著招呼,讓他有一種充實感。秋已深,一片黃葉隨風飛落,滿樹沙沙悲啼,綠影不知不覺的染上一片蒼黃之意。

    依舊是布履踩在青石板上發出的滄桑聲響。

    但今天多了許多詢問的百姓。

    消息傳得很快。

    一行官吏走了出去,忙著寫佈告,又要派人測量,就像風吹過一般,這個江南秀麗的小城得知了音訊。

    鄭朗額首點頭。

    到這時,再也沒有隱瞞的必要。

    回到家中,溫柔的江杏兒替他打來熱水檫臉。

    四個少年圍過來,緊張地問:「鄭大夫,如訶?」

    「你們說呢?」

    「耶」,一起高興的跳起來。

    中間也有他們的功勞,多次參與其中,與鄭朗一起討論,也提出一些重要的建議,才讓鄭朗將所有細節一步步的完善起來。

    這種教育方法很變態的,以至呂三叔在寫給呂夷簡信中,寫了一旬,僅教育此子遠勝相公。單論教孩子,你雖是宰相,可不如鄭家子。

    甚至幾人想到無數的後果,今天說出來的僅是一部分。還有呢。兩個圩畫出來,大,好大,汪縣令看了後,連話說不清楚了,可沒有想過,這樣分配下去,實際安排不了多少百姓。

    補償與原圩外,兩圩農民,這麼大的圩肯定有一個墟市,一些店舖,未來還會嶄現一些作坊,塞一塞,四五千戶百姓安頓下去。但真正的耕戶只能安排兩干幾百戶。

    不知道太平州真正缺地的百姓有多少,鄭朗估計一下,三萬戶有偶,對田地充滿渴望的最少有五干戶,再拋去五千戶非農戶口,五千各個主戶,還有一萬五千戶對田地同樣產生渴望。

    有多少百姓會參與其中,鄭朗不知道。

    靠兩圩無法將務工百姓安頓下去的,明年不得不以薪支工。一旦以薪支工,太平州財政壓力會很大。可鄭朗沒有說出來,不管怎麼樣,先將兩圩修好,看到成效,上下支持,到明年也就好辦了。至於他說過的明年會請求朝廷安排流民過來,半是搪塞之言。明年不可能,甚至後年也不大可能。會有流民過來,這些百姓一起有地,大主戶怎麼辦,只好廣邀浮客過來。

    不但大主戶,比如未來,農村一戶多以六七口為主,一個或者兩個老人,大妻二人,三兩個孩子。四世同堂的很少,雖然結婚早,人太勞苦了,壽命短。就像牛一樣,養得好一頭牛能有四十年的壽命,而現在的牛能活二十幾年,算是不錯了。分配一下,五十畝地,再加上夫妻二人的勞力能得七十幾畝。宋代除西部與南部地區依是刀耕火種,東部與北方農業開始發達,粗獷式種植漸漸消失,多是精耕細種。

    是七十多畝地,六家會累成什麼樣子?桑麻是必須的,有沒有時間將它們變成精美的絲織。那麼自已只要指導一下,大的作坊就有了。一個若大的港口出現,又需要多少各行各業的百姓。需要流民的正是這些作坊與城裡各種各樣的雇工一大主戶家佃戶。真正以耕地換流民過來遷移的有可能會有,幾千頃田地陸續開墾出來,本地百姓到後面會出現飽和,遲早會請求朝廷遷移一批過來。

    其他的與自己有何關係。

    這些今天都沒有說,但在家中,與幾個學生卻做過深刻的探討。

    甚至馬上一個大麻煩就會出現,萬一有七八千戶百姓參加,只能安排兩千來戶,其他的怎麼辦?

