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臨高啟明 作者︰吹牛者 (連載中)

 
slayeroc 2012-7-31 12:38: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12 1002808
slayeroc 發表於 2014-5-25 10:49
臨高啟明  第四十五節 新農莊(二)

“那你的體力還保持得真不錯。”

“說得我好像很老一樣,我才三十歲!”

“啊?”

“在基層干久了就這副模樣。”楊寶貴的笑容很陽光,“我們一起走吧。”他說著吆喝了一聲,“貝貝,去!把烏克闌趕回來!”隨著他的吆喝聲,一只狗快速的跑出去把企圖竄到路邊啃樹皮的一只大白豬給趕了回來。

“它叫貝貝?”

“沒錯,一共六個,正好是:‘貝貝’、‘京京’、‘歡歡’、‘盈盈’、‘妮妮’。”

“還有一個呢?”吳南海被他的惡趣味所感染,急于想知道最后一個叫什么。

“叫奧運嘛。”楊寶貴一臉正經的說著,又吼了一聲:“奧運!”一只本來正安靜的走著的狗猛得一竄,跑到他腳下,撒著歡的繞圈子。他滿意的摸了摸它的頸毛。

“你還真會訓狗。”

“這是我的特長,倒不是專業。純屬好玩。”楊寶貴揮動鞭子,打出一個個響鞭,“我還會趕大車。在農村跟農民學得。就是這兒沒大車,我到工業組說給做幾輛膠皮轱轆大車吧,套上我們俘獲的滇馬,二套車拉一千斤沒問題,這群人唧唧歪歪的說什么這種車落后,正努力攻關開發啥四輪農用馬車,都是扯淡,那種車用小馬拉得動嗎?”

“用鐵嶺挽馬肯定能拉,”吳南海看著隊列里二匹特別高大健壯的重型馬。這就是1949建國以來國內繁育出的最好的役用挽馬,它身上有許多歐洲最優秀的挽馬、騎乘馬的血統。最大挽力可達450公斤,單馬即可牽引1000公斤載重的雙膠皮輪大車。

“能拉,不過這二匹得留著做種馬,不適宜多干活。而且鐵嶺挽馬的馬種實際上已經退化了不少。”(注:鐵嶺挽馬在90年代已經停止繼續育種工作,現只存極少數已經退化的種馬。該馬種很快即將消失)楊寶貴說著嘆了口氣,“南海,實話說我對我們農業組是很擔心的。”

“嗯,我也覺得有些問題,不過千頭萬緒,不知道該從哪里談起?”他學著楊寶貴的樣子,揮動著手里的柳枝趕著牲畜。

“南海,你是學農的,總該知道現代農業高產的基礎是什么吧?”

“農藥、化肥、良種、水利、轉基因、土壤化學……”吳南海說,

“這里可能復制這樣的模式嗎?”

“比較難。條件太差了。大搞農田水利和推廣良種是比較現實的增產手段。”吳南海思考著,“化肥還好說,化工組鼓搗出聯合氨制造廠和硫酸廠之后就行。不過農藥很難,這個得有機化學工業,我覺得沒個三四十年的工業發展積累根本不可能。”

“不,”楊寶貴搖著頭,“這些問題還是表面的。最大的問題是現代社會是個大分工體系,農業也不例外,而在這樣的分工體系下,我們這些農業技術人員的業務能力實際上是退化了――農民也是。

“過去農民要自己選種育苗,現在只要直接去買種子就是了。農技員其實也就知道該用什么種子,播種下去怎么管理,什么時候要打哪些農藥,施什么肥……”

“這里即沒有種子公司,也沒有農藥廠、獸藥廠、農機站……一切都得自己來。我們都是在這個大分工體系下被培養出來的,只懂自己要做得那個部分。現代農業是一個完整的鏈條,而我們只有一些零星的鏈環。”

他指了一下被狗驅趕著走路的幾頭豬:“就說那幾頭豬吧――格盧吉亞!跑哪去呢!”楊寶貴高聲的斥罵著,拿鞭子把一頭豬又趕回了路上,“大家都指望著靠它們開展大規模的養豬業,過上頓頓吃肉的日子吧?就沒人知道現代養豬場里一頭苗豬從生下來到出欄要打多少疫苗,吃多少藥,豬欄里的光是消毒又要用多少藥品。就是這樣一個不小心鬧起豬瘟來,還是一死一大批。”

吳南海給他說得擔心起來,這些問題他不是沒想過,但是從沒考慮的這么深入。

“看來要一樣一樣的重建起來。”他看了一下那幾頭無憂無慮,哼哼著邊走還邊找吃的豬,“它們也有名字?”

“對,都是種公豬和種母豬,取個名字容易記。”

“叫什么名字?”

“烏克闌、大波波、格盧吉亞、鄂羅斯――”

“哈哈,鄂羅斯一定是那頭公豬吧?”吳南海指著那頭最兇猛、最大的豬。

“不,那頭叫蘇聯。”

兩個人邊走邊聊著。十多公里的簡易公路維護得還不錯,除了汽車開過之后灰塵有點大,趕著牲畜悠閑得走在路上。一面是滔滔的文瀾河,兩岸稀稀落落的農田里,稻穗已經熟了,但是沒有熟悉的滾滾的稻浪的情景――這里的農業還是相當的落后。吳南海一路走著一路感慨,想著如何才能把大家的知識化作生產力,可是眼前的困難卻是重重疊疊。

路上很平靜,雖然偶然也能看到一些當地人在田地里勞作,但是都離開得很遠,沿路的幾座塔樓也給了來來往往的穿越者們很大的安全感。這些原本粗糙的木結構塔樓現在已經改修成了磚石混合結構的三層炮樓,樓頂安裝了探照燈,樓下還有一個圍繞著深深的壕溝和鐵絲網的空場,一旦發生什么襲擊事件,路上的行人和車輛能干迅速的躲避進去。

整個行軍縱隊一直走了差不多三個小時才抵達百仞灘的營地。農業委員會的全體成員都在等待他們了――今天是農業委員會正式搬入新址的日子。

和那些已經入駐在執委會大院里的部門不一樣,農委會的全套班子都設在后來被稱為“南海模范示范農莊”的地方。吳南海在大學里就受到過教育:農業不是坐在辦公室里寫計劃做報表搞出來的,是靠每個農技人員腳踏實地的在土地、魚塘和果樹林里一步一個腳印的做出來的。身為一個農業技術人員,就得住在靠近農田的地方。

整個農莊全部都是用磚窯場最新生產的紅磚建造的,整個百仞城里大約沒有比這里更氣派的建筑群落了:辦公室、農技實驗室、倉庫、農機站、地窖、排列整齊的谷倉;河畔是水力的磨坊,新搭建好了畜欄散發著原木的清香味。唯一的水泥建筑是一排壓水式的沼氣池――處理生活區和農業區排放出來的各種垃圾、廢水和糞便。產生出來的沼氣供應給食堂作飯用。將來廢料多了以后,纏身出來的更多沼氣可以用來發電。沼液用來施肥或者飼料的添加劑都好,最后的沼氣殘渣還是上好的肥料。

建設計劃里原本還有一個永久性的玻璃暖棚的,不過現在工業部門還沒制造出玻璃來,暫時緩一緩,好在海南怎么說也是亞熱帶氣候,即使是在小冰河期積溫也是足夠的。

“劃給我們作為試驗田的地方,”葉雨銘指著作為土地界限的標桿,“從這里一直延伸到河邊的水力磨坊。”

從這里到河邊有100多米的距離,長度也有200米,是一個不太規整的長正方形,計算起來,大概有現代面積的畝二十多畝。用做菜田和試驗田是沒什么問題的。這塊土地上現在已經平整過一小部分,播種了一些白菜、青菜、青椒、番茄之類的蔬菜,此時有些蔬菜已經進入到采收期,食堂的飯桌可以稍微豐盛一些了。

不過,大部分土地依然是是石頭多泥土少的狀態,還殘留著這許多樹根,需要平整土地,可能還得運一些泥土過來才行。他觀察著河岸的高度和豐水期的水際線,估計著需要多少灌溉渠,要不要修筑防洪堤這些水利設施。哪里可以種植果樹、挖魚塘,帶來的熱帶作物種苗暫時落戶在哪里,這些都得一一考慮。

整個農委會的建筑群的空間也不能放過,可以搞庭院經濟,院子里的過道上搭一個葡萄架好了,半畝地的葡萄架可以采收1000斤葡萄,又不占地又能遮蔭。房子后面可以種一些果樹……

他心里盤算著,美滋滋的。不過現在勞動力不足,要找鄔德撥幾個當地農民過來幫忙干活――最好是能直接雇來當長工。至于當地的農業情況,最好能得找個地主來問問,可是聽說已經把地主和富農都放跑了。太可惜了,這類人的農業生產經驗都是很豐富的,對農村的社會狀態也了解的比較多。不過他不會說臨高話,得找人翻譯,麻煩,看來還是要自己學才好,別得不說,以后討老婆納小妾總得有點感情交流吧,難道先從啊噢鵝移開始?不過這些都明天在說好了,走了幾個小時路,他實在太累了。

這天他在農委會的辦公室里入睡了,這么多天,終于頭上有快瓦,能在屋子里睡覺了,竟然有非常幸福的感覺,看來幸福感覺果然要靠對比呀。
slayeroc 發表於 2014-5-25 10:50
臨高啟明  第四十六節 新農莊(三)

“好了,我們先盤算下家底吧。”在農委會的第一次全體會議上,吳南海提議道。

農業委員會原先就有一本帳本,不過上岸五十多天來,數字和種類已經發生了一些變化,得重新進行一番修正。

種子方面,他們有100公斤的雜交水稻種,這個穿越大殺器其實沒有傳說中的那么神奇,它本質上是一種植物界的“騾子”,優點很多,卻無法繁育。吳南海帶這些種子的目的是在能在第一年獲得一次大豐收,把糧食儲備穩定下來。有了糧食才有了一切。

其他各種水稻種子每種50公斤,一共1000公斤,包括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在臨高廣泛種植的廣桂朝、雙桂等高產抗倒伏強的適應當地水土的稻種。

作為未來要重點推廣的高產番薯100公斤。1628年的海南應該已經有了番薯種植,這些是優質的種薯。土豆也帶了100公斤,臨高的水土條件不太使適合種植土豆,不過這種作物即能做作蔬菜又能當糧食和飼料,將來推廣到大陸上大有可為。另有葛藤20公斤,優質苜蓿草籽20公斤。

玉米、小麥,大麥種子各100公斤,另外有各種豆類:大豆、綠豆、赤豆、黑豆等等各10公斤,

蔬菜種子:青椒、番茄、白菜、青菜、胡蘿卜、南瓜、黃瓜、洋蔥、各種蔥、大蒜等等,每樣1公斤。

香料在當時通過海上貿易在東南亞能很容易搞到,所以只帶了紅辣椒和花椒種子,10個品種,共10公斤

上船前他還在當地買了幾大包1公斤裝的適合在海南生長的水果的種子。

最后,他沒有忘記煙草這個小嗜好,10公斤煙草種子將會給他帶來未來的煙草種植業壟斷地位,吳南海已經盤算著一旦種出了煙草,就要自己生產香煙。

所有種子都有正式包裝,應該有2年的保存期,有一些品種并不適合當地種植,是為更北的區域準備的,就選購了能長期保存7-8年的真空包裝。

“種子就是這些了。”葉雨銘介紹著,“還有一些種苗,要盡快移栽到苗圃里去。”

帶來的種苗也有不少:椰子樹苗50株,橡膠樹苗50株,咖啡樹苗20株,20株可可,古柯20株,奎寧50株,罌粟5株,還有一些用材樹、速生樹和果樹的樹苗,甘蔗、香蕉的培養莖。這些植物對他們來說都很有用,就是管理和種植的難度都不小。吳南海記得熱作專業的老師在課上說過,當年在云南的知青農場專門培育奎寧種苗,發芽率低到不足5%,奎寧種子更是號稱價比黃金。奎寧是資料瘧疾的特效藥,沒有這個,穿越者們北上臺灣,南下東南亞的殖民計劃都得泡湯。因此除了種苗之外,還帶了一部分種子作為備份。

牲畜家禽方面目前有6只豬,分別是二對長白豬和一對東北民豬。長白豬是從丹麥引進的瘦肉型豬,用來做雜交的父本;東北民豬是東北地區的地方品種,耐粗飼,產仔多,用來作為雜交母本。而且這種豬的脂肪沉積比率特別高,便于獲取動物脂肪。現在他們又有了4只本地的苗豬。

在農業委員會的馬匹畜力表上,只帶了一對鐵嶺挽馬,這種馬是古代中國比較稀缺的挽馬。尼克帶的兩匹賽馬本來不在他們的管理范圍內,不過“藍電”死了以后,傷心的尼克把“阿闌馳”也歸在農業委員會下面飼養了。開始吳南海是老大的不樂意,因為尼克提出的各種照顧要求讓他不勝其煩:什么一天要喂五次料啦,要用溫水給它喝了……直到楊寶貴說這匹老賽馬還是有一定價值的――是匹母馬。

“要是公馬,二三歲開始賽馬調教的時候肯定會閹了,如今就是廢物了。”楊寶貴對這匹馬比較滿意。

“它有多大?”

