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臨高啟明 作者︰吹牛者 (連載中)

 
slayeroc 2012-7-31 12:38: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12 1002879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4:48
第四十四節 林全安的新買賣

     這樣下去,他就只能滿足於在東門市做一個座商,賣賣大陸上的南北貨了。(,精彩當然,這樣麵糰團富家翁的日子也不錯。然而林全安這樣野心勃勃的人來說,如何肯甘於安享這樣的小局面?

    做生意也要求新求變才行

    正這樣想著,有人走進櫃房來。林全安睜開眼睛,認得是他的鄰居兼佃戶林裡,林裡和他一樣是個「福佬」,而且兩個人還是一個村的,彼此還有點瓜蔓親,當初兩個人坐著同一條船來臨高謀生。林全安在鄉下買的幾十畝園子地和水田就是佃給他種得。

    林裡過去和他一樣是個挑擔的小販,當初他和澳洲人做買賣成功之後,很有些敢冒險的小販們步他的後塵為澳洲人收購蔬菜豬羊。不過林裡賺了點小錢之後就買了二十幾畝稻田,蓋了所房子,把老婆家人都接來臨高,靠種地過日子了。

    一家子人靠十幾畝地過日子當然是緊巴巴的,林全安發達之後就把自己買得園子地干脆也佃給他種了。

    林裡行了一個禮。他手裡提著一個籃子,籃內是用稻草繩小心包裹著的雞蛋。兩隻雞,綁著雙腳,在他的腳下旁邊掙紮著。

    「老林,是你麼?」他和顏悅色地說,林裡是他的老夥伴,雖然後來不做買賣改種田了,總算是貧賤之交。「你近來怎樣?今年春天很好不是?」

    「好,好,托老爺您的福。」林裡半是羨慕半是悔恨的看著眼前的這位「老爺」??這個老爺,三年前還和他一樣,穿著本地的土布衣,肩膀上打著厚厚的補丁,戴著一頂別人不要的破草帽,挑著擔子走上幾十里地去向一個個的村寨兜售貨物,買進土產。三年不到,雙方的身份已經不啻雲泥之別。

    自己當年要是不去買地蓋房子,繼續和他一起挑擔做買賣,家業恐怕也不會小到哪裡去。總算這過去的老夥伴還有幾分情面,不但把園子地佃給他種,而且除了要他供應日常的燒柴、蔬菜、雞鴨和食米之外幾乎不收其他租子。日子總算還能湊合著過下去。

    想到這裡他無聲的嘆了口氣??自己當時一時糊塗,總以為這澳洲人待不久的,賺幾個錢安安穩穩的買地起屋是正經,沒想到澳洲人的局面會越來越大

    林全安知道他在想什麼,他咳嗽一聲,道了個謝,就開始談起正經事來。

    「做工的人都備辦好了麼?我們的事情到三個晚上可以完工嗎?」

    「一切都備辦好了。做工的人也足夠了??我自己,我老婆,還有我那大兒子,今年十四了,也能幹個雜活什麼的。」他眨巴了下眼,「老爺,真要這麼做嗎?」

    「當然。」林全安即客氣又和藹的說,「不怕一萬,只怕萬一。這臨高的局面,還看不清叻。」

    他又關照了一聲:「就在晚上做,白天不要干。」

    「白天,我那院子附近也沒有半個人走過的??那裡荒得很」

    「還是小心為好。」林全安說。

    林全安吩咐林裡準備動手做得事情,是在他家的院子裡挖一處地窖??這處地窖裡他藏得當然不是金銀財寶??林裡還沒到能夠被信任到這樣的地步,他藏得是干谷、鹹菜和鹹肉。十石米,一缸子鹹菜,幾條醃過的豬腿。夠吃上好幾個月了。

    除了林裡這裡,他還在幾處其他地方也預先做了這樣的安排。為得是萬一官軍來征伐,全縣亂成一團的時候他有個藏身之處。

    林全安覺得,以澳洲人的實力官軍恐怕是不能取勝得,但是戰事一旦陷入僵局百姓的日子就會很難過,他這樣的有錢人肯定會成為各路人馬窺覬的目標。萬一臨高大亂,他就帶著家人躲到這幾處地方去,靠著這點東西能夠混過幾個月,等待局面明朗了再重新露面。

    至於大筆的財物,他已經為它們找好了合適的地方,一有風吹草動就能隱蔽的無影無蹤。

    這幾年他已經不動聲色的在鄰縣置辦幾百畝地現在已經全部佃種出去了。真要在臨高混不下去了,還能逃到鄰縣去混個小糧戶噹噹。

    總而言之,林全安打得是「狡兔三窟」的主意。

    打發走了林裡。林全安開始考慮另外一件事。昨天晚上,熊首長忽然到了東門市商業協會,點名要見自己。

    和熊首長一起來得是另外一位大首長,這人姓江,官銜據說是「局長」。林全安對澳洲人的官僚體系已經有點明白了,知道最大的叫執委,然後是人民委員或者部長,凡是叫局長或者主任就的要稍遜一籌。沒帽子的首長就是平民百姓了??澳洲人有個好聽的說法,叫元老??雖然他們即不老也不圓。

    江山打聽了他的生意狀況,問了他有什麼難處,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林全安把自己最近的狀況和他談了談,說了下目前的境況??他是澳洲人一手扶持起來的,深信自己對澳洲人依然是有用的。否則根本就不必來和他說這樣的話。

    「在海南島做買賣,能有多大的市面。」江局長說,「到大陸上才是正途。」

    這位江局長隨後提出了一個相當誘人的主意:澳洲人打算支持他到大陸上做買賣,開字號。並且給予他資金和貨物上的種種優待。甚至還會為他尋求官面上的支持。前提是他必須完全服從澳洲人的指揮。

    林全安對這個要求迷惑不解。做生意賺錢當然好,不過為什麼非要自己出面?自己在大陸上可沒有什麼勢力可以依仗??若有得話當年他也不會孤身一人拋下家人到臨高當射耕人了。

    「我們不是大明人士,長相談吐頗為不同,由你出面,免去許多的麻煩。」江山解釋說。

    這個解釋合情合理,林全安卻隱隱約約的感覺事情沒這麼簡單。

    江山提出要他出面到大陸上建立的買賣是南北貨行??這在大明的商業領域裡屬於大買賣,不僅要有大筆的流動貨款一年四季收購各地貨物,還要每年南來北往的運輸各種土特產。和腳行、船行、車馬店、鏢局要打很多的交道。非有大能耐大手面的商人不能為。

    自然,這裡面的利潤也高,南北貨是「雙向利」,講究不走空,南貨運北,北貨銷南,走一趟就是雙倍的利。

    林全安這幾年買賣做大了,眼界開闊了許多。各種買賣也瞭解了不少。他估算著,若是要經營南北貨的生意,至少要投入五萬兩銀子。

    銀子,他當然拿得出,但是這差不多就是他的全部資產了。萬一失敗,再要東山再起就難了。林全安知道自己是「時勢造英雄」,自己不過是抓到了機會,用好了機會。這次要敗了,能不能再有這樣好的機會就很難說了。

    江山當時沒有要他回音,請他回去「好好想想」。

    「我明日來登門拜訪,」江首長帶著微笑,「想來林掌櫃的不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

    若是答應,這個機會的確不錯,自己原想到大陸上去幹,怕身後沒有勢力,現在有澳洲人的支援,這方面的擔憂就可以少上幾分了。只是這澳洲人到底能在臨高待多久呢?

    為了這件事情,昨天他在床上翻來覆去了一夜,還是沒下決心。

    林全安已經不是過去的林全安了,過去他是個孑然一身的光棍,做什麼都不怕,現在他有家有業,已經開始瞻前顧後了。

    「干」他終於下定了決心。

    自己當初要不是豁出去了挑著一擔蔬菜去去百仞灘賣,不是給澳洲人當嚮導去苟家莊,怎麼能有今天的家業?林裡當年也和澳洲人做買賣??他見好就收,現在淪為一個佃戶,吃點自己的殘羹剩飯過日子。

    自己若不是抓住這個機會,將來也過是過得舒服些的林裡罷了打聽了主意,便叫人去合作社酒樓預訂了一桌酒席,靜候這位江首長前來談生意。

    沒想到下午來得還不止江山一人,自己的老相識熊卜佑,還有一位不認得元老??他自我介紹叫司凱德的一起來了。

    他們似乎料定他一定會同意這次商業冒險。

    「三年前,我們剛到臨高的時候,是紅眉毛綠鬍子的吃人妖怪,你就敢挑著一擔蔬菜找上門來賣。難道現在就沒膽子去大陸上做生意?」熊卜佑笑著說。

    和澳洲人的合作事宜談得很順利。雙方約定合資成立一家新字號,取名「萬有」。這家字號的總號不設在臨高,具體的位置待定。利用運河的便利條件販運南北貨物。

    「萬有」的資本定為十萬兩,以白銀計算。林全安出資五萬兩,佔股本的45%,澳洲人出資五萬兩,佔51%??多佔的6%是作為穿越集團提供的各種後勤和安全支援的報酬。另外4%為官中股。所分利潤供員工福利和支付應酬費用花銷。

    雙方約定,所有投資款在一個月內存款到在德隆銀行開設的公司賬戶上。以後所有金錢往來一律通過德隆的票據進行。這樣的做法當然即便利又安全。但是在穿越集團來說等於一次性無償回籠了五萬兩白銀。至於穿越集團的投資,不過是劃一筆賬而已。

    在經營管理上,由林全安出任管事店東,元老出任大掌櫃,人事和財務權力由元老掌握,林全安知道這個買賣裡自己多半隻是作為一尊菩薩供著而已,平時可能需要自己出面應酬。所以對此並不多爭論。反正澳洲人賺錢的本事只比自己大,不比自己小。而且對方許下了「保本分紅」的諾言。即買賣若是虧折本錢,他只是不享受分紅,本金一概保全;若是有利潤就按比例分紅。最壞的結果無非是損失幾年的利息而已??說起來臨高這地方也沒什麼地方供他放款取利的。

    雙方草簽了一份備忘錄,隨後約定三天後正式簽署協議並且公證存檔??這種商業習慣現在正在全臨高推廣之中。

    「南北貨的買賣我們是不懂得,不曉得林掌櫃有什麼見教?」司凱德問道。作為殖民和貿易部的人員,他對這件事情遠比情報局熱心。

    「南北貨是很賺錢的買賣。」林全安說,「不過我也所知不多,只是聽人談起過。」

    林全安的想法是,萬有到揚州設置總號,然後在南京、京師、蘇州、杭州各設一處分號即可。

    在揚州設總號便於運輸。南北貨賺得就是地區差價。而且這個差價非常之大。福建的筍乾,在當地不過幾錢銀子就能買上一簍,運到京師,就是幾錢銀子一斤了。蘇州的洞庭紅橘子、福州的蜜橘,產季的時候多得只能倒掉,販運到北方就是南方珍果;海參魚翅,在山東不過分把銀子,運到江南和京師就是珍饈美味……

    但是大宗的貨物南北運輸,在過去除了走騾車之外就只有依靠運河。具體來說,就是利用漕船運輸。每年漕船上行運糧都允許漕軍隨船攜帶私貨,至於下行空載,帶貨就更是漕軍的一筆的重要收入了。

    揚州是運河上南北交匯的重要口岸。在這裡設總號,無論北貨南運,還是南貨北運,都可以就近接洽漕船分撥運輸,而匯款寄信也可托漕船順路遞送,非常的便利。

    至於四處分號所在地,一來這裡都是商業繁華的貨物集散之處,不僅交通方便,而且居民消費水平也高,用來門市銷貨,無論零售整躉都很便利。二來可由此地坐莊或者派員收購附近的土產。以杭州來說,在杭州不但能夠就近收購兩浙地區的各種土產,從此地出發通過徽杭道可以深入皖南山區,收購茶葉、筍乾等各種山貨,也可以直下福建,收購福建的各種土特產。

    「為何不走海運?」

    林全安一愣,江南往京師走海運,這是他從來沒想過的事情。畢竟這兩處之間的物資和人員流動向來是走運河的。

    「這我也不知道。」林全安搖頭,「我只聽人說過,海運難行,遇到風浪漂沒,頃刻便是傾家蕩產。大家寧可用漕船,縱然路上沉掉幾隻,總不會全軍覆沒。」

    「漕船很慢。」

    「是漕船不僅慢,期間的弊端也大。」林全安說。他聽人說過不少運河上的花樣。從起運開始種種勒索,盜竊,陋規,一路上「靠水吃水」吃漕的人不知多少。

    「不過商人運貨,交給漕軍就完了,期間的交道都是他們去交涉,左不過多費幾錢運費罷了。」

    「這裡面不就是錢嘛。」司凱德想,如果能把江南到京師的貨運改成海運,把運河裡的貨物運輸業務搶過一部分來,不僅穿越集團可以大賺其錢,還能鍛鍊出一支橫跨南北的船隊,將來軍隊在海上機動就有現成的船隻和水手可用,而且沿途的航線也可以早做開發。

    這麼一來,總號所在,莫如在上海為好。

    上海是中國南北海運的交界處,船隻出海,無論向北到天津、遼東,還是向南到廣東福建,甚至向內地各省滲透,都很便利。

    從上海沿長江上溯,可以輕易的到達中國的主要產糧區湖廣地區,佔據了這條中國的黃金水道就能以長江為交通樞紐,向兩岸滲透。源源不斷的吸收當地的豐富物產和人力資源,銷售大量的商品。

    ……

    穿越集團若是要經營對日貿易,從上海啟程,也比從鄭芝龍佔據的金廈地區來得便利。

    鄭芝龍運往日本的商品,以生絲和絲綢製品為最大宗,其次是布匹、日用品和藥材,這些產品在江南地區都有大宗出產,就近收購就近發運。在運費上又比偏居福建一隅的鄭芝龍集團來得便宜……

    其實司凱德還在打為大明海運漕糧的主意,每年幾百萬石漕糧從江南起運,若是能承接下來,光水腳的收入就不得了了。

    不過,這個主意太遠大了,恐怕一時半會是辦不了的。

    雙方商討已定,各方自己去做準備。林全安當下提出要求,自己若是要出外到總號任職,需帶妻妾一人,並攜其子女,其他家眷可留在臨高。

    江山當然同意??這是合理要求。林全安其實還打著另外一個算盤:即乘這個機會把自家的人口和財產轉移一部分出去??還是打得狡兔三窟的主意。

    「可惜你的兒子太小,不然倒可以做你的幫手。」江山哪裡知道他肚子裡的小算盤。

    「將來還要首長們多多提攜。」林全安說得很是客氣。

    林全安開設的萬有,在臨高的情報局體系中被稱為山路。代號為「金字號」。根據對外情報局和殖民貿易部的多次會議商討,從兼顧貿易和情報的雙重考慮,決定未來的大陸情報-貿易體系參考鄭氏集團當年的組織方式。

    鄭氏集團在海上的行動,除了明末受招撫之後的一段時間之外,前期收到明廷壓制,後期遭到滿清的封鎖。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4:49
第四十五節 山海兩路

    無論是明還是清,都深知鄭氏集團的力量來源是海貿上的巨額收益。打擊鄭氏集團的一個主要措施就是在封鎖大陸貨物出口上下功夫,尤其是鄭芝龍降清被殺之後,滿清實施強力的禁海措施,對鄭成功進行貿易封鎖,實施禁海,「片板不許下海」,禁止商品出口,但是鄭成功依託台灣和金廈兩地依然能夠源源不斷的從大陸獲得海外貿易用的大量商品。這都仰仗於鄭氏集團在大陸設立的商業-情報網絡,也就是所謂的山海兩路五商五行體系。

    這個體系的運作是非常成功的,不僅源源不斷的為鄭氏集團提供大陸上的各種商品貨源,還為鄭成功在大陸的軍事行動提供了情報和後勤上的支援。1659年鄭軍進攻鎮江,鄭氏集團的商人事先大量糴米存儲在江口的金山寺內,待到鄭軍船隻一到即能就地供給軍糧。鄭成功部將黃梧叛降滿清,才把這個體系檢舉出來,不過整個順治年間,才破獲了十二起所謂的鄭氏奸細案,而且多數語甚不詳,牽涉的人員也不過五六人而已。顯然對這個體系沒有造成太大的損害。

    鄭成功的這個體系,是以山路經營商業,海路經營物資配送。每一路各有五家商行分別負責,互不聯繫。

    現在江山和司凱德等人要建立的體制基本上就是模仿其運作方式。

    山路負責穿越集團的的大陸貿易和採購物資。五商按照「金木水火土」為代號。萬有領「金」字號;「木」字號留給潤世堂系統,餘下的待用。

    廣州的幾家紫字號的企業以及雷州的華南糖業,情報局和殖民貿易部認為它們對穿越集團過於重要,最好還是暫時保持原樣。

    海路則成立五行,經營貨物人口運輸、客棧,兼營金融。相當於物流金融服務業。以「仁義禮智信」為代號。其中「仁」字號為起威鏢局系統,「義」字號為德隆銀行系統。

    山海兩路五商五行均採用垂直管理,彼此之間只發生商業聯繫,不發生情報聯繫。彼此行動互相保密。除了少數關鍵性人物之外,大多數店舖裡任用的夥計和掌櫃是不知道自己的秘密使命的。

    五商五行以蒐集當地的公開情報為主,同時負責後勤、交通和通訊聯絡方面的支援。

    在山海兩路人馬之外,是直屬於對外情報局系統的「黑龍會」體系。這個體系全部由情報人員組成,他們以偵察網的模式在重要地點進行佈局偵查。這些人員將會使用各種身份進行掩護,包括地主、小販、小商人、夥計、和尚、道士之類。必要的時候,也可以採用佔山為王或者組建鄉勇的模式來經營小規模地方武裝作為未來的大陸武裝工作隊。

    黑龍會和山海兩路之間不發生橫向聯繫,主要以搞危險性較大的非法活動為主,執行臥底、滲透和策反類工作黑龍會成員不得在山海兩路店舖內任職,以免事敗被捕牽連,需要對方配合行動或者支援的時候,必須出示專用的信物或者有密碼信件的指示。

    在大陸大規模建立商業網絡是一件大規模的投資項目。這一項目不僅投資大,而且投入人員也相當大,在元老院三的時候引起了較大的爭議,為此舉行了一次聽證會。

    會議上,財金、貿易和工業部門的人員各自闡述了目前的狀況和面臨的問題。

    目前臨高的工業、民政、基礎建設上的投資規模不斷擴大,在擴充產能和增加人口的行為大大刺激了進口。而臨高本土的原材料自給率又非常的低。結果就是臨高的對外貿易依賴程度在不斷加深。臨高的財金部門終於開始遇到一個難題:外匯匱乏。

