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臨高啟明 作者︰吹牛者 (連載中)

 
slayeroc 2012-7-31 12:38: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12 1002814
slayeroc 發表於 2014-5-25 10:39
臨高啟明  第三十四 戰后(一)

王洛賓從行政區走出來的時候,心還在狂跳個不停,為了鎮定自己,他始終拖著自己的步槍。今天真是好險!一直忙于工地上建設,身體疲憊不堪的時候,敵人這么快就來了!

在戰斗中雖然打掉了一個彈夾,但是到底打中了什么自己也鬧不清,30發子彈居然一會就打光了,眼看著敵人就要爬上土壘了,來不及裝彈夾了――他一慌就可恥地跑了。整個過程就好像早晨做得夢,混亂而片斷,反正神志清醒的時候敵人已經退了。他自己也從戰線的一面到了另外一面。好在只有一點擦傷……不知自己今后還能不能活下去呢……

地上到處是凌亂的彈殼,有的還在冒煙――浪費啊,短時間內穿越眾還做不出彈殼,應該及時組織人都撿起來。

正想著,看見蕭子山站在土壘上,滿臉厭惡的看著滿地的尸體。

“子山,你怎么過來了?”他問。

“這不安排料理后事么”蕭子山想勉強擠出一個坦然的笑容,但是還是露出了欲嘔的神情,“說真得我最怕見死人了……”

“沒人喜歡吧。”王洛賓也盡量不去看那些死狀千奇百怪的尸體,顯然即使是子彈打死的人,也并不象電影里那樣只是在人身體上優雅的留下一個小孔,象征性的淌一攤血,而是毫不客氣的翻出一堆血肉,流淌出大量的鮮血,把土地染得紫黑紫黑的――沒親眼看到很難想像人有這么的血……

不遠處的一具尸體歪在地上,少了半個腦殼,露著白花花紅澄澄的東西,身上棉甲被好幾發子彈打了個稀巴爛,被血染紅的破碎的棉絮在風中顫動。王洛賓趕緊把頭扭了過去。由俘虜們臨時組織起來的收尸隊,用著帶來的準備拉掉鐵絲網的鉤連槍,拽著尸體,往外拉,一具具的都拋在手推車上,一車一車的拉到遠處去掩埋。

看著這些俘虜,臉色麻木的抬著拖著尸體,穿越眾們的陰沉的看著,“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在過去只當是笑話說的一句歌詞,在此時此地讓他們充分了解了其中的陰冷,革命就是流血和犧牲。革命,無論如何的順應天道合乎民心,最后死得最多的還是普普通通的百姓。

“對了,王工,晚上7點執委會要開擴大會議。”

“擴大會議?”

“對,是戰后的檢討會。除了執委,還有各個專業組的組長和一些骨干,對了,群眾代表也要參加。”

“群眾代表?”

“嗯。”蕭子山冷著臉,“我看晚上多半會有第一次路線斗爭了。”

“什么?我們不是打得不錯。”在王工看來這次戰斗雖然有點狼狽,但是戰果還是很不錯的,而且己方的損失微乎其微。

“事情要分兩面看,”蕭子山看了看周圍,壓低了聲音,“我們有這么大的技術優勢,武器比他們先進幾百年,居然被明軍突進基地來打,這算不算失誤?”

“的確……”

“這里離開敵人的據點才四公里,執委會對近在咫尺的威脅視而不見,只派三個人去監視,算不算輕敵?”

“嗯,嗯。”王洛賓連連點頭。

“發現敵人出城,不組織兵力去主動襲擾攻擊,坐等他們來圍攻,這是什么行為?”

王洛賓冷汗直冒:“子山,你這是欲加之罪啊。”

蕭子山搖了下腦袋:“我們登陸以后,一直奉行的是穩健的建設流,竭力避免和明代土著的正面沖突,但是現在看起來,激進線路就要上臺了。”

“不可能的,執委會里的基本想法都是一致的。”

“領導班子一團和氣是正常的。所以要開擴大會議。”蕭子山陰沉著臉,“專業組長、技術骨干,還有群眾代表怎么想,你都知道?”

王洛賓想了下,說:“不管大家怎么說,我都堅持穩健作風。堅決支持文總的思路。”他忽然笑了起來,拍了下蕭子山的肩膀,“你太陰謀論了,事事都往政治斗爭上想……”

蕭子山和王洛賓在鬼鬼祟祟的扯淡的時候,醫務組的人正在帳篷里忙個不停,慘叫聲此起彼伏,因為舍不得用麻藥,絕大多數傷員都是在清醒的狀態下清洗傷口,取出異物,有的上點藥就好,就得還得縫合起來。

多數人傷得很輕。但是有不少人是傷在臉上,所以看上去滿臉是血特別嚇人,很多人抬進來的時候處于暈厥狀態,把醫生們嚇得夠嗆,但是仔細一檢查,都是因為緊張害怕造成的,沒人是因為失血過多。大夫們用自配的生理鹽水清洗傷口,然后用酒精消毒,去掉各種異物,縫合傷口。

這個時空的細菌沒什么耐藥性,所以只用磺胺軟膏做抗感染處理了。有些人還得注射破傷風針。

“好了,你的鐵沙都拿掉了。”蘭大夫安慰著一個可憐的家伙,他花了一個多小時,從他臉上逐一拔掉20個小碎片,有的看上去是破碎的錢幣,另外有些東西很難知道原來到底是什么東西。

“我會變成麻子了,醫生,你會整容嗎?”因為疼痛和害怕不斷哭泣的傷員問著。

蘭大夫想我對你的腸胃或許更熟悉一些,但是眼下為了安撫情緒只好先胡說八道了:“沒問題,我還在美容醫院干過呢。”

“那我先預約掛個號,你手藝可得高點,我還準備娶公主做老婆,就阿九吧……”這邊楊寶貴的老婆張子怡(PS:這是龍套本人的要求,不是我惡趣味)見他有點神志不清,把早已準備好的鎮靜劑給他注射了進去。這個要娶公主的人昏沉沉的睡著了。

但是也有人傷得十分厲害,有人被打掉了牙齒,腮幫子上穿了個洞,好在醫務上有個牙醫,也備了做假牙的材料和設備,時裊仁擔心有人有較大的顎面缺損性傷口的問題,做修補手術他可不在行,醫務組的五個醫生,都不是外科專長:他是傳染病學的,蘭方方是內科腸胃專科的,河馬是內科醫生,有一點骨科臨床經驗;楊大夫則誰也不愿意讓他看病――他是位獸醫。

受傷的俘虜擠在醫務所門前的地坪上,很少有人哀號的,他們多數一聲不吭,默默的流著血,有的在傷口上自己包上了破布,海賊們把他們趕到這里來的時候都很驚惶,看到有人不斷的用擔架把受傷的海賊抬進去,又有包扎好的海賊被抬出來,他們大概明白了這是要救治他們,都安靜下來。

至于什么時候才會輪到自己,他們倒一點并不著急,中國人自古至今都是很有耐心的。

符不二也躺在這堆人群里,他在逃跑的時候,只覺得自己被狠推了一把倒在地上,然后左腿就再也用不上力了,直到被海賊們用裝在鳥銃上的劍逼著爬起來,一撅一拐的走到這里,因為拼了命的跑過,他覺得很累,口很渴,差點跌倒了,他知道不能跌倒,跌倒就會被直接丟在路邊重傷的人那里,到了那里,就再也起不來了。幸好他看到本村他的一個長工林二受了點傷也在隊伍里,忙求著他扶著自己,才走到這里。

受傷能走動俘虜都圍坐在一起,有海賊拎過來幾個鐵皮桶,里面裝滿了清水。這群人走了一路,剛才又是一陣狂奔,這會都渴得厲害,紛紛圍上來喝水,場面有點混亂,傷勢稍微重一些的,被擠倒在地,痛苦的呻吟著。看守的人趕緊把他們都驅趕開,維持好秩序。讓所有人都喝到了水。

符不二喝了水,又躺了一會,精神好了些,血似乎是不流了,腿上也不怎么疼了。他后悔自己鬼迷心竅的去跟著黃守統來打海賊,本來自己村里呆得好好的:十來戶的佃戶,三四個長工。只因為當年黃守統帶著鄉勇幫他打退過土匪,他心存感激,有聽說這股海賊很奇特,想看看眼界才帶著五六個人跟著來“剿匪”。黃家寨鄉勇的強悍,他見識過得,這次又是跟著大隊人馬,所以很放心。

沒想到這次敗了,還敗得這么慘,前前后后才不過幾枝香的功夫就全軍潰退了,海賊們的火器也太狠毒了!他沒看到黃守統在哪,十有八九是死了――畢竟他是沖在第一個。

遠處還躺著是十來個人,都是受了重傷的,他們連哀號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是在哼哼唧唧的呻吟。符不二知道這些人是沒救了。過會不是過來補刀給個了斷,就是直接拉去和死人一起埋了。他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不過自己的小命,似乎不會有什么問題――既然要給他們治傷,就不會急著要他們的命。

“老爺,你說海賊們想把我們怎么樣?”長工馬蓬小聲的問他,他的傷不值一提,逃跑的時候崴了腳――他是推車運沙包的,槍聲一響前面的人一倒就跑了,根本沒隨隊往里面沖,要不是不走運傷了腳,估計這會都回家了。
slayeroc 發表於 2014-5-25 10:40
臨高啟明  第三十五節 戰后(二)

“總不會要我們的命罷。”

“哎,我娘一定要急壞了。”馬蓬開始抹眼淚。

符不二不是滋味,你有老娘,我可有上上下下一家子呢!老婆倒也算了,納得幾個小妾他可舍不得,特別是第三房小妾還是從廣州納來的,雖然年歲大了些,到底是原來院子出身(注:就是高級妓院,當時所謂行院。這里的年歲大些是按照明代人的標準,女人二十七八就算是徐娘半老了),打扮風liu,又會唱小曲,比本地的鄉下丫頭不知道強過多少,把個符老爺搞得神魂顛倒。

又想到兒子小,女兒頂不起門戶,自己萬一回不去了,積攢起來的家產豈不是會給同宗的那些叔伯兄弟們侵吞了?自己被同宗的眼紅不是一天二天了。他是越想越后悔。眼看周邊看得不緊,只有二個少年海賊看著,便在自己身上亂摸,倒給他摸出了些散碎銀兩,合計有二兩,又怕不夠,把自己的鍍金銀網巾圈也摘了下來――這個估計也能值得二三錢,再看了半天。思量著二兩多銀子買跑一個人,這個價碼估計也夠了,這些小嘍羅胃口不會太大。

符不二鼓起勇氣,哆哆嗦嗦的挨到拿著鳥銃的少年海賊身邊,把銀子湊上去,他會說些廣州話,但是顯然那少年聽不懂,他只好指指自己,又指了下外面,做了個跑路的動作

那少年卻毫不假以顏色,用帶劍的鳥銃朝他比劃了一下,嚇得符不二不敢言聲了,但他也不敢把拿銀子的手縮回去――算了,反正一會搜過身之后也不會是自己的了,換個照應也好。少年卻并不拿他的錢,只示意叫他拿回去,又指了指他的傷腿,指了指邊上的大帳篷。符不二知道意思是要他在這里等治傷。

一直忙到晚上,醫務組才把傷員們都處理完。符不二的腿上被縫了十多針――對醫生來說,這個人很運氣,子彈穿透了肌肉,沒有留在他的身體里也沒有打斷骨頭或者血管。但是對符不二來說則完全是新奇的體驗,他第一次知道皮肉還可以象裁縫縫衣服一樣縫起來,雖然縫合的時候他叫得死去活來。

三十多個重傷員在等待的時候已經死掉了三分之二,剩下的,醫生們看了一遍之后也覺得救治的希望不大:沒有血漿,缺少合格的護士,這些人上了手術臺也很難活著下來了。

“讓軍事組給他們個痛快吧。”河馬知道在資材極度寶貴的現在,不大可能再去用有限的醫療資源去救治這些人了。

時裊仁沉吟了片刻,說:“算了,死馬當活馬醫吧。他們能從中午支撐到現在,生命力也夠強,我們試試看。”

“可是沒有血漿啊,還得找人獻血。要驗血……”

“就用生理鹽水,”時裊仁下了決心,“麻藥也不必了,能不能活下來看他們的運氣。”

“這……這……”醫療組的人都驚呆了,沒有麻藥,沒有血漿,給這些重傷失血,有些已經昏迷的人做手術,不等于是殺人么?