“十三四歲吧,”楊寶貴翻看了一下筆記本,“我還沒查過它們的牙齒,馬能活三十歲。這馬當賽馬是不大行了,當種母馬還能湊合一下。”

俘獲的3匹當地馬,經過楊寶貴的辨認,都是滇馬,馬齡大概有七八歲,其中2匹是閹馬。這三匹馬可以用來直接使役使。

“最好能再搞一些馬。”吳南海看著卸在院子里還沒整理的各式小型農機具,他們有小型的手扶拖拉機,也有現在被工程部門占用的大型、中型拖拉機,但是長久看來還是要有一些能牽引的役畜才行。要在機械化的各種資源用完之前盡快進入騾馬化的時代,不僅要滿足自己的需要,還要滿足采用新農法的農民的需求。

“要用馬的地方太多了,不過海南這地方不合養馬。”揚寶貴搖搖頭,“氣候熱了點,雨季又太潮濕。馬這東西,超級嬌貴的。”

“配點騾子怎么樣?”葉雨銘提議道,“不是有一對驢么?”

“拜托,我可不打算現在就去扶驢……”

“扶驢?”葉雨銘一臉困惑,連吳南海這個平時很正經的標準好男人也淫蕩的笑了起來:

“沒錯,還有推屁股呢!”吳南海回憶起了當年上畜牧課的時候老師講得馬匹配種,這課程可把80后女生都給羞得面紅耳赤。

“怎么?你也玩過?”揚寶貴笑著問吳南海。

“沒,我就上過這課,看過幾次給馬看得黃色錄像。”

“配騾子的事暫時先擱置一下好了。馬的繁殖期要到3月才開始。而且這種動物很神經質的,最近把它們折騰的太多,讓它們先好好休息養養膘,適應了環境再說。”

除了這些大家伙之外,還有不大起眼,但是很有用的小動物:2對兔子(毛用和肉用各一對)、4只不同品種的公雞(肉雞蛋雞各半)和20只母雞、2對鴨子、2對火雞,10羽信鴿――也是尼克的私產。最后還一只不知道哪個女生帶來的花貓,現在好像把它忘記了,脖子上還戴著漂亮的蝴蝶結。

除了這些活物,還有處于一些細胞狀態的動物:儲藏有山羊、綿羊、良種肉牛、奶牛、的液氮儲藏罐一個。這個罐子目前還存放在船上的冷庫里。不過他們沒有制液氮技術,必須盡快找到合適的本地母本。

盤點完財產,21世紀的來得新農民們平整了土地,興建起簡易的家禽棚,沙土鋪墊的散養場周圍用竹子編成密集的籬笆,種上絲瓜、扁豆和葫蘆,即能給雞鴨遮蔭,又能采收到蔬菜,一舉兩得。

不過這些雞鴨家禽經過一番長途跋涉之后看起來明顯表情呆滯,食欲不高。老是驚擾這些動物的確有問題。希望這里廣闊的天地、新鮮空氣能盡快讓它們恢復起來,兄弟們還等著吃雞蛋呢。

吳南海在院子的過道上搭起了葡萄棚架,兩邊的空地種上了果樹,樹下開出幾壟園埔,種上了各種香草和藥材。

“你是要把院子都翻個個啊!”黃大山推著他的兩輪小車走了過來,他剛剛通過人力組調到農業委員會來。手推車上是他的行李。

“呵呵,再過段日子,這里就花果飄香了。”吳南海得意的望著那些用竹竿和繩子捆搭得亂七八糟的架子,他望了一眼戴著厚厚眼鏡片的新來者:

“你是?”

“我是黃大山,這是我的調令。”黃大山從口袋里抽出一張小小的紙片。

“歡迎,歡迎!”吳南海想起此人已經申請了好幾次到農委會來,申請原因是他擅長培養食用菌,還帶了許多菌種和培養基,“你是搞菌類栽培的?”

“不是,”黃大山無害的笑了一下,“本行是生化實驗室實驗員,特長是動物活體細菌/病毒培養不過,培育菇類菌種的純屬是補貼收入的副業。”

“那就把副業當成正業來做吧。”吳南海對新來的這個戰力很滿意,“你看你的蘑菇棚搭哪里合適?”

“就在果樹下栽培好了,葡萄架下本來就是最適合的場所。”黃大山看了下周圍,“先種容易活的萍菇,這個好種,產量又大。不用搭棚。以后有了條件,再建幾棟專用的培植棚好了。我帶的菌種可不少。不過得給我個房間做實驗室,我可帶了的生化實驗室常用設備。”他接著又補充了一句,“最好是比較獨立的房子,離其他生物遠一點……”

“嗯?”吳南海沒聽懂他的意思,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楊寶貴分到了一間屋子作為獸醫室,外加一間臥室。他一直不辭勞苦的藏在自己的帳篷里,帶在簡易房里,一路上辛辛苦苦帶著的大小箱子終于有了一個安穩的地方,里面是全套的動物醫療器材及資料書籍。吳南海準備騰出一間房子專門用來儲存帶來的農業書籍、種植手冊和各種教學視頻光盤,作為專門的農業技術圖書館。
slayeroc 發表於 2014-5-25 10:52
臨高啟明  第四十七節 用工制度(一)

葉雨銘因為養過兔子和家禽,被南海指派管理小動物。兔子因為數量還是少,暫時不搭專門的籠舍,只在院子里搭建了一個三層的兔樓。不過在照顧兔子的時候發現兔子精神不振,也不怎么吃東西,不會是病了吧?結果在到農業技術圖書館的農業資料里發現這么一段話:“家兔的抗病力較差,在潮濕不潔的環境中,容易罹蔓疾病而致成莫大損失,尤以幼兔為甚。所以應遵循干燥清潔的管理原則,規劃籠舍和環境應注意干燥清潔,并實施衛生防疫管理。另外,兔較為耐寒而不耐熱,當氣溫超過30℃時,成年兔就減食或廢食,母兔容易流產、減奶或不給仔兔喂奶等,還會引起疾病流行。故在炎熱期間,應注意防暑降溫。”

潮濕?悶熱?兔子?那我們上海南島帶什么兔子啊!居然還有一對是長毛兔!沒辦法,找個陰涼通風的地方吧。這個兔樓雖然號稱是在果樹下面,但是現在這果樹還是一株幼苗。他只好又把兔籠移了出來,放到一間空房子里,還時不時的在周圍灑水降溫。兔子的飼料問題吳南海是概不負責了,好在他養過兔子,給兔子打草的經驗是有的,收了蔬菜以后,伙食辦的菜皮之類也可以給兔子吃。對了,等南海的地瓜收了,可以大量的搜集地瓜藤喂兔子――別看這寫家伙現在萎靡不振,一旦振作起來繁殖力是非常驚人的。

起先幾天基本就是基本的清理地面工作,工程隊的推土機鏟除了石頭、樹根和雜草,運來了大量的工程上開挖出來的廢渣土,加深了土層。這樣的田地還相當的生,只能用來種番薯。至于雜交水稻,為保險起見,還是留到明年的春天再種,他得看看當地的冬季氣溫會下降到什么程度。吳南海還打算種上一些冬小麥和大麥――大麥喜歡冷涼的氣候,能耐一定的低溫,而且成熟時間短,可以搶主要作物的播種空擋。

做農活是一件極其辛苦的事情,平整土地、挖渠、犁地、施底肥。雖然可以用到機械,但是手工的活一點都不少。申請到農業組來的人出奇得多,不少人都把到農業組視為他們幻想中的田園生活。剛剛開始種地不久,就有一些人喊累或者推說自己的專業不對口,又換了其他組去了。吳南海自己也覺得吃不消,他覺得自己還是當農技員指導比較好,干活還是盡快找農民來做比較好。倒是鄔德那里撥來的農民干得很賣力。

經過一個多月的磨合,鄔德的勞工隊已經很有效率了。他利用彼此之間有矛盾的五個人作隊長,有意的鼓勵他們之間的競爭,這種頭頭之間的個人恩怨比什么恐嚇都好使,每個隊長都賣力的驅使手下努力的干活。唯恐掉在競爭對手的后面。

鄔德又不失時機的拋出了物質獎勵,每天第一個完成勞動指標的隊伍可以獲得額外的食物。他還采用了一種“末位淘汰”制度。以每七天為一個周期,在七天內勞動指標完成最低的隊將被減少四個人,分給排在前面的四個隊。如果某隊的隊員全部都給調走,那么隊長就降為一般勞工,取消全部待遇。

鄔德的這個措施就是要看看這些隊長有多少馭人之術。這個措施會加劇競爭的激烈性,如果沒有收買人心,合理管理的本事,僅僅靠棍子、餓飯之類暴力辦法來迫使勞工賣力工作的隊長只能一時達到目的,時間長了就不行了。而且被壓迫的勞工也看到了反制隊長的手段――只要他們磨洋工,連著四個七天,高高在上的隊長就會倒臺。雙方必須要達成平衡,才能有效的合作。

顯然,符有地在這樣的競爭中顯得極不適應,他最早當上俘虜隊長,那時候就開始作威作福,自己不干活,一味的撈取自己的好處。后來手下的四個人都成了隊長,他極度的不平衡,為了在鄔德面前保住自己“最老隊長”的面子,變本加厲的壓迫手下人干活,甚至用克扣眾人伙食的方式豢養了二三個打手,建立起一個橫暴的小王國來,幾乎沒有一天他的營地里沒人不挨打。結果就是他在自己的隊里愈發遭人的仇恨,而此人還渾然不覺。

王田比較老實,他雖然自己也多吃多占些好處,但是并不欺壓手下人,干活的時候自己帶頭賣力,大家覺得他人好,但是有人就不免偷起懶來,王田開始總是窩窩囊囊的不肯多管,等后來發覺自己的勞動指標慢慢低下去了,才發了急打人。等到指標上去了,他又開始重復這個循環。

另外二個大體就在符有地和王田之間的水平。相比之下,林興的表現卻讓鄔德刮目相看。他把自己手下的人分成幾個小組,根據每天不同的工作內容分工協作,而且自己以身作則,和大家一起同吃同住同勞動。別人該得他絕不侵犯,即使是自己得到的獎勵食品,他也會分給手下一齊吃。但是如果有人偷懶,他也決對不輕饒,真所謂賞罰分明了。整個隊伍都很服他,即使過去隊伍里有些小地主和富農,也對他很佩服。還有地主私下里請他以后去當自家的長工頭目。

人民群眾之中果然是有的是豪杰。鄔德心想,和現代人到處可以接受各種各樣的資訊不一樣,象林興這樣的目不識丁的一個窮佃戶,是從哪里學來的這套,莫非這世界上天生就有這樣有領袖氣質的人?