    所謂外匯當然是這個時空使用最為廣泛的硬通貨:白銀。

    不斷擴大的工礦企業、行政機構、軍隊警察僱用了大量的人員,龐大的行政費開支加上工業投資,使得財金委的實物白銀儲備到1630年的四月已經下降到接近警戒線的水準。

    如果從賬面數字來看,臨高的貿易一直處於出超的地位,白銀儲備的數目也堪稱綽綽有餘,但是大部分儲備只是在廣州站的應收賬目上,同樣廣州站在進口物資的應付欄目下的負債數目也為數不少。如果不是五月端午的第一次收賬日將近,而穿越集團到夏季結束的白銀儲備狀況就會變得很難看。

    而雷州這個穿越集團最大的白銀來源地,不僅不能貢獻財源,還要大量的財政投入。華南糖業公司依託雷州糖業公會,正在當地組織「糖業組合」,類似日本的「農合」體系。採取統一供應種、肥、農藥;統一種植指導,統一收購的模式;這個體系中最關鍵的就是向農家提供大量的小額低息貸款,使得其免受當地鄉村高利貸的控制。這個體系目前只在徐聞開展,但是需要投入的資本至少在五萬兩以上,加上到秋天還要投入二三十萬兩銀子的收購款才能滿足收購需求。這使得下半年財政形勢變得很嚴峻。

    「既然財政形式如此嚴峻,為何還要增加向大陸的投資?」元老院的常委錢水協提出了質詢,「現在投入的資金,不可能在當年就收回本金,更不用說獲得足夠利潤了。」

    「首先這個體系是個逐步建設的過程,不是一步到位。」坐在馬蹄形桌子中間孤獨的椅子上的是司凱德──這個體制雖然是商業-情報的雙體系,但是主要還是為商業服務,按照誰受益最大誰來回答質詢的原則就只能由他上場了。

    「這個體系主要是使用現有的成熟工商業企業,由我們牽頭來指導他們進行擴展性投資。」司凱德指出不管是即將成立的「萬有」,還是準備搞「大明屈臣氏」的潤世堂藥店,都是私人股份企業,對外拓展的資金也主要由他們來承擔。

    「但是我們也有投資不是嗎?而且這個投資並非小數目。」

    「當然。雖然我們的名義投資數額較大,但是實際的白銀資金投入是有限的……」

    「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我們的投資只是一種賬目行為?」

    司凱德有點遲疑,過了幾十秒才回到:「如果你說的是資金的劃撥方式的話,那麼的確是的。」他緊接著補充,「但是我們同樣需要投入一部分白銀實物。只是數目有限而已。」

    「不管怎麼樣吧,就萬有和潤世堂的投入,總額不會小於五萬兩吧?就按照你的合同投資額打對折好了。這筆銀子投下去,多久能夠收回成本──我不談利潤。」

    「我想就算是巴菲特也不能說什麼時候肯定能賺到利潤。」司凱德說,「不過回本的時間是很快的。比如萬有的南北貨的生意。」

    按照史籍資料、海軍的測算和商業部門的估算:使用傳統的沙船從上海到天津販運南北貨,大約兩個月可以完成一次往返交易。五萬兩銀子的本錢,去除開銷費用,純利大概在三千到六千兩之間,利潤非常可觀。

    「利潤不可能立刻就抽回臨高使用吧。既然要擴大經營,就要積累資本。」

    「是,這樣的,」司凱德說,「不過只是投資比較大,後期就不需要追加投資了──即使追加也會有限,可以靠企業自身的獲利來維持運轉和發展。以我們的投入來說還是相當合算得。」

    常委會的人發出一陣騷動,似乎對這樣的回答不甚滿意。

    司凱德繼續說:「關於資金,還有另外一個渠道可以補充。大家都知道廣州的德隆銀行的存款是從哪裡來得吧?主要是靠紫氏企業吸收的當地有錢人的存款。我們的大陸商業網絡系統構成之後,也可以採用同樣的方式來吸收資金。」

    「另外,殖民和貿易總監部提請大圖書館歷史資料研究組一級史料研究員於鄂水同志作為我方證人。」

    「同意。」

    於鄂水提交了一份證言,按照史料記載,明年也就是崇禎四年,明軍將會封鎖廣州灣,禁止葡萄牙人進出貿易。這使得延續多年的葡萄牙人每年可以二次到廣州城來採購商品的慣例被廢除了。

    「葡萄牙人不能直接採購中國商品了,他們必然會尋找中國的代理商人來購買商品。廣州站可以利用這個機會直接向葡萄牙人銷售大量的中國商品,我們可以獲得巨額的白銀外匯儲備。如果我們能夠在明年之前建立大陸商業網絡,就可以通過這個網絡廉價的收購商品,然後外銷──不管是直接在澳門銷售給葡萄牙人還是運到東南亞地區去。」

    葡萄牙人最喜愛的商品──生絲的主要產地在江南。外銷生絲的第一級品種「Lnijn」就是江南生產的。

    組建大陸商業網絡的提案終於在元老院三通過,不過常委們給它增加了一個附屬的條件,即對這些企業的追加撥款必須經過元老院的同意。

    另外,元老院也批准了殖民及貿易總監部向東南亞地區和遼東各進行一二次試探性的貿易考察行動,看有無在當地設立商館或者代理機構的可能性。

    與此同時,元老院還責成製造總監部,盡快開發更多的外銷產品,確保在外貿領域的出超地位。增加外匯儲備,保證生產原料和人口的持續性進口。

    殖民和貿易部得到了他們想要得一切授權。製造總監部裡卻顯得很不愉快──這次聽證會他們沒有得到什麼好處不說,反而又被增加了壓力。開發新得出口商品,這事情說來容易,其實很難。

    製造總監部下屬各部門各企業的大部分產品是無法出口的──就算他們願意出口,臨高本身還不夠用。佔去製造總監部產能大部分的機械設備的訂單已經排到了1633年,這些全部是要供應臨高還有未來的三亞地區的各種工礦業和農業使用的;服裝廠的產能已經高到了土著感到不可思議的每月5000套各種服裝的數字,卻還是無法應付愈來愈多的人口。有時候,淨化過的移民甚至得不到每人兩套服裝的標準,只好用服裝券先欠著以後再領取。至於鞋子,從來就沒能真正滿足過需求,軍隊是靠著自己打混和著碎布條子的「高級草鞋」才能勉強使得士兵們不光腳訓練──正式的皮底布靴只有在檢閱、演習和外出的時候才穿。

    甚至許多輕工業產品的產能也被內部消化掉了──比如肥皂,本身產能受到油脂不足的影響,而內部對肥皂的大量需求使得大部分肥皂直接消耗在臨高本地了,只有少數高級香皂和透明皂作為奢侈品出口。

    「莫笑安,這事情就歸你考慮了。」展無涯說,「眾所周知,要重工業部門出口的唯一可能性就是軍火和機器,現在執委會統統不同意,所以出口工業品的重任就落在你們輕工業部身上了。」

    他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很為難,好些產品的原料都是『管控』物資,就算能在市場上旺銷你也沒法批量投產。不過你還是努力一下吧。」

    「我儘量想辦法。」莫笑安苦著臉說,「能不能向執委會遞個報告?允許一部分糧食出口?這樣我起碼能大量的開發紅薯產品。」

    「這事情基本沒可能,不夠我會再去試試看。你還是祈禱今年紅薯特大豐收,多得要爛掉,說不定還有這可能。」

    莫笑安想問題就是食品廠對紅薯的綜合利用太強大了,簡直沒一點浪費的可能性。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裡搜腸刮肚的想了半天,還是沒想出什麼能夠擴大出口的。他現在能用來出口產品相當多,從副食品、零食、藥品、化妝品、衛浴陶瓷、紙張……林林總總,去掉那些產能太低只能本地消費的品種和執委會出口管制目錄內的品種,大概還有四十多個品種。

    其中銷售量最大的是天廚產得味精和醬菜,還有就是針和紙製品了。這四者佔據了臨高大宗出口商品的總額的一半。

    潤世堂的中成藥出口上漲幅度非常快,但是手工製造的產能不高,加上臨高本地大量的自用,出口產值還比較低。要等新的機械化製藥廠投產之後才能改變這個局面了。

    味精因為是需要紅薯作為原料,生產數量受到很大的限制;醬菜之類倒是可以擴大生產──蔬菜的產量總是十分的可觀,尤其是在臨高這樣的氣候條件下,所有的蔬菜都能一年四季的生長。

    可惜自己的米粉乾計畫不能得逞──攙了大量薯乾粉的米粉已經在臨高上市了很久了,穿越眾和土著肚子裡都吃了不少下去。而他一直希望能把這東西賣到大陸上去,但是執委會始終不同意出口。

    莫笑安想來想去想不出新的產品來,新產品的創意不少,在廣州的試銷結果也還算可以。但是他需要得能夠大批出貨的新產品。最後他把勳素濟和周洞天找來了。

    勳素濟最近對工作的事情不大上心。劉友仁對他主動提出婚事的可能性已經絕望,乾脆直接叫劉光表向他提親:願意把自己的「侄孫女」劉美蘭嫁給他。不但劉家肯嫁女兒給他,還會重重給劉美蘭一份陪嫁。至於勳首長身邊的「屋裡人」金喜善,劉光表表示劉美蘭絕不是容不下人的姑娘。

    這個突如其來的好消息讓勳素濟頭暈目眩。這個身材高大的姑娘他其實是有點想法的,但是也只是有點想法而已,從來沒想過該如何付諸實現。

    但是娶土著女子為妻,執委會一直沒有具體的說法。現在自己已經有了女僕兼秘書。忽然提出來要娶老婆不知道會不會同意?

    勳素濟找了吳南海,吳南海表示他雙手贊成:

    「我們本來就應該盡快的融合在當地的土著中去麼。你要是娶了劉友仁的族孫女,劉家等於是上了我們的船,以後就是基本群眾了──這女孩子好看嗎?」

    「還可以,身材不錯。」勳素濟說。

    「那就抓緊機會。」吳南海說,「我把劉家的農技推廣活動給你多安排幾次。」

    但是莫笑安卻是另外一種說法:

    「素濟啊,你搞個土著女人當丫鬟女僕什麼的都沒事。讓劉家的女兒當老婆,這是不是有點過頭了?」莫笑安說,「貌似元老院裡不少人對土著和元老之間的私人勾結是很忌諱的。你要是和劉家結了親,以後怕是有很多事情說不清了。」

    莫笑安倒不是危言聳聽,這的確是一部分元老的看法──和當地土著實力派結親,不可避免的得會造成一個依附於元老的新權貴階層。這個權貴階層如果利用這種姻親關係橫行不法,穿越集團處理起來就比過去要棘手的多:每個人都有照顧自己親戚的私心,有時候則完全是出於面子的考慮。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4:51
第四十六節 書本

     這個問題又稱為元老院開會的時候的月經話題,不管馬甲貫徹了多少次「馬甲議事規程」,與土著聯姻和隨之而來的子女繼承權、土著權利、教育問題等等稱為經久不衰的老話題。各方面不但主張對立,而且針鋒相對。

    「這樣啊──」勳素濟開始考慮了,其他沒所謂,要是因為和土著女人結親就會別列入「另類」的名單,可就有點得不償失了。

    「你再好好考慮下吧,實話說這事不忙,再說你不是有秘書嗎?」莫笑安說,「我看你暫時不忙,元老院馬上要開全會了。你上個此事的提案,然後大家在元老院吵個不亦樂乎。最後肯定會有結論出來。」

    「要是結論是不許怎麼辦?」勳素濟有點擔心,劉美蘭他已經有點喜歡上了。

    「我覺得吧,多數人肯定是願意的。」莫笑安說,「為什麼呢?推己及人嘛。難道大家會自己妨礙自己娶漂亮女孩子當老婆?」

    不管大家如何說自己對土著女人沒有太大的興趣,一個出身地主家庭的女孩子,當然要比出身普通窮苦百姓家的女孩子來得有吸引力,另外也有一種面子上的滿足感。

    「我還以為女僕以後這些事情就是大家自便呢。」聽說結婚還要到元老院討論討論,勳素濟表示不滿。

    莫笑安笑了笑:「我覺得元老院討論過好一點。以後大家都沒話說。」他大約覺得這話不大妥當,咳嗽了一聲:「言歸正傳,還是談新的出口商品吧。」

    「出口商品,還是要從廉價大宗上打主意。」周洞天說,「現在臨高的工業品大多沒有規模效益,很難用價格來衝擊市場。」

    沒有價格上的衝擊效果,只靠「奇技淫巧」,最終只是淪為一種新得奢侈品而已。這在他們向大陸推銷的各種工業品的結果上就能終能夠大量出口的形成消費市場的只有針和紙張。這兩者恰恰是考慮廉價和數量完全沖垮了舊有的市場格局,

    「資本主義初級階段是靠什麼商品摧毀小農經濟的?」勳素濟苦思冥想著學過的政治經濟學之類的課程。「似乎是紡織品?大量製造的機器布摧毀了手工製造的布……」

    「這對我們有價值嗎?松江布已經夠便宜了。再說就算我們立刻上機械化紡織廠,也得很長時間才能達到傾銷的水平吧。另外還有個棉花的問題。」莫笑安說,「現在執委會的意思是要短時間內就能形成出口規模的。」

    「我倒有一個可以在短時間內就收效的東西。」周洞天說,「書。這個建議我上次就提過。本時空的書籍價格太高了。其中的降價空間很大,市場需求也很大。」

    「土著能有多少識字率?有百分之三十就了不起了吧。」

    「這我不知道,不過古代的讀書人似乎都把買書藏書視為一件大事,可見書籍很難得。市場潛力很大。」周洞天說,「我去年幫著小熊印了點書送給縣裡的教諭,那老小子視若珍寶。後來給茉莉軒搞了點書作圖書館,劉大霖又感激得要命。」

    茉莉軒的圖書館,總共不到三百冊書籍,在現代連街道圖書室的水平都沒有,但是在古代,這就算是很大的一筆文化財富了。

    「不過我老沒時間搞──兼職的任務太多了。這次乾脆就把活字印刷廠的事情徹底的搞定。不過老莫,你得幫我去搞定機械廠那幫人,要搞活字印刷廠要一整套設備。還有就是企劃院,這裡消耗的資源可厲害了。」

    「你不是原來就有個印刷廠了?印了好多教材和書籍的。臨高的報紙呢?我看不像是手工刻鋼板做得啊?」

    「那是高速油印機印得。」周洞天笑了笑,「也有一部分用得是石版印刷。」

    「油印機?這不可能,你的印得教科書還有報紙……都是印得很精緻的,和正規的印刷廠出來得一樣。」

    周洞天搖了搖手指:「印刷,你得不懂。」他解釋說他帶得那是商用高速油印機,可不是大家概念裡的手工刻鋼板蠟紙然後塗上油墨,再用手工轉動印刷,印刷出來的東西即模糊又容易掉色的簡陋設備──那種東西也叫油印機,但是和他帶得設備是兩碼事。

    「我們自己製造的設備,在印刷效果上是不可能和這部快速油印機相提並論的。」他說,「不過現代設備都逃不過一個壽命問題,我雖然帶了不少備件,但是這麼用下去遲早是要完蛋的──要印得東西太多了。所以這次我提議一定要搞個新得印刷廠了。」

    「我非常的支持」

    「支持歸支持,這事情並不是那麼好辦得。」周洞天解釋時候,印刷廠需要製造專門的設備,還有大量的鉛、銅、鋼之類的金屬,而且還要許多工人──工人要專門進行培訓。

    「印刷廠形成生產能力,大概要三到四個月時間。」

    「還是久了些。」莫笑安還以為這是叱咤立辦得事情。

    「夠快了。」周洞天說,「這是在我們有一整套工業體系和材料支持的基礎上,要是我們幾個光屁股穿越,起碼得折騰二三年。」

    「我馬上就打報告」莫笑安興奮得說,「排字工人不知道廣州有沒有。」

    「應該有,中國的活字印刷儘管一直不普遍,還在存在在一些低端的運用上得。廣州的邸報什麼的就是活字排得──實話說夠爛得。難怪很多洋人不承認中國人發明了活字印刷術。根本不是一個水平上。」

    「洋鬼子還不承認火藥是我們發明的呢。」

    「火藥是中國人發明的。現在是主流觀點了。除了極少數有白人至上傾向的歷史學家還要扯是培根發明的。不過說到印刷術這個概念嘛,說真得還有點不好意思。現代印刷術的技術基本上和中國沒什麼關係。要說有得話,雕版印刷和使用活字這個概念是中國人發明的應該算是。」周洞天說,「這個我們不去管了,先談印什麼書好了。搞活字印刷要先做活字,活字需要的量非常大。我得有個基本概念。」

    「就是不知道印什麼書好賣,」莫笑安想了下,」四書五經之類的儒家經典應該是最好賣的吧?」

    勳素濟說:「肯定是最好賣,但是競爭一定也激烈。印得人太多了。」

    「有競爭最好──我們低價傾銷就是了……」周洞天說,「一旦成了規模,我們的書籍在成本上的優勢傳統雕版印刷是根本比不上的。」

    「其實不如印刷《西遊記》、《三國演義》和《水滸》。這三種書成書出版都在明代,肯定好賣。至於版本就用人民文學版的電子稿做底稿。人民文學版屬於精校過得,錯別字又少,印刷出來肯定轟動。」明末是個出版活躍的時代。書籍種類很多,而且消遣性的書籍開始佔到書商出版銷售的大頭。

    「《紅樓夢》應該也會受歡迎的。」莫笑安說,「而且不犯忌,反正就是無朝代可考嘛。」

    「《紅樓夢》還是算了吧,不然有很多人要來搶著當作者了。大家都想署名了。」周洞天說,「上次我印了個《十三經清人註疏叢書》,有好幾位都想來當著作作者,混個當代大儒了。」

    「這是赤裸裸的盜版。」

    「我看後人的作品暫時不要刊印,先刊印明代和明代以前的作品。有些清人輯錄、整理的也可以刊。比如《唐詩三百全唐詩》之類。」

    「你們太沒有創意了」勳素濟對此不怎麼感興趣,忽然想到了好主意,「我看別得也不用印,先印個幾千本色/情/雜/志之類。日本的或者香港的。白妞黑妞的也印一點,以後可以賣到歐洲去……」他嚥了口唾沫,「要是覺得尺度太大,乾脆印日本的寫真集好了。就算是不明顯的寫真也得讓大明士庶看了直流鼻血。」

    他愈發覺得自己的創意好得驚人:「這種儲備元老手裡肯定是海量的。再說我們有數碼照相機,有電腦,有懂P的專業人員,完全可以自己搞個自己的《閣樓》之類的雜誌嘛。這個時代不是喜歡小腳女人嗎?我們干脆辦個《步步生蓮》雜誌,專門刊載各種小腳腳模的特寫照片……」

    莫笑安開始還在笑,聽到後來要辦小腳女人的雜誌,不由得皺眉:「太噁心了,我一聽就想吐。你還不如搞黑絲呢為什麼要迎合這種陋習?我們本來就是要革社會的命的。再說古代社會都很封建保守的,你搞這些會有多大的市場?」