“不是都說了么,死馬當活馬醫,能不能活就看他們的造化了。”時裊仁還有句話沒說出來:與其眼睜睜的看他們死掉,不如死在手術臺上還稍微能讓自己的心平一點。他還有句更沒法說的話,順便讓大家都練練外科。

“來吧,我們動手吧。”隨著他的招呼,忙了大半天的醫務組又開始忙活起來了,不過醫護人員實在不夠用,特別是護士,只好讓醫生給醫生幫忙,最后連獸醫楊大夫也被叫來了,他剛幫俘虜的三匹馬看完傷,又順便治療了下它們的馬病,

“老楊,你會給人開刀嗎?”

“我會給馬開刀……”楊寶貴開著玩笑,“清創消毒縫合傷口的活給我好了,這個都差不多。對了,要截肢我也可以做。”

“動手吧。”

晚上召開的戰后檢討會,各方面根據戰斗中暴露出來的實際情況,整理出五個主要問題。

一、軍事訓練不足,戰斗意志很差。多數人不僅槍枝掌握不熟練,無效射擊過多。在稍有危險的時候就堅持不住,即使在依托工事抵抗的情況下還發生了潰逃。如果發生在野外,很難說會發生什么。

二、組織性極差,除了軍事組員尚且能夠有效的聽從各組組長的指揮進行戰斗之外,軍事組幾乎無法指揮臨時組織起來的群眾。“烏合之眾”,何鳴在總結會上如是說。

三、防護方面,鋼盔+防刺服的裝備被證明是有效的。但是這次戰斗暴露出來的問題是防護面積過小,四肢、面部都缺少防護。需要開發進一步的防護產品。

四、戰略過于拘謹,把自己局限于百仞灘,沒有利用己方在火力、通訊和機動力上的優勢主動出擊,造成被動挨打的局面。

五、百仞城的設防顯然不足,需要加強

但是會議的焦點卻是下一步的戰略方針。

穩健派依然堅持以兩點一線為主要活動中心,加強基地的防御,在造成既成事實之后以工業和技術發展為核心,形成完備的城市和工農業體系,用豐富的物質、優越的生活和和先進的技術形成“明燈效應”,吸引當地人加入流通和建設,最后達到“和-平-演-變”的目的。

激進派則嘲笑穩健派是真正的“烏龜流”,明明己方的實力大過對方三個世紀,卻畏敵如虎,只縮在壕溝和鐵絲網后面,不敢去爭奪主動權。他們提醒對方,如果不主動出擊,摧毀當地的大明統治中心,臨高的資源就永遠不能為我所用。而且這個統治中心將會一次又一次的組織各種各樣的敵對活動。

“臨高縣今天可以發動這樣一次兩路并進的進攻,明天也許會派出人來搞偷襲,從前他們也搞過。而未來我們肯定會離開基地越走越遠,去搜集各種物質,每次都靠軍事組來護送嗎?”

激進派列舉了占領縣城的各種好處:首先是可以捕獲縣城里的大量人力作為勞動力,其次通過繳獲的賦役冊可以征稅征糧,還能獲得縣庫里的大量物資錢糧……

這些好處使得許多人都開始心動,雖然穩健派舉出史料和現實作為武器:告訴他們城里沒有多少居民可以給抓來當苦力,從明代的臨高縣志看,本縣一直不怎么富裕,縣庫里也不會有多少物資糧食。

這時候激進派的代表人物馬千矚卻意外的提出把這個問題暫時擱置一下,著重解決這次戰斗中暴露出來的訓練和組織方面的問題。

訓練工作的確是空白:上岸來十幾天,每天都在勞作,根本沒時間,實彈打靶也只做過一次,每人打五發子彈就把計委心疼的直叫了,五百個人就得二千五百發子彈。穿越眾在這次戰斗中損失最大的就是他們的子彈消耗,在這次前后不到一小時的戰斗里,消耗了差不多三千發子彈,這可真是個可觀的數字。而子彈總庫存只有一百萬發……這種訓練和小戰斗就用去了這么多子彈,接下來的仗怎么打?什么時候能生產出金屬定裝子彈呢?

至于組織性的問題,顯然和軍訓不足有直接的聯系。蕭子山在會議上提出:各個專業組在戰斗中都表現得不錯,這顯然是因為平時一直在一起工作,彼此熟悉的結果。問題主要出自那些每天臨時編組的各種所謂“基本勞動力小組”。這種小組建立伊始是固定編制的,實際現狀是每天都根據人力資源部門的調配臨時組成,結果大家互相之間即不熟悉,又缺少信任感,平時干活沒事,遇到危急狀況就難以團結在一起。

經過討論,執委會重申了小組的方案:全體穿越者,除了家庭單位之外,單身人士以自由組合為前提,建立起固定的四人小組,每個小組推舉一名組長負責,共同參加勞動,住房也盡量安排在同一間宿舍。通過同吃同住同勞動來增進友誼――大學里的宿舍兄弟之間的關系都比較鐵的。

每個小組,都配發一支SKS步槍作為小組裝備,這樣大家平時就有機會用步槍進行練習,即避免了戰時才發槍,大家對武器不熟悉,又防止了人手一支步槍,造成軍火失控的局面。

以這些小組為基本單位,每周抽出一定的時間進行軍事訓練,增強彼此之間協同水平。緊接著,北煒又拋出了一個新的訓練計劃:“狩獵”。

“每次我們軍事組出動5人,再帶2~3個普通小組,”他詳細解釋著方案,“脫離我們現在只沿著文瀾河行動的模式,向各個方向的縱深進行偵察,校正地圖,清查各種資源――”

小組在行進的時候將抓捕單個或者小股的行人,必要的時候,對當地的各種武裝人員進行襲擊,通過戰斗來鍛煉隊伍,以邊走邊訓,比在基地里走隊列練打靶要更接近實戰。將穿越者的威權散布到全縣的各個角落,使老百姓知道他們的到來,散布必要的恐怖。

這個計劃顯然帶著血淋淋的氣味,但是溫和派決定不反對,畢竟二十一人受傷的現實在那里擺著,如果要否決這個計劃,激進派勢必會重新拋出攻打臨高縣城的提案,以目前的情緒,穩健派并不覺得自己會在投票中取勝。最后穩健派同意這個“狩獵”計劃,作為激進派不再提出攻占縣城的妥協。
slayeroc 發表於 2014-5-25 10:41
臨高啟明  第三十六節 審俘(一)

有人提出要對俘虜進行全面的審訊和甄別,從他們口中盡量得到當地的情況,這比現在執委會只能依靠情報資料組從書本里找訊息有用得多,也快得多。于是冉耀就得到了一個新任務:審俘。

雖然有人提出俘虜的人權問題之類的疑問,但是許多人顯然對如何保障當地土著的人權沒興趣,而對如何折磨俘虜有充分的興趣,冉耀還沒想好該怎么審問,就有人主動上來提出了各種刑具和拷打方法。

“我是審俘,又不是拍滿清十大酷刑。”冉耀哭笑不得,只好一再拒絕這些人的各類熱心提議。不過俘虜這么多,治安組自己的事情又多不能都來干這活,想來想去,他只好向執委會申請,把持有臨時身份證的二位前同行借調給他。

本來打算在戰斗中一露身手的小郭,雖然也發了一支步槍,但是因為地點不對,連一槍都沒放上,就輪到了一些打掃戰場的活。正在郁悶的時候,一紙調令把他調到了治安組。他一陣激動:終于又能干老本行了!

“好了,小郭,從今天起你負責審俘,今晚先把流程和提綱搞好。”冉耀伸了個懶腰,”對了,我們把慕敏也給調來了,你們就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吧。”

“冉組長,這個,她可是有先生的,和我搭配干活,是不是……”小郭委婉的表達著安排的不妥之處。

“你還夠封建的,怎么,要我把大洋馬給你調來?”冉耀打趣著他,”薩琳娜的身體也差不多好了,不過他們暫時還沒有任用。不好辦那。”說著他脫下帽子,捋了下頭發,”對了,鄔德也會配合你工作,他專管俘虜,你手下過過得人就歸他接收。”

“沒問題,我一定配合好鄔隊長的工作!”

“不對,你們是互相配合,不是你配合他,”冉耀嘿嘿的笑了起來,拍了下他的肩膀,”小郭同志,你現在雖然還沒有正式的編制,但卻是我們治安組的少有的專門人才……”

郭逸有點暈的從治安組辦公室出來,他的辦公地點在河邊,建筑組正在那里興建一個俘虜營地,推土機和挖掘機正在轟鳴著工作,河里,是一群赤條條的肉體,俘虜正在洗澡,郭逸對看男人洗澡沒什么興趣,正要轉頭走開,背后卻有人追著跑了過來:

“郭,郭――”來得正是薛子良,他腦袋上頂著一個鋼盔,”可找到你了,這二個星期都沒看到你。”

“什么事啊?”郭逸稍微離得他遠一點,他可不希望有人注意到他和ABC在說話。

“郭,你幫我找你們,嗯,嗯――領導,是叫領導吧,說說,給我換個工作吧”他愁眉苦臉的看著自己的磨破的手套,”我都開了二星期的拖拉機了。我可是個ATF!專業人員,你們需要的!”

“這個問題我做不了主,”郭逸朝四周張望了一陣,確信沒有人在注意他們,”我自己都是拿臨時證的,還替你說話?”

