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仕途]重生之鋼鐵大亨(原名官場之風流人生) 作者:更俗 (已完成)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8-5 16:05
第一卷 第五十章 順勢而來的就職演講

    沈淮不想簡單說幾句就把職工解散,今天職工的情緒都調動起來,也是為徹底對鋼廠整頓進行動員的最好時機,也有意把眼前的情形當下發表就職演講的最好時機。

    “我看廠里的職工,差不多都在這里了。雖然沒有準備,今天發生的事情也不盡叫人愉快,但不妨把眼前當成我跟大家的初步見面,當成我的入職演講,”沈淮手往下按了按,示意大家都安靜下來,沒有話筒,就盡量提高聲調,叫在場的所有職工都能听到他的講話,

    “我初來乍到,對鋼廠的情況也談不上了解,我相信在場的每一個職工干部,對鋼廠的了解跟感情,都比我深,比我厚。相信在場的每一個職工干部,也都明白鋼廠到了必須要進行徹底整頓才能拯救的地步。高市長代表市里,杜書記代表鎮里,也明確表示堅決的支持鋼廠開展整頓生產經營的活動……”

    杜建身子縮在前廳的陰影里,心里想︰尼瑪,老子什麼時候說過支持你整頓鋼廠?心里腹誹歸腹誹,杜建這時候可沒有跳出來的勇氣,他甚至不知道這事過後會給沈淮怎麼收拾他。

    熊文斌與趙東、楊海鵬站在後面,他們還沒有看到沈淮管理一座大規模鋼鐵工廠的能力,但不得不承認,沈淮的演講很有感染力;也知道這是身為領導者的基本素質。

    如俗話所說︰上位者要能壓得住場子。

    沈淮把他綁架上,為他的入職演講背書,高天河也只是臉色平靜,看不出他心里到底在想什麼。

    闞學濤卻頗為欣賞的看著在黨員干部隊伍里顯得有些過分年輕的沈淮,即使還搞不清他背後有什麼後台,但想到他敢對高天河父子使出這麼強硬的手段,也確是有些過人之處。

    闞學濤又心想,他這麼年輕,應該沒有結婚吧?

    當然,在市里局勢明確下來之前,闞學濤也只是一臉平靜的看著沈淮,不會露出特別欣賞的眼神。

    “我沒有在鋼鐵行為任職的經歷,也很年輕,很多方面都經驗不足,”沈淮無暇去顧及身後眾人的感受,“但我相信只要認真听取廣大職工干部的意見,認真的把工作做到細處、實處,把我們應該做、需要做的每一項工作、每一個環節,都做到位,鋼廠絕對可以在我跟大家的手里煥發新生。所以我在這里,請求大家,請求各個職工干部在回去之後,為鋼廠將來的命運認真的思考︰鋼廠有哪些毛病跟缺點,是必須要立即改正的,有哪些薄弱環節是必須要立即得到加強的?所有這些意見,請各班組先進行討論,然後在車間進行總結匯總到廠辦,最後在職工大會上進行表決。我們選擇出最緊要、最迫切需要改正一百條的問題,作為今後一年的全廠目標。一年之後,再看我們能做到什麼樣子……”

    “我在這里說一下,我個人對鋼廠最不滿的第一條意見,”沈淮頓了頓,手指著台下臉熟的一名青年職工,“我記得你,你叫胡志剛,下午時,你帶著大家要沖出廠門,給杜書記攔住。我想問你,你上個月全部的工資收入是多少……”

    “二百三十六元,”胡志剛站出來,也大聲回應沈淮的問話,“都不夠帶女朋友買幾件衣服。不過,就這收入,還是我們班組最高的……”

    大家哄然而笑,當滿懷希望時,倒不覺得這麼點工資可憐了。

    沈淮知道梅溪鋼鐵廠減半發工資有三個月,看來這個胡志剛不單是個有威信、能帶頭鬧事的主,也確實有些能耐,不然像他這麼一個刺頭,很難拿到比大多數普工都高的工資。

    “我個人對鋼廠最不滿的地方,就是這里。大部分職工如此辛勤的工作,一個月的工資還不夠給女朋友買幾件衣服,一個月都吃不起幾頓肉;我還了解到,有些職工的子女要上學,幾百塊錢的學費都還要跟親戚借。我給大家承諾一點,我就是求爺爺告奶奶,在召開全廠職工大會之前,首先會把廠里拖欠大家的工資給補上。以後廠里有了效益,也會第一時間增加大家的收入……”

    職工們說到底最關心的還是自己的收入,听沈淮如此承諾,嘩然又雷雨般的掌聲。

    換作別人,全廠職工也許會認為這只是一些漂亮話,但沈淮今天開著重卡將堵門轎車的形象,已經深深的印在職工的腦海,竟是一點都不懷疑他能說到做到,只是還以熱烈的掌聲。

    “當然,有些丑話,我也說在前面。我主張職工之間拉開收入上的差距,主張讓有才能、有技術、懂管理以及能認真努力工作的職工干部,獲得更高的收入,”沈淮待掌聲漸息,繼續說道,“很多人會疑惑,這不是公然支持給管理干部漲工資嗎?這沒有什麼好避諱的,大鍋飯早就喊著要打破,優秀的職工為什麼不能拿更高的收入?只要是有助于增加鋼廠整體效益的行為,我們都要敢于嘗試。我也知道很多職工對鋼廠的有些干部很有意見,認為他們的管理水平不夠、技術水平不管,卻竊居高位,要是再給他們漲工資,還有天理了?我在這里給大家承諾一點,也是市里、鎮上支持我的。在接下來要召開的職工大會上,管理層及各科室負責人,必須每個人都站出來做與其職務相關的陳述,當眾接受全廠職工對其職務能力的質詢,以示能勝任其職。不合格的,一律下崗去當普通工人。有能力的職工,自認為有管理水平、有技術水平,能比現有的管理干部做得更好,我支持你們在職工大會上站出來打擂台……”

    沈淮指著台階下的胡志剛,說道︰“我對你印象很深,你也吹噓你的工資收入在班組里最高,想來你也是有技術、懂管理的人才。在接下來的全廠職工大會上,我很期待你的表現。當然,你要是覺得比我更有資格當廠長,希望你能提前兩三天告訴我一下,要讓我好提前做些準備……”

    職工又是嘩然大笑。

    胡志剛給沈淮當眾點將,心里熱血沸騰,臉上因激動漲得通紅,平時膽大敢闖的他,這時候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沈淮繼續說道︰“我的意見就在這里,無能又沒有責任心的管理干部一定要從管理職位清除出去,懶散而不遵守工作紀律的職工,也必須要進行嚴厲的教育跟糾正。今天就到這里,大家已經拖了很晚,也耽擱了吃晚飯的時間,現在解散吧……”

    沈淮演講完畢,職工掌聲久久不息,圍在廠辦大樓前,不願意離去。

    沈淮轉回身,對著身後的高天河、闞學濤、熊文斌等人說道︰“剛才那番話,叫高市長、闞局長、熊主任你們見笑了……”

    熊文斌見沈淮對職工的心態以及鋼廠的問題把握很準備,再說有今天這麼好的開局,接下來對鋼廠動大手術,阻力也蕩然無存,才深刻的認識到,譚啟平用沈淮在東華當開路先鋒,不是沒有緣故了。

    熊文斌猜測,也許沈淮本身並沒有過硬的背景,而是純以過人的才能折服了譚啟平也說不定,只是很奇怪他跟陳銘德在東華大半年,倒沒有特別耀眼的表現。

    高天河臉色陰晴不定,沈淮表現越出色,只意味著他將來遇到的麻煩更大,實在不可能有什麼好心情。

    高天河只是點點頭,表示贊許的態度,心里卻懶得再跟沈淮說半句話︰不就是為了拿走梅溪鋼鐵廠的控制權嗎?給你們就是。

    當然,沈淮剛才的那一番話,更是叫鋼鐵的管理層心如死灰,沒想到沈淮在接下來的職工大會上,就要直接將他們架到炭火上去烤,他們偏偏還不敢有半點的掙扎跟反對。

    沈淮朝趙東點點頭,說道︰“趙東,你也要好好準備一下,雖說在剛才的會議上,我點名聘任你擔任我的特別助理,但同樣要在職工大會接受檢驗。你要是給趕下來,我的臉可就丟大了……”

    趙東知道沈淮這番話是警告鋼廠的其他管理人員,說道︰“鋼廠真有人比我更適合生產技術助理的職位,我願意下車間當工人。”

    沈淮笑了笑,轉過頭跟杜建、何清社說道︰“雖然我也是鎮黨委副書記,但看來我有一段時間要把主要精力放在鋼廠了,我分管的工作,就要何鎮長替我多分擔些了……”

    杜建心里暗罵道︰尼瑪的,你在鎮上根本就沒有分管工作好不好?也知道沈淮說這話,是為了抬何清社出位。

    何清社到這時听沈淮說這句話,才算是徹底放下心來。

    他雖然不知道沈淮背後有什麼人,或許是因為太年輕,資歷不足,沒有辦法直接擔任鄉鎮一把手,才以正科級屈居副書記之位吧?想來杜建以後是再不敢跟沈淮針鋒相對了——再看旁邊一個個噤若寒蟬的鎮上干部,大概打心里底正苦思著如何改善跟沈副書記的關系吧?

    到這時,何清社也有一種揚眉吐氣的感覺,心想︰站位真是太重要了,要是他今天稍軟弱一些,給杜建完全牽著鼻子走,將來的下場未必就會比杜建好多少。

    職工差不多都離廠去了,葛永秋代表縣委縣政府才姍姍來遲。

    高天河對葛永秋也是兜頭一頓臭罵,最後吩咐道︰“雖然這次的錯誤,是萬虎公司跟市公安局造成的,但你們霞浦縣委縣政府也要好好的反思……”他不想再留下來受氣,想著把後續的一攤子爛事都丟給葛永秋處理,也叫人放心,便邀闞學濤先回市里去了。

    畢竟梅溪鎮隸屬于霞浦,葛永秋既然趕了過來,市里退出也是當然了。不過事件又涉及到市公安局,市委書記又有明確的指示,熊文斌以及劉成國便留下協助處理後續事宜……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8-5 16:05
第一卷 第五十一章 蠢總是有緣故的

    高天河坐車返回市里,過梅溪大橋就與闞學濤分了路,這時候後面有幾部車趕上來。

    看著是兒子高小虎以前所用的舊車,高天河叫司機停下來。

    高天河看著兒子坐到副駕駛的位子上,轉過頭來還滿臉的不服氣,恨鐵不成鋼的罵道︰“蠢貨!”

    “那輛奔馳小兩百萬呢,再說有錢也要批條,真就這麼算了?”高小虎一早就趕到梅溪鎮,但自始至終都沒有露面,他也沒有露面的機會,後來還是從給逐出廠的宋三河那里,知道局勢給逆轉的情形,“爸,我的車叫人毀了,你不管,不幫我,胳膊肘怎麼也不能往外拐吧?”

    “蠢貨,終有一天我會給你活生生的氣死不可,”高天河克制住抽兒子一巴掌的沖動,惱火的訓斥道,“我平時反復跟你說,這社會有大把的人是你得罪不起的;這社會有太多的事,是你老子我也遮不住的。你以為你老子當個破市長,你就真可以在東華當天王老子、無法無天了?”

    “……”高小虎給兜頭一頓臭罵,囁囁的問道,“沈淮這小子是什麼來頭?”

    “你在惹事之前,能這麼想一下,就好了。就不會搞出這麼多事,就不會把刀子塞到別人手里,讓別人拿來捅你老子的胸口,”高天河氣得胸口絞痛,皺緊眉頭,說道,“你什麼時候能長些腦子啊!”

    “爸,你別急,我錯了還不成,”高小虎看著他爸心髒病要發作,也慌了神,趕忙安慰他爸,“你說什麼,我都听你的……”

    高天河平復心情,等腦口的絞痛勁過去,才舒了一下眉頭,語重心長的跟兒子,說道︰“你是不是要看到你老子的位子給人捋下來,你就滿意了,你就痛快了?你以為你老子,真就心甘情願的,跑到一個毛都沒有長齊的小王八蛋面前,低聲下氣?你要明白一個道理啊,形勢比人強啊……”

    高小虎沒想到事情嚴重到關乎他老子的官位,他當然知道他老子的官位對他是何等的重要,當下塌著臉,小心翼翼的問道︰“真的不能惹?”

    “熊文斌要是沒騙我的話,東華新的市委書記將是省組織部副部長譚啟平,”見兒子眼楮里有著不確定的神情,高天河說道,“對,就是上回到東華來處理陳銘德後事的譚啟平。沈淮應該一早就知道譚啟平要來東華任職,甚至還將熊文斌推薦給譚啟平;今天就是熊文斌過來找我把事挑明的。而在譚啟平到東華任職前夕,沈淮主動要求去梅溪鎮,在這件事,吳海峰又是主動配合之。你也三十好幾了,這背後意味著什麼,大概不用我跟你解釋什麼吧?”

