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臨高啟明 作者︰吹牛者 (連載中)

 
slayeroc 2012-7-31 12:38: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12 1002874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5:07
第六十七節 跑路之前

  「這些貨物你就用來應付門市。」郭逸指示道,「庫中存著的做首飾用的金銀清點一遍,有提存款的,就用這些先支付出去。我還會調撥銀子過來。你不必擔心。」

    說郭東主備下了銀子應付擠提,沈范的心定了許多,紫珍齋的不少存銀客戶都是他去拉來得,若是被查封,官府裡的人向來是吃了骨頭不掉渣的主,根本不用想收回,自己多少年來的老臉就要丟盡了。

    「各處的匠人們,要不要讓他們回家?」

    「這裡的局面你要先維持著。」郭逸想了下,如果現在就開始大規模的遣散人員,必然會讓官府起疑心,搞不好會提前動手查封抓人。必得保持著正常經營的摸樣才行。

    這些當地的匠人,不過是埋頭做工領工錢。雖然對郭逸這樣大方慷慨的東家很感激,畢竟是外圍中的外圍,對廣州站的秘密所知甚少。就算被查封,官府也不會拿他們怎麼樣。不必急於遣散。

    為了防止被人瞧出自己正準備離開的摸樣,第二天郭逸還是堂而皇之的坐著轎子去拜訪城裡的客戶,不過已經很少有人願意見他了。郭逸也就望門投帖了事。他這樣不過是為了宣告自己的存在。

    走過一圈,他的豪華大轎抬到了紫明樓,這裡依然是燈火通明的摸樣,然而這個這個曾經紙醉金迷的廣州窟現在門可羅雀,只餘下空蕩蕩的大廳了。

    鄭尚潔等平日裡不太露面人已經相繼撤出了,只有裴莉秀百無聊賴每天在這裡露面。此時此刻,她正斜依在二層的明閣子的湘妃榻上,一個人喝著悶酒。

    她是個極好熱鬧,又愛慕繁華的人。平日裡坐在這二樓中間的閣子裡,隔著細竹簾子看著樓下大堂人來人往,耳畔是歡聲笑語,絲竹之聲……這一切是多麼讓人賞心悅目。

    現在大堂裡卻是空空蕩蕩,連噴泉的滴答聲都清清楚楚。

    看到郭逸到來。裴莉秀迎接他的是一個大大的哈欠。

    「怎麼樣?沒有客人?」

    「一個人也沒有。」裴莉秀喝了一口格瓦斯,「只有提銀子的人上門。」

    「應付得來麼?」

    「沒有問題。大戶們早就提走了,」她說,「小戶耗不了幾兩銀子,而且還都是不要利息的。」說著她也給郭逸倒了一杯,「你也喝吧,格瓦斯帶不走,留著也是便宜了別人,乾脆喝光。」

    「雖然是汽水一樣的東西,到底也有點酒精,你還是少喝為好。」郭逸喝了一口發覺裡面還攙和了朗姆酒,「我們現在是隨時準備逃走。喝的醉醺醺的怎麼走?」

    「你說我們還能回來麼?」她忽然問。

    「少則三個月,多則半年,這裡還是你的地盤。」

    「這半年好難熬……」她看著自己的紅指甲,

    「要不你回臨高去,聽說那裡也要辦一個臨高版的紫明樓……」

    裴莉秀笑了起來:「小郭──」她似乎有點對這樣的稱呼有點陌生了,「我們還回得去麼?我的滿匣子的首飾,幾十箱子的衣服;你們的小老婆,丫鬟……我們和臨高已經格格不入啦。」

    郭逸的心緊縮了下。這是他一直擔心的事情。他喝了一口格瓦斯:「這事用不著這麼想:我們最多算先富起來的一批人。執委會也不會不諒解我們在廣州的所作所為的……」

    「你在機關裡混得太久了,說話都在打官腔了。」裴莉秀有點微醺了,「我一點也不想回臨高……」

    「你別胡說了。」郭逸有點緊張的四下一瞥。閣子裡一個人也沒有。「沒有臨高,也就沒有廣州的一切。你這點都不明白?眼下廣州危機四伏,難道你想被抓到牢房裡吃板子戴枷鎖跪鏈條?」

    說到這個的時候裴莉秀畏縮了一下,她有點遲疑道:「不會吧……我看大明的官兒還挺有風度的,一個個挺會憐香惜玉的。」

    「你要落到了官府手裡,就知道獄卒是怎麼『憐香惜玉逸心裡冷笑一聲,別說現在是17世紀,就是21世紀,專政機關裡走一圈喝杯茶也夠你受得。PEPI真是一天到晚風花雪月的忘了是什麼年代了。

    郭逸知道再和她談下去毫無意義,不過她既然還在這裡堅持,就能吸引住很多人的眼光,目的也就達到了。他又關照了PEPI幾句。起身到後面的安全屋去了。安全屋裡夏荷正在燒文件。他知道這個女孩子其實是政保總局機要班的畢業生,受過專業訓練,辦事非常牢靠。當即又囑咐了她幾句。

    這時候,他的一個專門辦理秘密事情的小廝來小聲稟告他:都已經準備好了。他才到了裴利秀的閨房中──這裡早就預備好幾套僕役夥計穿得衣服鞋帽給他換上,又在臉上抹了些油灰,這才悄悄的打開房中暗門,從一道秘密的樓梯下到後院。這裡早就有張信派來的兩名保衛人員候著。

    廣州站的保衛部人員是從起威鏢局選拔來得年輕人,經過考察之後秘密到過臨高接受過培訓。在組織體繫上自成一格,和起威鏢局的關係不多。

    三個人夾在一群夥計廚子之中悄悄的離開了紫明樓,沿著後巷走到大街上七轉八拐到一處無人之地,確認無人相隨,郭逸才坐上了一頂早已等候好的轎子。

    這樣人人都知道他是去了紫明樓,晚上是在自己的侍妾那裡過夜了。過去根本用不著如此大費周章,現在他卻不得不十分的謹慎。

    轎子沿著小街走了許久,抬進了一處黑黝黝的小院之中。此處是當初他置辦的一所院子。有機密事宜要辦的時候就在這裡和人秘密約談。

    他今天要約見孫可成──孫可成的起威鏢局是廣州站的支柱之一。但是起威的半獨立的地位讓郭逸對他們的態度產生了極大的憂慮。起威雖然整個財務被廣州站所掌握,但是裡面的人大多沒有經過臨高的甄別和政審,他不得不防著孫可成或者他手下的徒子徒孫們突然叛變,倒向官府──鏢局一貫自命做得是「正經買賣」,對官府是言聽計從的。

    孫可成的態度如何,他今天一定要摸清楚。這事關未來的合作──在全國佈局的規劃圖上,起威鏢局也是重要的一部分。

    孫可成已經在屋內等他,見他易容換裝而來,頓時愕然。

    「郭東主,事情已經變得如此緊急了麼?」孫可成也顧不得客套了。官府要對澳洲人動手的消息已經傳開了。

    「總在十天半月之內,必見分曉」郭逸毫不避諱可能發生的事情,「我自然是要避一避這個風頭的,只是起威鏢局向來和我們來往甚多,恐怕會牽連你們……」

    「這個不礙事。我自有辦法。」孫可成擺手,「你們怎麼辦?」

    看他的樣子頗為真誠,郭逸故意道:「我們準備先在這裡躲一段日子。」

    「東主,你不要說這樣見外的話了。」孫可成搖頭,「這所小院子能住幾個人?你們人丁又多。不若住到我那裡去好了。我早先在鄉下置了幾處田宅,你們有多少人去住都使得。」

    郭逸不置可否,只說還有許多事情要料理,可能先會再這裡藏身一階段。等事情了了再做打算。

    「這且不談,一旦官府對我們不利,你們怎麼應對?」他問。

    「不要緊。我們護院走鏢,就是和有錢有勢的人打交道。總還有點薄面,不會鬧僵了。他們下任的時候蒐羅的錢財女人還指著我們護送還鄉呢。」孫可成道,「查辦了起威與他們又有什麼好處?鏢局裡的銀子財貨都是別人的。難道大人們要自己去走鏢送貨開客棧麼?」

    「不錯。」郭逸點點頭,「不過起威這一關恐怕也不會這麼容易過去。」

    「起威的事情東主您盡可以放心。」孫可成點了點頭,「沒有東主您當時拉我們一把,起威不過是家朝不保夕的小局子,如今也成了廣州城裡的大字號。幾百口子人靠著吃飯過日子,起威上下從來都是感激不盡的。雖說起威不敢犯王法,也不是只知道磕頭的糊塗蛋──世上的是非對錯我們一個個心裡明鏡似得……」