“上帝,為什么你們說話都是一個口氣!”薛子良仰天長嘯,”這個我做不了主……這事要研究研究……領導沒空……”

郭逸本來想一句話就打發了他,趕緊跑路去和鄔德、慕敏商量工作的事情,看著這ABC一臉絕望的模樣,又有點可憐他了,“薛,你現在要學著做一個中國人,明白嗎?做中國人第一得有耐心,”他用手指戳了一下薛子良的胸口,”耐心,懂嗎?好好得干你的活,領導什么都知道。”

說完這話他趕緊走了,至于薛子良是不是能明白他的話,那是另外一回事。就現在看起來,領導層似乎更信任他,而不是洋人,所以他不希望自己的形象總和薛子良他們聯系在一塊。

俘虜營地設在在河邊,用鐵絲網臨時圍出了一個空地,俘虜們自己動手,搭起了窩棚。鄔德帶著的五個俘虜現在起到了很大的作用,眼見來了更多的同伴,他們馬上意識到,自己將會被重用了。因此在整個安排當中,每個人都竭盡所能的在鄔德面前表現著自己的兇狠和能干。

審俘地點就在這個臨時俘虜營地的外面,搭起了一個帳篷,為了增強恐嚇效果,帳篷外放著一個大號的木墩子,上面擱著一柄從某人收藏中找來的中世紀巨型戰斧,還特意用醫務室里找來的醫療垃圾充分的將其污染――锃光瓦亮的斧子上如今都是血污。雖然這個東西從來沒砍過人,但是看過的還是覺得脖子后面涼颼颼的。

出這個策劃的于鄂水本來還想在帳篷外樹起一片長槍林,每個槍頭上都戳一個死人的腦袋的,但是遭到了大家的一直反對――這玩意的心理刺激也太強了,恐怕第一個受不了的是他們自己。

入夜,帳篷通向營地的路兩旁點起了熊熊的篝火。神秘恐怖的氣氛讓對自己命運恐懼不安的俘虜們更加忐忑,當他被帶到到門口,看到那血跡斑斑的斧子的時候,幾乎立刻就會癱軟下來。

審問由二個人一起進行,慕敏在審問的時候基本不開口,只做記錄,有時候也提示下小郭――輪到審問的經驗,在治安和刑偵做過多年工作的女警察自然比小郭這個以請人喝茶為主的人要多得多,不過現在搞個女海賊來審問,對這群明代人似乎有些驚嚇過度,只好暫時讓她屈居次位了。負責翻譯的是俘虜中普通話學得最好的林興,熊卜佑也在現場監聽,免得有時候把意思搞錯。

俘虜姓名、住址、年齡,職業情況、家庭背景之類。內務委員會責成IT組在服務器里做好了俘虜的人事數據庫,只需要直接填寫到數據庫里就可以。

雖說審問小組營造了足夠的恐怖氣氛,但是郭逸和慕敏都很快領教了中國農民所固有的狡絬,每個人都說自己的是三代貧農,上無片瓦,下無立錐之地,都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歲幼子。把個郭逸搞得很納悶――三代貧農出身當年就這么吃香了?

至于說姓名和住址,亂七八糟的根本無法判斷――一百多人居然來自八九十個村子。顯然,有許多人在隱瞞自己的真實情況。不少人在被俘的時候在地上亂滾,企圖用泥土掩飾自己,但是河水把他們的偽裝都剝掉了。

換作這個時代的其他審問官員,不是無法在這堆張三李四王二麻子里理出頭緒,就是要用肉刑拷打來獲得真相了,但是對出自現代專政機構的人來說,這都不是問題。臨時編造謊言是很容易忘記的。

“性別?”

“姓名?”

“你剛才不還說自己叫趙三么,怎么改姓了?到底叫什么”

不管他如何賭咒發誓自己前面沒說過自己叫“趙三”,錄音筆都會讓他啞口無言。這個有如妖術的小東西讓許多人在恐懼中開口說了實話。有些人繼續他們的謊言,直到再次被揭穿,這個時候他就會被趕到外面,繞著火堆走路,幾個人看著他,不許他睡覺用長槍趕著他不斷的繞圈走路,直到他自己愿意說實話為止。郭逸知道這種拷問比什么酷刑都要有效,一個意志最堅定的人在連續四次編造謊言被戳穿以后,繞了半夜的圈子倒下去斃命了,給俘虜們一個可怕的警告。

很快所有俘虜就把自己的一切,連同自己所知道的別人的事情全都一五一十的交代出來了。

多數的確都是窮人,當然他們中的許多人并非真窮得這么過分。俘虜中的有三分之一來自一個叫黃家寨的大村寨,這次進攻的頭領就是黃家寨的團總黃守統。

來自黃家寨的被俘鄉勇多數是佃戶、長工,有的自己稍微有些地,也佃些黃家的土地,因為當鄉勇,所以待遇要比普通佃戶長工好一些,佃戶可以少繳些糧,長工也能多些工錢。還有的就是黃家的同宗或者親戚,不是小地主就是自耕農。這次出來打仗,除了縣里給了賞錢,黃守統還許諾打勝了就減他們今年的錢糧,死了的撫恤全家。

所以黃家寨鄉勇在這次戰斗中特別勇敢,死傷也最大,據其中一個小頭目說,除了湊數當勞動力的人之外,來進攻的鄉勇死了一大半。

“那黃守統呢?”郭逸趕緊追問。

“沒看到黃團總,”那頭目說,“副爺們一放鳥銃,團總就下馬指揮,接著就不見了……”

其他人則五花八門來自什么地方的都有,多數是被主人家派來湊數的長工,有的則是赤貧戶,因為“無牽無掛”所以被宗族或者村里送來打仗的――意思就是死了也不打緊的人。不愿意說自己情況的,多半是有點家業的小地主、自耕農和佃戶,怕牽連自己家被海賊們搶掠或者勒索。不少窮人因為害怕,也跟著胡編亂造。

從俘虜們口中,他們知道了附近的許多情況,包括村落的分布,村里大概有多少人,哪些是富戶地主,哪些村有什么副業或者特產的。都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也有的人說著說著就橫了心,說他愿意入伙當海賊,可以帶領他們去抄掠本村的富戶,只要許他殺掉誰誰誰就行。

審問小組仔細的記錄著他提供的情況,有的人說著說著,情不能自抑,嚎啕痛哭起來,林興聽著也跟著流眼淚。

“說得都是什么?”郭逸見都是一臉苦大仇深的模樣,問熊卜佑。

“說起來真慘――”熊卜佑面露同情的神色,搖著頭,“這些說愿意入伙的,都是有血仇的。”

“讓他們仔細說說,”郭逸忽然來了興趣,他的腦子里出來了個想法,“一個一個來。”
slayeroc 發表於 2014-5-25 10:43
臨高啟明  第三十七節 審俘(二)

“小人名叫張興教,原是個童生。”那人抖抖篩篩的跪在地上,郭逸他們也沒把自己那套平等觀念加在這些俘虜身上,不平等的威壓反而對他們有利。

“童身?”慕敏眉頭一皺,“處男?他練童子功的?”

熊卜佑差點沒笑出來:“是童生,沒考中秀才的讀書人。”

大家仔細看這人,雖然破衣爛衫,膚色黝黑,但是仔細手腳不粗大,不是個苦出身的漢子。

張興教見他們有些笑意,自嘲的嘆了一聲:“小人讀書不成,讓副爺們見笑了。我家本是這里的土著,幾代務農,祖上傳下來幾畝田地。村里有個茍姓的大姓,因為宗里出了幾個富戶,和衙門里的書辦們說得上話,在村里橫行霸道。我父親氣不過,就供我讀書,指望能中個功名,支撐門戶不受他家的欺負。可是小人無用,一直考不上。”

大約覺得丟臉,他的臉也紅了:“讀書要用錢,家里賣去了幾畝地,家用本已有些吃緊,家中的耕牛忽然死了,大家都說那是茍家的人干得,我們一無憑據,二也沒這個勢力去和他打官司。父親又氣又急,生了場重病。莊戶人家哪有余錢的,萬般無奈,一張文約把剩下的四畝地賣了出來。本可以多賣幾個錢,可是茍家仗著和衙門里的書辦熟悉,硬攔著其他各家大戶不許買,狠狠地煞了地價,拿到賣地的錢還不如平常的一半……”

“強買強賣。”慕敏同情的點了點頭。

“地賣了,可爹知道這事之后,更是氣惱,拖了幾個月錢花光了人也沒了――”張興教抹著眼淚,“這還不算,茍家竟會那樣壞心,跟衙門里管錢糧的師爺勾手,不曾將那四畝的錢糧過戶。我家地已賣出,每年夏秋兩季仍得交納錢糧。天下哪有這樣不講道理的事?”

有這樣的事情?幾個人都覺得很吃驚。這在明代中后期是相當常見的事情,叫產去糧存:地賣掉,但是稅務負擔一點不少,買主反而不用繳稅納糧。往往造成農民失地之后被迫逃亡。

“這些年合著朝廷的錢糧特別的重,又加遼餉。這可苦了我等這樣的小戶人家!小人找買主問為什么不將錢糧過戶?文書上明明有寫。茍家家主說已經對衙門里管錢糧的師爺們講過了,錢糧沒有過戶與他無干。小人往城里空跑了幾趟,反被師爺們罵了一頓,說小人是個刁民。”

帳篷里鴉雀無聲。那些坐在地上等著過堂的俘虜們深深地被他訴說的事所打動,多數人都有這樣那樣的委屈,聽他說得凄慘,有的人默默流淚,有的人咬緊嘴唇,想起來自己的遭遇,心中憤恨不平。

“賣出的地還要逼繳錢糧,完糧的限期一到,衙役們就帶著火簽傳票,拿著水火棍、鐵鏈、手銬,下鄉抓人,如狼似虎。一到家中,不容分說,見人就打,見鍋碗就砸,將小人抓到縣里去追比,每三日一比,打得小人體無完膚,又要枷號示眾……本是活不成了,幸虧當年讀書的學友,有幾個在縣學里念書的,求了教導、訓喻說情才算饒過一條小命。回到家中,那茍家又勾結著差役,以代完了小人的稅糧為名,威逼著小人,虛錢實契的把小人家的幾分宅基墳基都給霸了去,可憐我家歷代祖墳,都被他掘了……”說到這里他把頭搗在地上,哭號不止。

這次要去打仗,村里的各家大戶因為他身無長物,又沒了家人產業,覺得這個人死了也沒關系,就硬把他和其他三個人一起捆了送到城里當民壯,他本是在攻打博鋪的那一路,因為力弱跑不快,才被抓了。

又問了幾個想入伙的,事情大同小異,都是被大戶官府逼迫的過不下去的人,人人都有血仇。大家聽了都很同情他們。

“這事應該和執委會反映呀。”慕敏抹著紅紅的眼圈,“老百姓太苦了,一定要搞土改才行!”

郭逸的心里也很同情,不過他對土改沒興趣,對慕敏的感嘆他也表示了自己的同情,免得被人說冷血,但是土改之類的話是一個字也沒說――誰知道領導是怎么想得!新人更要慎言。但是從這件事情上他有了一個設想。這個想法,在結合他今天從紹宗那里聽來的昨晚執委會戰后檢討會的內容,他覺得有很大的可能性被采納。

“打大戶?”文德嗣有些意外的看著蕭子山。

“嗯,”蕭子山點點頭,“確切的說,是打土豪劣紳。”

“子山,我們當時可都是討論過的,不搞土改那套啊。”

“我們不搞土改,就是打大戶,說白了,就是搞替天行道,劫富濟貧那套。”蕭子山拿出幾頁紙,“這是郭逸的建議和他在審俘過程中獲得的一些材料。利用審俘所掌握的資料,對一批有民憤的大戶進行打擊,一是收攏民心,警告土頑不要和我們對抗;二則可以獲取大批糧食和物資。”

這幾頁紙上,記載了俘虜們提供的有劣跡的大戶們的情況,包括人口、防御、田地、財產等等。非常的詳細,有的連家里有幾口豬幾頭牛,金銀可能會藏在哪里都有。簡直就是詳盡的搶劫指南。穿越者只要按圖索驥,不難大發橫財。

自然,所謂的劫富濟貧,自古以來主要是濟自己的貧。但是這套東西對老百姓來說卻有極大的吸引力,雖然老百姓實際上得不到很大的收益,但是顛覆壓迫他們的日常秩序,將高高在上的人打倒在地,對許多人來說還是充滿了誘惑力的。

執委會進行了討論,這個建議獲得了一批激進分子的強烈支持。對溫和派來說,原來的“狩獵”是隨機尋找攻擊目標,很可能會殺一些不該殺的人,損害一批不該損害的人的利益,為以后的行政建設埋下隱患,采用這個方案之后“狩獵”計劃可以變得目標明確,配合上能吸引鼓動百姓的口號:“鋤暴安良,劫富濟貧”。簡直有了畫龍點睛的作用。雙方都感到滿意,得對郭逸同學也另眼相看了。