    高小虎哪里想到牽涉這麼深,打心底竄出一股寒氣,但想到另外一件事,又忍不住生出一股邪火,惡狠狠的罵道︰“操、***周知白,我下午就跟他在一起,他壓根兒就是看著我往火坑里跳……”

    “你都快三十了,還不知道人心險惡?自己眼瞎栽進屎坑里,就不要怨別人心狠手辣,”高天河說道,“希望你吃這一次虧,能長些教訓……”

    “他們會這麼放手?”高小虎又擔憂的問,“萬一叫他們掌握梅溪鋼鐵廠,再查出什麼問題來……”

    “千里做官為發財,拼個你死我活,對他們也沒有什麼好處,”高天河對這個倒不是特別的擔心,而且他也能看出,沈淮的目的就在于掌握梅溪鋼鐵廠,說道,“不過,你要給我記住了,以後遇到什麼事,記住不要動不動就把問題鬧大。你暫時也不要管萬虎公司的事情了,中央也三番五次的要求黨政干部子女嚴禁經商,你至少要從表面上,跟萬虎公司脫離關系。我看你暫時就不要留在東華了……”

    “我不再亂來,還不行嗎?”听著他爸把他從東華趕來,高小虎也慌了神,求饒道,“公司的事,我不再管了,就在家里呆著。”

    “你啊,”高天河語重心長的說道,“你這性子,要不是萬不得已,我怎麼放心讓你離開東華?只是譚啟平擔任新市委書記的事,我還是今天從熊文斌嘴里知道,想必吳海峰也沒有提前知道消息——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高小虎也不是完全沒有悟性,今天掉進坑里,也是他在東華橫行慣了,一下子給撩到基點上,腦子叫怒火填滿,這時候才能冷靜的考慮問題。

    “省里對東華已經失望透頂了,以致沒有人願意或者就有膽提前跟我們透露消息,”高天河知道什麼都不重要,失去省里的信任才是最致命的,也就意味著譚啟平以後想在東華搞誰,很可能都會得到省里的支持,說道,“我要你離開東華,不是去別的地方,是去省城。你到省城後,千萬不要再給我惹事了,但要舍得花錢。現在多少錢,都要舍得花出去。幾百萬、上千萬,幾千萬,都給我往外砸出去,不要心痛。怎麼花錢,對誰花錢,大概不用我再教你吧?也唯有你在省城花的錢越多,我們才有可能拿回主動權……”

    “我懂。”高小虎說道。

    “你懂就好。”高天河疲憊的閉上眼楮,讓司機停車讓兒子下車去。

    *************

    陶繼興早一步去了新聯鄉,再一個事情又關乎高天河及萬虎公司,葛永秋即使有一千個不情願,也只能硬著頭皮代表縣里,到梅溪鎮來收拾這個爛攤子。

    好在圍聚的職工已經散去,高天河、闞濤對萬虎公司堵門以及宋三河擅自帶隊出警的行為已經定了性。除了要面對沈淮這張臭臉,也沒有特別為難的事情丟給葛永秋處理。

    高天河在離開之前,也大體將事情的經過跟葛永秋交待清楚了,要他過來,主要就是防止事態再有起復。

    簡單的在鋼廠食堂里吃過晚飯,葛永秋就借著鋼廠的會議室,把梅溪鎮及鋼廠主要負責人召集起來召開會議,商議後續事宜的處理以及明確鋼廠整頓諸多問題。

    “鋼廠要整頓,高市長已經定下調子,沈書記對職工干部的演講,我沒有听到,有些可惜,但縣里的態度,是堅定支持的。”

    葛永秋坐在會議桌的一端;梅溪鎮跟鋼廠的主要負責人,分坐兩邊;熊文斌代表市委,坐在葛永秋的旁邊;沈淮作為鋼廠廠長,則坐在會議桌的另一頭,多少有些跟葛永秋分庭抗禮的意味。

    鎮黨委書記杜建,整個人跟溺死鬼似的。趁著食堂吃飯的空當,他猶不甘心的試圖聯系縣委書記陶繼興。這回倒是聯系上了,是陶繼興的秘書接的電話,稱陶繼興到新聯後就得了感冒,此時已經睡下了,不宜打擾。

    才八點鐘不到,睡覺?睡女人吧?杜建心里絕望的咆哮著,他就是一個蠢蛋,也知道他給陶繼興拋棄了,他已經完全不知道等待他的會是什麼命運。

    “整頓的問題,我是對全廠的職工干部喊了幾句高調子,說不合格的管理干部統統都下車間當工人,”沈淮低頭看著還有著紅印子的手腕,說道,“這麼說主要是為了提振職工的士氣,但也不能一點行為都沒有。要是有人覺得沒有辦法應付這個局面,可以現在就提出來,我想縣里或者鎮上還是可以安排一些干部職務的……”

    梅溪鋼鐵廠作為霞浦縣少有的幾家規模企業,雖說是鄉鎮企業性質,除了之前由鎮黨委書記杜建直接兼任鋼廠廠長外,還有多名主要負責人,都是鎮黨委委員的身份,論及級別,都是副科長。

    沈淮也沒有辦法讓這些人真下車間當普工,那就只能請他們離開鋼廠。

    葛永秋點點頭,說道︰“這個問題,縣里會認真考慮,盡快就給你們明確的答復。”這都是高天河答應給沈淮的條件,不把一些人踢走,會妨礙到沈淮控制整個鋼廠;葛永秋也只能盡量替高天河擦屁股,也不知道縣里陶繼興會不會拖後腿。

    坐在會議桌一邊的幾名副廠長以及各科室的負責人,也是暗暗松了口氣,沈淮好歹是給他們留了條生路。能回縣里或鎮上,即使從此給丟到冷板凳上去干坐著,至少編制不用丟,也不用真給丟下車間當工人……

    “我听說熊主任以前擔任過市鋼廠的廠長,”沈淮又把話題轉到熊文斌的頭上,說道,“梅溪鋼鐵廠要怎麼整頓,才可能以最快的速度走回正軌,還要熊主任指點工作……”

    “我那一套已經過時了,”熊文斌哈哈一笑,說道,“再者市鋼廠現在這樣子,說明我以前的辦法也不是長治久安之策……”在葛永秋面前,不願意說太多的話。

    葛永秋看沈淮不順眼,當然看到熊文斌這張臉也很不舒服。

    葛永秋知道,要是熊文斌願意服軟,高天河還是會用這個曾經的得力大將。也正因為如此,葛永秋才始終都努力的要熊文斌踩在腳底下。說到底,葛永秋就是怕熊文斌在高天河跟前取代他的位子。

    沒想到啊,沒想到。

    沒想到熊文斌能迂回通過沈淮跟即將到東華赴任的新市委書記譚啟平接觸上,更沒想到沈淮到梅溪鎮來,是出自譚啟平的安排,更沒有想到吳海峰在那種情況下還能跟譚啟平有默契……

    鋼廠的事態,暫時算是平息下去,作為平息事態的交易條件,就是放手鋼廠交給沈淮整頓。就算鋼廠給整頓成姓沈的、姓譚的,大家也都要捏著鼻子認下來。

    葛永秋認為這樣也好,譚啟平到東華來擔任市委書記,總不能一點油水不給他撈。只要吃相不要太難看,只要不把他們吃下去的肥肉摳出來,也就沒有大不了。這年頭總要講究一個利益均沾,吃獨食的往往沒有好下場……

    夜里的會議,就是在高天河定的基調下,將鋼廠整頓的細節確定得更具體、更有操作性,也將由縣里出個文,從政策層面掃清沈淮大力整頓梅溪鋼鐵廠的阻障。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8-5 16:06
第一卷 第五十二章 彈冠相慶總有時

    會議一直開到十一點鐘才結束。

    梅溪鎮黨委書記杜建完全蔫下去;副書記、鎮長何清社躍躍欲試,一副願意配合沈淮的樣子;而其他鎮領導、鋼廠的管理層,也都看不出有再敢搞鬼的跡象;鋼廠的產能釋放不足,也沒有安排夜班,除了必要的值守工人外,職工干部也都各自散去——看情形大體如此,葛永秋也無意再留在梅溪鎮,連夜返回縣里。

    杜建、何清社等鎮領導以及鋼廠科室負責人及副廠長都相繼離開;市局的劉衛國留下聯絡方式後,也開著警車先返回市里。

    今天一天對沈淮來說,多少顯得漫長而曲折,雖然人很疲憊,精神還是亢奮。

    “好端端,把老熊你也驚動不得安生,”沈淮搓著手,對最後還留下來的熊文斌、趙東、楊海鵬三人,笑著說道,“對著葛永秋,大概也沒有咽下幾口飯。鎮上應該還有館子沒有歇下來,我們先找個地方填下肚子!”

    楊海鵬跟著熊文斌的身邊,冒充市委的工作人員,得以參加後續的事情。

    楊海鵬問沈淮︰“這就放過萬虎公司?真正要從梅溪鋼鐵廠挖下去,應該能把高天河父子連筋帶骨的挖出來……”

    沈淮搖了搖頭,說道︰“未必啊,萬虎公司畢竟是跟鋼廠簽了經銷合約的,要查就必須雷厲風行的封存萬虎公司的帳目,我們沒有這個時間啊。再一個,要是直接想查高天河的話,則必然要得到省里的首肯,沒那麼容易。我們還是要往前行,死揪住歷史包袱不放,未必就有好處……”

    “沈淮說得對啊,”熊文斌有感而嘆,“矛盾過于尖銳,對開展工作並不是總是有利,斗爭還是要講些迂回的藝術……”

    熊文斌還是不能完全確定沈淮的意圖︰是沒有私心的拯救梅溪鋼鐵廠,做出成績、做出政績,以便在仕途上有更好的發展;還是控制梅溪鋼鐵廠牟求私人的利益。

    熊文斌也沒有把話說太透,這些年來的教訓,也叫他明白,太講原則是行不通的。

    四人離開鋼廠,開車沿學堂街往北走。

    過了十一點,沿街店鋪早都關門閉戶,燈盞也沒有亮幾處。

    沿街又沒有路燈,雖有淡淡的星輝灑下來,路上還是黑漆漆的,倒是接待站還意外的亮著燈。

    車停過去,陳丹等人一窩蜂從接待站里走出來,不單周明在等他們,連趙東的女朋友肖明霞也在接待站里。

    沈淮搓著手,笑道︰“合輒著你們就沒有事做,在這兒等著過夜啊!”

    “今天發生這麼多事,連高市長都驚動了,我們又哪里能坐得住?”周明熱切的走過來,說道,“小肖是趕來等趙東的,怎麼樣,趙東的副廠長落實了?小肖可是在等著慶祝啊。”

    “還沒到彈冠相慶的時候,”沈淮並不知道楊海鵬去找熊文斌求救時,周明的態度,不過也早就知道他的世故,哪怕僅是出于熊文斌的關系,也不會冷落了他,自嘲的笑道,“趙東先幫我整頓鋼廠的生產,等到合適的機會,再擔任副廠長……”看到陳丹與陳桐姐弟站在後面,問陳桐,“今天怎麼在鋼廠沒看到你的人?”問過這句話,目光便落到陳丹的臉上。

    陳丹亮晶晶的眸子,背後著接待站門內射出來的光,沉邃而迷人,但也能看她眼楮里關切的神情,叫沈淮看了心里暖意洋洋。

    陳桐把他通風報信沒截到人,又跟楊海鵬趕到新佳苑求援的事情,簡略了說了一遍。

    沈淮哈哈一笑,說道︰“也虧得你們跟海鵬見識快,找老熊搬救兵,不然我真要給銬到市局去過夜了……”

    “怎麼會?全廠職工能答應市公安局把你人抓走?”陳桐說道。

    沈淮笑了笑,沒有解釋太多︰群眾事件是個雙面刃,真鬧到鋼廠職工跟市局干警起沖突,就算把他截下來,對他以後的仕途發展也不能算有利。

    再一個,他也不希望鋼廠職工鬧騷亂,那樣只會叫事態惡化、失控。

    “小黎呢?”沈淮最關心的還是小黎,怕大家都關注著他的事情,把小黎忽視掉了,還是金子還在老宅,他走到接待站門口,問陳丹。

    “本來說是下午去老宅幫你整理床鋪的,沒想到會發生這麼多的事,”陳丹不敢再看沈淮的眼楮,只覺得他的目光格外的灼熱,略低著頭,說道,“小黎放學後,就帶著金子住到鎮上來了,明天還有課,這會兒早就睡下了。老宅那邊也沒有準備好,沈書記你夜里就睡接待站的客房吧……”

    “我都隨便。”沈淮說道,看到接待站的經理何月蓮站在櫃台後欠身欲迎還休,點點頭,算是招呼過。

    沈淮這段時間來,對自己不能算成功的前半生有過認真的反思,將世事總結到“水至清而無魚、人至察則無徒”這句話上來。他的前半生太講原則,有些恃才傲物,也是前期太順利,才使得後期接二連三的受挫折,再細想,有些原則不能放棄,但有些時候也不能太講原則。

