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仕途]重生之鋼鐵大亨(原名官場之風流人生) 作者:更俗 (已完成)

 
ab336 發表於 2012-7-6 22:56
第一卷第十章 不可告人的陰謀

雖說給市委書記踢出去,但沈淮也知道不能灰溜溜的真就離開了。哪怕死皮賴臉的留下來,繼續關注事態的發展,也要比拍拍屁股離開好。

在市鋼廠窩了幾年,沈淮能深刻的知道,有時候過強的自尊心並無益處,去尋找事情的轉機,才是最重要的。

那兩個一起趕過來參加搶救的醫生,與南園賓館指定在六號樓值班的兩個服務員,都還在一樓的樓廳裡。

那兩個女孩子,都長得眉清目秀,只是給今天發生的事情嚇住了,到這會兒連坐都不敢坐,臉上嚇得也沒有血色。

沈淮坐過去,看她們噤若寒蟬的樣子,想要讓她們開口說話,便先安慰她們:

「陳市長錯過了搶救時機,很不幸。不過,也不能怪你們,陳市長休息的時候,我便是打電話過來,保不定也會給罵一頓,你們不要太難過了……」

「對啊,是陳市長吩咐中午不打擾他的,我們中午就走開了片刻,哪裡曾想會發生這些事?就算葛秘書長也在南園,等到通知救護車過來,還不是都晚了?」

扎馬尾辮的女孩子說話脆生生的,她的話卻叫沈淮心頭一跳:陳銘德發病時,葛永秋在南園?

沈淮握了握拳頭,不動聲色的出了樓廳。

六號樓就挨著翠湖,隔著一片水杉;對面就是南園的主樓,此時夕陽正落在這座深咖啡色的船帆形高樓頂上,照得湖水波光蕩漾、金碧輝煌,唯有南園主樓倒映在湖水裡,彷彿一片陰云。

誰能想像,就在這看似溫馨而靜謐的黃昏裡,隱藏著那樣凶險的暗流。

沈淮暗自揣摩著,他起先不明白市招待處主任、南園賓館經理彭勇為什麼故意將水攪渾,但得知在陳銘德發病,葛永秋也在南園,倒有些想明白了。

************

沈淮沒有去其他地方,轉到小樓前的停車場,這時還只能坐到車裡想問題。

到了九月下旬,日頭就變短了,天色在不知不覺間就暗下來,很久都沒見有人從六號樓裡面走出來。

沈淮四五天來也是心力憔悴,疲憊不堪,坐著都覺得累得慌,便抱頭躺到車後座裡想事情,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聽見有腳步聲走過來。

沈淮剛想坐起身,就看見葛永秋的眼神掃進來,似乎在看車裡有沒有人。

葛永秋只是匆忙掃一眼看車前座有沒有人,卻沒想到沈淮躺在後排座椅裡。

葛永秋過分小心的神色叫沈淮多了一個心眼,便躺在那裡沒動,就看著葛永秋站在車外,拿出他那只有板磚大的「大哥大」,背抵著車門打電話。

電話接通後,就聽見葛永秋跟電話那頭的人匯報:

「……第一個趕到現場的是彭勇,沒有其他工作人員,而陳銘德又確實是光著身子死在臥室裡,衣服也都脫在外面。兩個小姑娘隨後也上了樓,但都慌了神,沒有注意房間裡的細節。洗漱間我已經過收拾,沖涼的痕跡看上去不那麼明顯。省裡派人下來,這邊只要咬准陳銘德對南園中午不供應熱水很有意見——這個也確實有記錄可查——這就是一筆糊塗賬。」

「嗯,嗯……」葛永秋連「嗯」幾聲,又接著說,「南園還沒有監控設備,六號樓中午時雖有值班的工作人員,但中午恰巧開了小差,走開約有一個小時。在中午時有無人員進出的這個問題上,能確定沒有人能說清楚。關鍵還是吳書記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他應該能看出什麼來。他獨自在小房間裡向省裡匯報此事,就怕他想大事化小……」

「對對,您說的沒錯,吳書記想大事化小,應該會先統一口風。他沒有這麼做,看來他對省裡把陳銘德空投到東華來,意見也很大。現在是不是就放出風聲去?」葛永秋又連說幾聲好,「好…好,我們這邊暫時按兵不動!」

沈淮陡然間想到電話那頭的人是誰來。

葛永秋是在跟市委副書記、市長高天河通電話!

入秋後,天氣已經涼爽下來,但沈淮躺在車裡,覺得車裡的空氣又悶又熱,幾乎叫他喘不過氣來。

他剛才就想到葛永秋身上有問題,但親耳聽見葛永秋與市長高天河在陳銘德的死因做文章,還是叫他心裡震驚不已。

雖說陳銘德的死跟高天河他們無關,但圍繞陳銘德的死,所展開的骯髒陰謀,絕對不比他們直接謀殺陳銘德乾淨多少。

彭勇的那番話,完全是出於葛永秋的安排,他們甚至還對洗漱間動過手腳,讓場面看上去像陳銘德就是光著身子死在房間裡,去引發別人無盡的聯想……

他們是想謀殺陳銘德的身後名譽,以達到他們不可告人的目的!

***************

葛永秋打過電話就又回六號樓了,沈淮也不敢再留在車裡,怕叫葛永秋察覺到剛才那番話給他偷聽了。

沈淮彎著腰下了車,一直走到東面的主樓前,確認無人看到他剛才在停車場,才松了一口氣,但轉念間又想:就算自己能置身事外,處境又能好到哪裡去?

從翠湖上吹來一陣涼風,沈淮打個寒顫,才發覺後背都汗濕了,強使自己冷靜下,去思考背後的前因後果:

省裡對東華這些年來的經濟發展滯後相當不滿,將陳銘德空投到東華來擔任常委副市長,是希望東華這潭死水能有活絡的可能。

陳銘德學問好,脾氣臭,為人注意效率,與東華市裡的機關作風格格不入,又持省裡的尚方寶劍,一過來就大刀闊斧的整頓東華的經濟工作,自然與地方勢力有極大的利害衝突,大半年來也得罪了不少人。

陳銘德與以吳海峰、高天河為代表的地方派之間,矛盾是顯而易見的。

不過,矛盾最深的,還是陳銘德與高天河之間的矛盾。

東華市裡稍有眼力的人,幾乎都能看到陳銘德到東華來,瞄準的是高天河市長的位子。

官場上,奪位之仇,大過殺父奪妻。

面對陳銘德的咄咄逼人,高天河一系人馬,大半年時間都按兵不動。甚至沈淮今天在市鋼廠大打出手,葛永秋還能忍氣吞聲,不把事情捅到陳銘德跟前。

說到底,他們就是怕有省裡支持的陳銘德,找到他們的痛腳。

按說,陳銘德因病猝逝,對高天河市委副書記及市長地位的實際威脅已經消除了,他們本不應該再耍手段,冒險去毀掉陳銘德的身後名譽。

實際情況並非如此,陳銘德因病猝逝,省裡完全可以另派別的什麼「張銘德」、「葛銘德」來東華,替代高天河全面掌握東華的經濟工作。

高天河所面臨的危機,不會因為陳銘德的死,就能安然渡過去。

高天河、葛永秋他們,在陳銘德的死上大做文章,暗中針對的是省委省政府。

******************

陳銘德的死,對外公開的定性,肯定是因公病逝,但真正掌握這個世界的,永遠都是潛伏在陰影裡的潛規則。

對陳銘德之死的隱性定性,才決定事件的本質。

對事件進行公開的定性,需要事實證據的支持;而隱性的定性,並不需要充足的證據,只需要讓人相信某件事存在即可:

即使不存在什麼女人,陳銘德大中午不在市委市政府辦公,而光著身子死在賓館的房間裡,叫人怎麼相信他是清白的?

省裡為了掩飾這段給捏造出來的醜聞,甚至會刻意避免深挖下去,但陳銘德身上的污水則永遠都洗不淨……

陳銘德的死跟桃色事件扯上關係,當初支持陳銘德到東華工作的省委領導,自然也會跟著臉上無光,甚至要為此承擔舉薦責任。

省委省政府以後還想強勢的干預東華的事務,必須會顧慮重重;即使再派官員空投到東華來,這些官員也會變得束手束腳,難有什麼大作為。

高天河、葛永秋他們目的,就是在這裡:他們把東華視為自己的地盤經營,不願意看到別人插手進來!

沈淮之前跟市長高天河沒有怎麼接觸過,但想透其中一些關節,也為高天河的狠辣意寒:真是一個厲害而心狠手辣的人物啊!

本來吳海峰是東華市大老闆,應該能在陳銘德的死因定性上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

沈淮相信,吳海峰應該能看出一些疑點,但照眼前的事態發展,吳海峰同樣擺脫不了地方利益的牽絆,也同樣對陳銘德,以及對省裡過度干涉東華的事務不滿。

吳海峰甚至有可能是故意給葛永秋、彭勇他們牽著鼻子走。

這才是骯髒的官場,這才是心狠手辣的官場。

跟這件事背後所藏的凶險暗流比起來,沈淮才覺得自己在市鋼廠受到的打壓,真有些小兒科了。
ab336 發表於 2012-7-6 22:57
第一卷第十一章 棄子的待遇

陳銘德的死訊,就算在南園內部,消息還給嚴格控制著。

其他樓的工作人員,雖然知道六號樓發生了大事,但也不知道嚴重到什麼程度。

沈淮走進南園的主樓,就有工作人員湊過來問:「沈秘書,後面到底發生什麼事情?」

「……瞎打聽什麼?」沈淮厲聲堵住工作人員的嘴,又吩咐道,「你們給我開個房間,不要摻和這摻和那的。」

手機快沒有電了,沈淮需要有個能冷靜思考、能聯絡燕京的地方。

雖說高天河、葛永秋他們不是直接針對宋家,但陳銘德作為宋家老爺子宋華的秘書,作為宋家一系的官員,他的死跟桃色事件扯上關係,對宋家絕對是有傷害的。

就算為了自己,沈淮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事態往最壞的方向發展。

在房間裡,沈淮站在床頭櫃前盯電話看了一會兒,燕京的電話他記得幾個,但猶豫著要不要打。

沈淮心想自己此時的處境,除了跟燕京求援,實在也想不出什麼招來,拿起電話拔出那一串陌生的、跟他本沒有任何關係的號碼。

想到自己只是寄宿這具身體裡的靈魂過客,頂替別人的身份,聽著電話那頭的「嘟…嘟…嘟…」聲,沈淮禁不住還是有些心虛。

過了片刻,電話在那頭給拿起來,傳來一個溫宛柔曼的聲音:「喂,請問你找誰……」

彷彿記憶裡儲存的影像給調動出來,沈淮腦海裡閃現一個相貌娟秀、氣度雍容高貴的中年婦女形象。

電話那頭,是他十二歲時就嫁入宋家的繼母。

雖說之前的沈淮將這個女子視作不知廉恥的爛貨,但認真的去評價,也是很漂亮的女子,不然當年也沒有辦法俘獲沈淮父親宋炳生的心。

雖說她已徐娘半老,但她的美貌,很好的遺傳給隨她一起嫁入宋家的女兒身上。

想想以往發生的那些爛事,沈淮就覺得嗓子乾澀,艱難的開口說道:「阿姨,我是沈淮……」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才說道,「對不起,你打錯電話了。」電話接著就給乾淨利落的掛掉。

沈淮苦笑不已,也無法說什麼。

之前的沈淮所犯之錯,是不可給原諒的,實在不能怨對方連說一句話都覺得多餘。

想來直接打電話給他的父親,也多半是這個結果,但孫淮心裡又不禁發苦:不能向宋家救援,自己怎麼去逆轉眼前的處境?