“我們確實也需要打幾個大戶補充下物資了。”吳南海作為農業和伙食部門的負責人,壓低了聲音向大家說,“本來我就想提醒一下糧食的問題。”

他打開一個筆記本:“我們在糧食儲備是按每人每天1公斤,連續供應60天的量儲備大米和面粉,總儲備量是35噸。D日之后,大多數人實際上是按每天600-800克配給,因為我們能配給比較多的蛋白質和脂肪,包括罐頭、速食品和海魚,減少了了碳水化合物的需求。這樣每天消耗的糧食為350公斤,所以糧食消耗比預計的少。儲備比預計可多維持大約15天。但是這個數字是不包括俘虜的。

“鄔德報今天給我的俘虜的人數是138,按每人每天配給300克計算――如果要讓他們干重體力活,這個配給實際上是不夠的――從明天開始每天就得消耗多40公斤糧食,這不是小數字,要盡快開辟糧食的來源。”

“我們的自己的糧食種植計劃呢?”蕭子山知道吳南海的農業組帶了無數現代農業的精華。

“過去沒有人手,現在俘虜多了就好辦了。海南在21世紀可以一年三收。不過現在是小冰河期間,海南到底冷到什么程度我還不清楚,得問了俘虜才能決定種什么。”

“我記得明代的海南還下過雪。”

“這應該是特例,不過氣溫偏低幾度是肯定的。一年二收總可以。希望多撥給我一些俘虜,實話說我對宅男們種地不大放心……”

蕭子山在自己的本子上記了下他的要求。

“還有食鹽,得盡快找到來路或者自產。農業組有一噸食鹽,眼下暫時夠用,不過現在因為要制作許多腌制品,消耗相當快。其他部門也有需要,都向農業組來申請,這讓我挺難辦的。”

“鹽不難辦吧?海南我記得是中國最早開展大規模曬鹽的地方之一,北部灣、瓊州海峽沿岸的鹽場很多。”

“得盡快開工建設一個鹽場。”

“這個好說,”王洛賓信心滿滿的,“我小時候在廣西,經常去海邊的鹽場玩,知道怎么曬。”他皺了下眉,“不過曬鹽可是個苦活力氣活,都是機械化生產還好說,用人力的話現在勞動力不太夠。”

“不用費事,我們可以去搶……”于鄂水翻開了一本書,“根據縣志記載,離我們不遠的馬裊半島上就有一個官鹽場,想來那里的鹽足夠我們用的。”

“去搶鹽吧。化工部門很需要這個。得分些人手。”

“我們梳理一下到底有哪些項目要滿足。再談如何分配人力。”
slayeroc 發表於 2014-5-25 10:44
臨高啟明  第三十八節 建筑材料


正當執委會的各個專業組為勞動力優選權爭論的時候,蕭子山又接到了冉耀的電話:在審俘過程中發現了黎人俘虜。

“真得?”蕭子山吃了一驚,在海南島這個地方,黎族向來是一支很強大的力量,翻開各個縣的縣志,“黎情”都要單獨占據一個篇幅,從元代以來,幾乎沒有哪一年黎民不發動暴動的,漢黎沖突相當激烈。防黎一直是當地官府的重要任務。因為黎人的抵抗,漢人的移民一直沒能深入到海南島的核心區域,穿越者要在海南發展壯大在黎族問題上必須極其謹慎才行。

“怎么個情況?”

“據他們說是縣里征發來當弓弩手的,一共來了三十個,現在我們抓到了八個。”冉耀在電話里說,“另外告訴你件事情,記得那一家子人嗎?就是偶然卷入的――”

“記得,那女的不是警察出身么,派給你去審俘了。”

“她就是黎族,而且祖籍是海南,很妙吧?我覺得可以利用這個關系。”

“我記得她一口川普?現在的少數民族很多都是水分大大的。再說她早就不在當地生活了,還能知道什么。”

“不,她對本族的事情知道的很多。幾個黎人俘虜現在對她五體投地呢,”小靈通里傳來了冉耀的笑聲,“你看,人才有時候就出現在不經意之間。”

郭逸這邊已經差不多都甄別出來了:絕大多數人都是農民――小地主往往是親身參加勞動的,有幾個算匠人,實際也是半農半工,農閑的時候燒些瓦器,或者替人修房蓋屋子的泥水匠。稍微有些技術的是一個粗木匠,是個半老頭子。識字的只有一個,就是張興教了。他被單獨叫出來,跟著熊卜佑學習普通話,當上了整個勞動隊的文書,負責記工之類的事情。

鄔德把匠人單獨抽出來組成一個隊。其他人除了二十多個傷員,全部分成五個勞工隊,由最早的五個俘虜當隊長。在編組的時候,他根據審俘的記錄,把臨高土著、福建射耕人、各地移民全都打亂了混編,還是搞那套互相制約的那套――反正你們不能團結起來。林興他們如今都成了隊長,忘記了自己半俘虜半奴隸的身份,一個個還覺得蠻高興的,不等鄔德吩咐,就給自己都做了笞棍。準備賣力的督促新來的可憐蟲了。

嚴格的等級關系,上下級之間的絕對權力和通過權力得到的利益,這些東西在人類群體里是極其有誘惑力的。在部隊和司法機關工作過許多年的鄔德深諳這一點。所以他刻意的去深化這些東西,五個隊長每人都發了一頂難看的藤編安全帽――這是工業委員會不成功的試制品,本來打算當柴火燒掉的,鄔德卻把這些帽子都要了回來,把俘虜們的地位用有帽子和無帽子這樣的明顯標志物區分出來。

因為工程的急需,勞工隊全部被派給了建筑組生產建筑原料:磚。

現代建筑已經從磚瓦漸漸的轉向使用鋼筋水泥,但是燒制的粘土磚依然不失為一種最廣泛經濟的的材料。工程建筑組自然也不會放棄。

根據偵察隊的消息,他們在距離百仞灘三公里外找到了一個磚瓦場,這是一個典型的傳統磚瓦場。有三座土圓窯,工人們雖然都跑了,但是里面的東西都還在:燒制好的磚瓦、陰干的磚坯和許多“熟土”。

燒制磚瓦的工序是相當煩瑣的,首先要把生土開采出來――也就是不含有機質的粘土,將生土曬干、碾碎,加水之后再反復碾踏,做成熟土,再制成磚坯。磚坯不能直接入窯去燒,水分太多的話會直接在窯里燒裂變形,所以還得陰干十天半月,陰干期間不能見太陽,不能有強風,更不能遇到寒冷,所以常規情況下冬季是不能燒磚瓦的。陰干之后的磚坯才能入窯燒制。

如果讓穿越者們自己去制磚燒磚,很難想像生產效率的問題,不過穿越者們有一臺聯合制磚機,用一臺鍋駝機進行驅動,制磚坯效率就僅僅在于他們能開采出多少生土了。

梅晚嫌土圓窯的生產效率太低,而且裝窯需要熟練的老師傅才干得了,不是他們這些看說明書的生手能做得。好在這里有大量現成的磚可用,就開工建造了一座16孔的輪窯。

輪窯是一種“洋窯”,當然比起更先進的遂道窯之類的現代化磚窯它已經是很落后了,但在這個時空絕對是一種先進的事物。

它是一種連續生產窯,可以同時裝坯、出磚、清掃。窯由很多互相連通的小室組成,如同一條環形的遂道,四周有許多窯門,所有的煙道都和窯中心的總煙道連接。燃料則是從窯頂的加料孔加入的。輪窯工作的時候分為:干燥、預熱、煅燒和冷卻四個工作帶。一個16室的窯,第一室在出磚、第十六室已經在清掃,第十五室同時在裝坯,接著第二室就刻意出磚,第一室進行清掃,第十六室內可以裝坯了。一旦點火就可以不間斷的二十四小時連續生產,在工作效率和熱能利用上都是傳統窯望塵莫及的。一個普通的輪窯,一年可出磚瓦五千多萬塊。

為了不浪費時間,在安裝機械和建造輪窯的同時,梅晚決定先把已經陰干的那些磚瓦坯都燒出來,不過土窯的磚坯裝窯是個技術活,無論是穿越者還是勞工誰也沒干過。消息傳回執委會,情報資料組的羅鐸再次發揮了他兩腳字典的功能,很快從電腦硬盤里找到了一本1958年出的《土法制磚瓦的小冊子的電子版,不到一小時,這本打印出來的小書就被火速送到了窯上,勞工們驚訝的看到這位“海賊匠人”用一本書在指導他們怎么裝窯――這可是只有老師傅才知道的秘密!

磚窯附近有大批的茅草地,梅晚詢問了過去在磚窯打過散工的勞工才知道這是作為燃料特意種的,土窯用這樣的“軟柴”才能燒得好,硬柴火力太猛,不容易控制火頭。這些燃料,自然也被穿越眾毫不客氣的利用上了。

土窯在燒磚的時候,梅晚指揮著勞工隊,不斷的割草、挖土,草捆和土堆都堆得老高老高。有些俘虜覺得海賊們多半是要把他們勞作至死了――這么多的土,不吃不睡也用不完。

當鍋駝機調整完畢,突突的冒起了黑煙,飛輪轉動著,帶動聯合制磚機運轉起來的時候,俘虜們只看見成堆的熟土被倒進那個鋼鐵的大開口里,許多鐵件眼花繚亂的上下起伏轟鳴著,接著就看到平整的土坯象被施了法術一樣,被整齊的切成了整板整板的磚坯!就算是最熟練的制磚師傅,也不能做得這么快!所有人都傻眼了――海賊們什么都會!而且他們造起東西來的速度,根本不是凡人的力量可以做到的,有些人干脆害怕的跪在轟鳴的機器前連連磕頭了。

“磕什么頭,快去運料!”梅晚對著發呆的林興吼叫著。

“知道了!首長。”這個稱呼不知道是哪個吃飽了沒事干的人教給他的,他現在見穿越眾就叫首長。

“干活!干活!”他賣力的揮舞著棍子,“去運土,快點,動作慢的都給丟那鐵口里去!”

這種恐嚇比他的棍子有效的多,每個俘虜都對這機器產生了迷信般的恐怖,個個都十分賣力的去干活了,生怕干得慢了真給丟機器口里去――這種東西怕是要用活人作祭品吧?