    史上一個萬春圩不會太轟動,若像他這樣玩,事情會多著。大時代到來了,但一個安排不好,會引起許多事。

    鄭朗看著他們只是微笑。

    人相處久了,總歸有感情的。

    又溫和地說:「回去安心讀書吧,明年還要倚書呢。」

    今年事務不是很多,唯獨忙碌的就是考察,制訂計劃。到明年才會千頭萬緒,必然有的事務自已也會處理不好。通過做實事來反思,來明確完善心中的思想,中庸理論才會更完善。

    接著到三分。想修中庸,離開不三分,甚至仁義一聖智一仁恕,三分是一個重要的主題。

    初步將三分褲好,司馬光與呂公著到了科考時候。

    經過自已悉心打磨幾年後的司馬光與呂公著又會變成什麼樣子,很讓他期待。

    最猛的一頭虎,還得要多教幾年,歲數又小。但他想到一個問題,再過二十年,三人全部成長起來,會是如何?自已會不會如虎添翼?想到修書,又想到呂公著送回去的那本書。

    書已刊印,石介氣得噴血。

    他妾辨,施從光一拱手道:「與我無關,你若辨,我會將話帝給鄭知州。」

    俺沒本事與你鬥嘴皮子。

    傳開後給石介帶來許多負面影響,人家為避聖寵,主動跑到江南,離京城多遠哪,獻幾器又是為了什麼?稍有學問與遠見的學子更是看到寺觀禍患,本來信徒多多,再用裝神弄鬼的法門欺騙百姓,這也叫釋老啊?

    狀元在這件事上做得很對。

    你石介純是無理取鬧。

    以前你也一直反對釋老的,並且為此著了幾篇文章論證,兩者異曲同工,為什麼要打去狀元?好霸道的石介!

    還有的人抱著兩種想法,例如歐陽瞪認為石介彈劾鄭朗是無理取鬧,可鄭朗做得也不對,就事論事辨駁可以,但你倒好,皇帝好啊,千古第一帝,好什麼啊,才是一個小青年,你怎麼就知道好哪?

    忠心是好的,不能這樣忠法,就是好皇帝也讓你誇到最後誇得飄飄然。石介適當的進諫是對的,非是錯的。你居然用了大帽子壓,是父親,是人君,不能說。沒有直臣進諫最後皇帝會發展什麼?別人不知,你學問深,應知道張九齡貶出朝廷,李隆基演變成什麼樣子?

    這就是兩人想法不同的地方。

    鄭朗沒有進諫?

    宮中大多數談話閻文應是做了記錄的可沒有大的缺失,訶必拽拖袍一拍桌苛)捶宮門進諫,開導戒慰一下即可。更不能無中生有,對皇帝都能無中生有,那麼對政見不同的人呢?

    反正歐陽修與其他一些君子們根本就不考慮,認為石介進諫皇帝,肯定是對的,鄭朗反駁錯了的是皇帝就要不斷戒告在他耳朵邊唸經。

    這個理兒……

    不久後這本《三元先生對答》印了出來沒有字沒有號,只好用了一個三元先生。

    賣得幾乎脫手,連趙禎還抽出幾十文錢買了一本回來看。

    國庫緊張,讓他想起來抽出幾十文錢出來花一花,很不容易。有一次他到寺廟裡進香,看了看,不錯,朦打賞大和尚們一聽開心萬分,皇帝打賞會賞多少東西,眼前一捆捆精美的絲帛一錠錠金銀閃著亮光。結果打賞出來,五文錢,寺中的所有大尚們差一點全部撲倒在地上。

    這本書有沒有對其他人的胃口不好說,但對了趙禎的胃口。

    道:「好書啊。」

    沒有對閻文應說,尚楊二女的事,趙禎對閻文應漸漸產生隔閡。

    普通士子與百姓看後同樣很喜歡,百姓看重的是一件件好玩事,原來鄭狀元身上有那麼多有趣的事啊,感到一下子縮短了距離。士子看的是他對政治對學問與學習態度的見解。

    有的人不這樣認為,戾氣已生,非是鄭朗能彈壓下去的。國家都快病入膏肓,還能用這種溫和慢條斯理的做法,讓國家返頂正常軌道?

    但宋朝當真是病入膏肓?