沈淮又撥起陳銘德在省城家裡的電話,電話響了很長時間,都沒有人接聽,心想:陳銘德在省城的家人大概接到通知之後,已經在趕來東華的路上了吧。

這年頭手機跟大哥大都還是稀罕物,除了生意人或公務需要,普通人還用不起。

沈淮和衣連鞋躺在床上,冷靜的想了片刻,下決心給二伯打電話。

身為中組部副部長的宋喬生,是沈淮的二伯,也是宋家老爺子宋華指定在政治上的繼承人,是宋家最有政治敏感性、也是目前在仕途上發展得最順利的第二代領軍人物。

這件事情的嚴肅性,沈淮相信二伯一定會看透,也一定會嚴肅對待。

電話撥過去,接通的是年輕的聲音。

沈淮在燕京讀過中學,就去海外留學,醉酒強侵之事發生後,就給丟到淮海來,差不多有五六年時間沒有回燕京去。這五六年時間裡,跟父親見面的機會也只有三四次,跟宋家其他人幾乎就沒有怎麼見過面,可以說是實打實的棄子。

對方自稱是宋喬生的秘書,沈淮全無印象。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一個陌生而低沉的聲音傳來:「東華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我會處理,沈淮你在東華,不要有什麼出格的舉動……」

沈淮剛想將背地裡的陰謀說出來,就聽見電話那頭有人在喚宋喬生:「宋部長,淮海省的譚部長已經在去東華的路上了,他要跟你通話……」

沒等沈淮說話,宋喬生就把電話擱在桌上走開了,任電話在那裡空空的響著。

「喂,喂……」過了大半天,那頭的電話始終沒有人理會,顯然那邊已經忘了這邊還有人在等電話。

沈淮恨得想將電話砸爛。

即使之前的人生再爛、行為再不端,如此給忽視、給輕視,依舊叫沈淮氣憤,恨恨的罵道:你會處理,你根本就不清楚高天河他們在背地裡玩什麼陰謀,你會處理個屁!

沈淮又生氣又為此時的處境感到無奈而無力,甚至自暴自棄的想:

即使事情搞得一團糟,即使宋家因此這事,從此給別人踩在腳下,與我又有何干?

難道我的處境還能更壞?

當然了,要說跟自己完全沒有關係,那也是氣話。

他已經不再是之前那個叛逆,只想給宋家帶去不痛快的沈淮了,背後的利害關係還是能權衡清楚。

雖說自己是宋家的棄子,給宋家邊緣化了,但他年紀輕輕、不學無術,能隨陳銘德到東華來,擔任常委副市長的專職秘書,說到底,還不就是沾了宋家的光?

只要宋家這個大樹不倒,自己就還有走回正軌的機會,再不濟,也能受到餘蔭的庇護——不管怎麼說,宋家的利益是必須要先維護的。

即使自己的行為一時間不能給理解,但維護宋家的利益,心思總不會白費……

就算把宋家的利益割離出去不考慮,單純為了自己的利益,也不能袖手旁觀。

要是省裡認定陳銘德是在工作期間因病猝逝,他作為陳銘德的秘書,作為陳銘德在東華的唯一心腹親信,至少會得到安慰性的安排;或許會有其他補償也說不定。

要是陳銘德真死在女人的肚皮上,他作為陳銘德的秘書,還不給當成臭狗屎丟到一邊去?

*****************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二伯辦公室的那部電話,顯然給忘掛了,叫沈淮暫時也無法再跟二伯聯繫上——

他有如困獸,枯坐在房間裡,看著夜色越來越深,卻怎麼想不出一個對策來。

想想枯坐在房間裡也不是辦法,沈淮又下了樓,從南園西側的水杉林繞到湖邊,站在湖邊的陰影裡,把燈火通明的六號樓看得一清二楚。

向湖的窗戶幾乎都打開著,叫沈淮把樓裡人臉上的神情,都看得纖毫不漏。

樓裡的人,也沒有想到會有人此時站在湖邊的小樹偷窺。

市局的兩名幹警還守在樓道口,兩名參加搶救的醫生與兩名工作人員,還守在底樓的樓廳裡。能看出他們到現在,幾乎沒有挪過腳。

葛永秋、彭勇與那名帶隊趕來搶救的醫學專家,還站在二樓的起居室裡,彼此之間沒有交流,似乎都在靜觀事態的發展。

周裕不知去了哪裡;市委書記吳海峰在一個小房間裡踱著步子,似乎顯得有些拿不定主意的急躁,即使打開門走回起居室,也顯得有些急躁。

葛永秋看吳海峰的眼神,多少有些不確定跟擔憂……

這細微的神情,倒是叫沈淮明白,在給陳銘德死因定性問題上,葛永秋與吳海峰之間並沒有默契。

細想想,這也很正常,葛永秋是市長高天河的人,一個地方上的市長跟市委書委,關係能融洽的,少之又少——想到這裡,沈淮又覺得奇怪,其他常委、副書記不露面倒也罷了,怎麼高天河還沒有露面?

沈淮在疑惑間,在二樓,吳海峰也嗓門很大的質問葛永秋:「高市長怎麼還沒有過來?」

葛永秋回答的聲音很小,沈淮聽不清楚,但看得見吳海峰臉上的神情,頗有不滿跟不耐煩。

「省裡的譚部長就要到東華了,你打電話告訴高市長,不管什麼事情,都暫時先放一面去。」高天河是軍人出身,在東華是出了名的大嗓門,即使壓著聲音跟人說話,聽著也像是大聲訓斥。

吳海峰堅持要高天河出面,沈淮能理解:在陳銘德的死因上做文章,關係甚大,成功對地方勢力來說,則有極大的好處;失敗的話,政治風險也是不難想像。

吳海峰即使死,也想拉一個墊背的。

而很顯然,高天河這時候還躲著不出來,他既是想把水攪了,又不想承擔什麼政治風險。

要是吳海峰知道從頭到尾,都是高天河躲在背後遙控葛永秋、彭勇攪渾水,他會怎麼想?

要是吳海峰知道他從頭到尾,都給高天河牽著鼻子在走,他會怎麼想?

沈淮豁然開朗起來,吳海峰與高天河雖然在對外立場上是一致的,但彼此之間都恨不得咬下對方的一塊肉來——國內絕大多數地方,市長與市委書長都不可能是融洽的。

讓吳海峰與高天河狗咬狗,也許是唯一能抓住的轉機。
ab336 發表於 2012-7-6 22:57
第一卷第十二章 為何不破釜沉舟

過不了多久,六號樓另一側有汽車行駛的聲音傳來。

沈淮繞到湖畔水杉林的東邊,看到兩輛黑色尼桑駛過來,掛著「淮A」的車牌,由東華市局的警車在前面引導,停到六號樓前的停車場上。

陳銘德是省管幹部,發生這種事情,省裡第一時間派員與陳銘德的家屬趕來是東華處理後事,是必然的。

東華與省城的高速公路還是建設中,走省道要繞兩百四五十公里,能在這時候趕到東華,說明省裡得到消息,反應還是極迅速的。

緊接著,沈淮又看到市長高天河的那輛黑色皇冠也跟著過來,剛好與省裡來人前後腳進入南園,叫人懷疑高天河是不是一直都在大門外等著。

黑臉膛、中等身材的高天河,穿著深藍色的西服,搶先下車,走到第一輛尼桑車前,熱情的幫忙打開車門,迎著車裡下來一個寬臉頰、左眉斷了半截的中年人。

沈淮心想:打電話給二伯時,在電話裡聽到有人提到「譚部長」,應該就是這人吧?

也不清楚二伯與跟這個譚部長通電話時,有沒有提到自己,但扭轉局勢的時機也就那麼一瞬間,看到吳海峰從樓道里迎出來,沈淮也大步從湖邊走過去……

此時吳海峰對高天河遲遲不露面心存不滿,沈淮知道自己唯一的機會,就是在高天河與吳海峰取得默契之前,破釜沉舟、搶先出擊,打亂他們的陣腳,讓這兩條老狗彼此生疑,相互廝咬……

在踏出這一步之前,沈淮不是沒有考慮過,徹底得罪高天河、吳海峰的後果。

開始是有些猶豫,但轉念又忍不住自嘲的笑起來:

以前的他,在市鋼廠是個隨便給人踩踏的小人物,不要說吳海峰、高天河這兩頭坐山虎了,便葛永秋、彭勇次一等的地頭蛇,他半個都得罪不起。

沈淮清楚高天河、葛永秋這樣的人物在東華的份量有多重,以前就算他把自己豁出去了,也不能不考慮家人事後不受報復。

自己現在是誰?

雖說眾叛親離,給放逐回不了燕京,但好歹也是宋家的子弟。

自己在市鋼廠裡,當著葛永秋的面,把他的舅子痛毆了一頓,還怕把高天河、葛永秋這些人得罪得更深嗎?

他在東華,算是無牽無掛的光棍一個,所謂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還怕高天河、葛永秋他們能去報復宋家不成?

*****************

高天河給吳海峰逼得不能再躲起來,但露面的時機選擇也極為恰當,恰好叫代表省委省政趕來東華的省組織部副部長看到他剛剛到南園賓館,之前沒有與市委書記吳海峰在一起。

高天河神色凝重的握住省委組織部副部長譚啟平的手,說道:「譚部長,發生這樣的事情,我與海峰同志都深感悲痛;但是市裡有一個極重要的招商活動,我也是拖到現在才能走開,感覺很愧對銘德同志……」

短短幾句話裡,把自己先從這件事裡摘除出去。

多餘的話,高天河也不再多說,只是用力握住譚啟平的手,以示他內心揪痛。

譚啟平臉上很平靜,但內心不平靜。

東華匯報陳銘德的死訊時含糊其辭,省委意識到事情的性質可能有些嚴重,才臨時派他陪同陳銘德的家屬趕來東華處理後事。

在譚啟平趕往東華的路上,東華市委書記吳海峰又進一步向省裡匯報了搶救細節——光著身子猝死在賓館的房間,由不得人不往那種事情上想,叫譚啟平在路上就深感到事情的複雜……

陳銘德作為省委省政府下派東華的幹部,牽涉桃色事件而猝死,將會讓省裡非常的被動。

當然,陳銘德作為宋華的秘書而給逐步在政壇崛起,一向給視為宋氏一系在淮海省的重要一支,要是牽涉到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惡性、事件裡,對宋家的打擊也將極大。

譚啟平的父親與宋家老爺子宋華是多年的老戰友。

雖說譚父在解放後就長期在廣南省任職,七十年代受衝擊又早早病逝,譚家後人與宋家的聯絡又不那麼密切,但兩家多少有些情分在。

譚啟平雖然在路上跟宋喬生通過電話,交換過意見,但兩人對這樁事都感到異樣的棘手,並沒有一個善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譚啟平站在車門前,等著吳海峰下台階來跟握手,看似與高天河寒暄,卻暗自琢磨高天河的話:高天河把他撇乾淨,那接下來的事,只要說服吳海峰就成?

吳海峰聽到高天河把自己摘乾淨的話,心裡雖然不滿,但也沒有往別處想,他甚至還沒有意識到葛永秋、彭勇,已經做了許多手腳,而不是單純的往桃色事件上繞。

「銘德同志中午回南園賓館休息,特意吩咐過值班人員不要打擾他,一直到下午兩點鐘,賓館發現銘德同志都沒有出房間,才上樓敲門。叫人痛惜的是,賓館方面發現晚了,錯過搶救的時機,銘德同志已經永遠的離我們而去……」

譚啟平是代表省裡陪同陳銘德家屬來東華處理後事的,高天河已經把自己摘除出去,那也只能由吳海峰親自來向譚啟平介紹陳銘德發病及搶救情況。

吳海峰斟字酌句,一個多餘的字都不願意多說,指著身後彭勇等人,跟譚啟平等人說道:「彭勇是東華市政府副秘書長,也是南園賓館的經理,銘德同志不幸因病猝逝,是彭勇最先發現的,他也全程參與搶救,對情況最清楚。具體的情況,還是由他來跟譚部長匯報……」

從吳海峰缺乏感情的介紹裡,譚啟平聽不出太多的消息,甚至比吳海峰在電話裡向省委的匯報還要簡略。

畢竟陳銘德的妻子就在旁邊,陳銘德光著身子在房間猝死的事情,還是由她上樓後看過陳銘德的遺體自個發現為好。

從省裡出來時,譚啟平在車上,也沒有告訴將陳銘德逝世前後的具體情況,告訴他愛人。

譚啟平這時候才覺得這麼做有些失策:要是陳銘德的愛人,上樓後看到光著身子的屍體,情緒失控,在這件事情上只會叫省裡更加被動。

譚啟平知道不第一個去看陳銘德的遺體,很有些失禮,不過也只能硬著頭皮說:「那就讓彭經理先介紹一下具體的情況吧……」想著陳銘德的愛人,聽別人介紹裡瞭解到具體的情況,衝擊力應該比直接看到光著身子的屍體要小一些。

