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仕途]重生之鋼鐵大亨(原名官場之風流人生) 作者:更俗 (已完成)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7-13 14:33
第一卷   第三十章 再遇梅溪鎮

梅溪大橋是六十年中期修成的水泥橋,經歷近三十年的風風雨雨,橋面坑坑窪窪,橋樁上暴露出來的鋼筋也銹跡斑駁,欄杆殘缺不全,狹窄的橋面使得兩輛大型卡車在橋面上會車都要小心翼翼……

這座為梅溪河下游兩岸民眾默默服務了近三十年的梅溪大橋,這時候看上去已經有些不堪重負了。

沈淮推着自行車,站在梅溪大橋上。

橋西的土地屬於唐閘區,有由市級財政撥資修建的寬敞柏油路;橋東就是梅溪鎮,砂石路塵土飛揚。

依靠梅溪河便捷廉價的河運,從橋下去,河兩岸分佈許多河運碼頭,分佈着一些砂石店、木材店以及運輸站。

只不過橋東屬於梅溪鎮的區域,由於硬件設施及管理都沒有跟上,從河東岸到砂石路兩邊,都顯得凌亂不堪,生活垃圾也隨處可見。

梅溪鎮發展再滯后,看上去再髒亂,每次踏上這片土地,沈淮也都由心的感到親切,蟲鳴鳥飛,雞走狗跳,以及那些個蹲在路邊蹶着屁股撒尿的年幼小女孩,都提醒着沈淮的靈魂,他就是屬於這片土地。

不管她這時候看上去多麼破舊、多麼滯后,不管生活在她之上的人們有善良、有正直、有邪惡、有貪婪、有勤勞、有懶惰、有上進,他都必須愛她。

“沈秘書!”

沈淮的遐思給一聲嬌脆的輕呼給打斷,轉頭看過去。一輛公交車正從橋西頭駛上大橋,錯身而頭,陳丹靠窗坐在公交車裡,頗為意外的看着他。

雖說這些年梅溪河已經不再清澈,水渾且黃,但陳丹每回過橋,還是喜歡看那粼粼的河水。此時夕陽正斜,河面上散射着粼粼的金光,公交車上橋時,陳丹都在盯着遠處的寬闊河面看,沈淮推着自行車站在橋頭髮愣的情形,突然間闖入她的視野,叫她有着驀然相遇的驚喜。那一聲嬌呼,幾乎是下意識的就喊了出來。

只是,轉念又想到沈淮那天停車在那種小店前的情形,心想他是個貪色逐艷之人,就算他還沒有對自己起了什麼歪心思,也應該離他遠遠的,就又後悔出聲跟他打招呼。

沈淮哪裡知道陳丹心裏所轉的小心思,看到那張親切而滲人心脾的白皙臉蛋,以及明媚躲閃的眼眸子,都叫他心頭微漾起波瀾來,嘴角翹起,給了一個回應而明確的微笑,就跨上車,跟在公交車的後面,往梅溪鎮而來。

沈淮此前幾次到梅溪鎮看小黎,都是離得遠遠的,不敢去驚擾她們生活的平靜,故而陳丹此前沒有在梅溪鎮見到過沈淮。

陳丹轉過頭,臉貼着車窗玻璃,看着沈淮騎了一輛破自行車跟着後面進梅溪鎮。她不知道沈淮將到梅溪鎮任職,也不知道副市長陳銘德意外逝世的事,這些事離她總是很遙運,看到沈淮騎着一輛破自行車來梅溪鎮,怎麼能叫她心裏不奇怪?

同時,陳丹又覺得他剛才那一笑,格外的親切,彷彿許久未見的老朋友相遇而笑,是那麼的自然,也叫人難以忘懷;怎麼會對他有這個感覺?

陳丹有心不去理會沈淮,但想到人家幫過大忙,遇上也不理會,就有些太不近人情,看着公交車進站,便下車來等沈淮過來,想正式打一聲招呼。

陳丹在玫紅色薄呢子外套下穿着緊身牛仔褲,雙腿顯得修長挺拔,身姿卓立的站在站台上,她將鴉色秀髮簡單的束在肩后,在漸漸西沉的夕陽光輝照耀下,白皙臉蛋有一股子說不出的柔媚,叫她有着不同尋常漂亮女人的氣質。

沈淮遠遠的看到陳丹站在公交站台上,不過後面一輛卡車不耐煩按着喇叭聲,他給趕到公交站台前才將卡車讓過去。

這時他整個人幾乎就跟陳丹挨着,抬頭就看到她的眼睫毛,在夕陽光下微微顫抖,長且密,落下來的陰翳,叫她的眼眸子格外的深邃,一時間沈淮看了有些失神。

沈淮瞬時的失神,叫陳丹內心有一點點抑制不住的驕傲跟失望,將挎包放在身前,有些窘迫的輕聲問道:“沈秘書怎麼到梅溪鎮來了?”

“哦,下午無聊,騎車四處閑逛,不知不覺就騎過了橋,”沈淮欲蓋彌彰的胡扯了一個理由,又問道,“你家住這邊附近?”

“還要往前再走一路,不過也不遠了,前面拐過去就是。看到沈秘書,才想到海文賠償的事情,還沒有跟沈秘書好好的道謝呢……”扯開話題,陳丹倒落落大方起來。

“是嗎?”沈淮大概能理解陳丹不想不盡人情,又不願走得太近的複雜心情,對陳丹的撒謊只是一笑了之,說道,“我還要到鎮上去,那就不耽擱了……”

“沈秘書走好,海文的事情還要再說聲謝謝了。今天趕巧有事,改天再請沈秘書到家裡做客去。”陳丹甜甜一笑,自以為將沈淮打發走,微微鞠着身子看他騎車離開。

沈淮也有自知自明,陳丹是臨鎮鶴塘人,嫁到梅溪來,她又在鎮招待所工作,進了鎮子認識她的人很多。她要是跟一個“陌生”的男子並肩走在街上,再請到家裡去做客,不曉得隔天會傳出什麼謠言謠語來。

沈淮往前騎了一段路,在一家五金店門口停下車來,看到陳丹果然往南拐進一條小岔道。

沈淮對梅溪鎮熟悉得閉眼能走遍,知道陳丹所走的那條小岔道能拐上梅溪鎮的老街,從老街穿過鎮子,到鎮東頭去。

沈淮倒不是為陳丹騙他而生氣,只是覺得有些好笑,心想她的戒防心既然這麼強,又何苦提前下公交車來多走兩站路?現在避免跟自己同路,還要從老街那邊繞。

沈淮本來是要拐到南面的梅溪鋼鐵廠去,現在怕跟陳丹在老街碰到叫她尷尬,到鎮中心的十字街口便往北拐,在夕陽下推着自行車,邊走邊瞧。

沈淮作為土生土長的梅溪人,對鎮子上的一草一木都如數家珍;這時再次走進梅溪鎮,也許是眼光或觀察的視角發生了變化,沈淮發現,以往許多給心不在焉所忽視的人與事,逐一清晰的呈現在眼前。

往北一直走到衛生所,想着陳丹應該已經回去了,不會在鎮子里碰徒惹尷尬,沈淮才折返往南走。穿過老街,到鎮南頭才是梅溪鋼鐵廠。曾經是東華市下屬鄉鎮首屈一指的集體企業,近年來跟市鋼廠一樣,迅速衰敗下來,境況甚至比市鋼廠還要糟糕。

只是還沒有走到梅溪鋼鐵廠呢,沈淮就遠遠的看到學堂街與老街的交叉口圍着一大群人,隱隱約約的看着有人在裏面推搡、廝打。

沈淮湊熱鬧的走過去,就看見三五個身強體壯的大漢,將一個剃平頭的青年按倒在地上,陳丹全不形象的拚命往裡擠,想將那個倒地的青年護住,不叫別人對他拳打腳踢,嘴裏喊道:“要罰款就罰款,把東西沒收着都行,你們怎麼可以打人?”

路牙上倒處都是散亂的零碎商品,還有張捲成一團的塑料布。

沈淮對梅溪的情況太熟悉了,眼前情形肯定是鎮聯防隊暴力清理路邊攤,可能是這青年撞到槍口上,給聯防隊的人當街清理。

陳丹雖說想擠進去保護那個青年,但力氣小,叫人一把推了出來,滿屁股坐地上,半天沒能掙扎着起來。那個給按在地上打的青年,看到陳丹給欺負,吼得一聲猛站起來,攔腰抱住推陳丹的那人,摜倒在地,也不管別人對他拳打腳踢,就認準那一個人猛的捅拳頭。

這時沈淮才發現,那青年竟然是陳丹參軍多年的弟弟陳桐:這小子退伍回來了?退伍應該有就業啊,怎麼在路邊上擺起小攤來,還跟鎮聯防隊上的人起衝突?

“住手!”沈淮擠進去,看到有一個人掏出短棍要往陳桐頭上抽,一把抓過去,猛的拉出來,喝問道,“你們這是干什麼?把人往死打,打死人,你們誰兜得起?”

“你媽誰啊,梅溪輪得到你個雞耙貨來管閑事?”那個給沈淮抓住短棍的人,看到同伴還給陳桐壓在身上打,眼睛都打紅,看到人站起來管閑氣,騰出手就來揪沈淮的領子,眼睛瞪圓了,恨不得下一刻拳頭就砸他臉上去。

“這是我的工作證。我不想管你們的事,只是你們下手這麼狠,要把人打死了,你們誰兜得起責任?”沈淮才不吃窩囊虧,擠進來的時候就把工作證拿在手裡,及時亮在那人的拳頭前。

那人愣了一下,將沈淮的工作證接過去。

“你媽誰啊?”人群里有個矮個兒青年,顯然是管事的,看到有管閑事的人站出來,先指揮聯防隊員將陳桐拉開來按倒在地,先把自己人救出來,才手插在兜里走過來,斜着眼打量着沈淮,“聯防隊執法,整頓市容,這小子知法犯法,當街亂擺攤,還他媽的不服管教,先動手打傷我們隊員。今兒就是把他打死了,也是我們自衛。你誰啊,敢到梅溪的地盤來管事?”

沈淮認得這個人,叫王剛,打小就是鎮上的小混混,因為臉短而小,跟貓似的,臉色又整年臘黃,有個綽號叫“黃臉貓”。他媽是鎮上的婦女、幹部,不知怎的,前些年跟鎮黨委書記杜建滾上床。王剛從此穿上一身草綠色的治保服,就成了鎮聯防隊的副隊長,就越發的成為梅溪鎮的小霸王。

從手下隊員手裡,王剛一把將沈淮的工作證搶過來摔腳下,他剛才站在人群里,看到沈淮推着自行車過來,打心裏就沒有瞧得起這個小白臉,厲言厲色的說道:“你他媽的什麼貨色,敢來梅溪鎮充老大?”

“你問我是誰?”沈淮一笑,“我誰也不是,就是路過這邊。不過你們打死人,怕也不好交待吧?”

“關你屁事,今天算你識抬舉,不然連你也抓起來,”王剛惡形惡色的瞪了眼前這個刺頭一眼,回頭指着給按倒在地上的陳桐,吩咐手下隊員,“把他綁起來,帶到隊里去,先關上两天,好好收拾一頓,看他能不能學老實……”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7-13 14:36
第一卷   第三十一章 仗勢欺姐弟

陳丹看着聯防隊的拿出細麻繩就要捆她弟弟,顧不得跟沈淮打招呼,又衝上去想將弟弟搶出來,知道真給綁到聯防隊去,少說也要脫一層皮才能出來。

“王剛,你個畜生,你敢動我弟弟一根指頭,我燒你家房子。”陳丹撒起潑來,就渾不顧形象,衝上去就要抓王剛的臉。
沈淮忙將陳丹拉住,要是陳丹手裡有把菜刀,還能將王剛嚇住,她赤手空拳的撲上去能有什麼用?

王剛瞥眼看陳丹一眼,嘴角抽搐了一下,惡狠狠的說道:“你弟弟當街打傷聯防隊員,你找天王老子都沒處說理去。你要是夜裡來聯防隊,好好協助調查,或許還有個好說法。我也不是不通情達理的人,不然就沖你剛才那句話,把你綁起來,你公爹想來撈人,也要看我的臉色。”

“黃臉貓你個狗日的,你有種就打死我;今天打不死我,明天死的就是你!”陳桐給三個強壯的聯隊防員聯手摁住,還拚命的掙扎着,眼睛惡狠狠的盯住王剛,為王剛對他姐剛才的威脅加下流暗示,憤怒得要燒起來。

“好,這話大家都聽見了,這小子可是當街威脅咱們執法人員啊,”王剛哈哈一笑,朝着四周圍觀的人群一拱手,轉身走到陳桐的跟前,抽了他一巴掌,又壓着聲音說道,“我不敢弄死你,你猜我敢不敢弄殘你?”