    「市場不成問題。要知道古典色/情/小說,大多數都出自明代──可見這個時期對這種消費是有很大需求的。小勳你的創意很好──就是有個致命問題。」周洞天說,「彩版圖片印刷的技術紙張和油墨都是我們搞不定的。現在我能掃瞄儀加激光/噴墨打印機給你複製幾本出來。大批量不行。」

    勳素濟有點失望,忽然他眼睛一亮:「H漫怎麼樣?只用線條表達就可以了黑白線條,高明的刻工可以做雕版吧日本人的H漫應該比較符合國人的審美趣味吧。美漫太粗獷了,而且畫得是鬼佬鬼妹,明人應該不感興趣。」

    他繼續暢談對出版H漫的規劃,興致和剛才談H雜誌一般無二:「至於選材,我看一般向的就可以了──畫風要唯美一點。至於觸手、人外、鬼畜之類恐怕口味太重,大明人士不一定有興趣。」

    「也不一定,***裡變態的玩意還是有點的,我覺得**應該也有市場,軟性的就好。」莫笑安也被勾起了談興,「其實BL的H漫應該市場很大。」

    「大明腐女很多?」

    聽說這時代普遍好男風啊,而且普遍喜歡長得象女人的這類美少男。BL的H漫裡小受畫得比女人還女人,肯定能投大明有錢人的所好。」

    「你咋知道這麼多BL的事情?」周洞天突然發問道。

    「嗯,嗯,這個,其實我和腐女交往過……」莫笑安趕緊申辯自己是清白的,絕對沒有取向問題。

    「漫畫出版當然可以,不過很費事。」周洞天沒有再追問下去,「其實有簡略些的辦法,石版印就可以了。這依賴於我們培養出製版工人的速度。只能作為遠期考慮。」

    這個建立活字印刷廠,大搞書籍印刷的提案上報到企劃院後沒有引來工業部門的多少關注──對工業部門來說這不過是製造幾部簡單的機器而已,算不上有多少難度--反倒是引來了大圖書館和文化部門的雙重關注。

    關注的重點,無非就是印刷的書籍種類。當然他們關注的還不止「署名」這麼簡單。

    受惠於廉價的紙張和印刷成本,臨高的書籍一旦大規模的出版流向市場,勢必會形成一次不亞於中世紀歐洲使用古登堡印刷機的文化浪潮的衝擊。不僅傳統思想領域內的各種書籍會大規模的普及,各種實用書籍和文藝作品也會湧入千家萬戶。

    有了廉價印刷術,甚至不需要穿越者編著什麼離經叛道的思想著作──黃宗羲的思想已經夠了;也不需要把現代科技改頭換面,中國古代被湮沒的科技著作重新發掘就足夠引發整個社會的「百花齊放」了。

    晚明原本就是一個社會思潮漸漸「自由化」的時期,穿越集團正好乘此機會給這一思潮添上一把火──從意識形態領域上擾亂大明,或者不如說傳統社會的社會思想。

    於鄂水的計畫還有編著出版大量白話文小冊子進行宣傳的意圖。他前階段編撰了《篡明暴行錄》,最近又在編撰《鄭逆暴行錄》和《劉匪暴行錄》。這種政治性的小冊子如果能夠大量的散發到大明的社會上,其效果是非常顯著的。

    長遠來看,穿越集團的各種政治主張,都可以採用小冊子的方式進行散發。小冊子能夠系統翔實的闡述理論和事件,遠比散佈簡單的謠言來得有效。而且小冊子可以長期的保存、流傳,一次散佈產生的效果可以持續很多年。

    丁丁對這個計畫更是非常的支持。他已經不滿足出版幾張報紙和內刊了,開始插手意識形態領域。出版業是他早已看好的一塊肥肉。現在的出版業也許只能印印教科書、科技手冊或者政治宣傳小冊子,等過十年二十年,新一代的土著年輕人成長起來了,他們對書籍的需求將會是一個爆發性的增長。

    所以他對周洞天的這個計畫非常的熱心。在國務會議上積極鼓吹支持建立大規模活字印刷廠,並且要求成立文化部屬下的出版集團。

    但是大圖書館的於鄂水堅決反對,他表示無論從掌握書籍資源的種類和質量上來說,由大圖書館負責圖書出版業務才是最為合理的。畢竟大圖書館的同人每天都在接觸各種圖書,對圖書的內容和版本有精深的研究,在選擇題材、增刪修改和編校上有天然的優勢──而且也有了一定的經驗。就算文化部成立了一個出版社,在業務領域還是需要大圖書館的協助的,與其這樣多處一個機構來,不如直接委託大圖書館進行出版。

    「至於出版社署名,無所謂。叫三聯書店還是商務印書館都可以。反正就是一個名。」

    丁丁最終被迫讓步──畢竟資源都在大圖書館那裡,如果對方心存芥蒂,自己就算有名義也很難搞出名堂來。最終他接受了成立「出版指導小組」的方案。這個非常設機構主要負責圖書出版的選題和修改方案的論證。由文化部代表丁丁、大圖書館代表於鄂水和印刷廠廠長周洞天三人組成。

    在各方的推動之下,新的出版印刷機構開始運作起來。周洞天開始著手建立新的印刷企業。

    周洞天的小印刷廠設在百仞城內,儘管規模不大,享受的待遇卻和臨高電信公司一個級別,都屬於一級要害部門。過去甚至是設在執委會大院裡的。

    即使現在它也佔據了一個單獨的院子。大門終日緊鎖。任何人要先拉鈴,然後門上會露出一個小開口,訪客必須出示證件才能進入。戒備如此森嚴不僅是因為這個院子裡放滿了穿越集團大部分印刷器材和設備,而且這裡還承擔著印刷流通券和各種官方文書。

    一進入院門,照壁上就畫著一個大大的嚴禁菸火標記。寫著黑色的標語:禁止吸菸嚴禁菸火這裡到處是油墨和紙張,燒起來根本就來不及救火。應刷所裡有專門修有儲水池,備有一台手動的抽水機,水桶和許多沙包。而且還集中了若干台從船上拆下來的滅火器。周洞天一直在想能不能搞到更好用的抽水設備──滅火器是有保質期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4:52
第四十八節 甲船上的人

    接著他又找到了企劃院,申請鉛、錫和銻。這是鑄造鉛字的三種必須金屬。尤其是銻,沒有銻,鉛字不但使用效果大打折扣,連壽命也會縮短。

    「如果有鉍更好。」周洞天依稀記得,鑄造鉛字也需要這種東西。

    「鉍肯定沒有。鉛和錫可以。銻稍微有點難。」鄔德說。

    之所以說有點難,不是中國沒有銻,恰恰相反,本時空中國的銻,不論是礦石還是金屬成品都很多。問題是當時的人把銻和錫混為一談。世界上最大的銻礦──湖南的錫礦山就是在明代開採的,當時就以為這裡是錫礦,所以才取了這麼個名字。

    既然沒有銻的概念,廣州站在購買銻的時候只能說要買錫,至於買的到底是錫還是銻,就得運回來做金屬成分分析了。

    「迄今為止,還沒有買到過銻。」鄔德說,「不過廣州站已經派人去湖南買銻了。你要不是太著急就等些日子好了。」

    銻除了造鉛字之外在製造火工品上也有用處。幾方面的需求加在一起使得廣州站最終派出了專門的採購隊──遠程勘探隊也派人一起去了──趕赴湖南。順道再去江西湖北看看有沒有本時空已經開發的有色金屬礦產。湖廣地區的幾個省都是礦業大省。

    「呵呵,你直接到我這裡來不就是了,我這裡有銻。」當週洞天來到最後一站──冶金部談鉛字的鑄造的時候,季無聲笑著拍了下他的肩。

    「你有?」周洞天來了精神。

    「的確有點私貨。」季無聲點點頭,「數量不多。這玩意隔三差五就能增加一點,數量又不多。我懶得天天上報了,想乾脆積多了一起報。反正銻也不稀罕,沒人懷疑我會貪污。」

    他帶他去了冶金部有色金屬車間的一個倉庫,十幾塊銻錠正躺在庫房裡,還有十來個箱子裡裝得是零碎的還沒有重新熔鑄的銻塊,尺寸都很小。

    「真有你的你從哪裡弄來得?不是說沒買到過銻嗎?」

    「的確沒買到過,但是錢裡有銻。」季無聲說。

    冶金部屬下的有色金屬車間裡有個長期性的任務,就是把從各種渠道蒐集來的銅錢、廢舊金屬物件熔解,提煉回收。不管是銅錢還是各種廢銅爛鐵實際都是合金,包含有各種有色金屬,經過提純可以回收到。

    「回收最多的就是私鑄的各種小銅錢了,本地人說裡面摻了很多鉛,實際上不僅摻鉛,還摻入了錫──順帶摻銻的也很多。」

    至於日用器具,以白鑞器和錫器居多,其中也有不少作為錫摻入的銻。這樣零零碎碎的回收到了這些銻。

    「雖然不算多,應該還夠用吧。」季無聲說,「你有用我就立刻把數字上報給企劃院。過了手續就成。」

    「少了點,暫時夠用了。」周洞天想,既然已經派人去採購後續的銻會源源不斷的到來的。

    解決了鑄字材料問題,他就把餘下的鑄字工藝、印刷機製造的事情交給機械廠的一班工程師去處理了──他們會按照資料選擇最優的活字印刷機方案的。

    周洞天只提出了一個要求:最好能設計兩種不同的印刷機,一種可以採用工人手搖或者畜力機的小型機器,一種是使用機器動力的大型機器。前者他準備以後放到大明的地界上去辦印刷廠用。特別是南京。周洞天已經準備在南京重新上演雷州的往事,一舉打垮南京三山街的雕版印刷業,建立起一個全新的印刷帝國。後者當然是放在穿越眾的佔領區使用了。

    他向企劃院要了一批「淨化」之後的徒工名額,準備送到胡清白那裡學習。

    「這批徒工其他什麼也不用教,關鍵就是教他們認字。不是八百個常用字會了就結束了,至少要認得三千個漢字。」周洞天說,「而且要簡體繁體都認得。」

    「好傢伙,你這要求太高了。三個月要學會這麼多?」胡青白咂舌,「得突擊填鴨加體罰教育。」

    「隨你的便。要是體罰女學生能夠教師們情緒飽滿的上課也可以選擇女學徒──要健壯點的,我還指著她們排鉛字呢。」周洞天說,「對了,還要懂拼音,拼音一定要好」

    會拼音主要是為了便於檢字。要是有鑄排一體機的話,這個要求其實也可以不用。

    周洞天馬不停蹄,又趕到了司凱德那裡,要求報名參加「赴江南貿易考察團」。目的自然是為了考察南京的印刷業。

    「沒有赴江南考察團。只有赴遼東和東南亞的貿易考察隊。到江南去的是開商站的人馬。你要去?」

    「我要去」周洞天表示肯定。

    「行,不過你去得話要少話說,路上一切都要聽從指揮。」

    「沒問題,我主要是去看。又不久待。」

    組建南北兩支貿易考察隊的消息讓許多人有志於外派的人員動了心。很多人對派遣到大明要受到的培訓望而卻步,但是派遣到東南亞或者遼東就不需要「大明化」了,特別是東南亞,不但可以享受熱帶風情,說不定還能泡幾個洋妞,報名參加東南亞考察隊的人一下來了十幾個。

    派遣東南亞考察隊的目的是為了對東南亞的狀況進行一次摸底。特別是蒐集荷蘭人的情況。根據對外情報局的評估:荷蘭人是穿越集團最具威脅性的歐洲對手。所以將考察荷蘭東印度公司列為一項急務。

    蘭度啐了一口唾沫,唾沫飛向黑黝黝的海面,立刻就不見了。

    他失業了,而且失業了很久。自從他跟隨阿拉貢內斯進行了一次不成功的遠征之後,他就一直沒再撈到新得活幹。

    阿拉貢內斯的船和劉香的艦隊會和之後,再次企圖在珠江口附近獲得一個立足點,傑蘭扎尼指示他暗中作梗讓他們不能成功的事情根本就不需要做。劉香只想借西班牙人之勢力打擊全文字鄭芝龍,警告他不要「撈過界」,並不想真得讓他們得到什麼立足點。

    結果阿拉貢內斯就在一次稀里糊塗的遭遇戰中作為劉香船隊中的主力外援和鄭芝龍的了一仗。就表現來說,斯卡伯羅伯爵夫人號的表現相當出色,借助大帆船高大的船身,優勢的炮火,阿拉貢內斯充分的滿足了自己的戰鬥表現欲,狠狠的教訓了「中國蠻子」。

    但是當鄭芝龍的船隊開始放出火船的時候,阿拉貢內斯只好轉頭逃走了,他要是丟了這艘大帆船就完蛋了。結果船上拼湊起來的船員們在忙亂中讓斯卡伯羅伯爵夫人號擱淺了,立刻被無數的「戎克船」圍攻。鄭家的水手們蜂擁而上,片刻就把甲板上喪失了鬥志的馬來水手殺了個片甲不留。正當阿拉貢內斯要命喪黃泉的當會,劉香的船靠上來總算救出他的一條小命。但是斯卡伯羅伯爵夫人號這位華貴的「西班牙夫人」在博鋪被調教的不成樣子之後又徹底淪落成鄭芝龍的俘虜。

    蘭度在混亂中差點送命,實際上阿拉貢內斯能夠挨到盟友來救援全靠著蘭度藏在身上的VZ68衝鋒槍,他躲在後桅樓裡,不斷的用點射收割著湧上來的鄭家水手,敵人畏懼於猛烈的火力才止步不前。一夥鄭家的水手接著在甲板上安裝大炮,準備炮轟後桅樓。蘭度又用衝鋒槍逐一點名射殺,好不容易才制止了這個企圖。

    得救之後他連聲感謝天主──魏斯?蘭度從來不是個虔誠的教徒,在當傭兵的十幾年裡,他從來沒遇到過這樣凶險的絕望境地。要是劉香的人馬不來救援,自己陷在那艘船上,有天大的本事也使不出來,不是最後被砍成幾段,就是被迫跳海──多半也會被活活淹死。

    「早知道就該早早的上馬尼拉去混事了。」

    魏斯?蘭度意大利裔美國人,35歲,作為志願兵參加過波黑戰爭,先是替穆族後來又替克族打仗。沒仗打之後和幾個夥伴搞起了小規模的事軍火走私。買賣剛有點起色在伊拉克就失了手,丟了大部分貨物,最後還在本土遭到追緝。走投無路之下帶著最後一點貨色準備到泰國去賣給當地黑幫。

    就在即將要抵達前的一天,在南中國海的海面上他們卻突然遭到了一次奇怪的風暴──前一分鐘還是晴空萬里,後一分鐘忽然狂風大作,感覺船正在被一個漩渦吸住。蘭度甚至隱約記得,遠處的天空依然是藍色的,並沒有風暴雲。隨後他們就全體失去了記憶。

    等到醒來得時候,船上的五個人只剩下了三個人。其中一個人已經死了。蘭度企圖繼續駕船,卻發現GP導航系統變成了一片空白,數據全部歸0。所有的導航設備都失去了用處,連無線電中也是一片死寂的空白,除了電流的嘶嘶聲之外。甚至連海事衛星電話也失去了信號。

    餘下的兩個人用來六分儀測試,證明他們的已經偏離了原來航線五百海里以上。這個數據讓他們大吃一驚──海圖顯示他們已經到了離東沙島不遠的地方。

    這下讓蘭度等人慌了手腳,東沙島是台灣軍隊的地盤,上面有海軍陸戰隊,自己的船要是被臨檢,哪國的王法都不許私運武器的,這怎麼混得過去?而且台灣對自己的祖國比自己對自己的祖國還要忠誠,被逮住了那是肯定要給移送回去了。幾條聯邦重罪外加多少多少年不得假釋,自己的下半輩子就得穿橘紅連衣褲過日子了。

    趕緊啟動發動機向外海而去,但是磁羅經和塔康導航系統完全紊亂了。羅經盤上指針慢悠悠的轉著圈子,根本無法指出正北。蘭度等人叫苦不迭,就在混亂之中,漁船駛到了一座荒島上,而油也快用完了。

    正是在這座荒島上,蘭度第一次意識到自己遇到了什麼奇怪或者可怕的事情。他用六分儀和海圖測算了無數次,證明自己就是在東沙島上。

    但是這裡不要說台灣的海軍陸戰隊,壓根就連曾經有一支軍隊駐守過的痕跡都沒有──蘭度到過很多荒島,只要有人在島嶼上長期住過,必然會留下痕跡。要是一支軍隊駐紮過,留下的人工痕跡更多──最起碼會留下鋼筋水泥的蓄水池,營房哨所的屋基肯定也會保存著。但是這裡只有一些當地漁民曾經到過的痕跡。

    電子設備全部保持著沉默。而雷達屏幕上完全是一片空白──蘭度知道,東沙島這一帶是去台灣航線,應該有許多的貨船經過。但是雷達只顯示了極少量似乎是漁船的小反射點。

    這個問題誰都無法解釋。蘭度只能認為自己的六分儀測得不準確。

    經過一番討論之後,倖存的二個人決定棄船──漁船已經沒有油了,而且上面裝著一部分軍火。他們先處理了同伴的屍體,然後收拾了船上的物件打開通海閥門,把船小心的沉了下去。位置是經過精心挑選的,為得是以後能夠輕易的撈起來──在他的設想裡,幾個月之後他就能回來。

    途中遇到風浪,划艇翻沉,又被一夥奇怪的漁民救起來──這夥人破爛的漁船和奇形怪狀的樣貌讓他以為自己是到了印度尼西亞的某個角落裡,最後,他被稀里糊塗的送上了岸,又被拿著長矛,披著鎧甲的人護送──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遇到了不可思議的事情。

    經過一連串的輾轉,他終於被移交到一個看上去像是歐洲人神父摸樣的人身邊。神父用好幾種語言詢問他的來歷,他總算聽懂了一種──意大利語。

    從安德斯神父那裡,蘭度知道了這是「主耶穌誕辰之後第1627年」。他慘叫了一聲,當場暈倒。

    醒來的時候他已經到了澳門。蘭度呆呆的看了街景之後還是承認了現實──一個槍口上混飯吃的人永遠不會對環境認輸。他立刻重新操起了忘記得差不多的意大利語來,憑藉有限的一點歷史知識,蘭度知道這會說英語的人在葡萄牙人這裡是不受歡迎的。

    蘭度靠著給安德斯神父跑腿打工慢慢的混出了點樣子,他宣稱自己是意大利帕爾馬一個鄉村貴族家的世家子弟,在巴爾幹當過志願兵──後者是真事,前者也並非完全吹牛:蘭度的爺爺就是生在這個村子裡,而且對本村的一個破落的貴族世家很有印象,經常和小蘭度說起過這家人。蘭度臆造的所謂帕爾馬世家子弟就是用這家人做藍本的。連紋章也是剽竊之後小修改了下。