大家都側著身子,準備讓譚啟平與陳銘德的愛人先進樓,就聽見後面有人大聲喊:「陶姨,陶姨……」

譚啟平轉身看去,看見一個年輕人大步走來,他同時又注意到東華市委書記吳海峰看到這個青年時,眉頭下意識的皺了一下。

「沈秘書,吳書記讓你回去休息,你又跑過來做什麼?」葛永秋看見沈淮去而復返,一腳踩在台階上,回頭問道。

沈淮沒有理會葛永秋,看向譚啟平,心想他應該就是從二伯電話那裡聽到的那個「譚部長」——以前還真是不學無術,對省裡的人事關系不甚清楚,但這種事情,省裡只會派一個高級官員來東華處置,沈淮倒不怕認錯人。

沈淮看了譚啟平一眼,又轉眼看向吳海峰,說道:「我左肩雖然受了些傷,但陳市長因病猝逝,我怎麼能安心休息?」

陳銘德的愛人猝受噩耗打擊,也是傷心過度,在車上就哭暈過去幾回,此時虛弱得快說不出話來。雖然她平時對沈淮這個青年印象很不好,這時沈淮卻是她在東華唯一認識,也唯一能稍稍依賴的人,轉過身下台階來,聲音嘶啞的問道:「小沈,老陳他到底發生了什麼?」

沈淮豁出去了,對吳海峰豎起來的眉頭,也視如不見,繼續說道,「我現在很痛恨自己:陳市長要我養傷時,要是我能堅持留在陳市長身邊,要是能照顧好陳市長,要是能提醒陳市長不能天冷沖涼,要是能提醒賓館及時供應熱水,要是能在陳市長是心臟病發作我留在他身邊及時發現,就不會發生這些事了……我對不住陳市長,對不住離開省城時陶姨對我的囑託!」

沈淮說這些話時,差點連自己都相信了,眼淚、鼻涕都不顧形象、一抹水的流下來,一副悲痛自責、恨不得代陳銘德去死的模樣。

沈淮說這些話看似無意,但他的這些話,彷彿一道閃電劈入眾人的心頭。

「你就是沈淮?」譚啟平也不是簡單人,從沈淮短短的幾句話,他迅速理解出有關陳銘德死因的另一種說法:陳銘德中午沖涼水澡、心臟經不住刺激而發病逝世。

這個信息太關鍵了,這幾乎是譚啟平到這時唯一會抓住主動的機會。

譚啟平也有些遲疑,宋喬生在電話聯絡時,提到他這個侄子,聽上去似乎很不靠譜,但他這時也顧不得太多,分開眾下,走下台階,伸手按到沈淮的肩膀上,問道:「陳銘德市長心臟病發作時,你怎麼會不在他身邊?」

吳海峰看到沈淮闖出來時,蹙著眉頭就要發作,但接下來事態的發展,有如兩道閃電直接打在他的心頭:

其一:沈淮的話,乾淨利落的指明,陳銘德是沖涼心臟受刺激而猝死;

其二,譚啟平的動作,表明他與沈淮早有默契。
ab336 發表於 2012-7-6 22:58
第一卷第十三章 官員都是囚徒

看到沈淮闖出來時,吳海峰蹙著眉頭就要發作。

但是,事態的發展,斗轉直下。

沈淮直接指明陳銘德的死因是沖涼水澡、心臟受刺激,這已經叫吳海峰有些措手不及。

接下來,省組織部副部長譚啟平手放在沈淮肩膀上的動作詢問事情的經過,叫吳海峰看了,更是心臟像給狠狠的抽了一下似的,叫他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在吳海峰的印象裡,沈淮是一個不學無術,不怎麼有腦子的小青年,陳銘德因為某些特殊的原因,才不得不將他留在身邊照顧。

吳海峰不認為沈淮之前在二樓停留了一兩分鐘,就能看出什麼疑點來,那沈淮此時闖出來,很可能就是譚啟平與沈淮暗中串通好演的一齣戲!

吳海峰頓時覺得自己的處境變得既窘迫,又凶險。

陳銘德的死,都是他通過電話向省裡匯報,是他在陳銘德的死因上含糊其辭。

既然譚啟平暗中指使沈淮這時候跳出來攪局,那很可能就表明省裡決意要將這件事壓下去,而且不給東華地方任何討價還價的機會。

吳海峰想不明白,省裡為什麼要這麼做,但他發現,自己已經沒有退路。

他如果就這麼服軟了,省裡必須會追究他在陳銘德死因上含糊其辭、意欲使省裡陷入被動的責任。

這年頭最大的罪名不是別的,而是你試圖對抗我!手段還十分的卑劣。

要是給省裡留下這樣的印象,吳海峰知道他的政治生涯從此就到頭了。

不能立即服軟,那就只能咬定兩點:一是陳銘德兩次對賓館中午不提供熱水提出意見;二是洗漱間裡看不出有沖涼的痕跡……

要是這樣的話,豈不是公開跟省裡對立,逼著省裡正式去調查這件事?

吳海峰開始就是認識到,在陳銘德的死因上含糊其辭,是冒險的行為。

只是等沈淮的突然闖出來,真正將他逼到死角時,吳海峰才真正的意識到,他冒的險有多大。

沈淮的突然出現,以及沈淮與譚啟平之時所表現出來的默契,也叫高天河、葛永秋、彭勇等人又驚又疑。

特別是葛永秋、彭勇二人,畢竟是做賊心虛,沈淮直指陳銘德的死是因為沖涼所致,更叫他們心慌,彷彿光天化日之下,給剝了乾淨……

「三天前,陳市長帶隊視察市鋼廠。當天市鋼廠發生了一起墜亡事故,我不幸給墜落的工人砸傷。雖說沒有什麼大礙,但陳市長堅持要我留在醫院觀察幾天,所以這幾天我就沒有在陳市長身邊,」

沈淮低頭傾訴著,他這些天情緒也波動得厲害,眼淚說來就來,看上去情真意切,事實上,在譚啟平將手放到他肩上時,他懸在嗓子眼的心就稍稍落了回去,不管二伯在背後說了什麼話,但好歹跟這個譚啟平提到過自己,這接下來的戲就要好唱一些。

沈淮拖著哭腔繼續說道:

「我現在很恨自己,都說輕傷不下火線,我卻因為小小的肩傷,放棄了照料陳市長的重任,就連陳市長的死訊,也是葛秘書長通知我的……」

吳海峰剛想質問沈淮,質問他既然不在陳銘德身邊,又怎麼肯定陳銘德是因為沖涼時發病去世,但聽到沈淮提到「葛秘書長」,吳海峰渾身的毛髮都快要立起來。

吳海峰心裡猛然燒起熊熊怒火,他沒有看葛永秋,而是怒視高天河……

沈淮無暇去觀察別人的反應,正因吳海峰等人在陳銘德的死因含糊其辭只有一次機會一樣,他也只有一次破釜沉舟,將水攪渾的機會:

「……葛秘長跟我說,南園中午不供應熱水,陳市長沖涼時心臟病發作,拿藥時倒在房間裡,沒來得搶救,就……離開省城時,陶姨千叮嚀萬囑咐,我要盯住陳市長改掉沖涼的習慣,我……」

「葛秘書長?」

譚啟平凌厲的眼神轉向葛永秋,剛才吳海峰向譚啟平介紹過葛永秋等人的職務,但他的視線只在葛永秋臉上停了一瞬,轉身去看吳海峰、高天河兩人……

「胡說八道,我什麼時候跟你說過這話?」葛永秋氣得吐血,沒想到沈淮眼睛眨也不眨,就把一大盆髒水直接劈頭蓋臉的潑他臉上來。

「葛秘書長,在譚部長面前,你這是什麼態度!你是要推卸責任嗎!」吳海峰厲聲喝住葛永秋,他憤怒的眼神,簡直就是要將葛永秋生吞活剝了。

吳海峰在市委書記的位子日久,官威也深沉,一聲斷喝,叫葛永秋魂驚魄移,愣在那裡,半天不敢再為自己分辯。

這一刻,葛永秋也明白,市委書記吳海峰已經認定中了他們的套,他越爭辯,只會叫吳海峰越憤怒。

沈淮突然闖出來,吳海峰只想到兩種可能:一是譚啟平與沈淮暗中串通好演這齣戲,代表省裡要這件事堅決的壓下去;還有一個是高天河與葛永秋聯合起來給自己下套,吳海峰越發肯定是後一種:

沈淮在六號樓裡,就呆了一兩分鐘,要不是葛永秋告訴他實情,他怎麼就能斷定陳銘德是在沖涼時發病?

再者,省裡不給東華討價還價的機會,就要堅決的把這件事壓下去,也不合常理。

另外,就是高天河的行跡太可疑了。

陳銘德是副市長,因病猝逝,高天河作為市政府班子的帶隊人,卻左一個藉口、右一個藉口,拖著不肯露面;等到拖不過去,還候準時機,與譚啟平前後腳趕到南園賓館,而與譚啟平的第一句話,也先把自己從這件事情裡摘除出去。

要說高天河心裡沒有鬼,吳海峰能把自己的姓倒過來寫。

葛永秋與彭勇都是高天河的人。

彭勇強調賓館中午不提供熱水讓陳銘德對此很有意見,卻絕口不提陳銘德有沖涼的習慣,這擺明了設下套子,引他往裡鑽。

洗漱間裡看似整齊,但不能說明什麼問題。葛永秋、彭勇出在現場的時機,比其他工作人員都早,也比趕來參加搶救的醫生要早,他們都是高天河的人,有的做手腳的時間……

吳海峰萬萬沒有想到,早知道高天河盯他市委書記的位子有年頭,偏偏還這麼輕易的就鑽進他設的套子裡去。

這一刻,吳海峰看向高天河的眼神裡,充滿著被出賣的憤怒!

高天河也是臉色大變,既驚且疑,他想不明白葛永秋為什麼會出賣他,他不明白葛永秋為什麼會背著他跟沈淮吐露實情,偏偏譚啟平在場,他沒有機會揪住葛永秋問個清楚,更沒有機會與吳海峰解釋誤會。

看吳海峰將要吃掉自己的樣子,高天河就知道這個仇他不想結,也得結了。

就算這時候有機會跟吳海峰解釋,吳海峰會信嗎?怪只怪一開始就把自己摘得太乾淨了,反而著了痕跡,再一個,他本來對吳海峰就沒有存什麼好意。

沈淮手心裡也捏了一把汗,看到吳海峰恨不得想將高天河生吃下去,才斷定這次是賭對了。

有人曾拿囚徒困境來解釋官員之間的信任問題,越是高級別、越是直接競爭的官員之間,彼此信任程度越低。

在陳銘德死因上做手腳,跟桃色事件扯上關係,雖然同時符合高天河、吳海峰兩人的利益,但想要高天河與吳海峰在這事上串通好,甚至有極好的默契,則不可能,畢竟誰都要防著給對方在背地裡捅刀子。

譚啟平在官場混跡已久,在路上特意理過一遍東華市的關係,以便能在處理陳銘德後事,抓回一些主動,只是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這麼及時。

譚啟平雖說還不知道更具體的情況,但吳海峰、高天河等人的反應,也足以叫他看出許多端睨來……

「陳市長前些天還抱怨房間中午不供應熱水……」彭勇反應最是遲鈍,依舊想照著原定的計劃,想幫葛永秋將沈淮的話駁回去。

「胡鬧!」吳海峰的聲音顯得異常的尖銳而突然,彷彿壓抑不住的怒火在這一刻噴發出來,他甚至認為彭勇這時說這話,還是故意把他往歪路上引,內心的震怒是可想而知。

吳海峰兜住彭勇就罵:

「銘德同志已經指出你們工作中的不足,你們卻遲遲不改正。銘德同志在這麼冷的天氣裡,還不得不沖涼水澡,以致心臟病發作,是誰的責任?銘德同志的不幸逝世,南園賓館要負責任,負責指導南園賓館工作的市政府要負責任!」

吳海峰劈頭蓋臉的一頓罵,頓時將彭勇打蒙在那裡,他哪裡會想形勢如此突發急轉?