    只要有商業這匹馬扛著,宋朝依然還能笨重的向前奔跑。一旦將馬車折散了架,什麼馬來拉,也跑不起來。

    這也是一場競賽。

    鄭朗只安有很快的政績,產生一批追隨者,只要有完善的書籍理論,產生一批「信徒」,在他的帶領下,寒朝能讓「溫和派,佔據上風,從方方面面,不動聲色的改革完善。

    要麼他會被保守黨與jī進派輾成碎片。

    眼下三派沒有形成明顯的鴻溝,看不出來,也不急。這時京城發生了一仵幻一事」。

    龐籍彈劾兩牟人。

    先是王懷德以sī貨遺尚美人求管軍,於是坐其兄王懷節為左驍衛將軍。處理得不重,主要看他父親王繼忠的面子,王繼忠是宋真宗藩邸時的家僕,後來宋真宗為帝,任其為將,在邊關遇契丹軍隊,被契丹數萬兵圍困,戰數日,左右皆死,於是被俘。看到他很英勇,契丹人善待之。終缺少楊業的氣骨,與李陵一樣,屈服於契丹人。

    但與田承嗣他們不同,沒有投降契丹就帶領契丹攻打宋朝,利用自已優勢,在契丹始終勸解契丹貴族與宋朝和平。宋朝去使,也多次對其慰問。於是無形中成了契丹與宋朝和平的一道重要橋樑。

    然而這件事宣告著另一件事發生,正是尚美人被攆出宮,有人將此事法發出來。又有人對龐籍告發另一件事,范諷為三司使時,先是用了監管有方為借口,為左藏庫監庫吳守則申請陞官,也是范諷職權範圍內的事。但接下來一件事發生得很奇怪,范諷又拿出了一件精美的銀鞍子賄賂吳守則。

    一個是小小的倉庫保管員,一個是國家的計相,差距這麼大,范諷如訶做得出的?

    有原因的,吳守則本身職位很小,但他女婿正是尚美人的異母弟。!

    繞上來了。

    龐籍慎重的追查下去,這件銀鞍子花掉范諷很多錢,離開京城時肉痛了,於是他利用職權,將翰林院用金銀做成的各種器皿順手牽羊卷跑了一些,有可能值幾千緡,有可能值幾百兩銀子。做了三司使很長時間,頭腦經濟靈活,從京城帶走的,直到齊州才出手,據說兩地金銀略有差價,能多賺一點差價費用。

    龐籍接到消息後,沒有發怒,而是狂笑了大半天。

    奶奶的范諷,你撞豆腐去死吧!

    若大的計相,一年薪水加上補貼能達上萬緡錢,賄賂小得不能再小的屬下還卷跑了翰林院這幾百兩銀手的器皿,居然到齊州賣,再賺幾兩差價費。你怎麼不早點死去死去,整個大宋官員的臉面都讓你丟光了。

    開始上書。

    幾百兩銀子的貪污案,小得不能再小,可這仵事終於演變成一件大事情。

    更搞笑的是呂夷簡,先是七傷拳,後是嫁衣神功。

    鄭朗有時候想想京城發生的種種事務也是又好氣又好笑。

    也沒有時間去想。

    先是所有大戶人家一起跑過來,痛哭流涕,俺們錯了。講道理肯定不行的,鄭朗已經警告過多次,從實報,對你們有好處,差一點明說,自己不聽,怎麼怪人家?

    損失啊!