    唯一有點問題的是經常脫口而出的英語。蘭度只好宣稱自己當過英國人的俘虜,在英國待過好幾年。至於一個意大利人怎麼會當了英國人的俘虜,蘭度只好繼續胡編說自己為西班牙的天主教國王效過力──這在意大利人中是不乏其例的,在支援愛爾蘭人的戰役中被英國人抓了。

    不過他在談這個問題的時候堅決表示──自己只是為了混口飯吃才去打仗得,而不是仰慕國王陛下。他有一種明確的感覺:本地耶穌會的頭目對葡萄牙人的利益的重視程度遠遠高於他們的西班牙國王。

    但是一個現代人要在17世紀的澳門生活依然是困難重重,他幾乎是一無所有,最可怕的是每個人都懷疑他的來歷。

    幸好蘭度對歷史問題稍有涉獵,他在波斯尼亞拿錢打仗的時候對宗教的狂熱性有所體會。知道自己這會最好還是適當的表現出一點宗教狂熱來,否則這伙教士恐怕很快就會因為自己的格格不入而把他拿去做燒烤。

    於是蘭度每週必去教堂望彌撒──他小時候受過天主教洗禮,不過成年後就沒去過教堂──還不時的去懺悔一番,星期五的齋戒也嚴格的執行起來了。當四十天的大齋降臨到他身上的時候,蘭度第一次體會到極度飢餓的感覺,從早到晚只吃一頓飯,還不能吃肉的日子不是現代人能夠受得了的。差不多一個月他都覺得有氣無力,只好每天以難聞的臭鹹魚和雞蛋度日。

    除了這要命的齋戒,17世紀的生活簡直就像一場噩夢。到處都有討厭的寄生蟲,很難有機會洗澡──這裡連他去過的北非的窮鄉僻壤都不如,那裡的很多小城市都有很好的蒸汽浴室可用。沒有新鮮的食物,鹹肉和鹹魚構成了伙食的主要部分。千里迢迢運來的紅葡萄酒很少而且很貴,喝起來像醋。他有時也在中國人的館子裡吃飯──雖然口味和他在唐人街上吃到的東西完全不一樣,好歹大部分還是新鮮的蔬菜和肉食。

    衛生狀況讓人恐懼,幸虧他見多識廣,還能忍耐。最讓人恐懼的是廁所,蘭度去過一次之後決定自己寧可到郊區找個草叢解決也不上官邸裡的廁所,而且他發現不論是中國人還是歐洲人,多數人沒有手紙的概念。他不得不花自己賺來得錢買紙來解決問題──這裡的紙張又很貴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4:53
第四十九節 謀生的任務

    蘭度花了大半年才讓自己習慣起本時空的生活──他能把意大利語說得很流利了,而且也會裝出各種貴族的派頭,他悄悄的雇了一艘船回到了東沙島上。漁船安然無恙,他設法潛了進去,取出了一些自用的槍支和彈藥,還拿了幾個應急箱──裡面的現代藥物可是無價之寶。

    變故即是災難,也是一種新得機會。蘭度安定下來之後就開始考慮自己的未來了。

    在這個陌生的時空裡,自己憑著一技之長和手裡的槍械謀個衣食無憂總是沒有問題的。但是就這樣下去他又有點不甘心。

    到歐洲去呢?蘭度很快否決了這個想法:他是個美國人,對歐洲沒什麼概念。千里迢迢回去了,靠什麼為生?美國這會還不存在,自己去當個移民當然可以,不過也太苦了。

    蘭度想過把船浮起來,靠著這些槍支和機動船,自己幹脆當個海盜也不錯,馬尼拉的大帆船每年都會運來大量的銀子,這些銀子中的相當一部分到了澳門,用來向中國人購買各種貨物。耶穌會也積極的參與其中,蘭度見得太多了。

    要是能搞條船,這南中國海上簡直就是遍地黃金啊葡萄牙人的船、西班牙人的船、荷蘭人的船,哪一艘不是滿載著白銀往中國而去。自己只要搶劫到一艘就發達了有了錢,就可以招募亡命徒,買船買炮──蘭度和中國穿越者很不相同。他從來沒動過腦筋自己製造什麼東西,他已經習慣了使用一切現成的武器,現在他玩火繩槍和燧發槍就很不錯,劍術也算了本地前十位高手之一了。

    等搶夠了,有了本錢和人馬,就直接搞個小獨立國家當國王乾乾:沒開放的荒地多得是綁上幾個看得上眼的葡萄牙女人,再溜到澳大利亞或者新西蘭去當殖民者好了。很快他就意識到自己沒有地方去加油,再說一個手下也沒有。一個人去當殖民者恐怕是要被毛利人吃了。

    另外他也沒有技術手段把船打撈出來的。失望之餘蘭度決定暫時先在澳門混下去,然後再設法召集起一批可靠的人。

    但是他很快就失望了:在澳門這個充滿了冒險者的城市裡,每個人談得都是金錢,有理想的只有傳教士。一年多下來,他連個真正的朋友也沒交到──喝酒賭錢的朋友倒是不少。

    至於自己的靠山、庇護人:耶穌會的教士們,在他們一個個可以看透靈魂的笑容裡包含著多少讓他畏懼的內容。

    他開始懷念自己的老夥伴們,一個個生死不明。要有一二個人還能活著,總還能有個互相幫助,肯定能打開一個小小的局面。

    如果說這個時空有什麼人他可以信任,就是他的黑奴了──是他從賭桌上贏來得。為了紀念自己想看而沒看到的某本電影的第三部,他給這個黑個子取了個名字叫史力克。

    史力克是個憂鬱的黑人,沉默寡言。對蘭度卻足夠的忠誠──蘭度起碼還秉承著21世紀現代人的基本人權理念:給他吃飽飯,不用鞭子抽他,也不會隨時把他當賭本輸掉。

    每天一早,史力克都會恭恭敬敬的給他準備好洗臉水和衣服。主僕之間的交流基本上靠眼神、手勢和一種奇怪的對話:史力克說一口奇怪的西班牙語,蘭度說得是蹩腳的葡萄牙語。

    西班牙語和葡萄牙語的差異性極小,他們的語言交流勉強能夠做到互相理解。

    「又要沒有錢啦。」他嘀咕著,轉身從碼頭上往自己寓居的小客棧走去。九死一生從鄭芝龍手下逃出命來,劉香相當慷慨的送了他三百個西班牙比索--還試圖招攬他為自己服務,這個高個壯漢在大船上以一敵百,顯然不是一般人物,他就需要這號的猛將。

    蘭度拒絕了,這種命懸一線的經歷有過一次就足夠了。

    回到澳門之後傑蘭扎尼又獎賞了他一百個比索。正如所有的事情有開始就有結束一樣。這四百個比索終於到了用完的時候。他每天吃喝、賭博,時而還要招惹女人──蘭度一度把本地一個頗有名望的葡萄牙商人的老婆勾搭上手了,接著又把嫉妒的丈夫幾乎打死。為此他聲名狼藉,要不是他以為耶穌會出生入死過,耶穌會出面了結此事,他恐怕非得跑路不可。

    這些享用讓他的錢囊迅速的空了下去,其實傑蘭扎尼對他還是頗為照顧的,時不時的給他一點小活幹干,但是出手就很吝嗇了。從來就沒有超過五十個比索的。

    他囊中羞澀,生計維艱。再這樣下去,恐怕就得當物過日子了。耶穌會那裡,沒任務的話是一個錢也不會給自己的,白吃飯他們倒是隨時歡迎──如果面包、豆子湯和摻涼水的酸葡萄酒也算一頓飯的話。

    他開始認真得考慮要不要給劉香賣命了──此人的在澳門的代理人隨時歡迎各國亡命徒去為他服務──歐洲人尤佳,他很需要人為自己操縱歐洲的槍炮,開出的條件也還不錯,炮手每年四百西班牙比索。蘭度估摸著,自己怎麼也該值個每年一千個吧。

    客棧裡熱火朝天,這是家葡萄牙的猶太人開得客棧。有這類小客棧應該有得一切:熱情的老闆娘,胖乎乎的老闆,喧鬧的飯廳,還有勉強稱得上舒適的房間。蘭度看中這裡比較乾淨──猶太人較之於本時空的歐洲人是最講衛生的──而且伙食也不錯,雖然價格稍微貴了點還是把這裡作為長期的落腳之處了。

    轉眼他在這裡待了二年多了。住得久了照例會有些優惠──比如欠賬。看到老闆娘的時候他意識到自己欠這裡的房租和房錢快三個月了。

    老闆娘的臉色很不好看,給他的燭台上的蠟燭也是點得快要沒有的那種。

    「祝你晚安。」她連「先生」兩個字都沒說。

    「晚安,夫人。」他做出意大利男人最迷人的笑容,能抵擋這笑容的女人不多,但是猶太女人顯然對他無動於衷。轉身就去招呼付得起錢的客人了

    他趕緊溜回了自己的房間,在三樓之上的一個小房間──正式的說法叫「閣樓」。史力克正躺在門前的一張草鋪上睡覺。見他來了趕緊爬了起來。

    「你睡吧,睡吧。你這黑鬼。」蘭度嘟囔著開了房門走了進去。

    屋子裡的陳設簡單到了極點,他把衣服掛在門後,小心的用刷子刷了兩下。接著一屁股坐下,從抽屜裡拿出半個面包來──另外半個出門前已經給了史力克了。要是在境況好得時候,他前腳回來後腳夥計就會給他端來飯菜了。現在當然是不用想了。

    他把自己片刻不離身的手槍從身上連槍套解下來,放在枕頭下面。這個硬邦邦的中國式的枕頭裡還藏著他從船上撈起來的一點現代財產:一個醫療箱,一本東亞東南亞地區地圖冊,一個袖珍羅盤還有一個皮夾,裡面藏著幾百美元,現在只是些花紙而已。

    蘭度就著涼水啃他的面包,順便也考慮他的未來。

    當海盜,自己勢單力薄,暫時是沒有可能了。給劉香去當僱傭兵,他也不情願──危險性太大,而且在海上也發揮不了他的作用,除非自己去跳幫,否則VZ68一點用處也沒有,子彈又是有限的……

    這時候他又一次想到了那伙奇怪的澳洲人──儘管那次之後他再也沒見過他們。但是蘭度還是百分之百的肯定:這是一群和他來自同一時空的人。從他們自稱「澳洲人」這一可笑的說法就知道了。

    澳洲人,你們就是一夥中國佬

    至於這伙中國佬是怎麼到得本時空,恐怕只有上帝知道。

    但是中國人顯然比自己的處境好得多。他們穿著整齊,氣色很好。而且還在銷售各種商品。當他第一次看到中國富人爭相炫耀的「水晶鏡子」的時候,他的下巴差點掉下來了。

    這不是一面塑料鏡子嗎他在世界上的許多廉價品商店裡都看到過。

    接下來又越來越多的消息傳到了澳門,諸如澳洲人在中國南方的大島上建立了一個城堡,他們有比最大的蓋倫船還要大的鐵船,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而且,火器非常厲害。

    蘭度綜合分析下來,得出了三個結論:所謂澳洲人就是來自21世紀的中國人;他們有現代化的船隻和武器;他們有很多人。

    至於那個中國南方的大島,當然就是海南島了。

    他查了下自己隨身的地圖冊,在地圖上找到了一個陌生的地名:臨高。

    臨高。他想起科曼熱神父和他說過,自己就是從臨高被中國官府移送到澳門來得。他還回憶得起來自己幾乎一絲不掛的被一群破衣爛衫的中國兵拿著長矛大刀押送著上船的事情,它似乎是個荒涼的地方

    蘭度隱隱約約的感覺,自己會來到這裡,和他們有極大的關係。

    這伙中國人,跑到臨高想幹什麼?

    隨著從臨高湧來的貨物愈來愈多,澳洲貨成為一種知名的品牌,而且很多貨物有明顯是在本時空生產的跡象的時候,蘭度把自己的判斷修正為:這夥人中國人還有機器設備,有工程師和合格的技術工人。

    甚至所謂的「澳洲貨」也改變了他的生活:市場上出現了專門用來上廁所擦屁股用得紙,價格出奇的低廉,讓蘭度的排泄終於不再成為一種經濟負擔。

    中國人甚至向澳門開始供應火柴、紙煙、朗姆酒和裝在橡木酒桶裡的汽水,澳門的街道上有很多這樣的小販,背著兩個帶龍頭的小酒桶,一個是酸酸甜甜的汽水,一個是朗姆酒。單買或者買混合物都可以,夏天甚至可以給你加上磨碎的薄荷葉。蘭度想,這不就是雞尾酒嗎?

    上帝,蘭度想,起碼中國人讓他在這個時空的日子變得不是那麼難捱了。

    臨高的「澳洲式」生活方式的消息也漸漸的傳到了澳門,包括他們良好的街道,完善的市政管理,還有每到夜晚如同群星版璀璨的燈光……

    現在,對自己另起爐灶打天下感到絕望的蘭度第一次認真的考慮起投奔澳洲人,或者說中國人的想法。最起碼──他們有充足的手紙還有乾淨的廁所。另外,21世紀的中餐他還是很喜歡的。

    與其給劉香賣命,不如去投奔中國人。作為來自同一個時空的人,大家應該更有共同語言才對。說起來,當初自己在傑蘭扎尼的官邸裡看到他們的時候,他們之中也有歐洲人──還是個很漂亮的小妞,看樣子似乎是拉丁裔的。

    既然有歐洲人,就不會排斥再來一個歐洲人。他蘭度在本時空沒有祖國,對方肯定不用在這個方面擔心自己。

    自己當過志願兵,應該是他們急需的專業人才,到那裡去肯定有飯吃,而且地位會很高──劉香怎麼能懂得他的價值?但是21世紀的中國人肯定懂。

    想到這裡忽然覺得投奔臨高是條光明大道──他甚至奇怪自己為什麼不早點想到,起碼也少守一年的大齋了。

    而且他還有一份大禮蘭度想,光沉在東沙島礁盤上的武器彈藥就是一筆巨大的財富。靠著這個自己也能在臨高的集團裡混上一個不錯的位置。

    他開始計畫起自己「投奔自由」的事情來了,連面包都懶得吃了。要去臨高很容易,澳洲人和本地區的所有海上勢力一樣,在這裡有半公開的代理人。不時也有船隻往來於兩地之間。而且臨高那面並沒有任何的旅行限制,任何人只要想去都可以去。

    忽然他想到了一個問題:這伙在臨高的現代中國人是不是受到他們的政府的指揮?中國政府會不會掌握了什麼穿越時空的秘密,正在本時空的臨高謀劃著什麼驚人的陰謀?

    萬一真是這樣,自己貿然過去表明身份,恐怕就會被立刻滅口

    蘭度的熱情立刻冷了下來。再幹淨的廁所和好吃的飯菜,前提是自己能自由得活著。要是被關起來或者乾脆直接給槍斃了,就沒意義了。

    事情經不住多想,接著他又想到,對方萬一還想知道除了自己是不是還有其他美國人到了本時空會危及他們的任務,說不定還會把自己嚴刑拷打……

    想到這裡他不寒而慄,又開始吃麵包了。

    當天晚上,蘭度做了一個奇怪的夢。一會他到了臨高,穿上了「人民裝」,坐在一個宏偉的會堂裡開會;一會他又成了美國政府的特工人員,在荒野上接應海豹突擊隊,大聲說:「臨高就在那個方向」;一會他又被捆在一把椅子上,黑乎乎的密室裡有幾個穿著作訓服的中國人冷冰冰的看著他,似乎要拷打他,在他呼救的時候又發覺審問他的居然是傑蘭扎尼。他說:「你這個異教徒準備贖罪吧。」

    然後他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堆滿了木柴的火刑堆上。

    蘭度大叫一聲,從床上滾了下來,醒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腦門,都是汗。

    「上帝」他叫了一聲,這太可怕了。

    「主人,你好嗎?」史力克從門外探進一個腦袋來。

    「我很好」蘭度說,「給我倒水洗臉。」

    蘭度在飯廳裡沒有得到任何早餐的招待。老闆娘只是用笑臉來提醒他:他還有三個月的欠賬沒付清。

    蘭度和史力克這一主一僕只好上街去遊蕩了,蘭度想看看能不能遇到什麼熟人能夠混一頓飯吃,實在不行就只有上耶穌會教堂去吃飯了。

    一個矮小的穿著棉布衣服的黑女人忽然靠了上來,她的相貌讓他看了就沒了吃早飯的胃口。

    「蘭度先生蘭度先生」她用葡萄牙語喊著。

    「什麼事?」他打量著這個黑女人,看樣子她應該是某個有錢人的女奴之類。她的相貌和非洲的黑奴不大一樣,眼睛是黃色的,歪斜著。相貌不管用哪個時空來看都稱得上醜陋。

    「請你到這邊來。」黑女奴示意他到路邊的一個中國人的茶攤上。

    「對不起,我沒時間。」蘭度大大咧咧的說,這麼醜得女人,他才懶得和她說話。

    「如果有這個呢?」黑女奴從腰裡解下一個錢袋,銀幣發出悅耳的摩擦聲。

    「好吧。我這個人一向不會拒絕女人。」

    黑女奴要了一壺茶,似乎想和他說什麼。他卻眼神飄渺的看著中國攤主在鍋子裡炸著什麼東西──他依稀記得,這東西在唐人街能吃到,貌似叫油條。

    炸油條散發出來的香味讓他魂不守舍。

    黑女奴無可奈何的瞪了他一眼,摸出些中國銅錢,叫攤主拿來油條和燒餅。

    蘭度以一個紳士般的矜持傲慢的態度拿起燒餅,學著其他中國人的摸樣,把油條摺疊了下捲了起來。大口的吃了起來。

    「再給我的僕人也來一份。」他用中國話關照著攤主。

    於是史力克也得到了一份燒餅油條。

    「我想問下蘭度先生,最近有沒有空?」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4:54
第五十一節 蘭度的任務

    「你能標清所有港內的設施嗎?」

    「允許我到得地方可以,但是港口裡有很大一部分我和手下人都不能涉足。」李華梅不無遺憾的說,「他們對我的監控的非常嚴格──過去是澳洲人親自看守,倒比較鬆。現在換成了從大陸上招募來得明人,反而緊多了。」

    「這麼說你開始對他們沒吸引力了。」李絲雅開玩笑的說,「你的魅力下降了。」

    「不,我覺得他們很喜歡我,特別是在海軍軍官中。」李華梅說,「但是澳洲人中有那麼一些人──警惕性很高,懷疑一切人──包括他們自己人在內。考慮到他們實際上勢單力薄,這樣做也無可厚非。」

    「你估計他們有多少兵力?」

    「這我估計不出來,不過在港口,時刻都能看到大概二個連的步兵,訓練的非常好──完全是歐洲式的訓練,裝備的很完備。炮手和水手不計在內。水手要是全部武裝起來,至少能組織起二十個連來。這些水手同樣訓練有素。澳洲人火器很多,彈藥也很足。」