鄔德也慢慢的提高了勞工們的伙食待遇,現在他們已經可以每天吃一干一稀了,當然干飯里是摻入了一些本地的雜糧的。但是對勞工們說已經相當的不錯。有些隊長照舊克扣糧食,他故意裝作不知道,于是一般的勞動群眾愈發對自己的隊長不滿,覺得海賊們反而比較有良心了。

這樣連續半個多月之后,符有地的隊伍已經到了崩壞的邊緣,在連續二周墊底,調走八個人之后,氣急敗壞的符有地在隊里宣布停食一天作為懲罰,早就被他欺壓得苦不堪言的勞工們忍無可忍,一擁而上的圍住他拳打腳踢起來,連他豢養的幾個狗腿子也沒能幸免,被打得鼻青臉腫。

其他幾個隊都被這場突變驚呆了,鄔德對這樣的情況早有預案,他關照俘虜營地的哨位遇到這樣的情況無需進場平亂,只要控制住周邊,防止有人乘亂逃跑就好。他本打算等他們自然平息之后再進去收拾局面,沒想到林興居然自發的就帶著人進去平息了騷亂。

符有地的手下見鄔德來了,紛紛跪在他腳下,爭先恐后的控訴此人的種種罪行:有些是他知道的,有些則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讓他充分明白了任何人都別想當上帝――符有地其實一直在偷偷的囤積那些發給俘虜們工作用得鋼制工具,俘虜們很早就發現,“首長”們發給的工具比他們曾經用過的簡陋鐵農具要好得多,不但輕巧而且耐用,幾乎不需要磨拭就能保持很好的狀態。符有地就打起了算盤――臨高本地很缺鐵制品,鐵農具、制品都是大陸上販運來得,這些特別好用的工具應該能賣出個好價錢。他發現雖然領用的時候都會登賬盤點,但是因為每天都要勞動,不可能每天上工去領,下工去交,平時都是堆在一個窩棚里的。他就每隔幾天就偷偷的藏起一件來。在群眾的揭發下,鼻青臉腫的符有地只好帶著鄔德去了他藏東西的地方,把藏在河邊草叢里的十多件鐵鍬、鐵鏟,鋼釬之類的東西都交了出來。

看著這一堆東西,在場的穿越者們都無言以對。自己真得比所謂的“土著”聰明么?此時此刻,看到一個俘虜能在他們眼皮底下把東西陸陸續續偷走,藏起來,恐怕沒人敢這樣說了。

想不到符有地這么一個二個月前還窩窩囊囊,話都說不利索的人,最后居然墮落成這樣――看到俘虜們一個個的憤怒控訴,讓鄔德更加堅信了這一點:17世紀和21世紀的人性沒什么不一樣。

不過,符有地的事情暴露出了他許多沒有想到的問題:勞工們沒有一個來揭發符有地問題,而是敢怒不敢言,直到最后忍無可忍才一齊大爆發,來了一個中國式的結局。看來,自己的俘虜管理政策,也有欠妥當的地方。

我太著重搞內部矛盾了,鄔德有點煩惱的敲著自己的額頭,只想著讓他們能彼此不團結,不能團結起來反抗。沒想到搞出來的牢頭獄霸實際上也嚴密的控制了手下的人。即使他安插在里面表示愿意入伙的人,也因為害怕而沒有給他提供任何告密的材料。幸虧符有地只是個小財迷,不然真藏起了工具突然暴動起來,恐怕就會出人員傷亡了。人和人之間的彼此牽制根本沒能實現。

說到底,是自己的出發點出了偏差,鄔德反省著自己。他還是在沿用過去的一些老經驗,雖然在管理人員和洗腦方面很成功,但是這些做法的目的只是把人管得規規矩矩,不鬧事,聽話干活就是。對發揮人的主觀能動性還是不夠,他們需要得是當地的同盟者,未來的穿越大廈要建筑在這些基石之上的。總是用一種監視、控制和壓榨的方式去對付他們,是無法獲得這些人的忠誠的。
slayeroc 發表於 2014-5-25 10:52
臨高啟明  第四十八節 用工制度(二)

鄔德開了一個群眾會,在會上符有地和他的爪牙被群眾狠狠的批斗了一番,他的所有問題都被擺到臺面上批斗,連他吃飯前摳腳丫,睡覺打呼嚕的事情都被揭發出來。鄔德在這次大會讓群眾普遍的參與,增強他們的主人翁意識。搞所謂“有組織的造反”,充分滿足他們的翻身快感,又能顯示他的英明。

符有地在會上被宣布免去一切職務,和他的爪牙一起“在群眾的監督下勞動改造”。不過,當群眾企圖對其施加拳腳,甚至有人建議該把他砍頭示眾的時候,鄔德制止了大家――不管怎么說,符有地可是為穿越眾努力服務過的。不能讓他的下場太糟了,否則以后哪有人肯賣身投靠。

接著,另外兩個隊長的問題也被揭露出來,包括克扣伙食,自己偷懶等等的問題,坐立不安的兩個人很自覺的站起來,跪到鄔德面前請罪。

“你們的問題很大,”鄔德做出一副青天大老爺的面孔,“但是前段時間你們的工作成績是有目共睹的,所以這些問題就不追究了。”

“謝老爺寬宏大量。”兩個人感激涕零。

“以后繼續好好的工作吧。”鄔德說了之后,改組了整個俘虜勞工隊,改叫生產隊。隊長是林興,王田當副隊長,文書是張興教。下面依然分成四個生產小隊,每隊的隊長采取推舉制度。鄔德規定所有管理職務都必須學會說普通話,所以原來被批斗的二個隊長得以重新上崗,當然他們以后會收斂許多,其他人也多半起了要好好學說“首長”們語言的念頭。

新的勞動制度采取工分制,每人每天完成基本工作量,得1個工分。擔任管理人員和技術工種,基本工作量為1.2個工分。勞動超額的部分按比例遞加。從事特別艱苦、危險性或者難度大的工作,工分酌情增加。

鄔德在一塊粗糙的黑板前,借助林興和熊卜佑兩人的同時翻譯,才算把工分的含意說明白了。

“這個工分有什么用呢?”他說,“工分現在可以換取額外的食物。等于是錢,想多吃魚么,就用工分去買,想多吃米飯也是。”他停歇了一下,“將來你們還可以用這個工分買更多的東西,比如那些農具、工具,只要工分夠,都可以賣給你們……”

這時候有人怯生生的舉起了手,是馬蓬:“那我買了飯去我娘吃可以嗎?”大概怕鄔德以為他要逃走,“我可以把我娘接來吃……”

眾人們嘩然都笑了起來:“失心瘋了嗎?老爺們要你的老娘有啥用。”

“當然可以了。”鄔德抓住這個機會,來宣講他的新政策,“這是你賺的錢,怎么用是你的自由。以后我們還會推出更多可以用工分買的東西。”

有人在下面竊竊私語,交頭接耳起來。大家顯然對干活還能有報酬這事情很有興趣。有人接著問:“那我們現在每天吃得飯,以后要交工分才能吃嗎?”

“不用,我前面說了,是換取額外的伙食。”鄔德解釋說,伙食供應依然是按二餐,一干一稀供應。

“鄔老爺過去說過,干得好的可以轉當‘職工’,‘職工’也賺工分么?”

“賺得。”鄔德解釋著兩者的區別,職工的工分收入會高于他們這些人,同樣的工作,他們是1個工分,職工就是1.2個工分――解釋小數點是什么很不容易,把個熊卜佑愁的要命,最后還是用了二個果子:一個果子代表1.0,另外一個切成10片,拿出2片來,算做0.2,這么直觀的教育法才算說清楚了。

職工免費享受二干一稀的三餐供應,提供住房,以后還可以考慮給一些自留地――這樣的條件讓許多人都眼紅起來。不過,當職工就是從賊的顧慮使得多數人對這個美好前景不抱希望。

鄔德知道他們的顧慮,所以也不說得太多,過于熱情的宣傳的話效果會適得其反。中國的農民是最現實,也是最多疑的。沒有實實在在的利益,他們是不會輕易上你的賊船的。

果然,大家對這個工分制度將信將疑,也有人認為是騙人的。叫俘虜干活還給錢,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但是自此以后,每天干活都是張興教負責派工記分了。一周下來――他們已經知道“首長們”是以七天一周的單位計算日子的――每個人都領到了多少不等的工分券,少則七分,多則十分。這種工分券面額有一分、一厘、二厘和五厘四種不同的面額。

鑒于工分券實際上就是一種變相的貨幣,所以發行工分券經過了計委的經濟專業人士的評估。討論下來認為沒有什么問題。工分券實際上是一種糧食本位的內部流通券。只能在穿越者的兩間食堂里兌換食物,發行和使用范圍非常小,只要穿越眾手里有足夠的糧食,維持其基本信用毫無問題。

而且工分券本身的價值也微不足道,一個工分可以兌換一碗干飯(100克米),一碗稀飯要半個工分(50克米),一條咸魚二個工分。

每天賺得的工分,實際上只能有限的改善伙食而已。對穿越者的食品儲備的消耗微乎其微。再者,正如吳南海所說的:“要是登陸之后半年,我們還是連喂飽勞工的農業能力也沒有,還不如集體自殺來得比較痛快。”

作為第一次嘗試發行貨幣,慎重起見,還是由計委成立了一個金融工作組,對工分券的發行、印刷、流通和儲存都做了一系列的規定。工分券是在文印室里用石版印刷的,紙是帶來的卡紙,尺寸大約是RMB一角紙幣的大小;一厘、二厘和五厘則與老版的一分RMB一樣大。圖案不套色直接用黑色的油墨印刷。正面是執委會大樓的雄姿,反面則是豐城輪的船影,花紋則是椰子樹。唯有面額部分是采用不同顏色的油墨以示區別。每張工分券都有一個獨立的阿拉伯數字的流水號。

席亞洲毛遂自薦的要為這新的鈔票題寫“穿越中央銀行”的款識,但是金融組長程棟認為這種東西只是一種粗糙的代幣券而已,類似食堂的飯菜票。眼下也根本沒什么銀行。暫時還是保留其代幣券的本色為好,不要亂用銀行的名義,以免將來留下什么后遺癥。

最后到了鄔德手里的花紙頭上只有簡單的題寫著“工分券”三個字,發行單位為“百仞生產隊”。因為印刷很簡陋,紙張也不大合適,效果有點類似清明節在公墓外面叫賣得粗糙的冥幣,不過就技術含量來說在大明沒人能模仿得出來。

這玩意上面有一個漂亮的墨色篆體圖章,仔細一看正是他的名章。把鄔德搞得哭笑不得,這算啥意思?

程棟說這樣做顯得正式一些,也讓工分券看起來莊重些,等于是用鄔德作為信用的擔保――必竟那些勞工們又不認得什么執委。

“要上面什么都沒有,不就成了真正的花紙頭,大日本帝國的軍用手票了?”