將陳銘德的死往桃色事件上扯,不是吳海峰默認的嗎?怎麼會因為沈淮這根攪屎棍突然闖進來,就改變口風呢?

陳銘德的愛人沉浸在傷心裡,看著東華市的幾個領導大發雷霆,只以為他們是為銘德的死而自責,忍不住又落淚來:「老陳就這個壞毛病,說了他多少回,他總是聽不進去,只說沖涼能解乏……老陳啊,你怎麼就這麼走了啊!」

到這一刻,葛永秋才真正意識到大勢已去,不敢再為自己辯解,他甚至不敢再反口去咬沈淮:省委組織部副部長譚啟平的手還放在沈淮的肩上呢。

葛永秋知道,越爭辯、越掙扎,只會給自己帶來越糟糕的後果,只是可憐巴巴的看向高天河,希望高天河能明白,自己沒有出賣他,是沈淮這個狗雜種在信口雌黃。
ab336 發表於 2012-7-6 22:58
第一卷第十四章 路轉峰迴

吳海峰的口風一轉,甚至將矛頭直接指到他頭上來,高天河知道再做什麼挽救也遲了,而且他也猜不透陳銘德的秘書沈淮與譚啟平之間到底有什麼默契,也就揣測不到省裡壓制這件事的決心有多大,他這時候只能棄車保帥。

再說他已經把自己撇清了,只要葛永秋、彭勇的口風緊,這件事只會叫吳海峰受重挫,而牽涉不到他頭上來,又何苦去試探省裡的底線?

面對吳海峰尖銳的指責,高天河就坡下驢,說道:「南園賓館的工作存在嚴重不足,在銘德同志指出後,也沒有及時整改,更是嚴重失責。我代表市府要承擔責任,我要向市委、省委省政府做檢討……」

高天河說這番話時,眼神瞥了葛永秋一下,像刀子剮過去似的。

他這時對葛永秋也有些拿不準,但想來葛永秋不會出賣他,也沒有什麼好處。

葛永秋給高天河這一望,背脊寒意陡生,好似真給剮出一塊肉……

葛永秋這時候能猜到,很可能是在他跟高天河通電話時,給沈淮偷聽了——但是這個已經不重要了,他能向吳海峰拿出證據,證明這不是他給下的套嗎?

跟黃泥巴糊到褲襠裡一樣,有些事情是怎麼說都說不清楚。

對高天河的服軟,吳海峰則毫不領情,他打心底恨不得這時候將高天河踩到腳底下捻死:

向省裡匯報陳銘德死訊的是他,在陳銘德死因上含糊其辭的是他。

這件事情表面上是過去了,但省裡對東華的清理、收拾絕不會停止,而且接下來收拾的第一個對象,不是會旁人,很可能就是他吳海峰!

想到自己的政治生涯,很可能會因為這一樁事而斷送,想到自己的市委書記寶座給高天河奪去,吳海峰對他的恨意怎麼可能會消?

對真正跳出來攪局的沈淮,吳海峰反倒沒有什麼恨意:在他看來,沈淮能在這時候跳出來忠心護主,品性就不能算壞,怪只怪自己剛才小看了他。

至於葛永秋,吳海峰也恨不得一腳將他踹死:剛才沈淮闖出來時,就是葛永秋搶著跟譚啟平挑明,是他將沈淮趕出去的。

正是葛永秋的這句話,徹底堵死吳海峰為自己辯解的機會,這叫吳海峰怎麼能不相信這一切都是高天河與葛永秋給他設的陷阱?

**************

陳銘德的愛人進了臥室,看著被單蒙裹的屍體,癱坐在地,嚎啕大哭起來……

沈淮這回再沒有給逐出去,事情如願逆轉,其中的凶險唯有他自己能體會。

至於事後會不會給吳海峰、高天河等人遷怒、憎恨,沈淮也管不了太多;他站在床前,就覺得汗濕的後背給通過窗戶刮進來的湖風,吹得一陣陣發冷。

這幾天發生了這多事,使他的心力交悴,連著幾天都沒睡好,體力也都嚴重透支,站在那裡將要虛脫。

吳海峰、高天河變了口風,給死因定了性,參加搶救的醫學專家,自然也知道見風使舵,站在臥室門前,向代表省委省政府的譚啟平匯報:

「這氣溫降下來了,沖涼水澡心臟容易受刺激,也是時下心臟病發作的罪魁禍首之一;我們沒能將陳市長搶救過來,也辜負了組織的重託跟信任……」

這時候,洗漱間裡疊放整齊的毛巾,大家都視如不見:毛巾疊放再整齊,也不能說明陳銘德沒有沖涼。

雖然過去了幾個小時,但房間地毯上以及洗漱間裡,還能看到一些水漬殘留的痕跡,這是葛永秋、彭勇就算做手腳,也沒有辦法徹底清除乾淨的。

只要陳銘德確實是因為心臟病發作而死,譚啟平也不想追究得太深;事情能有這樣的結論,相信省裡也不希望追查得過細,也怕沒事查出別的什麼事情來。

錯過搶救的時機,怎麼也不能怨晚一步接到通知的醫生搶救不盡力?

譚啟平握了握參加搶救醫生的手,寬慰的說道:「發生這樣的事情,誰都不想的,你們不用太自責……」事情能這麼快、這麼及時的逆轉,也叫他暗地裡大鬆了一口氣。

他對從省計委直接調到東華的陳銘德並不熟悉,也不怎麼關心陳銘德的生與死,他所關心的,就是不能因為陳銘德的死,使省裡陷入被動,這樣也算是對宋喬生能有一個好的交待……

譚啟平看見沈淮站在裡面臉色蒼白,額頭還滲著冷汗,關心的問道:「沈秘書,你的身體是不是還有什麼不舒服?要不你先去休息一下?」

且不說沈淮是宋氏子弟、是宋喬生的侄子,就為他在事情逆轉上起到一錘定音的關鍵作用,譚啟平都不會忽視陳銘德生前的這個秘書。

不過,譚啟平同時又覺得奇怪:這麼年輕,處事就這麼厲害,抓時機又抓得這麼準,這麼人物,宋家不重點培養,怎麼捨得丟到東華這麼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來?

而宋喬生的電話裡,對這個侄子,似乎也有些不待見……

「沒什麼,謝謝譚部長的關心,」沈淮振作精神,握了握還隱隱作痛的左肩,想叫別人誤以為他還是因為左肩的傷才如此虛弱,見市委書記吳海峰也看過來,神情堅持的說道,「也謝謝吳書記的關心。陳市長身上發生這樣的事,是我沒盡到責任。我辜負了市委市政府對我的信任,沒有認真遵從吳書記要我照顧好陳市長的吩咐,吳書記就是現在讓我去休息,我也無法安心休息,希望吳書記能讓我陪陳市長走完最後一程。」

吳海峰眉頭微微一揚:自己一開始是將沈淮趕走,是不信任這個風聞不佳、作風不正的沈淮能辦好事,但沈淮的話鋒轉了轉,意思就完全不同了,他的話裡似有為自己轉圜的意思。

吳海峰心裡疑竇驟生:這個沈淮把話說得滴水不漏,這還是陳銘德那個沒腦子的秘書嗎?還是說自己以前對他有偏見,偏聽偏信把他給忽視了?

吳海峰這時也傾向認為是後者:

沈淮之前只是陳銘德從省裡帶來的秘書,小年輕人一個,自己是市委書記,平時也不可能對他有什麼重視,那以前對他有什麼好的壞的印象,自然是聽別人嘴裡傳來,反而沒有真正認識這個沈淮的機會……

吳海峰知道整事件將給他帶來的後遺症會多麼嚴重。

吳海峰也能認識到沈淮此時的這番說辭是多麼關鍵,這或多或少能叫譚啟平相信:自己是出於關心,才會事前讓沈淮迴避;而不是出於惡意,才將沈淮趕走。

在這件事上,沒有沈淮幫他解釋,吳海峰是怎麼都沒法擦乾淨自己的屁股。

吳海峰臉色稍緩,不容置疑的說道:「沈秘書,你還是要回去休息,我作為東華班子的帶頭人,照顧好手下每一兵每一卒,是我的責任。我不能因為銘德同志的後事,就叫你的身體拖垮掉……這樣,你先去休息,不可以太勉強自己;銘德同志的後事,你也要隨時待命,聽候市委市政府的調遣。」

吳海峰軍人出身,相對說來彎彎腸子沒有那麼多,也是如此,才在之前給高天河、葛永秋他們牽著鼻子走,但不意味著沈淮將梯子架好,他還不知道就著梯子走下來。

譚啟平心裡也是疑惑不解:

在整個事件上,吳海峰明顯是要承擔最大責任。

特別是吳海峰一開始就在陳銘德的死因上含糊其辭,這個問題的性質非常嚴重,省裡幾乎很難會再容忍吳海峰繼續留在東華市委書記的位子上,但聽沈淮的話,似乎背後又有別的隱情。

譚啟平一直都沒有跟沈淮私下說話的機會,事件雖然逆轉了,但對背後的暗流,還沒有徹底的摸清楚,這時也知道不能過早下定論。

只是省裡非常關注這件事,譚啟平必須要盡快的向省裡匯報此事的進展。

譚啟平想一想,對吳海峰說道:「銘德同志的身後事,就以東華市委市政府為主,另外我要就此事盡快向省裡做匯報。我對南園不熟悉,是不是讓沈秘書休息之前,幫我們帶一下路?」

「好……」吳海峰見譚啟平希望能與沈淮單獨談話,點頭說好。

吳海峰也知道沈淮的說辭對他極為重要,特別是沈淮剛才的話鋒明顯對他有利,自然更不會阻擋。

吳海峰走過來,拍著沈淮的肩膀,說道,「你先送譚部長去一號樓休息,送過譚部長之後,你也就留在那裡好好休息一下……」

「是,吳書記。」沈淮能感覺吳海峰落在他肩膀上的力度,這無疑代表一種暗示。

雖然沈淮這次把葛永秋狠狠的陰了一把,受挫最重的,卻是直接向省裡匯報的市委書記吳海峰。

吳海峰與高天河兩人,沈淮都不喜歡,但吳海峰要是給從市委書記的位子上捋下來,叫高天河從中受益,也不是沈淮所喜歡希望看到的;故而沈淮試著替吳海峰說話,儘可能替他挽回影響,也算是賣個好。

再一個,高天河、吳海峰遲早會想明白今天的事情。

吳海峰一開始就給高天河、葛永秋他們牽著鼻子在走,也可以說高天河、葛永秋本來就對吳海峰沒有懷什麼好心——就算吳海峰把今天的事情想明白了,首先要對付的也是高天河、葛永秋他們。

要是叫吳海峰徹底的摔倒,明明叫高天河得到最大的好處,高天河也不可能感謝他——官場就是如此,不是施恩就能得報的,沈淮很清楚,叫高天河過分得勢的話,反而也不利於自己留在東華。
ab336 發表於 2012-7-6 22:59
第一卷第十五章 我要留在東華

接下來,吳海峰又以不可置疑的語氣,跟高天河說道:「銘德同志因病猝逝,東華市委市政府要吸取深刻經驗教訓。彭勇要立即停職檢查,葛永秋也要做深刻檢討;另外,南園賓館存在嚴重的問題,我會指示市紀委進行徹查,南園賓館的日常經營跟管理,也暫時由市委辦公室督管……」