他雖然壓着聲音,卻恰好能讓沈淮以及給沈淮拉住的陳丹聽見,轉臉看過來的眼神,彷彿在陳丹的臉上貪婪的舔了一下。

沈淮見王剛明目張膽的打陳丹的主意,心想之前很可能是他故意找陳丹弟弟的渣,這畜生倒是對陳丹貪心不改。

沈淮也沒有管地上的工作證,而轉臉盯住那個看過他工作證的聯防隊員。

那個聯防隊員有些忤沈淮的眼神,也不敢把事情惹大了兜不住,連瞟着沈淮邊湊到王剛耳邊說:“工作證上寫他是市政府秘書處的。”

王剛的心“咯噔”一跳,他雖然渾,但也只敢在梅溪鎮作威作福,也知道天高地厚。

市政府哪怕掃廁所的大爺,也不是他能隨便欺負的,王剛頓時意識到問題有些嚴重,臉就訕在那裡,想撿起那本給他摔在地上的綠皮子工作證印證一下,又掛不住臉來。

“市政府就了不起,誰知道真的假的,就算是市政府的,就能阻止聯防隊執法了?”王剛有些心虛的朝不識趣給他提醒的那個隊員吼着。

陳丹這時候才冷靜下來,才覺得自己多傻、多衝動。要想阻止王剛把弟弟綁走,根本就不用去求誰,只要找眼前的沈淮就行。要是沈淮都不行,她找誰都沒法把人從王剛手裡撈出來。

倒是旁人有人認得陳丹姐弟,也看不過去,說道:“不能讓他們把陳桐綁到聯防隊去,他們故意說你的下流話,陳桐才忍不住先打人的……”

漂亮女人就是是非多;沈淮也不等陳丹開口相求,看到她肩上粘着一枚枯黃的落葉 ,幫她取下來彈落,袖手看向那些個剛才如凶狼惡虎般的聯防隊員,冷着聲音喝問:

“你們梅溪鎮的黨委書記是不是杜建、副書記及鎮長是不是何清社?我這就打電話問問他們二人,梅溪鎮聯防隊有沒有當街暴打民眾、再將人拿繩子綁走的權力?有沒有不接受市政府稽查處監督的權力?有沒有當街朝我一個路人揮拳頭威脅加罵娘的權力?”

沈淮也不去撿地上的工作證,轉回身去扶倒在地上的自行車,將公文包從車把子取下來。

看到沈淮打開公文包取出手機來,王剛心頭一沉,才知道今天真是踢到鐵板上了。

這年頭鎮上幾個大老闆,都還在用板磚一般的“大哥大”在人群面前炫耀,摩托羅拉的手機在東華一隻要一萬多。

王剛腰間只有一隻杜建淘汰下來的中文尋呼機,就拽得跟二百五似的,哪裡還敢再質疑沈淮的身份?

王剛僵站在那裡,看着正撥打電話的沈淮,又看看給聯防隊員拿麻繩綁住的陳桐,又看到滿臉期翼看着沈淮的陳丹,又看了看那本摔在地上綠得刺眼的工作證,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其他聯防隊員也都傻站在那裡,不敢往前湊。
沈淮撥打電話,趁着等電話接通的空當,轉臉看着王剛:“你叫王剛?今天梅溪鎮聯防員除了你之外,還有誰是負責人?你們上街整頓街容,怎麼沒有派出所的同志隨同?鎮綜治辦的負責人呢?”

“我,我,”王剛給沈淮眼睛盯着,彷彿給毒蛇咬了一口,心臟只抽抽,“我”了兩聲,卻沒有能給自己說出一個辯解的理由來。

他雖然不學無術,但整頓街容的社會清理工作程序還是略知一二的,聽沈淮每一句話都問在要害上,就怕事情鬧大,他身邊的這身皮就得給先剝下來,還不知道會不會牽連到杜建。

王剛想到這裏,額頭的汗就冷嗖嗖的滲了出來,臉又燙又漲,彎着腰撿起那本綠皮子工作證,也不敢不知好歹的去驗看,在衣服上狠擦了兩下,雙手捧着遞過去,“真對不住,真…對不住,我剛剛真不知道大哥您是市裡的同志……”心裏怕沈淮不依不饒的要把事情弄大,嚇得嘴也不利索起來。

杜建在梅溪鎮是坐山虎,杜建也是看在他媽的面子,才會縱容他在鎮上作威作福。

要是叫杜建知道這邊把市裡下來的人得罪了,指不定會狠狠的削他一頓。

市裡那些人的作風,杜建不是僅有聽聞,梅溪鋼鐵廠搞成那樣,就有市裡那些公子哥的功勞在。看着沈淮手裡那隻手機價值不菲,顯然不是市政府里普普通通的工作人員,指不定就是那位市領導的公子哥。

比起那些公子哥,王剛知道自己連屎都不是。不要說他了,就是杜建把市裡的公子哥得罪了,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沈淮也不想把事情搞大,誰知道他這個“市政府秘書”還能剩下多少面子?見王剛服軟,他就見好就收,以後有的是機會收拾這小子。

沈淮將電話合上,接過工作證塞兜里,看向還給五花大綁的陳桐,問道:“這件事你們打算怎麼處理?我只看到你們對他拳打腳踢,要是有人給他先打傷了,大家可以去派出所解決、接受調查。不過,我可沒有聽說過聯防隊什麼時候有綁人、羈押人的權力。”

“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他在路邊擺攤,影響到交通,我們也不能不管,”王剛抹着額頭上的冷汗,“這小子給我們趕了幾回,還是不聽勸,要是繼續縱容下來,我們的工作也就難做了……”

“為什麼別人能擺攤,我們就不能擺,不就是沒有給你們交保護費嗎?”陳桐給鬆了綁,扶着發麻的手臂,對王剛猶不服氣。

“好了,你們亂擺攤,把街面搞得亂糟糟的,還有理了?”沈淮制止陳桐再糾纏下去。

陳桐再愣頭三,也知道沈淮這時候在幫他,有些話到嗓子眼也硬憋回去,臉也漲得通紅。

沈淮看陳桐還算知道分寸,便回頭跟王剛說道,“整頓街容街貌,是你們的工作,我不多說什麼,但你們也要記住遵守法紀。這麼多群眾看着,你們剛才成什麼樣子?我看這樣吧,要沒有什麼誰傷得不能走路,這件事就這麼算了,再鬧也是丟梅溪鎮的臉……”

王剛帶人離開后,其他人見沒有熱鬧可看,一哄而散。

陳丹將給聯防隊員撒得到處都是的零碎小商品歸攏起來,拿塑料布兜着,放三輪車後面。

看陳桐鼻青臉腫的,沈淮先陪陳丹姐弟一起去衛生所給陳桐上藥。好在他身體結實,給拳打腳踢了好幾下,也沒有受什麼重傷。在衛生所又跟王剛以及那幾個聯防隊員遇上,看他們呲牙咧嘴的樣子,便知道陳桐剛才在對毆里也沒有吃虧,之前就是一個爭強鬥狠的角色,在部隊里三年更是鍛煉出好身體。

不過沈淮想到之前聽說陳桐在部隊里有轉志願兵的機會,不知道他怎麼又退伍了,只是這些話他這個“陌生人”不方便問。

走出鎮衛生所,天色已經黑了。

“要不是沈秘書,今天的事都不知道怎麼收場,”站在衛生所的門口,陳丹萬分感激,說道,“沈秘書要是沒有別的事情,就在鎮上吃頓飯吧,也讓我們有機會好好感謝你?”

沈淮倒是不介意陪陳丹吃頓飯,但陳丹不回去,小黎在家裡可不是要等焦急了?笑道:“我前两天還遇到趙東趙科長,聽他說你這些天一直都是你陪着孫海文他妹妹。你們快回去吧,不要讓孫海文他妹妹擔什麼心。我沒什麼事,隨便找個地方吃個飯,過會兒再回市裡去。”

“這怎麼好意思?我家就住鎮東頭,”陳丹說到這裏臉一紅,不知道沈淮有沒有意識自己剛才有在躲他,“要是沈秘書不講究,那就去家裡做客吧……”想着有弟弟在,特別是今天鬧出這麼大的事情,請沈淮去老宅吃飯,也不怕給人說閑話。

沈淮正愁沒有接近小黎的機會,就算知道有些不合適,也沒有拒絕陳丹的邀請,說道:“那不如這樣,就隨便買些熟菜回去就成;我在市裡也聽說梅溪的王二鬍子豬頭肉很有名。”

聽着沈淮這麼隨意,陳丹也鬆了一口氣。

王剛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臉送沈淮及陳丹他們到衛生所門口才折回去看給打傷的聯防隊員,看到沈淮與陳丹在衛生所門口有說有笑,心頭冰涼:這小子這麼殷勤,八成是看上陳丹,那豈不是好事八輩子都輪不到他頭上?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7-13 14:43
第一卷   第三十二章 陳丹很擔憂

“你也真是的,轉業好不容易能進鋼廠,好好的工作你不要,偏出來學人家擺攤,叫人怎麼說你好?擺攤是你那麼擺的嗎?”陳丹就比她弟弟大一歲,回去路上,想到今天的事情直叫人後怕,又忍不住數落他。

“就鋼廠那點死工資,猴年馬月才能湊得起兩萬塊錢?”陳桐不服氣的說道,“我不會擺攤,還不會學嗎?黃臉貓擺明了是欺負人,說我占的位置好,一定要收雙份的錢,我不給,他手下人就說你的下流話挑事,我還能真怕了他們?”

陳丹臉發燙的瞅了沈淮一眼,怕他真聯想到什麼下流事上去了。見沈淮沒有什麼反應,只是推着車在月光下走,才又唬着臉跟他弟弟爭:“你都知道王剛他們沒事找事,你還能上當,你怎麼就不能長些腦子呢?怎麼就不能讓我跟爸媽替你省省心?”

“我怎麼不讓你省心了,黃臉貓擺明對你還有壞心思,孫勇是個該殺的孬貨,我能不找機會教訓黃臉貓一個狠?等我湊足兩萬塊錢,還給姓孫的,姐你也就解脫了。”陳桐為自己的行為不受理解,而生氣,倒顯得他的女朋友跟沈淮是外人似的。

“那你說,我當時為啥跟孫家要兩萬塊彩禮錢?”見弟弟還這麼倔着不低頭,陳丹氣得都快哭出來。

沈淮抬頭看了看東邊樹梢頭紅得像血、圓得像盤的月亮,除了街兩邊人家窗戶里透出來的燈光外,街上已經昏黑一片。
聽着陳丹跟弟弟賭氣的話,沈淮心裏也是為她感到心痛。

陳丹當初與不爭氣的堂哥孫勇相親,在知道堂哥的人品后,就沒有打算同意這門親事。

只是趕着當時陳桐在學校跟社會上的小混混打架,不知輕重,打斷對方的腿。對方家長非要陳桐賠上兩萬塊才同意私了,陳丹不得已才收了他大伯家的兩萬錢彩禮定下這門婚事。

陳丹當時還只有十九歲,只是先訂婚跟孫勇先處起來,過了二十歲再正式結婚;陳桐也是在那次事情之後,直接休學參了軍。訂婚之後,他大伯就托關係將陳丹調到梅溪鎮招待站工作——這些事沈淮都清楚,也知道陳桐在部隊里開始學好,甚至有轉志願兵甚至讀軍校的機會,沒想到他竟然退伍回來又開始惹事。

不過他這次惹事,聽他的意思,也是為了保護姐姐陳丹,沈淮倒覺得可以理解,只是時機沒有掌握好,屬於可以教導好的範圍。

想起自己的堂哥,沈淮也是忍不住嘆氣:能不爭氣到他堂哥那份上,也是世間少有;好好一個如花美妻,跟着他也是給糟蹋了。

還在他堂哥跟陳丹正式結婚之前,也不知道他跟黃臉貓他們賭搏輸狠了,還是其他什麼事,給黃臉貓捏住把柄。陳丹當時已經給調到鎮招待站工作,叫黃臉貓落在眼裡,那回黃臉貓仗着酒勁,要他堂哥孫勇做局睡陳丹一夜,就把前面的賬都抵掉,他堂哥竟然昏了頭答應下來。

黃臉貓終究是沒有佔到什麼便宜,陳丹給他堂哥借口騙到宿舍里,看見情況不對,搶到廚房拿起一把菜刀,把黃臉貓跟他堂哥劈頭滿街亂竄。黃臉貓見機快,那次沒有受什麼傷,他堂哥卻給當時氣瘋了的陳丹砍了滿身是血。

那次事鬧得整個梅溪鎮都沸沸揚揚,陳丹想退婚,但他大伯家的意思,退婚可以,兩萬塊錢彩禮要退,還要加上利息。

陳丹拿不出這筆錢來,最終不得以還是跟他堂哥結了婚,嫁過來后,還繼續留在梅溪鎮招待站工作。

陳丹雖然這兩年來越發的嬌媚如花,但整個梅溪鎮的人都知道她是一朵帶刺的花,雖說全鎮不少男的惦記着她,就是沒有人敢下手。

有她陪在妹妹身邊,沈淮才格外的放心。

沈淮看了看鉛色的天,對還在賭氣的陳桐說道:

“這社會上有很多事情都不公平,會叫人很不服氣、心裏很不舒服。為什麼聯防員可以隨意收擺攤的管理費,收多收少也由着他們隨意定,為什麼當官的可以仗勢欺人,可以瞞上欺下,貪污腐敗也沒有人管?你生氣,你憤怒,想要把這些破事都統統打碎掉。這些都不難理解,但你想想,你這麼蠻橫的橫衝直撞,能起到什麼作用?”