工分券印刷好之后,全部繳到金融組去,每周由鄔德憑記分單親自去領。因為造工資表是件細活,鄔德這樣的沒財會經驗的人搞不定,所以他只需要把每周的記分單拿過去就可以,由金融組搞過人事工資的人來匯總出工資表按數額發給工分券。

對于生產隊的勞工們來說,這是一件新鮮的玩意。銅錢,大家都用;銀子,也能看到;金子,聽說過。有時候沒錢,拿自家產的蔬菜、雞鴨、粗布換鹽和百貨什么的。這拿紙片買東西,還是頭回聽說。

明代曾經發行過紙幣。不過這種曾經被政府大力推廣的貨幣在毫無金融常識的皇帝和官僚們的聯合撮弄下早就壽終正寢了。這樣的邊鄙地方,許多年前就是銅錢銀子的世界了。雖然有類似后世銀票之類的匯兌憑據,但是普通百姓是根本接觸不到的。

拿到手之后的眾人你看我,我看你一番,誰也不信這東西能去換吃得東西,心想自己要是貿然去換飯吃:鄔首長說能用,食堂里的吳首長要說不能用怎么辦?就是官府也常常這個衙門說東,那個衙門說西。吳首長倒是白白凈凈一臉福態,很和氣的一個人,但是拿個花紙頭去買東西,保不定他會發火――神仙打架,小民吃虧的事情多得去了。

最后,在大家慫恿之下,又得到了萬一吳首長要打人,林興就去請鄔德來救人的保證之后,馬蓬拿出一張五厘票子抖抖篩篩的遞了過去,買了一碗粥。結果送飯的人很痛快的收了進去,給他添了一碗。

周圍的人看到馬蓬拿到了粥,又看著他稀里呼嚕的喝了下去,再看看那邊送飯的人并沒有一副過來收拾馬蓬的模樣,呆了半晌之后,所有的人都一擁而上,爭先恐后的掏出工分券,買飯的,買咸魚的。伙食辦來送飯胡義成措手不及,很快就把剩余的東西全賣光了――誰也沒料到會突然出現這樣的購買狂潮,所以準備的額外食品并不多――沒買到的人,眼巴巴的看著他。周圍是一片響亮咀嚼聲,貪婪的眼光似乎要把他也吞下去,他趕緊打了一個電話給吳南海。
slayeroc 發表於 2014-5-25 10:55

臨高啟明  第四十九節 信用(一)

接到電話的吳南海趕緊叫人把爐灶的火重新撥旺盛做飯。海南的秋天溫度也極少低于二十五六度的,白天往往將近三十度,為了防止食品多做了會溲敗,所以伙食辦每天都是按配給量做飯,稍微留一些富裕而已。食堂里有一些給夜班準備的食物,但是實在滿足不了這么旺盛的需求。他趕緊把已經回去休息的人都給叫了出來。一面做飯,一面叫胡義成統計需要的食品。

滿滿一鍋飯做了出來,馬上就給送到了營地,三十人份的米飯立刻就被一搶而空,許多人看到這張紙真的能買到米飯,誰也不買粥了,都涌上來買飯吃。胡義成難以置信的看著他們狼吞虎咽的吞著白飯,什么下飯的菜蔬也沒有。他還記得小時候聽那種窮人立志傳之類的故事,主人公都是“拿醬油拌飯”,已經覺得很非人類了,現在這些人別說醬油,連鹽都沒有一顆。

看到又一個家伙擠了上來,把他的大號木碗戳到他的眼前,手里又捏著一張工分券,雖然他嘴里說得話停得不甚明白,但是猜也猜得出是在說“飯一碗”。胡義成搖搖頭,又給他添了一碗――這家伙好像在吃第四碗了吧?真是強人。

熊卜佑有點害怕得往鄔德身邊靠了靠,小聲說:“老鄔,這是不是吃得太多了?不會把他們撐壞了吧?”

鄔德搖搖頭:“你放心好了,農民能吃的。我家鄉的老輩人,一頓飯吃一斤的人多得去了。過去農民平日吃飯沒油水,食量都大。”

說著話,飯得消耗量漸漸少了,買咸魚的人又多了起來,大概是覺得吃飽了也得打個牙祭。不巧得是吳南海的食堂里已經沒有咸魚了。

“咸魚沒了,沒了。”胡義成大聲的喊著,“明天再買吧,今天都賣光了。”

許多人聽說咸魚沒了,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原來喧鬧的氣氛也漸漸冷場了。

“魚沒了?”鄔德跑過去問。

“沒了,食堂里的存貨全光了,得明天去博鋪拿了。”農委會在博鋪有一個海產品加工廠。

“一點都沒了?”

胡義成一攤手,“把給軍事組的夜班伙食都挪用給你了。明天給你多準備一些好了,反正那咸魚在食堂也超不受歡迎。”

“魚撈上來的時候被你們殺死了一次,給你們烹調又殺死一次。”熊卜佑一本正經的說。

看著正在慢慢散去的人群,鄔德吩咐林興:“叫大家不要走,想買多少的,算一下,馬上給他們取貨!”

胡義成趕緊說:“這不成。天都快黑了,現在怎么去博鋪取貨?!”

“我親自去。”鄔德想到這是一個豎立信用的絕好機會,無論是工分券本身,還是他們這群“海賊”,要真正取信于當地人,就得做到言必行行必果――越是小事情,越是要做足姿態。

“太危險了,”熊卜佑趕緊勸阻他,“再過半小時天就黑了,公路上沒有路燈,路上不安全。”

“沒關系。用汽車好了。”鄔德說著,直接給內務民政委員蕭子山打了個電話,說明了情況,要求撥給一輛汽車去博鋪。根據軍事組的保安規定,入夜前半小時開始一直到天明,任何人、車都不能上公路。

“取咸魚?!”蕭子山吃驚的反問了一句,“就為取一桶咸魚?”

“對!很重要的。”

“你開玩笑吧?這東西明天讓順路車帶來不就是了,還派專車去取,別說現在馬上要天黑了,就是大白天也不行啊,之后耳部浪費嗎?”

“這不是浪費!”鄔德詳細的說明了自己的想法,并且分析了這么做之后將會收到什么用的良好反應。

“話是不錯,但是就算晚一個晚上供應,也不會讓我們的信用崩潰吧。買東西商店還許缺貨呢,我們也沒必要做到這個地步。”

“有沒有必要我很清楚!”鄔德煩躁起來,這些官僚怎么會懂得要收攬人心有多困難,咸魚明天來也沒關系,但是效果就不會有今天這么好。信任感這種東西要建立起來極其艱難,這樣的機會絕對不該錯過。

“那好吧。”聽到他的再三堅持,蕭子山終于讓步了,撥給了他一輛北京212,還囑咐既然去了要多帶些東西回來:“免得空跑浪費。”

吉普車在滿天晚霞的落日中,向博鋪駛去。鄔德親自開車,陪伴他的是吳南海--他想順便去看看海產品廠的生產狀況。

吳南海在車上乘機要求把勞工組撥出一些農民到農委會來,不再作為集體行動的勞工,而是作為農委會的固定職工。

“可以吧,我請示下執委會,同意的話就撥給你幾個人。他們都是積極要求入伙的。”

“會種地不?”

“呵呵,當然,臨高的老百姓基本都是農民,除了那個張興教。”

“其實我更希望能有些孩子,我好親自教導。”吳南海把懷里的SKS換了個方向,這玩意在狹窄的吉普車車蓬里有點擠。

“沒問題,我告訴你的內部消息。”鄔德故做神秘,“馬上要派人去廣州了。”

吳南海吃了一驚:“你怎么知道的?我可是執委之一。”

“你別忘記我是軍事組出來的,”鄔德小得意了一下,“軍事組的人現在是無所不知――正通知席亞洲挑選保衛人員呢。對了,聽說他也要去。”

“那還不如北煒去呢。”

“北煒每天都練兵,走不開。而且也沒有比他更適合的軍事班底了。”鄔德看到經過的第一個塔樓,上面的人在打燈光信號,他也打了下車燈作為回應――他們的行程已經通知到了沿路的各個炮樓。

“他有商業經驗。俺們這些退伍兵都沒做過買賣,這就是優勢么,再說他也很積極。”

“那我可得把要買的東西都開個單子出來。”吳南海趕緊掏出小本子,記了起來。

“別著急么,幾個主要執委都對要不要去廣州還有爭論,但是現在看起來非得去不可了。”

“太夸張了吧。還非去不可。”

“一點不夸張,我再告訴你個內幕――”鄔德小聲的說,“知道那大洋馬嗎?”

“知道,是個美國特工什么吧?”

“她現在被派在治安組,給治安組的人上上課,搞搞培訓。前幾天,她差點給人――”鄔德說著,神秘的笑了一下。

“給人什么?”吳南海一下緊張起來了,“殺了?”

“這里有五百來個被日本AV毒害的男青年,在這17世紀的荒郊野嶺里每天過著枯燥乏味的生活,你說他們會干出什么來?”

吳南海恍然大悟,一下子覺得難以置信。

“這怎么可能!”

“就是可能了,不過那女人身手了得,沒得手。”鄔德嘆了口氣,“現在這妞成了執委會的一個燙手山芋了。”

“要抓人嗎?”

“當然不。”鄔德連連搖頭,“為了這么個外國人激化矛盾,犯不上。其實是誰干得冉耀第二天就知道了。”

“這不好吧。”吳南海很不以為然,“放在任何一個時空,這都是不折不扣的犯罪行為!執委會這是縱容,后患無窮。”

“追究?你記得當年全體大會上定下的基調嗎?‘人人平等,但是穿越者比其他人更平等。’”

“沒錯。所以我們更要維護穿越者的利益啊,這樣赤裸裸的侵犯一個同伴,還是一個女人――”吳南海忽然住口了,薩琳娜算穿越者嗎?!

“你想起來了吧。”鄔德意味深長的說,“一共有七個人是意外的偷渡客,而不是穿越眾。”

“可以吸收他們么。有什么不行的。他們和我們一樣,是來自21世紀的。既然到了這個時空,就只能和我們在一起創業吧。”

“壞就壞了她是個洋人身上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很多人恐怕都在這么想。”

“這個――”吳南海覺得這個理由太牽強,“就算不能信用她吧,也不至于要對她那個……”

鄔德嘿嘿的笑了:“的確有點過了,這件事情之后,執委會才下了決心派人盡快去廣州。”

吳南海忽然覺得起了雞皮疙瘩:“我的天,要去買女人?!”