    儘管摸清了孫可成的態度,而且孫可成的為人他也是相當的有把握,但是郭逸依然不敢把最要緊的部分交給他保管──他可靠,不等於他手下的所有人都靠得主。考慮再三之後,他決定讓孫可成照顧本地的夥計工匠,順便再隱匿一部分從臨高調來的工作人員和粗重財貨。

    他還關照孫可成,準備一條秘密的逃亡線路,雙方約定了暗號,萬一需要逃走的時候,憑暗號接頭。

    但是真得跑路的時候他依然不敢完全信賴他們。對外情報局那邊已經來電,準備派遣一個由特偵隊和情報人員混合編組的接應小隊來廣州,準備在必要的時候直接用武力幫助他們逃離。

    然而對付查封廣州站的跡象卻一點沒有顯示出來。廣州的官府似乎有意讓郭逸等人有充分的時間來考慮投獻的對象。對紫字號的三家產業乾脆不聞不問。與此同時各家來談投獻的人川流不息,田達幾乎是天天上門催促,郭逸乾脆徹底避而不見。

    「田老爺來拜。」門上人向他稟報導。

    呂易忠正要出門,此時只好又坐了下來,他嘆氣道:

    「快請」

    他這幾天正在為大軍出動的事情奔忙,每天忙得腳不點地。

    會議定下出兵方略之後,何如賓的意思是要「持重」,他在廣東任職多年,對海南的氣候地理略知一二,知道馬上就要入夏面臨雨季的問題,秋初又有颱風,所以主張乾脆到十月再行開拔。這時候秋糧已經登場,沿路籌措糧草也方便。秋高氣爽,部隊行軍駐紮也不容易發生疫病。

    但是王尊德的意思是要「速戰」。此時開拔糧餉已經備齊,何如賓無法再推脫,只好決定在六月初就開拔部分人馬。

    廣州城外人喊馬嘶,各路大軍都在集結當中,許多軍機事務要辦理,呂易忠原來就忙得不可開交,還要應付田達三天五天便來一次要他「速速將紫明樓的事情辦妥」,心裡不由得叫苦連天──後悔自己不該去兜搭這門生意。原本他有九成以上的把握,郭逸只要一聽到朝廷要向臨高動兵的消息就會嚇得魂飄魄散,乖乖得向田達投獻產業。自己不但討好了田國丈,還能從中撈取一筆好處──田達原來已經許他事成之後三千兩銀子的好處。

    沒想到這郭逸居然軟硬不吃,一副死扛到底的摸樣,不但三家字號照常開門營業,連田達等人也是見過一次就不再見了。

    田達便時而到他這裡來吵鬧了,要他即刻把郭逸等人抓起來。逼他投獻產業。

    蠢貨呂易忠聽了他的「高見」心裡暗暗罵道。但是自己也很無奈──這個「蠢貨」對自己指手畫腳,自己還得陪著笑臉。

    把人抓起來很容易──他關照南海縣一聲就是了。但是一人抓起來了,產業就要入官發賣,還投獻個屁。至於入官發賣之後鹿死誰手就是另外一件事了。田國丈到底遠在北京城。不見得人人能買賬。

    不管呂易忠如何的解釋,田達始終逼著他不放──他到底不過一介奴才,不過是依仗著國丈的勢力狐假虎威而已,在廣州城裡並無一點勢力可言。當官的只要推脫敷衍就很難辦事。

    呂易忠原本還想繼續敷衍他,沒想到此人居然又提出了一個要求:

    「久聞紫明樓的裴莉秀是位澳洲來的絕色女子,此次要姓郭的投獻產業之外,這個女子也要一起獻給國丈大人。」

    呂易忠哭笑不得,怎麼又看上人家的小妾了。這裴莉秀他也見過多次,已經是二十四五的女子,長得雖算精緻,到底粗壯了些。就那身高便比一般男子高出許多來。這樣的蠻夷女人田國丈怎麼會有興趣?不會是這個田達自己想要吧。

    想到自己這些日子正在參贊軍務,居然還要替一個奴才搶女人出謀劃策。呂易忠的心裡產生了極大的厭惡感。

    真是荒謬絕倫

    他原想敷衍一番再哄他回去。忽然又想到:抓郭逸固然不行──一抓人就得產業沒官,抓他的小妾卻沒有關係,不管什麼罪名扣一個抓回來,來個殺雞儆猴,逼得郭逸自己來投獻。

    至於最後裴莉秀是不是會物歸原主,這就不是他的事情了。

    「此事容易,都在我身上。」呂易忠滿口答應。

    「當真?」田達最近被他哄得多次,對他的信用很不放心。

    「當真。」呂易忠點頭,「三天之後,我自然將人交給你。你有了這小美人,還怕那勞什子郭逸不乖乖的雙上獻上產業?這可是他的心頭肉。」

    「好就信你這回。」田達一拍桌子,「三天後我來這裡提人。」他冷笑一聲,「呂贊畫,你可不要食言啊,」

    呂易忠打發走了田達,馬上在書房裡提筆寫了一張手條:

    「著即將紫明樓郭門裴氏莉秀拿到,南海縣知道」下面手書了花押。

    他等墨跡稍干,就叫來一個僕人,命他送到南海縣衙門去。

    這天晚上,春柳正在後門上照看──現在紫明樓的人手已經大為減少,她不得不自己來照看後門,等候交通員的信息。嚴茂達、張信等人已經全部轉入地下了。但是彼此之間的聯絡一日也沒有中斷過。消息全部是由交通員送來的。

    交通員是化妝成挑擔賣零食的小販,他從不進門。春柳知道這個小販每天晚上都會經過這裡,但是有沒有信息要傳送卻要看他的擔子上的風車。插在左面就沒有消息,若是插再右面,她就要去買點吃得,順便把秘信帶回來交給裴莉秀。

    小販剛剛過去。春柳正要關了門睡覺,忽然一個黑影從牆根掩了過來。春柳是經過培訓得,當即往門後跳了一步,用暗號叫了一聲。

    「天乾物燥」

    暗號即是識別來人的信號,也是提醒守在門後和後院裡的保衛人員注意有人逼近。

    來人卻並不回應暗號,直直的闖到門上來了。也不管門即將要關上,直接把腳伸了進來。

    「莫關門」來人急急得叫道。

    「是誰?」春柳問道。

    「我是──吳──」來人趕緊將臉上的眼紗摘了下來。

    「是您?」春柳差點叫了出來──這不是吳芝香麼?她趕緊打暗號讓保衛人員不要出動。

    這位吳芝香是紫明樓的常客、熟客。經常來裴莉秀這裡獻慇勤,而且還在紫明樓的櫃上存了一大筆銀子取息。不過自從半個月前他突然帶人來提走存銀之後已經有一個多月沒來了。

    「您這是怎麼了?」春柳驚魂未定:這位官宦人家的子弟,還是個秀才,深更半夜的穿著這麼一身衣服偷偷摸摸的來訪做什麼?

    「裴小姐在麼?」他連氣也不喘一口就問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5:08
第六十八節 離開

   「小姐睡下了。」春柳馬上意識到此人深夜秘密來訪必有重要的消息相告,馬上又道,「我這就叫她起來。」

    「不用了」吳芝香卻出人意料的說道,「你速速告知裴小姐,呂易忠這個爛了腸子的壞蛋已經下了條子給南海縣,要他們出牌票捕拿小姐。請你家小姐速速迴避了。」

    春柳原以為這吳秀才不過是個貪財好色的紈褲子弟,沒想到危急關頭竟有如此的俠義心腸。不由心頭一熱,斂衽福了一福:

    「多謝吳公子高義。」

    「你不必謝了。還是讓你家小姐趕緊找個地方避一避。一進了大牢,就是神仙也得脫層皮而且她的事情太大,根本無人敢保」吳芝香說著把眼紗戴上迅速轉身隱身到黑暗中去了。

    南海縣要抓裴莉秀的消息迅速傳到了郭逸那裡。儘管不知道為何先抓她而不是自己,但是郭逸認為撤退的時機已經到了。抓不到裴莉秀就會轉而抓自己。

    他思量了片刻,叫人把孫常喊來:

    「你即刻派人到紫明樓去,把人按照計畫疏散掉。粗笨的財貨就不要了。外地的夥計到孫掌櫃那裡躲一躲。叫幾個臉生的手下明天一早在紫明樓附近把家在本地的夥計堵回去。不要去店裡。」

    南海縣抓不到正主,多半會把還在樓內的夥計抓一批交差--沒必要讓他們也被捲進去。

    郭逸給了孫常一個摺子和圖章,「這是以孫可成的名義在德隆開的戶頭。你交給他用來支付大夥的安家費。」

    「明白,我這就去辦」孫常急急的走了。

    郭逸這邊正在收拾東西,處理文件,轉移物件。不覺已經天色已經微亮,肚子餓得厲害。忙讓人送來早飯。原本他有專用的廚子,不過幾天前已將人遣散了。現在他和餘下的的人一起吃大夥房的早飯。