    鎮上那麼多工作還是要做下去,關系及神經也不能一直都繃那麼緊。

    拿楊海鵬來說,他這段時間來跟前跟後的跑腿,說到底有他的心思,就是想做鋼材經銷,說起來心思不特別單純。但也沒有什麼不好,鋼材的經銷總是要找人來做,也未必會損害鋼廠的利益。

    何月蓮對廠辦會議室里具體發生了什麼事,不是很清楚,杜建也臭著臉不敢多說一句話,但這件事最終由市長出面解決,她再傻,也知道她這條小胳膊,也擰過沈淮的大腿。

    何月蓮有著說不出的心虛,臉色也不好看,勉強的堆笑著說︰“想著沈書記工作到深夜,跟朋友肚子一定會餓,接待站要負責起接待的責任。那接下來的事,我就交給小陳了……”說過幾句話,也就夾著尾巴先離開了。

    沈淮站在接待站門口,等楊海鵬走過來,攬過他的肩膀,說道︰“我知道你要一直想做鋼貿,梅溪鋼鐵廠的鋼材外銷,你要是想參與進來,我可以給你些方便。不過,梅溪鋼鐵廠的鋼材外銷,我打算只跟經銷商做現款交易。現在的三角債的問題很麻煩,鋼鐵沒有那個資本實力,拖纏不起。你能做多大的規模,就看你能籌到多大規模的資金。當然,梅溪鋼鐵廠的鋼材外銷,你也不用擔心萬虎公司敢對之有太明顯的市場打壓……”

    楊海鵬又喜又愁,他做建材才兩年時間,能攢下多少積蓄?就算把房子抵押出去,也就能籌十幾二十萬的資金。

    當然,東華地區的鋼材貿易,處于萬虎等少數幾家貿易公司的壟斷之下,利潤極高。如今梅溪鋼鐵廠打開一道縫隙,對很多人來說,就是難得的機會。

    更為關鍵,其他鋼鐵廠,想要繞過萬虎公司出貨,還要權衡能不能得罪起市長公司,而梅溪鋼鐵廠經過今天這麼一鬧,萬虎公司至少不會在市場太過明目張膽的打擊梅溪鋼鐵廠的鋼材銷售——這對在東華地區代理銷售梅溪鋼鐵廠的經銷商來說,是眼下最關鍵的一個有利條件。

    “說實話,梅溪河沿岸想做鋼貿的小老板,也有好些人,但都沒有膽子到去萬虎公司嘴里去爭食,”楊海鵬說道,“今天這一鬧,我想或許有可能把他們中一些人聯合起來,拿梅溪鋼材廠的經銷權……”

    “具體什麼方式你去考慮,有需要我跟趙東幫忙的地方,說一聲,不過,你不能光想著佔鋼廠的便宜。”沈淮笑道,知道楊海鵬以前是市鋼廠的骨干,又做了兩年的建材,對里面的門路應該摸得比他們透徹,關鍵是必需時再提供些支持。

    周明看到楊海鵬鞍前馬後的跑了這麼一通,立馬就得到能看得見的好處,心里也是說不出的羨慕,但是心里也疑惑︰

    沈淮以前是跟陳銘德從省里到東華的,即使在省里跟譚啟平認識,關系也不應該特別的密切才對,至少沒有跟陳銘德那麼親密,譚啟平怎麼就對他這麼信任?還是說譚啟平以為到東華初來乍到,找不到更合適的人手幫他打開局面?

    周明這麼想也沒有錯,沈淮都沒有臉把宋家的招牌扛出來,誰又能知道他是宋家的子弟呢。

    他也的確是譚啟平到東華來處理陳銘德的身後事,才正式跟譚啟平接觸的,之所以能迅速得到譚啟平的信任,除了他幫譚啟平順利解決了陳銘德的死因糾紛,更為關鍵的,還是因為他宋家子弟的身份。

    說起來也好笑,明明是作為宋家的棄子給丟到淮海省來,但宋家的影響力又不時給他提供普通人絕享受不到的好處。

    看著陳桐滿臉期待,走到接待站里,沈淮與熊文斌等人圍桌而坐,要陳桐坐到自己身邊來,說道︰

    “我可以立即把你調到我身邊工作,不過我細想想,這對你並沒有好處。我還是希望你暫時留在車間里,從最基層參與鋼廠的生產整頓,這樣你才有可能扎扎實實的學到一些東西。像海鵬、趙東他們,大學畢業進鋼廠,都給老熊扔到車間里工作了一年甚至更長的時間,所以才有今天的能耐。你要不信,你就問問老熊,看我有沒有騙你……”

    熊文斌只當這些事是楊海鵬或者趙東跟沈淮提起的,說道︰“提起這個,還是海文當年在車間耐著性子學習的時間最長,也把鋼廠的技術摸得最透。要是我能一直留在鋼廠,要選一個接班人,海文是首選,趙東其次,海鵬跟周明要放在後面……”

    看到沈淮對陳丹的弟弟陳桐頗為重視,熊文斌也便以長輩的身份教導他,“沈淮說的話很有道理,也不僅僅是學技術的問題,你耐著性子在車間當一年的普通工人,你能學到你以後人生所無法學到的很多東西。”

    陳桐略有些失望,還是點頭答應下來,說道︰“好,趙東哥他們也是從基層做起的,我也應該從基層做起……”

    沈淮笑了笑,說道︰“那你給我立即回廠宿舍去,明天給我打起精神來上班去……”

    “嗯……”陳桐對沈淮也最是信服,撈不到夜宵吃也不氣妥,當即就回宿舍睡覺去。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8-5 16:07
第一卷 第五十三章 夜深情迷時

    簡單在接待站吃過些東西,沈淮就讓楊海鵬開車送熊文斌、趙東他們回市里去。看車上了下梅公路,沈淮與陳丹才往回走。

    “沈書記回客房休息吧;這會兒不知道小錢還有沒有留著門……”陳丹說道。

    “我還是先送你回宿舍吧,等會兒我自個回來敲客房部的門。”沈淮問陳丹,他知道接待站的客房幾乎沒有什麼人入住,陳丹可以挑一間客房睡下,但他不放心小黎一個人睡宿舍,說起來也是莫名其妙的瞎操心,想著先送陳丹回宿舍去。

    鎮上的宿舍,是在臨近鋼廠的破舊街區里面,夜深人靜的,鎮上連個路燈都沒有,沈淮不能叫陳丹獨自走夜路回去。

    “鎮上的宿舍,還有空的房子,也算整齊,床鋪被褥什麼,也是現成的,之前是個掛職的副鎮長住過一段時間。沈書記要不嫌棄,睡那里也可以的。”陳丹說道。

    “那行,我就湊合的睡一晚上。”沈淮說道。

    夜深人靜,有淡淡的星輝灑下來,巷子的兩邊房舍皆黑燈瞎火,只有很少的人家這時候還沒歇下、亮著燈。

    居民區的巷道狹窄,沈淮與陳丹走過去,引起犬鳴貓咽此起彼伏,也驚起無數人家的美夢。

    路上鋪了煤渣子,走上去還有些硌腳,但要比鄉村的泥路要好得多。

    梅溪鎮是周邊少有的大鎮,全鎮有近五萬人口,鎮上的居民也有上萬人,主要集中住在梅溪老街與下梅橫河之間,分兩個居委會管轄,多是有些年頭的平磚瓦房,僅有少數人家拆舊建成嶄新的樓房。

    鎮上宿舍房,也是六七十年代在梅溪老街南面建的一批磚瓦房,陸陸續續的分配來鎮上工作的干部居住。有干部從梅溪調走,房子就收回來,留給接下來到梅溪工作的干部。

    整體的居住條件算不上多好,但鎮上多少會投入資金修繕房屋、巷道,倒也干淨整潔。由于多是鎮上干部居住,周圍的衛生環境以及治安,比別處都要好一些。

    陳丹在前面停下來;沈淮心里想著事,沒收住腳,貼到陳丹的身上,才發現到地方上。

    突然的貼近,叫陳丹心里一悸。

    這種突如其來的心悸,仿佛是從未曾熟悉過的情愫,叫她莫名的心慌,像只貓似的跳開來,心髒砰砰的跳起來。

    沈淮還沒有來得及有什麼反應,陳丹就受驚的跳開來,還以為她誤會自己想佔她便宜。

    鼻尖還有余香,那踫觸的柔軟也叫人回味,沈淮心知陳丹是個叫人心醉的女子,也怕嚇到她了,解釋道︰“都到地方了?我還在想事情呢……”

    陳丹低頭“嗯”了,臉莫名的燙得厲害,突如其來的慌亂,是她活到現在都沒有過的經歷,跟少女敏感的心思一般,叫她不知道怎麼處理,擔心沈淮誤會了自己的舉動,但又不能跟他解釋不是討厭他才跳開,只是低聲說道,“沈書記,你等我一會兒,我給你拿鑰匙還有洗漱用的熱水……”

    陳丹心慌慌的拿鑰匙開門,好幾次都插不進孔;進了屋,身子抵在門後,摸著胸口還砰砰的亂跳,心里暗罵自己︰這是怎麼了,不就撞了一下嗎?

    “陳丹姐?”小黎在里屋打開燈,探詢的問道。

    “嗯,是我,”陳丹回應道,金子從黑暗的角落里竄出來,舔、她的手。陳丹這才打開外屋的燈,跟里屋的小黎說道,“你睡吧,沈書記今天要住隔壁的房子,我過來拿鑰匙,再給他拿瓶熱水過去……”

    她這一轉身,金子抬起爪子去壓門把手,撥開門,就撒歡的溜到沈淮身邊。

    燈光泄出去,陳丹才看到沈淮坐在門前水泥台階上,看著南面一片錯落的房子,這時候叉開手,讓金子鑽到他腋下撒歡,臉夸張的讓到一邊,不讓金子死皮賴臉的去、舔、他。

    “賤金子,回來!”陳丹嬌嗔的要把金子喚回來,金子從沈淮的腋下收回頭來,歪著狗頭看了站在門口的陳丹兩眼,搖了兩下尾巴,便在小巷子兜著圈跑開來……

    沈淮轉頭去,看到陳丹背光站在門口,她的身材沒有周裕那麼飽滿,但婷婷玉立,窈窕多姿,穿著半截繡裳、收腿長褲,衣裳下擺就留到胯上,使得腰胯之間的曲線似掩還露,站在那里有著說不出的嫻靜氣息。

    “好了嗎?”沈淮問道。

    “啊,”陳丹這才意識到她剛才站門後平息心慌的時間有些長,吐了吐舌頭,說道,“沈書記,你再等會兒……”

    看著陳丹吐舌頭、難得在人面露出來的可愛樣子,沈淮才想起陳丹今年才二十二歲,心想她要是家境好一些,說不定還在大學校園享受悠閑的青春時光。

    也是陳丹的遭遇,叫沈淮越發的不敢將小黎丟下不管。

    傾耳听著陳丹在屋里跟睡意未除的小黎咕噥著說話,一會兒陳丹進了里屋,看不見她身影,沈淮轉回身來,隨金子在小巷子里撒歡,他抬頭看著前面的一片屋舍。

    鎮宿舍前面,就是分布于鋼廠路兩邊的鋼廠職工住宅區。

    梅溪鋼鐵廠的歷史要追溯到大煉鋼鐵的六十年代初期,不到八十年代中期之前,鋼廠都是小打小鬧,每年的產能也就幾百幾千噸鋼材,是傳統的高能耗小廠。不過早期也給梅溪鎮打下一定的工業基礎,攢下些底子。

    八十年代中期,中央支持鄉鎮企業發展。梅溪鋼鐵廠,得到縣市及銀行的支持,規模才得到迅速的擴張,職工人數也從一二百人擴張的八百多人。

    如此用工規模,即使放在東華地區也要算規模企業。

    只可惜梅溪鋼鐵廠的規模可以說是完全用銀行貸款撐出來的,特別是大規模擴張以來,盈利的月數屈指可數。

    梅溪鋼鐵廠沒有資金能力為所有的職工解決住房問題。

    雖然在八十年代末在鋼廠路南面建了兩棟三層職工樓,除了廠領導有分配外,額外也只有二十間擠出來,給青年職工當集體宿舍。很多職工都是附近的農民,不過早期有一百多職工,也是梅溪鎮最早的居民戶,大多在鋼廠路兩側建房安家。三十年來,鋼廠也在鋼廠路的兩邊見縫插針的建了些住宅,分配給一些干部。

    整體上,就在沈淮眼前鋪開的鋼廠職工住宅區,顯得凌亂破舊,比城北市鋼廠周圍的棚戶區好不上多少。

    “沈書記,好了,”陳丹帶上門,手里提著熱水瓶,還有洗漱的毛巾跟臉盆,抱怨的說道,“也沒有準備新毛巾,沈書記要是不是嫌棄就用我的吧……”

    屋里的燈沒有關,隔著薄窗簾透出來,沈淮看著陳丹水汪汪的大眼楮,想著能通過毛巾的間接接觸,心里也有著旖旎的情思,將熱水瓶接過來,說道︰“我沒有那麼嬌貴……”

    似乎能猜到沈淮的心思,陳丹臉發燙起來,想著沈淮用過的毛巾一定要丟掉,為了化解兩人之間的尷尬,說道︰“陳桐的事,還沒有謝沈書記呢?”