“……”陳桐心裏還堵着氣,雖然他很感激沈淮今天幫他,年輕氣盛的他,還是忍不住反駁,“總比受窩囊氣強!”不過話說出口又覺得猛浪,緩了語氣說道,“不過你的話也對,只是今天的事太惱人了。”

陳丹掐了弟弟一下,又覺得奇怪:陳桐平時說話從不主動服軟的,在沈淮面前跟換了人似的?

沈淮對陳桐的話也不以為意,覺得陳桐有他二十歲時的影子,那時自己多心高氣傲啊!笑了笑,也不會苦口婆心的勸說陳桐什麼。

他知道陳桐這麼年輕,氣盛是一方面,但給別人強按住頭,對暴力或者說權力,有着更直接的渴望,就打算先把他往“歪路”上引,說道:

“有些人純粹是為不公平而憤怒,有些人則是為自己不能去享受這些不公平而憤怒,也有些人是兼而有之……”

“那有什麼區別嗎?”陳桐疑惑的問道。

“你看到我今天不過短短几句話就將場面兜住,還逼得黃臉貓賠罪求饒,你說句實話,你心裏羡慕不羡慕?”沈淮問道。

“羡慕。”陳桐沒有辦法不承認這點。

在給聯防隊員按在地上,陳桐臉貼着冰涼的路面。當簡單的暴力不再有用的時候,他渴望有一種更強的力量將這些渾蛋都打趴在地。開始他不明白,看到沈淮站出來,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平時不可一世的黃臉貓嚇得面色如土,他知道那更強的力量就是權力。

這叫剛受到屈辱的他能不羡慕嗎?

“看你也有二十了吧?”沈淮問道,他當然知道陳丹今年二十二歲,她弟弟小她一歲。

“嗯,二十一了。”陳桐跟他姐姐漚氣,但信服沈淮,也許更準確的說,是對權力的崇拜。

沈淮跟陳丹說道:“其實我今天來梅溪鎮不是隨意亂逛的……”

陳丹心頭一跳,就怕他這時候放肆的說出是為她而來的話,心想沈秘書應該是在趙東那裡知道她住梅溪鎮的。心頭鹿撞,陳丹想岔開話題,但又不知道怎麼去岔。

“我過幾天會到梅溪鎮擔任黨委副書記,組織關係剛剛調到縣裡,但還沒有正式報道呢。今天我過來是想在梅溪鎮找一處合適的房子租下來……”沈淮不知道陳丹在亂想什麼,把他要來梅溪鎮工作的事坦袒相告。

“啊!”陳丹有些吃驚的看着沈淮,她萬萬沒有想到沈淮過幾天就會來梅溪鎮當官。

“真的……”陳桐卻是又驚又喜,他都不知道姐姐跟眼前這個大不了自己幾歲的青年是什麼關係,但此時對他有說不出來的好感,想着他來梅溪鎮當官,至少能稍稍壓制住黃臉貓這伙人的邪氣,對梅溪鎮的居民來說,也是好事一樁。

陳丹在鎮招待站工作,對官場上的一些規則還是清楚的。

在普通人的眼裡,鎮黨委副書記已經是難得高官了,但說及風光,還遠遠不能跟市領導身邊的秘書相提並論;她不明白,沈淮好好的,怎麼突然就會來梅溪鎮當黨委副書記。

再者說,梅溪鎮跟東華市區離得也不遠,每天坐公交車來回也就半個小時多些,想不通沈淮為什麼不住在市裡,還要另外在鎮上找房子。

“你出來擺攤,鋼廠那邊的工作關係沒丟吧?”沈淮問陳桐。

“敢丟了,我姐還不揍死我?”陳桐說道。

“你五大三粗,誰揍得過你?”陳丹臉紅的頂了弟弟一句。

“工作關係都還在鋼廠,那就好辦。你現在就好好在鋼廠工作吧,不要給你姐惹什麼麻煩了,”沈淮說道,“等我過两天正式到梅溪鎮工作之後,你繼續留在鋼廠或者想要進鎮政府工作,也不會有什麼問題。不過有些事情你要好好的想一想,不能遇到什麼事都只有橫衝直撞這一招……”

聽沈淮這麼說,陳桐有些喜不勝喜。

陳丹眼睛看着旁邊的月光,她怕給弟弟心裏潑涼水,但沈淮這麼明目張膽的衝著自己來,這時候不拒絕了,就跟欠孫家兩萬塊彩禮錢似的,以後怕是會越陷越深。

“對了,今天給這麼一耽擱,我可能就沒有時間在梅溪鎮找房子了。陳桐要有工夫,就幫我這個忙,幫我在梅溪鎮找處房子。我就圖個安靜,其他沒有什麼要求。”沈淮說道,心裏想着把陳丹的弟弟當成小弟使喚,倒是蠻有趣的。

“姐,你不是說要接小黎一起住鎮上嗎?那老宅空着就空着了,”聽着沈淮這麼快就有事情給他做,陳桐興奮起來,渾不顧臉上的傷還痛着,“不知道沈秘書嫌不嫌棄?”

“我們這是不是就去那邊?那等看過就知道嫌不嫌棄了。”沈淮笑道。

陳丹就覺得頭皮要炸開了:弟弟怎麼這麼不懂事啊,這天下哪裡有免費的午餐給你吃?

但弟弟一臉的期待,在夜色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沈淮,似乎沈淮每說的一句話,他都能聽進耳朵里去,陳丹心裏的堅持就有些動搖了。

想着弟弟要能有機會走上另一種人生道路,她做姐姐應該支持才對,想到這裏,陳丹心裏忍不住就有種說不出口的傷感,就想一切順其自然,不再想借口婉拒沈淮租老宅以及安排弟弟工作的事情了。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7-13 14:44
第一卷   第三十三章 人狗情未了

從公路下去不遠,青磚牆圍出的宅院有半畝大小,前面就緊挨着一座池塘,四下里分散着四五戶人家,在靜謐的夜裡亮着七八盞燈,將遠近景物的輪廓淺淺勾勒出來。

沈淮與陳丹姐弟走近宅子,突然間從黑暗裡傳出來一聲狗叫,叫人認識到有條狗就伏在院門后。也許是聽到腳步聲沒有停下來,院門的狗又猛烈的叫喚了兩聲,意圖打消外人接近院子的企圖。

陳丹見沈淮在前面停下步子,猜他是怕給狗咬了,解釋道:“金子可膽小了,是海文生前從城裡捉回來養的一隻金毛狗。它聽着陌生人的腳步聲,也就敢叫喚兩聲,認識過可就溫順了。不過也奇怪了,海文死後,金子有大半個月不大叫喚了,整天就趴在院子門後面,盯着過路的人,好像在等海文回來……”

沈淮示探性的吹了一聲口哨。

這一哨音在靜寂的夜裡還是顯得有些沉悶,但哨音傳出來,就見從黑暗裡竄出一條黑影來,猛的往沈淮身上撲過來。

陳丹嚇了一大跳,以為金子發瘋了要咬沈淮,但要擋都擋不及,就眼睜睜的看着金子撲到沈淮跟前才猛的的收往腳。

金子遲疑的抬頭看了看眼前的人,又試探的湊過去嗅了嗅,似乎想從眼前這個人身上嗅出熟悉的味道來……那一聲哨響是那麼的熟悉,但眼前這人味道又是那麼的陌生,金子迷茫了,似乎又不甘心那熟悉的哨音就此消失,嗚咽般的低吼着。

陳桐也只當金子要咬沈淮,他哪裡能讓沈淮讓狗咬了?跳下車來,抬腳就朝金子踢去,想將危險從沈淮踢開。

“不要!”看着陳桐抬腳就過來,沈淮擋不住,抬腳就跨過去,擋在金子跟前。陳桐抬腳踢狗也不知輕重,沈淮小腿上生生的挨了一腳,鑽心的痛,忍不住回頭衝著陳桐大聲喝斥:“它只是不認識我,你為什麼踢它?”

陳桐給沈淮嚇住,陳丹也為突發的變故不知所措。

沈淮也知道陳桐剛才情急出腳是怕狗咬了他,只是這一刻他再抑不住心裏的情緒,蹲下來將陷入迷茫中的金子抱住,無法控制的無聲痛哭起來……

金子給沈淮抱住的瞬間,還想掙扎,突然又覺得這樣的摟抱是那麼的熟悉,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眼前這人臉頰上大顆落下的淚水,雖然迷茫,還是湊過頭去伸舌頭在他臉上舔了兩下,鹹鹹的淚水沒什麼好吃的,便沒有掙扎着躲開,而是沉浸在這熟悉的摟抱里。

陳丹的警惕跟戒防,沈淮不會怪她,也覺得她是應該的,知道她是潔身自好的一個好女人,沈淮也控制着不過分唐突的去接近小黎跟陳丹。只是越理智的克制,那種親人就在眼前而不能相認的複雜情緒就壓抑得越厲害,竟然不經意間就這麼崩潰掉。

金子還是認得自己!沈淮心情激動的想着,眼淚更是止不住,刷刷的下落,糊了滿臉。

陳丹、陳桐姐弟都傻在那裡,沈淮天黑前將“黃臉貓”王剛震住時是何等的威風,哪裡想到他會抱着一隻“陌生”的狗失聲痛哭成這樣子。好在是夜裡,還不算是形象全毀,但也將陳丹姐弟倆嚇住了,不知所措。

“哥?”院門裡突然傳來怯生生的一聲喊。

“哦,是我們。”聽着小黎在院子里喊,陳桐以為是喊他,這時才回過神來,回應道。

也是小黎的這聲怯喊,彷彿靈魂里傳來一記空靈的響聲,叫沈淮失控的情感驚醒過來,轉頭看去,院子里的大燈亮了起來,燈光打在小黎那張清瘦白皙的臉上,看得出她眼睛似滿是迷茫以及掩飾不住的失落:難道是小黎也聽到他剛才情不自禁喚金子所吹的口哨?

金子有八個月大了,有着漂亮的皮毛,像淺金色的緞子似的,長有沈淮膝蓋那麼高,擺着尾巴,衝著站在院門裡的小黎低吠了聲音,似乎在告訴她:他就是哥哥啊。

小黎站在亮處,看不到沈淮臉上的淚水,看着陳丹、陳桐以及之前曾在市鋼廠幫過她們的沈秘書站在路口上,只當剛才聽到那一聲熟悉的口哨,是自己的幻覺。

小黎心裏雖然失落,還是將院子門打開,問道:“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啊,陳桐哥臉上是怎麼回事?”

沈淮心裏雖然揪痛,倒是清醒過來,抹着臉頰上的眼淚,跟嚇傻的陳丹笑道:“我打小也有一條狗陪伴,金子長得太像它了。我打小在農場里,跟我媽相依為命,也沒有什麼玩伴,就那條狗陪着我們渡過最艱難的歲月。在我十二歲那年,我媽生病去逝了,那條狗再陪我一年就老死了,然後我就孤零零的長到現在,連個朋友都沒有……”

沈淮都哭成那樣子,陳丹哪裡會懷疑他半真半假的話,她對沈淮的警惕跟戒防,在這一刻徹底瓦解,心裏有一處柔軟的地方,給眼前這個人放縱出來的情感發泄所打動。

“陳桐,你先跟小黎先進去……”陳丹怕沈淮這樣子給別人看到尷尬,要弟弟跟小黎先進院子去,她想陪沈淮在黑夜裡再多站一會兒。

說也奇怪,金子也不理會小黎的叫喚,而是溫順的站在沈淮的身邊,時不時的拿尾巴掃他的褲腳。

沈淮一屁股站路邊的泥埂上,這時候才感覺到給陳桐踢了一腳,小腿骨隱隱作痛,捲起褲腳管來,看那邊青了一塊。

“陳桐這小子也真是不知輕重的,”光線很暗,陳丹要看沈淮腿給踢傷的地方,就能蹲到沈淮的眼前,身子湊過來看,伸手在那塊顏色更深的皮膚上按了按,抬頭問沈淮,“痛嗎?”

“陳桐怕我給金子咬了再抬腳,我也是一時情急才對他吼,你等會兒幫我跟他說一聲。”沈淮故作輕鬆的說道。

他倒不介意陳桐那一腳,只是想儘快將情緒收拾好,感覺陳丹按在他小腳的手指涼涼的。陳丹是挨得那麼近,她的臉蛋就像浮出黑暗水面的清蓮,眼眸子是那麼的澄澈,沈淮聞着她身上傳來的淡淡香氣,激動的情緒漸漸的平復下來,心裏暖暖的,克制想將她摟到懷裡的衝動。

待情緒收拾好,沈淮才與陳丹進院子去,陳桐與小黎已經在裏面準備起晚飯來。

陳丹與丈夫孫勇在婚後關係一直都不好,後來就索性住鎮招待站樓上的單身宿舍里,還是最近要陪小黎,才臨時住到老宅來。

老宅周圍空蕩蕩的,是座小水塬子,三面環着池塘,一面有條土埂通到公路上,周圍兩三百米內沒有其他人家。就兩個人跟一條膽小如鼠的狗住這麼一棟宅子,夜裡是也挺滲人的。

就算沈淮不趕巧要在梅溪鎮租房子,陳丹也想將小黎接到鎮上去住,讓老宅着;只是在鄉下野慣了的金子,在鎮招待站的宿舍里不好養,猶豫着打不定主意。

沈淮要把整棟宅子租下來,也答應金子放老宅里由他來照看,陳丹跟小黎隨時可以過來看它,這個問題也就解決了。

小黎還不大關心事,再堅強也只是十五六歲的女孩子,這些天也有些依賴陳丹的習慣,租房子的事情自然也全憑陳丹替她拿主意。

陳丹本欲不想跟沈淮走得太近,怕他對自己存什麼心思,走得越近,將會陷得越深,但看到沈淮抱着金子痛哭,這一層顧慮跟戒防就陡然瓦解。

她知道,沈淮看上去風光無比,年輕有為,內心裏一定承受着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才會在不經意間,情感如此放縱的渲泄出來——雖然沈淮痛哭流泣時看上去挺丑,但這樣的人讓她覺得安心、真實。

想到沈淮剛才的模樣,再看到整晚上,金子都賴在沈淮的腳邊不走,十分寫意的享受着他的撫摸,陳丹的心暖暖的在動,又怎麼再會拒絕把老宅租給他?