鄔德神秘的笑了下,繼續開車,不過等于是默認了這個說法。

“不過這個時空的女人我一點興趣也沒有。要女人我也得從蘿莉養起來。”

“對我來說,有個女人可以幫我做飯洗衣服我就很滿意了。”鄔德感嘆了一句,“這自己洗衣服,吃食堂的日子,啥時候是個頭啊……”

兩個人說著話,很快就到了博鋪,取了幾桶咸魚捆在車上馬上就往回趕了。天已經黑了,路上漆黑一團,開著車燈駕駛也不覺得很難,沿路的炮樓的燈光成了指引他們的方向燈塔,一路很順利的回到了營地。

已經散去的勞工們被從新召集起來,一桶咸魚打開了。鄔德中氣十足的告訴他們:敞開供應,愿意買多少就買多少。勞工們遲疑了一會,卻沒有許多人上來買。有人把剩下的工分券仔細的用破布包好,藏在衣服里。馬蓬就是其中的一個――他想,找機會得把家里人叫來,好好的吃一頓。
slayeroc 發表於 2014-5-25 10:57
臨高啟明  第五十節 信用(二)

工分券的第一次發放和回籠狀況很快就統計出來了,共計發出八百十五分三厘,回籠三百三十四分,當天回籠比率40%――第一次搞這個到手的人急于把它兌成實物也是情有可原。在接下來的幾天里,余下的代幣券開始陸續回籠,但是速度大大低于原先的預期。這讓吳南海大大松了口氣,當日他比平常多消耗了差不多60公斤的大米和雜糧。

不過,工分券的信用基本建立起來了,雖然還有人將信將疑,但是這紙片的的確確每天都能從伙食車上買到額外的食品。接著,吳南海又開始向他們銷售地產的米酒――五分一瓶,每瓶250克。為了防止有人酗酒誤事,每周供應一次,每人每次限購一瓶。但是銷售情況卻并不理想,讓吳南海很納悶:這批米酒都是那個張有福辦理俘虜事宜的時候送得,他還特意問過俘虜,都說是本縣比較上等的米酒。

既然是上等,為啥銷售量還這么小呢。這么多日子和生產隊打交道,他已經能和這些當地勞動力用一種混雜著臨高話和普通話的語言大概的交流了。結果多數人的回答卻是:“太貴,買不起。”

鄔德聽了他的反應之后,卻很高興的笑了:“好事情。”

“好在哪里了?”吳南海本來還指望用米酒回籠掉一些工分券,減少糧食的消耗。

“說明他們認可了工分券的價值呀!”鄔德說,“他們覺得這是錢了,才會有這樣的想法。如果這是1949年的金圓券,大家還會在乎物價是多少嗎?能買到東西就好了。”

吳南海恍然大悟,不由啞然失笑。自己壓根就沒想過這些。

“你沒換位思考,這里很多人也沒有。覺得這些人理所當然的應該相信工分券的價值。”鄔德嘴角露出一絲苦笑,“都是你覺得他們應該怎么樣,我覺得他們應該怎么樣。沒錯吧?大家都忘記了這些人也是活人,人人都有一把小算盤,憑什么輕易相信你。”

“的確有點。”

“所以,我們得小心翼翼。”鄔德說,“信用,信用,不是一天二天能建立起來的。”正說著話,忽然外面傳來了林興的報告聲。

“進來吧。”

這個新任的生產隊長穿著簇新的土布衣服,款式是仿制穿越眾穿的作訓服的,雖然手藝慘了點,但是看上去還算合身。

“什么事?”

“小的,小的――”林興的普通話已經說得很好,只是稍微帶些熊卜佑那特別的廣西口音,“是有事求老爺。”

“說吧。”

林興跪下來磕了一個頭,才說是生產隊里許多人是佃戶,離開家都一個來月了,眼下秋收就要到了,許多人擔心不回去收糧,家里缺勞動力,打不下糧食來繳不了租,萬一給東家奪佃一家人都得餓死。

“大伙公推我來求老爺開恩,讓大家都能回去看看,做掉這一季的農活再回來。”林興說著又磕了一個頭。

要回家?這事對鄔德來說并不意外,光棍一條的人畢竟是少數,生產隊的大多數人沒有田地,卻有家人,這個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割舍的。他們有這樣的想法,于情于理都說得過去。

不過,一但放走了,還能回來嗎?鄔德沒有十足把握。從掌握的勞工們的思想動態來看,多數人覺得在這里當勞工和給地主扛活差不多,執行工分券的制度之后,勞動熱情也增加了不少。但是有多少人愿意長期固定的為他們工作呢?

他遲疑了一會,先讓林興退了出去。

“這事怕不好半。”吳南海也覺得很難處理,“請示下執委會吧?”

當晚,為這事情執委會專門召開了一次擴大會議,討論是不是讓勞工們回家忙農的問題,許多專業組都反對,特別是目前正在進入基建安裝高潮的工業委員會下屬的各個組――一旦失去了這些勞動力,進度就會大大放慢。還有磚窯那里正在新建的水泥立窯工程,本來勞動力就缺乏,現在一口氣放走一百來個已經用熟的壯勞力,缺口很難補上。

鄔德對這個問題也很搖擺:放人,顯然對眼下的生產建設不利,不放,林興特意來求他,說明這件事在生產隊里已經有了很強的思潮。不放人會嚴重的失去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人心。

他實在無法做出抉擇,就把自己的種種想法和擔心都講述了一遍。最后,他表示:最好是放他們回去一次。縱然會失去許多人,他們的仁義信用也會得到當地人的認可。

“仁義信用?”有人冷笑起來,“我們這群時空入侵者還講這個?”此人正是機械組的蕭白郎同志,一副白白凈凈的面孔,十分秀氣,有點偽娘的氣質。此時他臉色紅撲撲的,說起來話來很沖。

“這話說得,難道我們得卑鄙無恥才對?”

“你省省吧,”對方馬上反駁起來,“我們來這里干啥的?別說你們都是為了共產主義事業或者給中國人民帶來民主自由。說白個個個都不為了求富貴,玩蘿莉才來得吧?”他掃了一眼與會者,“我都煩你們這套莫名其妙的仁義禮智信了,把臨高打下來,縣里的人都抓來干活,不夠再一個一個的打村寨,我們馬上就能大規模出zha藥了,還這么窩窩囊囊的躲這里和一群土人談信用,有多扯淡有多扯淡。”

“靠奴役是成不了事情的……”

“奴役怎么了,滿清不也靠殘酷的奴役漢人統治了中國三百年。滿身涂豬油披豬皮的通古斯野人能做到的事情,我們21世紀的現代人就做不到了?”

“我堅決反對這樣!”程棟站起來激烈的反對,“雖然有時候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但是最起碼的道德底線還是應該有的。這么做會喪失民心的!”

“民心?”蕭白郎嗤之以鼻,“可惜按照歷史發展的規律,民心未必是武力的對手。如果說民心曾經打敗過武力,那是武力不夠!古代老百姓能起義,你看現代世界有老百姓起義的沒有?最多是集體散步或者來個‘群體性事件’。我們的科技、工業能力和這個時空的人相比就是天頂星對地球的水平――天頂星人要地球人鳥個民心?”

這番煽動性極強的話在許多人心里引起了一些共鳴,看到許多人開始竊竊私語,蕭白郎的氣更粗了:

“我提議,不但不能放人,還應該立刻開始‘狩獵行動’!”他有力的揮舞起胳膊,“大規模的圍捕勞動力,把他們集中編組強制勞動。定額干不完就不給飯吃,誰敢反抗就砍頭……”他唾沫星子亂飛,越說越起勁。

“我反對!”鄔德聽他的話越說越極端了,深怕再說下去把他辛辛苦苦二個多月的成果毀于一旦,“我們需要當地土著的忠心,沒有他們的支持,難道就靠我們這五百人來統治嗎?”

“怕什么,”蕭白郎不以為然,“漢奸這東西要多少有多少,綠營、和平軍、皇協軍,給口飯吃你想招多少人幫你打仗都可以――”

程棟這個和平主義者忍無可忍:“這么說你是要大家向通古斯野人或者日本鬼子的道德水平看齊了?”

“你以為我們是什么?”蕭白郎哼了一聲,“我們有什么權力到這里來?憑什么在這里占據土地?難道臨高是穿越眾‘自古不可分割’的土地?我們就是時空的入侵者,拜托別給自己涂脂抹粉了!”

眼看會議將要進入了失控狀態。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人公開站出來支持蕭白郎,但是顯然這番話極具煽動力。文德嗣意識到了危險,這種赤裸裸的絲毫不顧忌一般道德準則,利益至上的表達對大眾有極強的煽動力。從心底里,他其實并不反感蕭白郎的發言,本質上他說得沒錯,只是很多事是不能這么赤裸裸的說出來的――這很危險。

他想著該怎么制止事態的發展,展無涯站了起來,招呼了一聲:“小蕭,別說了!人還是要有點底線的,不能怎么有好處就怎么干。”

“底線?大家來這里都是干啥的,扶貧?……”

“你放屁!”展無涯勃然大怒,“前二天要不是我趕過去把電拉掉,你今天就剩一只手了!照你這么說,你有幾只手管我屁事?!”

蕭白郎蔫了一下,文德嗣暗叫僥幸,說真得今天要是這么辯論下去,還真難說會搞成什么后果。雖然知道蕭白郎的極端派建議是不會通過的。但是辯論留下的裂痕是很難彌補的。幸好展無涯站出來――這次小事故他一點都不知道――不過已經顧不了這么多了,乘著這個空擋,他趕緊站了起來:

“大家不要爭了,請圍繞議題來討論。怎樣做,才能使得我們的利益能夠最大化,又能保證生存環境能夠長治久安?”

這話等于是為后面的討論定了基調,接著又有一些人發表了看法,有同意的,有不同意的,總得來說似乎是一半對一半,大家都從各個方面說了自己的理由。最后,執委會決定投票表決。表決的結果是支持放人的略占上風。

鄔德走出會議室的時候,覺得身上都出了冷汗。他是希望放人的,但是放人的后果是不是能和他想的一樣沒有把握--畢竟他和這些17世紀的土著,有著400年的歷史差距。
slayeroc 發表於 2014-5-25 10:58
臨高啟明  第五十一節 黎區工作(一)

宣布給予二十天的農忙假之后,整個營地一片歡騰。很多人都求吳南海能不能直接賣給一些米,而不是煮熟的飯,他們想帶回家去。他痛快的答應了。就按每份米飯的量:一工分100克混合米的價格銷售了。咸魚的銷量也增加了許多。除了那些已經無家可歸的,準備一心一意干下去的人之外,幾乎所有的勞工都把手頭的工分券消費光了。

鄔德沒有多說什么,只是說他們得按時回來,如果有延期的,必須托人來捎話,否則遲到多少天就要按遲到天數的二倍罰工分。另外,他還叫勞工們給各村帶話:凡是愿意來做買賣的、打工的,這里一律歡迎,保證他們人身和財產的安全。

第二天天剛亮,勞工們三三兩兩背著用藤條破布包扎著小包袱,里面裝著咸魚和大米高高興興的離去了。有些人是一個村的,搭伴而行。吳南海看著這些人的背影慢慢的消失在晨霧里,不由得嘆了口氣――有巢的鳥養不家呀。培養新農民,還得從孤兒入手。

正想著,忽然看到張興教也背著個小包袱,柱著一根木棍,慢吞吞的朝外走,便打招呼:“張先生也回去嗎?”

張興教這些日子普通話已經學得不錯――他本來就稍微會一點官話。聽到吳南海發問,趕緊躬了躬身子:“吳首長,我也回去一趟,四五天就回來。”

“家里還有人?”吳南海從鄔德那里聽說過他:身世很慘,家里什么也沒有了。

張興教苦笑著:“小人哪有什么親人,”他摸了摸包裹,“落難的時候承蒙幾個好心的鄉里照看。蒙老爺們高看,賞了這么多東西,帶回去送人,算是謝他們的情了。以后小人就是死了得人了,老爺們去哪里,小人也跟著去哪里……”

還真是個有情義的人,吳南海不由得上下打量了一番這個大明讀書人,一身破爛的闌衫,頭發因為統一都給剃光了,現在腦袋上頂著一頂破爛的帽子。面目青灰,一臉倀然之色。看來“從賊”對他來說,依然是一種無可奈何的選擇。

吳南海想了起來,忙問:“張先生,你們村里有沒有孤兒?”