    “有什麼好謝的,我還是讓陳桐做普通工人,我還以為你會怨我呢?”沈淮笑道。

    “我哪有那麼不知好歹,”陳丹抬頭看著沈淮有微弱光線下線條明俊的側臉,心想他這張臉也應該能迷倒不少女孩子,又奇怪,初次見面也沒有他有迷人的地方?又低下頭來,看著腳尖,說道,“陳桐他的性子還沒有定下來,做事很不踏實,所以更需要在車間里鍛煉。沈書記你是真心替陳桐想,才會這麼安排……”

    “過早或者過容易的得到權力,只會叫人迷失。東華市里那些個橫行霸道的公子哥們,無不是如此。他們如此囂張,如此不知收斂,只會為自己掘下更深的墳墓。不論是公義也好,還是潛伏的對手,只要誰抓住機會,給他們兜頭一棍子,就能將他們永遠下打趴下去,”

    沈淮輕輕的嘆了一口氣,說道,

    “雖然可以直接將陳桐調到我身邊工作,讓他的工作跟生活立即變得光彩起來,但真正想讓他的人生發展更有利,這麼做很不好。我可是把小黎跟陳桐當成自己的妹妹跟弟弟……”

    沈淮嘴滑說出最後一句,便後悔了,他是真心實意的這麼說,但也知道這話在別人耳朵听上去輕浮得很︰你跟小黎、陳桐見過幾面,有什麼資格把他們當成弟弟妹妹看?

    沈淮見陳丹在一旁把頭低得更厲害,就知道她想岔了,還不能解釋。

    陳丹見沈淮說得這麼露骨,偏偏還生不出討厭的感覺,心里暗問自己︰今天這是怎麼了?明明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是個沾花惹草的人,怎麼還給他的話迷惑?又心想,或許是因為權力啊,正如他所說,權力總是容易叫人迷失。

    權力除了能帶來很多實惠以及高人一等的地位之外,陳丹也知道,權力也能帶給她一直都渴望的安全感。今天在替沈淮的命運擔憂時,當得知市長都被迫替沈淮解圍時,自己不是也突然的感到那難以克制的興奮?

    看到那一個個平時耀武揚威的鎮領導,跟霜打茄子似的,內心不是也那樣的解氣跟暢快。

    都說權力有如毒品,一旦沾上,叫讓人欲仙欲死的同時,也無法戒除。

    陳丹如此剖析自己的內心,又覺得自己的內心是那麼的不堪,幫沈淮打開房門,將毛巾放桌上,神情有些黯然的離去。

    沈淮不知道陳丹轉著怎樣的心思,看她離開時有些不高興,只當他的話唐突了她,也暗暗告誡自己︰即使想下手,也應該多花些心思,太露骨的話,大概會叫人家以為只是玩弄她……

    拿起桌上的兩塊毛巾,果斷有著跟陳丹身上一樣的香氣,不過接下來又頭痛了,忘了問陳丹哪塊是臉布,哪塊是腳布……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8-5 16:08
第一卷 第五十四章 整頓(一)

    沈淮剛要關門,金子從門縫里擠了進來;沈淮對追過來,要將金子強拉走的陳丹笑道︰“沒事,反正住老宅也得是我養著它,現在就算是培養感情……”

    “也真是奇怪了,看來金子也真是跟沈書記投緣了。”陳丹听沈淮說要跟條狗培養感情,嫣然而笑,臉又莫名的燙起來,看著金子從門縫里探出頭來要舔她的手,抬手在它的頭上輕拍了一下,也就懶得理這條性子活泛的狗。

    看著沈淮摸著金子皮毛光滑的脖子,轉身一起進了屋,陳丹心里還是奇怪,對陌生人都膽小如鼠的金子,怎麼會就一下子跟沈淮這麼親近?難道真是投緣?

    百思不得其解,陳丹揉了揉發脹的腦門子,也轉回屋洗漱睡下。

    陳丹平日難得這麼晚才睡,本該是困乏倦憊到極點,然而今天發生這麼多事,叫她換了睡衣,跟小黎擠一個被窩里,卻怎麼也睡不著︰

    白天發生的一幕幕以及剛才沈淮給她的心悸跟慌亂,跑燈馬似的在她腦海里一幕幕的回放。

    迷迷糊糊之間陷入睡夢之中,而沈淮的臉時隱時現的浮現,有些模糊,意識卻很清晰,待听到金子在門外叫喚時,陳丹才陡然醒來……

    窗外已天光大亮,陳丹拿起梳妝台上的梅花表一看,都六點半了,欠著身子再想回想做過什麼夢,沈淮在夢里對她做過什麼事,卻徹底遺忘了;只是這夢境叫人身心癱軟,又有說不出的舒服。

    陳丹趕忙將還睡得死沉的小黎推醒,听著金子在門外嗚咽似的叫喚,打開門就看見沈淮跟金子坐在屋前的水泥台階上,一起吃肉包子。

    金子大概不滿意沈淮掰給它的半只包子,只有包子皮,沒有包子餡,在那里嗚咽著抗議。

    秋涼天氣,沈淮只穿了一件單衫,後背印出汗漬的,稜條形狀的背肌隱隱約約的露出來,很是好看,看來是剛帶著金子跑步回來。

    這時候陳丹才注意門把手上掛一只塑料袋,里面裝著包子、油條、豆漿等早點。她原本打算給沈淮準備早點的,沒想到睡過了頭。

    沈淮跟金子吃包子吃得歡,她也忍不住抿嘴而笑,靠在門口看著他們。

    沈淮听到外面的動靜,見陳丹臉上還著剛睡醒起來的慵散勁兒,白嫩嫩的臉,一點塵埃不沾,只是睡衣太保守,胸前雖然尖尖的頂起來,但一點都不走光,睡衣在腰間有些短,露出一小截腰肉,白生生的跟玉似的。

    沈淮說道︰“小黎該要起床上學了吧?對了,那間屋子,鎮上要沒有別的用處,就給我留著吧,這段時間我大概每天會在鋼廠里耗很長的時間,回這邊歇息也方便。”

    “好咧,你是書記,我這樣的小毛魚,總是要听你的指示就是……”陳丹笑道,臉柔和而甜美。

    沈淮又問道︰“鎮接待站隸屬于黨政辦,你的編制還在黨政辦?”

    “嗯,”陳丹歪著頭,問道,“怎麼了?”

    沈淮說道︰“接待站屬于承包出去的實體,你,還有何月蓮,可能還有其他人,都佔著鎮上的編制,接下來要清理這一塊。跟你提前說一聲,你要是罵我,現在罵我兩聲解解氣;你也知道,鄉鎮這一塊要做成什麼事,就是要翻臉不認人,”又開玩笑道,“你要是擔心沒飯吃,只要你吃得沒有金子多……”

    “去,”陳丹嬌嗔道,“不佔鎮上的編制,我自個就不能吃飯了?”

    陳丹一點都不為會給清理出編制而擔心,似嗔還喜,神情間多了些媚氣,叫沈淮看了心旌有些晃蕩,下意識的摸了摸鼻頭,說道︰“你等下要是有空,就幫我去老宅拿幾套換洗衣服過來——海鵬跟陳桐他們,應該把我的東西都搬到老宅了。”

    陳丹將早餐拿到手里,嫣然而笑,也不說就要給從鎮上的編制清理出去,就不再算鎮上工作人員,神情里有著以往沒有的溫柔。

    金子在沈淮這邊吃不到包子餡,又跳過來拱到陳丹身邊,頭要探到塑料袋里去,叫陳丹忙不迭的躲進屋里去。

    沈淮歪頭覺得奇怪︰昨天還敏感的跳開,今兒怎麼又跟沒事人似的?覺得女人就是叫人看不懂。

    听著陳丹跟小黎在里面說話,金子搖著尾巴進去,沈淮便回宿舍跟譚啟平通電話。

    昨天事情結束,夜已深;但拖太晚跟譚啟平匯報這事,或者說叫譚啟平從其他渠道先了解到這事,就很不合適了。

    譚啟平是個醉心工作、精力充沛的人,有起早在書房就開始工作的習慣。沈淮打電話過去,將昨天發生的一切,簡明扼要的匯報了一遍。

    “嗯,我知道了,”譚啟平說道,“我大概還要過半個月,才能去東華,你跟熊文斌先把這個局面打開,也是好的……”

    鄉鎮的層次畢竟要低一些,即使捅出什麼亂子,也不會直接到暴露到省里。譚啟平就不擔心東華會因為發生什麼事情,而使他失去省里的支持,而沈淮在梅溪鎮的強硬姿態,也恰恰能幫他將東華的蓋子撬開一條縫。

    對熊文斌的處理,譚啟平也沒有什麼不滿意的︰眼下他還沒有正式到東華赴任,不要萬不得已,沒有必要跟高天河或吳海峰正式交鋒。

    譚啟平目前對沈淮沒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要說有擔心,就是擔心沈淮能不能管理好一座上規模鋼鐵企業的能力。不過也沒有太擔心,梅溪鋼鐵廠已經那樣了,再差不過就是關停,這點事,譚啟平還自信能替沈淮兜下來。

    跟譚啟平匯報過,沈淮就換好衣服去鋼廠。

    這會兒沿街已經是車水馬龍,到菜市場買菜的、送小孩去上學的、起早趕遠路別地工廠上班以及早起鍛煉的,叫學堂街往南一小段路上也人聲鼎沸。

    從鎮宿舍往南到鋼廠一段路,沿街的住戶多為鋼廠的職工,包括昨天圍觀的民眾,也多為職工家屬。

    在經歷昨天的事件之後,他們也都認識梅溪鋼鐵廠的新廠長。他們大部分心思單純一些,不知道那麼多的內幕,以為最後市長高天河出面平息事端,是人民政府站出來主持公道,但他們打心里也接受了這位新廠長,滿心期待著他能給鋼廠帶來騰飛的希望;路上看到沈淮,都頻頻打招呼。

    雖然離上班時間還有一段時間,但沈淮大早趕去工廠,消息便迅速在職工住宅區傳開。沈淮走到鋼廠的正門,也就是位于學堂街與鋼廠路丁字路口的北門,已有十幾名職工穿著工作服趕過來,想要在沈淮跟前表現更好一些。

    其中就有昨天表現很活躍,叫沈淮印象深刻的胡志剛。

    沈淮站在廠門口,拉住胡志剛,說道︰“哦,我等會兒就要進生產區,還沒有工作服跟安全帽,我看你跟我身材差不多,幫我一個忙,借一套送廠辦來……”

    胡志剛二話不說,騎著自行車轉身就回家去幫沈淮拿工作服去。

    沈淮到廠辦,趙東跟市鋼廠出來、給聘為梅溪鋼鐵廠副總工程師的徐溪亭已經從市區趕過來,比他還要早;幾個副廠長以及各科室的負責人,倒沒有見有人過來。

    沈淮對徐溪亭很熟悉,他當年剛進市鋼廠工作,熊文斌就指定徐溪亭作他的師傅。

    徐溪亭這人技術水平很高,就是性子有些軟。

    在鋼鐵企業,車間里的職工,大多是粗糙漢子,性格不強硬的人,是很難勝任生產管理職務的。這也是徐溪亭在市鋼廠雖然兩邊都不得罪人,但也一直都升不上去的一個原因。

    徐溪亭到梅溪鋼鐵廠後,也沒能將他的技術優勢發揮出來,涉及到的因素就更復雜了。

    要真叫徐溪亭的技術水平發揮出來,再帶出一批合格的工程師來,梅溪鋼鐵廠的十萬噸年設計產能,也不會連四成都發揮不出來。

    “徐工,你好,你好,”沈淮看到徐溪亭跟趙東站在廠辦樓前,快步走過去,握住徐溪亭的手,說道,“趙東一直都建議我們會個面,不過之前雖說我來梅溪鎮當副書記的事定了下來,但鋼廠的事還沒有影,所以就一直拖著沒跟徐工你見面。昨天說了很多場面話,今天算是正式認識……”

    徐溪亭忙不迭的握沈淮的手。

    雖然趙東多次提及在沈淮正式入職之前,彼此見個面溝通一下,但徐溪亭一直推托,他就怕沈淮到梅溪鎮後不能掌握鋼廠的局面,把他也帶到坑里去。

    徐溪亭昨天見識過沈淮叫市長都要低頭的強硬姿態之後,整夜都翻來覆去睡不覺,擔憂沈淮對他心有芥蒂,會把他跟其他鋼廠管理層一起清洗掉。

    這一刻,見沈淮把之前沒能見面的責任主動攬過去了,徐溪亭心頭也是發熱,之前的擔憂也就蕩然無存。

    說句實話,趙東也擔心沈淮會對徐溪亭有意見,不重視他的技術水平,但見沈淮主動消除徐溪亭對自己的緊張跟擔憂,就知道之前的擔心是多余的。

    “對梅溪鋼鐵廠存在的問題,徐工跟趙東說了很多,趙東也如實反應給我听,”

    沈淮都還不知道自己的辦公室在哪里,昨天下午到晚上,就一直坐在廠辦底樓的會議室里,就與徐溪亭、趙東先進會議室坐著談事情,說道,

    “昨天的話,我不是說說而已,召開職工大會時,徐工你也要上去打擂台。當然,我相信徐工的水平,趙東與熊主任都很看重你的技術,我相信他們的判斷力。在情況摸清楚之前,就立即召開職工大會也不合適。在此之前,我想先委任徐工你暫代總工程師的職務,由趙東暫時兼任你的助理。你們先把鋼廠的技術底子再摸一遍,看我們有多少潛能可以挖,為接下來的生產整頓確立一個明確的目標……”

    按說徐溪亭並不是極佳的總工程師人選,但目前又沒有人能比徐溪亭更合適的,趙東技術不差,比徐溪亭更適合管理工作,但畢竟還不熟悉鋼廠。

    梅溪鋼鐵廠的技術力量很薄弱,自己培養需要相當長的周期,最便捷的就是通過趙東直接從市鋼廠挖人——在趙東的技術跟能力,在得到鋼廠職工認可之前,沈淮也不打算將他一下子提拔到位,以免鋼廠的管理層以後分割成梅鋼跟市鋼兩派。

    徐溪亭還在為自己的建議有可能給否定,而猶豫著要不要說出口,沒想到沈淮脫口直接就抓住生產整頓的重點,直指要害。

    徐溪亭不認為沈淮有管理鋼廠的經驗,只當是沈淮在此之前就听從趙東的意見,心想,既然新廠長對趙東這麼信任,似乎真的能展開手腳做些事情,便連著說好。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8-5 16:09
第一卷 第五十五章 整頓(二)做事要有班子

    沈淮又問徐溪亭︰“昨天有個叫胡志剛的工人,表現相當活躍,徐工對他有什麼看法?”