    正在吃飯間,孫常匆匆回來覆命:事情都辦好了。

    「你也趕緊吃飯。一會再去紫珍齋,告訴沈掌櫃一聲,今天就把買賣停了。他自己也最好到鄉下去避一避。免得遭了池魚之殃。」

    「是」孫常見到整個紫誠記裡已經變得空蕩蕩的,不由得心中一陣難受??不明不白的遭了這一場禍事「東主,我們還能回來麼?」

    「當然能。」郭逸神態自若,「用不了幾個月我們就回來了。」

    「是」孫常見他信心十足,卻不知道底氣從何而來?在他看來,澳洲人就是會做工會賺錢,真要和大明斗是鬥不過的。難道他們要上京去找大佬的門路?正在胡思亂想間,僕人悄悄來報:有人求見。

    「不見。」郭逸說。現在已經用不著再和任何人虛與委蛇了。

    「來人說有緊急的事情」

    「是什麼人,帖子呢?」

    「來人不肯說,只說事情緊急,只能和郭東主您面談。」

    「好,就請見一見好了。」

    來人是個文士摸樣的中年人,見過禮之後他猶疑的看了下孫常。

    「在下有機密事宜稟告。」

    孫常趕緊退了出去。

    「實不相瞞。」中年人壓低了聲音,「在下是奉命而來特為相告:廣州府已奉到鈞命,明日一早就要將東主和紫字號的三家店舖一應人等全部收監。」

    郭逸驚訝的揚起了眉毛:要抓人查封他早有所料,但是沒想到有人會來特意相告。

    他平日裡在各處衙門也有一定的交情佈置,但是目前只有不甚確切的消息流出來。這樣明確的消息還是第一次聽到。

    「多謝先生前來相告」郭逸道,「不知道尊上何許人?改日必有重謝」

    「鄙東是誰不便告知,只是轉告東主一聲:走得要干淨,莫要遺下物件文書。不需慌亂,廣州府明日必來。」說完這幾句話,來客起身便告辭了。

    郭逸雖然不知道此人是什麼來頭,但是這番話的可信度卻有九成九。他關照的一句才是重點,什麼叫莫要遺下物件顯然遣使者來得人害怕紫字號裡留下了什麼要緊的東西會損害到他的利益.

    一時間雖然猜不出到底是什麼人,但是此人必為官場中人,而且職分不低。最後那一句:「不需慌亂,廣州府明日必來」不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訴他,今天有一整天可以跑路,甚至可以大搖大擺的從帶著人揚長而去麼?

    想到這裡,郭逸已經豁然開朗,當即命人將留守在惠福街的人全部集中起來。

    在惠福街的宅子、紫珍齋、紫誠記裡支撐門面的還有三四十人。多數是外路人,一時不能回家的。郭逸已經和孫可成說好,這批人交給他安置。

    「大夥從家鄉出來,到這裡為我們紫字號做工。這是我們的緣分。」郭逸說,「紫字號也沒有虧待過大夥。你們的月例、年終的分紅,在這廣州城裡都是頭一份的。咱們紫字號在廣州城裡一向是規規矩矩的買賣:犯法的事從來不做。不要說皇糧國稅,就是大人差官們的報效也是從來不敢少得。這回大家只怕也知道了:官府不讓我們安安生生的做買賣了,要把這店子查封……」

    夥計們許多都流下了眼淚,他們在這裡少則一年,多得已經幹了快三年了。廣州城裡大字號很多,但是能像紫字號那樣體恤夥計的卻是絕無僅有,不僅月例優於別處,年底按能力本事分紅,生病吃藥都有店裡照顧,有的夥計死了,店裡不但開發棺材買墳地辦喪事,還把家眷接來安置到外櫃上:老人孩子女人縱然幹活不頂事,也安排點輕活,發幾個月錢活命。

    這麼仁義的一家東家現在被逼得要關張了,大夥即為東家的遭遇而不平,又想到自己前路茫茫,感覺一片黯淡。

    「店子被封了不要緊。只要我們的人還在,紫字號就永遠在。」郭逸大聲道,「少則三個月,多則半年,我郭逸還要回來的,還要站在這裡,站在這裡??」他原本只是想安定下人心,讓大家不要散夥,安心等待他們回來,然而這會他想起了自己和同仁們在廣州的日日夜夜,不由得感慨萬千,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說下去了,頓了一下才說,「和大家一塊放著鞭炮讓字號重新開張」

    說罷他關照給每個人開發六個月的工錢,願意暫時還鄉的發給路費。不願回去的先在孫可成處做事。

    夥計們領了錢,一個個戀戀不捨的分批走了。郭逸來不及傷感,趕緊又帶著人到各處搜檢,看看有無要緊的東西遺漏。直忙到天將掌燈,才悄悄的換上衣服混在人群中離去。

    期間又有其他警告信號發來??在惠福街宅邸門口有人丟下了一隻摔碎的黑瓦罐。這是他在南海、番禹、廣州一府兩縣衙門裡安置的眼線在危急時刻發出的信號,表明官方即將對其不利。

    整個惠福街的住宅和產業以及紫明樓此時已經徹底的人去樓空,每處只留下二個夥計並十個起威的鏢師看守。

    「人都走了?」在一間暖閣裡,一個錦袍玉帶,形容偉岸的中年男人邊翻著書,邊漫不經心的問道。

    「回老爺話,現在各處只有幾個鏢師在看房子了。」

    「南海縣的人出動了沒有?」

    「沒有。」

    看書的中年人正是廣東巡撫李逢節。今天一早南海縣縣令就親自來請示他:呂易忠給他下了手條,要他立刻緝拿裴莉秀。這件事情辦是不辦?

    要在平日裡,縣令是不會來請示他。總督手下的贊畫要抓個人斷然沒有批駁的道理。但是抓得是郭東主的小妾就另當別論了。

    紫字號的三家產業,看中的人不止田弘隅和楊公公,內中還頗有幾個大佬。南海縣令深怕自己幫著呂易忠抓了人,就此把產業弄到了田國丈手裡??要這樣的話,楊公公和其他幾位大佬一旦要遷怒到自己頭上,他可吃罪不起。便趕緊來向巡撫報信。

    「呂贊畫要抓人就抓麼,不過你縣裡的義倉還是應該瞧一瞧的。你就先去瞧瞧義倉吧。」李逢節不陰不陽的說了這麼一句。

    「是,是,卑職明白。」縣令心領神會。

    縣令走了之後,李逢節在簽押房裡轉了幾個圈子。叫了一名巡捕過來:

    「你去廣州府,讓他們準備火籤牌票,準備出動緝拿郭逸等一眾澳洲人犯」

    接著他又叫來一名親信門客,如此如此的關照了他一番。

    現在他聽到派去的門客來回報,一切都在他的謀劃之中,心情很是得意。

    「哼,看你們這伙打如意算盤的人怎麼打下去。」再想到呂易忠面對田達無法交代的狼狽樣,李逢節臉上露出了快意的笑容。

    第二天,南海縣和廣州府的衙役大舉出動,分頭將惠福街住宅、紫珍齋、紫誠記和紫明樓各處全部查封。當然,不管是郭逸還是裴莉秀,一個都沒有拿到。連孫常、沈范等原本要「提拿到案」的證人也一概無影無蹤。只有十來個看守宅院的鏢師被拿到衙門。這些鏢師自然什麼也不知道,只知道是被郭東主請來看守宅院的。孫可成早就備好了「大門檻」的帖子和銀子,沒到晚上就把鏢師保了出來。

    各處城門當即畫影圖形捉拿郭逸等人,但是大家都清楚這不過白費功夫罷了。知道查封內幕的人都知道,澳洲人走得很是從容,顯然早就謀劃好了。

    王尊德極其不快,搜查結果大失所望。不管是惠福街還是三家紫字號,查獲財貨細軟,澳洲貨物收穫倒是不少,但是文書信件之類要緊的東西卻一概沒有,地契房契賬本都沒落下隻字片紙至於其中的人物,不要說「首要」,連個重要點的夥計都沒處去找

    聽廣州府的稟報,他知道這事情必然是有人走漏了風聲。不由得暗暗惱恨。心想這可能是誰呢?下令緝拿郭逸的是李逢節,他既然要抓,斷然不會通風報信。想來想去,竟然想不出誰會走漏這個消息。

    想到這廣州城裡居然有人不以朝廷為重,竟然替澳洲人通風報信,王尊德心中十分懊惱。有心想要追查,一時竟不知道從何查起:總督衙門、巡撫衙門、廣州府和南海縣都知道查封拿人的事情。這四個衙門裡的光大小官吏足有好幾百人,誰都可能知道這事。