“孤兒?”張興教想了想,“有是有,不過都是宗族里撫養,算不得孤吧。”

“哦。”吳南海有些懊惱,他想了起來,中國古代的宗族社會其實是代替政府行使了許多社會職能。特別在農村這樣的宗族制特別鞏固的地方,除非出現戰亂、饑荒造成流離失所,否則很難收養到許多孤兒的。

“倒是有一對孤兒寡母的。”張興教想了下,“日子過得很苦,原是從大陸渡海過來墾荒的,不巧男人發瘟死了,拋下母女二個,哎……”他一個勁的長吁短嘆。

“張先生,你和他們說,若是愿意來,就來我們這里做活吧。”

這回輪到張興教吃驚了:“孤兒寡母的,干不了什么活,女孩子還小,當娘的也不象本地的女子能干。”

“沒事,若她們娘倆愿意,帶回來就是了。”

張興教遲疑了一下,想這些海賊們沒理由平白無故的添丁進口的,就算要收買奴仆干活,自然是青壯男女才好;若是供薦枕席用,自然要豆蔻年華的女子,這樣的半老婦人和黃毛孩子頂什么用?想歸想,也不敢多問,自去了。

俘虜們都散了。這邊的黎人工作也進入到尾聲。從審俘中發現有八名黎人俘虜之后,執委會就討論是不是通過這個契機,和當地的黎人接上聯系,穿越者需要的各種礦產資源基本地處島嶼的內陸,和黎人結下較好的關系有現實意義。

原本配合郭逸審俘的慕敏主動申請了這個任務,原因無它,她自己就是祖籍海南黎族,雖然好幾代前就遷移到了四川,本質上就是戶口簿的黎族。不過,因為自己的族別關系,平時多少了解一些海南黎族的事情。算是穿越眾中難得的對黎人比較熟悉的專業人員了。

她對本族的一些了解使她很容易就打消了幾個黎人俘虜的戒心,把當地的黎情全都說了出來。

幾個俘虜都會說漢話,穿越者們從這點大體知道他們是“熟黎”,也就是被編戶齊民,納稅當差的黎民。海南各縣都有不少這樣的黎民。慕敏則通過和他們交流,知道他們是所謂的“布配黎”(注:這的確是過去臨高縣的熟黎自稱。),漢化程度已經很深,說得是瓊州話――也就是海南話,在海南有官話的作用。姓氏也是用漢姓。根據他們的交代,他們來了三十個人,縣里的老爺征發的時候許給他們每人二十斤鹽巴。

從詢問知道他們多半有些田地,但是產量比漢人的地少得多,多數人還得向峒主佃種些土地,打短工,平時無事就去山里打獵或者采紅白藤拿到市上去賣換鹽米農具,不過到到漢區不但要過巡檢司,可怕的是路上還有明軍營地:輕則被勒索過路錢,重則貨物都被搶去,小命都不保。多數人的日子都過得很苦。

去黎區的路上除了巡檢司,還有軍隊把守,這個消息引起了執委會的注意。顯然臨高還是有明軍駐扎的,只不過他們的任務是防黎而已。從言談里慕敏感覺出當地黎人對官府是頗有仇隙的,三十年前因為提南村的暴動,官軍到黎區進剿過,不分青紅皂白的殺了許多人。還很痛恨市上的漢人小販--山貨在賣不出幾個錢,一頭山豬也換不到二三斤鹽,他們都喜歡漢人的鐵農具,但是價格貴得離譜,幾大簍谷子才能換一把鐮刀,除了峒主和少數有錢的地主,誰也買不起。

慕敏的報告讓執委會知道海南的民族問題比他們想得要復雜的多。有人提出利用黎民對官府、明軍的不滿,通過這八個俘虜派出小分隊深入黎區去發動群眾,不僅可以獲得一個盟友,還能得到一個兵源地。既然他們連鹽都經常吃不上,招募士兵會容易得多。軍事組有不少人贊成這個建議,特別是魏愛文,提出了招募黎族、苗族戰士建立山地步兵營的建議,并且熱烈的推銷這個建議。成立一支當地人的新軍顯然是極有吸引力的主意。既然本地漢人都有“從賊附逆”的憂慮,那么招募對官府權威不那么賣帳,還有仇恨的黎人來當兵,要容易的多。

“把繳獲的刀槍給他們一部分,把黎人都武裝起來,這樣明軍就沒法來對付我們了。”魏愛文提著他的一攬子計劃,“還可以幫忙拔掉幾個通往黎區的巡檢司,殲滅那些明軍,這樣就能獲得他們的充分信任了。”接著他自薦為赴黎區武工隊隊長。

這個大膽的計劃立刻遭到全體的反對。歷史上海南的漢黎矛盾雖然有大量經濟上政治上的因素,但是多年來雙方的反復廝殺,已經有了很深的民族矛盾,眼下的總算維持了三十年的平靜,穿越者去把它打破,甚至去挑逗,是極端危險的。恐怕到時候整個海南會陷入社會混亂當中。立足未穩,小國寡民的穿越國就算有天頂星科技也維持不下去了。

經過討論,大家認為和黎人的關系最好是保持在友好的基調上。所謂友好,就是即不敵對,也不同盟。設法開辟一條交通線,彼此通商,互通有無。力爭能在黎區招募一些新兵。

這樣的基調定下來以后,組成了一支貿易商隊,隊長由陸榮擔任,這是位廣西土著,會客家話、海南話、白話、雷話、壯話、閩南話、西南官話等多種方言,銷售出身,能言善道,又是戶外運動愛好者,懂些武術,而且剛隨遠程偵察勘測隊回來,有了一定的當地野外活動的經驗,很適合這份工作。

慕敏作為“民族顧問”隨隊前往。魏愛文作為募兵計劃的主要吹捧者,也加入了這支隊伍。

整個隊伍由二十人組成,每人都帶了SKS步槍,大砍刀和野營背包,隨隊的還有勘探測量方面的人員。

外交和商務委員會準備了禮物和一些易貨貿易的物品,知道黎區缺鹽,大宗的貨物就是帶來的精鹽了,還有一些新奇的小玩意――他們要打交道的是當地的峒主,不是苦哈哈的老百姓,還是要有一些奇巧淫技的東西才能打動他們。

“我們打死了對方二十多個人,是不是要給他們些賠償呢?每人給些銀子吧。”魏愛文想了起來,“我記得殺人在少數民族里是可以通過賠付命價來化解的。”

“沒必要,”蕭子山反對,“你先搞清楚前因后果,是他們參加了鄉勇隊先來攻打我們的,放人已經是很友好的表示了,還陪命價?拜托我們可不是大清,打贏了還要割地賠款。”

“總是殺了他們的人啊――”

“怎么忽然這么有愛心起來了,”從軍事組調來護衛隊伍的游老虎反唇相譏,“那天死在百仞灘的幾百個漢人,你怎么不想要去陪他們的命價?”

“這不是民族政策么?”

“不好,”陸容連連搖頭,“這樣的民族政策要不得。我們打贏了主動放人就可以了。去陪命價反而會讓人覺得我們很軟弱,有求而來,要起價來可就獅子大開口了。”

“我也這么覺得,”蕭子山連連點頭,“所謂平等就是不歧視,不歧視別人,更不歧視自己。這個基調一定要把握好。”
slayeroc 發表於 2014-5-25 10:59
臨高啟明  第五十二節 黎區工作(二)

這支奇怪的隊伍走在通往黎畔都的大路上。八個黎人背著作為貿易商品用的鹽,穿越眾們武裝齊全――路上可能會遭遇明軍或者土匪,這兩者在見財起意方面不相伯仲。

路上已經有了往來的行人,看到他們這么支奇怪的隊伍開來,遠遠得就都從路上避開了,田地里的農民沒什么驚擾,還是忙活著收割前最后工作,稻田里的水已經放干。稻子快要成熟。隨隊的農業部門的人員正估計著大概可收多少稻子。

徒步不到一小時,縣城已經出現在大家的視界里了。上岸二個月來,穿越眾和這城里的大明地方政府已經狠狠的打過一仗,但是除了監視縣城的軍事組和通訊組的少數人員之外,多數人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座大明臨高縣的統治中樞。原有的緊張氣氛已經消失了,城頭上的民壯們少了許多,城門也開著,路上人來人往,有點熱鬧的氣象。城門口有鄉民在擺攤售賣蔬菜雞鴨和柴火。一片安寧的景象。

看到他們的到來,城頭上似乎有一陣緊張,帶隊的陸榮看到有個穿甲的人在城墻上張望。為了避免無謂的誤會,整個隊伍沒有靠近城門,保持著距離慢慢的通過,原本在收攤準備跑路的農民,見他們秋毫無犯的遠遠的過去了,都松了口氣。

根據幾個俘虜的說法,他們的峒離縣城有一百多里地,所以一天之內是走不到的。途中要歇息一晚上。

“沒想到沿路這么荒蕪!”幕敏驚嘆著。沿途很少有田地,大量的都是長著大片高過人頭的荒草的草地。

“臨高本身就是一個偏僻的小縣么。”文德嗣也在隊伍里,不過他參加這次行動純屬是好奇加散心,D日之后每天都忙著開會批閱文件,起草材料,搞得比過去更忙,連一貫喜愛的戶外運動也沒時間搞了。正好趁此機會去恢復一下。

至于安全性問題,他沒覺得有什么危險,在一個身上不離防刺服,袋里不少防狼噴劑,又頗為喜歡耍弄和隨身攜帶長折刀和長達1.2米的西洋手半劍的人來說,不管是中外海盜還是大明官軍、鄉下的團練,外加土匪,統統都是渣。更別說這身邊的二十來號人個個都武裝到了牙齒,除了鋼盔――為了輕便起見,換上一色藤編安全帽,這批產品是工業部門研究了一個多月后,終于制造出得第一批成品,原計劃是做成殖民地風格的,但是出來的產品卻有點四不象,不過裝上皮革的懸掛之后戴著感覺還行,帽子后綴還縫上了俗稱屁股簾的遮陽布。

“好奇怪,既然有這么多荒地,為什么沒有人墾荒呢?那些俘虜,無論黎漢,不是佃種就是當長工。這里又不是沒有水,土地看起來也不貧瘠啊。”

“缺水。”文德嗣沒干過農活,基本的道理還是明白的。

“瞎講,這么大一條河,缺水?”

“水還在河里,把它灌到田里去才有用。灌溉可是大學問,要提水、要有渠道、修水閘……”

“為什么不開渠道?”

“水利工程費事,”文德嗣解釋說,“一家一戶的,要自己挖灌溉渠太難了。歷朝歷代搞水利都是官府出面組織的。要用許多的勞動力和錢財的。”

“是這樣啊,真是干什么都不容易。”慕敏感嘆著,“那你們來這里干什么?呆21世紀不好嗎,為啥要跑到這個時空來冒險呢?”

文德嗣高深莫測的笑了起來,他不好意思說到這個世界來他想當神。不過慕敏顯然把那奧妙的笑容理解成了猥褻,撇了下嘴:

“真討厭,你們男人最惡心了!”

后面遠遠得跟著的明郎看到老婆居然和土匪頭子文總有說有笑的,恨不得沖上去先給文總一砍刀。這些日子實在把他給郁悶壞了,自從知道這里是明代的臨高之后,他們一家四口就一直處于半軟禁的狀態中。美好的一家四口海南游變成了大明臨高永久游――這群瘋瘋癲癲的土匪想來明朝,他們一家可沒這個打算啊!