    “哦,是電爐鋼車間的骨干職工,是板坯連鑄段的副組長”徐溪亭擔心沈淮對鋼鐵行業的技術名詞不熟悉,沈淮只是點著頭,要他繼續往下說,

    “胡志剛雖然才是中專畢業,不過是個很願意用腦子去做事的人,就是闖勁有些太足了,跟車間里的管理層有些合不大來,不然直接擔任連鑄段的組長也沒有多大問題。”徐溪亭謹慎的評價胡志剛,沒有把話說得太滿。

    要整頓生產,說到底還是要有人能用,之前的管理層能留下來的不多,大部分都要汰換掉,沈淮這時候手邊最缺乏的就是人,缺乏有能力、有闖勁的人。

    徐溪亭對胡志剛的評價,有什麼潛台詞,沈淮自然听得出來,但他從不認為有闖勁、不受領導喜歡的刺頭職工,真就不好。

    胡志剛這種職工,恰恰是沈淮需要的能把水攪活的鯰魚,做事肯動腦子,那是再好不過。

    九三年中專學歷,憑自身的能力做上相當市鋼廠車間副工段長的位子,說明各方面的水平都在水準之上;昨天帶頭鬧事,說明在普通職工中也有威信;實在有什麼不足,以後還可以加強。

    至于徐溪亭對胡志剛有那麼一點點的不喜歡,沈淮也不以為意。

    徐溪亭今年四十五歲,是六十年中期畢業于淮海礦大的大學生。

    他人長得瘦小,看上去其貌不揚,七十年代給錯誤的批斗過,性子保守、謹慎。他顯然不會喜歡闖勁太足、鋒芒畢呈的年輕人,沈淮心里想︰說不定徐溪亭對他昨天的作為也相當不認同吧?

    胡志剛很快就拿著一套洗淨的工作服跟安全帽到廠辦來,都一群大老爺們,沈淮就直接在會議室里將工作服換上,略覺得有些肥大。

    沈淮個子跟胡志剛一般高,但身材沒有胡志剛魁梧,將安全帽戴上,對徐溪亭、趙東說道︰

    “我們這就直接進廠區,邊看邊說。”

    沈淮又對要離開的胡志剛說道,

    “我目前要從鋼廠目前兩個車間及各科室各挑一到兩名優秀的青年職工,臨時擔任我的特別助理。徐工剛才說到電爐鋼車間,推薦了你。你願不願意擔任我的特別助理?當然,這個只是臨時的職務,也不會有什麼額外的工資。”

    胡志剛一時間不能理解“特別助理”是怎麼一個職務,但想想也知道“廠長特別助理”,哪怕是臨時的,即使沒有額外的工資,也都不可能是什麼壞差使。

    全廠就三條主要生產線,共五百名一線工人,只有三到六個特別助理的名額,可以說是跟車間主任一樣稀缺。

    胡志剛帶頭領著班組職工鬧事,是對鋼廠現狀的不滿跟憤怒,但不意味他不願意參與進來一起去改變鋼廠的現狀。

    昨天听了沈淮鼓舞人心、直接點他將的話,胡志剛也是興奮了半宿沒睡踏實,沒想到今天起早趕到工廠,跟沈淮踫上,就當即獲得這麼重要的機遇,真可謂是早起的鳥兒有蟲吃,自然是忙不迭的點頭答應下來。

    “行,那我們就直接去電爐鋼車間……”沈淮說道。

    沈淮不能立即將管理層都踢走,在摸透鋼廠的底細之前,也不能倉促的召開職工大會,故而現有管理層還要暫時使用。

    不過,為了保證現有的管理層不暗中使絆子或給他故意的消極怠工,沈淮打算從基層及各科室,挑選一批在職工干部里有威信、有能力又有闖勁的優秀職工,形成一個由“廠長特別助理”構成的臨時的準管理層,以確保鋼廠在過渡期能平穩的運營下去,也為新的管理層成型,做好準備。

    在去生產區的路上,沈淮將他的想法,跟徐溪亭以及趙東溝通了一下︰

    “這個臨時的特別助理團隊,我會直接領導,不過要徐工你替我把關,趙東你要在里面發揮核心作用——我會讓人在宿舍樓給你們二人準備宿舍,這段時間,就要你們二個人,像釘子一樣,釘在廠里。嫂夫人跟明霞對此要有什麼意見,你們替我打聲招呼……”

    徐溪亭跟趙東都是笑了笑。

    胡志剛跟著後面,听了心里也熱血沸騰。

    要說拖到職工大會上通過打擂台的方式再對管理層進行換血,顯然有些不現實。即將成立的臨時特別助理團隊,將發揮什麼作用,以及對于能進入這個團隊的人,意義是何等的重要,胡志剛到這時已經能是完全能理解……

    沈淮又跟趙東說道︰“市鋼廠,你推薦那兩名工程師,如果他們沒有改變主意,你請他們過來給徐工面試一下。要沒有問題,也直接先從特別助理做起,先摸鋼廠的底子。其他市鋼廠願意到梅溪來工作的人員,確實有能力,又有水平的,可以沒有辦法一下子放到重要崗位上去,但過來的工資,我可以承諾在市鋼廠的基礎上加一倍……”

    趙東笑道︰“之前徐聞刀跟潘成,是有些猶豫,不過知道昨天發生的事情後,就連夜摸上我家的門,也跟徐工見過面了……”

    “徐工都跟他們見過了啊,”沈淮對趙東推薦的徐聞刀跟潘成都很熟悉,但又不能表現得跟他們很熟悉,還是裝作尊重徐溪亭的樣子,問道,“徐工認為他們能否勝利特別助理的角色……”

    “他們都是熊文斌當廠長時,帶出來的大學生,有能力,有水平,在市鋼廠也是基層骨干。”徐溪亭雖說不清楚沈淮為什麼對趙東這麼信任,倒也不得不承認,沈淮挑人非常精準,包括趙東在內,徐聞刀、潘成都是市鋼廠基層最有潛力的人才,只可惜他們在市鋼廠得不到重用。

    “徐工認可,那就行,”沈淮轉頭就吩咐趙東,“你等會兒就通知他們兩人直接到廠辦來見我……”

    趙東、徐聞刀、潘成等人,作為國內八十年的大學生,有技術、懂管理,又有豐富的基層經驗,但在市鋼廠得不到重用,可以說跟他們性格耿直、講原則、不妥協有關。

    在社會上,這些人可以說不夠圓滑,不通人情世俗。

    不過,一座現代化的大型企業,真正的適合做生產管理的,也只有這些在品格上有堅持、不妥協的人。

    也只有這樣的人,才有可能把管理一絲不苟的做起來,才能為企業真正的創造有價值的貢獻。

    現在東華市的整體環境不行,使得這些人才難得出頭之日,也沒有管理上水平的外資或合資企業等就業渠道供他們流入——這樣也好,沈淮想到把他們拉到梅溪來,阻力還能小一些,不然憑梅溪這麼一座破廠,憑什麼把一流的人才請進來?

    也是在這一刻,徐溪亭才更深刻的認識沈淮做決斷的果斷。

    當然這個也跟沈淮昨天逼得市長都低頭的強硬姿態有直接的關系。

    他現在要是不怕鋼廠崩潰掉,就是把鋼廠的整個管理層清洗掉,也沒有人敢說個“不”字,何況他現在只是從市鋼廠請三個真正有能力的人進來加入準管理層?

    什麼樣的獅子帶領出什麼樣的團隊。

    徐溪亭即使是個保守謹慎的人,這一刻也有著做一番事業的熱血往外涌。

    *************

    沈淮與徐溪亭、趙東、胡志剛去的電爐鋼車間,是梅溪鋼鐵廠眼下最重要,也是最核心的生產線。

    很可惜,這條線的運行非常差。

    由于技術力量缺乏跟管理上的嚴重滯後跟僵化,這條線幾乎七成的產能潛力都沒能發揮出來。

    以兩座四十五噸級電弧爐為核心,加上前置處理、精煉爐、板坯連鑄機等工序設備設置在內,加上前中後三段的爐料、鋼坯以及鋼材倉儲場地,整條生產線鋪陳開來有一里多地。

    站在生產區的二道門前,看著連接生產鋼鐵長廊以及高高聳起的煉爐,現代鋼鐵工業的魄力盡情的展現在眼前。

    可惜的是,這只圖有其表,內中盡是敗絮。

    當年梅溪鋼鐵廠引進電弧爐連鑄生產線時,正是國內鄉鎮企業發生的高\潮期。受種種刺激,縣鎮,包括東華市,也不管能不能消化,就拍腦袋決定上馬國外八十年代初才成熟起來的先進技術。

    市縣在貸款上都給了有力的支持,一次就從多家銀行貸出近五千萬元的資金來。在九零年之前,東華市對鄉鎮級的企業,就沒有這麼大的支持力度,在全省來說,也極為罕見。

    沈淮當初就作為技術骨干,給梅溪鋼鐵廠借調過來,參加為期三個月的設備安裝調試,對這條線的情況很清楚。

    即使過去三年了,這條生產線的技術水平,在國內還是一流的。

    只可惜,神兵利器再鋒利,沒有會使刀的人,也白瞎。

    這條生產線,需要一百二十到兩百名培訓合格的專業工人,就能運行起來,達到人均年產三百噸鋼的高生產率水平。

    而如今,梅溪鋼鐵廠在這條線投入的一線工人接近三百人,但真正懂技術的專業工程師,就徐溪亭寥寥幾人,生產安全的管理也相當的滯後。

    在嚴峻的生產安全壓力面前,以徐溪亭謹慎的性子,也根本就不敢把產能開足。

    沈淮在廠辦跟徐溪亭、趙東談了許久,這會兒到生產區,離上班時間也很近,一線工人也陸陸續續的到崗。

    經歷昨天的事,一線工人情緒很高,但情緒高未必就能把事情做正確。

    沈淮走進板坯連鑄工段,現在生產線還沒有運轉,二三十名工人,能照規章穿戴好工作服、勞保鞋、安全帽的工人不足半數。有人甚至穿著棉拖鞋站在扎機前,還有煙頭堂而皇之的躺在地面上;板材及器械堆放混亂,地面上到處都是油污。

    徐溪亭能感覺到沈淮精于生產管理,因為他鎖著眉,雖然不吭聲,但目光每掃一處,都是生產管理上所存在的嚴重缺陷——徐溪亭雖然不負責生產方面的管理工作,但作為副總工程師,也將要給沈淮提拔為全廠技術的總負責人,無形之間還有一股壓力叫他難以喘氣。

    幾個副廠長也是趕到廠辦後,知道沈淮早上進廠有一段時間了,不敢馬虎,還彼此檢查有無漏洞,趕到電爐鋼車間跟沈淮匯合。

    看著幾個副廠長進工段,沈淮站在那軋機前,看著他們走過來,對著當中一人說道︰“作為管理者,首先要一絲不苟的遵循生產規章制度,你,去把辭職報告交到我辦公室來……”

    經歷昨天的事情之後,誰敢在沈淮面前再馬虎?

    他們進廠區之前,還彼此檢查過,確保沒有毛病可以給沈淮挑刺才過來,哪里想到剛見沈淮,就給指責不遵生產規章制,給強令辭職?