租房子的事情定下來,陳丹跟小黎死活不要租金,沈淮把抵三個月租金的六百錢放桌上,說道:

“我來梅溪鎮是當幹部的,要是白住房子不給租金,就說不過去了。這也是在梅溪鎮,這麼大一個院子,還加上外面這麼些地都算上,每個月才兩百塊錢的租金,真算是便宜我了。租房子里的事情,你們幫我擬個租約,另外再通知村裡一聲。不要讓左右的鄰居看到我這麼一個陌生人,當賊給打了,那時候我可沒處說冤去……”

沈淮的話總是有着不容拒絕的說服力;推辭不過,陳丹也就做主要小黎將租金收下來。雖然市鋼廠答應在小黎參加工作前,都按月支付生活費跟學費,只是這年頭物價漲得厲害,每個月才一百二十多塊的生活費,其實生活上會很窘迫,陳丹她的工資也不高。

把老宅子租出去,每個月能多得兩百塊錢的租金,生活上也的確不用那麼拮据了。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7-25 11:29
第一卷第三十四章 送上嘴的桃子

葛永秋、周裕都相繼離開市裡擔任新的職務去了,雖然沈淮的組織關係也已經調去霞浦縣,市裡也沒有誰趕着過來把沈淮的那套房子收回去。

接下來幾天,沈淮把房間鑰匙交給陳桐,要他跟趙東、楊海鵬一起,抽空將他屋裡的物件都搬去梅溪鎮去,他則去霞浦縣委組織部報道。

梅溪鎮緊挨着東華市區,鎮子上的人有事情都習慣往東華市區跑;不過沈淮在霞浦縣中讀了三年高中,對離梅溪鎮有二三十公里的縣城不算陌生;當然,也談不上有多少熟悉。

要接受縣委組織部的任前談話,沈淮在縣城住了幾天,也算是故地重遊。

不管認識或不認識的,有仇的或有怨的,在家的縣領導以及主要縣直機關的負責人,沈淮也都由組織部的同志領着去認個臉熟。

之前的縣長調到新津縣任書記,葛永秋剛到霞浦縣履職擔任縣委副書記、代縣長。

十月十八日下午,沈淮由組織部的人領着推門進來,葛永秋正指揮縣政府辦的工作人員重新布置他的辦公室。

“這邊要擺一排書架,我喜歡色澤沉一些的傢俱……”葛永秋指着側窗的一面牆,手揮舞着,似乎在想用什麼詞彙跟眼前這個禿頂的中年人描繪這邊放滿一排書架是什麼感覺。

他不能明確提要求擺紅木一類的高檔書架,只是用“色澤沉一些”的雅詞暗示一下,要剛接觸還不大熟悉的縣政府辦主任自行領悟。

縣委組織部的工作人員陪沈淮進來,畢恭畢敬的跟葛永秋彙報:“葛縣長,這位是新報到的梅溪鎮黨委副書記沈淮,過來認個門……”

葛永秋看着沈淮推門進來,臉就冷了下來。

要不是沈淮,縣委書記都是他的囊中物。

作為在東華官場浸淫了有二十年的葛永秋,當然知道縣委書記與縣長之間的鴻溝有多深,當然知道國內有多少縣長盯着縣委書記的位子朝思暮想。雖說縣長的位子也不差,但權力畢竟受到很大的限制,唯有作為一把手的縣委書記才是真正只手遮天、無人能違擰的草頭王。

不要說市鋼廠的拳毆事件了,就是憑着因為沈淮而不能如願一步到位擔任縣委書記這事,葛永秋都要把沈淮恨之入骨……

沈淮倒是渾然不覺似的,接過組織部同志的話,笑着說:“我在市裡就是葛縣長手下的一個兵;現在到霞浦,還是葛縣長手下的一個兵;葛縣長常說我是那個孫猴子,只是怎麼跳也跳不過葛縣長的五指山……”轉過身子,打量着葛永秋的新辦公室,讚歎道,“葛秘書長在市裡就是少有的學者型幹部,當了縣長還不忘讀書,高市長的辦公室也是這麼布局吧?是不是靠窗檯的位置還要擺上一盆富貴樹?”

聽沈淮的話越往下說越覺得不對勁,葛永秋忙截住他的話頭:“哦,你總算是到霞浦縣來報到了,我等你都有小半個月了。我們既然是老相識,就不忙着敘舊,你還是先去拜訪陶書記吧……”

“陶書記去鶴塘鎮調研去,到下午才能回來。”組織部的工作人員解釋道。

不是葛永秋不恨沈淮,只是他跟高天河都看不透沈淮與譚啟平有什麼關係,也看不透沈淮與市委書記吳海峰之間存在什麼交易,才會讓吳海峰通過市委組織部直接要求霞浦縣將沈淮定點投到梅溪鎮擔任分管經濟的副書記。

在吳海峰還沒有讓出市委書記的寶座,以及他頭銜上的“代”字去掉之前,他都不會輕舉輕妄動,對沈淮有什麼明的動作。

*****************

到下午,縣委書記陶繼興從鶴塘鎮回來,沈淮接到通知趕去他的辦公室接受談話。

陶繼興對市鋼廠發生的事情有所耳聞。

陶繼興這回差點連縣委書記的位子給葛永秋擠掉,要不是吳海峰強按着不讓葛永秋出頭,陶繼興最好的結果就是挪個窩、平調到新津或別的什麼地方任書記。

要說陶繼興對葛永興不警惕、防備,那是騙人的。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陶繼興對沈淮有着天然的親近感,也就忽視了他有些過分的年輕。

“上回到市裡開會,吳書記就專門提到你,說你是省里引進的海外人才,專長又是經濟,很有自己的想法,要我大膽的給年輕有能力的幹部壓擔子,”

陶繼興的頭髮稀疏,梳得油光鋥亮,肥大的鼻子在說話時,鼻翼會誇張的張開,坐在沉亮的辦公桌后,很隨意的跟沈淮說話,

“說到梅溪鎮的經濟跟工業,也就梅溪鋼鐵廠佔了很大的分量。怎麼樣,會不會怕擔子太重?”

陶繼興的這次談話,叫沈淮感到有些意外。

他以為這次談話能得到的最好結果就是去梅溪鎮擔任黨委副書記,明確分管工業及經濟的職權,但能不能掌握到梅鐵鋼鐵廠的實權,還要等他到梅溪鎮之後再爭。

沈淮沒想到陶繼興話里的意思,竟然是想直接將梅溪鋼鐵廠的位子給他挪出來,這個叫他有些意外……

如果說陶繼興的安排是出於吳海峰的授意,相比較當初承諾的交易,吳海峰要多做出許多。

難道吳海峰已經聽到譚啟平將來東華任市委書記的風聲?

難道說還是市鋼鐵拳毆周大嘴所帶來的連鎖反應?

梅溪鋼鐵廠的情況很複雜,問題很嚴重。

拿楊海鵬的話來說,梅溪鋼鐵廠就是一個屎坑,不要說去挽救梅溪鋼鐵廠即將敗亡的命運了,跳進去能幹凈脫身的也沒有幾個。

沈淮打定主意,到梅溪鎮之後就拿鋼廠下手,打開局面,那是他因為就將有譚啟平在背後支持,所以才有恃無恐。

不過陶繼興這時候主動將桃子遞過來,沈淮不會單純到認為他以及藏在他背後的吳海峰會是好意……

“陶書記如此重視,多沉的擔子我都願意先挑起來。”

不管陶繼興是好意還是歹意,既然桃子遞過來,沈淮沒有理由不先吃下來。

陶繼興見沈淮沒有怎麼猶豫就答應下來,眼睛微微收斂起來,笑了起來,說道:

“好嘛,年輕人就應該有這樣的魄力,有這個擔當。你到縣裡來報道的時間不巧,梅溪鎮的黨委書記杜建前两天才剛剛過來,不然就可以把你們倆都喊到這邊談談心。你到梅溪鎮之後的分管工作,我已經跟杜建、何清社二人溝通過了,找你過來,就是再確認一下……”

梅溪鋼鐵廠雖然屬於梅溪鎮所轄的集體企業,一般說來,鋼廠管理人員的任命,應由鎮黨政聯席會議推薦。

不過,作為霞浦縣少數幾家總資產近億的規模企業,又屬於集體性質,想要縣裡不對廠管理人員的任命進行干涉,顯然是不可能的。

多方平衡的結果就是,梅溪鋼鐵廠的管理人員由鎮黨政聯席會議討論推薦,但需經過縣裡考核批准,才能正式得以任命。在國內政治集權的傳統之下,梅溪鋼鐵廠的人事任命權,實際上相當一部分就掌握到縣裡。

****************

與陶繼興談過話,調動的組織程序就算完成了,就等着直接到梅溪鎮正式就職。

沈淮沒有再留在縣城,當天夜裡就返回了市裡,有些問題他還看不透,需要熊文斌、趙東替他參詳一下。

“你九月中旬在市鋼廠的事,市裡差不多就傳開了。現在很多人都說,要是陳副市長不意外病逝,市鋼廠很可能就會給陳副市長第一個拿出來開刀;相信吳海峰、高天河他們這些市領導,也都有這個想法吧……”

熊文斌、趙東直接給沈淮拉到筒子樓背後的小樹林里談事。

在這邊熊文斌也可以背着老婆白素梅抽幾根煙過癮,他也不認為吳海峰、陶繼興會無緣無故的直接頂沈淮去控制梅溪鋼鐵廠。

沈淮吐着煙圈,看着樹林外浮着綠萍的小池塘,他之前就猜可能是拳毆周大嘴事件的后遺症,說道:“我是直接跟吳海峰暗示要去梅溪鎮,無論是撈錢還是撈政績,整個梅溪鎮都沒有比梅溪鋼鐵廠更好的目標。吳海峰應該是自認為看透我了,才主動做出這樣的安排。他遞出這個桃子,也不怕我不吃下去啊。”

“要是陶繼興的安排出於吳海峰的授意,這個倒不難理解,”熊文斌繼續說道,“東華鋼鐵行業這一塊,還是由高天河的人控制着。倒不僅僅是市鋼廠,市鋼廠之外的鋼材銷售渠道,很多都給高天河的兒子高小虎直接控制着……”

“梅溪鋼廠,差不多有六七成的產量,都給高小虎控制的貿易公司直接吃下去,”

趙東坐在一截倒伏的樹根上,他已經正式跟市鋼廠交了辭職信,這些天他主要做幾樁事,就是全方面的打聽梅溪鋼鐵廠原料進購、技術生產以及產品銷售的情況,

“梅溪鋼廠的職工對此很抵觸,但胳膊擰不過大腿,而從杜建往下,鋼廠那些個管理人,只要自己能撈到好處,也不介意跟高小虎、周知白這些人狼狽為奸。我猜啊,吳海峰通過陶繼興把你直接安插到梅溪鋼廠,一是猜測到你有插手鋼鐵廠的心思,二就是順水推舟讓你跟高小虎他們鬧事去,第三就是方便他們順利脫身……”

近一個月來,沈淮大半時間都跟熊文斌、趙東他們廝混在一起。除此自己的家世外,陳銘德意外病逝前後發生的種種事情,都跟他二人說了,以便他們能幫着更準確的分析局面。

沈淮點點頭,認同熊文斌、趙東的判斷,說道:“往壞處想,梅溪鋼鐵廠這兩年眼看着是要撐不下去,但真正到關停清算時,總要找一兩個替罪羊出來,不然沒有辦法給各方面交待。這時候把我架上去,讓他們的人安全退下來,確實可能是吳海峰、陶繼興的一個目的。”

梅溪鋼鐵廠的廠長,不是別人,正是鎮黨委書記杜建兼任。

在經濟發展滯后的東華市,鄉鎮及縣幹部能撈錢的手段不多,掌握一家資產規模近億、就算陷入經營困難的鄉鎮企業,實際能撈的油水比普通的縣領導還要肥美得多。

要沒有陶國興強力插手,杜建怎麼可能輕易將梅溪鋼廠廠子的位子讓出來?

這段時間,沈淮與熊文斌以及趙東三人,差不多將梅溪鋼廠的情況研究透了。

梅溪鋼廠本身在生產環節上的貪、腐情況,不算特別的嚴重,最嚴重的是外圍一個個咬在梅溪鋼廠身上的吸血鬼。

梅溪鋼廠的鋼材銷售,給以市長高天河之子高小虎等多家鋼貿公司低價控制。

而專門向梅溪鋼廠供應爐料的物資公司,背後不是旁人,正是周家控制的貿易公司,當然背後還有陶繼興之侄等許多東華市及霞浦縣官員親屬的入股。

梅溪鋼廠採用的短流程工藝,即往煉爐里投入廢鐵廢鋼,熔成鐵水煉出鋼錠,再生產成型的鋼材產品。不管生產管理水平如何,爐料價格給人為的抬高,而產品價格又給刻意的壓低,還能給廠子剩下多少利潤空間?