    難道這廣州城內到處都是通髡的奸民麼?王尊德心中起了極大的憂慮。

    這時候,呂易忠來求見,詢問查封的髡賊產業如何處置。

    「查獲多少財貨?」自從有人暗中稟告呂贊畫曾經私下手條給南海縣,要南海縣捉拿裴莉秀的事情之後,王尊德對這位贊畫的信任度已經大為減少。他向來看不慣勳臣戚畹這類人:認為他們要麼躺在祖宗的功勞薄上,要麼是靠著女人的裙帶關係,沒有真才實學,就知道搜刮自肥。呂贊畫和這種人混到一起去讓他頗為鄙視??此人還是功名利祿之心太重了

    「廣州府、南海縣尚在清點之中,不日就有詳細清單呈上。這裡有一份略單。」呂易忠臉色晦暗:他是對田達打了包票的,沒想到南海縣縣令當天卻不在衙內,縣裡的其他官佐或者推說有事或者說正堂不在,不便處置。結果遲了一天才去拿人,紫明樓早已人去樓空。隨後,廣州府的衙役又來查封。不但投獻完全落空,連田達想要的裴莉秀也沒有抓到。

    田達惱羞成怒??這次到廣州一事無成,回去如何交代?便在他府上將其破口大罵一番,還揚言要剝了他的贊畫職分,鬧得呂易忠狼狽不堪。

    王尊德隨手翻看了下清單,除了惠福街和紫明樓的房產,尚有各種商業上的「生財傢伙」,座椅板凳,還有些不知用途小巧機器……

    王尊德對這些沒興趣,他關注的是能查抄到多少財物。

    從幾處產業中蒐羅到的財物很多,但是沒有銀子。再看了一遍,金銀之類一概沒有,除了遺留下來的各種貨物只有些玩器擺件之類。最值錢的是裴莉秀房中的等身玻璃大照鏡和紅木大鐘。

    「沒有金銀細軟?」王尊德問。他原本指望著查抄到的這部分細軟用作出征時候犒勞將士之用。

    「除卻各種貨物,細軟只抄到數百件錦羅女衣。還有幾百匹綾羅綢緞和布匹。另外有幾十盒子女人的珠寶首飾。」

    「這當什麼用」王尊德失望的搖頭,這些東西不能賞軍,更不能充足軍餉。至於查抄到的貨物變價又得好幾個月的時間??而且他深知下面的官員辦理這類事情免不了又要自肥,十兩銀子的貨物能繳回三四兩銀子入官就不錯了。他忽然懷疑起來:是不是有很多金銀被下面的人給私吞了??但是想到他們最多吞沒一半,絕對不敢一點都不上單。

    「聽聞紫字號和廣州各家大字號來往甚多,沒有在他處的存銀麼?」王尊德問。

    「沒有賬本不知道名目、數字多少,無從追緝。」

    「哼,立刻出告示,要各家字號自行清報,限期繳清。逾期不報不繳者,本督決不輕饒」

    易忠想總督想靠虛張聲勢,迫使商戶們乖乖的交出澳洲人的貨款怕是辦不到??別得不說,高舉就不會買賬。要有賬本子多少還是個憑據。

    不過,真要一分銀子也繳不上來也是在太難看。呂易忠腦子一轉已經想好,到時候不管怎樣也得逼著平日裡和紫字號有來往的各家字號出點銀子意思一下。這樣應該能搞個五六萬兩銀子出來,充作軍餉固然不大夠,用來犒勞放賞還是夠用了。

    呂易忠知道這次為田達奔走,大失王尊德之心。決定在這件事情上設法挽回一點。

    廣州城裡正圍繞著廣州站遺留下來的東西鬧風波的時候,郭逸等人已經撤出了城。不過他們離得並不太遠。張信就坐鎮在起威鏢局的東莞分號內,指揮著鏢局行動。現在他們的主要耳目就是鏢局了。一部分從廣州疏散出來的土著工作人員也暫時聽他的指揮,四散出去打聽消息。特別是官軍行動的消息。

    至於德隆銀行,孟賢也做好了轉移的準備??儘管大家判斷德隆的危險性不大??他把所有的賬本做了備份。原始件全部轉移到了秘密地點儲存,最要緊的就是幾本秘密的匯兌賬,都是德隆為廣州城內的達官顯宦們辦理的。有的材料光透出點風聲來就能成為御史們風聞奏事的好材料。為了安全起見,孟賢也暫時轉移到城裡的安全屋裡先隱蔽了起來,讓掌櫃的支應櫃上的一切。

    其他人在分散到了珠三角的各個縣城隱蔽起來伺機而動。嚴茂達乾脆去了雷州,和雷州站談下一步的糖業合作和對越貿易去了。

    至於郭逸,他決定乘此機會回臨高一次,一方面述職一方面也要和殖民貿易部、對外情報局商談下一步的工作安排。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5:09
第六十九節 戰前(一)

     朝廷要進剿臨高的消息,終於在五月的下旬吹遍了整個臨高──其實當地的百姓早就從首長們身邊的人、報紙、佈告欄和街頭巷尾的議論中得到了消息。大家都知道了廣東的官兒見不得臨高的百姓過太平日子,非要把澳洲人趕跑──據說是因為澳洲人不肯給廣東官每年一百萬兩銀子。所以官府就要征剿,還要把臨高的百姓血洗,只有年輕的女子能活命。

    報紙上連篇累牘的報導官軍殺良冒功,燒殺奸淫的「事蹟」。事蹟全部配有時間地點。這讓馬千矚很奇怪──丁丁從哪裡搞來得這些資料。

    「一部分是從土著口中瞭解的,一部分是史籍上的,還有一部分是宣傳部編的……」

    丁丁的資料編造是很用心的,首先每次刊登這類報導,三條消息中夾一條假得,以真帶假;其次是和大圖書館密切合作,這類偽造的材料先送大圖書館進行審閱核對,以免在細節上露出馬腳來。

    除此之外,丁丁還報請民政人民委員會幹部處,從收容來的難民中找出幾個童生秀才之類的人物,專門在文宣部裡搞文字工作,這次編造材料,有一部分材料就是偽托當地的讀書人的筆記的形式編造的──反證明代出版傳抄私人筆記用不著許可證,也無從查證真假。

    「你編得這麼厲害,會不會把老百姓都嚇壞了……」馬千矚感到擔心,他很怕出現大規模的跑反──萬一百姓們湧入縣城或者直接到百仞城門口請求庇護,到底放不放他們進去?

    「臨高的百姓,在這次戰役之前必然是充當醬油眾的角色。想讓他們踴躍參戰保衛臨高政權是不可能的。」丁丁說,「我的想法是提醒他們保衛臨高就是保衛他們的『家』,所謂『保家衛國』是聯在一起說得。」

    這番消息讓百姓們很是不安。許多人都在暗中準備著到時候跑反。但是大夥眼見著澳洲人的人馬也一天天的多了起來。每天都有新的兵隊唱著歌從公路上過去打靶操練。這些兵都穿著全新的衣服,扛著烏光閃閃的新鳥銃,還有一門門青光鋥亮的雙輪炮車被拖過去。靶場上的槍炮聲整天震耳欲聾。大夥都傳說從澳洲又開來了新得人馬,有人發誓說他親眼看到有船晚上來博鋪,上面下來一對隊隊的兵和許多大炮。而且澳洲人一個個繼續在各處露面:農技員還在下鄉指導夏收夏種,李梅在東門市繼續做買賣,停在海灣裡的大鐵船依然紋絲不動,許多原本著慌的人又鎮定下來了──澳洲人都不怕,我們又怕什麼。

    許多百姓暗中希冀澳洲人能夠把官軍打敗,讓這才過了幾年的太平日子能繼續過下去。宗族大姓和地方豪強雖然憂慮澳洲人未必是官軍的對手,怕一打仗會牽累自己,但是礙於澳洲人的軍力強大,大炮火器無堅不摧,也不敢反抗。因而不管是征丁調集物資還是要各村編鄉勇聽調,都沒遇到多少阻力。

    元老們被召集起來進行軍訓。原本軍訓是每週都進行一次的。強度也比較大。但是最近大運動量的軍訓已經不大開展了,只保留了每週進行一次射擊訓練來維持用槍的手感。但是敵人迫在眉睫的入侵使得元老的軍事作用也被提上了日程。這個提案一提出就惹來了一陣痛苦的呻吟聲:

    所有十八週歲以上元老不論男女,統一每天早晨6點起床統一出操:先跑步,繼而練隊列和刺殺。一直到8點開始正式工作。

    取消週日休息,抽半天進行越野和長途行軍訓練。

    「現在不流汗,以後要流血。」何鳴在元老院毫不通融,「你們一個個坐辦公室肚子都大起來了」

    蕭子山循循善誘:「體力好了,身體各方面的機能就會上升。大家不是都發了生活秘書了。」

    在一干人的哀號中,提案得到通過──小命要緊這點大家還是能意識到的。

    當下將全體元老編成了一個元老營。按照部門分成「隊」,每個隊大致是一個排的規模。有的隊規模大些,象機械隊這樣就分成一隊二隊之類。每隊選舉隊長副隊長。

    何鳴任命了應愈當元老營的營長,還規定了三處緊急集結地點。一旦事情緊急,全體元老就集中到百仞、博鋪和高山嶺三個營地裡,聽候命令隨時出動。

    「要我們上陣的時候,估計就要完蛋了……」獨孤求婚被編在天地會一隊裡,發著牢騷。

    「誰在說怪話」應愈到底是當過很多年的兵,儘管退伍多年干IT,瞪起眼睛來一股子威懾人心的勁頭還是很足的,「打仗,打仗,永遠都要想著萬無一失別以為我們有了幾桿就是刀槍不入了,從現在開始就是戰時狀態,隨時隨地都要武裝起來,準備打仗」

    應愈說著又檢查了每個人的武器和裝具。他檢查的非常仔細。發現很多人的護身武器GLC17居然沒擦拭過,有些女元老佩戴的手槍乾脆連油封都沒擦掉。步槍因為每週要打靶,打完靶之後照例要檢查武器維護,反而都擦拭的很乾淨。

    「真要命」應愈惱火的搖搖頭,但是這也沒法怪大家,一般國內平民百姓拿個狗都不許,怎麼會知道維護武器的重要性呢?要怪只能怪在制定軍訓計畫的時候沒有足夠的強調。

    服裝、綁腿、鞋子這些基本都合乎標準,每個人還額外攜帶了一小瓶諸葛行軍散和一包鹽片。

    「全體出發」應愈命令道。

    去除在三亞的,在軍隊中服役的、駐外的和正在各崗位值班的元老,三百多人的元老營浩浩蕩蕩的出發了。

    許多原本在行政部門幹活的元老一個個叫苦連天,長期坐辦公室的結果就是身體機能退化,原本在穿越前練出來的一點肌肉又在案牘勞形中消失了。在工農業部門工作的元老,一個個身材壯實,皮膚黝黑,一點也不覺得辛苦。

    元老們扛著步槍和背包,穿著軍靴。氣喘吁吁的沿著公路進行行軍訓練。元老的裝備比土著士兵的多得多。土著士兵戴得好歹是輕便的藤帽,元老們全是沉重的鋼盔。為了不墮「首長」們的志氣,全體元老還得做出昂首挺胸,我武惟揚的摸樣。

    在軍鼓和笛子的伴奏之下,幾百雙軍靴踏在公路上,煙塵滾滾。稻田裡勞作的土著百姓們已經對這樣的景象熟視無睹──最近幾乎每天都有好幾支隊伍敲著軍鼓從路上來回的經過。只有個別熟悉穿越眾的土著們才會發現裡面全是元老而感到詫異。

    「一個個把胸挺起了,像個娘們似得」李軍站在隊伍的前面,看著「財金隊」的士兵們。這個排全部由財務、金融、會計方面的人員組成,李軍是財金系統裡當過兵的人,就成了臨時的下士,負責統帶全隊人馬,「大夥來點精氣神《軍歌集》第五頁《大軍不怕遠征難》」李軍似乎又恢復了多年前當武警班長的摸樣。

    財金隊的戰士們開始拉著嗓子唱起這首歌曲來了,儘管歌詞已經做了改動,但是許多人還是下意識的唱成了「紅軍不怕遠征難」。

    「機械隊」不甘示弱立刻唱起了《博鋪曲》,這首用《馬賽曲》篡改而成的軍歌儘管曲調慷慨激昂,但是唱起了有點磕磕絆絆不順口。

    「亂改什麼歌詞,直接唱PLA的軍歌不就是了。」在「民政隊」中行軍的杜雯評論道。

    但是機械隊人多勢眾,而且多半是壯漢,肺活量大,很快就把財金隊和其他各隊的歌聲壓制了下去。「博鋪」、「博鋪」的高亢歌聲在公路上空飄蕩著。

    元老營到了博鋪之後沒有進入營地和港口,而是直接繞過又走了一公里才開始大休息。儘管博鋪有食堂,但是負責指揮這次拉練的應愈不許大家離開公路,全部喝涼水啃乾糧。

    下一段路程是從臨高角出發,向馬裊半島進發。

    「各隊保持肅靜不許聊天,不許浪費食物。拉屎撒尿的快去。男性在路左,女性在路右面。」

    「營長,路右面也是一片空曠地。女生不大方便啊,能不能派人搭個廁所?」董薇薇邊嚼乾糧邊來請示。

    「打仗的時候你要拉屎也先搭廁所?」應愈板著臉孔說,「茅草灌木這麼高足夠了。」

    董薇薇白得了一個沒趣,但是她是在機關裡混過得,知道這不是鬧小女生意氣的時候,只好訕訕的退了下去,自己找了幾個同伴,到路邊的選了一處灌木濃密的地方,清理出一塊空地,又放了幾塊撿來的石頭,四面看看沒有漏光之處才算是完成了一間「簡易廁所」。

    大概是因為臨戰氣氛已經很濃了,誰也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被人說「不知輕重」,女生們除了有人小聲的抱怨之外沒有發出更大的聲音,一個個都到路邊灌木叢裡去方便了。

    應愈又前後檢查了元老們的裝具有沒有鬆動的,問問有沒有人帶著裝具覺得不舒服的,他都一一幫人重新整理好。

    休整完畢,元老營繼續開拔,沿著新修好不久的道路向馬裊行進。天氣不算太熱,雖然一早上就走了十幾公里路,但是並未超出大家的體力極限,連各隊中的女人也沒有掉隊的。大家看著沿路新開發的田野和安置移民的屯駐點,一個個情緒高漲。三年前他們登上這片土地的時候這裡還是一片荒蕪,民窮地乏。博鋪荒煙蔓草,除了一座烽火台和巡檢司的房屋之外,簡直看不出有人活動的跡象。

    他們來到的時候,要人沒有人,要糧沒有糧,吃得米面鹽都是從船上卸下來的,喝得是加了漂白粉的河水,睡得是帳篷。白天干得是沉重的體力活,晚上漆黑一團夜晚站在搖搖欲墜的崗樓上抱著步槍站崗放哨。

    短短三年不到的時間裡,這裡有了這樣天翻地覆的變化。而這變化又是他們親手帶領土著們幹起來的。我們這臨高政權,終於是有模有樣的了。

    這些日子來,他們消滅了土豪、打敗了海盜、控制縣城、招募流亡、收攬民心,在一片白地上建起初具規模的近代工業化社會的雛形,培訓了成百上千的土著,建立了軍隊和行政班子……想到這一切,每個人心底裡都湧起了前所未有的自豪感。

    誰要是敢來侵犯我的夢想,就把他打個稀巴爛

    似乎為這樣的心情所感染,有人帶頭唱起了歌:

    「向前,向前,向前,

    我們的隊伍向太陽,

    腳踩著廣袤的大地

    ……」

    開始是幾個人唱,接著是整個縱隊都唱了起來,嘹喨的軍歌在公路上迴蕩著,直衝雲霄。農田裡勞作的農民們直起身子,看著這支隊伍從路上滾滾而過。

    元老們的行軍訓練鼓舞了一部分人的士氣,土著的士兵、文職人員和社員們知道澳洲人不會丟下他們逃走,在緊要關口也會操槍作戰保衛臨高的時候,他們很自然就有了同仇敵愾的精神。

    當然也嚇壞了一部分人,覺得澳洲人自己都在操槍訓練了,這朝廷的大軍不知道強到了什麼樣的地步。有的人就尋著機會到縣城裡去投親靠友:縣衙裡的知縣老爺還在,總還是大明的地盤,官軍打過來就不會血洗縣城。一時間縣城內的房租和房價頓時暴漲。

    臨高縣城內空房產權大部分屬於縣衙門,也就是說變相屬於穿越集團。熊卜佑對突然之間縣城內的各種破房居然變得熱銷感到由衷的高興──這下盤活資產了

    但是梅晚的建築公司卻一點不高興。突如其來的修繕房屋的熱潮使得本地的石灰供應忽然緊張起來。建築公司原本自己有幾個石灰窯,原料除了自己採集之外還從民間採購一部分:包括石灰石和蠣房。現在忽然增加的需求使得原料價格猛然上漲。

    在他的情況反應之下,企劃院立刻採取行動,宣佈石灰原料「統制」。原本鄔德還想宣佈對糧食流通進行統制,但是執委會認為現階段既然沒有出現搶購糧食的狀況,也就沒必要對糧食進行統制。過多的物資統制只會加劇縣內的恐慌氣氛。

    但是財金部門的人已經開始緊張起來。裔凡的契卡每天從東門市的各家商店抄錄銷售狀況,監視各種商品的價格變化和銷售量。特別是糧食、布匹、食鹽這三大主要民生物資的狀況。財金部門的人對流通券可能會出現擠兌的場面感到擔心。