    「這樣說來荷蘭人想進攻臨高沒有指望。」

    「完全沒有。荷蘭人能出動多少船?十五艘?十六艘?遠征澎湖的時候他們只能出動了十四艘船。」李華梅說,「當年他們把英國人都拉上傾巢出動還是連澳門都沒攻下來,現在要進攻比澳門難啃十倍的臨高,恐怕連港口都進不了,只會碰一鼻子灰。」

    「所以他們願意出五千盾。」李絲雅說。

    「我們和澳洲人的關係很不錯,經營果阿貿易獲利豐厚,何必為荷蘭人去火中取栗?五千盾而已。」

    「這事不是五千盾這麼簡單。」李絲雅揭開窗簾的一角,注視著中庭裡正在滴滴答答的滴著水的噴泉,「你說過:這三年來澳洲人的力量在一天比一天強大。等他們強大到可以無視南中國海的群雄的時候,還有我們姐妹的日子好過嗎?」

    「他們早得很呢。鄭芝龍……」

    「鄭芝龍也是個威脅。」李絲雅說,「臨高的澳洲人卻比鄭芝龍要危險──誰也不知道他們有什麼企圖──他們還有很多底牌沒有掀開呢。」

    李絲雅認為:荷蘭人和澳洲人打一仗,對她們來說絕無壞處。既然荷蘭人不可能消滅得了澳洲人──只會被痛打一頓鎩羽而歸──所以她們在臨高的利益不會受到任何影響。澳洲人有了荷蘭人這個勁敵的威脅只會愈加籠絡現有的合作者,李華梅可以從中索取更多的利益。

    總體來說,這個機會利用的好,是這兩家「雙損」,而李家姐妹「雙贏」。

    「我們要讓澳洲人吃點苦頭。」李絲雅說,「這樣他們就會對你更好啦。總之,這海面上得亂點才好。」

    「荷蘭人沒法讓澳洲人吃苦頭。他們沒這個能力。」

    「這就要看我們的了嘛。」她說,「給荷蘭人一臂之力。」

    李華梅不動聲色:「你想怎麼辦?」

    「有一個人,我準備用他。」

    「阿拉貢內斯?他雖然境遇不好,但不是什麼有用的人。」

    「他?有點用處。但是我要用得是這個人:魏斯?蘭度。」

    於是她打發了一個最親信的時常為她辦秘密事宜的黑女奴去見蘭度。這個女人不僅能說一口很好的葡萄牙語,必要的時候還是個冷血的殺手,此人擅於調製毒藥和投毒,曾經不露聲色的為李絲雅剷除了好些敵人和令她感到厭煩的人。

    李絲雅以她敏銳的嗅覺和無孔不入的暗探──她在澳門豢養了一大批各民族的敗類,充當耳目──掌握著城裡各種訊息。

    魏斯?蘭度出現在澳門的時候沒有引起她多大的興趣,這不過是遠東常見的歐洲殘渣──靠著一身蠻力和會舞刀弄槍準備撈取點好處。甚至斯卡伯羅伯爵夫人號上她也對此人沒有留下太深刻的印象。除了奇怪口音的意大利語和與周圍格格不入的舉止。

    後來她在街上、酒店和教堂裡又多次看見過他。此人始終沒有收到過他的重視,只是一次,她的一個手下給她拿來一張奇怪的東西。

    這是一張長方形紙片,印刷的非常精美,上面有有一個印刷精美的歐洲男人的圓形頭像。至於上面的文字,她不認得,應該是一種歐洲的語言。除此之外,就是一個阿拉伯數字的10了。

    這張紙片的源頭,是蘭度下榻的小旅店的老闆娘。此人喝醉了之後企圖用這張紙片付賬,被拒絕之後大發酒瘋,硬是塞到了老闆娘的胸衣裡。

    李絲雅關照給老闆娘一個里亞爾把這張紙片買下來。她在這張紙片裡想到了當年從文掌櫃身上搜出的類似印刷品。不過文掌櫃身上的是紅色的,上面寫得是阿拉伯數字的100。頭像則是一個黃種人。另外,上面的文字也是漢字。

    魏斯?蘭度原來是個澳洲人起碼也和澳洲人有著極深的關係李絲雅象發現了新大陸。這樣想來,當初阿拉貢內斯去襲擊臨高本來就是自投羅網不用說,對方派遣這個人到澳門來是為了自己。

    她馬上要人盯緊了這個澳洲人──然而差不多一年多過去了,蘭度不僅沒有回過臨高一次,甚至都從來沒到過黃順隆的店舖一次,他和外界完全沒有聯繫,除了為耶穌會工作的時候會外出之外,幾乎每天都混在澳門過著醉生夢死的日子。

    無論如何,他都不像一個密探。

    她向耶穌會的內線打聽了這個人的全部消息。蘭度是從大明官府手裡接收過來的。大明官府是從沿海的一個叫「臨高」的小縣城把他捕獲的,當時他被幾個漁民救起,送到縣城來。

    內線告訴他:蘭度為耶穌會服務很忠心,傑蘭扎尼大人對他非常的滿意──除了在花錢上面。

    經過長時間的觀察和試探。李絲雅確認了一點:蘭度是個澳洲人,但是蘭度和臨高的澳洲人不是一夥的。

    如果是一夥的,他絕對不會在這二年多的時間裡從來不和臨高的澳洲人發生任何關係,而且,他也沒做過什麼為澳洲人服務的事情──除了夜襲博鋪的消息可能是他洩露的之外。

    另外她還從傑蘭扎尼的侍從嘴裡知道,蘭度幾次對會長大人說過:「他們是不折不扣的中國人,雖然不是明朝的人。」

    儘管會長大人可能不明白他的意思,李絲雅卻很明白:蘭度很清楚表明他知道臨高的澳洲人的底細。至於他為什麼著重要說「是中國人,而不是明朝的人」應該另有緣故。

    如果是普通人,李絲雅早就把他秘密的綁架來拷問出個所以然來了。但是蘭度在澳門是為耶穌會服務,她還沒有狂悖到敢於得罪耶穌會的地步。

    現在正是一個好機會。李絲雅考慮了幾天,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

    荷蘭人要打探臨高的秘密,她可以讓蘭度去,如果蘭度是澳洲人的暗探,他就絕對不會把臨高關鍵性的防禦措施告訴她。而蘭度卻不知道李華梅是她的人。只要一對照就能發現。反過來說,蘭度不是暗探,他對澳洲人的很多底細就會比自己乳妹的情報更為詳實。

    要是這樣的話,蘭度可就是一個奇貨可居的人物了李絲雅想,澳洲人將來必然是南中國海的一霸,有一個知道他們底細的人掌握在自己手裡,其中的好處是無可估量的。

    蘭度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李絲雅算計了一遍。既然接受了錢財,他決定就親自到臨高去一趟。親眼去看看中國人在臨高幹些什麼,估量下自己是不是可以投奔對方。在他看來本時空的任何軍隊都不可能是用現代武器武裝起來的中國人的對手。萬一中國人居然在本時空的人手裡吃了敗仗,那他還是乾脆斷了投奔他們的念頭為好。

    然而歐洲人的面孔去臨高未免太過顯眼了,自己一入境就會被中國人盯上。冒充商人是不可能的──自己不像一個商人,對這裡的貿易一無所知,根本經不起盤問。蘭度考慮再三,決定冒充神父的隨員。耶穌會最近要派遣二名教士到臨高去。陸若華要求增派教士的信件抵達之後,耶穌會先後又派遣了三個人去,但是臨高方面對教士的需求有增無減,加上前階段又有一位神父在黎區傳教的時候染病「蒙主召喚」。按照臨高教會的要求,耶穌會決定再派遣二名教士前往臨高傳教。

    蘭度去請求科曼熱神父,只說自己對臨高很好奇,希望能夠隨團去看看。他的要求立刻得到了同意。於是蘭度就成為耶穌會訪問團的一員。

    春天的陽光,透過窗外竹樹叢的間隙,把斑斑駁駁的影子,鋪灑在方磚地上。輕風搖動翠竹,一簾碎影像溪水般來回流淌。

    竹子已經全部返青,冬日的枯萎的黃葉正在逐一的褪去。庭院裡一派生機。

    書房裡的陳設十分簡樸,很難想像著是兩廣總督王尊德的私宅書房。

    王尊德此時正低著頭在看一封信。他的打扮裝束非常簡樸,幾乎和一個寒儒不相上下。王尊德以簡樸著稱,平日裡總是布衣素食,在官場上頗有清正的名望。

    這是他的一個門生從京師帶回來的一封信。以他的尊貴和地位,本省的提塘官為他送私信是即方便又快捷的事情,但是王尊德從來不勞動他們的大駕--誰知道東廠有沒有看過這些提塘官們捎回本省的私信。

    一封京裡的私信,內容無非是是家長裡短、各種新聞、朝廷中的風向。原來也不算什麼,只是怕給東廠那幫勘磨的太監尋摸出什麼「不應」之言,自己就麻煩了。

    信是一位朝廷做官的同年寫來的。而這封信,讓他感到一種莫名的憂慮。引起他憂慮的是信中隨帶的幾封「附啟」。

    按照明代官場的習慣,人們寫信除了一份正文之外,還有所謂「副啟」。副啟是一種不具名的信,用以請託辦事或談機密事宜。

    現在王尊德手裡的這封信,也有三封副啟。

    信得正文照例是些寒溫起居的客套話,王尊德草草掃過了事。第一份談得是朝廷的消息,他大致看了一遍,談得是最近朝廷的動向:袁崇煥的前景不妙--一個多月前,朝廷已經派人到廣西,緝拿袁元素在藤縣的家眷親屬入京。這位一度很受皇上器重的大員恐怕是難逃誅戮之禍了。雖然袁元素和自己並無什麼交集之處,牽連不到自己頭上,但是眼看著他被重用又被逮,心裡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

    他拿起了第二份副啟。

    這上面的內容是朝廷和建虜和流寇作戰的消息。東面的戰事自從朝廷收復遵化之後暫時平靜了下來,只是西北流寇的局面一天大似一天,漸有燎原之勢。而且其中陝鎮的驛卒、鎮兵、軍戶,「從賊頗眾」。

    王尊德看到這裡,不由得冷笑一聲,心裡想這不過意料之中的事情。鎮兵欠餉已經是按年計,至於裁撤驛卒更是敗招。陝西西北是苦寒之地,不比江南和廣東這樣的膏腴之地,要飯也還能勉強活命。原來就是苦哈哈半飢半飽的混日子,現在把他們裁掉了,不造反哪裡有活路?

    這樣的亂局,恐怕沒有個七八年時間是壓制不下去的。

    他丟下這份副啟,拿起下面一封。

    這一封寫得很簡略,但是比較要緊。主要是說,自從熊文煥招安了鄭芝龍之後,東南沿海的局面有所穩定,皇上似乎對此滿意。正在督促熊文煥盡快「釐清洋面」。

    尊德哼了一聲。熊文煥的這手不過是以賊攻賊,想讓雙方兩敗俱傷他坐收漁人之利而已。只是這事情未必有他想得這麼簡單。

    廣東這面和鄭芝龍雖然打交道不多,但是瞭解的情況卻不少。消息主要是從葡萄牙人那裡來得。包括鄭芝龍的起家史和他在日本的特殊關係等等。王尊德很清楚,鄭芝龍絕非善類,也不是一個拿了「游擊將軍」這樣的武將空頭銜就會滿足的普通海賊。

    他就撫之後拒不退出中左所,竊踞金廈,目的無非是以此作為港口,和日本等地貿易而已。廣州城每年葡萄牙人會來兩次貿易,從他們嘴裡能夠得出很多有用的消息。比如中左所與月港相比作為貿易口岸更為理想;鄭芝龍屢次進攻月港的目的並不在於搶劫,主要是迫使商人們不敢再在當地貿易等等。

    「鄭逆狼子野心,所圖極大,絕非真心歸順朝廷」這是高舜欽當時聽到鄭芝龍就撫之後的評論──當然是私下的。

    但是熊文煥卻不這麼看。這一年多來不斷地給鄭芝龍支援船隻重炮,甚至把王尊德為福建鑄造的紅夷大炮也送了不少給鄭芝龍。鄭芝龍在福建簡直就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他知道鄭家在福建廣置產業,甚至把手伸到了廣東,買下了許多莊田和產業,甚至在廣州的城外就有他購置的田莊。簡直是狂悖之極

    但是鄭芝龍畢竟把諸彩老等積年海匪一一剿滅了,只要熊文煥捷報不斷,任何彈劾都不會起作用。朝野方面,還頗有認同熊文煥做法的人。朝議對他十分有利,看勢頭很有陞官的可能性。

    這些消息看似和廣東毫不相干。王尊德卻知道,熊文煥如果陞官,最有可能就是來接任自己的位置──廣東也有海賊,而且勢頭並不比福建的小。熊文煥有了一個「平賊靖海有方」的能員名聲,多半就會到廣東來。他現在已經是福建巡撫了,又立有大功,總不見得僅僅平調廣東巡撫。

    自己若不能趕快打開一個局面,取得幾個海上勝利,恐怕這兩廣總督的位置就要坐不住了。

    只是這廣東洋面上的海賊也是不好相與的。第一大股首推就是劉老香了,此人長期在珠江口外逡巡,不時深入珠江搶劫擄掠鄉民和船隻,阻斷出洋的貿易。澳門的葡萄牙人三天兩頭來和他談,希望雙方聯合進剿。

    葡萄牙人有大夾板船,有紅夷大銅炮,戰力可觀,但是大明卻派不出人馬來。要進剿,就得發軍餉,整備船隻,這都要大筆的銀子。廣東布政使一直哭窮,說藩庫裡沒銀子可用。眼下就是為各省鑄炮的錢大多還是欠著得。工部允支的炮價,到現在也沒見著。

    不過廣東財源甚多,真想打仗,不拘那裡先搞一筆出來還是能辦到的。只是有點不值。

    而且廣東官場上對劉老香的底細一無所知,甚至還不如葡萄牙人知道的多。沒有引路的人,想在茫茫海面和無數的小島之間找到劉老香的船隊,簡直是痴心妄想。最後無非又是損兵折將罷了。朝廷過去輸得起,現在,朝廷已經輸不起了。打一次敗仗就意味著再也會恢復不了元氣。

    想到這裡,他很是煩躁。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4:56
第五十二節 議戰

    他慢慢的把信疊整齊、折好,重新裝回封套裡。以他的老於官場世故,對於任何的棘手政務總是有一套推諉拖延的辦法的。反正不管是什麼大務要務,總抵擋不過一個「拖」字。幾個月之後天知道朝廷裡又在刮什麼新風向了。

    這次恐怕不能不在靖海上拿出點業績來。皇上新登基不久,正懷著一股勵精圖治的勁頭──而且他從皇上身邊的太監口中得知,皇上是個非常勤奮的人。自己一個勁的推諉拖延恐怕是混不過去的。到時候高舜欽這個愣頭青來一道彈章就很麻煩了。

    當初自己在整治兩廣吏治的時候得罪了不少人,這些人在京師裡都有故舊同年,自己若是一個處置失當,失了聖心,到時候就是彈章交上,下場不問可知──丟官去職已經是最輕的處分了

    而高舜欽的態度又實在難以估計。此人即年輕當得又是言路上的官,未免氣盛──他自己也當過言官,深知言官的習氣。

    高巡按對海商海寇還有西洋人全部非常憎恨。他幾次向自己進言,希望禁止與葡萄牙人的貿易往來。自己一直含糊其詞,聽外面的風言風語,似乎對自己已經很是不滿了。

    高舜欽痛恨葡萄牙人:無非是因為葡萄牙人「巍艦巨炮」,「人莫敢近」,還販運各種違禁之物。王尊德覺得,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這廣東地面上居然有這麼一個「不服王化」之處。

    對王尊德來說,葡萄牙人雖然不時要給地方上惹點麻煩,總體來說還是知趣的。所謂知趣不是說他們準時的向香山縣繳納每年五百兩的地租──這對廣東全省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

    最近,葡萄牙人屢次派商人到廣州活動,餽贈了各方面一筆厚禮--大約他們也聽說了高舜欽最近的動向,所以正在加緊活動。

    再想到葡萄牙人希望和大明聯合打擊劉老香的事情──對方說:劉老香勾結天啟年間曾經擄掠沿海,佔據澎湖修築堡壘的「和蘭」,意圖對大明不利。這番說法是真是假只有天知道。王尊德不由得嘆了口氣:這海上的事情還真是錯綜複雜,官府卻對這個神秘莫測的海上世界一無所知。

    他在書房裡踱著步,玩賞著竹簾上的倒影,突然用洪亮的嗓門喊道:「來人」

    一個貼身小廝應聲出現在門口。

    「你去,馬上把呂、李兩位贊畫請來。」

    他請這兩位贊畫來是想聽聽他們對平靖廣東洋面的事情有什麼見解。他並不急於見李逢節,現在去見他,此人不過又是「唯先生馬首」。當然了,總督管軍務,他這個專務民政的巡撫這麼說也無可厚非。

    至於其他本省大小官員,一個個都是滑得不沾手的泥鰍。塞責推諉的本事一個比一個大。王尊德為官多年知道也不是兩廣如此,各地皆然。

    自己要聽點切實的建言,也只有靠幕僚了。

    這兩個人,是他幕中兩名心腹。呂易忠當過幾任知府,李息覺是天啟年間的進士,未曾授官,一直在家閒居。兩人都是四十出頭五十不到的年齡,正是精力健旺的壯年,兩人即飽讀詩書,又對各種實際政務瞭解頗深。

    但是這兩位贊畫一時間也說不出什麼高明的主意──謀略是建立在情報的基礎上的,沒有情報,連敵人是誰都鬧不清,哪裡有謀略可言。

    萬曆末年以來,海面上的各路好漢旋起旋僕,名號眾多,官府文書中留下名號的大股有幾十號。但是他們的實際狀況,官府瞭解極少,大多是道聽途說。

    至於這劉老香,不過是崇禎初年才興起的一股勢力,不過最近擴展最快,儼然已經成為珠江口的一患才引起人們的主意。

    呂、李兩位雖然有心為東主分憂,只是他們自己對這海寇也不見得比王尊德更瞭解,談何出謀劃策?李贊畫搜腸刮肚想出來的,無非是當年胡宗憲等人對付倭寇的陳年伎倆。談不出什麼新名堂來。

    倒是呂易忠在旁一直不出聲。在他看來李贊畫的謀略都是可行之策,卻不能解決根本問題。自己的東家根本就不打算大規模清剿海寇,就算他想,也無能力為──沒有錢。

    不管是遷海、加緊岸上商品輸出的邏查、編練沿海沿江各處鄉勇……這些措施全都需要時間和金錢。現在官府的狀況就是缺錢。沒錢什麼都幹不了。

    官府是即沒有錢也沒有時間。而王制台是覺得沒有時間。呂易忠在揣測上意上要比其他人高明,他結合最近的朝野局勢和兩廣福建的狀況,很快就明白了東家實際的想法。

    這東南剿海寇的綵頭不能全給熊文煥摘去了。自從鄭芝龍就撫之後,東南沿海的各股巨寇楊六、楊七、諸彩老等集團在二年裡先後覆滅。熊文煥的「撫洋能員」的名聲已經為朝野所認同。