梅溪鋼廠從八七、八八年開始,就一直都在虧損經營。

由於幕後有吳海峰、陶繼興等實權派官員支持,加上全國都大力發展鄉鎮企業的大背景,梅溪鋼廠即使虧損,還是能從銀行源源不斷的得到貸款維持運營。

沈淮以往不了解周家跟市委書記吳海峰之間的關係,這時候倒能理解吳海峰為什麼會在八九年的時候,支持梅溪鋼廠在虧損的情況,還通過銀行貸款把產能擴大到十萬噸。

實際上,就是為了讓外圍的關聯吸血企業,能更大口的從梅溪鋼廠身上吸食血色利潤。

去年,中央及國務院收緊各大銀行的銀根,強力整頓銀行系統,而淮海省又率先在全國進行分稅制改革試點,通過貸款維持企業運營的方式不能再維持下去,梅溪鋼廠就頓時陷入連工資也發不出的困境。

梅溪鋼廠眼前已經是無血可吸,就要被迫關停,而吳海峰想見着要失勢,陶繼興這次也差點給調出霞浦縣,對他們來說,眼下安全撤出已經成了第一位。

不然真等到梅溪鋼廠關停的那一天,萬一有人促使有關部門介入調查,他們就將沒有足夠的權勢去捂蓋子、掩護自己的罪行。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7-25 11:31
第一卷 第三十五章 赴任前夕

    在正式到梅溪鎮就職前,沈淮專程陪同熊文斌到省城拜訪了譚啟平。

    東華的情況太複雜了,陷阱重重,陳銘德差點給污身後之名,就是前車之鑒。

    沈淮堅持要下鄉鎮,譚啟平到東華擔任市委書記,需要一個有對東華局勢瞭解、又能信任的助手;沈淮推薦了熊文斌。

    熊文斌本是市計委普通幹部,八十年代初期給調入市鋼廠擔任副廠長、廠長,**年給調回市裡擔任市政府副秘書長。像這種有管理能力,又做出很大成績的官員,本應該得到重用,但是熊文斌在市政府副秘書長的位子上只幹了一年,就給調到市委市政府政研室副主任的位子閒置至今。

    光看熊文斌的履歷,一點問題都沒有:有能力,又熟悉東華的情況,在冷板凳上坐了兩三年時間,應該跟東華此時的當權派沒有太深的瓜葛,本身的心態也應該更平和,一旦提拔他出任要職,應該能為己所用。

    譚啟平也是謹慎的性格,雖說沈淮表現出過人的能力,但畢竟還是年輕,不大放心就用他推薦的人。

    想著到東華後再深入接觸熊文斌,動靜會有些大,譚啟平就要沈淮在他正式赴任之前,帶熊文斌到省城來走一趟。

    這個熊文斌能不能用,譚啟平需要在赴任之前就確定下來。

    熊文斌為此也準備了許久,這次見面賓主皆歡。

    本來只是下午在譚啟平的辦公室裡安排見面,沈淮還跟熊文斌準備好夜裡回東華的車票。不過聊得投機,譚啟平就把夜裡一次不重要的席請推掉,在酒店裡擺了一桌酒宴請熊文斌、沈淮,吃過飯,才讓小車司機專程送沈淮與熊文斌回東華。

    趕回東華,已經是深夜十二點了,把譚啟平的司機安排住進南園,沈淮才與熊文斌回筒子樓。

    趙東與楊海鵬還守在他房裡,大件都已經搬去梅溪鎮了,這邊的房子就剩下一張大床跟幾件換洗的衣裳。

    沈淮推開門,看到他們就盤腿坐在他夜裡睡覺的那張大床上下棋,笑著問:「都這個點了,你們還熬在這裡幹什麼?」

    楊海鵬摸了摸腦袋說道:「你明天去梅溪鎮赴任,趙東說怎麼也要替你慶祝一下,哪想到你跟老熊今天去省城了。我都打瞌睡困死了,剛跟趙東去泡過腳,想著你們未必能趕回來,就想回去睡覺。偏偏趙東邪門了,還說要再等等,還真讓他等著了。對了,這麼晚,你們怎麼有車回來的?」

    楊海鵬知道老熊現在沒有能力從市裡調車,省城也沒有十二點左右抵達東華的客車。

    「省裡有小車送我們回來,明天跟縣裡約好去梅溪鎮正式報道,總不能第一天去梅溪鎮工作就翹班。」沈淮笑道,將隨身所帶的背包丟地上。

    趙東知道他們去省城見譚啟平的事情,他坐立不安到現在,守著嘴巴沒有跟楊海鵬透露細情,看到沈淮與熊文斌連夜趕回來,有些琢磨不透結果是好是壞,問道:「怎麼樣?有結果嗎?」

    「沒結果就不會這麼晚回來了,」沈淮哈哈一笑,說道,「少不了老熊一個市委副秘書長的位子。」

    「什麼,老熊要當市委副秘書長?」楊海鵬只知道沈淮拉趙東去梅溪鎮的事情,卻完全不知道這背後還有熊文斌的好事。聽沈淮這麼說,他吃驚的直接站在床上,頭磕到垂下來的電燈罩,打得他「嗷嗷」直叫。

    從省城回來,熊文斌一路也是陷在興奮裡難以自拔。

    雖說有些事他開始就有所猜測,但真正確認好事會輪到自己的頭上,還是叫他難抑興奮,雖然夜已深,但哪有半點睡意?故作矜持的說道:「還是沒影的事情呢……」房間裡的桌椅已經搬走,他走在床邊坐下來,要楊海鵬不要太毛躁。

    「呵,市委副秘書長還不夠,一步到位把你抬上市委秘書長的位子,這個動靜就有些大了。」沈淮開玩笑的打趣熊文斌。

    「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看上去就像我一個人給蒙在鼓裡?」楊海鵬丈二金剛摸不到頭腦,老熊臉上的興奮就差點直接寫明他要陞官了。

    他知道沈淮所說的市委秘書長是開玩笑,除非後台是省委書記、副書記,不然熊文斌沒可能一步登天、直接擔任常委成員的市委秘書長。但是,就算是市委副秘書長,對坐了小三年冷板凳的熊文斌來說,也非可小可。

    白素梅聽著動靜,穿著睡衣推門探頭看過來,睡眼朦朧的說:「不是說**點鐘就能回來嗎,怎麼拖這麼晚?黛玲下午打電話回來,知道你們今天去省城,等到十點鐘宿舍熄燈,都沒見你打電話去找她,又打電話過來埋怨了一通……」

    沈淮能想像熊黛玲嬌怨的模樣,他知道自己在省經濟學院是聲名狼藉,沒事不會去省經院找不痛快,再說今天時間緊,還真沒有空陪熊文斌去找女兒。不過熊文斌則是太興奮,完全把小女兒忘在腦袋後,不然在回來的路上,還是可以拿他的手機打一通電話。

    「好了,好了,我跟縣組織部的陳科長約好一早在梅溪鎮碰頭呢,再不睡,明天沒精打采的,就太影響形象了。」沈淮站起來,把熊文斌、趙東、楊海鵬他們往外趕,

    楊海鵬心裡直是奇怪,老熊這回真要是遇到貴人,能當上市委副秘書長,豈不是能更好的支持沈淮在梅溪鎮的工作?沈淮不拉著老熊多聯絡感情,怎麼還把他們往外趕?

    不過看老熊也沒有半點意見,樂呵呵的就給趕了出來,楊海鵬知道有些事情他還給蒙在鼓裡,只能強忍住好奇心給趕出來。

    趙東還是知道官場規則的。

    譚啟平到東華來擔任市委書記,會組成自己的圈子,沈淮以及熊文斌他們,都將是屬於這個圈子裡的人物。在這個圈子裡,譚啟平無疑是絕對的核心,但其他人地位的高下,取決於他們與譚啟平的關係疏密,而不取決個人的級別。

    熊文斌真能如願擔任市委副秘書長,級別會很快調到正處,成為東華市的實權人物,但他畢竟是沈淮推薦給譚啟平的,在這個圈子,至少暫時是處於沈淮之下的。

    再者說,沈淮這麼年輕就能得到譚啟平信任,在東華擔任譚的開路先鋒,除了他本身很有能力外,背後必然也有著他們所不知道、叫譚啟平看重的過硬背景。

    趙東走到門口,回頭問沈淮:「明天你去梅溪,要不要讓海鵬找部車送你過去?」

    「不用,沒那麼嬌慣,我就騎自行車過去,」沈淮搖了搖頭,又說道,「明天也是梅溪鎮召開這個月黨政聯席會議的時間,梅溪鋼廠的人事變動應該能定下來。你明天下午就到梅溪鎮來找我吧,時間不能再往後拖了。往後拖一個月,梅溪鋼廠就要多損失數十萬、上百萬的資金……」

    楊海鵬這才肯定他這一個多月來,雖然跟沈淮走得也很親近,但實際上更多的事情都沒能參與進來。梅海鵬不好直接追問沈淮,也急於出去揪住趙東問個詳細。

    ***************

    沈淮已經能從容的應對當前的生活,把熊文斌他們趕出去,洗漱過,很快就入眠,也沒有睡幾個小時,天濛濛亮就起來,照著之前的生活作息,跑步到市游泳館,不過今天游了半小時泳就回來了。

    照著之前的慣例,沈淮還是在熊文斌家吃早飯,看著白素梅幫著端稀飯過來,拿著桌上的油條就塞嘴裡,腆著臉笑道:「這一個月就在白老師您家蹭吃蹭喝了,這往後也不用白老師你趕了……」

    「還怕你把我家吃窮不成?」白素梅哈哈一笑,她這些天來也給沈淮那牛皮糖似的性格粘得軟乎了,除了擔心他對小女兒打主意,倒沒有其他反感,蹭吃蹭喝也不多他一個人。

    特別在知道丈夫昨天給沈淮帶去省城跟將到東華赴任的新市委書記見面後,白素梅對沈淮則更是親切了。

    即使所謂的「市委副秘書長」也沒有說實,但在新市委書記赴任之前,就能私下見上面,白素梅也知道這裡面意義非同小可。

    熊文斌這時候也才剛起來,眼睛裡都有血絲,想來趙東、楊海鵬離開後他整宿都沒有睡踏實。

    沈淮要趕著去梅溪鎮報道,譚啟平的司機住在南園就沒辦法照顧周全,就著油條、煮雞蛋,喝過一碗白粥就騎著自行車奔梅溪鎮去了。

    熊文斌也不拿捏身份,把送譚啟平司機的事攬下來。他知道昨天才是第一步,要想贏得譚啟平更深的信任,譚啟平身邊的人都不能怠慢了;現在也不是他拿捏身份的時候。

    不過想想也有些悲喜交加:譚啟平今年五十歲,已經是地市一把手,而他比譚啟平就小兩歲,還為剛扒上一個正級的實權位子而雀躍無比。

    不過這種念頭在熊文斌腦海裡一閃而過,現實已經叫他變得更務實,而不是單純的對那些不公平去憤懣什麼?相比較他來說,東華市那些一輩子都出不了頭的機關幹部比比皆是,難道真的就個個能力不如別人?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7-25 11:32
第一卷 第三十六章 赴任(一)

    (沈淮從這一章開始終於算是走上正軌了,本來想新開一卷,不過想想,還是順著來吧!請大家一如既往的支持沈大少。)

    沈淮騎車趕到梅溪鎮時,鎮上已經是車水馬龍。

    鎮政fǔ位於學堂街中段,斜對面就是鎮上的菜市場。

    清晨八點鐘前後,太陽剛升到樹梢頭,上學的、買菜的、上班的,人流、車流交織在,個個爭先恐後,互不相讓。九零年才修的學堂街倒是柏油路面,兩側還有人行道,但沿街店舖又恨不得將鋪棚撐到路中央來,打游擊的小攤販、以及隨意停放的自行車、摩托車,都使得學堂街在菜市場前後這一段路格外的擁堵。行人、自行車、摩托車在汽車之間自由穿插,想從空隙裡搶一點速度出來,往往給堵得更結實。

    喇叭聲、打鈴聲、罵街聲、嘈雜聲交匯成一片。

    一部縣區牌照的桑塔那給堵在那裡上不去、下不來,不耐煩的拚命按著喇叭,只是沒有人理會他們,該堵照樣堵在那裡。沈淮騎自行車倒是方便,靠過去,看到裡面恰是坐著約好今天到鎮政fǔ碰面的縣委組織部工作人員。

    「陳科長早啊!」沈淮彎過身子,敲了敲車窗,跟車裡的人打招呼。

    為了配合沈淮的時間,陳寬和還特意起了早,求爺爺告奶奶從縣裡找了部閒車,直奔梅溪鎮過來,離鎮政fǔ就差三四百米,給堵在這邊前後動彈不得,正心煩氣躁,聽著敲窗聲。

    見是沈淮騎著自行車貼過來,陳寬和壓下幾乎要爆出嗓子眼的那聲罵,搖下車窗,回應道:「沈書記也不晚啊……」

    陳寬和到四十歲才混上一個副科,看到沈淮這張鬍子都沒有轉青、發硬的小白臉,論級別鑿鑿實實要壓過自己一頭,打心裡就有感到不舒服。沒有辦法,幾個副部長都不願意陪同沈淮到梅溪來上任,就成了他這個人事科長逃不脫的事。