    流通券儘管在臨高已經建立了很強的信用,但是這完全建築在穿越集團的強勢存在的基礎上,一旦出現統治不穩的狀況,流通券的信用就會遭到打擊。很可能會出現集中擠兌的狀況。財金部門的人都知道流通券實際上是超發的,一旦出現擠兌,後果是非常嚴重的。裔凡管不上什麼審計不審計了,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市場狀況上去了。

    從數據上看,流通券的還沒有出現擠兌的狀態。為了確保市場穩定,大規模的從越南進口了大米。企劃院還準備了大量的戰利品財貨,準備萬一出現搶購擠兌的風潮就立刻投入市場上去。

    但是財金部門的擔心並沒有變成現實,市場上的狀況依然很平穩。

    「但是我們的危險仍然沒有解除。」程棟在金融工作會議上指出,由於這次動員,流通券的當月發行量增加了37,主要是用在基本建設投資、軍費和物資動員上的。這筆費用是持續性的。

    「預計下個月的幅度不會這麼大,但是絕對數字不會小。」程棟嘆了口氣,「等到動員起來我才意識到我們的經濟總量這個盤子實在小了點。」

    「要這麼持續動員三四個月下去,通脹就不可避免了。」吳迪沉吟著,「最近的外匯支出也很大。」

    為了突然擴大的軍備生產,臨時安排進口了大量的生鐵、煤炭和布匹。

    因為失去了廣州站這個主要的白銀來源。外匯儲備直線下降。財金系統感到壓力非常的大。

    最為賺錢的奢侈品因為沒了廣州的銷售渠道,只能被堆在庫房裡。大宗的輕工業消費品因為很大一部分是客商自提,狀況要好些。

    「實在不行就暫時減少進口,」程棟指示,「白銀必須保留一部分作為緊急儲備,戰爭說不定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不是說三到六個月嗎?」

    「還六個月,再這麼動員下去,大明還沒完蛋我們自己就把自己動員死了。」吳迪說,「我看動員適可而止吧。」

    「有些項目沒法停止了,硬著頭皮也得上。」程棟看著臨時增加的幾個項目預算案──都是在元老院三讀通過的,「我得和司凱德談談,沒了廣州站也得另外多找幾條渠道出口商品。要盡快多賺些外匯。」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5:09
第七十節 戰前(二)

    但是隨之而來的壞消息一個接一個,首先起威鏢局屬下的高廣船行被查封,屬下的二十多條雙桅船全部被官府封船徵用;這不僅是丟船的問題,高廣船行經營臨高-廣州的定期航線是許多來臨高進貨的小商販們首選的交通方式,也是臨高和瓊山、珠三角地區的主要運輸線路。

    接著又傳來了湯允文在海口千戶所附近攔截民船,不許民船進入瓊州海峽的消息。隨後,又傳來禁止一切船隻航向臨高的禁令,不僅從珠三角地區進口物資的渠道被掐段,連甲子煤礦的焦煤外運徹底中斷了。

    「幸好只是焦煤沒了來源。」鄔德知道焦煤並非急需的物資──鐵礦石還沒影子──反倒是化工和動力用煤才是重頭戲。後者是從越南和雷州運來,湯允文執行封鎖瓊州海峽的命令是半截子的──他的船隻和人手只夠封鎖海峽的東口,西口他就管不了了,海峽裡面的事情他更不願意管。

    海軍表示要打破湯允文的海上封鎖是輕而易舉的事情──立馬端了白沙水寨的老巢也不過是舉手之勞。只要何鳴一聲令下,艦隊立刻出發。何鳴考慮再三,覺得這會就顯示穿越集團在海上的巨大威力恐怕不妥。大明軍隊要是嚇破了膽乾脆不來豈不是白費了功夫。最終他決定暫不打破湯允文的海上封鎖──廣州站、高廣船行相繼被查封之後,與珠三角地區的貿易就變得停滯了,許多商販暫時停下了到臨高買賣貨物的打算,處於觀望中。貿易額度也隨之大幅度下降,這條交通線要暫時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時裊仁回到辦公室的時候已經疲憊不堪了──這勞什子的全員軍訓,簡直是要了他的老命。時裊仁的體力其實很好,但是最近衛生部門是在太忙碌了,他已經好幾天沒睡滿六小時了。

    衛生部門的人手緊缺,連土著護士都不夠用了,一部分人去了三亞,餘下的人不僅要負責基本衛生保健,還要加緊培訓土著醫護人員。時裊仁忙得腳不點地,而昨天馬千矚又把他找去,要他拿出一個反圍剿作戰醫療保證實施方案。

    這套預案他早就制定過了,而且還不斷的根據自身的條件變化修訂過。當下他談了談具體的實施措施。包括軍隊的衛生保健組織、建立戰地包紮、後送系統和開設野戰醫院。

    衛勤工作他準備分為兩段式保障。第一段由隨軍衛生員負責,現在已經初步保障到每連一人的水平,調用的民兵和隨軍勞工還沒有衛生員。

    「衛生員速成班還在辦,再等一個月就能全部配齊了。」

    衛生員負責平日軍隊的基本衛生和保健工作,作戰的時候指揮隨軍的民兵擔架隊員收容傷員。傷員先在前線包紮所內進行清創和包紮,同時按照傷情危急狀況進行分類。根據不同的狀況採取治療和後送。

    因為衛生部門的總體人員有限,運輸力量又薄弱,所以不採用三極後送的方式,野戰醫院直接在野戰軍司令部所在地展開。包紮所處理過的傷員坐擔架或者自己徒步到野戰醫院來接受進一步的治療。

    「當然了,最後還是要把他們後送到臨高來的──畢竟臨高的設施齊全,藥品調集也容易。我們衛生部打算在馬裊開設一處醫院,作為軍隊醫院。」時裊仁說,「規模是三百個床位。除了治療之外,也作為康復用。」他又補充了一句,「就是醫護人員不夠用啊。」

    「床位太少了吧。」馬千矚評論道。

    三百個床位還不夠?時裊仁有點詫異。按照他的估計,陸軍的傷亡最多一二百人,預備三百個床位已經是考慮到了軍隊遠景的擴編之後的狀況了。

    「這麼說吧,這次作戰中的衛生工作重點是如何救治大明降兵。」馬千矚說,「儘量救人。明白麼?人家辛辛苦苦的坐著船到海南島來,被咱們打傷了,只要不是沒救了都儘量救活才行。哪怕是殘廢了也不打緊,缺胳膊少腿一樣能幹活──我們缺人啊」

    時裊仁恍然大悟,原來床位不夠是這麼個意思。不過,他倒是的確沒有想到俘虜的治療問題。他想了想問:

    「這個我實在沒法估計。明軍的戰鬥力如何?他們是一觸即潰還是會和我們死戰到底,這裡的區別很大,很難估計要收治多少傷員。」

    「按照何鳴的估計,大概最終能抓到一萬二千以上的俘虜。傷員應該不會太多,輕重傷號一千多人總是有的。我們主要使用火器,估計重傷的人是活不了了,你就主要考慮輕傷號吧。」

    「行,那我回去再專門搞一個俘虜傷患的救治方案。」

    「這事情你得和陽河商量商量。他正在籌辦戰俘營,準備收容俘虜。就算沒太多的傷員,這麼多俘虜的淨化和衛生保健工作也是一大攤子事情。樣樣都得未雨綢繆的準備好。」

    裊仁只是點了點頭,他當然沒時間和陽河去談事情,這件事交給衛生部的辦公室主任何平好了,「戰俘營選在哪裡?」

    「也在馬裊那邊。」馬千矚說,「馬裊半島現在是我們的前進基地了。何鳴把司令部都搬去了。」

    看來要趕快派人去馬裊,時裊仁心想,不僅是要辦理戰俘營和野戰醫院的事情,也為著那裡已經陸續聚集了幾千人馬,縣裡徵調的勞工和民兵還在源源不斷的向那裡開去。萬把人在這麼個地方吃喝拉撒,天氣又熱,正是防疫的關鍵時刻。

    得安裝幾套淨水設備,不然上萬人馬聚集在馬裊,沒有乾淨的飲水,馬上就會爆發流行性腸炎甚至霍亂。時裊仁想,既然馬督公說馬裊將是一個基地,乾脆直接上一套大型固定式淨水設備好了。

    他又想到醫士培訓班還有二個月才能結業,不知道她們能不能趕上這次戰役?不管能不能趕上,時裊仁決定到時候把所有的見習醫士和護士學員全部拉到馬裊去,來個以實戰代替學習的方針。

    臨高的中醫現在已經全部被集中起來了,可以選調幾個到馬裊去服務。

    ……

    時裊仁原本有點睏倦,事情想多了精神反倒來了。他考慮再三,覺得乾脆讓何平就不要回來了,把馬裊這攤事情全部交給他。由負責這次作戰的全部衛生協調工作。他雖然不懂醫術,但是對衛生部的狀況和工作流程很熟悉,協調辦事會方便些。