    這樣的局面下,繼續在廣東盤踞甚至還在不斷膨脹的劉老香就變成了一個難堪的對比。總督兩廣的制台大人必得要有一番作為才行。

    雖然知道東家的想法,但是出主意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思索著面對的局面:眼下不是嘉靖朝,朝廷錢糧尚多。能造船練兵。現在王尊德只有這麼大一個盤子,不能四面開花,多路出擊,只有找準一股痛剿,來個大獲全勝,俘獲匪首才好。而且朝廷的水師向來海戰不力,必得能陸戰建功的地方才行。

    「要是有個雙嶼、屯門之類的地方就好了。」呂易忠道。

    李息覺是何等人物,立刻就明白了,也跟著點頭道:「正是。」

    王尊德當然明白他們的意思,但劉香的老巢在哪裡他們一無所知,其他匪股就更不用說了。

    正沒奈何間,呂易忠卻悄聲說:「臨高如何?」

    三個人一了下頭。這地方倒是絕好

    澳洲人在臨高築寨自守的事情,在廣州已經不是什麼秘密。正如三家紫字號的大商號有澳洲人的背景也不是秘密。

    「應該是博鋪,賊人竊據的,也正是博鋪麼。臨高縣並未失陷。」李息覺提醒道,「一應錢糧都是足額繳上來得。」

    「是極。」呂易忠點頭,「官軍圍剿博鋪,正去了臨高一害,於國於民都是大大有利之事。」

    這不僅是個細節問題,也是關鍵要害之處。

    若是剿了「盤踞臨高的海賊」,朝廷上不免就有人要對廣東居然一直沒有上報縣城失陷之事而挑剔,現在只提博鋪話就說得圓了。何況臨高的確沒有失陷,這也不算欺騙朝廷。

    想到這裡,王尊德只覺得茅塞頓開,頗有撥雲見日之感。連連點頭,卻不再言語。

    呂易忠和李息覺知道他已經是首肯了這個想法,但是還要權衡一番利弊。自己眼下要做得,就是把這件事情先行落實下來。兵、船、糧草各從何來?需用多少?軍餉雜費又如何籌劃……這些細務都要一一考慮周全,有得還要備上幾套方案。等到真正實行的時候再由制台大人選擇。

    這些事情,僅僅靠他們自己是干不了的,好在總督府裡有一個很大的幕僚班子,從當過知府的退職官員到只會填詞作曲的輕佻文人一應俱全。雖然泥沙俱下,魚龍混雜,也頗有一些能員干才。

    呂易忠很快就召集了十來個王尊德最為親信的幕僚,商談此事。

    但是他的「妙計」很快引起了異議。

    「制台大人要剿滅臨高的髡賊,自是大快人心。」內中有人道,「只是聽說他們有大內的路子,怕是輕易動不得。」

    另一個幕僚道:「澳洲人和高舉勾連甚深,聽聞高舉又和宮裡頭的楊公公有關聯。這內中關節,恐怕不是我等可以釐清的。」

    一聽說裡面還勾連著內監,眾人不由得沉默不語。太監權勢滔天的日子過去還不久。皇上登基以後去了一個九千歲不假,但是信王府的太監一樣要掌權用事。萬一得罪了裡面的什麼說不清的「內相」。對景起來上點眼藥,大家都吃不了兜著走。

    「不礙事。」呂易忠道,「高舉的靠山楊公公並非信王府中來得從龍太監,當年魏逆得勢之日,他為了避禍自請閒職。皇上登基之後,他在宮中亦無多少勢力。」

    「雖是太監,也還是一張宮裡的嘴。輕易開罪不得。」有人還是希望持重。

    「無礙。」呂易忠道,「髡賊與楊公公並無交集,高舉才是楊公公的人。澳洲人不過是和高舉做買賣。楊公公一向深明大義豈能為一夥海賊來為難朝廷大員?」

    高舉和澳洲人往來極多,就算沒有澳洲人,高家也是出了名的「勾結外洋」的大戶。要找出他「勾連海賊」的證據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楊公公豈能作這樣自投羅網本末倒置的事情

    楊公公在宮裡已經沒有多少勢力可言,澳洲人完蛋又不是高舉完蛋。高舉既然安然無恙,該給他楊公公的好處,一文也不會少也不敢少。滅了澳洲人這個海寇,難道楊公公親自上陣為難王尊德?王尊德可是朝廷的極品大員,素來有清廉剛正之名。他不是當權的大太監,哪裡會來趟這個渾水。

    只要不傷到高舉,讓高家太太平平的過去了。楊公公自然不會過問。呂易忠的算盤就在這裡,到時候再把澳洲人在廣州的產業補償一部分給高家,高家縱然有些怨言也無話可說──高舉不會這麼不識趣,和廣東的官場作對。

    「再者,澳洲人在臨高築城立寨,行得就是當年佛朗機人佔據濠鏡的故伎。當時朝廷是許了佛朗機人,現今難道會再許澳洲人?」呂易忠提醒道,「此事總是要有個了斷的。晚了不如早了。」

    他如此這般分析了一番,眾人覺得頗有道理。不再有人反對進剿髡賊了。

    「只是這澳洲人的鐵船如何應對?」有人問,「聽聞有城牆般高,比紅毛人和佛朗機人的大夾板船還高,水師無船與之戰啊」

    「所謂大鐵船,不過是街聞巷議而已。當不得真。」呂易忠說,「就算真有如此的巨舶,官軍自可用火船退之。再者王師進剿以水陸並進為上。海路只是牽制,陸路為重。只要陸上破了他的百仞寨,他在陸上無依,只有拔錨而去。王師即可收功。」

    這個主意其實還是「驅走」的思路:這不是大發慈悲或者表示友好,實在是當地官員對自身軍事力量的正確評估。天啟年間動用七八萬大軍,幾百條戰船尚且只能「諭退」十幾條船的荷蘭人,現在當然更不可能做到全滅澳洲人。當然把盤踞臨高有年的澳洲人驅逐,也可算是一大功勞了。

    呂易忠的算盤就是設法「逼退」澳洲人,以儘量小的損失獲得一次勝利。澳洲人在臨高的實力,廣州多少有所知曉。

    「臨高的真髡,不過千人。」呂易忠說,「其餘的多為本地奸民剃髮投附的假髡。總數不下數萬人。然男女紛雜老幼並存,不外乎貪圖髡賊的小恩小惠才往臨高依附的,絕不會為髡賊死戰。朝廷天兵一到自然冰消瓦解。」

    「就是只有千人,仗著船堅炮利,亦不容易對付。」一個幕僚說,「聽聞他們有大鐵船外,另有鐵快船和連珠搶,當者披靡,不可小視。」

    「我看,亦可借兵。畢竟澳洲人船堅炮利。又有鐵快船連珠炮助戰。」此人繼續提議道,「佛朗機人一貫有求於我,對朝廷也算恭順,最近又獻炮。若是向他們借師助剿,我軍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佛朗機人紅夷大炮,有夾板巨船。我軍船炮之劣可得小補。」當下不少人讚同這個提議。

    「不如請制台大人出面,檄調鄭芝龍派一偏師來助戰。鄭芝龍所部久習海上,可用作先鋒。」

    「只怕熊制憲不肯。他倚鄭芝龍為閩海長城,如今李魁奇等人尚未授首,他如何願意?不妥不妥。」

    有人則重提嘉靖年間俞大猷和董龍在虎門繳海賊時的故伎,認為可以勾引外番海盜,許以船貨重利來協攻。

    「此事不妥。」李息覺大搖其頭,「外番海賊不可勾引,否則前面拒虎,後門進狼。如今比不得當年了。若要借師,也只能用佛朗機人。」

    「借師和蘭人如何?」

    「此輩當初意圖盤踞澎湖,向其借師,難道許它重歸澎湖嗎?」

    「此言差矣。」提這個建議的幕僚卻自以為得計,「當初和蘭人願意退到大員,本朝是許以商人前去貿易的。我們就以此為論:若是和蘭人不借兵助剿,就禁絕商人前往大員……」

    「大謬不然」李息覺聽到如次的高論,只好出來駁斥了,「禁絕商人貿易?自嘉靖以來,海禁開了禁,禁了開。從來就沒有真正禁得了過。」

    這個辦法,對付葡萄牙人還有些用處。但是大員不是濠鏡──近在廣州咫尺之地。福建廣東千里海岸,根本就禁不過來。再說去大員貿易的多半是閩地商人,鄭芝龍就是其中最大的一個商人。

    鄭芝龍不會理會兩廣總督的命令,福建沿海的商人一樣不會買賬。熊文煥也不見得願意為了廣東去下這樣的命令。所以這個主意完全沒有可操作性。

    「借師且不論,一旦動兵,糧、餉何來?」

    這是打仗關鍵。朝廷不是沒有軍隊,但是軍隊只能算是活著而已。要讓這伙武裝叫花子出去打仗,第一要發餉,欠餉全部發清做不到,至少也要發一部分,不然兵大爺們不願意動身;其次開拔照例要發安家費,還要有犒賞;打完仗,不論勝敗,總得撫卹傷亡,若是得勝,還得有一筆犒勞的軍費。

    至於開拔作戰所需糧草,也要實現籌劃準備停當。士兵平日裡可以半飢半飽,打仗的時候總不能讓人枵腹從公。糧草的問題在廣東還算較為容易解決,本地普遍一年兩熟,公庫裡的儲糧尚且豐裕,瓊州府還有多處專門為備黎儲備軍糧的倉庫,常年備有數萬石的糧食可以就近調撥。

    「至於撫卹犒勞,這是後事,暫時可以不議。先籌出開拔的費用來便是。」呂易忠道。

    「如今各軍欠餉都近半年。每名兵丁軍餉折合每月二兩,須得補發二三個月,至於安家費,每人又得三兩。大兵未動,每兵至少費七兩,若是動用一萬人,未出大營就要先花七萬」有人剛一算賬就咋舌了。

    「你算少了,行軍還有公使雜費,還要有各種開銷。這筆錢沒有一二萬之數亦不能開拔。」有的幕僚有從軍的經驗,「至於火炮、船隻整修,難道不要錢?」

    「你不用算了。」李息覺道,「天啟年間俞都督驅逐澎湖的紅毛夷,花了藩庫近四十萬兩。這次動兵,絕不會少於當時。軍費至少亦得三十萬兩。這還是從嚴,若是從寬,須得翻上一倍。」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4:57
第五十三節 紫明樓的女主人

     眾人為之氣奪。別說六十萬兩,現在就算籌三十萬兩出來,也得和廣東藩庫打一番饑荒才行。至於廣西的藩庫,廣西的駐軍自身還要靠廣東協餉,根本就指望不上。

    呂易忠見氣氛有點低落,趕緊把話題岔開:「到底要用多少人馬、船炮,須得制台大人與撫台大人、何鎮商議了才能定奪。此事且放在一邊,先議其他。」

    當下幕僚們又議調用何處的人馬、如何進兵,如何渡海,怎麼與當地的駐軍聯繫等等。呂易忠的心思卻不在這上面,他敷衍了一番之後,推脫自己還有急事,把會議託付給李息覺,自己先辭了出來。

    一出總督府,他只覺得渾身輕鬆,他的心情很是快活興奮。因為自己盼望已久的機會終於來到了。

    這件事情他已經暗中籌劃了很久,只等這樣一個機會的到來。雖然他預計到機會很快就會到來,只是沒想到會來得如此的快。

    此時他表面上從容不迫,心裡畢竟還是有點著急的。鑽進自己的四人轎子的時候,他急不可耐的跺了了下轎板:

    「紫明樓。」

    轎伕剛剛要起轎,呂易忠覺得不妥,又跺了一下腳:「回公館去」

    他覺得此時去紫明樓不妥,現在要進剿臨高的消息還沒散播出去,等一會會議散了之後自然就傳開了。等裴小姐郭東主惶惶不可終日的時候,自然會來請自己去。

    想到這裡,他很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得計。先讓這郭東主好好的徬徨一番,等到滿城風雨的時候他自然就懂了。

    另外這郭逸雖然到得廣州才二三年的功夫,但是交遊頗廣,廣東城裡城外的豪紳大官基本上全都通過路子。要是他背後還有什麼狠角色硬靠山沒有露面,這一記敲山震虎也足以讓對方顯山露水了。也免得自己出頭太急,白白碰一個壁。

    接近正午的陽光照射在雕花窗櫺上,鑲嵌在上面的玻璃把反光照射在雪白的粉牆上。屋子裡陳設著紫檀木的桌椅家具,華美的泥金描花草圍屏;一架廣州城裡最奢侈的家什──等身水晶大照身鏡裝在精雕細作的紫檀架上,套著錦緞的鏡套;兩架收拾得纖塵不染的線裝書;一隻裝飾著走獸圖形的西洋琺瑯彩熏爐,正裊裊地吐出沉檀的煙縷,淡薄的、若有若無的幽香在房間裡浮蕩。

    牆壁上懸著一副不知名的山水畫家的掛軸,似乎表現著主人與眾不同的趣味。在畫的下面,是一架式樣素雅的古琴,看那古樸的紋樣就知道是道地的唐宋古琴。又是價值千金之物。

    這間整潔舒適的閨房,用綾羅錦繡和金玉器皿佈置起來,顯得奢華而富麗。此時,房間的主人,紫明樓的女主人裴莉秀正在倚在懸著流蘇薄紗的月洞式門罩式架子床上,靠著白緞紅花軟枕酣睡。

    接近正午的陽光照在牆壁上,室內原本幽暗舒適的光線變得漸漸亮堂起來。終於,她睜開了眼睛,似乎不習慣房間裡如此明亮的光線。她重新把眼睛閉上一會兒,從大紅雲緞被底下,慢慢地伸出來一隻雪白的胳膊,然後,又伸出另外一隻,悠悠地舒展了一下身子。

    胳膊的膚色雖然雪白,卻顯得略過圓潤,兩隻絞絲銀的鐲子緊緊的箍著手腕。手鐲上用細鏈懸著小顆的祖母綠寶石。

    「這惱人的陽光。」裴莉秀咕噥了一句,慢慢的從床上欠起身來,毫無淑女風度的打了一個哈欠。

    按照明代大戶人家的規矩:她這樣的女主人一起身,不用召喚,只要稍有響動,外面的貼身丫環就會立刻顯身,邊說著些上人見喜的閒話,邊服侍她更衣盥洗。但是裴莉秀的閨房,卻是執行嚴格的非傳勿入的制度。任何僕婢,不經傳喚都不許進入她的閨房。

    她呆呆的坐在床上回了半天神,才似乎是忽然醒悟了一般,懶懶得從床上下來,拖著一雙繡花拖鞋,慢吞吞的走到盥洗室裡。

    盥洗室完全是現代裝修風格。除了沒有閃閃發亮的不鏽鋼之外──不過這裡用得比不鏽鋼奢侈多了,全部是青銅做得水暖五金件。

    她草草的脫掉衣服,從抽屜裡取出一個用過很多次的塑料發罩,仔細的把自己的一頭烏髮盤起套好。又對著鏡子反覆看沒有露出頭髮的地方,才站到了浴缸裡。

    用來顯示屋頂水箱的狀態,有點象船上的車鐘一樣的銅鐘的指針顯示在70的地方,水箱裡的水足夠她舒舒服服的沖一個澡了。不然得話她就要拉一下銅鐘的把手。下面的僕人們就會趕快把牛牽出來,驅趕著牛跑步帶動畜力踏板機來上水。這個上水過程至少也得十五分鐘。雖然有了現代化的浴室設備,配套還是太落後了。

    洗完澡,她坐在盥洗室外的化妝室裡。看著盥洗鏡子裡的自己,雙眼浮腫──昨日她只是在各包廂之間稍微應酬周旋了一番,就已經喝得酩酊大醉了。這都怪紫明樓的朗姆雞尾酒獲得了太大的成功。朗姆酒,調上格瓦斯,再加上各種水果汁、蒸餾出來的花果草葉液,使得這種時髦的飲料千變萬化,一下子迷倒了廣州城市裡達官貴人。到紫明樓的人無一不以喝一杯為榮。

    好在自己的腦袋已經不痛了。醒酒湯的作用還是不錯的。裴莉秀注意到自己的眼角出了點細微的皺紋──暗暗的一皺眉,提醒自己晚上要做一次黃瓜或者水果的面膜,或者象蘇愛──高舜欽的寵妾──介紹給她的做法,用雞蛋清調製珍珠粉敷臉。

    裴莉秀為這個問題又考慮了十分鐘,直到房間裡的紅木落地鐘一聲又一聲的敲打了十一下。她才忽然驚醒過來,今天是辦「沙龍」的日子,或者按照本時空的說法,叫「雅集」。

    這個雅集是專門為來紫明樓消遣的女眷們辦得。裴莉秀結識了不少當地達官顯宦家的姬妾。這種姬妾泰多半廣裡的名ji,亦有不少是主人在江南量珠載還的名ji。不論樣貌體態,還是才藝見識,都較之於一般女子強上百倍。這種女人多半機敏狡黠,心思靈動。又見識過各種場面。長期待在府邸裡,雖然錦衣玉食,呼奴使婢,內心卻十分空虛。紫明樓這個充滿著新鮮事物的地方就成了吸引她們的一塊磁石。

    裴莉秀利用跟隨郭逸「拉關係」、「找門路」的機會,結識了不少這樣的女子。裴莉秀雖然詩詞歌賦一竅不通,倚仗著是紫明樓的女主人身份和爽朗豪放的性情還是博取了不少人的好感。一來二去就搭上了不少人家內宅姬妾的關係,成了手帕交。

    通往內宅的關係對廣州站非常有用,首先是吸收存款,大戶人家的姬妾,手邊有點體己的積蓄,希望存在殷實字號上生財。裴莉秀利用自己的關係,為德隆廣州分行拉來了不少存款。廣州站遇到什麼事情不好處理的,裴莉秀托著手帕交們找機會吹吹枕頭風,幾乎無往不利。

    因為她的工作卓有成效,郭逸對她的各種申請基本上是有求必應。紫明樓的新鮮玩意層出不窮──其中許多都是在臨高和紫珍齋特製的。裴莉秀搞得這個「雅集」也慢慢得變得名氣越來越大,以至於最近有些人家的正室夫人和小姐為了替自己的丈夫父親拉上某些關係,也在想著法子擠入這個受邀請的名單。

    不過裴莉秀知道,光憑著層出不窮的現代小玩意之類的東西吸引她們是不夠得。她們個個見多識廣,對這點小聰明小伎倆的東西時間久了自然就會厭倦。大致來說,她們很類似二十世紀的文學女青年們。必須得有一種能夠讓她們覺得高於常人「俗人」的東西吸引她們才行。