他也討厭老婆多事,非得去什么治安組幫忙,每天穿著那丑得要死的作訓服,興沖沖的去上班,很晚回家不算,回來之后還嘰里呱啦的把看到的事情都給家里人傳達一遍,老爹也是:開始還一天到晚悶著不說話,聽媳婦說多了,不知道動了哪個筋,居然主動去找他們要求安排工作了――據說準備當海軍顧問?!聽到這個明郎以為自己是在發燒:老爹這個老共產黨員,老人民海軍,現在居然要和這群人同流合污了?至于自己的媽,本來就是個社會活動家,到了百仞營地沒幾天就和這里的婦女們混熟了,每天不著家,前幾天還在說要搞一個婦女福利社,做買賣。

看下來,只有自己混得最差,大概覺得他沒什么用,到現在也沒分配到什么正式工作,只是日復一日的當著一個凄慘的“基本勞動力”,陪著當地苦力一起干活。這次老婆說要去黎區開展工作,他也趕緊報上了名,蕭子山本來想拒絕的,但是轉念一想,人家是合法夫妻,不許男人去似乎說不過。

這么一來他才算是跟著來了,但是老婆是本隊的“民族顧問”,顯然屬于核心人員,比他這個背伕性質的人級別高多了,出發以來一直和帶隊的幾個人在一起,一會研究工作一會說說笑笑――他很生氣,后果很嚴重!

午間休息的時候,通訊組照常用野戰電臺向百仞城的總部呼叫一次,報告平安。出發前就商定,雙方每三小時聯系一次,遠征隊要報告自己目前抵達的方位。以便總部掌握其動向。大家開始品嘗農業部門剛剛開發出來的幾種野戰食品:有吳南海的親自操刀制作,味道卻十分詭異的“金華酥餅”,有加了米醋和干梅的所謂“日本飯團”,還有一顆一顆不知道是什么東西制造出來的核桃大的東西,包裝的竹筒上寫著“兵糧丸”三個和體漢字,號稱一顆可頂一頓飯……

“這都什么玩意啊!”陸榮吃了一個酸得連牙都要掉下來的飯團――這個食品雖然不好吃,卻成功得把他走了半天路之后的旺盛食欲全部打消了,也算是達成了效果。

“大家休息一會,馬上出發。”剛說著,忽然看到慕敏從一塊石頭后面慢悠悠的走了出來,拍了拍手。

“好像瘦了,打起來不帶勁――”

一路上平安無事,隨著離黎區愈來愈近,地面愈來愈崎嶇,從平緩的坡地變成了起伏的丘陵山地。路上的行人也少見了,偶然有遇到挑擔的漢人小販,帶著貨物去黎區,也有黎人的帶著貨物出來交易的,一見到他們都躲得遠遠的。陸榮想找幾個人問問前面的情況也做不到。

隊伍的行進速度放緩了,勘測隊員們不時會停下來修正地圖,有人還會跑出去撿幾塊石頭,采摘些植物回來,每到這個時候,大家就乘機休息一下,舒緩下筋骨。

勘探的結果讓他們很興奮:這里有煤礦帶的分布,雖然品質很差,是熱值很低的褐煤,而且儲量不高,但是煤帶應該往南延伸得很長,現代的南寶煤礦就大致在這個方位。褐煤不大適合做燃料,但是可以加工成很好的化肥,最令人振奮的消息是發行了許多褐鐵礦的礦脈痕跡,而且埋藏比較淺,可以小規模的露天開采。

“我們得盡快把這條貿易通道打開才行。”文德嗣十分興奮。

“路上的明軍是個麻煩。”陸榮皺起了眉頭。

一路上他們遇到了二座明軍的哨卡和一座營地,不過看到他們全副武裝的經過,守衛的士兵都沒理會,文德嗣乘機觀察了下未來他們的軍事對手模樣:士兵們個個面黃肌瘦,身上別說盔甲,連完整的衣服都找不出一件來,心里不由得納罕:就這副模樣的軍隊,幾百人居然就能鎮守住黎區邊界,要么他們戰斗力很強,要么黎人的戰斗力很差。

“嗯,”文德嗣點點頭,“先和黎人談好條件,我們派技術人員,他們來負責開采。用產品交換,省得還要另外開分基地。”

早飯以后,根據俘虜所說,這里已經是黎區邊緣了,不過漢人商販還時常來往,再往前走,就是居蹄村,那里有座明軍的大營稱為南略營,是鎮守監視進入黎區要隘番豹山的,不過營里都是黎兵,雖有盤查勒索的事情,卻無大礙。

文德嗣在情報資料組給他的《黎情通報里知道:番豹山地形險惡,只有一條一人寬的山間小路通過,這個地方是漢黎雙方分界的主要隘口。如果沒有安全保證,最好不要穿越這個地方。不過這幾個俘虜的黎峒都在隘口的北面,據其說過了番豹山,就是生黎居多了。生熟黎各有方言,生活習慣也不大一樣,彼此間很少交往――只有造反的時候才會聯合到一起。
slayeroc 發表於 2014-5-25 11:00
臨高啟明  第五十三節 黎區工作(三)

根據事先準備好的預案,所有人在進入山地之后,據槍方式都改為戒備狀態,同時向前方派出尖兵探查。山勢并不險峻,沿路可以看到一小塊一小塊的山間的小片土地,種著即將收割的稻子,比較平緩的山坡上也有種植過的痕跡――綠色的山林里如同脫毛的毯子,不時露出一塊塊的黃色――這就是黎民們種得山欄了――這是一種近乎刀耕火種的原始農業方式。遠處的山坡上可以看到零星的一二個村寨。因為時間寬裕,他們并不急于趕路,一邊走一邊觀看山景。雖然已是秋天,但是海南四時如夏,依舊山花爛漫,草木蔥寵,風光特別好看。和山外荒煙蔓草的凄涼景象相比別有一番風味。走上一座山頭,大家矗立四顧。文德嗣不禁贊說:

“可真是個好地方。”

“比起文瀾江兩岸,景色要好看得多。”大家也都這么說著,擦著汗,指點著周圍的風景

“這是什么?”不遠處的小山坡上有一片極其高大挺拔的樹木,在這郁郁蔥蔥的樹木間,它卻十分顯眼的已經落葉了。

“這個,就是木棉了。”文德嗣說。身為一個生活在廣州的人,不可能不認識作為廣州市花的植物。

“木棉,我知道!花很漂亮。我去攀枝花的時候看到那里有好多。”慕敏說。

“呵呵,不錯。攀枝花這個地方就是以木棉得名的。”

“這些樹怎么都落葉?南方的樹一般不脫葉的吧。”

“它本來就是落葉樹,”法石祿解釋道,“因為它的原產地基本都是干濕兩季的,進入干季之前就會把樹葉都脫掉,這是為了節約水分。”他雖是一個農藝師,對植保也工作過。這方面比較了解。

“這樹很有用,”法石祿接著說,“是非常的好的纖維原料。”

“好雖好,卻不能紡布。”

木棉的纖維比起草棉來也短得多,作為紡織原料來說不大合用。不過它生長迅速,材質輕軟,纖維短而細軟,無拈曲,中空度高達86以上,不易被水浸濕,耐壓性強,保暖性強,天然抗菌,不蛀不霉,可填充枕頭、救生衣。

穿越者目前在文瀾河沿岸零星發現過不少木棉樹,但是這樣成林成片的還是第一次看到的。如果開發出來,應該是大有可為。

“文總,我想去采集一些樣本。”法石祿請示道。

“法工,這事你向陸隊長說――”文德嗣說,“我只是隊員,沒有指揮權的。”

“好好,我又忘記了。”農藝師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文德嗣頭上的委員長的頭銜總是讓他忘記了這點。

“老法,你說這木棉不能紡紗,為啥我聽說黎族的棉紡織技術在古代一直是領先的呢?連黃道婆都是從海南的黎人那里學得紡紗。”陪著他去采集樣本的是崔云紅,他身上背著許多設備:筆記本電腦,瞬變電磁儀,錨桿檢測儀,超聲波檢測儀……甚至還有一個非洲扶貧版的小型的手搖發電機――沒辦法誰叫這些東西都得用電呢。乘著他采集樣本,他也順便做一下地勘方面的事情。

“不是所有的木棉都不能紡。”法石祿小心翼翼的避開樹干上刺,拉著皮尺,“有些木棉品種是可以的,不過質量不能和草本棉相比。還有就是有些所謂的木棉其實是海島棉。”

“海島棉?”

“這是種品質很高的長絨棉。產自中、南美洲。因曾大量分布于美國東南沿海及其附近島嶼,所以叫海島棉。”法石祿解釋著,“海南島有一種類似的長絨棉,和這種美洲海島棉很接近。”

“棉花我見過,很矮小和草一樣一年一種的。怎么會和木棉象呢?”

“呵呵,因為棉花是可以一年生,也可以多年生的。”法石祿知道原來的時空里大多數人是五谷不分的,拿麥苗當韭菜的人多的是,能見過棉花已經算不錯了,“棉花在自然環境下可以長成多年生木本的,可能因為它和木棉一樣,種子外皮上帶棉絮,所以被誤叫成木棉了。海南島的黎人紡布的原料,應該就是這種多年生的木本棉花。”他接著說,“這樣的零星的棉花樹我看到過一些了。島上相當常見。我們部門正考慮到底怎么搞棉花的問題呢。”

“這個是木棉吧?”

“是一般的木棉。”法石祿有點遺憾,要是成林的海島棉就發了:這種長絨棉不但可以用做精紡原料,紡出質地手感堪比絲綢的精紡高支棉布,還是未來輪胎工業不可或缺的簾子線的原料。

“可以用來做火綿的。”在旁給他們警戒的張柏林插嘴說,“做火綿只要是纖維就行。”

“話不能這么說――”法石祿正說著,忽然看到遠遠的來了二三個人,穿著打扮一看就不是漢人,知道是黎人,趕緊收拾東西,退回大隊去。

兩個土兵過來,離開一段距離高聲的問著話。他們都穿著布衫,下身卻是三角褲一樣的布條包裹著,有點象日本人的兜襠布(這個是過去黎族男子常穿的一種服飾)。腰里跨著鉤刀――這是過去每個黎族男人都隨身攜帶的,即是生產工具,又是武器--身背弩箭。陸榮用瓊州話和他們說了一陣,知道這里已經是一個峒界內,峒主就住在前面名叫那南村的地方(此村純屬杜撰)。

這邊正說著話,后面的俘虜卻騷動起來,也不顧身上的鹽包沉重,都趕著過來,兩邊相見,都激動抱頭痛哭――原來這二個土兵就是他們村的。今天一早就有獵人向報告,來了一支模樣古怪的隊伍,他們人數不多,不是官軍。又不是單個或者小群的漢人商販。峒主同時也是明朝官府任命的土舍總管,有維持本地治安的義務,就派人過來查問一下。

從交談中知道,原來本峒派去的三十個黎兵逃回來了五個。如今黎區都在說海上來了一支強大的海賊隊伍,火器強大。來自漢區的小商販們又添油加醋的把百仞灘大戰的事情演義了一番,現在差不多是盡人皆知穿越者是如何的恐怖了。

知道來者就是那支有鬼神之力的“海賊”,兩個土兵都露出了恐懼的神色,陸榮忙解釋說自己不是什么海賊,而是商人,在百仞灘和官軍打仗也是迫不得已。這次來黎區,一是送還這八名俘虜,二是想做買賣。說著,陸榮打開了一個鹽包――雪白的精鹽在陽光下閃閃發亮。鹽的威力果然十分巨大,在舔了一口確認這真得是鹽之后,兩個土兵飛也似得跑開了。

陸榮吩咐大家原地等待,如果治安組從黎人俘虜口中得到的訊息準確的話,鹽的威力就足夠了。雖說如此,大家還是有些緊張的,深怕對方萬一來要報仇。二十多條SKS步槍的火力,即使來個一二百人也不在話下,但是沖突一起,就難以善后,己方再出現幾個傷亡,更是不可挽回的損失了。

過了不多久,見又來了十多個黎兵,簇擁著一個中年人過來,穿著比近乎半裸的土兵考究的多,看起來象傳統的黎族織錦,頭上戴有野雞毛裝飾,似乎是頭人之類。據俘虜說,這是他們峒內的一個“奧雅”(注:黎語“老人”的意思,解放前一般的黎族群眾用這個稱呼黎族的上層頭人。),是僅次土舍老爺的一個大人物。