    正在想這件事情,趙豔梅找他的來商量製藥廠的增產計畫

    藥品方面,衛生部的庫存數量相當充足,自從煤化廠投產之後粗製磺胺漸漸形成了穩定的供應。製藥廠用粗製磺胺作為原料進一步提純加工成口服劑和外用的消炎粉。春雷黴素和土黴素的土法製造也算初具規模,這使得最要緊的抗生素供應已經有了初步的保障。

    因為要打仗,趙豔梅的意思把工廠的產能的相當部分轉為藥械和急救藥品的製造上。藥棉、紗布、止血帶、繃帶、夾板之類的外科急救用品需求量會很大。酒精、消毒藥品和生理鹽水的儲備量也必須增加。

    「這些東西雖然造起來容易,但是消耗大,沒有一定的儲備到時候會出現缺口。」趙豔梅說,「至少要按照救治敵我雙方三千人次的標準進行準備,還有擴編的部隊的急救包──也是一個很大的數字。」

    「現在部隊的保有量有多少?庫存還有多少?」

    「陸軍的急救包保有量大概在一萬個。我們自己只有不到一千個庫存了。」趙豔梅說,「其實有一部分急救包是早期製造的,不合標準。時間又長了,最好是回收處理掉。」

    這是在太少了。時裊仁沒當過兵,但是數學還是會的:這等於陸軍一個人才能攤上兩個。

    「何鳴和我說過,急救包用起來很費。報廢回收的事情得緩一緩,等打完仗再說。我會通知陸軍叫他們優先使用新產品。舊得留著緊急的時候再用。」

    「好吧。」趙豔梅點點頭,「我的調整產能和申請原料的文件──」

    「怎麼安排生產你看著辦好了,不用再事事通過我了。」說著他在趙豔梅的送來的文件上籤了字──她還申請了很多企劃院管制的物資和原材料。

    趙豔梅得了部長的全權,感到很高興。她原本就對製藥廠的生產有很多的想法,有了他的支持她覺得幹起來就有勁道多了。

    「還有一件事,這是最新版的衛生員醫藥箱。」她把隨身帶來的醫藥箱放到桌子上,「你看看還有什麼要補充的沒有?要沒問題我就關照批量出成品了。」

    時裊任打開這個四角加固過的醫藥箱──這是衛生員使用的箱子,講究輕便,所以不再用木材制,而是改用多層的老牛皮或者馬驢皮製造,裡面分隔的很科學,各種物件分門別類。木製聽診器、簡易手術器械、消毒藥品、急救藥品、抗生素和包紮敷料。林林總總全是衛生部製藥廠製造的。難怪趙豔梅給他的看的時候要面露驕傲的神情了。

    相比二年前第一批給護士用的醫藥箱裡除了酒精、聽診器、包紮敷料和幾種土法製造的中成藥之外幾乎什麼藥品都沒有。而現在連止疼藥和抗菌素都有了。

    「衛生員有了這個,在本時空就是神醫了。」時裊仁半是玩笑半是慨嘆。

    「就是缺少注射器──要有注射器就齊活了。」

    「快了,卷針頭雖然是個技術活到底也不是高科技,等打完仗肯定能量產。」時裊仁逐一查看了裡面的藥品,認為還需要增加一些應付常見疾病的藥品。

    「象諸葛行軍散之類的療效確實的中成藥還是多備幾種。衛生員不能光想著打仗的時候,當兵的平日裡也有個頭疼腦熱的。」

    談完事情趙豔梅剛要告辭,時裊仁就叫住了她:「你先生我得借他幾天,出個差。」

    趙豔梅緊張起來:「要他去大陸嗎?」

    「當然不是,我要他當衛生部代表去巡視一下馬裊的基地。」

    「那你就派他去好了,我們又不是新婚夫妻。非得天天膩在一起。」趙豔梅笑著說。告辭出來之後她立即騎上電瓶車回了製藥廠──廠裡還有一堆事情在等著她。

    製藥廠為了打仗的關係試制了一批新藥,從澳門採購來的鴉片被她全部用完了。她過去就用這批鴉片製造了止咳藥水、止疼劑和腹瀉的收斂劑。很受各方面的歡迎。這次為了打仗的關係,她把餘下的鴉片大多精製成了鹽/酸/嗎/啡,做成了注射劑。為了便於沒有注射器的衛生員使用,還用鴉片製作了口服的止疼藥。

    但是她對做出嗎/啡來感到很擔心,它的成癮性比目前衛生部用的古柯葉、鴉片製劑都要強得多,而這種藥劑將會散發到衛生員的藥箱裡──這些倉促訓練出來的衛生員能不能認識到這種藥的可怕性,趙豔梅是頗為懷疑的。

    她到這個時空久了,瞭解到這個時空的缺醫少藥是驚人的,縣城雖然有家潤世堂藥鋪,全縣也有幾個草藥醫,但是絕大多數人生病之後即無醫也無藥,形成了崇信巫醫的局面,但凡巫醫之類的人物,都是一種仙丹妙藥管治一切毛病。因而鴉片、嗎啡這類藥物見效快的藥品很容易被當做萬用靈藥而被濫用。

    衛生員能不能意識到他們手裡的藥物的潛在危害性,趙豔梅實在感到心中無底。

    廠子裡非常的熱鬧,為了擴大生產的關係,不但增加了正式工人,還從各村和公社調集來了許多婦女作為臨時勞動力。剛剛搭建起來的席棚下面,一口口的鍋子裡正用燒鹼煮棉花脫脂。氣味很大,女工們戴著口罩,不斷的把煮好的棉花撈出來在清水中漂洗,再晾乾。

    脫脂曬乾過後的棉花和一捲一捲從紡織廠拿來的紗布再拿到消毒車間裡消毒包裝。還有些包紮材料無需消毒,在席棚裡用肥皂水清洗漂清過後就直接晾在院子裡。架子上到處是繃帶和三角巾,在陽光下飄動著。

    女工們看到她進來,一個個都恭恭敬敬的站住了。她們到廠裡還不久,對趙豔梅這樣年輕的媳婦居然主持著這樣能做出許多「神藥」的大藥號感到驚奇,看到她騎著一匹機器騾直接衝來,更讓女工們伸長了脖子,象看西洋鏡一般了。

    趙豔梅對這樣的圍觀已經熟視無睹了。她聞著院子裡刺鼻的氣味,很是皺了下眉。這敷料車間得擴大才行,露天生產即不衛生污染又大。

    她問了下在場負責生產的一個技工,技工說生產倒沒遇到什麼技術難題就是原料時斷時續。特別是棉花的供應偏緊。照這個速度生產下去脫脂棉就要停產了。

    「企劃院不是批了棉花配額了嗎?」趙豔梅不解。

    技工搖頭。趙豔梅想到技工只管生產,哪裡知道物資調撥的事情。她趕緊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裡

    她的辦公桌上新放上了好幾種藥劑都是最近新試制的,有急救用得顛茄注射液,還有新搞出來的一種人參注射液──據說對傷員的肌體恢復和重生有極好的效果,可惜製藥廠沒有多少人參的儲備。人參還是從潤世堂借來的。劉三的中藥廠也那提供了幾種新中成藥,都是止血化瘀的藥物,特別是有一種金瘡藥,據說是從古書上抄來得房子,劉三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這麼神,但是還是製造了一批準備在戰場上試用。

    趙豔梅來不及多看,關照把自己的秘書叫來,詢問物資調撥的情況。一問才知道,原來企劃院調撥的棉花配額不僅要用來做脫脂棉,還得用來做紗布。紗布、三角帶、繃帶。這些東西是委託紡織廠生產的。

    「莫部長說:紡織廠要生產這些訂貨就得有棉花配額才能生產,不然他們也沒有棉花用。」

    「棉花供應緊張到這個地步了?」趙豔梅有點吃驚。雖然穿越眾自己不種棉花,但是本島的零星棉花種植也不算太少,黎區輸出的主要產品就有棉花,而且穿越集團的棉布大部分靠進口,並不需要多少棉花。紡織廠用棉花紡紗主要是製造各種針棉織品,對棉花的需求本身不是很大。

    「還有化學消毒藥也不大夠用,」秘書匯報說。

    「好,你先把影響生產的缺口物資立個單子給我,我逐一來解決。」趙豔梅想到車間裡的新搞得土黴素發酵罐還沒有去查看一下,趕緊又去了車間去看了下土黴素的菌絲發育狀況。

    趙豔梅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何平受領了去馬裊巡視的任務。除了檢查衛生,他還負責在馬裊開設醫院。

    時裊仁給了他一個「衛生部全權代表」的頭銜。何平兩手一攤;「讓我負責這件事當然好,但是大夫呢?我又不懂醫術更別說當大夫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5:10
第七十一節 戰前(三)