吳海峰此時還是一把手,就算日後會給省裡捋去頂戴,他也不願意看到高天河太痛快。就算他沒有辦法直接將棍子打到高天河的頭上,也絕不會叫高天河跟前的小嘍囉好過。

吳海峰只要一天還是市委書記,彭勇這種小嘍囉,可以隨腳踩。

彭勇跟死魚似的癱站在那裡,吳海峰恨他入骨,沉著聲音訓斥道:「你先回家去,在家裡要準備,隨時做好接受市裡的調查……」儼然就要直接將彭勇雙規起來。

不過吳海峰想要徹查南園,甚至想順藤摸瓜查出更多的問題,市紀委就未必會配合,其他幾個副書記及常委們也會牴觸。

沈淮聽到葛永秋只攤上一個檢討,心裡還是有些失望,不過也知道葛永秋是市政府秘書長,是市政府黨組成員,是市委委員,要撤他的職,吳海峰也要通過市常委會議。

就眼前的形勢來看,除非是高天河拋棄葛永秋,不然其他常委成員很難支持吳海峰這個眼見著要挪位子的市委書記,撤消一名市委委員的職務。

想到葛永秋以後還有可能繼續留在市裡,沈淮就覺得頭痛,但好歹把眼前這劫渡過去了,以後的事情也管不了太多。

就算葛永秋還留在市政府秘書長的位子上,還怕他把自己吃了不成。不過,要是吳海峰能扛過這次打擊不倒,就算有高天河護住,葛永秋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吳海峰繼續手叉著腰,說道:「第二個,銘德同志的冶喪事宜,我來牽個頭,高市長你來負責具體的操辦;三、銘德同志的愛人在東華市的一切,要找細心的工作人員全程照顧。小沈要參與,但不能給小沈肩上壓太重的擔子,我們要關心他的身體,我看就讓市政府的周裕與小沈一起負責好了……」言語之間,對沈淮的稱呼,已經從「沈秘書」親切的變成「小沈」了。

吳海峰的話,高天河一一點頭接受。

沈淮感覺打開始就沉默著的周裕在打量他,轉過頭去,周裕已經將視線移開,彎著腰勸陳銘德的愛人節哀。

周裕的鴉色秀髮垂下來,遮住她柔美的臉頰,只是她彎腰時,鼓漲漲的胸同時也是墜下來,壓在襯衫前襟上,彷彿托住一隻沉重的木瓜,叫沈淮懷疑下一刻,襯衫鈕子要給崩開來——胸形之完美不說,規模之大也遠遠盈出一握。

沈淮即使融合了兩個人的記憶,還是覺得周裕這個女人身上有許多看不透的神秘感。

現在沈淮才知道,周裕剛才離開南園,是吳海峰讓她到國道口迎接譚啟平及陳銘德的愛人進東華市。

心想這麼個漂亮女人,即使背後有強硬的背景,但她能在市政府這個男人為王的大染缸裡掙紮著存活下來,而且活得還挺滋潤,沒有給吞噬得連骨頭渣都不剩,怎麼說都不會是簡單的女人。

不過以前的沈淮,精、蟲上腦,對周裕的印象只有那滿腦子的肥、臀豐乳,滿心的想著她的丈夫癱瘓在床,她守著活寡,夜裡一定會寂寞如火熬……

沈淮突然發覺去挖掘之前的記憶片段,好像沒有什麼特別的好處,倒惹得他一時情難自禁的去偷瞄周裕的胸跟臀,暗道她身上確實有最誘惑人的地方。

周裕也能感覺到沈淮的目光在窺她身體哪裡,微微側過去一些,心想這混帳這時候還不忘記偷看自己的奶、子,再想想他剛才又是眼淚又鼻涕的,果真是會演戲。

不過周裕心裡同時又是詫異:以前怎麼就沒有看出這混帳厲害的地方,還是說自己給對他的厭惡矇蔽了眼睛?

周裕到南園之後,也看一些疑點,但看不透徹,她本不想看到市委書記吳海峰劍走偏鋒,不過吳海峰的意志不是她所能轉移。

之後,給吳海峰派去迎接陳銘德的家屬,周裕也不知道漩渦為什麼會突然變得這麼凶險,更沒想到看上去如此複雜的局面,竟然叫沈淮三言兩語、幾把鼻涕、幾把眼淚就肢解一個徹底;而堂堂的市委書記,也在他三言兩語之間,給逼得沒有退路,不得不轉變口風……

就算整件事是高天河暗中設套,再由葛永秋暗告實情,沈淮的表現也不容小窺;而在整件事定性之後,沈淮的口風也跟再轉,更是叫周裕琢磨不透他的意圖是什麼。

這時周裕也有些後悔,要是打開始就能堅持住自己的意見,也許情況不會這麼糟糕。

周裕相信以前是厭惡他才看走了眼。

心想,要是他大半年來,一直都在扮豬吃老虎,心機就深了;這麼想著,周裕打心裡也感到一股寒意。

******************

譚啟平及隨行工作人員,都給安排在一號樓休息。

一號樓本是吳海峰在南園的專屬接待區,此時讓出來給譚啟平及隨行工作人員入住,除了有討好的意思外,也是希望能與譚啟平有私下溝通的機會。

譚啟平跟吳海峰沒有什麼瓜葛,但他知道,在確認這件事會給吳海峰帶來什麼嚴重的後遺症之前,不宜與吳海峰私下接觸過深。

譚啟平讓工作人員先出去,坐下來翹起二郎腿,指著身邊的沙發,對沈淮說道:「你坐下吧,不用太拘束。我過來之前,跟宋部長通過電話,對東華的情況本來也很擔憂,可是沒想到你能把這事處理這麼好……」

事情能有這樣的結果,譚啟平的心情大好,饒有興趣的看著沈淮。

在譚啟平的眼裡,沈淮瘦而顯高,臉色蒼白,看上去還有些病容,眼睛也談不上有神,身體也有些虛。相貌的美醜不論,或許要算得上英俊,但譚啟平感覺沈淮的精氣神就差了很多,屬於那種不怎麼會引起注目的頹廢青年形象。

譚啟平也想看看,這個沈淮身上到底有沒有不凡的地方,剛才是他真的對人心及時機的判斷有足夠的把握,還是撞巧破了吳海峰與高天河的局。

沈淮心裡苦笑一下,實在不難想像二伯宋喬生會在背後怎麼跟譚啟平說他,大概是叫譚啟平防備他把事情搞砸吧?

沈淮在沙發上正襟坐下,正面對著譚啟平:

「陳市長死時,我確實不在他身邊,也是事後才知道消息,趕到南園裡,陳市長的臉上已經給蒙上被單,沒能給搶救過來。看到陳市長在被單下光著身子時,我確實是嚇了一跳,但聽到葛、彭二人刻意強調南園中午不提供熱水,還強調陳市長對此提了兩次意見,心裡就起了疑心。陳市長有沖涼習慣,彭勇不是不知道,當時就覺得他的話有問題……」

「這麼說,你也不確定陳市長是沖涼導致心臟病發作?」譚啟平傾過身子來,興趣更大,沈淮沒有足夠的把握,還闖出來攪局、破局,除了足夠的聰明之外,還需要足夠的勇氣。

事實上情況也極險,要是吳海峰與高天河之間,彼此多一點默契跟信任,整個場面就很可能變成僵局,整個事態就很可能嚴重化。

「確定是確定的,只是沒有什麼得力的證據,」

沈淮並無意將他躲車裡偷聽及跟宋家求援的細節都告訴譚啟平,避重就輕的說道,

「葛永秋及彭勇中午都在南園,要做手腳,也只有他們能做手腳。吳書記要晚一些時間,差不多跟我與周裕副秘書長一起到南園。我一直就在想,葛永秋與彭勇算了高市長的人,吳書記在這件事上應該不會跟葛永秋、彭勇有什麼串通。事實也表明就在譚部長您過來之前,吳書記還對高市長的遲遲不到心有不滿,語氣也很不耐煩。我就想啊,既然吳書記與高天河彼此不信任,也許這是我唯一能讓陳市長不染污名的機會……」

「哦,」譚啟平也沒有想到事情背後有這麼多曲折,也沒想到沈淮這麼個青年,心計會如此厲害,還要超過剛才對他的判斷。

當然,沈淮的行動力也叫譚啟平讚賞:很多人,雖然有很好的腦子與思辯能力,能將事情的關竅想明白,但未必能做得恰到火侯。

譚啟平瞭解過情況,又多問了一句:

「你是不是不打算離開東華?」

沈淮對譚啟平不熟悉,之所以將希望寄託在他身上,也只是跟二伯通電話時,聽電話那頭有聲音提到他。

見譚啟平能看透自己的心思,沈淮也確知道譚啟平在官場裡浸淫了半輩子,還能坐到省組織部副部長的位子上,眼力之敏銳,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沈淮點點頭,算是承認了譚啟平的猜測。

譚啟平倒沒有追問沈淮為什麼要堅持留在東華,事實上,他也很疑惑宋家怎麼會把沈淮丟到這麼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來。

要做秘書,全國那麼多省部級機構,就沒有給宋家子弟的鍛鍊崗位嗎,非要跟陳銘德來東華?

「另外,這件事怕不會搞太複雜,你要有心理準備。」譚啟平說道。

沈淮點點頭,知道譚啟平這麼說,是不想再讓事態再複雜化、擴大化,大概省裡的意圖也是這個吧。
ab336 發表於 2012-7-6 23:00
第一卷第十六章 宋家子弟

匯報過情況,沈淮就回房間休息。

說是回房間休息,不過這時候沈淮也沒有辦法閉上眼睛睡覺,在腦海子轉的事情太多了。

沈淮能看出譚啟平對他的欣賞,心裡只是淡淡一笑,心想:他要是從別人嘴裡聽到之前的那個沈淮是什麼鳥樣,還會保持好的印象嗎?

確實,他要留在東華,不僅要留在東華,最好還能調去梅溪鎮。

唯有這樣,他才能就近守護著小黎,叫她不受別人欺負;不這樣,叫他如何忍心讓小黎獨自去面對「他突然離世」後的艱難時期?

為了能守在小黎的身邊,沈淮即使在決定破釜沉舟,跳出來攪局時,也沒有想過離開東華。

當然,陳銘德一死,他在東華的人脈關係就斷了,成了孤零零的一個人。

沈淮心想,自己此時眾叛親離,不可能得到宋家有力的支持,他本身的資歷又淺,還堅持留在東華的話,從此之後多半也只會是一個坐冷板凳的主。

但細細想,就算不為了小黎留在東華,拍拍屁股離開東華,又能去哪裡?

宋家、沈家都不會接受他,短時間裡調回燕京或出國發展都沒有可能;去其他城市也人生地不熟的,除了漂泊、做一個過客,人生難有什麼作為。

之前的沈淮在東華也是過客,隨陳銘德到東華半年多時間,沒有經營出什麼人脈來,目中無人的性格,還叫他得罪了不少人。特別是眼下將東華的坐山虎高天河、葛永秋等一干人徹底得罪乾淨,說起來留在東華絕不是什麼好的選擇。

但是,真正的「他」,在這個土地上生活了二十九年,熟悉這片土地上的山與水、江與海,熟悉這片土地上的人與事、草與木,他的意識跟靈魂,對這片土地,對生活在這片土地的人,有著太多難以割捨的情感,也知道有哪些人是可以值得信任跟依賴的……

要有一絲可能,沈淮寧願還是留在東華發展。

但是在市鋼廠數年憋屈的經歷,叫沈淮不願意再去忍受給別人踩在腳底下、不能掙扎的日子。

此時無法向宋家、沈家借力,至少從目前看來,在東華市他唯一能有的轉機,就落在吳海峰的身上。

之前的沈淮,受家庭環境影響,也可以說從小就耳濡目染,對官場就多一分常人不及的見識跟敏感;只是性格使然,許多事情雖然心裡清楚利害關係,但叛逆的心理常常使他擰著做人做事。