這個“奧雅”能說很好的瓊州話,單身過來走到兩邊的空地上,先將勾刀砍在地上。

“這是什么意思?”陸榮有點緊張。

“好像意思是沒有敵意。”文德嗣記得過去看一部亞馬遜雨林探險片子的時候,考察隊遇到森林里的土著,也是把砍刀先放在地上以示友好的,“照樣做就好了。”(注:這個純屬胡編)

于是陸榮也走出去,把砍刀放在地上。不僅他自己極其緊張,隊伍里的所有人都捏著一把汗――他離開那些土兵不過五十多米,弩箭一發,萬一中在沒有防刺服保護的地方,弩箭上的箭毒木可是見血封喉的。

雙方站在那里談了十多分鐘,接著他返回來了,有點無可奈何的說:“他不肯讓我們去村里。鹽他們愿意買下來,俘虜他肯用我們想要的東西作贖金。”

文德嗣想要就這么回去了還有什么用。但是隊長是陸榮,他插手決策似乎違反了執委會制訂的指揮權政策。

所以他還是很試探性的問:“再談談吧?送點禮物好了――”

“禮物!”陸榮笑了起來,“辭職一年多,本行的內容都忘記了。”于是又返回去,兩人又談了一會。過了一會,陸榮眉開眼笑的回來了:

“成了,他答應帶我們到村外,不過我們不能進村。只能在村外貿易。不過他答應讓我們見峒主。”

這個轉化的代價是一把小水果刀。水果刀雖然不是什么工具鋼之類的高級鋼材做得,好歹也是鋼刀,和他們手里粗糙的鐵片鉤刀是完全不能相比的。

看來,商業賄賂這個東西,到任何地方好使。
slayeroc 發表於 2014-5-25 11:01
臨高啟明  第五十四節 貿易協定

頭人把隊伍帶到村子外面的一片空場上,囑咐他們在這里休息。這個黎寨和后世大家去過的海南大大小小的民俗游里的黎族村寨完全不一樣。首先它沒有寨墻,從外表看起來就是一個規模稍大一點普通村落而已,圍繞著村寨種植著密密麻麻的帶刺的矮樹,期間又長滿了各式各樣的藤蔓和竹子,別說人,連只兔子都鉆不過去。這樣的圍墻大伙還是第一次看到。

其次,大家從民俗村學來的黎族標志性的船形屋在這里也毫無蹤影,這種屋子上面住人,下面飼養牲畜,讓人一看就很“民族”。眼下的村子里卻是金字塔形的稻草屋。屋子墻壁是用竹片編成了籬笆糊上泥土做得,看起來很特別。這個那南村,就是這個峒的“首府”所在。

海南所謂的黎峒,大體以自然地形為界限進行劃分的,一般由幾個村子組成。峒主都得到過官府的認可,世襲職務,發有印信、銅牌的憑證。峒主、土舍之類的黎人土官,一是彈壓黎民,維持地方治安和社會秩序;二是每年按時完成官府派下來的各種攤派,這里有官面上的賦稅,也有官吏私人的“吉錢”。當然少不了他們自己的收入――土官無論大小,官府都不給俸祿,得靠自己去征收。換而言之,只要你每年把該繳的各種官面上私面上的“份子錢”按時繳納了,土官在自己的領地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基本就是一土皇帝。

留在村外的人統一由張柏林管理,大家外松內緊,抓緊時間休息。陸榮、文德嗣和慕敏由頭人帶領著一起進了寨子去見峒主。

村寨內外都有許多好奇黎民,都在稍遠一些的路邊指指點點的看著,文德嗣看到幾個老太太坐在路邊石頭上正編著藤器。臉上密密麻麻的紋著黑色的花紋,一張嘴卻是烏黑一團,著實恐怖,心想這就是海南十八怪里的“老太太象妖怪了”。果然是聞名不如見面。(注:黎族婦女的文面習慣到20世紀50年代才完全消失。文面一是為了防止被外人擄掠,二是代表對感情的堅貞。至于嘴唇牙齒的顏色,純屬是每天嚼檳榔的結果)。稍加注意就發覺幾乎所有婦女都有文面,除了未發育的小毛孩之外。這下把大家對少數民族女子的幻想給徹底打破了。

“這個習俗一定要革了它命。”魏愛文嘟噥著,在他的原來的計劃里,招募黎兵只是第一步,接著他要通過擔任黎兵的指揮官,把隊伍掌握起來――最重要的一環就是娶一個黎人頭目的女兒――他印象中的黎族少女是按照電影里的形象設想的。不過眼前的景象讓他的計劃嚴重的動搖起來。

真要有一位頭人把女兒許配給他,是不是接受呢?真是傷腦筋。而且這里女子一成年就文面了……他就這樣無端的為空中的泡影煩惱起來。

這會不要說頭人,就是一般的黎民少女也沒有看上他的。對黎族的老百姓來說這是群可怕的人物:他們聽說這些人手中“粉槍”(注:黎民對火藥槍的稱呼)厲害,可以連著打槍,隔著很遠就能把人打死。逃回來的人說只聽得連綿不斷的槍響,人一死就是一大片。

陸榮一行人被帶進了村子中央的一所大屋。這所屋子比一般的民宅要高大些,建造在基臺上,屋子里除了中間的甬道,三面都是竹編的床,用來給大家坐臥。火塘在后墻,上面掛著竹筏,用來熏制食物。屋頂側面有開窗,不過采光還是很差,一進去便覺得眼前一黑,過了一會才適應過來。

峒主是個老頭子,頭發已經發白,臉色也不甚好――后來他們才知道峒主五十剛出頭,不過按照17世紀的標準在任何地方都算個老者了。陸榮獻上了特意準備的禮物:一瓶紅星二鍋頭、一包冰糖和兩把折刀。

這三樣東西里,裝在玻璃酒瓶里的二鍋頭最吸引他的注意――明代白酒已經普及了,但是用純凈無色的玻璃小扁瓶包裝的酒對這個時空的任何一個人來說都是很有視覺沖擊力的。顯然在現代只是作為貨物包裝的玻璃瓶在他眼中的價值要比酒大得多。

至于兩把折刀,峒主把玩了一番,又在木板上刻劃了幾下,眼中流露出了艷慕之色。

“這樣好的刀,就是到縣城里也買不到。”峒主抬起頭看著他們,十分的詫異,“你們從哪里來,瓊山?”

文德嗣又吹起他那套澳洲海商的東西,這套玩意因為說得多了,練得也特別熟。峒主對外面的事情所知不多,漢區他只到過臨高縣城。在瓊州府的“大官”――知府――在他眼里就是最大的官了。不過聽到他們并不是明人,而是海外來得漢人,他明顯要輕松了一些,吩咐人拿酒來待客――用黎人種植的山欄稻糯米釀造的米酒,這種酒在后世發展成了一種當地的名產土黃酒“山蘭玉液”。

山欄酒是最簡單的糯米飯發酵酒,釀制期只有七天,酒精含量微乎其微,和后世的酒釀差不多。三個人都喝了一碗。

有了酒做潤滑劑,談起事情來就容易多了,也乘機套問出不少本地的情況。峒主姓朱,不過這個朱可和朱元璋沒什么關系,他們家是所謂的:“芭蕉的孩子”。世代是這村的頭人。萬歷年馬矢暴動的時候,臨高的許多黎峒也卷入了。唯獨他家沒有卷入,事情平息之后,就把臨近的村寨都歸并成一個峒,封了峒主。整個峒有七個村寨組成,男女老幼二千多人,是臨高本地很大的一個峒了。

慕敏打聽臨高有多少黎人,這個朱峒主自己也說不清,除了本峒,臨高熟黎還有十多個峒,有編都圖的,又不編的。人數少得幾百,多得一二千。過了番豹山再往南就是生黎的地方了。除了他們,附近還有叫加茂黎的黎峒,總而言之,黎族內部也相當復雜,因為語言和生活習俗不一樣,交往不多,甚至不大通婚。

至于官府,朱峒主說最近兩任縣令還好說話,需索不多,每年把定例錢送到了也就不來羅嗦了。只是最近幾年路上不大平靖,來黎區的漢人小販少了很多,鹽本來就貴,現在價格更高了。要海商們能運鹽來得話,有多少要多少,他們愿意用獸皮、紅白藤、檳榔和牛來換。接著那個被他們賄賂的符頭人提出,最好能販賣些鐵器來,這里農具刀具都很缺。

這些條件都在意料之中,陸榮都答應了。鹽和鐵這樣兩樣目前還不能制造,但是投產就是最近的事情了,供貨不成問題。相比之下黎區能提供的有用東西相當多:木材、棉布、獸皮、藤和豬牛,都是他們急需的。

價格上面,文德嗣決定不采用高價盤剝的方式――象那些肩挑手推的小商販那樣做買賣的確能獲取暴利,但是造成的結果就是能賣出去的東西也非常得少。當然古代的生產力水平低下,運輸能力低,路途上又有風險。高價暴利的方式還是說得過去的。對穿越眾這樣掌握了大規模工業化生產能力的人來說就不合適了。食鹽價格過于高昂,獲利是很大,但是民眾就會把食鹽消耗壓到最低的活命水平上,結果還是賣不出多少鹽來。價格一旦低了,民眾對食鹽的消耗量馬上就會上升了。

他報出的食鹽價格令朱峒主和頭人都很滿意,只有小商販的價格的三分之一,不過即使這個價格,文德嗣都覺得很奸商了。食鹽的計量暫時用官斗做度量衡單位――文德嗣決定回去之后馬上做一批衡器,通過貿易盡快把穿越者的度量衡單位推廣出去。至于鐵器的價格,他暫時還不清楚明代生鐵的行情,所以只許諾說必然比商販們低就是。

雙方一番討價還價,最終他們與那南峒達成了來到這個時空之后的第一個貿易協議。史稱:《那南村貿易協定。協議規定:穿越眾可以向那南峒銷售一切商品,但是每次貿易都必須攜帶一定數量的食鹽和鐵器。那南峒用穿越者需要的任意物品進行交換,但是不包括人口。

這次帶來的80公斤食鹽,換到了七十多張的牛皮、鹿皮、野豬皮。四十匹瓊布和一頭水牛。堆滿空場上的東西讓所有人都覺得自己很奸商,他們還不知道專做黎區買賣的小販用一斤(舊斤,合594克)粗鹽就能換到二三十斤的豬一頭。

黎人這邊也覺得得了利益:獸皮各村都有許多,在他們眼里是易得之物;瓊布是女人們自紡自用的,不值幾個錢。

峒主又另外送葛布十二匹。葛布是明代的海南名產,因為吸潮散熱,是做夏日衣服的高級布料。每個被送還的俘虜人家,各饋送豬一頭作為放人的謝禮。各方皆大歡喜。朱峒主傳話叫各村的奧雅都來飲酒,在宴席上取出兩枝箭來,他先讓人大聲的把協定內容都念了一遍,然后在箭先砍了九刀,接著又把另外一枝箭給陸榮。

“你也砍九刀好了。”慕敏告訴他:這是斬箭的儀式,表示雙方要遵守彼此的規定,如果違反約定,就要罰九十頭牛和九十兩白銀。

斬箭之后,又多喝了幾碗米酒。雙方還各自指定了聯系人:穿越者這面是陸榮,那南峒則是本村的奧雅符大有。文德嗣又乘機提出,希望能在那南峒多逗留幾天,看看本地有什么他們需要的土產。有得話,以后也可以用這些土產來抵鹽鐵的價款。這個要求被很痛快的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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