制出來的磚坯,被手推車拉到堆料場上,原本的陰干棚都騰空了,正好用來堆這些新制的磚坯,所有的磚都是按照過去的八五磚標準制造的。

顯然,機器的生產速度大大超越了這個時代,還沒到晚上,臨高燒磚匠人準備用好幾個月的熟土都被消耗殆盡了,機器只好暫時停了下來。

要建造輪窯,梅晚的另外一個任務就是要造出水泥來。對他來說,水泥就是打個電話叫人送貨的事情。即使D日之后用到的水泥也都是從原來的時空帶來的。現在要從頭開始制造他就完全沒概念了。梅晚知道這世界上有土水泥這么回事,但是怎么造,造出來能有什么樣的性能就不清楚了。

在現代社會,水泥工業已經成為一種高度專業化,機械化的大生產,它涉及到許多特殊的大型專用設備,如破碎機、回轉窯、球磨機等等。復制這樣的大型設備對穿越者來說太奢侈了,即使買來現成的設備安裝,這類巨型設備也不是他們的能力可以搞定的。
slayeroc 發表於 2014-5-25 10:45
臨高啟明  第三十九 水泥

王洛賓采購過一整套立窯法生產水泥的小水泥設備,不過這套設備運轉起來需要使用大量的煤,而穿越者們暫時還沒有煤。

其他水泥所需要的原料,如粘土、石灰、石膏在當地都有所發現,這個磚窯的取土場的粘土本身含沙量少,土質偏紅――含鐵質高,很適合燒水泥。石灰的話,雖然博鋪那邊用貝殼蠣房燒出來的石灰碳酸鈣含量偏低,但是取土坑附近也能找到白堊土的礦層,石膏暫時在附近還沒有發現,不過加不加石膏問題不大。

王洛賓考慮過再三之后,決定暫時不安裝對溫度和原材料都有一定要求的成套設備,而是因陋就簡的燒制一種代水泥來滿足目前的施工需求。這種代水泥又叫做“人工火山灰水泥”,有的地方過去農村也燒過。它不需要復雜的設備流程,簡單的說,就是把燒成的磚瓦或者陶器破碎碾細,也可以直接將石灰和粘土放在窯內煅燒。這種代水泥的工序極簡單,煅燒溫度600-800攝氏度就可以,比燒制硅酸鹽水泥所需要的1450攝氏度低得多。性能大致和最古老的“火山灰水泥”類似。云南的滇越鐵路就是用這種水泥修筑的,抗戰期間廣泛用于西南大后方的基礎建設。

王洛賓只是知道有這個東西,是不是能用還不了解。所以先叫人把磚場里燒好的紅磚取一批過來做實驗。勞工們用手工一一敲碎把磚頭敲成小塊,磨細的工作原來打算用人力或者馬力牽引石碾的――他們在百仞灘的采石場找到了不少大大小小的石碾――運行了一小時后發覺效率實在低得可怕:才碾了10公斤。

碾細過篩之后,王洛賓把這些粉末和石灰混合,然后加水拌勻,在建筑組的眾目睽睽之下,這些混合物被用來砌一堵墻。大家都很興奮,想親眼看看這個傳說中的代水泥是不是真得有效。

干結之后證明這種燒粘土的代水泥完全可用。當然不能和真正的硅酸鹽水泥相比,但是可以用來作為建筑材料的黏合劑,甚至能制造強度要求不大的混凝土。

這個發現令所有人振奮。連砸磚頭的泥水匠趙五都是一臉興奮的神情――他做泥水匠十幾年了,砌墻造屋,都是黃土、石灰和水拌勻了作黏合。最考究的,也不過是加了糯米汁的灰泥,這群人竟然用磚頭碾粉就做出來可以把磚頭牢牢黏合在一起的灰泥!這太超乎他的想像了,他們真得是海賊么?這一招可得記著。因為學到了這手,甚至有點高興自己被俘了。

水泥是穿越者們真正意義上的第一件現代工業產品,雖然它還不是太合格。但是對穿越者的建設來說這是關鍵的一步,水泥可是現代建筑的基本原料。

不過碾磨的效率還是太低了,按這個水平,24小時不斷的碾磨產量也只有240公斤,低得不值一提。

機械組的人研究之后,制造出了一臺簡易的自動碾磨機。他們用了二個從百仞灘采石場找來的石碾,做了一個電動的雙碾,用穿心軸連接于立軸上,立軸上裝有軸承,以減輕轉動時候的阻力,用一個安有甩輪的搖動架通過鐵鏈帶動傘形齒輪,使石碾運轉。

但是加料和篩料還是手工操作,不僅效率差,而且容易搞成塵肺――這是個很麻煩的職業病,幾乎沒救得。雖然干這些活的都是俘虜的土著,但是勞動力對穿越者來說也是一種財富。展無涯就帶著幾個機械組員研究了一番,在傘形齒輪上加了一個木輪,用皮帶帶動一個篩糧食用的風車羅,物料由立軸頂端的漏斗加入,碾出的粉料由坡道自動流下,落入風車羅,利用風力將粗細粒分開,粗粒由坡道旁的輸送料斗重新送回到石碾上面的漏斗,再次入碾子碾細。這套鐵木石合作的土裝置每天能粉碎差不多1噸的碎磚料。

有了水泥,砌造輪窯還需要耐火磚。耐火磚是現代工業的基石之一,沒有這個東西,不用說輪窯、水泥窯,連未來的高爐都沒指望。幸好臨高本地就出產耐火材料。穿越者們從磚窯附近找到了燒制耐火磚的氧化鋁和氧化硅,很容易的燒出了耐火磚。

有了耐火磚和水泥,修建一座輪窯在建筑組的手里就是手到擒來了,幾天以后,輪窯的磚紅色煙囪第一次向空中噴吐出濃厚的黑煙。

“靠,真是太美了。”有人在喃喃自語。穿越者們的眼神中露出了沉醉的神情,過去被大家所厭惡的,象征著落后、污染的景象,現在卻被穿越者們視為最美的事物,王洛賓看著那煙霧,多少有點明白為什么當年偉大領袖對北京的古城墻一點都不看重,說拆就拆。卻發出了“北京的煙囪要象樹林一樣密集”的豪言壯語了――古城墻對當時的中國人來說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東西,而當時稀缺的現代工業才是一個國家社會進步的標志。

此時這座輪窯的磚紅色煙囪昂然的樹立在文瀾江畔的青山綠水間,對穿越者來說沒有任何的違和感,宣告著穿越者的工業化時代正式開始。

輪窯在開始燒之前要進行暖窯,建筑組又出發到博鋪去,在那里為木材加工廠建設一座木材干燥窯,有了這座合乎標準的干燥窯,木材組就能源源不斷的提供合格的木材制品給百仞城的工地,而不是現在用土窯干燥出來的濕度不一隨時會干縮變形的臨時代用木料。這件事情,王洛賓就不參加了,干燥窯的尺寸材料,反正羅鐸會去找書的,他在廣西生活的時候也沒見過這玩意。

看著建筑工程隊爬上農用車向博鋪開去,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馬上撥了一個電話給梅晚:“你和木材組的人商量下,再修一個木材干餾窯。”

“干餾窯?”梅晚不知道這是什么東西。

“就是燒炭的窯,一會你和羅鐸說,他知道的。你們先研究一下,看看什么時候能夠投產。”

既然沒有煤炭,只有先用木炭來代用了。干餾木材,不僅可以得到木炭,還能獲得用作化工原料的木焦油,這是種復雜的化合物,能提煉出許多有用的物質來。木炭本身的發熱量也不遜于煤。

伙食辦用炊事車給磚瓦廠勞動的工人們送來的飯。現在,鄔德通過棍棒已經教了他們排隊。排隊是一種基本的社會秩序,是每個人大體都能公平的獲取資源的一種表現,中國人之所以不喜歡排隊,似乎無關于個人素質。或許很大程度上和長期的社會資源匱乏有關,誰遵守秩序誰就會吃虧,所以久而久之大家都不喜歡排隊了,有機會就會猛沖,把其他人擠到后面去。鄔德覺得這話多少有些道理。

就如同現在的分飯一樣,盡管每隊都有隊長在維持秩序,但是整個隊伍還是有點亂糟糟的,每個人都希望自己能排到前面去。只是迫于穿越者的威攝力,隊伍的秩序才勉強的保存著。

鄔德對自己的勞工們的工作還是滿意的,在整個工程期間,他看似只是隨便走走,轉轉,觀察著這支隊伍。多數人干活還是比較賣力的,當然不是他們的自覺性高,而是五個隊長之間的競爭意識,誰都不希望自己的隊在鄔德的面前表現的太差――對老百姓來說總是“漢奸比鬼子更壞”,這五個隊長,在督促干活方面的確十分的賣力,但這還不夠。鄔德知道俘虜們的賣力還僅僅是因為害怕,要自覺自愿的努力干活需要其他方面的刺激。

鄔德決定就從伙食上著手。俘虜們每人都領到了一碗稀飯之后,鄔德叫人抬來一個筐子。這個由機械組編出來的奇形怪狀的東西散發著一股干海味的腥臭味。是伙食辦不成功的咸魚作品……

“今天是王田的隊伍干得最好最多,”鄔德在土堆上宣布道,“所以他們一隊每人可以多吃一條咸魚。”

這個額外的獎勵讓許多人眼皮都膨脹起來。從被俘開始起,每天吃二頓稀飯――這個對大多數人來說還撐得住――從生下來就過著半饑半飽的日子的大有人在,但是連個咸蘿卜之類的東西都沒有,喝稀飯尿又多,吃不到鹽,二天下來身子都軟了。

“王田指揮得力,發二條。”這個獎勵讓王田興奮的滿臉放光,其他四個人都覺得有點酸溜溜的。多吃條咸魚是小事,丟了面子才是大事。都盤算著晚上要狠狠的收拾幾個磨洋工的家伙――殺雞儆猴。
slayeroc 發表於 2014-5-25 10:46
臨高啟明  第四十節 思想動態

鄔德的另外一個任務是防逃跑,一旦開始外出勞動,多半會有人嘗試逃走,他必須完全杜絕這樣的事情發生,一次成功的逃脫會給其他人類似的希望。

所以在開始外出勞動的之前,他向執委會要求,派給他看守俘虜的軍事組員都得是特等射手,最好還配上瞄準鏡和夜視鏡。

“要這么強得人做什么?”何鳴覺得有些奇怪。

“發現有人逃走的時候可以一擊必殺。”鄔德解釋說,制止的越干脆利落,越殘忍無情,越能產生效果。等到恐懼度足夠了,就不需要看守也行了。

接著,他把那些說愿意入伙的人都打散了安插到各個勞工隊去,吩咐如果有人談論逃跑的事情就可以直接來找他報告。

他并不向這些人許諾什么,也不給什么好處。要想得到信任就得表現出賣身投靠的勇氣來。

大概是因為那場戰斗給了許多人太強烈的印象,也或許是他們原來過得日子和現在相比相差無幾,反正除了有人反映幾個小地主富農在抱怨沒人來贖他們,家里的農活沒法做之外,沒異常的情況。

符不二因為腿上有傷,沒有和其他人一起去當勞工,而是和其他傷員在帳篷里休養。每天除了換藥就是吃飯,伙食也還不差,大米稀飯雖然稀,但是管夠。看到幾個海賊的白衣郎中每天進進出出的照看傷勢,符不二還是很欽佩的:到底是醫者父母心。無形中的害怕也少了許多。

受傷的俘虜原來有二三十個,有的沒捱過手術后的恢復死了,有的傷很快就好了,便給打發到到勞工隊去干活了。符不二的長工馬蓬只是腳崴傷,很快就給送走了,這個長工過去符不二連正眼都不會看一眼,現在他走了反而覺得很留戀了。眼下,自己身邊一個熟人都沒有了。

又過得幾天,馬蓬卻尋了個機會來看他。說自己正在海賊們做工,他現在不叫他們海賊了,而是恭恭敬敬的叫他們“首長們”。這詞聽得符不二很新鮮。馬蓬現在每天伐木挖土。頓頓有白米稀飯吃,三天二頭的還能吃到咸魚。一天干活也就六個時辰――就是每天被逼著洗澡很煩,不過他也已經習慣了。總得來說日子還算過得去。聽說海賊們給白米和魚吃,這讓符不二有點意外:他家給長工長年吃的都是番薯,要到農忙加犒勞的時候才會給米飯和咸魚吃,雖然根本不和自己不搭界,他還是為海賊們的奢侈而痛心。

馬蓬還說了許多不可思議的事情,比如那自己會動的機器,一會時間就能自己做出幾千幾萬塊磚坯;還有臺渾身冒煙,發出隆隆吼叫的東西,“首長們”不許他們靠近,據說那是一切的力量來源,就是要不斷的添柴,一天用的柴比一村人做飯用的柴都多。其他還有裝在四輪車上的鍋灶,神奇的鋸子,一下子就可以鋸斷一棵大樹……

他說得高興,符不二聽了也不怎么驚訝:他自己這些日子也見了許許多多新奇的事情。對海賊們的新鮮玩意已經有了一定的思想準備。

“……首長說了,干活干得好的,如果愿意留下就可以轉職工。”

“職工?不就是當海賊么。”

“不是當海……賊,”馬蓬小聲的說“當那個還不夠資格。叫職工,小人也不知道怎么寫得,反正就是一天吃三頓,頓頓有葷得,每月還能休息一天什么的……”馬蓬有點羨慕的神情。

“呔!你想從賊?”符不二眼看著自己的長工就要墮入造反的深淵,馬蓬的生死存亡他倒是不怎么在乎,只是怕自己的勞動力要少一個,趕緊提醒他這是條險惡的路。

“我是不敢。老爺說得是,那是要殺頭的。可聽說有人愿意。再說眼下縣里的太爺都拿他們沒轍,我們小民有什么辦法。”馬蓬給海賊們做了十來天的工,似乎嘴巴也靈活起來了,“反正都是干活……”

“馬蓬,你這個可是存了胡涂心思!”符不二訓斥道,“朝廷大兵一到,還不是化為灰燼!你依附海賊,到時候連自己落個從賊的名頭!”