    沈淮可不管陳寬和心裡舒不舒服,直接說道:「看情形還要堵上一會兒,鎮政fǔ就在前面,陳科長跟我走著去鎮政fǔ吧……」

    陳寬和對沈淮的背景也打聽清楚了,也沒有特別敷衍他的意思。聽沈淮提議走去鎮政fǔ,陳寬和也覺得給堵得心慌,打開車門來與沈淮往梅溪鎮的鎮政fǔ大樓走去。

    鎮政fǔ是座三層小樓,用白灰牆圍出一個院子來,門朝西臨學堂街,黨政合在一起辦公。

    沈淮與陳寬和剛走進鎮政fǔ大院,就有一個中年人騎著自行車從後面追過來,拍著陳寬和的肩膀,打招呼:「老陳來得倒不晚啊!」又打量了沈淮兩眼,彷彿恍然大悟的想起沈淮是誰來,伸出手,「你就是新調過來的沈淮沈書記吧?我說陳寬和怎麼沒事跑到梅溪鎮來了,原來是給你保駕護航啊。我是何清社。」

    「哦,何鎮長,你好。」沈淮伸手握過來,感覺何清社手掌有一層厚厚的老繭。

    所謂「保駕護航」的話,沈淮也只是一笑了之。他是正科級,陳寬和是副科級,哪有副科給正科保駕護航的道理?這正從側面說明,不管縣委書記陶繼興表面如何,縣裡是沒有多少官員歡迎他到霞浦來攪局的。

    沈淮心裡淡淡一笑:就沒有想過要跟這群官僚和平相處、相安無事……

    何清社四十歲上下,黢黑的臉,幾乎看不出有什麼皺紋來,穿著深色的夾克衫,雖然騎著自行車來上班,一雙皮鞋卻擦得鋥亮。

    在梅溪鎮,黨委書記杜建一手遮天,何清社雖然是副書記、鎮長,卻給架空了沒有多少實權。何清社名義上全面主持鎮政fǔ工作,實際能插得上手的,也就計生、農稅以及農地承包費徵收等幾項難以開展的工作。

    除何清社之外,鎮政fǔ幾個副鎮長以及財務所、經管站、教育辦、土地所、工商所、企業辦等幾個關鍵部門以及梅溪鋼鐵廠等鎮屬企業的主要負責人,大多是書記杜建的親信。

    沈淮趕著點到鎮政fǔ,不過整棟大樓裡還沒有多少工作人員上班;按時上班顯然不是政fǔ部門的優良作風。

    何清社招呼沈淮與陳寬和到他辦公室裡坐下,用熱水瓶接到一壺水拿熱得快插上,又親自拿著三隻瓷茶杯去洗……

    沈淮不清楚何清社會怎麼看待他來梅溪鎮擔任分管經濟的黨委副書記,還直接接替杜建出任梅溪鋼鐵廠的廠長,對他似熱似冷的態度,也只是冷眼旁觀著。

    差不多等熱水將沸騰之時,有一種梳著中分髮型的男人頭探進來問何清社:「何鎮長你現在有沒有空,杜書記讓你去一趟?」他問過這句話後,才看到沈淮與陳寬和坐在房間裡,愣了愣。

    「哦,這位是黨政辦的主任黃新良,」何清社坐在位子沒有動彈,指著探頭進來的黃新良跟沈淮、陳寬和介紹,又招手讓黃新良進來,介紹沈淮說道,「這是新到的沈書記,你來認識一下;還有縣組織部的陳科長,你以前也見過。」

    跟縣級以上的黨政機關分政fǔ辦、黨委辦不同,鄉鎮只有一個黨政辦。

    辦公室主任黃新良是黨委書記杜建的親信,從他隨意探頭進來就出聲喚何清社出去,便可知道何清社在梅溪鎮是什麼地位?

    黃新良的眼神在沈淮的臉猶豫了幾秒鐘,才回過神來似的,推門進來,用一種陡然拔高而顯得突兀的熱情,握住沈淮的手:「沈書記,你好你好。杜書記昨天還吩咐我給你準備辦公室呢。看你都過來上任了,我還糊里糊塗的,還害得何鎮長親自給你跟陳科長沏茶,真是罪過罪過……」

    看著旁邊的熱水瓶「撲撲」往外直冒熱汽,黃新良趕忙過去拔掉「熱得快」,看著桌上的瓷茶杯,拿到窗戶下細看了一遍,又問何清社,

    「何鎮長,這茶杯洗過沒,要不要再洗一遍?」

    黃新良熱切的幫沈淮他們沏好茶之後,才跟何清社說道:「杜書記找你也為沈書記今天上任的事情,倒沒想到沈書記已經在你辦公室裡坐著了。要不,我過去先跟杜書記說一聲?」

    「不了,我跟沈書記還有陳科長這就過去,」何清社站起來,詢問沈淮,說道,「我們這就過去?」

    「好啊。」沈淮人畜無害的與陳寬和站起來,往同層樓最東首的辦公室走過去。

    走到杜建的辦公室前,聽見他在裡面訓人。

    「我今天到政fǔ來,學堂街又堵得水洩不通,你們綜治辦是怎麼幹的?要是缺人手,可以讓聯防員配合你,總之你們要次序整理出來,」辦公室的門掩著,但裡面人的聲音很洪亮,能想像其人叉腰揮指江山的氣概,「你們要知道,學堂街每天亂糟糟的,有人看了不滿,嘴裡就都操、我杜建的祖宗先人。你們再幹不好,不把社會上這種你爭一寸地、他爭一寸地的歪風邪氣打下去,我就操你們的祖宗先人。」

    「杜書記指示工作,總是這麼高屋建翎。」何清社跟沈淮笑了笑,才敲了兩下門。

    「有什麼事等會兒過來。」屋裡的人聽到敲門事,不想訓話給干擾,直接出聲,要將站在辦公室外面的人先打發走。

    何清社在沈淮面前有些尷尬,一個鎮長連書記的辦公室都進不了,都要給攆走,實在是有些掉架子。當然從中也看得出黨委書記杜建站在萬人之人的工作作風。

    「杜書記,」黃新良幫上去敲門,替何清社化解尷尬,「是何鎮長帶著新報到的沈書記過來了。」

    過了一會兒,辦公室的門從裡面給打開,開門的不是旁人,恰恰是前些天帶隊圍毆陳桐的「黃臉貓」王剛。

    王剛也沒有想到新來的副書記會前些管閒事的「市政fǔ秘書」,把著門把手,瞠目結舌的堵在門口,一時間忘了要讓開,心裡想:新來的書記怎麼是他?他要幫著陳桐那小子找自己的不痛快,該怎麼才好?但轉念又想,新來的書記背景再牛,也只是副書記,他乾爹才是梅溪鎮的天王老子。

    沈淮看著王剛堵在門口忘了要讓開,笑著說道:「王副隊長在給杜書記匯報工作呢?」

    「沈書記認得王剛?」何清社有些奇怪,他可以指望沈淮過來跟杜建斗的,要是杜建與新來的沈淮再串通一氣,那梅溪鎮真就沒有他的活路了。

    「哦,談不上認識,前幾天就在學堂街南段,看到王副隊長整治街道路面,方法有那麼一點過激些,我糾正了他們一下。」沈淮輕描淡寫的說道。

    沈淮的話,叫何清社以及站在屋裡的杜建心裡都一縮:沈淮在上任前,就到梅溪鎮來私訪過了?

    何清社在進杜建辦公室之前,又打量了沈淮兩眼:

    何清社之前打聽到的消息,說是沈淮的靠山意外病逝,才在市裡搏得同情分,下鄉鎮來就能當上分管經濟的黨委副書記,也算是難得的少年得志。但也聽說了沈淮在市政fǔ,與新到霞浦縣擔任代縣長的葛永秋矛盾極深,原想他到梅溪鎮會收斂一下鋒芒,沒想到他更張揚得厲害。

    知道沈淮在到梅溪赴任之前,就悄悄的考察過梅溪鎮,又想到沈淮到梅溪鎮之後的分管工作,何清社心想:怕是有好戲看了……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7-25 11:32
第一卷 第三十七章 赴任(2)

    杜建的辦公室,要比何清社的闊綽多了。

    木地板、不知真假的紅木辦公家俱,碧翠欲滴的盆栽樹剛灑過水,葉尖還有水滴掛下來,窗台都用石材包砌。

    杜建是書記、何清社是副書記、是鎮長。一般說來,就算再怎麼把鎮長架空,不叫他抓住實權,但在表面上書記與縣長之間的待遇不應該相差太大。

    眼前的事實,只能說明一個問題,杜建在梅溪鎮張揚跋扈,明目張膽的一人高高在上當霸王,甚至連表面文章都懶得做。

    有些事情,沈淮之前也是聽說,但真正走進鎮政府看到這些細節處,才對一些傳聞有更深刻的感受:杜建才是梅溪鎮的地頭蛇。

    沈淮藉著參觀杜建辦公室的空當,心裡琢磨:陶繼興強行要杜建將梅溪鋼鐵廠的位子讓出來,他大概正滿腹的怨氣吧!心裡琢磨著要怎樣才能將杜建這條地頭蛇的氣焰給壓下去。

    說實話,杜建打心底就不甘心將梅溪鋼鐵廠的位子讓出來。

    鋼鐵再虧損,經營再一糟糊塗,但是生產規模在那裡,能叫他撈錢的地方比比皆是。

    放在東華地區,鄉鎮一級還有哪個位子有這個肥?杜建寧可不當這鬼撈子的鎮黨委書記,也想永遠霸佔著梅溪鋼鐵廠廠長的位子。

    不過胳膊擰不過大腳,有人通過縣委書記陶繼興直接變更人事任命;作為給陶繼興扶上來的人,杜建又有多少反抗的餘地?他甚至就搞不清楚陶繼興的心思是什麼。

    杜建雖然順從了陶繼興的安排,但眼睜睜的將這麼一塊肥肉丟到別人嘴裡,心裡的怨氣還是無法渲洩。

    杜建聽到沈淮站在門口與何月蓮兒子王剛所說話,心頭更是有一股邪火要往上湧,暗道:好啊,你這小子心倒是不淺,還沒有正式上任呢,就過來摸鋼廠的情況。

    杜建稍稍退後半步,靠在辦公桌上,打量著隨何清社進他辦公室來的沈淮。

    一個多月來,沈淮每天都堅持長時間的鍛煉,身體恢復過來,體重還增加了不少。體形倒是沒有什麼變化,大概是減少的脂肪體積大、增加的肌**積小,沈淮整個人看上去依舊有些單薄,遠談不上魁梧。

    不過健康的身體以及充沛的精力,也許是沈淮站在辦公室前那些並無意掩飾的話,叫他的眼睛看上去既深邃又銳利。

    沈淮走進辦公室來,與杜建之間,還隔著鎮綜治辦及聯防隊的幾個人。沈淮沒有急著擠過去跟杜建握手,視線都不急於放到杜建的身上,而是往門左側邁出一步,看似將黃新良、何清社讓出去,卻是站在更開闊的地方打量著這間辦公室。

    沈淮不急著上前跟杜建握手,以及不屑跟鎮綜治辦及聯防隊的普通工作人員混站的姿態,可以說是透露出不加掩飾的傲慢。

    杜建長期擔任鄉鎮一把手,養出天王老子的脾氣來,看誰不順手輕則臭罵一頓,有時候還控制不說拳腳相加,但這種脾氣只能在比他地位的人跟前才能得到充分的發揮。

    看著眼前站著更天王老子的沈淮,杜建心裡惱歸惱,怒火也將沸騰,還是能強按耐住火爆的脾氣,沉著臉,叫綜治辦及聯防隊的人先出去。

    「我還剛想找何鎮長商量是不是將黨政聯席會議安排到下午,等沈書記過來後再召開呢,」杜建說道,「沒想沈書記來得不晚……」

    「以前在市政府,不比在鄉鎮,要是落在領導後面上班,免不了會挨一頓臭罵,就養了按時上班的習慣。」沈淮臉上掛著淺笑來,說出來的話卻叫站在這間辦公室裡的人,聽上去覺得空氣裡冷嗖嗖的。

    何清社本來還想說沈淮幾句好話,讓氣氛變得更融洽一些,哪裡想來沈淮第二句話就直接暗指鎮政府工作作風散漫,矛頭毫無遮掩的就露出來,叫杜建的臉一下子就黑了下來。

    何清社沒有吭聲說什麼,他雖然給杜建架空,但畢竟不畏懼他,在沈淮過來之前,他甚至想過跟新來的副書記站在同一條戰線上,對抗杜建,沒想到沈淮竟是如此的年輕氣盛、鋒芒畢露。

    何清社也不喜歡仗著有點背景就不知收斂的年輕人,看到沈淮一上來就露出跟杜建對抗的姿態,他就打著站在旁邊看好戲的主意,見杜建臉黑下來,心想他當眾發作是不可能的,但不知道他背後會動什麼手腳收拾這個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副書記……