而沈淮真正的靈魂跟意識,已經在底層經歷了夠多的踐踏跟磨礪,對人生早有所悟,才會在墜亡事故之前一心報考燕大的經濟學博士,努力想著跳出東華的小圈子去求大的發展……

沈淮明白,雖說整個事件都是高天河在幕後主導了這一切,但高天河一直都很好的隱藏在幕後,叫人無法指責他的不是。

而譚啟平也明確告訴他,不想讓事態再複雜化,那麼,一直給牽著鼻子走的吳海峰,就要承擔這個事件的後遺症,很有可能會為此徹底的斷送政治生命。

沈淮和衣躺到床上,鞋子也懶得脫,就翹在床邊的玻璃幾上,暗暗感慨:官場從來都不是一個講究是非黑白的地方。

他也不清楚譚啟平具體會怎麼跟省裡匯報,這不是他能控制的,但只要不把吳海峰一棍子打死,吳海峰就應該要承他的情。

不要說剛才離開六號樓時,吳海峰手按過來給出的明顯暗示,就算為了留在東華更輕鬆一些,沈淮都不希望吳海峰受到太致命的打擊,希望他還有能力跟高天河狗咬狗……

想到這裡,沈淮又啞然失笑,都說人死鳥朝天,擔心這些有的沒的做什麼,就彷彿下好注,等著揭盅就是。

沈淮伸手摸了摸褲兜,空空如也,想起香煙、皮夾什麼的,都還落在車裡,便起身下樓去拿……

************

沈淮離開後,譚啟平拿起電話,如實向省裡匯報陳銘德病發身亡的初步結論。

說是「如實」,但說辭極有考究,該省略的,則一概不提,只說東華市委市政府經過進一步的確認跟核實,確定陳銘德是沖涼時心臟受刺激病發、搶救不及時逝世,

譚啟平心裡也清楚省裡不會希望事態複雜化,能乾脆利落的處理陳銘德的身後事、不給省裡留什麼後遺症,才是最要緊的;陳銘德沖涼時因病猝逝,才是省裡最希望聽到的消息。

沈淮推斷葛永秋、彭勇二人,有可能在高天河的授意下,為攪渾水做過手腳,譚啟平也相信有這個可能。

說起來,高天河等人的行徑,要比僅僅是在陳銘德的死因上含糊其辭的吳海峰,更下作、更惡劣。但這只是推斷,沒有證據支持。另外,要不想使事態複雜化,有些事就只能藏在心裡不提。

譚啟平與東華市地方沒有什麼糾葛,也不想在這麼敏感的事情上撈什麼好處,也不想牽涉太深,故而既沒有偏向高天河的心思,也沒有偏向吳海峰的心思,他首先是保證省裡的意圖能貫徹實施。

在陳銘德的死因上,吳海峰向省裡匯報時含糊其辭,這個責任是他必然要背的,譚啟平無法替他開脫什麼。不過,其他事情,譚啟平也就輕描淡寫,甚至壓根兒也不提吳海峰在事前將沈淮踢出去的細節,這麼做,對吳海峰也很夠意思了。

至於吳海峰能不能保住位子,還要看他自己如何去運作省裡的關係了;至於省裡會不會大力整頓東華的隊伍,譚啟平也不去多想。

向省裡匯報過之後,譚啟平又撥通燕京的號碼。

****************

在電話那頭,宋喬生已經等了半夜。

宋喬生雖然年過五十,但精力充沛的他,並不因為熬到深夜不休息而有絲毫的倦意。

聽到電話鈴聲,宋喬生比秘書更矯捷的拿起話筒:「嗯,老譚啊,我還沒有休息,就等著你的電話呢……」

「宋部長,宋家真是能人輩出啊……」

譚啟平爽朗的聲音從電話傳過來,叫宋喬生繃了半天的神經為之一鬆,附合著一笑,說道:「老譚,我守電話守了半夜,你倒是有心情開我的玩笑,事情處理得怎麼樣?」

如今宋喬生是中央組織部副部長,才五十歲,往前再進一步,到地方就是封疆大吏,留在中央也能執掌部委——譚啟平與宋喬生雖說是世交,也有好些年沒有見面,而自己的官職又低宋喬生一截,說話也會把握分寸,不會真的就以為彼此之間能平輩相交:

「眼下這件事算是搞清楚了,銘德同志很可惜,中午沖涼水澡誘發心臟病,又錯過搶救的時機,我剛剛跟省裡匯報過。省裡的意思是由我留在東華,與東華的同志一起主持銘德同志的身後事,宋部長你還有什麼指示的……」

「陳銘德是老爺子的秘書,品性我們都是清楚的,事情能這麼處理就好,淮海省的事情,我能有什麼好指示的?」宋喬生說話也有分寸,即使東華地方在陳銘德死後還給他身上潑髒水,這事叫他很氣憤,也控制住不去插手淮海省的事,以免惹人厭惡,又說道,「沈淮沒有給你添什麼麻煩吧?」

他本不想提到沈淮,但沈淮是陳銘德的秘書,譚啟平在東華應該是已經跟沈淮有過接觸,才會第一句話就說「宋家能人輩出」。

所謂家醜不可外揚,外人不知道沈淮是什麼德性,宋喬生還是清楚的,心裡想:那個只能惹是生非的混蛋,算什麼能人啊?

譚啟平說道:「老宋家的沈淮,真不簡單啊,還是他及時站出來,破了這個局,叫事情這麼快有了轉機……」

譚啟平對沈淮沒有成見,沈淮在夜裡的表現,滴水不漏的言語以及對時機的拿捏都是他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所以他感受真切,這番話是真心實意的評價,不覺得有什麼誇張。

只不是譚啟平的話通過電話傳過來,宋喬生聽了卻是另一番感受:

宋喬生只當譚啟平不清楚沈淮的水底,只當沈淮是宋家子弟,刻意在電話裡說幾句誇讚的話,以能討這邊的喜歡。

宋喬生笑了笑,說道:「這個小子,只求他在外面安分守己一些,不要惹禍就謝天謝地了;沒給老譚你添麻煩就好……」說過就不願意再多提沈淮,話題轉到其他方面去了。

譚啟平能聽從宋喬生對沈淮的冷淡來,開始有些疑惑,轉念又釋然:沈淮畢竟只是宋喬生的侄子,而宋喬生本身又有兩個已經成年的兒子,侄子再親,怎麼能比不上自家的兒子?

譚啟平心想:也許宋家內部的關係要比表面上看去要複雜一些,大家族通常都有這種毛病……
ab336 發表於 2012-7-6 23:00
第一卷第十七章 夫妻矛盾

譚啟平放下電話,還在琢磨宋喬生語氣裡對沈淮這個親侄子的冷淡。

抬頭看向窗外,趕巧看到沈淮穿著外套離開一號樓,往湖邊的停車場走去,也不知道他幹什麼去。

沈淮有意替吳海峰轉圜,譚啟平就猜測他還想留在東華,但同時又覺得有些奇怪……

譚啟平這時候才想起還沒有問起沈淮的年齡,但看他的樣子,頂多也就二十四五歲,還年輕得很,心想他這樣的身世,最好是在中央部委廝混幾年。

就算有志於仕途,等到三十歲左右升到正處級,再去考慮到地方上獨擋一面,才是他們這種豪門子弟的正確選擇。

陳銘德去世後,沈淮雖說為人處事都很老道,但畢竟還年輕,資歷淺,現在就孤零零的留在東華,對他日後的發展不能算是什麼好事。

譚啟平本來有心想跟沈淮往深裡談一談,但轉念想到剛才電話裡宋喬生對沈淮的態度似乎有些冷淡,就又有些猶豫。

宋家老爺子今年也八十三了,宋家將來還是會以宋喬生為首。

沈淮要是不能討宋喬生的喜歡,將來在宋家就很可能會給邊緣化——譚啟平不由的去想:要是自己太主動的去扶持一個給宋家邊緣化的子弟,宋喬生會怎麼看?

*************

高天河在六號樓還給吳海峰拖住一段時間,還假惺惺的跟陳銘德的愛人說了一大通安慰的話,才得以離開,回到他專屬的二號樓。

南園主樓後的這十幾棟小洋房,就彷彿一座座「行宮」矗立在靜謐的夜色裡。

高天河回到房間,將窗戶關嚴實,合上窗簾,氣呼呼的解開勒得他快要喘不過氣來的衣領子。

不一會兒敲門聲響起,高天河沉著聲音喝道:「進來!」

葛永秋小心翼翼的推門進來。

高天河克制著,待葛永秋將門掩實,才拍著桌子,喝問道:「你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葛永秋拖著哭腔說道:「確實是沈淮那小畜生在胡說八道啊。我壓根半句話都沒有跟他說,就算是從市政府過來,也還是周裕跟他一起過來;再說,上午發生的事情,高市長你也知道,他一拳拳簡跟打在我的臉上沒區別啊,我……」

「借你幾個膽子,我諒你了不敢,」高天河坐下來,背抵著圈椅,眯眼看著葛永秋,他也不認為葛永秋會出賣他,問道,「你想想看,是不是有什麼地方出了漏子?」

「我做事唯恐小心不夠,」葛永秋倒是想到幾個疑點,但他不會在高天河面前承認是自己做事疏乎——失去高天河的信任,是他所不能承受的,「也許吳書記趕沈淮離開時,彭勇迫不及待的就想將陳銘德的死往那事上引,叫沈淮從隻言片語裡聽出些蹊蹺來……只是,沈淮不像那麼有腦子的人啊!」

葛永秋邊說心裡邊想:彭勇啊,彭勇,你反正死定了,就不要怪我落井下石啊。

「也許是以前小看這個沈淮了,」高天河蹙著眉頭,揣測的說道,「也或許是周裕說了什麼多餘的話。」

「要有什麼多餘的話,也只能是周裕跟他說的,」葛永秋順著高天河的語氣說道,「但周裕也沒有可能知道詳情啊……」

「周裕是未必能看得透,」高天河眉頭鎖緊,叫葛永秋瞞住一點實情,就有很多關鍵處叫他想不透,「就算周裕看透了,也會提醒姓吳的多,不會反過來擺姓吳的一道……」

「眼下怎麼辦才好?」葛永秋小心翼翼的問。

「未必就是壞事,」高天河蹙緊眉頭說道,「整件事怎麼處理,也扯不到我們頭上來,畢竟是吳海峰對省裡含糊其辭。即使叫吳海峰痛恨我們,也不關緊。關鍵還是要看省裡怎麼看待整件事……」

葛永秋細想了一下,說道:「對啊,省裡要嚴肅處理這事,說不定真就會捋掉吳海峰市委書記的位子;只不過譚啟平剛才的意思,似乎要向沈淮單獨問說,就怕他們看出什麼……」

「就算沈淮腦子靈活,看出些珠絲馬跡,但他又有什麼好跟譚啟平匯報的?而且省裡不會希望事態進一步複雜化的,你們也不要擔心什麼,只要嘴給我堵結實了,」高天河搖了搖頭,示意葛永秋不要太擔心,又說道,「吳海峰雖然叫你做檢討,但還不能直接把你捋下去。彭勇那邊,你也先替我安撫下,我以後對他會有安排,這事不能再出什麼漏子了。」

「那沈淮……」

「先不要理會,等事件過去再說。」高天河說完,就揮手讓葛永秋出去,陷坐在沙發裡閉目養神。

沈淮這麼個人物,要是離開東華,也拿他沒有辦法;要是留在東華,暫時叫他坐幾年冷板凳再說。畢竟還有些東西看不透,莽撞行事不是他的風格,這次要不是看到陳銘德急著對市鋼廠下手,他也不會行險做這番手腳……

**************

沈淮從車裡拿了煙,走到湖邊的水台上點了一根煙。

沈淮發現他站在這裡,還是能給小樓裡的人看到;他不喜歡站在能給別人觀察到的明處,往東邊水杉林裡走了幾步,蹲在湖邊的陰影裡,一邊抽煙,一邊看著樹木沉在湖水裡的暗影。

翠湖對面,就是東華的市中心。

除了電視塔給一串燈光勾勒出來,其他地方已大多陷入沉寂的黑夜之中,看不出半點繁華的氣息。

不要說之前沈淮留在記憶片段裡關於海外繁華都市的印象,就是他這些年全國各地也跑了不少地方,叫他對東華市的發展滯後極有感觸。

說起來東華市也臨江靠海,是最早對外開放的沿海城市。

三區六縣有七百萬人口,人力資源充足,教育資源也充足。

在八十年代中前期,東華的工業底子在全省還能排前三,還有幾家從事鋼鐵冶煉、船舶、機械製造的支柱企業。

不過,進入九十年代,隨著幾家支柱國營企業快速衰落,而民營經濟又沒有活躍起來,東華的經濟就相繼給其他地市甩在後面。

市鋼廠就是一個典型,效益好的時候,一年盈利超過三億,差不多能抵當時東華市十分之一的地方財政;現在在顧同等人手裡,卻成了這麼一個爛攤子。

翠湖對岸,就有一座市鋼廠投資建造的天衡大廈。

九零年項目啟動時,市鋼廠號稱投資兩個億,要建造東華市第一座過百米的摩天大樓。只是沒想到天衡大廈的地基剛打好,市鋼廠就陷入經營困難,再也抽不出大量的資金來搞建設。

三年時間來,也是在市委市政府的多方催促下,天衡大廈才艱難的收了頂,但後續工程沒有資金投入,停在那裡差不多有大半年時間。

一入夜,天衡大廈就黑黢黢的一片,一點燈光都沒有,彷彿東華市的市中心在那裡缺了一塊,就像是整座城市身上刺眼的大傷疤。

不僅僅是市鋼廠,而東華的所有市屬國營企業整體衰敗以及經濟發生的嚴重滯後,置身其中的沈淮,比誰看得都清楚,想得都透,迄今想來尤叫人覺得痛心。

「市裡發生這麼大的事情,吳書記也搞得很被動,現在吳書記指定要我陪同陳市長的愛人,希望事情能有挽救的機會,再說市裡也沒有其他女同志,你叫我怎麼做?」

沈淮看著夜色下的翠湖,正遐思邇想之際,突然間聽見周裕的聲音從外面傳過來。

沈淮往樹林外看去,看到周裕一邊拿著只「大哥大」跟人通電話,一邊大步的往湖邊走來,看她的神情頗不耐煩,聽著也像是跟丈夫在爭吵什麼:「請你不要無理取鬧,我真的是在工作。你要是不相信,你到南園來看好了。你不是氣你,你要我怎麼跟你解釋?」

沈淮心裡想:難道周裕的丈夫懷疑她這麼晚都不回家是在外面偷人?