    給沈淮當眾拎出來強迫辭職的副廠長,當即傻在那里,臉漲得通紅,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哪里犯錯了。

    過了半餉,才有人看出來,扯著他的衣袖,指他的鞋︰他進廠區之前,沒有把皮鞋換成勞保鞋。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8-5 16:10
第一卷 第五十六章 整頓(三)任重而道遠

    整整一天,沈淮在徐溪亭、趙東以及幾位副廠長的陪同,一個工段一個工段的摸過去。

    別人是殺雞給猴看,沈淮是殺猴給雞看——當郭姓副廠長因為進生產區沒換勞保鞋給當眾責令辭職的消息傳出去,走到下面的工段,至少就看不到上班穿拖鞋、不加掩飾在車間抽煙或躲在倉庫賭搏、車間看不到工人的現象。

    高壓雖然能叫生產狀況有所改觀,但沒有辦法從根本上改善鋼廠的局面,根子差太多了。

    鋼廠的職工,絕大多數都來自于梅溪鎮各個村,高中、中考以上學歷的職工比例不高,大多數是初中左右學歷,甚至還有相當數量的職工連小學都沒有畢業。

    沈淮可以把管理層都清理出去,但沒有辦法把學歷低的一線工人都清理掉。

    “培訓,不管投入多大的資源,也要對一線工人進行充分的培訓,”

    沈淮趁著在食堂吃晚飯的當兒,將徐溪亭、趙東、胡志剛以及幾個副廠長、科室及車間負責人,召集起來談事情,

    “生產不能停,就利用夜間進行培訓。徐工跟趙東明天就要把一些培訓材料準備好,也可以暫時就直接使用市鋼廠的培訓材料。我們先從勞動紀律、生產安全開始,崗位技能培訓壓後些。以兩個月為期,考核合格的正式上崗。所有夜間參加培訓並通過考核的職工,培訓時間,一律以雙倍工時計算加班工資,並且上調兩級工資。考核不通過的,都撤下來。廠區、鎮上,都需要清潔工,我想打掃工作,總是能勝任的……”

    對普通職工,要用大棒加糖果來調動積極性。

    到下班時間,普通職工以及基層班組長,差不多都照常上下班。

    那些打算離開鋼廠、有門路調回縣職能部門的,以及自以為是杜建的鐵桿心腹、必然會給清洗掉的管理人員,打著“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的主意,不敢跟沈淮起沖突,但也不會特別畏懼沈淮,下班時間一到,也正常走人。

    那些不甘心給清理出去,或者即使給踢出鋼廠,也只能回到鎮政府看沈淮臉色的人,就只能硬著頭皮留下來。也指望這時候服個軟,即使能力不行,還能寄希望沈淮手軟,在清理他們的時候不至于一點情面都不留。

    包括還能堅持咬牙留下來的原管理層,加上胡志剛等陸續從班組及各科室推薦上來的特別助理,以及經趙東、徐溪亭推薦,下午就正式給召來就崗的徐聞刀跟潘成兩個工程師,整個臨時組織起來的管理團隊,有二十六人。

    吃過晚飯,沈淮把大家都召集到廠辦公議室,坐會議桌一端,看著圍坐成兩圈的眾人,說道︰

    “昨天跟今天發生的事情,很多都是我不想的,但大家也都知道,我的心不狠、下手不鋒利,談什麼整頓,談什麼拯救?”

    徐溪亭、趙東坐在會議桌,都看著眼前的記錄本,他們對梅溪鋼鐵廠盤根錯節的問題很了解,對這種情況越了解,就越知道鐵腕治廠的重要性。

    沒有快刀斬亂麻的狠勁,梅溪鋼鐵廠很難有逆轉的機會。

    也恰恰是知道這點,也恰恰知道沈淮身上這種鐵腕治廠的狠勁,是他們所不具備的,故而也是越發的欽佩沈淮。

    “我昨天跟今天,說了很多嚴厲的話,大家都會擔心︰我的能力有欠缺啊,怎麼辦?”沈淮接著說道,“在座的人,有個別只有初中學歷,大概心里都很擔心會不會給沈淮這家伙踢出去。其實,大家都不需要這麼擔心,我現在對大家的要求只有兩個︰一是認真做事,二是願意學習。只要做到這兩點,即使不能勝任目前的職位,我想鋼廠與鎮上,能叫你們做的事情,也不會沒有。俗話說得好,再不行,就去當官嘛……”

    很多人繃緊的神經,這時候也稍稍松馳一些,听到沈淮竟然也會說玩笑話,都會心的笑了起來。

    面對管理混亂的企業,強硬的鐵腕政策往往有直接的效果,但一味的鐵腕高壓,沒有一定的彈性,顯然又不合適。

    要是一家純粹的私營企業,不需要承擔這那麼多的社會責任,按章納稅即可。不過,梅溪鋼鐵廠是集體性質的鎮屬企業,在發展之初,就直接近乎無償的佔用了大量的公共資源,所以不能把一些必須要承擔的社會責任推御掉。

    能力上有些欠缺的管理人員,以及學歷、技能有些低的一線工人,都是鋼廠必須要消化的問題,而不能將這些問題都推給鎮上。

    “昨天,我說我很年輕,沒有什麼經驗,”沈淮接著說道,“當然,這個謙虛的說法。我以為大家都欣賞比較謙虛的人,不過今天到各個工段,實際走了一走,我覺得不能太謙虛。太謙虛的結果,只會讓大家誤以為我的要求跟標準很低……”

    大家又跟著笑了起來,昨天大家都坐在辦公室里,沈淮只是表現出他強硬的姿態。到底有多少管理上的經驗跟水平,絕大多數人,都不以為然的。

    今天大家跟著沈淮在各個工段上,跑得小腿酸脹,他們即使沒有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沈淮有沒有管理鋼廠的能力,從他與一線職工干部交流的細節處,是完全能看出來的。

    徐溪亭也不得不承認,沈淮對煉鋼過程及工業管理的精通,甚至還在趙東之上。只用兩天的工夫,徐溪亭便能確認,以沈淮的鐵腕手段以及對鋼廠管理的精通,想要讓梅溪鋼鐵廠走出泥淖,走上騰飛的軌道,是完全有可能的。

    叫徐溪亭心里疑惑不解的是︰這世人真有所謂的天才嗎?

    其他人知道沈淮有海外留學的經歷後,心里倒坦然些︰海歸人才真是不一樣啊!

    會議室,沒有投影儀之類的先進設備,只在牆壁上有塊掛板,。

    沈淮站起來,拿起粉筆在掛板上寫“58”這個數︰

    “這個數字,相信在位的各位大家都很熟悉。這就是我們廠的人均年產噸鋼數。也就是說,梅溪鋼鐵廠,平均到每個干部職工頭上,每年每人只生產58噸鋼,這個是最直接衡量鋼廠生產效率的指標,”沈淮轉過身,看向會議室里的眾人,又問道,“這個數字高不高呢?”

    沈淮轉回身,繼續在黑板上錯落有致的寫下幾個數。

    “第二個數字,149,是市鋼廠去年的人均年產噸鋼數……”

    “第三個數字,238,是市鋼廠歷史上的最佳數據;這個數字,恰好也是去年國內效益排前十的鋼鐵企業平均值……”

    “第四個數字,262,是全球鋼鐵產業的人均年產噸鋼數;至于國際一流鋼鐵企業的人均年產噸鋼數,還是不寫出吧,那個目標太遙遠了些……”

    寫這幾個數之後,沈淮又飛快的用彩色粉筆將四個數字串起來,在黑板上畫出一副標準的噸鋼數曲線圖來。

    “掛板就這麼大,噸鋼能耗指標、鋼坯成材率等指標圖也不夠畫,但差距有多大,大家心里都應該有數,”沈淮說道,“即使有些人心里沒有數,也不打緊;我的要求,是大家從今天之後,要認真工作,認真學習。”

    徐溪亭等人的臉滾燙滾燙的。

    梅溪鋼鐵廠所引進的生產線,可以說是國外八十年代初才成熟起來的技術,至少在技術水平上一點都不落後,但發揮出來的生產效率,甚至還不到國內一流鋼企及國際鋼企平均水平的四分之一。

    造成這個局面的情況是多方面︰

    人浮于事,脫產職工人數幾乎與一線工人相等,這個就直接將人均噸鋼產量拉低了近一半;

    采購環節出面嚴重問題,爐料質量差;

    工業配套環境差,電力、運力供應不足;

    技術力量極端薄弱,全廠八百余職工,即使初級職稱包括在內,合格的專業人員不到三十人;

    生產管理嚴重滯後,職工職業素養差,勞動紀律渙散,造成大小生產事故頻發,生產浪費現象嚴重;

    管理層官僚作風嚴重,鋼廠里的裙帶關系錯綜復雜,從上到下幾乎每個環節都有人在吃里扒外……

    幾乎國內公有制企業所能有的種種弊端,在梅溪鋼鐵廠身上都得到集中體現。

    雖然有種種借口,但作為全廠技術的實際負責人,也將給沈淮正式任命為全廠技術的總負責人,徐溪亭心里是有愧的。

    包括那些還有著羞恥心的前管理層人員,也都羞愧不能跟沈淮直接相對。

    “我會把我的主要精力都投在鋼廠,但也要負責一部分鎮上的工作,”沈淮說道,“梅溪鋼鐵廠能走到哪一步,實際上更多還要依賴于在座的各位。我已經通知工會,給你們每個不住在廠附近的人,都準備好宿舍。各位,任重而道遠啊……”

    在整個生產環節所出現的問題,沈淮相信趙東、徐溪亭以及徐聞刀、潘成他們都能發現,都能提出相應的整頓方案,也許更重要的,是讓他們跟現有的管理員更好的融合起來。

    沈淮看了看表,夜深已經過九點鐘,他還要跟何清社踫個頭,便將剩下的時間留給趙東、徐溪亭他們,臨走前還特地吩咐了一聲︰“也不要太慢,最好不要超過十二點;明天早上七點半,我還要跟大家在這里準時踫頭……”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8-5 16:11
第一卷 第五十七章 大人物都有司機

    把徐溪亭、趙東他們留在會議室繼續討論整頓方案,沈淮上樓走進他還很陌生的廠長辦公室。

    柚木地板、看上去就知道高檔的辦公家俱,金錢樹盆栽,還真是有前廠長杜建的風格。

    杜建的私人物品都已經拿走,檔案櫃里的文件也還算整齊,但從表面是看不出有無缺失的。交接表就擺在辦公桌上,沈淮今天也沒有時間看一眼,也不大關心,畢竟負責交接的廠辦主任就是杜建的親信。

    “沈廠長……”

    沈淮放下交接表,轉回頭,見面孔是杜建的司機,只是半天沒想起他的名字來,應該是沒有听人提起過他的名字,問道︰“你是?”

    “我是邵征,以前是杜廠長的司機,”邵征將手里的鑰匙遞過來,說道,“這是帕薩特的車鑰匙,杜主任說要交給你。小車班還有兩名司機在值班,沈廠長你看到挑誰當你的專職司機,或許等明天人齊了再說?”

    沈淮看著邵征手里的車鑰匙,邵征嘴里所說的杜主任是廠辦主任杜貴,是杜建的堂弟,也是杜建在鋼廠的鐵桿心腹。

    大概是自認會給遭到清洗,所以杜貴也不鳥沈淮,只是把該做的事情做完,下班時間一到,就直接走人,不在目前的二十六人臨時管理團隊之列。包括昨天在黨政會議上給任命為治保處處長的王剛,今天就壓根兒沒敢過來報道、找不痛快。

    鋼廠效益再差,管理層該有的享受倒是一點都不落後。

    包括進口的帕薩特在內,小車就有八部,廠辦還專門下設了一個小車司機班,編有八名小車司機。

    帕薩特平時是杜建的座駕,但經歷昨天的事情之後,今天上午,杜建就把車連著司機以及另一部給鎮里佔用的桑塔那還了回來。

    作為鋼廠最好的小車,從上到下,也都認為帕薩特該是沈淮使用,故而廠辦主任雖然早就下班,還是安排邵征留下來等沈淮。

    “都不早了,你怎麼沒下班去,車鑰匙讓其他司機交給我就行?”沈淮問邵征。

    鄉鎮干部按照嚴格規定的話,不管書記還是鎮長,都不應該配備專職司機。不過只要財務允許,像杜建這樣,將司機編制掛相關單位,享受專職司機待遇的情況普遍。

    邵征既然是杜建的專職司機,自然也應該是受杜建信任的人,而且這年頭會開小車的人不多,即使離開鋼廠,即使杜建不幫他安排工作,他也不應該愁找不到碗飯吃。

    沈淮對邵征留下來,感到有些奇怪,見他三十五六歲左右,皮膚 黑,中等人身材,人看上去很結實,或許是退伍軍人,只是這時候也不便去翻看人事檔案。

    “我是錢文惠的愛人,等她一起下班呢。”邵征尷尬的笑了笑,沈淮的問話能叫他听出強烈的不信任。

    “哦。”沈淮恍然的“哦”了一聲。

    錢文惠是財務科長,是位小個子、長相清秀的女人,此時正在樓下的會議室里繼續參與整頓生產的討論。

    沈淮沒想到杜建的前司機跟財務科長竟然是夫妻關系。

    鋼廠的裙帶關系復雜,沈淮前期主要關注附在鋼廠身上吸血的外圍關系網,在短時間里還沒有辦法把鋼廠內部的所有關系都摸透。

    徐溪亭在此之前,也沒有就財務問題刻意的經趙東提醒這邊。

    一般說來,杜建要掌握鋼廠,廠辦主任、專職司機以及財務科長,都應該用親信才對。

    在知道邵征跟錢文惠是夫妻後,沈淮心頭的疑惑更深了,錢文惠、邵征夫婦,怎麼就沒有識相點、主動離職的念頭?