馬蓬張了張嘴,大概不知道說什么好。

符不二卻乘機打聽家里有沒有消息,馬蓬說他自己一直在干活,沒看到村里來人。而且如今海賊們的開工的地方很多很大,他經常被趕著這邊做幾天那邊做幾天的。都快鬧不清地方了。符不二心里很著急,想就算要勒索贖金,總也得派人去說票吧。怎么海賊們連個聲音都沒有?

馬蓬因為還有活干,趕緊走了。符不二腿上的傷已經差不多都好了,能夠走動了。遺忘他不敢出去,怕給海賊們看到了當他要跑就砍了。如今看到馬蓬進出很自由,便拿個棍子當拐杖,從帳篷里出去轉轉。帳篷四周都是鐵絲網,他一看到這玩意就一陣哆嗦,那天打仗的時候,血淋淋的尸體掛在鐵絲網上的情景實在太恐怖了,讓他一直不能忘記。

鐵絲網外面有一座木頭的塔樓,下面百無聊賴的站著一個小海賊,背著上了短劍的鳥銃,這玩意的威力符不二是見識過得,打起來密得象下雨,槍聲一響,身邊的人就死一片。這么厲害的火器,別說他們這樣的民團,就是官軍來也夠嗆。不過符不二也清楚指望官軍來解救他們是夢想。大明官軍才懶得來理會他們這些百姓的死活,真要來剿匪,只怕第一個就把他們這些肉票砍了頭去冒功領賞――他到廣州去的時候,這樣的事情聽說了不知道多少――“客軍如匪”。

忽然空氣中傳來了一聲怪異的吼叫聲,又象是爆竹爆炸的聲音。接著是隆隆的轟鳴聲,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紅色的鋼鐵怪獸在咆哮,噴出污濁的黑煙,以不可思議的力量啃噬著地面,眼前的景象即使在最可怕的噩夢中都沒有看到過,符不二的臉色蒼白,差點跌下去。

眼看著鐵板咯吱的作響,這個龐然大物緩緩的移動著,接著一聲嘶吼,一個巨大的鐵鏟猛得從土里舉了起來,泥土和碎石象瀑布一樣的灑落在四周,一切都顯得那么驚心動魄、

符不二驚訝的說不出話來,這樣的力量,有什么能抵擋?別說瓊州府的一千多官軍,就是調集幾省人馬會剿,又能如何?他們有這樣大的力量,在這里大興土木,不是為了長久居住又是為了什么?

想到這里,他的腦子變得很混亂,到底是福是禍也鬧不清了。一時間蹲在地上,茫然無措了。

鄔德拿著最新的一期《俘虜思想動向稿子去向執委會匯報。執委會對這批俘虜期待很高,想把他們作為未來政權建設的種子,所以對這些人思想狀態要求每周一都做出匯報來,以便做出相應的政策調整。

執委會大樓――雖然實際上是做簡易房小樓,但是大家還是習慣性的叫它辦公大樓,以示氣派――現在已經完全變樣了,四面的鐵絲網拆除了,修建起了高高的圍墻,木質的雙開大門前設了崗,辦公樓兩翼新修了兩排平房--俘虜里既然有泥水匠,修幾間老式的磚木架構瓦房自然不成問題。大院的地面全部鋪上了青磚,還一左一右的修了二個花壇,院子里停著一輛北京212,還零放著幾輛摩托車和自行車。乍一看,很象60-70年代某個縣城的縣委大院。

鄔德沒有進大樓,直接進了東面的一間瓦房,門前的白底黑字牌上面用端正的美術字寫著“文印室”。這里就是執委會編輯印刷文件和各種內部刊物的地方。

這種內部刊物從執委會搬到百仞灘就開始編輯了。雖然丁丁吵著要辦臨高時報,但是執委會一直以時機不到為名拒絕了他的請求,而是讓他負責搞內部刊物。這類內部刊物從全體穿越者穿越到只限執委會傳閱都有。《俘虜思想動向就屬于只限執委會和理論政策組傳閱的材料,每期只印五份。

文印室里黑洞洞的,因為要節約用電,除非工作需要,否則不開燈。屋子很大,里面有一臺快速油印機,一張從船上取下來的大桌子上攤著蠟紙、鋼板和鐵筆。角落里是二臺電腦和幾臺愛普生的24針打印機。裝白紙的箱子和印好的文件堆在墻角。

屋子里沒有人,鄔德隨手拿起桌子上的一張清樣,象是張單開的小報,頭版有兩個歪歪扭扭的斗大毛筆字寫著蝌蚪文般的文字,仔細看,原來是:《臨高快訊,下面還有落款:席亞洲題。

席亞洲的腦袋看起來已經好了,都給刊物題字了。鄔德看了起來,該報紙大篇幅報道了“第一次反圍剿”的勝利,夸張的報道當地官府出動了三千人的大軍,但是在我天軍神威的打擊下,僅半個時辰便全部被消滅。雖然署名是本報軍事評論員,但是那那類似戰棋游戲說明一樣的文體,顯然就是出自在D日不幸負傷的席亞洲之手。

然后是一篇社論,署名:本報特約評論員。評論道:反動的明朝政府必將被我英明偉大的穿越黨徹底消滅。

后是一篇理論文章,介紹馬克思主義,當然,這位馬先生成了出生于萬歷年間的一位隱士。落款是杜雯。不過這文章雖然很長,還列舉了許多數字,鄔德卻始終沒看明白寫得到底是什么。估計連馬克思自己看了也不知道。

報屁股上,又是一篇文章《臨高農民的血淚控訴,里面寫了許多農民的悲慘遭遇。鄔德覺得很眼熟――這不就是小郭審問俘虜之后抄送給他的《審俘記要里摘抄來的東西么。真是天下文章一大抄,里面還添油加醋的增加了許多內容,其想像力簡直令人發指。作者很自覺的沒有署名。
slayeroc 發表於 2014-5-25 10:47
臨高啟明  第四十二節 議和(一)

眾人戰戰兢兢來到土壘下,見寨門雖然關著,壕溝上卻沒有吊橋,而是直接留有路面沒有挖斷,都覺得納罕。其實是因為吊橋沒有這么大的承載力,營寨里的重型機械要出出進進,搞了吊橋反而麻煩。

在一箭之外,來人都停下,派人去喊門。寨門上似乎知道他們要來,一喊就有人答應說話。張有福因為常與各路海賊打交道,官話、廣州話、閩南話都會說一些。寨門上的海賊說的卻是一口非驢非馬的古怪官話。好在彼此還能溝通。張有福說明來意,不多會,寨門上一陣地騷動,門便打開了。出來十多個人來。

張有福知道無論山上海上的大王,往往喜歡擺些架勢出來,以此嚇唬說票的人,好多勒索些財物。這套東西他見得多了,眼看這群海賊卻沒有什么排場,只出來十多個人,都是普通的綠衣的短衣人物,背著有短劍的鳥銃。等看見中間的為首的,簡直感到意外:這個人和其他嘍羅穿著一樣的深綠的短衣長褲,腳上一雙灰蒙蒙的短靴子,腰中束著一條皮帶子,從外表上和周圍的嘍羅們沒有任何的分別。從他的相貌、神氣和言談、舉止看,也很溫文儒雅,不帶一點兒草莽英雄模樣。

想不到這髡賊的頭目竟是這樣樸實!張有福不由得在肚里叫道。

來人對他們十分客氣,自己通名說叫席亞洲,但是并不請他們進寨子。吩咐人拿了許多椅子和長凳出來,放在寨門前的河灘上請他們坐。又有人從寨子里用拿出許多木碗和木桶來請民夫們喝水。

給張有福他們端來的東西,讓這幾個土財主都瞪大了眼睛:全是玻璃杯!他們雖然身在海南島上,玻璃杯的價值還是懂得:二三兩白花花的銀子也只能買一個帶色的玻璃碗,更別說這么一個晶瑩剔透的玻璃杯了。

杯子里的東西,卻乏善可陳:是一個小小的白色紙袋,在水中載沉載浮,慢慢得將水染成淺綠,嗅聞一下,似乎略有茶的味道,卻是十分的低劣。

排場可真大!張有福即喜又憂,喜得是髡賊們拿這么高級的東西出來招待,應該是極有誠意,憂得是他們的排場這么大,待會談價錢的時候恐怕不是小數字能談妥的。

這位席亞洲會說一些廣州話,彼此客套了幾句。接著只聽見寨門里面又是一陣的轟鳴,一輛四輪小車顛簸著過來了,引起了河灘上人們的一陣騷動――髡賊們有不用牛馬就能動的車子,這件奇事早就傳遍了全城,有人說車里面有妖術,以鬼神之力來驅動,也有人說是髡賊們得到了天地造化之術,各種說法層出不窮。

張有福從探子、鄉勇那里知道坐這樣的帶棚子的車的,都是髡賊中的大頭目,便知車上的人來頭不小,忙顫巍巍的站起身來。

下車過來的幾個人卻和剛才的頭目一樣的裝束,并無特殊之處。又見陸續又走來了幾個人,其中一個雖然剃著光頭,卻穿著當地的土布衣服,大約是本地被俘從賊的人。

擔任翻譯的熊卜佑的臨高話在張有福聽起來有點古怪,但是意思卻很明白。席亞洲說明他們不是海賊,是旅居海外的中華商人,做得是工商之業,這次是回國創業的--蕭子山心里暗笑:我們啥時候變成“海龜”了。到了臨高之后從未有過騷擾百姓,對抗官府的事情。接著他的語氣又嚴厲起來,指責當地的“劣紳”無故組織團練鄉勇們來攻打,給他們造成了損失,他們是被迫自衛,而且保留采取下一步行動的自由。

張有福只是唯唯諾諾,對他們不擾民的做法滿口稱頌,隨即把禮單呈上,上邊開列著紋銀一百兩、大紅彩緞八匹、雜色綢二十匹、松江棉布二十匹、粗細糧食共十石、豬二口、乳豬四口、湯鹿一只、酒二百斤。席亞洲接過禮單看完,又給坐在后面的其他幾個人傳看了一遍。覺得東西都很有用,便笑道:

“我們在這一帶筑城,對地方多有騷擾,何敢受此重禮。可是不收也辜負貴紳的雅意,既然這樣,只好全部收下。實在是卻之不恭,受之有愧了。”

張有福見他手下禮物,便乘機提起士紳們的幾個要求:一是秋收在即,希望他們不劫掠干活的農戶百姓;二是贖取那些被俘的人;三是把上次打仗時候陣亡的人的尸體都交還給各家,以便入殮安葬。

接著他許諾,若能答應,縣里的士紳們愿意“襄助糧餉”,總之不會讓他們吃虧。至于具體是多少數字,大家可以再談。

席亞洲只是很客氣的點頭并不答話,事關重大,他探詢的看了一下后面的文德嗣他們,幾個人使了個眼色,便一起先起身到塔樓下的值班室里商量了一下。大家都認為此事涉及到未來的政策走向,幾個人決定不太妥當。不過對方既然有緩和的意圖,也得給予積極的回應。

因此席亞洲回來的時候,直接同意各村寨可出人、車來挖取尸體。他們會派人直接指點埋尸的地點。為了表示誠意,他們還會釋放幾個傷殘的俘虜,至于另外二點,他說還得再議,要張有福隔天再來。

張有福本也沒打算一次就能把事情談妥。眼見對方很爽氣的就答應可以挖取尸體,還釋放了幾個俘虜,眼見是極給他面子,余下的事情,多半也不為難,無非是價碼高低的事情。他對這個倒不傷腦筋,反正都是各家紳士們負擔,這次談成之后他的酬勞卻不會少。而且還能和這股髡賊拉上關系――他已經隱隱約約的感到,這股海賊和他見識過的各路上山下海的好漢都不一樣。

臨走,席亞洲按照文德嗣的指示,又回饋了張有福一條原價二十五元RMB的淡水珍珠項鏈,并給每個腳夫發了五十文賞錢,上上下下都對這群奇怪的人感到滿意。

吳縣令和闔城官紳們都在焦急的等待張有福的回音。午后見他帶著人都回來了,傳話說髡賊們愿意交還尸體,還肯放幾個俘虜回來。又聽了張有福說幾個頭目看起來都是些沉穩樸實之人一點沒有匪人的習氣。都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

過去匪人們即使綁得票死了,親人要取回尸體安葬,也得付一筆不小的贖金。這次居然這么痛快就答應了,于是各村趕忙去征集民夫,趕制薄皮棺材,準備明日一起去收斂尸體。吳縣令因為累各寨都死了不少人,也叫縣里的善堂一起去收尸,若有無人收斂的,一并收斂回來。

第二天,各村寨的民夫都套了車,載了棺材蘆席并許多石灰包,一起過去。這邊安排了人帶路,將墓地指明了,便趕緊撤了回來。只讓人用高倍望遠鏡遠遠的監視。衛生組測了風向,認為不會把味道吹過來,但是大家還是不約而同的戴上了口罩。

席亞洲帶著幾個人,在哨樓上監視,望遠鏡里可以看到用布纏著臉和手的民夫們在挖掘,不時把一個個土漬斑斑的物件搬到一邊。每搬出一具尸體,就有些婦孺老人撲上去驗看認尸,有人呼天搶地,有人昏倒在地,看了一會,他也覺得實在看不下去了,打仗殺人,他從來都不覺得有什么了不起,但是這戰后的慘象實在讓人滲得慌。

“當初都火化了不就是了,干嘛土埋啊,模樣太慘了。”席亞洲知道那些尸體都埋下去十多天了,挖出來除了看衣著,基本上是腐爛的看不出模樣了。

“把尸體燒了才遭人怨恨呢,”蕭子山一直不肯把眼睛貼到望遠鏡上去看,“這不就成了化骨揚灰了么。現在家屬還能收斂到尸體,來個入土為安多少能覺得好受些。這算是收買人心吧。”

本來就戰后如何收拾尸體,衛生組出于衛生防疫的考慮,建議要么在野外架起火堆火化,要么全部運到博鋪丟到大海里去。多數人贊同這樣的意見,于鄂水則反對,他提出:古人對死者的尸體是很看重的。“收斂尸骨”在歷史上一直就是仁義的表現。如果就這么把尸體毀損掉,會讓穿越者的形象大為受損――畢竟這里以后將是他們的根據地。

因此最后還是收殮了土葬在遠離營地的地方,原本以為也就這么一說,沒想到縣里來談判的人提出的三個條件,第三個就是收殮尸體,原先有許多置疑于鄂水這個夸夸其談,好做驚人語的人憑什么占據執委會的一個席位的言論,自此之后就全部消失了。

折騰了一天,各村才將尸體都收殮運走,有些死者因為是村里的“廢物”,被打發來送死的,死了自然也無人收殮,最后都是由縣里的善堂裝殮了運走,埋在義冢上。
slayeroc 發表於 2014-5-25 10:48
臨高啟明  第四十三節 議和(二)

執委會討論了余下的二個問題,多數人覺得不騷擾百姓本來就是他們的宗旨,答應不答應也沒太多的區別。爭議主要是在第二點上,要不要釋放俘虜。鄔德和建筑組的人是堅決反對的,前者剛剛把這他們編練好,各方面也比較順手,后者因為現在工程量繁忙,沒了勞工隊會大大影響效率。

其他人也不太愿意放棄這些人,最后決定只把那些小地主、富農之類的人物放掉,他們暫時還沒有足夠的價碼來吸引這些人的歸附,至于其他人暫時不放,以便盡快建立土著附屬力量。

這樣決定之后,鄔德連夜把全部俘虜都梳理了一遍,列出了大約十多個可以釋放的名單,都是大戶或者富農之類的人物,留著這些人沒什么用處,倒不如放了獲得一些現實的收益。

大家又商議了一些條款,定出了一個談判的條件。第二天,張有福又帶著八色簡單的禮物來拜訪,明為是感謝他們允許收殮尸體,實則來探聽下他們的口風如何。

席亞洲便將己方的三點要求提了出來:

1、穿越者可與當地人在本縣任意地點行商,自由交易各種商品。官府和其他人不得阻礙。

2、穿越者得在縣內自由雇工。

3、穿越者在縣內得行走自由。

同時他表示無論縣里是否答應這三條,為表誠意,他們都可以放一部分人,他還提出了一份預備釋放的名單,請他們參看有沒有要補充的。若是要馬上帶人走的,這邊立刻就可以放人。如沒有特別的,則明日帶些轎子牲口來接人就是。

此事張有福自然不敢做主,便將預備釋放的人員和條件各抄錄了一份帶走。

吳明晉接到這些條件,自己也拿不定注意,有些事情好說,但是有些實在事關重大,特別是這個交易商品――他隱隱約約的覺得這有點象紅毛人前幾年派船來要求開口岸,行貿易時的條件,莫不是這些人也是一路的?便趕緊去找王師爺商議。

王師爺沉吟片刻,喝了一壺濃茶,這才拿定了主意,小聲問:“東翁,應下就是了。”

吳明晉搖頭道:“我有二慮,一是他們若是效法當年佛郎機人故智,賴著不走,以百仞為城,以博鋪為港,此地就會成了第二個香山澳,朝廷斷然是不許的;二則雖說雇工自由,但是將來他們一旦揚帆而走,豈不是造了離人骨肉的罪孽。”

王師爺笑道:“東翁過慮了。眼下要緊之事是安撫好紳士們,把秋糧收上來。過得半年一年的,到省里活動一下,謀個調任,是不是成香山澳就和老爺不相干了。至于離人骨肉――雇工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去給這樣化外之民當傭工,給帶去海外也是其咎由自取。”

吳明晉左思右想了一番,想也只好如此了,就把張有福召來,說這些事許髡賊們就是,但是不可落下筆跡字據。張有福心領神會,又去召集等著贖人的各家家主,要他們拿出謝禮來。

這些家族中有人被俘的,本來都是急得像熱鍋上螞蟻一般,東求情,西托人,想找人去想海賊們說合,愿意出銀子贖人,甚至打算著只要能救命不惜傾家破產。只不過這群海賊來路不明,一直搭不上線來。如今聽說對方不要贖金,明日就放人,要誰家多拿出一兩銀子就好像要從身上揭掉一層皮,疼到心里,一個賽著一個的哭窮。都把自己說得是天天吃黃連長大的苦不堪言,談到起更以后,仍然沒有眉目,張有福大為生氣,只好抹下臉皮,揚言如果不能商量出一個合適的數目,自個明天就不去百仞灘接人了。“明個誰想去接人誰自己去!”說著做出一副拂袖而去的模樣。

眾人哪里肯讓他走,都攔著,這邊縣丞吳亞也跟著假意說些勸慰的好話,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說好說歹,最后決定叫大家拿出六百兩銀子,一百匹瓊布(注:海南當地產的棉布),四頭豬和一頭牛。另外拿出來三十兩銀子給張有福作酬勞。銀子和布匹按照各家家產大小分攤。大家對這個總數都還滿意,因為倘若是贖人,至少要破費三四倍的銀錢。把數目議定之后,大家又擔心這個數能不能使席頭目滿意。他們決定請張有福明天去一趟,把這個數目說明,倘若席亞洲同意,再把銀子和布匹送去接人。

第二天張有福帶著轎子牲口去見席亞洲,他對著席亞洲替大戶們訴說了許多艱難的話,然后說出來銀子和布匹的數目,席亞洲不但沒露出嫌少的意思,反而說了些領情的話,也不等縣里把銀子和布匹送來,就直接把那些小地主、富農都放了。

這一手更增進了士紳們對他們的好感,就是一般的平民小戶,知道他們的這番舉動也覺得這些海賊都是仁義之人,又聽說他們從不燒殺劫掠。膽子稍大一些的,紛紛離城回家去了――地里還有許多活計等著他們做,幾天下來,縣城里的難民居然都散了個干凈。縣城由原來的只開二三個時辰的南門,變成三門都開了。持續了一個多月的緊張氣氛,慢慢的消退下去。又過了幾日,道路上斷絕的行人又陸陸續續的出現了,百仞灘附近的田地也有農民在下地勞作。

“和平果然是美好的。”蕭子山站在哨塔上,陶醉的說。

“和平,是暫時的。”北煒沉著臉,在他背后說。他鼓吹的狩獵計劃經過二次調整,本來已經準備出發,卻因為這次和議被宣布暫時擱置。這些天他就以“金木水火土日金”的勁頭每天操練葉孟言這批一直嚷嚷著要當特種兵的小伙子,每天都可以聽到訓練場上這十來個人的慘叫聲。

ATF的薛子良也在開推土機的過程中痛苦的覺悟到了如何才能改變命運。他注意到了北煒的訓練課程,每天下工之后溜到訓練場上。開始北煒還不太愿意搭理他,但是當他在訓練課程中發表了幾個很專業的意見之后,兩人就經常開始交換一些意見了。薛子良便乘機在北煒面前露了一手,幾個漂亮的戰術動作和一手極佳的槍法,令這位前偵察連長刮目相看。這時候他才亮出自己的底牌:在加入ATF之前曾在美國海軍陸戰隊武力偵搜隊(FORCERECON)服役,參加過伊拉克戰爭。

“你看,我也是一個老兵。”薛子良用一種充滿了寂寞的眼神深情的看著北煒,于是中美兩個前偵察兵的心靈振蕩著撞擊出了共鳴的火花。兩人的神色是如此的充滿男人的剛毅和柔情,使得當天在特種兵學員們中間就有了斷背山的傳說。

接下來,兩人在訓練場上的交流更加頻繁了,同行之間,特別是彼此還很尊敬的同行是有許多話可說的。軍事組里雖然專業很多,連裝甲兵和艦艇專業出身的人都有,但是軍事組里他是唯一一個偵察專業的。平時除了和何鳴、席亞洲這樣曾經的步兵部隊的主官還能談得上些專業之外,其他就沒什么可談的了。現在有了薛子良這么一個人,共同的話題不少了。兩人從特種部隊的行動,戰術到軍隊的各種問題的探討,變得日益深入。當然關于兩人的流言也變得不脛而走。

北煒自己還渾然不覺。當何鳴以一個老同志的身份,對他委婉的提出:身為軍事組的主要領導干部,要私生活上注意影響的時候,他還覺得難于理解:一個從不對女生假以顏色的人怎么會有生活作風的流言。說起來他還看不慣席亞洲和女生們太熱絡呢!