    「黃新良,你領沈書記去辦公室,黨政聯席會議的事情跟沈書記好好介紹一下。」杜建克制著不發作,但也不想再跟沈淮寒暄什麼,直接讓黨政辦主任將沈淮領走。

    「那沒有什麼事,我也會回辦公室去了。」何清社說了一句,就跟著走了出去。

    綜治辦及聯防隊的人不能說走就走,還留下來接著挨訓。杜建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昨夜剩下的冷茶,但心頭的邪火怎麼也壓不下去,「啪」的就將手裡茶杯摔出去,指著眼前縮治辦及聯防隊的一干人,劈頭就罵:「明天叫老子還看到學堂街堵在這雞耙樣,都***滾回家抱孩子……」

    **************

    聽著杜建在辦公室裡摔茶杯跟罵娘的動靜,沈淮恍然無覺,跟領他去辦公室的黃新良說道:「杜書記的工作作風還真是硬朗啊!」

    黃新良堆著難看的笑,說道:「杜書記就是這個脾氣,對工作的要求有些太嚴格了。」

    「哦,是嘛?」沈淮接過黃新良的話頭,說道,「既然你對杜書記的意見這麼大,我等會兒碰到杜書記,跟他提提……」

    黃新良恨不得抽自己兩巴掌,肚子裡把沈淮十八代祖宗都操上了,又真怕沈淮到杜建那邊都搬弄是非。他沈淮不怕什麼,黃新良剛才聽到杜建在辦公室裡摔杯子,心頭卻是咯登一跳。

    何清社聽著沈淮出聲戲弄杜建的心腹黃新良,心想他對梅溪鎮的情況還是真有過瞭解,但見沈淮太不知收斂,也覺得他這人是危險分子,決定跟他保持距離。

    何清社這麼想著,便招呼陳寬和進他的辦公室敘舊。陳寬和聽說過沈淮在市政府裡目中無人的作風,沒想到他剛到梅溪鎮上任,就能搞得陰雲密佈,本想中午留下來蹭頓飯,這時候也完全打消了心思,跟何清社胡扯幾句,就早早的坐車回縣裡。

    書記、鎮長辦公室都在三樓。

    黨政辦這邊也早就將沈淮的辦公室準備好,在何清社辦公室的西面,中間隔著黨政辦的文印室。

    辦公室雖說不如杜建的那間闊綽,但也是實木辦公桌椅,地磚光可鑒人,角落裡還擱著一盆富貴竹。打開窗戶,隔著院牆過去,就是梅溪中學的操場,此時滿滿當當一千多人在操場上出操。操場條件有些差,再加上好幾天沒有下雨,上千人跑起到起,塵土飛揚。

    沈淮看了半天,也沒有找到小黎的身影。

    梅溪鎮不是小鎮。

    在九二年之前,東華地區的縣與鄉鎮之間,還有區一級的編制。梅溪鎮當時屬於下梅區。

    與市屬城區不同,縣屬區不能算是正式的區域行政編制,僅僅是作為縣委派出機構,以便更好的管理鄉鎮,但也促使當時下梅區的資源往中心鎮梅溪鎮集中。

    下梅區在九零年就作為東華地區的試點,第一個給撤消了,鄉鎮歸由縣裡直轄,不過梅溪鎮的格局在那之前就大體形成,也擁有霞浦縣西南片唯一的一所全學制中學,還有接待站這類的編制。

    沈淮從小讀書好,高中是在縣城讀的,但小黎初三趕著母親病危去世,學習受到很大的影響,中考成績較差,只能夠上梅溪中學。

    黃新良下意識的討厭這個新來的副書記,但他沒資格把臉色擺出來,甚至還要敷衍他,見沈淮打開窗戶,看著對面梅溪中學的操場出神,以為他嫌躁音嘈雜、灰塵大,說道:「對中學的操場問題,杜書記也提出幾回意見,不過目前也沒有解決的辦法。一是沒地,二是沒錢。」

    沈淮點點頭表示知道,坐到辦公桌後,指著靠牆的椅子,要黃新良拖一把坐過來,說道:「我今天算是正式到梅溪工作,不過對鎮上的情況還不瞭解,黃主任你來給我說說……」

    黃新良就站在沈淮的辦公桌前,說道:「九點鐘就是黨政聯席會議,幾個副書記、副鎮長都在家,等會兒我再給沈書記你挨個介紹。鎮上就五部小車,除了杜書記跟何鎮長有專車外,其他領導都是有需要時給黨政辦吩咐一聲。車不夠用,可以再從企業裡借調。何鎮長本來建議給沈書記你準備一部專車,不過杜書記說沈書記接下來就要兼任鋼廠的廠長,鋼廠的車比政府的車要好……」

    沈淮由於資歷太淺,不能直接擔任正職,但正而八經是個正科級,位子在其他副書記、副鎮長的前面。所以杜建與何清社都有專車、而其他副書記、副鎮長都沒有專車的話,沈淮配不配專車,都無不可。

    沈淮只是一笑,按照規定,鄉鎮黨政幹部是禁止配專車的,但這一條並沒有給很好的執行,東華只要不是窮得揭不開鍋的鄉鎮,一把手都普遍配有專車。當然,也由於鄉鎮財力的有限,即使配有專車,也多為桑塔那、捷達一類的合資車。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7-25 11:33
第一卷 第三十八章 赴任(3)

    黨政會議九點鐘開始,黨政辦主任黃新良特地提前過來提醒沈淮一起去二樓的會議室。

    杜建、何清社已經在會議室裡就坐。

    也許是杜建親自主持的會議,沒有人敢怠慢,屋裡已經坐了十來人。在沈淮推門進去之前,這些人都齊刷刷的都看了過來,神色各異。

    「這是新來的沈書記,」杜建剛才一直埋頭在看文件,這時候抬起頭來,掃了沈淮一眼,拿手指敲著桌子,似乎提醒別人看著他說話,「黃主任給沈書記介紹一下大家;還有,你記得提醒沈書記一聲,以後凡是有我參加的會議,大家都需要提前一刻鐘到場,這是老早些年定下來的規矩。」

    杜建的話火藥味濃得似乎竄點火星進來,就能把整個會議室炸掉。

    何清社聽著杜建的話,心裡一笑:早上摔杯子的事情早傳開去了,這時候給下馬威,未免有些晚,也未免有些急了……

    他沒有跟著杜建真將沈淮給黃新良來介紹給大家認識,笑呵呵的站起來,拍著身邊的椅子,說道:「沈書記,你坐這邊來,」又轉頭看向會議室裡的人,說道,「沈書記可是從法國留學回來的高才生,在省經濟學院當過兩年講師,很有學問。之後就調到東華工作,是我們這個窮鄉僻壤難得引進的高級知識分子,市委組織部以及縣裡都推薦沈書記到梅溪分管經濟。梅溪這兩年的經濟增漲有些滯後了,我跟杜書記一樣,都期待沈書記能帶著梅溪的經濟幹出一番新的景象……」

    所謂看熱鬧的不嫌事大,何清社這一番話說出來,杜建的臉色就更難看了。

    何清社挨個指著人頭給沈淮介紹鎮上的主要幹部以及分管工作。

    由於杜建打開頭就將調子定下來,而早上摔杯子的動靜也不小,各人給介紹到頭上,也都點頭跟沈淮打個招呼,沒有人湊過來跟他握手。

    還是在半個小時之後,黃新良給沈淮送來一張紙,簡單的寫了今天會討論的議題。

    沈淮只來得及把議題大體看過去,瞭解不深,整個黨政會議前半段就差不多跟他無關,瞇眼坐在何清社的旁邊聽著別人討論。

    何清社的話也不多,偶爾插幾句話。在討論一個村合股開辦磚窯的債務問題時,何清社建議財政所派人幫著去審查賬目,杜建就直接打斷他:「這個問題你不懂,就讓黃副鎮長直接去負責這件事……」

    看到何清社老臉給擱在那裡,沈淮暗道:一過來就刺杜建一下,還真是沒錯。不然成了軟柿子,不僅杜建會踩會捏,他身邊幾條狗也會肆無忌憚的咬過來。

    會議到下半段,便是討論沈淮分管工作以及鋼廠人事的調整問題。

    「梅溪鋼鐵廠這兩年沒有起色,經營還陷入困境,我要承擔絕大部分責任,」杜建臉色很難看,即使他不想提到這個議題,但也由不得他做主,說話時,眼睛也不看坐在何清社邊上的沈淮,

    「我已經向縣裡提出辭去梅溪鋼鐵廠廠長的請求,縣裡原則同意了,並推薦沈書記接替我擔任梅溪鋼鐵廠廠長。沈書記是海外歸來的留學生,雖然有些年輕,但年輕有年輕的好處,至少有幹勁;雖說缺乏實際工作的經驗,但又有學識。我相信能將鋼廠經營得更好。接下來,我希望大家接受我辭去梅溪鋼鐵廠的請求,任命沈書記擔任梅溪鋼鐵廠廠長……」

    「梅溪鋼廠這兩年效益是有些下滑了,但責任不能都由杜書記你來背,」杜建的話剛落,就有站出來打抱不平,「這兩年市裡就不再支持鄉鎮企業,梅溪鋼廠這兩年得到的貸款,都不足以前的五分之一。沒有資金,就沒有辦法進行技術改造,沒有辦法擴大規模,成本就降不下來。杜書記為跑貸款,頭髮都白了不少,要是別人還要把責任歸到您頭上,就太不公平了……」

    「這是黃小磊黃鎮長?」沈淮壓著聲音問何清社。

    何清社點點頭。

    沈淮翻開壓在手下的筆記本,裡面夾著一張黃新良早上給他的政府工作人員名單,他在「黃小磊」的名字打了個勾。再回過頭去看黃小磊在前半段會議上的踴躍表現以及他分管的幾個部門,明眼人都知道他是杜建的鐵桿心腹。

    副鎮長黃小磊的話沒有停,財政所所長韓興權就清著嗓子發言:

    「國家這兩年又拿淮海省做第一個分稅制試點。以往增值稅歸地方,企業經營困難還可以請求減免稅收,企業再差也至少能混個溫飽。分稅之後,增值稅大部分都歸了中央。這生產出來的產品還沒有賣出去呢,能不能盈利還是未知數,中央就直接拿走13個點的稅。要說市場行情好,中央拿走13個點的稅還情有可緣,偏偏市場行情不好,中央不說把以前征的稅退一些回來,還一點都沒減免。我倒不是說沈書記不行,客觀的困難擺在面前,我看換誰都沒有辦法將鋼廠經營好……」

    「沈書記從海外留學歸來,又有在大學教書的經歷,我想沈書記做學問一定沒有問題,但鋼廠的經營管理千頭萬緒,沈書記沒有什麼經驗,縣裡的推薦是不是有些草率了……」又有人站出來當杜建的炮手打沈淮。

    沈淮坐在那裡巋然不動:

    杜建這時候搞反擊,有些遲了吧?是市委書記吳海峰背後的人安全撤出重要,是市委書記吳海峰以及縣委書陶繼興的意志重要,還是杜建你鎮黨委書記的意志重要?

    即使杜建有膽子違擰陶繼興的意志,沈淮心想他大不了多等上一個月,讓陶繼興將杜建調走。

    確實,杜建此時還不敢違擰縣委書記陶繼興的意志,他知道違背組織意圖會有什麼下場,但他也不是好捏的軟柿子,叫這麼多人站出來唱反腔,就是要沈淮知道,就算沈淮如願以償擔任鋼廠廠長,把他逼急了,他還是能通過黨政會議撤換鋼廠廠長。

    會議召開到最後,倒好像是杜建求著大家通過沈淮鋼廠廠長的任命。

    臨了,杜建又說道:「臨時增加一個議題,這段時間來鎮子上時有鋼廠職工參與鬥毆事件發生,鋼廠的治保工作需要加強,我提議撤消王剛聯防隊副隊長的職務,任命他擔任鋼鐵治保處處長。另外,以後召開的黨政會議,要根據議題的不同,讓相關人士參與進來,加強集體決策。打個比方說,議題跟鋼廠有關,除了沈書記代表鋼廠外,其他幾個副廠長也應該喊過來一起進行決策……」

    對杜建的這番話,沈淮只是冷冷一笑,心想不把這傢伙徹底踩翻掉,這事還沒有消停了。

    東華在下屬鄉鎮推動黨政聯席會議制,目的是為了防止鄉鎮幹部專權,沒想到到杜建手裡,卻成了架空別人的工具。

    要是鋼鐵廠大大小小的管理層人事任命都要得到黨政會議討論通過,鋼鐵廠較大一些的事務,都要經過黨政會議討論,還叫副廠子有臨時參加黨政會議的權力,沈淮即使如願當上鋼廠的廠長,也只是給架空起來的擺飾。鋼鐵廠實際大權,必然還將繼續掌握在杜建手裡。

    這難道是吳海峰、陶繼興他們的目的,把他推到前面當替罪羊,他們繼續咬在鋼廠身上吸血?還是說僅僅是杜建他個人不願意放權?

    「我保留意見,現在從上到下,都在強調要加強企業的經營自主權,經理廠長負責制也提了好些年,梅溪鎮沒有必要開倒退車。」何清社跟沈淮保持距離,但跟杜建絕尿不到一坑裡去,他是希望自己能躲在後面看沈淮跟杜建相鬥的好戲,但要是沈淮第一天就給杜建架空,還有什麼樂趣可言?