    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當然就是她們能夠笑傲於本時空絕大多數女子的武器,但是這方面卻是裴莉秀的最大弱點。

    裴莉秀知道自己若不是有著一層「澳洲女人」的神秘身份,又是這充滿了新鮮玩意的紫明樓的女主人,這伙才藝女性恐怕連正眼都不會看自己一眼。

    裴莉秀知道自己學識有限,要在突擊學習這些恐怕也不可能出什麼成績了。還得從她們不懂不會的東西上去做文章。

    自己最有信心的,首先是穿衣化妝和保養。但是穿衣這頭自己已近落了下風,因為她只能入鄉隨俗的穿明人的女裝。現代的女裝,不論是裙子還是牛仔褲,當作「閨閣情趣」尚可,要是當真穿出來就是「傷風敗俗」了。

    至於化妝和保養的秘方來說古人在這方面並不亞於現代人──幾乎每個大戶人家的女人都有她自己的各種秘法的化妝保養。她們只不過受材料的限制較多:有些化妝品是有毒性成分,有的則效果不甚明顯。而古代化妝保養品最大的瓶頸則是使用不便,容易變質。紫誠記發售的用現代方法和工藝製造的口紅棒、眉筆、香水之類的東西能大受歡迎很大程度就是佔了一個使用方便的優勢。

    裴莉秀經過再三考慮,決定還是從這方面著手,搞個美容沙龍之類。大搞純天然美容保養。穿越集團在這方面有大量的資料可用。特別是有人的電腦裡還存了美容院的全套視屏教程。除了全套美容保養的課程,還有什麼耳燭、子宮保養、全身按摩、藥浴、香薰浴、胸部按摩等等,連美容灌腸都有。

    她看過之後覺得更有把握,馬上著手添置設備,培訓人員,向輕工業部訂購各種新玩意。而鄭尚潔的到來又使得她如虎添翼。鄭尚潔能說會道,在應變機巧上更高於她,但是她畢竟是有了先生的人,而且按照大明的標準年齡屬於偏大,很難再混出名堂來,只好做後台支援,為她出謀劃策。必要的時候也可以招呼應酬。

    但是東西到現在還沒有全部到位。和輕工業部的人交流起來實在有點難。因為裡面都是男人,而且還都是學理工科的男人。她很難具體的向他們說明她需要的是什麼東西。因為她即不知道這些東西的成分也不知道這些東西的結構。只能用些感性的詞彙進行描述。結果要麼是對方不知道她到底要什麼,要麼就是做出來的樣品根本不符合要求。

    前幾天,鄭尚潔專門回了次臨高,把她想要的得東西羅列了一張表。鄭尚潔表示,自己一回臨高就去大圖書館查閱資料,把每樣東西的圖片和結構都找出來。必要的話,直接到車間裡去描述。

    「不知道事情辦得怎麼樣了?」裴莉秀嘀咕著。懶懶的換上了衣服。今天她選擇的是一襲桃紅色薄綢女衣,紫色襯裡,下面是八幅白地紫花滾邊湘裙,打扮的非常雅緻。只有頭髮,她沒有按照大明的習慣梳妝,而是用古裝電視劇裡常見的低矮形的仿古式的髮型。

    梳妝更衣完畢。她才拉了一下鈴繩。她的貼身丫環春柳踮著腳從門外進來,這個女孩子是郭逸幾個月前從人市上買來得,因為出落得很漂亮,幾乎落到老鴇子手裡。也因為人長得出眾,又「機巧善對」,被分到了情報機構裡,最近從臨高調回來擔任裴莉秀的貼身丫環兼秘書。

    廣州站以往的所有婢女、僕人、管事等近身人員,按照政治保衛總局的規定,已經全部改由從臨高的檢疫營地裡調撥,過去的人員也分批調回臨高接受政治審查。確定誠實可靠才能繼續回廣州服務。被認為有潛力的人員則暫時加入各種短訓班學習各種專業技能。比如孫常就在臨高學習了行政和人事管理。廣州站的土著人員暫時還沒有被吸納進臨高的土著人事體系,但是民政委員會已經在著手準備他們的個人檔案。

    郭逸等人的姬妾不享受這樣的待遇,她們只是被嚴密的審查過,證實其沒有危險性就可以。在未來的土著人事體系裡是沒有她們的位置的。

    春柳給女主人端來早飯。漆盤上只有一碗白粥和四碟小菜。雖然是中午了,但是她還是按照早飯來準備的。這位女主人對吃飯似乎有一種恐懼感,吃什麼都毫釐必究。

    春柳含笑請安道:「夫人,您醒了,睡得可好?」

    裴莉秀沒有回答。她遠遠地瞟著窗前的紫檀木書案。那上面不知什麼時候放了一張薛濤箋。

    薛濤箋上不是什麼詩詞──這裡沒有人和她唱和,大家都知道裴小姐是不懂這些的──薛濤箋上是她的本日日程安排。

    「夏荷進來過?」裴莉秀還有點「起床氣」,沒有好氣的問道。

    「這哪裡敢。」春柳小心翼翼的說,「昨晚你安歇前就送進來了。許是當時黑,沒瞧見。」

    日程是由她身邊專管筆墨的夏荷每天晚上寫好送進來。夏荷也是新近從臨高調來得,她原來是個秀才的獨生女,土匪的一次打劫使得她父母雙亡,宗族裡的人逼她賣身葬親。這才落到了廣州站的手裡。送到臨高檢疫之後因為頗通文墨就進了行政秘書培訓班,這次調回廣州來專任裴莉秀的秘書。裴莉秀的一筆字不但不登大雅之堂,連拿出來見人尚且有點難看。夏荷就專門替她寫書簡、請帖,必要的時候也為她翻譯文縐縐的信啟。行政秘書培訓班現在還附帶教授一些財會知識,所以夏荷還兼做裴莉秀的出納。出外拜客的時候,夏荷還要隨同,以免裴莉秀鬧出什麼失禮的地方來。

    「傳她進來。」

    因為她的任務繁重,而且職責所在,廣州站有人就開玩笑的叫她「秉筆丫環」,也有人叫她「紫明樓掌案丫環」。

    夏荷長得並不漂亮,甚至有點粗手大腳──她的父親只是個鄉居的窮秀才。她小心翼翼的走到房間裡,規規矩矩的斂衣一福,給女主人請了安。

    「你就不用客氣了,今天有什麼事情?」

    夏荷開始解說本日的日程。

    裴莉秀的日程大多數是在應酬中度過的。她要應酬的不僅僅是對紫明樓的客人。也包括與整個廣州站有聯繫的方方面面的大人物。這些人家的嫁娶、喪儀、納寵、慶生……一一都要按照親疏遠近準備禮物,或者親身拜望或者遣人前去。這原本就是大戶人家夫人最主要的一件事情。

    郭逸沒有正式的老婆,裴莉秀既然頂著他的侍妾名頭,這些事情也就一應要由她出面了。

    過去廣州站交遊範圍有限,這方面的事情很少需要顧及,現在卻已經成了裴莉秀的一項沉重負擔。隔三差五就必然有一檔子禮儀上的事情在等待自己處理。

    ……

    「南海縣縣令的三公子在原籍入學,要備禮祝賀。」

    「求老爺的一個姨太太死了,要送一份奠儀。」

    「分巡道的周老爺家定在初八打醮。」

    「劉老爺家遭了回祿,要遣人慰問。」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4:58
第五十四節 初露跡象

     林林總總,大約是十來件禮尚往來的事務。大多數她只要備一份禮一張帖子派人送去就可以,有得卻要親自去一趟才行。

    各種禮節上的事之外,就是各類要拜訪她的人了。

    「下午二點,吳夫人來拜──」

    「哦,又到上課的日子了。」裴莉秀不免有點無趣,用手指捲著自己的鬢髮。

    這位吳夫人是本地的一位有名的「閨塾師」,是河南一位名士的遺孀,流寓廣州,以此來謀生。裴莉秀為了避免自己在談話中不至於露怯,專門請來教導自己學習一些常識的東西和應答的技巧。

    事實證明,這位裴小姐雖然有當一個大明淑女的決心卻沒有足夠的毅力。學了幾次之後就叫苦不迭,於是這種學習也開始變得虛應事故起來。

    即使如此,學習也很無聊。她就找了個藉口從原先的每五天一次改成了每十天一次。裴莉秀一聽今天又是學習的日子,不免宿醉之後的腦袋又大了幾分。

    「今日吳公子和董公子也要來拜訪小姐。」

    「哦?他們兩個倒還有趣。」聽到這兩位,裴莉秀不覺精神了起來。這兩位官宦子弟,自從上次借錢給廣州站做雷州糖的買賣大獲暴利之後,對這位郭東主的手段本事十分佩服,其後來紫明樓愈發的勤了。

    他們家中即有大筆的錢財供揮霍,又是每天無事可做只能挖空心思尋樂子,紫明樓就成了這夥人幾乎每天必到的地方,裴莉秀也好,郭逸、張信等人也好,知道這夥人手裡有錢,背後的父兄家族又有政治勢力,對這伙公子哥是加以籠絡,不僅挖空心思克隆現代玩意,還特意請人到廣東幾位著名清客請來。這幾位清客,有的是善於排曲教唱,有得善於堆山疊石,也有評鑑古董的,裝裱字畫的,馴養花鳥的,一一高薪聘請來為紫明樓的娛樂事業添磚加瓦。兩個戲班子也在籌建當中。

    吃過「早」飯之後,裴莉秀照例到自己的「辦公室」,鄭尚潔這會已經在裡面了,只聽她大聲的在訓斥著:

    「告訴你們多少遍了銀卡雖然不算貴重物件,也不能是個人就發你這麼隨便濫發,人就瞧得輕賤了你們懂不懂?就得大夥想要要不到,卻還得存著一個指望才行。」

    春柳一打簾子,喊了一聲:「裴小姐來了。」裡面的說話聲停了下來。

    裴莉秀走進去,兩個正在被鄭尚潔訓斥的管事的趕緊一起鞠躬行禮。鄭尚潔來了之後,紫明樓的經營狀況更加規整有序了。特別是在營銷上面有了極大的進步。這個做過以前做機票代理、化妝品代理、保健品代理、保險代理、旅遊公司代理、山寨機代理……等等等等的女人非常善於推銷宣傳。在她的指導下,專門成立了一個紫氏企業的營業推廣部,負責推銷各種產品和服務。而紫明樓的推廣活動更是她抓得重點。

    「好了,你們先走吧。以後發卡的事情要注意了。」她再次著重指出這點之後把人打發走了。

    鄭尚潔到了廣州之後不得不按照大明的習慣換穿明代的女裝,但是這種寬袍大袖的衣服實在不便,過了很久才勉強習慣起來。但是怎麼看自己怎麼彆扭。

    因為這個原因,她很少在公開場合露面,把更多的時間放在內部管理和行政事務上,正好大大彌補了裴莉秀的弱點。兩個人合作得相得益彰。加上臨高開始輪訓廣州、雷州兩地的當地土著人員,特別是對原來的經理管事人員做了一番甄別和培訓,在業務上建立起整套的管理制度來。廣州站下屬的各家企業的管理比過去要嚴謹了不少。

    紫明樓的「櫃房」,或者說「總經理辦公室」是一間不大的屋子,裡面按照明代的式樣裝修,但是佈置又是現代的款式。兩張按照現代模樣製造的紫檀木辦公桌背對背的放著,裴莉秀和鄭尚潔臉對臉的做著。

    她們的幾個秘書,也就是所謂的丫環,坐在後面的拼在一起的四張小辦公桌上。鄭尚潔的名下也有兩個丫環,一個分管她的筆墨文書事宜,一個則當會計,專門記賬。

    裴莉秀坐到自己的辦公桌後面,先打了個哈欠,春柳趕快給她沏了一碗松蘿茶來。鄭尚潔鄙夷的看了她一眼:「都中午了,還沒睡醒?」

    「昨晚喝多了──」裴莉秀有氣無力的趴在桌子上,「你鄙視我吧。」

    「我懶得鄙視你。不過這裡還有一堆事情要做。」

    「上帝呀,我到大明來難道就是為了讓我從新坐辦公室當小白領的嘛。」她痛苦的呻吟著,「怎麼這和以前的日子越來越像了。」

    「你不是晚上還當交際花嗎?」

    「唉──」裴莉秀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下去。她的腦袋還是昏沉沉的──交際花的日子也不怎麼好過。

    「營建紫園的事情,郭東主已經准了。」鄭尚潔到了廣州以後,也和廣州站的人一樣在公開場合改了稱呼,以免惹人注意來。

    鄭尚潔現在的身份是郭逸的表親──是專門請來幫忙的。

    紫明樓雖經一番改造重建,格局比以往大為改善,但是畢竟偏處鬧市,不能擴建。為此郭逸派人在城外踏勘土地,要尋個有山有水的好地方營建一所別墅莊園,用來作為紫明樓的分店。這個地方就叫「紫園」了。

    「有人提議要請計成來營建。」裴莉秀想起了這件事情,「不過這個人好像在江南,要派人專門去請才是──」

    「要我說,請計成的事情最好先緩一緩。」鄭尚潔說,「我們只知道這個人在南京,其他一概不知,派個人過去千里迢迢的,沒有三四個月怕是回不來,花費很大不說還不一定能請到人。審計起來不大好看。」

    郭逸在上一次的廣州站工作會議上專門提到過,契卡結束對農業人民委員會的審計之後應該很快就會到廣州站審查賬目,要大家對財會工作要多加注意,尤其是賬目管理和現金上。不必要的開支最好不要花費。

    「那紫園的項目要不要呢?」裴莉秀對這樣的事情沒什麼主見。

    「平常的話停就停了。這會聽到消息再停了恐怕不好,我覺得紫園上了也不錯。多一個賺錢的地方。再說疊山師也不是只有計成吧?」

    「好像是以他最有名。」裴莉秀嘆了口氣,「我們不是在江南呢。」

    兩個女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處理著手上的事情。忽然去門房那邊取上午的帖子的春柳急急忙忙的回來了。

    她把帖子放在桌子上,趕緊向她們匯報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原本下午要來紫明樓的董季重和吳芝香兩個,居然不約而同的派人來說,身體違和,今天就不來了。

    「他們說改什麼日子了嗎?」裴莉秀還沒覺得有什麼奇怪得。

    「奇怪就奇怪在這裡,平日裡他們要是不來,總要另外相約,今天僕人來了之後只說了這麼一句就走了。」

    「興許是忘記了。」裴莉秀這下也覺得奇怪,但是還沒太大的感覺。

    「不,事情還不止這個。」春柳告訴她,今天的門上收到帖子比往日少了三成以上,許多原本要來的人也打發僕傭來說暫時不來了。

    「?」裴鄭兩個人對視了一眼。這就奇怪了。到紫明樓來是件很有面子的事情,因為接待能力有限,即使在這裡喝一頓酒,洗個澡都要提前幾天甚至十幾天預約。一些特別的玩意,只有持有金銀卡的貴賓才能預約。除非發生了什麼要緊的事情,否則是不會取消的。

    這麼說來廣州城裡是發生了大事鄭尚潔敏銳的意識到了這一點。

    「趕快派人到惠福街去見郭逸,廣州城裡有事發生了。」

    但是郭逸那裡也沒有消息,張信趕緊關照人四處打聽,最近廣州城裡可有什麼消息?眾人當晚回報說一切並無異樣。到得傍晚的時候,車水馬龍,人頭簇擁的紫明樓和往常一樣的熱鬧,除了那些取消了預約的達官貴人們沒有露面。

    當晚他們終於得到了第一個消息。

    消息是從巡撫衙門裡巡撫近旁的一名清客透露出來得──平日裡張信等人掌握著一批這樣在各衙門和官員身邊做事的中下級人員。

    此人告訴他們:兩廣總督王尊德正在秘密謀劃討伐臨高的髡賊。

    事情當然算是極端的保密,但是古代社會其實沒有真正的保密概念,任何消息都會被人透露給近旁的人員。

    「真有點不可思議。」在廣州站安全屋裡召開的緊急會議上孟賢說,「怎麼忽然就要進剿了?」

    「這也是遲早的事情吧。」張信說,「官府裝聾作啞到一定地步總有裝不下去的一天了。」

    「按照情報學的觀點,這種消息首先要經過核實才對。」

    「嗯,我已經派人到各個衙門我們的『關係』那裡去核實了。是真是假這幾天肯定會有消息。」嚴茂達皺著眉頭說,「這件事情恐怕來者不善。廣州站恐怕是要面臨一番考驗。」

    「把情況匯報給臨高就好了嘛。」裴莉秀不解,「我們現在可都是正兒八經的廣州土著。」

    「這個不過是官樣文章。」郭逸說,「當初他們可以給我們上戶籍,這次他們也可以不認賬。誰不知道這幾家字號實際上是澳洲人的產業?想不想整治我們,全在這伙官兒的一念之間。」

    「可我們現在名義上不是大明的百姓了嗎?他們總得有個理由吧。」鄭尚潔到大明的日子不長,見到的大明的官兒最多有點猥褻而已,還沒有見識過他們的陰險凶狠。

    「理由多得是。官字兩個口,怎麼說都是他的理。」嚴茂達說,「事情的確很凶險」

    郭逸點點頭說:「大明戶籍是靠不住的。別說我們是冒籍,就是正兒八經的廣州土著,當官的不一樣想收拾就收拾。更不用說廣州站這麼大的產業,早就有不少人眼紅了。這次剿髡賊的事情若是真得,謀奪這幾家字號的官兒和豪紳恐怕要打破頭了。」

    說到這裡,大家都有點默然不語,這幾年來,廣州站要風得風,要雨有雨。幾個主事的人都成了廣州地面上響噹噹的人物。他郭逸一個帖子出去,廣州府和南海、番禺兩縣立刻會有人出面,一般的事情立刻就可以擺平。就算上到分巡道衙門、布政使司衙門乃至巡撫、總督的衙門,他們一樣有著交際,隨時可以走通裡面的門路。任何消息,也能隨時隨地的傳送出來。

    廣州站利用起威鏢局擴展客棧、倉儲和物流產業的時候,和當地的坐地虎,臥地龍很是相鬥過一場,這個時期特偵隊屢屢在廣州城裡乾濕活,殺人放火滅人全家的事情幹過不少,因為和官府的關係硬,背景足。別說苦主追究,連個多嘴的人都沒有。

    這種狀況讓他們產生了一種自己是廣州城裡的「隱身教父」的感覺。廣州站是穩如磐石。在安全屋裡開會的時候,取笑大明官府的腐敗、貪瀆和無能幾乎成了會議上的一種循例了──只要肯花錢,什麼都能幹。這已經成廣州站一干人的思維模式了。

    有人甚至在喝多得情況下開玩笑說:就算有一天臨高的總部覆滅了,靠廣州站的基業穿越集團也能重整旗鼓。

    現在,僅僅是一個對臨高即將動武的消息就使得他們如遭雷擊一般。

    他們從來就沒有這樣真切的感受到自身對整個臨高集團的依賴性。不用考慮、衡量或者計算什麼,沒了整個集團在背後的支持,廣州站的覆滅就是頃刻之間的事情--他們只是一塊大肥肉而已。