想想也難怪,周裕的丈夫雖然癱瘓在病床,但防賊的心思沒死,怎麼會不明白周裕天值鮮花怒放之時,在別的男人眼裡,會是何等鮮嫩的一塊美、肉?

雖然周裕仗著自身的背景硬,不怕別人對她潛規則,但是誰能保證周裕熬得住守活寡的寂寞,不找個情人安慰一下自己的心靈?

沈淮本來要出聲提醒周裕,聽到她與丈夫爭吵的私房話,反而猶豫著要不要叫周裕知道他在暗處。

沒等沈淮有什麼反應,跟丈夫在電話裡爭吵得心浮氣躁的周裕,也往水杉林裡走來,叫沈淮不吭聲都不行。

「咳!」沈淮輕輕咳了一聲,提醒周裕他在樹林裡。

不過周裕還在跟丈夫辯解為什麼今夜不能回去,沒有注意到沈淮的存在。

沈淮站起來跟周裕打招呼:「周秘書長,也出來透口氣啊!」

周裕根本就沒有想過水杉林裡有人,為丈夫的疑神疑鬼跟過度敏感滿心怒氣,又不能叫別人聽到看笑話,一心想著往林子裡鑽,能好好跟丈夫大吵一架,直衝到沈淮跟前,才冷不丁的意識到到一個黑影在跟前站起來,幾乎就貼著她的鼻子尖。

「啊!」周裕尖叫之餘,接著就把手裡的「大哥大」,朝黑影臉上砸,腳上給一絆,身子就往前撲倒。

沈淮也是倒了八輩子黴,額頭給吃了一記狠的,周裕摔倒時,手撐在他的胸口上,也叫他身子失衡,直直的往後摔倒。

沈淮下意識的想抓住什麼,也只是抓住周裕撐在他胸口上的胳膊,帶著周裕直接摔他懷裡,兩人打滾似的抱在一起。
ab336 發表於 2012-7-6 23:01
第一卷第十八章 也是海外人才

周裕摔到懷裡來的那一瞬間,沈淮能感受到她豐腴身子軟彈到驚人,幾乎感覺不到撞擊的力量,而她的胸部擠在自己的懷裡又是那樣的飽滿。

可是接下來的情形,就沒有想像中那麼香豔了。沈淮嘴裡叨著的煙直接灌到他自己的領子裡,等不得多回味周裕摔在他懷裡的美妙滋味,煙頭就已經燙得他直抽冷氣。

沈淮忙不迭的將周裕推到一邊,拉開束在褲腰裡的襯衫,叫煙頭落下來,脖子根上已經給燙得火燎燎的痛,額頭也火辣辣的痛,摸了一下,濕漉漉,竟是一手血。

看著周裕從地上爬起來,沈淮苦笑道:「周秘書長,我不過跟你打聲招呼,你不理我就罷了,何苦還給我來記狠的、叫別人聽見,都不曉得我怎麼著你了……」

周裕雖然厭惡沈淮,但這回是她冒失撞到沈淮,還用「大哥大」狠狠砸了他一下,站起來,捂著受驚嚇的胸口,過意不去的說道:「真是沒在意,冷不丁看到一個黑影站鼻子前,隨手就砸了出去……」

看著沈淮額頭真破了個口子,周裕心想老娘拖到今天才砸你一下狠的,算是便宜你了,但嘴巴上還是關切的問道,「你的頭要不要緊,要不要找醫生包一下?吳書記擔心陳市長的愛人會出什麼狀況,特別讓一院的張醫生守在南園。」

「嘀,嘀,嘀……」滾落到一邊的大哥大,摔倒時意外掛斷,這時又倔強的響了起來,周裕恨不得上去踹兩腳,想到自己剛才跟丈夫的爭吵都落到沈淮的耳邊裡,一時間又是惱怒,又是難堪。

沈淮抬腳就把「大哥大」踢湖裡去了,就著在湖水裡還沉悶的響了兩聲,就歸於沉寂。

周裕見沈淮無緣無故的就把她的「大哥大」踢河裡,心頭也竄出一把火:不就是砸了你一下,需要鬧這麼大的脾氣?

沈淮卻笑道:「既然不想接電話,掉河裡是最合理了。再一個,等別人聽到周秘書長你的尖叫聲過來,看到我的頭給打成這樣,也沒辦法說周秘書長懷恨在心,好不容易今天逮到機會來一下狠的——這凶器還是趕緊銷屍滅跡的好。」

周裕眨了眨眼睛,藉著從樹梢間透過來的路燈光,瞅著沈淮,發現真是不認識他了:他額頭上的血都快掛到眼角了,還有心思說這種風涼話?但想想沈淮也是一個二百五,一部「大哥大」,剛買時好歹也要小兩萬元,抬腳就踢水裡去了?又覺得他操蛋的性子跟以前沒兩樣。

「周秘書長,周秘書長,你沒有什麼事情吧?」果然有人聽到周裕的驚呼聲,趕到湖邊來,但也不輕易往樹林裡闖。誰知道樹林子裡領導做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希不希望她們看見?

「沒什麼事情,周秘書長剛剛不小心跟我撞了一下,把『大哥大』掉湖邊裡去了,」沈淮張嘴就胡扯,把那個走過來看周裕有沒有出事的小姑娘喊過來,指著大哥大給踢下去的方位,「就在那裡,你們去找人過來,幫周秘書長把『大哥大』撈上來……」

小姑娘走回去喊人來撈大哥大,沈淮一屁股坐地上,轉頭對著周裕,問道:「你幫我看看,額頭上血止了沒有?」

周裕見沈淮破了頭,不急著去包紮,反而有興趣騙人來撈大哥大,心裡對他也是說不出什麼感覺。

這麼一支老舊的「大哥大」掉湖裡,說實話,周裕也沒有什麼心痛;不用去面對那叫自己難堪的電話聲,更不能算是壞事。

說實話,電話響的那一瞬,周裕就猶豫著要不要把「大哥大」踢下河,沒想到沈淮這混蛋,搶先下腳了。

這麼想,倒覺得這混蛋沒有以前叫人厭惡,再想他不急著離開去包紮,大概是怕她留在黑暗的水杉林裡害怕吧……

周裕俯過身子去,看沈淮額頭上的傷口。

前額的骨頭硬,也就是給砸破了皮,倒沒有什麼大礙,流出一些血,片刻就止住了。

周裕也有些過意不去,掏出乾淨的紙巾,說道:「血倒是止住了,要不我幫你先擦一擦,免得太難看?」

額頭的血止出了,但沈淮下面快要出血了。

周裕剛開沒有注意到在摔倒時,胸前兩粒鈕子繃掉。

中午天氣較熱,她就穿著一件襯衫,剛才站直了也沒有在意,這時她俯過身子來,襯衣就在沈淮的眼睛前敞開大口子。

青色胸衣包不住的雙乳,幾乎就要擠出來,直勾勾的在沈淮眼前晃。即使光線再暗,那凝脂如玉的色澤還是那樣的誘人,散發淡淡的香氣。

沈淮下意識的撇過頭去,輕咳了一聲。

周裕這才注意到自己走光了,趕忙抓住襯衣,將豐滿的走光部位遮起來,低頭去找鈕子;她再潑辣的性格,在別人面前走光,也會覺得臉燙,同時又心想:這畜生怎麼變了性子,會提醒自己走光?

沈淮將外套脫下來,遞給周裕:「這黑燈瞎火的,從哪裡找鈕子去?你先穿我的吧。」

過了一會兒,小姑娘喊到其他工作人員過來幫忙撈大哥大,沈淮就跟周裕說道:「我過去看一下陶姨,就不陪周秘書長在這裡撈大哥大了!」撇下她們在湖邊撈大哥大,他往六號樓走去。

周裕抓住外套,將自己裹緊了一些,她今天沒有想過會在外面留很晚,衣服穿得很單薄,就算襯衣鈕子不掉,也需要一件外套。

看著沈淮離開的背影,覺得他好奇怪,有種看不透他的感覺,真還是那個藉機摸她大腿的混蛋嗎?還是說之前的一切,真的都是他的偽裝?

********************

這一夜,對市委書記吳海峰來說,注定是煎熬的。

他讓身邊的工作人員都去休息,他孤獨的坐在樓廳裡想著事情,連沈淮走進來都沒有在意。

「吳書記,你怎麼還不去休息,你的身子怎麼能熬得住?」沈淮說道,這番話出口,他都覺得虛偽。

「哦,靈車明早會將陳市長的遺體接去賓殯館,東華有守夜的習慣,」吳海峰抬起頭來,說道,「我就留下來替陳市長守夜;小沈,你怎麼去沒有休息?」

官僚再威風,說白了也是他所居的官位所帶給他的,很少有官員在身體能看到有折服人的政治家氣度,說到頭,還是貪婪又腐敗的政客佔了絕大多數。

在省裡有明確的決定之前,譚啟平是不會跟吳海峰私下接觸過密。

沈淮心想吳海峰留在六號樓為陳銘德守夜,不管是給陳銘德的愛人看,還是給譚啟平,還是給省裡看,更重要的是要表個姿態。

吳海峰兩鬢霜白,像犯了錯似的坐在那裡,也看著可憐,沈淮不得不承認自己心還不夠硬:要不是在吳海峰剛才抬頭的瞬間,眼神有些凌厲,幾乎就要同情他了。

這時,沈淮反覆在心裡強調:坐在面前,是條隨時會咬人的毒蛇。

「小沈,你的額頭是怎麼回事?」吳海峰這才注意到沈淮的額頭破了個口子。

沈淮說道:「雖然有些累,但發生這樣的事情,怎麼真就能休息?剛剛在湖邊坐了一會兒,沒想到周秘書長也過去打電話。黑燈瞎火的,她撞了我,我撞到樹,就把頭撞破了,過來找張醫生包紮一下。」

沈淮輕描淡寫的把剛才在湖邊的事情簡說了下,又說道:「我倒覺得翠湖周圍要好好的做一下亮化工程,才能成為東華市民夜間休閒的好地方。這周邊說是東華的市中心,但黑咕隆咚的,天黑就沒有一個人影。這市中心的商業,夜間本是一個極重要的經營時間段,就差了這麼一點,感覺就差好大一截。雖說這時候搞亮化工程,會給人說鋪張浪費,但我覺得市裡該投入的,也應該投入……」話閘子打開,就有意說多一些。

「小沈對經濟也很有研究?」吳海峰吩咐工作人員去喚醒張醫生過來給沈淮包紮,讓他坐下來,饒有興趣的想聽他多談一些。

以往除了吳海峰的親信,誰能撈到在他跟前討論經濟問題的機會?