    “我要去鎮政府,你開車送我過去。”沈淮也沒有立即提出就換司機,反正他也有駕證,有些私密的事情不讓邵征參與就是。情況沒有摸清楚之前,也就沒有必要一下子就把他跟錢文惠踢出去。

    “那我就先去停車場把車開過來……”邵征也不多話,就先下樓去了。

    沈淮看著文件櫃有一疊檔案,白天都在工段,還沒有機會正式接觸鋼廠的正式資料。他本打算先看人事檔案,給邵征岔開來,決定先看財務資料,將厚厚的文件袋拿在手里,就下了樓。

    鋼廠的財務情況,也是必須要第一時間掌握的。

    時間太緊,趕到鎮政府也就三五分鐘的事情,沈淮坐到車里,還是見縫插針的看起材料來。

    邵征開車也是真有一把料,在路面有些拱波的學堂街,叫沈淮幾乎感覺不到車在行進。

    沈淮翻隨手翻看了幾頁,又翻到最後,確定有錢文惠的簽章。但就這份財務報告來看,做得非常有水平,幾乎看不出財務上有什麼漏洞,這大概是整個市鋼廠唯一叫沈淮看到的亮點。

    當然,沈淮也知道,帳目做得越漂亮,財務上的漏洞也可能會給掩蓋得越徹底。

    “看財務報告,錢科長應該是科班出身吧?”沈淮將文件隨手合上,問邵征。

    听到沈淮夸贊自己的愛人,邵征在後視鏡里露出微笑,說道︰“都說文惠是梅溪鎮的第一位注冊會計師呢……”

    沈淮點點頭,梅溪鋼鐵廠作為產值在億元左右徘徊的規模企業,曾受市縣的高度關注,能有徐溪亭、錢文惠這樣的專業人才,也不足為怪。

    只是這些專業人才數量足不足夠,能不能發揮出作用,才最關鍵。

    很快就到鎮政府,三層小樓,整個鎮領導所在的三樓,除何清社的辦公室還亮著燈外,其他幾個副書記、副鎮長的辦公室也都亮著燈。

    三樓熄燈的房間,一是檔案文印室,一是黃新良的黨政辦,一是杜建的書記辦公室。

    沈淮心里一笑︰今天又沒有什麼特殊事情發生,鎮上這些人還真是好耐性。

    沈淮讓邵征直接回鋼廠繼續值班,他就隨手拿著文件袋上了樓。

    ***************

    昨天的事件,對梅溪鎮的影響是極深刻的,昨天幾乎所有的鎮上干部,都給調去維持鋼廠軼序,副鎮長以上人員,都進入廠辦大樓,都看到局勢逆轉的前後變化。

    沈淮雖然只是副書記,卻是正科級干部,地位本來就在其他副書記、副鎮長之上。而昨天的情形,稍了解些官場規則的人,都能猜到沈淮背後站著能強迫市長高天河低頭的大後台。

    誰吃飽了撐死、誰嫌頭硬,一定要去撞沈淮這塊大石頭?

    杜建的失勢也是顯而易見。

    曾經是杜建的後台、縣委書記陶繼興在昨天的事情上沒有任何的表態,而代縣長葛永秋又明確將鋼廠經營困難的責任歸到杜建頭上,支持沈淮徹底清洗鋼廠的管理層。

    今天大白天,鎮上的干部都在猜測︰書記杜建到底是會給直接撤職呢,還是說給調到其他哪個旮旯里去?或者下場會更慘重,直接進大獄?

    這時候,鎮上的干部是唯恐跟黨委書記杜建撇不清關系,除了已經給捆在一起繩子上的那幾只螞蚱外,誰還敢跟他走得太近?

    昨天在鋼廠的會議室里,沈淮也明確表示要抬何清社上位,主持鎮上的工作,那幾個副書記、副鎮長,即使覺得沈淮不容易親近,從此之後,跟何清社站到一起,也就顯而易見成了明智的選擇。

    杜建完全沒能從昨天的打擊中恢復過來,今天兩個會議,是何清社主持,也叫他領會到從來沒有過的、大局在握的感覺。

    不過何清社沒有給喜悅沖昏頭腦,他很清醒的知道這種變化是誰帶來的,所以上午跟下午都主動找沈淮聯絡。

    只是沈淮給鋼廠的事情纏住,他夜里也留在辦公室等沈淮過來踫頭,一點不覺得過九點了,時間很晚。那幾個想要好好表現,想要跟杜建劃清界線的副職,也知道老老實實的守在辦公室里。

    沈淮直接上了三樓,沒有理會還守在政府里的副鎮長、副書記、黨委委員,直接就敲門進了何清社的辦公室。

    沈淮也只是趕過來,跟何清社踫一下面,他這時候根本就沒有精力太多的去過問鎮上的事情。

    今天下午鎮上兩個比較重要的會議,他也都請假缺席,甚至還沒有機會跟下面的村干部見面。

    沈淮只是想知道經歷昨天的事情之後,鎮上的狀況有沒有改變。

    鄉鎮工作繁瑣而復雜,計生、農稅、土地承包、河渠水利建設、宅基違建、中小學教育以及工商稅收、鄉鎮治安衛生綜合治理,都要直接面對農民及鎮上居民,會遇到各種難纏的事。

    沈淮沒有三頭六臂,即使眼下有機會能把梅溪鎮所有的權柄都抓過來,他也沒有能力,把這麼多千頭萬緒的事情都抓到自己身上來。

    所以在政府這頭,沈淮目前也只能支持何清社掌控局面。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8-5 16:13
第一卷 第五十八章 權力分贓

    何清社在里面打開門,讓沈淮進來,抓了一撮茶葉,給他沏茶,說道︰“今天是沈書記第一天全面主持鋼廠,工作到這麼晚,還要多注意身體啊……”

    不管何清社的出發點,是顧全大局,避免叫鎮上陷入被動,還是因為兔死狐悲,不想叫他給杜建踐踏得太厲害,昨天發生那麼多事,鎮上真正有心站出來想阻止事態惡化的,只有何清社一人——就憑著這一點,何清社就是值得親近的。

    沈淮接過何清社遞來的茶水杯,說道︰“今天摸了一下鋼廠的情況,問題有些復雜。不像顆釘子一樣扎在那里不成啊,我年輕,身體還能扛得住,不過鎮上的工作,以後就要推給何鎮長你們來承擔了……”

    “大家都是為群眾服務,各有側重,也就不分彼此,”

    何清社拉著一把椅子,在沈淮斜側面坐下,笑著說道,

    “不過,今天鎮上開會,分管工作又進行了些調整。幾個書記跟鎮長合計過,沈書記你既然是來梅溪負責工業跟經濟的,企業辦、經濟管理站、財政所等跟工商財政相關的部門,還得要沈書記你親自來抓。杜書記的意見也是這個,這些責任可就沒人能替沈書記你分擔啊……”

    沈淮摸了摸後腦勺,靠著椅背而坐,沒想到鎮上的風向變得真快,這也反應出官場上極世繪、現實的地方。

    想當初杜建得縣委書記陶繼興支持,在梅溪鎮只手遮天,叫何清社這個副書記、鎮長成為擺飾,也沒有人敢說杜建的不是。下面的副書記、副鎮長,都唯杜建耳提面命,都一起將何清社擠兌到一邊。

    如今風水轉了,何清社有機會將杜建架空起來,也絕不會手軟。

    當然,何清社也是現實跟世故的,知道他這個盟友的重要性跟關鍵性,故而將企業辦、經管站以及財政所等鎮上經濟財政大權都讓出來。

    沈淮倒沒有覺得何清社的現實跟世俗沒有什麼不好,既然要混官場,痛打落水狗、對落水狗不留情是最基本的素養,只是沒想到他下手還挺快。

    不過,何清社沒有鼓動自己將杜建擠兌走的意思,說明他對人心的把握還是有一套的——沈淮確實不想急著將杜建踢走。

    他剛來梅溪擔任副書記,就算立即把杜建踢走,他也不能沒當兩天副書記就立即上位。與其讓縣里另派一個人插足梅溪鎮,還不如讓杜建留下來。

    譚啟平再過半個月就會到東華擔任市委書記,沈淮也不怕杜建在梅溪鎮能翻身;他與何清社聯合起來,也有足夠的把握控制住梅溪鎮的局面,這無疑是此時較為有利的局面。

    不過,沈淮沒想把太多的事攬身上來。

    說起來,財政權是與人事權並重。

    梅溪鎮的工作秩序恢復正常,財政就應該由鎮長掌握。此時何清社將財政所跟其他部門一起劃出來,交給沈淮分管,不能不說他的討好意圖很明顯。這也說明,九三年鄉鎮的分工有些混亂。

    何清社是個比較有原則的官員,但也是現實跟世故的,眼下顯然是把沈淮當成交易跟合作的對象。

    不過,梅溪鎮一年能支配的財政收入,也就不到六百萬,而且中小學教職工及政府機關職員的工資福利,就佔掉其中的大半。

    其他相應的教育、交通、計生、農水、防訊等投入,每年也都有固定的數目要支出。

    把這些扣除出去,真正能給鎮上靈活機動掌握的錢款,也就幾十萬的樣子。

    就算再心黑,也沒有誰敢將幾十萬的款子直接裝自己的口袋里去。沈淮眼楮再淺,也沒有淺到去爭每年才幾十萬款項的控制權。

    “我到梅溪鎮,才兩天時間,但知道何鎮長你是個能交心的人,”沈淮語氣誠摯的跟何清社說道,“我決定從市里下來,到鄉鎮上任職,還是想做些事情。這個也是叫家里的長輩,能看到我也是會做事的人。不過,要把這麼多擔子,都壓我肩上來,我是真扛不住啊……”

    沈淮的話也是半真半假,有些話需要何清社自個慢慢去琢磨。

    “比如說,鎮上有些款子,是急等著等批復的。要是財政所給我分管,我每天忙完鋼廠的事,再到鎮上來研究用款的事情,多半會耽誤事情,”沈淮邊說邊思考事,“這樣吧,我在鋼廠也是整頓經營生產,跟企業辦的工作較為類同,可以觸類旁通,這個擔子我就擔起來,做得不好,還可以跟何鎮長你們請教。至于經管站、財政所,何鎮長你千萬不要來為難我……”

    沈淮的態度很明確︰

    鎮屬企業原則上歸企業辦管理,他分管經濟,抓企業辦、抓鎮屬企業的整頓跟振興,名正言順;財政所跟經管站屬于財政塊,則堅決的推給何清社去管。

    何清社見沈淮的態度很堅決,沒有含糊的地方,心想他真要撈錢,控制鋼廠的原料采購跟鋼材外銷,每年上百萬都輕松得很,的確不需要盯著鎮財政以及由經管站監督的村級財務跟土地承包費那點油水,也就沒有往別處想。

    何清社說道︰“鋼廠那邊的擔子也的確重,企業辦的擔子也該是你擔著;這樣吧,財政上的事,那就由我跟你商議來辦……”

    沈淮只是告饒的拱拱手,把鋼廠的情況跟何清社簡單的交流了一下,又問道︰“鋼廠財務科長錢文惠與杜書記在鋼廠時的司機邵征是夫妻——這個情況,何鎮長你清楚嗎?”