    「我們也不要一個勁的發急。」嚴茂達說,「這消息暫時還沒有證實。不過既然是從巡撫衙門來出來的,我認為真實性在九成以上。應該做一些預備工作。」

    「嗯,我贊同老嚴的看法。」張信說,「這件事情雖然有點來得蹊蹺,也不能做一個防備。我的看法是,人最要緊,財貨東西都不打緊,事情緊急的話就立刻撤退。」

    「要啟動渾行動嗎?」

    渾行動是廣州站的總撤退計畫。包括人員的遣散和撤退,物資財物的運回、隱蔽和埋藏,以及各種商業關係的料理。這個方案自廣州站成立之後就開始制定,隨著廣州站的規模愈來愈大,渾行動的計畫書也愈來愈厚了。

    郭逸說:「當然不,現在只是一種可能性,我們無需過於緊張,也不能亂了陣腳。」

    「一旦要他們要進攻臨高,我們這裡肯定是保不住的。」張信說。

    「會不會征伐臨高,這還沒有確認。」郭逸說,「我們不能排除一種可能性,有人企圖利用我們是澳洲人這件事情,用大帽子罩我們。」

    「你的意思是?」鄭尚潔不大理解。

    「你是說,有人利用討伐臨高這個事情,來逼迫我們吐出利益來,至於是不是會進攻臨高則並不一定?」

    「對。我們要考慮這樣的可能性。廣州站是塊肥肉,虎視眈眈的人不少。這廣州城裡,看人家買做得好就巧取豪奪的事情還少嗎?我們一貫是後台大根子硬,要吃紫氏集團這塊肉,就只好從根子上來整我們。放出這麼個真真假假的消息,逼我們自亂陣腳。」

    「你是說消息是可能是假得?」

    「不,消息可能是真得。但是討伐臨高這件事情卻未必會實施。所謂盤弓不開箭。」

    「這伙當官的見風使舵的本身很大。所以我說,就算真有要有進攻臨高這碼事,我們也不必著急。廣州站在這裡牽扯的方面很多,一旦完蛋,很多人的利益都會遭到嚴重損失,他們是不會放任不管的──比如高舉。就算彼此的貨款能夠互相對沖,他還是喪失了澳洲貨物的供應,得不償失。」嚴茂達說。

    「現在還是找各種渠道把消息證實一下,順便也去找找我們的盟友。讓他們必要的時候能夠出來為我們說話。」郭逸說,「當然,這個消息要今晚就匯報到臨高去。從今天起廣州的動向要一日兩報。」

    「好吧。」大家表示贊同。

    「還有孟賢那邊。」郭逸說,「德隆銀行和廣州站的公開聯繫很少,而且裡面有大量的官宦的私人存款,估計不會受太大的影響。你最近就不要到紫字號裡來了。有事情派交通員聯繫,真要發生了什麼緊急事情失去聯絡,你可以按照局勢自己安排撤退或者暫時待命。」

    賢重重的點點頭,「我儘量堅持。」

    「還有,你最好把存銀盤點一下,看有多少能夠調用的。」郭逸說,「我估摸著,這個消息如果屬實,過幾天這幾家紫字號企業就會面臨一次大規模的擠提了。你自己那裡恐怕也會有擠提。每家最少要準備五萬兩現銀。」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4:58
第五十五節 門路

    廣州站的三家字號都吸納了大筆的存款。這些存款實際上是統一存在德隆銀行裡的,如果廣東這邊要進攻臨高,和臨高關係密切的幾家企業的下場是不問可知的。存戶擠提也就在意料之中了。

    孟賢連連搖頭:「現在哪裡有這麼多的現款?」

    吸納到的存款大部分都投入到了廣州站的運營中去了──按照財政總監部的指示,在廣州當地吸收的存款是不作為臨高所需的原材料採購貨款使用的。它們被用在廣州站的多種生意和投資上:開辦新得產業;收購販洋貨物--臨高的東南亞公司的販洋船的各種貨物除了雷州供應糖和酒,臨高供應部分商品之外餘下的都是廣州站承辦;經營放貸業:包括商家之間的拆解、放貸和針對個人的小額放貸。

    「現在你手裡有多少現款?」郭逸問。

    「馬上可以動用的不到六萬。我是按照準備金保留的……」

    在德隆存著各家字號吸收的存款和它自行吸收的存款共計四十萬兩。這在本時空是筆不小的數字。

    「別說什麼準備金了,你要趕快盤點清楚。每家應該還有一部分銀子的流動資金。回去先把銀子歸攏下,清點清楚。到底能用多少現金要逐日報告。能追的賬款趕快追。應付的──」郭逸剛想說「能拖得就拖一下」。

    「我看應付的就應該付,絕對不要遲延。不然一個拖延付款的風聲傳出去馬上就會鬧出擠提來。」孟賢說。

    「也對。現在這事情只是有風聲,我們先鬧得風聲鶴唳反倒要受害。」郭逸在廣州日久,深知本時空的商業就是靠信用吃飯。一旦有不穩的消息出來,任你多大的江山頃刻就會像座冰山一樣倒下來。

    當下又商量了下,決定郭逸等人暫時先各回原處辦理業務和應酬社交。暗中另外做一些相應的準備工作。

    「嚴茂達,你管理起威這一塊,要多注意鏢局系統那邊,孫可成要牢牢掌握住。必要的時候可以通過他們的網絡撤退」

    「這個沒有問題。孫老掌櫃很靠得住。」嚴茂達說,「不過起威和我們來往很頻繁,這種關係恐怕瞞不住別人。」

    「瞞不住也沒關係,起威和很多的大戶也有業務往來。自保應該不成問題。」

    會議結束前,郭逸關照張宇辰:「你帶著電台和密碼本先撤退到起威的後備聯絡點去。還有安全屋裡的各種現代裝備,都要裝箱帶走──你親自辦理這事。」

    「我回去就辦。」張宇辰應承道。

    廣州站在城裡設置了多個後備的聯絡點,作為必要的時候安身之處。由專人負責看守,隨時可以接待撤退人員。

    第二天一早,郭逸起了一個大早,關照人把孫常叫來。

    孫常從臨高審查回來之後,郭逸正式給他脫了籍。他現在是郭東主身邊的大管事,身份地位和以往大不一樣。按照本時空的標準就是「豪奴」了。

    「你坐我的轎子,帶上幾天前剛到的福建春茶和我的帖子,一家一家的去致送。」他關照孫常,「對方要是見你,你就去坐一座,客氣幾句,要是不見,要不要緊。要記得,把每家的態度記清楚」

    常點了點頭,「按照禮簿上去送?」

    「不錯。茶你去紫誠記取,每家二斤。」

    「是。小的這就去。」

    人情薄如紙。這點不管任何時空都是一樣的。如果消息屬實,這夥人肯定會像避瘟神一樣對孫常和他的禮物避而不見。

    紫明樓這裡情況一時間還不明朗。雖然重要客人的預約少了不少,但是業務狀況還是一如既往的好。

    「情況好像不妙。」鄭尚潔跑來告訴她,「昨晚上的六間VIP房的預約,居然有三處都沒有人來放鴿子了」

    裴莉秀不用看名單也知道昨晚上預定了VIP房準備尋歡作樂的六位是誰,有哪幾位沒有來她也大約猜得出來。看來,事情是十有八九了

    「備轎」裴莉秀忽然叫了一聲。

    「你要去哪?」鄭尚潔見她面色清一陣白一陣,很是擔心。

    「我去高府」

    高舜欽的愛妾蘇愛是她的手帕交,高舜欽又是廣東巡按,在本省的官員中地位尊崇,對臨高採取軍事行動的事情,他絕對不會不知道。

    蘇愛那裡的消息,比各府各衙的師爺和二爺那裡傳出來的消息更準確些。

    裴莉秀的轎子,在廣州是出了名的。為了防著太過招搖使得蘇愛不見,她只叫人抬了樓裡專為客人預備的二人小轎,往高家去了。

    因為她的身份關係,見得又是侍妾之類的人物,自然不能象一般大戶人家的夫人一樣到門投貼,只能悄悄的到角門上關照僕人去投貼。

    門上的僕人見來者不過二人小轎,又是在角門投帖,料知不是什麼大人物,更不會是拜訪老爺太太之類的正主。也不問要尋何人,只冷冰冰的回了一句:「不在家。」便要關門。

    春柳是見慣了世面的,馬上塞了一串錢過去:「煩請通傳蘇姨太一聲,就說紫家的姐妹來了。」

    聽說要見的是蘇姨太,加上又得了一串錢,僕人的神情馬上就變了,恢復了恭謹的神情:「請候片刻」

    盞茶功夫,蘇愛派人來接她進去。

    轎子落在中門上,引路的婆子帶著她和春柳向後院而來。

    蘇愛這裡,她來過幾次,知道這位江南名ji出身的高府愛妾是住在花園裡的。

    一行人沿著一條花樹掩映的小徑往前走。走完曲曲折折的迴廊和石徑,來到一處單門獨戶的小小院落裡。裴莉秀一貫是路盲,來過幾次也不認路,糊裡糊塗地只跟著婆子走,但是到得這個地方她是認得的──這裡正是蘇愛的居處。

    院子裡的花木池石都佈置得錯落有致。一幢三開間的小樓,掩藏在濃密的樹影裡。

    門口早有丫環接過,一邊扶著她前行一邊叫了一聲:

    「裴姑娘來了」

    隨即響起細碎的腳步聲。株簾一掀,先走出來一個丫環。她向客人行了禮,轉過身去,雙手把簾子舉起。過了一會兒,一位身材頎長的靚妝麗人姍姍地走了出來。

    這位就是蘇愛了,不論以哪個時空的標準,蘇愛都堪稱美麗。不過身材就顯得單薄了些。她是揚州人,到了廣東之後覺得說不來廣東的白話,身邊的丫環婆子都是從江南帶來得。連院子的佈置、房屋的陳設乃至食品也是最時髦的「南風」。裴莉秀每到這裡,都有一番大明的江南風尚享用,和紫明樓不古不今的奢侈又是另外一種感受。

    原本手帕姐妹相見,要有一番話說,但是現在裴莉秀已經沒有心思多加客套。蘇愛似乎也知道這位姐妹的來意,直接將她迎入內室奉茶。

    丫環送過茶點。蘇愛關照丫環把院門暫且閉了,不要讓閒人進來。兩個人這才開始談話。

    裴莉秀打聽的自然是廣東官府最近的動向。

    「有件事情,我原想今日親身來紫明樓告訴妹妹的,妹妹既然來了也好。」她小聲道

    蘇愛告訴她:高舜欽最近每天都在書房擬稿,似乎是在寫奏摺,而且經常和自己的幕僚在書房談話,還專門要人去外面尋書。

    「尋什麼書?」

    「似乎是講御倭的書。」蘇愛在自己的房中小聲的說,「我看他的樣子,最近官府對你們恐怕不利。」

    「到底是怎麼回事?蘇姐姐萬望告知一二。」裴莉秀已經到了央求的地步。

    「你不要著急」蘇愛平日裡和裴莉秀相處的極好,又得了她許多的好處,眼看著手帕姐妹的東主要遭難,自然也不能不出一點力。

    「這件事情出頭的是總督府的贊畫,叫呂什麼的。」

    「呂易忠。」

    「對,就是他。」蘇愛說,「這個人不知道有什麼圖謀,給王制台出了這麼一個主意。王制台一時糊塗就聽從了他,唉,真是多事」

    「呂贊畫?」裴莉秀頗有五雷轟頂之感。這個呂易忠因為是總督的贊畫,自己對他是曲意奉承,不但三節兩敬從優,平日裡他到紫明樓來宴客會友也常常是不費分文。而這個呂易忠平日裡對郭逸和她也是非常的客氣,有什麼棘手的事情,郭逸甚至自己的一個手條過去,立刻就辦下來了。應該說雙方在履行中國式傳統的官商勾結方面堪稱古今典範。

    沒想到這個平日裡一臉正氣、和氣的老頭子居然下手這麼毒辣一想到郭逸和自己一干人辛辛苦苦的創業打下得偌大江山就要灰飛煙滅,裴莉秀氣得雙肩直顫。

    「依姐姐看,這事情還有無挽回?」裴莉秀緊問道。

    「這就要看王制台的了。」蘇愛說,「不過,呂易忠這個人在王制檯面前很受用。若不能讓此人回心轉意,恐怕不能挽回。」

    「不知道姐姐能否請高大人──」

    蘇愛連連搖頭:「你這是休想。」大約覺得自己峻拒過甚,又緩了口氣道,「我家大人的脾氣,姐姐知道的最清楚,他最厭通海下洋之人,前些日子還在說要把斷了佛朗機人的食水供應,逼他們撤出濠鏡。你們澳洲人一直待在臨高,他也有耳聞,葡萄牙人尚且容不得,難道會容得下澳洲人」

    蘇愛又說:「我勸妹妹還是趕快回去和郭東主說說,讓在臨高的澳洲人全部改裝蓄髮,再請人到廣州活動落籍,也省得在那個瘴癘之地苦挨。以你們之能,還怕在這裡落不下腳?」

    「多謝姐姐謀劃。」

    裴莉秀道了謝,又請她能否進言,保護三家紫字號的企業。

    「姐姐大約知道,外面要征伐臨高的消息一出來,郭東主的幾處產業原本就有不少窺覬之人,風言風語一起,恐怕會有許多是非來還望姐姐能夠請得高大人的一張帖子,維護則個──」說著她已經涕然欲淚了。

    這倒不是她有意惺惺作態,實則是被打擊的過於沉重。特別是紫明樓,傾注了她的大量心血,若是就這樣毀了她如何能甘心。

    「妹妹且寬心。」蘇愛安慰道,「當官得的精得很,一時半會斷然不會打紫明樓的主意。只是風聲既然起來了,必有一起子惡人要藉機來尋事訛詐,說不定要逼迫你們投獻的也未可知。」

    「投獻?」裴莉秀當然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在大明經營商業是很不容易的,沒有背景的商人常常會受到各種地方官私惡勢力的敲詐刁難,有的商家甚至為此家破人亡。就有人將自己的產業投獻到某個士紳名下,換得庇護。當然要大大奉上一筆錢財。以後每年也得有一定的「孝敬」。這不過是鄉間的小地主、自耕農帶地投獻的商業版本而已。

    「這是不行的。」裴莉秀怔怔道。

    「事到危難的時候,倒不失為一條路子」蘇愛寬慰道,「你們不是和高家關係極好嗎?高家是楊公公的路子。若是投獻到楊公公名下,礙著太監的威風,這廣東就沒人敢動你們的腦筋了。」

    蘇愛最後給了她一個小小的拜匣。裴莉秀打開一看,裡面是一張大紅的拜帖,正是高舜欽的。

    「這張拜帖就給你了。不過,若是有什麼大佬存心要謀奪你們的產業,恐怕也起不了什麼用處。」蘇愛提醒她。

    「多謝姐姐了。銀子,改日一定奉上」裴莉秀知道要拿到這張拜帖起碼要花三四百兩銀子──還不算打通高府裡關節所需要的費用。蘇愛就這麼給了自己,堪稱是姐妹情深了。

    「我們姐妹之間還談什麼銀子」蘇愛搖頭,「這裡你最近也少來。銀子,等你們能平安渡過此劫再給也不遲。」她遲疑了一下,「還有我存在你們櫃上的銀子……」

    蘇愛在紫明樓存有二千兩銀子,這是她多年來的積蓄。如今紫氏字號岌岌可危,再講義氣也不能立於危牆之下。

    裴莉秀趕緊道:「請姐姐將摺子給我,回頭我就遣人給姐姐送來。」

    「銀子不能送來。」蘇愛趕緊道,「這裡人多口雜……」

    「是,妹妹糊塗了。」這是蘇愛的私房銀子,怎麼能堂而皇之的送到高府來,「那麼姐姐意願存到哪裡?妹妹一概辦好了再送摺子過來。」

    「我看,就存德隆好了。我家老爺往京城的匯兌,現在多用這家字號的。」

    裴莉秀原本心事重重,這會幾乎笑了出來──銀子本來就在德隆銀行。原本她還擔心會影響德隆的現金儲備,現在不過是換個摺子而已。

    「好妹妹回去就辦。」她回答的很是乾脆。

    裴莉秀從高家回來。先派了夏荷去德隆,在賬面上劃撥了一筆,從新用德隆的名義開了摺子送到蘇愛那裡去。自己則坐下來給郭逸寫了一份密信──信是用秘寫藥水寫就得,上面原原本本的寫了自己去見蘇愛的前後和對方的談話內容。

    投獻這種事情,不用想郭逸是不能同意的,而且這也不在他的權限範圍之內。

    剛寫完了信打發了交通員送去,裴莉秀剛想找鄭尚潔聊聊當前的局勢。就有門上人來稟告:

    「巡撫大人案前姜老爺到。」

    姜老爺?裴莉秀想了好一會才想起來,這人是廣東巡撫李逢節幕中的一位師爺。地位並不顯赫,專門為李府辦些瑣碎小事。

    這樣的人,過去在紫明樓是車載斗量的貨色。但是此時忽然來拜必有原因。裴莉秀沉吟片刻,吩咐:「請他到花廳相見。」

    裴莉秀稍稍整裝,才起身到花廳去。這位姜老爺已經在裡面「久候」了。

    此人大約五十上下年紀,看穿著應該是個秀才之類。形容相貌倒也堂堂。

    只是此人一見裴莉秀,一對眼睛就死盯著著她,大約覺得這樣太過無禮,馬上又把目光轉到了春柳的身上。

    雙方見過禮,春柳奉上茶。裴莉秀便問起他的來意

    這位姜老爺咳嗽了一聲,擺出一副「官事在身」的樣子,巍然道:

    「今日來拜會,所謂官身不由自主是也。」

    裴莉秀在廣州廝混久了,知道這是一句「官話」,差不多就是「本人來辦得是公事,公事就要公事公辦」的意思。她心裡暗暗一驚,難道廣東官府方面已經準備動手了?

    她想到蘇愛的提醒和郭逸開會的時候要他們「沉住氣」的指示,只是微微頷首,問:

    「撫台大人有何見教?即請姜老爺示知,以便遵照辦理。」

    姜師爺沉吟一下,道:

    「一是,近來城中頗有些傳言……」

    他說著拿眼睛看她,希望她自己說出來,但是裴莉秀此時已經打定了主意,一切少開口為好。

    見對方毫無表示,姜師爺暗暗罵了一句,只好把話挑明了說

    「有傳言說貴東是冒籍廣州,實則是海外的澳洲人士。」

    「我等雖非廣州土著,到底也是大明百姓。」裴莉秀緩緩道,「所謂海外澳洲人,不知從何說起?」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 11

    主題

  • 1594

    回文

  • 1

    粉絲

200 字節以內<br /> 不支持自定義 Discuz! 代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