直到最后這個傳言到他耳朵里的時候,他才恍然大悟私生活問題原來不限于男女關系。在臉色由紅轉青繼而發白之后,他跑了出去。席亞洲趕緊帶人跟了出去,深怕他一時沖動干出啥傻事來。經過一番調查之后,北煒在特種兵訓練隊宣布每個隊員在當天訓練結束之后還要額外做200個伏地挺身,一直做到他和薛子良的流言消失為止。

不過這并沒有影響他和薛子良之間的友情。薛唯尼用他身為一個華人與生俱來的對人情世故的敏銳洞察力,在這個一度陌生的環境里又重新找回了生存之道。

對大多數穿越者來說,與當地人的緩和帶來的最大變化表現在飯桌上。當吳南海神氣活現的在食堂的今日供應的黑板上寫上“紅燒肉”三個字的時候,食堂剛剛砌好的柜臺幾乎就被人擠垮了。
slayeroc 發表於 2014-5-25 10:49
臨高啟明  第四十四節 新農莊(一)

穿越眾的伙食從D日開始就是米飯+海產品。連續吃了一個月的各式各樣做法的海鮮之后,很少有人還會對這些東西有興趣。即使是鄔德原創的海鮮飯,他自己吃了二周之后都開始覺得無趣到極點。雖然后來在他的住持下,進行了一些伙食方面的改進,比如做熏魚、魚露和魚板,但是這些東西有的需要長時間才能成熟,有的缺少必要的調味品――大家想到了帶足夠的食鹽,卻把醬油、食糖、醋、料酒、香料這些東西從儲備里剔除掉了,在許多人看來,這是沒什么技術難度的產品,完全可以穿越之后自己設廠生產、種植或者買進――他們忘記了這些東西不是馬上就能有的,而他們每天都得吃飯。

結果就是無論是熏魚還是魚板,味道都很古怪,讓人很難提起興趣來。有時候伙食辦也改善一下伙食,動用儲備里的各種罐頭,只不過數量相對于人口基數實在有點少――一個午餐肉罐頭二個人吃的話絕對會膩味,但是一個午餐肉罐頭給十個人吃等于和沒人吃到差不多。

吳南海有一天鬼鬼祟祟的給鄔德送來了一根熏腸,這個在另一個時空他看都不想看的東西,卻讓他覺得無比美味――雖然里面連胡椒都沒有,只放了些大蒜。吳南海還再三要他保密,尤其是在那尼克面前保密――這是用他的“藍電”做得馬肉熏腸。這匹澳洲賽馬的遺體就這樣作為農業組的私貨偷偷的給腐敗掉了。而尼克有空就會去憑吊的賽馬的墳墓里空無一物,連骨頭都偷偷被收收了起來――吳南海準備用它做肥田粉。

打退“第一次圍剿”――在《臨高快訊發行之后,大家都這么稱呼那次反攻了――之后拖來的幾匹死馬才成了他們一個多月來第一次真正的改善伙食,而這次當地士紳們送來的六頭豬更是成了食堂難得的美味。

不過對吳南海他們來說,還是稍微有些失望,這些豬比他們在另一個時空看見的差遠了,體型瘦小,鬃毛很硬,看起來有點象野豬的感覺。

“你可別看不起它們,”帶人趕豬過來的熊卜佑一邊望著幾頭苗豬,一邊吞咽著口水,“這可是臨高豬,本地有名的特產,一直都是出口香港的。臨高乳豬知道不?就是這種豬,皮薄骨小,肉質細嫩,而且有一種特殊的香氣――”

他用大灰狼般的貪婪的目光在幾頭苗豬身上亂轉:“這幾頭都是十三四斤的,正是當口,烤出來一定又肥又嫩。”

“別打歪主意,苗豬我本來就打算養起來做種豬用。既然你說得這豬的品種這么好,那就更得留下了。”

“大豬都宰了?”

“沒錯,給大家打個牙祭吧。我請示過執委會了,”吳南海看著幾頭還在不知命在頃刻還在拱土找食吃的豬,“本來想殺兩頭的,執委會說要殺干脆就把六頭大豬都宰了,與其讓人只能吃一小片肉,不如大家都吃得痛快點,也算是犒勞一下。”

吳南海心里已經打好了那些送來的禮物的算盤:二百斤酒是度數很低的米酒,可以用來做料酒,也能拿來做醋;湯鹿是已經屠宰好的肉尸,就做鹿肉干了,這種食品做法容易,雖然沒有香料,用鹽水煮透吹干后味道也還行,便于隨身攜帶,能長期保存。可惜鹿是殺好了才送來的,鹿皮和鹿下水都沒有了。一頭牛是母黃牛,在南方水田里做畜力力氣不夠,不過可以做將來的肉牛、乳牛的本地母本。六頭大豬是已出欄的肉豬,做不了種豬,雖然還有再育肥的余地,但是眼下缺少飼料,繼續養著徒然掉膘,干脆宰殺吃了。

至于怎么利用這幾頭豬,大家已經列出了許多方案:五花肉、肋條肉這些統一都做紅燒肉,豬頭肉做鹵肉――不過暫時沒有香料用,先和大排、里脊這樣的高級貨一起放在冰箱里――從豐城輪的廚房里拆下來。豬蹄、小排這些可以用來做湯,腿肉、夾心肉用來做絞肉;肥肉全部熬油,油渣用來炒菜,豬骨用來熬湯。腦子、脊髓都單獨敲了出來用。豬血、內臟下水都是美味了,不能吃的下水:豬胰子、豬膀胱、豬膽和脾臟等等的都有其他用處,也先冰凍起來。最后連豬皮也準備炸成油肉皮做菜――吳南海實在想讓抱怨伙食的呼聲稍微停歇幾天。最后實在不能吃的東西則給吳南海烘干做飼料粉。

這么面面俱到的利用方案卻遇到了一個大問題――沒人會殺豬。對這些穿越眾來說,豬就是菜市場案板上或者超市冷柜里鮮紅的肉,怎么把活豬變成豬肉成了一個難以解答的謎團。

吳南海把楊寶貴找來了,他因為曾經成功的幫伙食辦解剖分割了幾匹死馬,大家當仁不讓的認為殺豬的任務也可以交給他了。不過楊獸醫連連搖頭,說奪去一頭豬的生命容易,但是殺豬是個技術活,干不好的話白白把豬肉就給糟蹋了。他還舉了歐盟的例子,因為要貫徹動物道主義,歐盟硬是把千百年來延續下來的殺豬法給改成了符合動物道主義的電擊法,結果現在歐盟的豬肉都巨難吃。

最后還是軍事組的退伍軍人解決了這個問題:連隊里哪有不養豬的,等到過年改善伙食的時候,都是自己炊事班組織殺豬,有人還在炊事班幫過忙。幾個退伍軍人把袖子一撩,煮開了大鍋子的水,一下就把豬都給宰了。

由楊寶貴和時裊仁組成了檢疫組當場進行了相關的檢疫,認為這些豬還算健康。沒有嚴重的寄生蟲感染,但是還是囑咐所有的肉都要煮熟做透。

當晚食堂里就煮了幾大鍋紅燒肉。只有鹽、醬油――還是很差勁的固體醬油,料酒調味的紅燒肉獲得了大家的一致好評,連一貫怕發胖不愛吃肉的女生們都加入了爭多嫌少的大合唱。吳南海看到有人居然吃得流出了眼淚。

“還是肉最好吃。”這是許多吃了將近2個月的海味的穿越眾們一致得出的結論。

但是這幾鍋子紅燒肉也把他們從船上廚房里找來得最后一點醬油也用完了。吳南海打算著應該找地方去買些醬油和調味品之類的東西――他有帶發酵用菌種。但是眼下農業委員會的事情太多了。

隨著整個產業重心都在往百仞灘轉移,各種配套建筑相繼建造完成。農業委員會的各種家當也要轉移到百仞城了。吳南海每天往返兩地之間,清理運送物品。他雖是執委之一,但是很少按級別調用北京212,總是盡量搭乘兩地之間的農用車往來。搬家之后農委會留在博鋪的就只剩下一名伙食辦人員看守的博鋪食堂和陳海陽這個從前的海軍,現在的漁民所管理的漁業生產組了。陳海陽給執委會打了個報告:要求以漁業組現有的船只和人員為核心建立海軍,兼營捕魚業。博鋪營區可以改由海軍管理,至于未來的海上貿易、造船等方面,也可以由海軍代管。

海軍!吳南海想,連吃飯問題都還沒搞定,已經有人想搞海軍了。看到自己生活了一個多月的帳篷已經給拆除,不由得有些傷感了,把鄔德送給他的幾捆尼龍網都丟到了農用車上。鄔德這個漁民現在滿心歡喜的當著他的勞改隊長,每天就折騰著那些土著,干活洗腦。他要是繼續在漁業組,陳海陽怎么會突然冒出來搞什么海軍。

這輛農用車后面被掛上了一長串反攻中鄉勇們丟下的兩輪車,上面拉拉雜雜的捆著農業組的各種家當:小型農具、提排灌設備、噴藥器、全套的農技實驗設備、獸醫器具、種子,還有許多裝著雞鴨兔子之類的畜禽的籠子……農用車這種車輛在這里已經淪落成火車的趨勢了,雖然他不太懂汽車,但想來這樣肯定不行的。困難時期也就將就吧,希望在把物品都運完前,這車子能抗住。

楊寶貴揮舞著一根自制的鞭子,在路邊指揮著麾下的六條狗跑前跑后的驅動著剛剛編成的行軍編隊:幾頭豬、一對驢子和三匹馬,這些大型動物享受不到坐車的待遇,將以徒步行軍的方式到它們的新家去。這些種畜都十分寶貴,軍事組派出了七八個人隨同護衛。

“老楊,辛苦了。”吳南海走到他身邊,“我們一起走吧。”牲畜養殖不是他的專業,想趁此機會好好的和獸醫聊聊。

“很遠那,要走十來公里,你這身子骨吃得消不?”楊寶貴打量著他有點發福的身子。

“這話說得,我可比你年輕。”看起來這個皮膚黝黑,鼻子上架著一副黑框樹脂片眼鏡的男人看起來至少有三十七八的樣子。

“我可是獸醫,還是農村的獸醫。每天走十幾公里是小意思。雖然現在村村通公路,但是車嘛,永遠只有一輛。而且總是給不出診的人在開。”楊寶貴搖著他的平頂分頭,吳南海發現他和自己一樣,把兩個眼鏡腳用繩子栓著,掛在脖子上。這個共同點大大增加了他的好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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