就算陳銘德不死,就憑沈淮是陳銘德的秘書,也根本沒有資格叫吳海峰和顏悅色的聽他談東華的經濟問題。

只是這時候吳海峰有如落水狗,有著將來失勢的悲涼,而且他還將最後一根稻草寄託在沈淮的身上,對沈淮的態度自然是異樣的和靄。

拉住沈淮說話,也是想從沈淮的隻言片語裡聽到一個能安慰他心思的東西。

「我在法國讀的是城市經濟與商業,到省經濟學院教書也與商業經營有關,算是半吊子,談不上什麼研究。」沈淮說道。

「哦,對了,你是省經濟學院作為海外人才引進回國的,」吳海峰似乎想起些什麼,「陳市長是學者型官員,能把你從省經濟學院調出來,帶到東華,顯然是看中你的專業。年輕人不要過度謙虛……」

能讓市委書記這麼誇一下,誰都免不了會輕飄飄。

之前的沈淮,在海外雖然就讀的是城市經濟與商業專業,但他哪裡好好有讀過半天的書?說是作為海外人才引進省經濟學院教書,不過一些暗箱操作罷了。

只不是這些年在海外生活的經歷,烙印在記憶片段裡,叫沈淮對海外的經濟及社會現狀,有一個直觀的形象。

融合兩個人的記憶,也是常人絕不可能有的感受,好像是他將另一人的人生吸食了。

沈淮真正的學術底子,一個是本科就讀的冶金及工業技術,一個是在熊文斌支持下在職就讀的工業管理碩士研究生。

到後期,熊文斌給調虎離山的架空起來,市鋼廠落下顧同等人的控制之下,沈淮為報考燕大博士研究生的相關專業,苦心自學了兩年應用經濟學。

給吳海峰這麼捧一下,沈淮也不會得意忘形的將專業知識大肆賣弄一番。

在張醫生過來,幫他清洗了一下傷口之後,沈淮就市商業中心區域亮化工程與城市商業促進的關係,簡略的說了一下。

這些在海外以及國內一類城市,都有成功的經驗,談不上什麼過人的見識。

實際上,國內工業化及城市化才剛剛開始,而西方那些個發達國家,之此都經歷過工業化的過程,留下很多寶貴的經驗以及一些沉痛的教訓。

只需要耐心跟虛心,從別人身上總能學到很多東西。

說到市中心的亮化工程,沈淮還真是有過研究,也跟天衡大廈那棟爛尾樓有直接的關係。

還是八十年代末,市裡就想建一座摩天大廈撐門面,任務就落在還是熊文斌主持的、市屬企業裡效益最好的市鋼廠頭上。

熊文斌無法抵、制市裡的決定,就只能執行——沈淮當時剛給熊文斌調去當廠辦主任,天衡大廈的前期籌備工作就是他主抓的,所以他對天衡大廈周邊的商業環境,做過細緻的研究。

等到熊文斌給調走,市鋼廠給顧同等人把持,沈淮自然也就跟天衡大廈不再有半點關係。天衡大廈的動工興建,也在那之後。

不過,也當時的參與,叫沈淮現在都還記得一些準確的調研數據,把一些看似平常的東西,讓吳海峰聽得津津有味。

有些問題,市規劃局也有提過,但沒有沈淮這麼簡明扼要的拎得透。

也許是城市規劃歸高天河分管,吳海峰對此不甚關心,這時候聽沈淮把幾個要點都說透,就覺得他的見識真是不凡,心裡暗暗有些可惜:身邊偏沒有這麼厲害的人物,而這個沈淮又不能當作心腹來栽培。

特別是沈淮的記憶力好,很多數據是隨手拈來,更加強了說服力。

吳海峰抬頭看向站在門口的周裕,問道:「周裕,你說說看,小沈的學問比東華大部分官員如何?」

沈淮這才注意到周裕站在樓廳我的過道口聽了好一會兒,但接下來,又下意識的想:周裕跟吳海峰什麼關係?

如果沒有什麼特殊的關係,他跟市委書記坐在這邊討論亮化工程的利弊,她一個市政府副秘書長,悄無聲息的站在旁邊聽上半天,就有些不太講規矩了。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7-13 14:13
第一卷第十九章 與市委書記的交易

周裕之前認定沈淮不學無術,這時候她披着沈淮給她的外套走進來,站在樓廳里聽了他跟吳海峰坐在那裡,討論市中心亮化工程的利弊,才真正的意識到:自己以前給厭惡的情緒所蒙蔽,真是小看這個人了。

時人喜歡討論時政跟經濟,什麼時髦的詞彙都會扯上幾個,滿口經濟理論者也滿街都是。

這些人,看上去見識很高深,其實腹中空空,不過有一張誇誇其談的嘴罷了。落到執政上,就是拍腦子行為。

雖說沈淮在吳海峰面前談的僅僅是市中心亮化工程這麼一個很小的點,甚至只是爛尾樓天衡大廈周邊的商業情況,但從他隨口引用的諸多準確數據,就可知他對這個是真正的有過研究。

周裕穿着沈淮的外套,裏面的襯衫前襟還開着,不能將外套脫下來還給沈淮,走進來,說道:“小沈是省經濟學院引進的海外人才,見識、學問當然要比我們這些土包子強。這年頭最吃香的,就是小沈這樣的海外人才了。”

沈淮看着周裕看過來,忍着不去看吳海峰的臉,暗道周裕與吳海峰之間即使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關係,也不會喜歡別人看破的。

周裕前傾着身子,看了看沈淮額頭包紮過的傷,問道:“頭上沒什麼事吧?還疼嗎?”臉挨得沈淮很近,胸貼得沈淮更近。

沈淮知道周裕的關心有些不由衷,但也不得不承認,讓她這麼“關心”的看着,挨過來,心裏情不自禁的感覺到有那麼一點點的小舒服。

有些女人,確實有這樣的天賦,柔和的眼神就能直接把人的心泡軟了,而且周裕的容貌又是這麼明艷迷人,幾乎沒有幾個男的能抵住她的誘惑吧?

但也很顯然,此時的周裕是在有意識的利用自己的天賦。

沈淮心想:周裕知道自己接下來會跟吳海峰談什麼?周裕為什麼要幫吳海峰軟化自己?要不是吳海峰在跟前,藉機摸兩把倒不吃。

偶爾又覺得奇怪,這該是之前沈淮才會有的想法,難道融合他的記憶之後,還有負作用?

沈淮只是輕輕的搖了頭,笑道:“能有什麼事?就當走夜路給狐狸爪子撓了一下。”

沈淮的從容自如,反而叫周裕施展不開,轉過頭,跟吳海峰說道:“心武給我打電話,在湖邊我跟小沈撞了一下,‘大哥大’都掉湖裡去了,撈了半天才撈上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用。衣衫也都破了,還要跟小沈借外套穿……”

“你還是再給心武回個電話,他剛才都直接打電話給我了。”吳海峰叫周裕去給丈夫回電話,顯然也是知道周裕與丈夫之間的矛盾。

聽着周裕與吳海峰之間的對話,沈淮心裏更是覺得奇怪。

吳海峰似乎也看到沈淮的疑惑,待周裕起身去打電話,主動解釋道:“小沈怕是不知道小裕是我的侄女吧?我打小家裡就窮,給送到姓吳的人家寄養。周家出過國民黨的軍官,到六幾年的時候,我要參軍,沒有辦法,就不再跟人去提與周家的關係。這一斷就斷了小二十年,彷彿跟周家真沒關係似的……”

沈淮不得不暗嘆:之前到底是干什麼吃的,竟然連這層關係都沒有摸清楚?

難怪周家在東華看上去這麼根深蒂固?這種根深蒂固,顯然不是周裕給前市委書記當兒媳婦就能奠定的。

有些時候透露秘密,也跟交易似的。

沈淮見吳海峰把周裕是自家侄女的事,當成秘密說出來,大概就是指望從他嘴裏換一些秘密出來,也知道他想聽什麼,摸了摸鼻子,說道:“還真不知道周秘書長是吳書記您的侄女呢。哦,對了,剛剛跟譚部長談過話,還沒有跟吳書記您彙報呢……”

“譚部長是代表省里找你談話,不用跟我彙報什麼。”吳海峰見沈淮如此知情識趣,心下稍稍放鬆,跟聰明人說話就省事,摸了摸毛髮漸疏的頭,身子往沙發后靠了靠,使自己看上去沒那麼關緊這事。

“譚部長也算是我家裡的長輩,只是之前沒有怎麼見過,一時見面還有陌生,譚部長拉我過去主要就是敘了敘舊。”

沈淮低頭看着玻璃茶几,能看到吳海峰反射在上面的臉。

“你家裡是?”吳海峰果然是倒吸了一口涼氣,身子又坐直起來。

他猜沈淮與譚啟平之間有默契,可能是沈淮此前就陳銘德的死,已經聯繫上陳銘德的愛人,再通過陳銘德的愛人跟省里搭上線,沒想到沈淮與譚啟平之間有直接的關係。

“我爸是農機部人事局下面的普通幹部,跟陳市長以及譚部長算是舊識。”沈淮也怕把牛皮吹破了,只是輕描淡寫的提了一下。

“哦……”吳海峰應了一聲,笑道,“你倒不早說,這半年來東華也有許多事跑部委,早知道有你這層關係,就省力省事多了。”

農機部這兩年可能就要給裁掉,農機部下屬司局的一名普通幹部,雖然級別很可能跟地方上的正縣或地市副職看齊,但權勢算不上太大;吳海峰也不會特別的重視。

不過也不能太小窺,地方到中央辦事,部委有熟面孔,要方便得多;而且這些普通幹部,只要有機會放到地方,立馬就能翻身變實權派。

比如說陳銘德,之前也是中央計委的普通幹部,放到淮海省,就任計委副主任,再放到東華市,就任常委副市長。要不是這次意外病逝,接下來很可能就是東華的副書記兼市長。

聽沈淮無意多說,吳海峰也不細問,心想沈淮有這樣的家庭背影,與譚啟平認識,又能做陳銘德的秘書,倒是說得通。

沈淮知道二伯他們此時肯定不喜歡他在東華扛着宋家的牌子太招搖,他也怕譚啟平聽過他的舊聞后,從此對他不理不睬,在吳海峰跟前反而不好將戲演下去。

不過以後要留在東華髮展,一點都不借宋家甚至譚啟平的勢,處境也會很艱難;關鍵是要有數,要有度。

要一點依仗都沒有,就算吳海峰這次承他的情,做一個交易,但接下來,又憑什麼叫吳海峰繼續扶持他?

關鍵是吳海峰遲早會想透今天所發生的事情,要想吳海峰不憎恨他,就要讓吳海峰知道憎恨他,不是對雙方有利的事。

官場最根本的原則,只在於利益的交換。

吳海峰摸着腦門,說道:“對了,東華駐京辦事處一直嚷嚷着說缺個熟悉燕京的副手,我還跟陳市長提過,還叫他推薦一個人,他倒是沒捨得放你出去鍛煉一下……”

東華駐京辦事處副主任,好歹也是副處級。

沈淮這麼年輕,還是隨陳銘德到東華之後才提的正科,雖然頭上頂着“海外人才”的光環,短短半年內再要提副處級的實缺,唯有扔到駐京辦事處,才不會顯眼。

吳海峰以為沈淮的父母家都在繁華的燕京,應該會喜歡這個美差,畢竟大小事有在中央部委當官員的父親罩着,怎麼也比孤零零的留在東華好。

沈淮知道這吳海峰拋出來的餌,要是沒有小黎牽挂,他不會拒絕,只是他現在必須要留在東華。

“我爸讓我隨陳市長到地方,主要是叫我多積累些基層經驗,說年輕人太浮躁了不好,就算陳市長要推薦我回燕京,我也不敢回去。甚至給陳市長當秘書,我家老頭子也不樂意,巴不得我去鄉鎮吃點苦。陳市長前段時間,還說要讓我去梅溪鎮掛職兩年,沒想到……”說到這裏,沈淮的話語哽咽起來。

“銘德同志就這麼走了,叫人很是痛心,”吳海峰突然發現琢磨不透眼前這個青年的心思,只能順着他的語氣說,“銘德同志雖然走人,但我們這些老傢伙還在,是希望看到你繼續成長的,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譚部長也問我接下來怎麼辦?我說我要留在東華。”沈淮簡明扼要的提出自己的要求,知道吳海峰會為此想不通,接着就轉到正題上,“譚部長倒也沒有再說什麼,接着要跟省里彙報陳市長的身後事,我就告辭離開譚部長的房間。照譚部長的意思,應該是不想事態再複雜下去……”

說過這些,沈淮就告辭上樓去看望陳銘德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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