    平均攤下來,每家最少損成三成五的田產。

    又不敢鬧事,另一處還有一個遠大的光景等著他們,鬧黃掉了,那邊又有損失。況且鄭朗背影也非是他們所能惹得起的,下面貧困百姓也不會同意。

    只好哀求鄭朗,有的人瞞得多,此時腸子悔得都青了。

    鄭朗和顏憂色,別說人貪婪,就沒有一個不貪婪的,石介在貪,貪清名,自己在貪,貪才學。這些人在貪,貪財富。

    溫和地說道:「諸位,我家也有田地,也有產業,田地越來越少,可財富越來越多。若沒有家中的財富,有可能在我鋪張浪費下,薪酬早就入不敷出。」

    大家不能言,所謂的鋪張浪費,都讓鄭朗無償投入到太平州建設,或者資助百姓身上。

    但你是狀元公,君子的代表,馬上還要做聖人,俺們只是普通百姓,不好相比。

    鄭朗又說道:「為什麼我家田地越來越少,財富卻越來越多?諸位,眼光長遠一點,不要眼睛盯著芝麻,邊上的大甜瓜看不到。

    再相信我一次,也是你們最好的一次機會,有可能是最後一次機會。若抓不住,幾年後,你們必將被淘汰出局。」

    知道鄭朗指的什麼,可看不到,就像一場賭博,諸人心中皆是忽信忽疑。

    「去吧,機會真的只有完鄭朗讓人將他們攆出去。

    他們看不到,家中有人看到了,嚴榮說道:「鄭大夫,我能不能寫一封信回教……」

    「不行!」鄭朗答道。

    「讓我伯父與三樅……」

    「不行,你不知道有的人有多可怕。你們四人,包括我家在內,都不要捲進去,否則後禍無窮。」特別自已在任上,施家可以投資,趙通判可以投資,趙通判不會有多少注意,施從光僅是一牟門客,言論要好些。

    這几子最終要進入仕途的,那麼必然會有影響。

    嚴家賺這點小錢不值得。

    有的大戶在繼續考慮,有的大戶開始動手。

    天天有爭吵,汪知縣頭被吵炸子,不得不向鄭朗求援。

    只好再去蕪一湖縣城,對他們下了一些命令,不得強買強賣,包括地皮一建築材料,一切要自願。不得胡作非為,不得欺詐他人,不得欺負外來資客,不得欺行霸市,不得聚眾鬧事一打架鬥毆,否則像對張家六虎一樣,最後嚴懲不貸。

    但鼓勵各家聘請冬地的高明工匠過來,如果創造出來一個有名氣的商品,元論是銅鐵絲麻一陶瓷藥革,只要自己在任上時一律給予稅務優惠,分幾個等級,分別優惠一到三成。

    這是鼓勵創造品牌,以及對技求的開發。

    十分隱游,幾乎無人重視它的價值,不過也用不了幾年,大家才再吹大哭流淚……

    又匆匆忙忙返回太平州城下了一條命令,僅納八千戶,若是加上婦女,或者兄弟多,父子皆是壯年,湊一湊,有兩萬勞力,足矣。反正又不是外來客,吃穿離各人家中很近,十分方便。不敢再納得多。參與的百姓太多,讓鄭朗害怕起來。萬一有一兩萬戶百姓參與,自己將整個太平州的湖澤開發出來,也變不出足夠的圩田支付。

    限額令一出,更加緊張。

    三縣縣衙讓百姓擠破了頭。

    十月車,終於開工。

    先是除去雜草,這個工程不需要多少勞力,兩圩僅需五千人。

    鄭朗率著官吏一起趕到荊山,得做一個樣子,插上一面旗幟,自己帶領一干官吏,砍幾蓬草,用鐵鍬鏟幾塊泥巳,再放幾掛鞭炮,儀式結束,開工了。

    十月水平,也將几子與幾個妻妾帶過來。未來她們同樣會起一些作用,授人絲織,可以代表自已與一些婦女交談。

    坐在船上,鄭朗看著荊山越來越近,忽然扭頭對崔嫻說道:「崔嫻,我出一聯給你對一對。」

    「好啊。」

    「秋山有五猴,敬猴王,四猴喜誰猴?」是嘲笑當初在蔡州,崔嫻說他與江杏兒一四兒是三隻大馬猴招搖過市的。原來想說是四猴為誰猴,未免過於輕薄,改成喜誰猴。

    崔嫻想了一下,答道:「冬湖留想雁,離雁群,孤雁哭訶雁。」

    聽到這一聯,江杏兒低下頭咯咯地樂。

    鄭朗無言以對,只好對江杏兒說道:「別笑,天涼下來,回去後,你與四兒替我暖床。至於別人嗎,哼哼,休想。」

    於是崔嫻狠掐他的腰,鄭朗也不理睬她。鬧了一會兒,到了荊山腳下,站著許多果壓壓的百姓,簡單的儀式,省錢啊,一鍬泥扔到水邊。史上第一大圩與第二大圩就在如此簡單的儀式平正式動工了。

    趙通判深情的撫摸著身邊泥土,說道:「大船終於下水。」

    鄭朗默默元語,看著百姓勞作,驚起一片亂鵲,然後飛向天際的盡頭,天際白雲悠悠,天空蔚藍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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