    「改革開放就是摸著石頭過河,現在強調的未必就是正確的,以前的辦法也不見得完全錯誤,關鍵是我們要勇於糾正錯誤。在鋼廠的經營上,實際看來我們是犯了一些錯誤,不過正是如此,更要勇於糾正,」杜建沉著聲音,陰陰的看著何清社,繼而又將視線轉到沈淮的身上,「何鎮長保留意見了;沈書記,你呢?」

    「會議記錄呢……」沈淮抬頭看向負責會議記錄的黃新良,伸過手去,要翻看會議記錄。

    黃新良無奈的將會議記錄本遞過來,沈淮把記錄本翻到前面,手指著記錄本盯著杜建的心腹黃新良追問:「鋼廠陷入今天的經營困境,杜書記也承認他要承擔大部分責任,這條怎麼沒有記錄?你眼睛裡還有沒有杜書記,還有沒有將杜書記的話聽到耳朵裡去?」

    沈淮當即不客氣的將會議記錄本丟回到黃新良的面前。

    沈淮這句話一出,很多人耳朵邊都是「嗡」的一聲響:這就翻牌了!這小子也太狂妄了吧,難道記錄上這一句話就能將杜建扳倒?

    「把我的每一句話都記上,」杜建氣得老臉發白,心頭邪火又發洩不出去,指著黃新良讓他補記錄的手指都發抖起來,「將來出了問題,我杜建來背。」

    何清社看著黨政辦主任黃新良的臉都綠了,再看看與會的其他人,噤聲不再敢言,心想沈淮的目標還是要打狗給狗看吧?

    何清社打開始認為沈淮是個不知收斂、態度傲慢的人,這時候想法倒有些轉變了,猜想沈淮很可能早就決定好要對杜建擺出強硬的姿態……

    「既然杜書記這麼說,那我就保留意見好了。」沈淮冷冷的應了一聲,看也不看杜建,他知道現在阻止不了杜建通過黨政會議實施他的意圖,浪費口舌反對沒有用,但他的姿態絕不能軟了。

    要是連一群鄉鎮幹部都鬥不過,何談重新給宋家接受?那簡直是給宋家臉上抹黑。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7-25 11:33
第一卷 第三十九章 午餐禁酒令

    鎮上召開黨政聯席會議,照例當天要到鎮接待站會餐,只是今天的氣氛壓抑得厲害。

    陳丹站在裝飾石板鋪面的收銀台裡,看到以黃小磊為首的幾個副鎮長進門來,臉陰陰的,看到接待站裡的小姑娘,也沒有平時的嬉皮笑臉,板著臉就奔小宴會廳過去。

    黨政辦主任黃新良在進門前,把嘴裡的煙屁股丟掉,腳踩上去用力的捻著,似乎要將煙屁股捻得連渣子不剩;走進來也不問中午酒席的準備情況……

    陳丹知道今天沈淮正式到梅溪鎮工作,看著眼前的情形,莫名的忐忑不安起來,探頭看了看外面,半天沒見沈淮的身影露出來。

    「不得了啊,上午的會議,新來的書記差點跟杜老虎打起來,聽說杜老虎上午差點把辦公室都拆了。那幾個鎮長在裡面都擺著一副臭臉,小何剛剛給黃鼠狼倒水,不小心潑出幾滴水,就挨了一頓臭罵,眼淚『啪』的飆出來,」

    餐飲部的領班錢雲手捂著胸口小跑過來,湊到陳丹的耳邊,咬著耳朵說道,「姑奶奶我還要去安慰人家小姑娘去。陳丹,你幫我進去頂一個,那個氣氛壓抑得勒,我有些受不住啊!」

    陳丹知道錢雲說話喜歡帶著點誇張,但看幾個進來的副鎮長的臉色,也知道上午鎮上準沒有發生什麼好事。

    她雖然對沈淮沒有那麼排斥,但從市鋼廠那一幕,也能看出他的性子,雖說年紀輕輕就有著普通人不及的權位,但做事起來,比弟弟陳桐還橫衝直撞。

    所以,錢雲說沈淮跟杜老虎起衝突的事,陳丹還是信的,心裡有些焦急,怕沈淮剛過來不知道杜老虎他們的深淺,冒冒失失的起衝突會吃暗虧。

    陳丹本來不管接待的事情,這時候也沒有拒絕,說道:「好吧,我先進去幫你看著點……」

    「小陳,」就在這時候,鎮長何清社與沈淮前後腳走進來,看著陳丹要進宴會廳去,何清社喊住她,說道:「這是新來的沈書記,你來認識一下;何經理她人呢?」

    「何經理剛剛接到電話去政府了,沒跟何鎮長你們遇到嗎?」陳丹走過來,向沈淮伸出手,「沈書記你好,我是接待站的小陳,以後有什麼事情吩咐一聲。」

    看著陳丹眸子裡藏著狡黠的神色,沈淮知道她不想在別人面前跟自己顯得很熟絡,伸手跟她握了握,入手綿軟,忍不住輕輕捏了一下,便點點頭放開,打量著接待站的餐飲部前堂。

    接待站雖然不能跟南園賓館相比,但放在梅溪鎮還是頗為富麗堂皇。

    何清社不知道沈淮與陳丹早就認識,見沈淮的眼神在陳丹臉上只停了一瞬,注意力就移到前堂的裝飾上,心裡有些奇怪,難道梅溪鎮這朵帶刺的玫瑰還入不了他的眼?

    「接待站是九零年建的,當時鎮上財政收入狀況還好。當時都說要併入唐閘區,鎮上有些餘錢,就趕緊建了這棟樓,臨街的這半片樓作了接待站,往裡是文化站,」何清社擔心沈淮對梅溪的情況瞭解不深,就主動的當起解說員的角色,「到去年年初,全省實行分稅制試點,鎮上的財政收入一下子惡化了,所以看接待站跟現在的梅溪鎮有些不大匹配……」

    沈淮垂耳恭聽,不過他對梅溪鎮財政情況的瞭解,並不在何清社之下。

    梅溪不是小鎮,九零年時全鎮工業增值高達三千萬,在東華地方所屬二百多個鄉鎮裡,名列前茅。問題就出在分稅制試點上,九二年開始,地方新增加的工業增值稅,其中四分之三就必須上繳中央,另四分之一,歸入市級財政。

    分稅制試點之後,就限制了地方依靠擴大生產規模增加收入的途徑。

    因為擴大生產規模,而企業效益不增,增加的工業增值稅都給中央拿去了,地方上一點好處都沒有,自然就沒有人願意幹這樣事。

    沈淮點點頭,說道:「我到東華後,對分稅的問題,看到市裡也有過充分的討論:認為地方財政不能光靠擴大生產規模,關鍵還是要看企業效益。跟企業效益有關的所得稅、營業稅等等,還是歸入地方財政的。再說了,照著分稅制試點的設計,只是九二年之後增漲的部分收上去,以九一年稅收實數為基數,這一部分工業增值稅還是全部返回地方的。梅溪的財政增漲可能短期內會停滯不前,但也不應該惡化啊……」

    「這個就要跟梅溪鎮這幾年來的劃分問題有關係了,」

    何清社見沈淮將問題提到關鍵點,知道他還是有些真才實學的,索性將問題給他說透,

    「市裡一直想將梅溪鎮從霞浦縣劃出來。在這個問題上,縣裡沒有主導權。不過,對要割出去的地盤,縣裡自然不會再拿縣級財政進行補貼建設。梅溪大橋本來規劃是九一年就要重建,下梅公路也計劃同時鋪柏油路面的。就是因為梅溪鎮要劃入唐閘區,縣裡就直接把梅溪大橋及下梅公路的建設資金抽走。縣裡不再補貼梅溪鎮也就算了,還在本來要返還梅溪鎮的增值稅基數里割去一大塊肉。去年的鎮財政,比起九零年來,非但沒有增加,還銳減了兩百六十萬……」

    九三年,梅溪鎮公職人員的正式工資一年也只有四千元。

    二百六十萬元,看上去不多,卻足以支付梅溪全鎮中小學教職工以及政府人員一年的工資。財政收入在短短兩年內就銳減兩百六十萬,對梅溪鎮的打擊自然是格外的慘重。

    「當時唐閘區想將梅溪鎮並過去,就是看到梅溪的財政狀況好,如今一看這個情況,把梅溪鎮並過去非但沒有好處,還要立即貼出近一千萬來重造梅溪大橋跟下梅公路,就沒有人再提這件事了,」何清社輕歎一口氣,說道,「當然了,梅溪鎮的工業,主要還是靠鋼廠撐著。鋼廠效益好,鎮上就好過一些。這以後就要看沈書記你大顯神通了。」

    沈淮剛要再跟何清社扯幾句,這時候看到杜建跟一個風姿綽約的中年婦女走進來。

    他雖然是在梅溪鎮土生土長,但全鎮近五萬人,他也只認得少數。

    不過,從陳丹與何清社的眼神裡,沈淮能認出這個中年婦女就是杜建的情婦,也是鎮接待站的經理何月蓮,同時是剛剛給杜建經黨政會議任命為鋼廠治保處處長王剛的母親。

    按說何月蓮就算沒有四十,也差不過兩三歲,但看她面皮白皙,眼眸角只有淡淡的皺紋,並不顯年紀。腰細臂肥,豐腴的體態叫她看上去確有幾分風韻,關鍵是身上沒有鄉村婦女的土氣,化著淡淡的妝容,確有幾分姿容。

    要是將何月蓮跟陳丹放一起,自然遜色一些,但熟女自有熟女的味道,沈淮心裡想:難怪她能將杜建的心給綁住?

    杜建看到沈淮,臉就黑下來。

    何月蓮卻是眼皮子一撩,水汪汪的大眼睛,就直撲沈淮身上來,笑道:「這是新來的沈書記吧?我趕著去政府向沈書記你報到工作呢,沒想到錯過去,叫你跟何鎮長先過來等了……」糯柔的聲音也是好聽。

    「何經理是吧?」沈淮接過何月蓮白嫩嫩不顯糙的手握了握,笑道,「杜書記就分配我負責鋼廠的工作,何經理可沒有什麼工作好跟我匯報的……」

    「我可是找沈書記您匯報鋼廠的接待工作呢,」何月蓮顯然不想輕易的放過沈淮,身子貼過來,說道,「沈書記要是覺得我跟你匯報工作不合適,那你看接待站這邊誰合適?」

    鎮上的財政再惡化,每年幾十萬的招待費用還是少不了;鋼廠那邊的情況也差不多。

    何月蓮不再干鎮上的計生工作,佔著政府編制不放的同時,承包鎮接待站後,靠著這兩塊,就能吃個肥水溜圓。

    杜建看到沈淮心裡本就不喜,再看到何月蓮跟見到腥蒼蠅似的貼上去,心裡更是不歡,沉著臉說道:「哪有那麼多話說,都什麼點了,還叫人吃不吃飯了?」

    陳丹站邊的旁邊不湊上去,看杜建杜老虎的臉色,就知道上午沈淮跟他是真起衝突了。

    何月蓮巧笑露媚的邀著杜建、何清社、沈淮三人入內。

    不能跟南園賓館相比,接待站的小宴會廳擺下三張圓桌,倒還有很大的寬敞,米色紋路的仿石地磚以及壁紙、燈飾都顯得富麗堂皇,看得出來梅溪鎮在兩年前財政是真寬裕。

    「這接待站承包出去,每年的承包費可不少錢吧?」沈淮坐在杜建的對面,側著直接問何清社。

    何清社還在桌底下拿手比了一個數。

    沈淮抿著嘴沒有說話,八萬一年的承包費,都不夠這些裝潢折舊的。

    何清社又說了一句:「三年一承包,今年就到期了。」

    這時候陳丹捧了一箱酒進來,沈淮抬眼看了一眼,說道:「市裡三申五令,工作日政府機關人員中午禁酒;酒拿出去!」

    陳丹有些發蒙,捧著那箱酒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那幾個饞酒的人站起來正要去分酒,聽到沈淮這話也都愣在那裡,一齊往杜建看去。

    「娘的巴子!」杜建手拍著桌子就站起來,震得桌上碗碟顫跳,眼睛瞪著沈淮,怒火就要噴出去。

    「杜書記,怎麼了?」沈淮坐在椅子上,手擱在桌面巋然不動,抬頭看杜建的同時,臉上還掛著笑,「關於工作日中午禁酒的事,我覺得縣裡也應該是發文了,我們黨員總不能帶頭違反政策吧……」

    陳丹這一刻擔心杜老虎真撲上去對沈淮就拳打腳踢。

    杜建脾氣爆躁,這些年在梅溪當慣了山大王,對政府人員動輒臭罵,也曾有副鎮子挨過他耳刮子的事情發生。

    杜建臉上的肉跳了跳,甩著袖子將凳子踢翻到一邊,罵道:「這飯老子不吃了。」

    「登登登」就走出去,差點還把堵在門口的陳丹撞倒。其他人知道沈淮是個狠角色,上午會議上能當杜建的面抽黃新良的臉,他們心裡再惱,也不敢破口相罵跟這個新來的書記直接結仇,但也移凳離桌,跟著杜建後面就走了出去。

    陳丹這才知道,何雲剛才跟她說的,一點都沒有誇張啊:這個沈淮啊,就是一條混江龍,就是一個混世魔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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