    沈淮知道何清社這時候應該最警惕杜建跟他的鐵桿心腹,錢文惠及邵征的事,倒不擔心他會有什麼隱瞞。

    “錢文惠原先是縣財政、局的干部。八八年鋼廠搞擴改,當時的縣長,也就是現在調市體委擔主任的陳兵,覺得鋼廠的財務狀況需要改觀,就指定錢文惠進鋼廠擔任財務科長。她丈夫是轉業的志願兵,還是去年給杜書記調到鋼廠當小車司機的。實際上,鋼廠有好幾個小車司機,杜書記有時候用邵征開車,有時候讓小何負責接送,也不固定。”何清社把大體情況跟沈淮介紹了一下。

    沈淮也是暗自僥幸,心想要不是直接問何清社這一下,說不定真就將錢文惠跟邵征踢到一邊去了。

    這也從一方面,反應出梅溪鋼鐵廠的人事關系錯綜復雜。

    沈淮之前只想到杜建不會讓財務科長這麼關鍵的職務,落到心腹之外人的手里,沒想到這還涉及到前縣長陳兵跟縣委書記陶繼興的明爭暗斗,沒想到錢文惠會是前縣長陳兵指派到鋼廠任職的干部。

    沈淮對前縣長陳兵不熟悉,心想他從縣長位子上,給踢到市里去負責體育工作,權勢就大不如以前,要是他晚些天再到梅溪來任職,說不定錢文惠就已經給杜建他們從財務科長的位子上踢走了。

    這麼看來,錢文惠不應該是杜建的人;杜建之所以要將錢文惠的丈夫邵征拉進鋼廠當小車司機,應該是有拉攏錢文惠的意圖在里面。

    沈淮再細想想,廠辦主任杜貴,特意叫邵征留下來交車鑰匙,說不定有就惡意誤他的心思,心里也暗暗著惱︰沒想到杜建跟他的心腹,到這一步,都還有心玩陰招……

    沈淮看了看手表,都夜里十點半,準備起身跟何清社告辭。

    何清社說道︰“對了,還有件事要跟沈書記你說……”

    “什麼事?”沈淮問道。

    何清社拿起來辦公桌上的電話,拔了個電話,對電話那頭說道︰“沈書記在我辦公室呢,你過來跟沈書記作檢討……”

    沈淮不知道何清社葫蘆里賣什麼藥,便坐下來看什麼人要過來跟他做檢討。

    過了片刻,有人敲門進來,沈淮看著臉熟,過半天才想到是今天早上給他責令辭職的那個副廠長,只記得他姓郭。

    “沈……”郭姓廠長有些膽怯的走到沈淮面前,一時間有些慌亂,不知道是該喊沈淮“書記”還是“廠長”。

    “你就是從鋼廠辭職,也還是鎮里的人,你就喊我沈書記吧。”沈淮說道,既然何清社幫著求情,也說明他不是杜建的人,也不想太嚴厲了。

    “郭全之前在鋼廠分管財務,勞動紀律上很散漫,今兒給沈書記你趕了出來,他過來跟我做了檢討,我覺得他認識不深刻啊,所以讓沈書記你再教育教育他。”何清社說道。

    沈淮說道︰“郭廠長既然在鋼廠負責財務,想來對廠區的情況也不太熟悉,看來是我上午過于嚴厲了。”

    “不,不,”郭全說道,“沈書記要整頓鋼廠生產,嚴格要求是應該的,是我太散漫,認識不夠深刻,給何鎮長批評一頓,又有了些更深刻的認識,想跟沈書記你當面匯報……”

    沈淮笑了起來,指著牆角邊的一張椅子,說道︰“坐著說話吧,你總不能逼著我跟你道歉吧?”

    沈淮看郭全差不多三十四五歲,人長得倒白淨,既然有何清社居中轉圜,還不能真把當孫子訓,又側過頭跟何清社說道︰“我來梅溪,一是初來乍到,二是年輕氣盛,工作里真有什麼不對的地方,老何你一定要幫我指出來……”沈淮對何清社改了稱謂,叫彼此看上去更熟絡一些。

    何清社也呶呶嘴,讓郭全搬椅子過來坐著說話。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8-5 16:14
第一卷 第五十九章 給錯殺的猴

    沈淮跟郭全了解鋼廠的一些財務情況,郭全應答如流,對業務掌握是很熟悉。沈淮這時候才確認,因為鋼廠有郭全跟錢文惠這些人在,所以財務工作倒成為鋼廠的唯一亮點,今天真是錯殺郭全了。

    沈淮跟何清社說道︰“我既然把老郭踢給鎮里了,想挽回也怕老郭心里對我有意見。那老郭在鎮上的工作,還是何鎮長你來安排吧。”

    錯殺就錯殺了,沈淮還不會第一天就打自己的臉,再讓郭全回去當副廠長;不讓郭全回鋼廠,就讓何清社在鎮上給他安排工作,也算是補償。

    何清社也知道沈淮不大可能讓郭全再回鋼廠,不然他在鋼廠還有什麼權威可言?

    何清社笑道︰“郭全回鋼廠不合適了,不過他還算有些能力,沈書記你看你有別的地方能用上去,就叫他發揮些作用……”

    梅溪鋼鐵廠是鎮屬企業,雖然沒有行政定級,但由于廠長長期由鎮上一把手兼任,所以鋼廠副廠長的地位實際不比一般的副鎮長、鎮黨委委員稍差。

    郭全是沈淮當眾踢出鋼廠,何清社就算給他安排位子,也沒有辦法直接安排他當副鎮長。直接任命一個副鎮長,超過何清社的能量,而何清社相信這事件在沈淮那里並不難辦。

    即使沈淮現在為了自己的顏面,會將郭全安排一個低的位子,將來也有可能會去彌補他。

    “老何把皮球踢給我了啊,”沈淮笑道,“那這麼好了,企業辦既然歸我分管,我對企業辦的情況也不大熟悉,老郭先到企業辦掛個副主任,幫我把一些工作先干起來……”

    “今天就這樣吧。”沈淮把這事定下來,便站起來身告辭,也沒有去跟其他的副鎮長、副書記打招呼,就直接出了鎮政府。

    *************

    何清社站在窗口,看著沈淮離開政府院子,轉回身來,要郭全坐下來。

    名義上要說是鋼廠歸企業辦監管,但之前的鋼廠廠長由鎮上一把手兼任,而鎮企業辦主任杜貴,同時兼著鋼廠廠辦主任的職。鎮企業辦與鋼廠在梅溪鎮的實際地位落差,也就可見一斑了。

    從地位不下于副鎮長的副廠長,直接降到副站所級(副股)的企業辦副主任,就因為進廠區沒有換勞保鞋,差不多給連降了兩級,郭全的心是免不了失落。

    八十年代初,何清社在鶴塘當副鎮長,負責分管鶴塘的教育辦,郭全那時剛參加工作,在鶴塘初中當教師,打那時兩人就熟悉了。

    認識多年,何清社與郭全彼此間沒有什麼上下級的界限,看他神情黯淡,知道他內心難免失落,拍著他的肩膀說道︰

    “沈書記過來,心氣也高,想做一番事業,擋在他前面的阻礙,怕是都會給果斷的清除掉。你這事吧,是有些委屈,但你不能鑽進牛角尖里去。我剛剛跟沈書記談過話,想將財政所、經管站的工作都交給他來分管,沈書記推辭了,最後只願意分管企業辦。你有能力,到企業辦之後,叫沈書記看你的能力,其實比到其他部門更有發展的機會。”

    “……”郭全苦澀一笑,他足足要比沈淮年長了十歲,要他在沈淮面前裝孫子,確實叫心高氣傲的他有些難堪,帶著自暴自棄的口吻,說道,“除了去企業辦,還能怎麼辦?”

    何清社也知道郭全是一時有心結,知道給他些時間能想通,也不多勸,說道︰“你啊,機會有些是,不像我,可能這個鎮長就當到頭了……”

    “不會吧,杜建下去,可不就輪你當書記?”郭全問道。

    何清社搖頭而笑,說道︰“你的業務水平比我高,學問也比我好,但說到做官嘛,就不如我了。杜建要是不再添什麼亂子,我想沈書記不會動用背後的關系讓他直接下去。也許都不用一年,只要沈書記在梅溪能干出成績,就可以直接頂替杜建當一把手,顯然要比這時候叫杜建下去更合適……”

    鎮上的排名,杜建第一,何清社第二,沈淮第三。

    照常理來說,上面不空降人下來,杜建退上去,應該是何清社當書記。

    只是這個社會不總是照常理來運轉的,何清社對這個看得很透。

    沈淮背後的人,能逼著市長高天河低頭,何清社再不開眼,也不會瞎到以後去跟沈淮去爭黨委書記的位子。

    沈淮這種背景的人,二十四歲就正科,在鄉鎮積累經驗跟政績,打下一個好的基礎,以後兩三年一級的往上跳,像火箭似的就上去了。

    對沈淮這種有背景的人來說,縣長、縣委書記都是囊中之物,說不定市長、市委書記都不是太難摘的目標,何清社怎麼會不開眼想著去給這種人物當障礙物呢?

    何清社心想杜建也應該是看到這一點,才一下子給打蔫了。

    何清社他沒有過硬的背景,除了上個月給調到市里擔任體委主任的前縣長陳兵外,眼下也就跟縣上一兩個副縣長熟悉些。這些關系都不足以幫他抬到更高的位子上去。

    不跟沈淮去爭什麼,明面上看來,給沈淮搶了黨委書記的位子,他當一把手的時間會再次給拖延,但也不是沒有好處。他都過四十了,就算如願以償的當上鄉鎮一把手,差不多也就這樣了,難道還怕再晚兩年?

    *****************

    沈淮回到宿舍已經過十一點了,陳丹與小黎已經睡下,金子倒還賴在他屋里,在黑暗中竄出來蹭他的小腿,叫他有回到家里的溫馨感覺。

    打開燈,陳丹幫他取來的換洗衣服,都整齊的疊放在床邊。旁邊還有陳丹留的紙條,字跡娟秀,事無粗細的列寫了好幾條,密密麻麻,跟著嘮叨的小媳婦似的。

    看紙條,沈淮才知道他真把臉布跟腳布搞錯了,再看臉盆架子,陳丹已經幫他換過來了。

    沈淮坐下來,看著窗外的夜空,靜謐而幽遠。雖說沒有跟陳丹、小黎見面,但看著床邊上疊放整齊的衣裳,知道她們就在不遠的隔壁熟睡,就有著說不出的安心。

    雖說夜已深,沈淮還無暇睡下,鋼廠的財務報告要看,還有一些書要讀,這是每天必須要做的功課,還要寫鋼廠的改制方案。

    交給徐溪亭、趙東他們做的整頓方案,還是主要從生產環節入手,是著眼于細處,但梅溪鋼鐵廠以及東華地區國營及集體企業的整體下滑,不是沒有更深刻的原因。

    沈淮這些年在鋼廠工作,對國營企業的運營,感觸很深。

    他想以整頓梅溪鋼鐵廠為楔機,把以前的一些想法以及這兩年為考燕大博士生而學習經濟學上的一些心得,整理出來。

    鋪開紙,想落筆時,沈淮發現還真是千頭萬緒。

    國外很多經驗,國內這時候還沒有辦法進行借鑒,國內經濟政策也相對保守。九三年,國內連一部公司法都沒有,這時候效仿國外的管理經驗,搞所有權與經營權分離,必然會觸動一些人的敏感神經。

    要不要去做,沈淮也是很猶豫……

    *************

    很快,譚啟平將到東華市擔任新市委書記的消息就傳開去,普通干部無法從中領會出太多玄機,但對吳海峰、高天河、陶繼興以及葛永興等人來說,這則消息就足夠決定他們接下來的行為了。

    縣里隨後就專門就梅溪鋼鐵廠的整頓工作下發文件,強調整頓工作,要貫徹廠長負責制的精神,基本明確梅溪鎮黨政會議的權力僅限對梅溪鋼鐵廠長的監督上,而鋼廠的生產安排、經營決策、機構設置以及管理人員任免,皆由廠長負責。

    也就意味著,只要不撤消沈淮的鋼廠廠長職務,鋼廠的權力就集中到沈淮的手里,叫杜建以及其他鎮領導沒有干預鋼廠的理由。

    按說沈淮如此年輕,管理一座職工人數過八百、產值近億元的企業,在管理上是很難叫人放心的。

    不過譚啟平對此也沒有什麼意見,他以前就認為沈淮下鄉鎮,相比較沈淮的家世背景,起點是實在有些低了,但能直接管理一家規模企業,只能說是一種補償。

    至于梅溪鋼鐵廠能不能得到有效的整頓跟改善,能不能得到拯救,譚啟平還不會特別關心這個。梅溪鋼鐵廠的級別低,影響小,就算沈淮徹底做砸了,譚啟平也不用擔心會有什麼大問題,牽連到他。

    接下來的小半月,沈淮除了三五天跟譚啟平匯報一次外,都在扎根在鋼廠里。

    鎮上的事情,沈淮也極少理會,他讓杜貴回到鎮上,廠辦主任的位子空出來,由趙東兼任,擔任自己的助手,也照舊用邵征為司機。

    杜貴回到鎮上,沈淮還照舊讓他繼續擔任企業辦主任,不急著趕人。主要也是沈淮暫時還沒有精力顧及其他鎮屬企業,只是讓擔任企業辦副主任的郭全幫著他,把一些日常工作做起來,不叫杜貴又居中搗鬼的機會。

    跟何清社,沈淮也頂多是三五天踫一下頭,而杜建以及其他鎮上領導,沈淮甚至跟他們連踫面的機會都沒有。

    說是把老宅租下來,家俱家電什麼的都搬了過去,實際上正式到梅溪鎮之後,沈淮都吃住在鎮上,老宅那邊一次都沒有去過。

    陳丹跟小黎都住鎮上,沈淮也犯不著住老宅去;再說他住鎮上,平時吃喝都在廠食堂,不過洗衣及收拾家務什麼的,都可以賴給陳丹幫忙。

    沈淮早出晚歸,趕上重要的工段進行整頓,他與趙東他們就直接在車間的休息室里打個盹、睡一覺,跟實際跟陳丹、小黎也沒有什麼踫面的機會。

    沈淮有手機,但陳丹幾乎就沒有主動打過沈淮的手機,有什麼事情,都是在屋里留下字紙;以致沈淮有什麼事情,也都習慣留張紙條跟陳丹說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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