  「大夫等打仗的時候再派過去,現在先給你幾個護士和中醫去維持下基本衛生保健。你到那裡之後部隊和勞工裡的衛生員應該也派回去了。」

    何平走了之後,時裊仁又開始埋頭在桌子,用不大熟練的技巧在圖版上畫著示意圖。他的想法是為正在培訓中的醫護人員搞幾套標準流程。他知道土著醫護人員素質差,文化低,接受能力低下。所以想用圖冊的方式來進行簡化教育的難度。

    「靠,這玩意看起來真壯觀」梅晚看著從遠處慢吞吞的噴著黑煙和蒸汽行駛過來的臨高本地產的蒸汽工程機械。

    與其說「行駛」,不如說是在「爬」。速度慢得幾乎無法覺察到它們在移動。連公路上川流不息的牛車都一輛接一輛的超越了它們。

    「新設備麼。我看表現比流星一號火車頭好多啦。」單道謙帶領的支援隊儘管用得是牛車,還是比工程機械提前了一大段路抵達了。

    修路的事情全權委託給從三亞召回的單道謙負責──單道謙在三亞完成了簡易鐵路的修築,他把在三亞修築公路的事情委託給季潤之去辦,設計圖已經全部做好,築路的工程隊也有了經驗,季潤之只要負責監督工程進度就可以了。

    這次翻修驛路對單道謙來說幾乎是一次全新的嘗試──他沒有使用任何現代化的施工機械,全部依靠臨高本地的工業支持。機械部門製造幾台使用隨巢蒸汽機的推土機和壓路機。

    採用鍋駝機原理的蒸汽壓路機和推土機冒著蒸汽和黑煙,從百仞城的工業區以每小時不到3公里的速度緩緩的爬上公路,身後跟隨著一票工人和技術人員,還有幾輛裝滿了零配件和維修設備的牛車。這幾台鋼鐵怪物儘管性能不佳,到處漏氣冒煙,還發出吱嘎吱嘎的怪叫,但是這鋼鐵怪獸扭動著身子蹣跚前行的摸樣給沿路的百姓的震撼卻遠遠超越了更現代化的農用車和吉普車。

    但是對單道謙來說這些設備的可靠性欠佳。三輛蒸汽動力的壓路機和推土機走走停停,不時維修和對機械設備進行調整。差不多花了整整24個小時才來到施工路段。

    但是一抵達路段,機械的力量就顯示出來了。儘管蒸汽機設備使用不便,而且還一個勁的出故障,效率依然高出人力和畜力一大截。用牛牽引的石磙根本無法和蒸汽壓路機相提並論。至於推土機,儘管每天能使用的摩托小時不到六小時,但是干得土方量足夠一百人幹上一天。

    單道謙從馬裊出發翻修前往澄邁的驛路。已經調集來的第一批陸軍部隊和民兵充作勞工邊修路邊向澄邁方向挺進。至於梅晚自己,他主持修築馬裊基地。

    馬裊作為臨高政權的重要製鹽基地,又地處臨高-澄邁的交界處。企劃院原本就計畫在此設立地方行政機構馬裊公社,充實部分新移民,作為小十字路計畫的東部支撐點。

    在這次反圍剿作戰準備中,馬裊半島又作為需要重點保衛的目標被提上了議事日程。築城的工作立刻就展開了。

    按照梅晚原本的計畫,馬裊築城只是修築一座歐洲式的棱堡要塞,裡面駐紮一個連,再配以十幾門火炮,控制港口和鹽場,確保敵人不能在當地搞流竄破壞。

    但是在正式實施的計畫裡,馬裊變成了一座要塞城市,不僅準備作為陸軍基地長期駐守相當規模的軍隊,還要儲存大量軍需物資,擁有一定的武器修繕和維護能力──總參已經準備將馬裊堡為今後陸軍的主要軍事基地,未來陸軍的主力將屯駐在此。為此附近還規劃了大面積的訓練場和靶場。

    根據何鳴的修訂過得作戰計畫,參與反圍剿作戰全部陸軍兵力:四個步兵營,一個炮兵營和一個工兵連將陸續集中到馬裊進行訓練和整補,組成野戰軍。等待明軍在瓊山集結完畢再行出發作戰。

    儘管馬裊堡還在緊張的施工中,何鳴和他的參謀班子以及大多數軍官已經到了馬裊,在原先的炮樓裡開設了野戰軍司令部。

    何鳴把司令部設到馬裊也有避開百仞和博鋪過於密集的元老們。儘管他已經在元老院打了招呼,恕不接待任何非公務的元老。但是他們還是能找到各種理由來司令部。一個個都非常熱情的為未來的作戰出謀劃策──既然元老院不再就這個問題進行討論,那麼直接找軍官談就成了更便捷的方法。有人是談戰略的,也有人是談戰術運用的,還有人是提供自己的「新式武器」方案的。何鳴對這樣的訪客不勝其煩,乾脆早點帶著司令部班子搬到馬裊來了。

    鹽場村因為其特殊的重要性,很早就在炮樓旁開通了有線電報系統,何鳴帶著司令部來了之後有線電報台立刻擴大了,不但增加了報務員,還添置了部分設備,使之能夠為軍隊有效的服務。李運興甚至專門派了一個電信工程師胡木野來百仞的電信局坐鎮負責設備維護。他還帶來了一部無線電台作為後備使用

    胡木野帶著設備搭上一輛慢吞吞的牛車從百仞出發了,牛車上還有衛生部的何平,臨高教會的吳石芒,檢疫營的頭子陽河等人。這些人去得任務具體不一,但是總得目的是一回事──為預計中的俘虜做好準備。

    幾個人一路上聊天說話,從天亮開始出發,差不多到了中午才到馬裊。遠遠得,就能聽到軍鼓和笛子的聲音,白色的炊煙和黑色的煙霧繚繞著。不時可以聽到槍炮的轟鳴聲。

    平坦的訓練場上,一隊隊的步兵正按照鼓點和笛子的伴奏進行隊列操練。士官們拉長了嗓音喊著口令,有時還傳過來一陣陣齊聲呼喊:「殺殺殺」和「fire」的吼叫聲。

    馬裊堡沒有完工的土壘周圍,凡是背風向陽的山坡上和山坳裡都點綴著成片的灰白色帳篷。空地上整齊的停放著成排的火炮和車輛。野戰炊事車上炊煙繚繞。穿著灰色制服肩荷步槍的士兵隊列不時的經過。

    通往澄邁的驛路上,成群的勞工、士兵和工程機械正在忙碌著,蒸汽壓路機不時的噴出一陣黑煙。遠處可以看到人們正在河面上架設一座橋樑。

    「過去沒幾公里就到和舍了。過了和舍就是澄邁縣的地方了。」吳石芒因為需要傳教的關係,對臨高的地理情況瞭解比較多。

    「這下我們的公路修過去,澄邁縣令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估計會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他可以像吳縣令裝聾作啞,以後當個政協委員什麼的。」

    「知道裝聾作啞還是個聰明人,就怕不知死活。那就非得送他上西天啦。」

    「這麼多車子」何平忽然發出了一聲驚嘆。

    運送糧株輜重彈藥和建築材料的牛車一輛接一輛緩緩的行進著,在公路上拉成了一條長線,前不見頭後不見尾。看上去壯觀極了。

    他們平日裡知道工業社會的力量,但是親眼看到自己締造的工業社會所表現出得巨大能量,每個人都感到十分興奮。

    馬裊城工地的外圍已經全部戒嚴了。到處是鐵絲網,鹿砦,監視塔和壕溝。他們這輛牛車剛到轉彎路口就被哨兵攔截了下來,檢查了每個人的證件和命令文件。何平看到這裡除了固定哨,到處有小股的游動哨在巡邏。何平看到這裡戒備如此森嚴,很有點臨戰的氣派了。

    他們很容易就到了司令部。何鳴不在,值班參謀東門吹雨按照他們的來意一一做了安排。至於開設野戰醫院的事情,東門當然非常的歡迎。

    「現在是沒有俘虜給你治病,不過最近演習操練頻繁,也有些受傷的。另外就是防疫的事情。這麼一小片地方陸續已經開來了好幾千人。雖說每個連都有衛生員,有你們衛生部門派人來坐鎮就放心了。」

    「我先檢查下營地好了。特別是廁所和飲用水這兩塊。搞好了就不會有大規模的疫病了。」

    「行,你先看看。衛生部給我們了一個集中淨水站,現在已經規定所有部隊都得上水站上去取水。」

    當下東門吹雨把大家帶到一處營地去,這裡已經搭建了起了幾排的簡易房,門口掛著牌子。這些都是為了這次作戰而派到馬裊來負責協調工作的各部門代表辦公住宿的地方。

    何平的衛生部辦公室已經準備好了。裡面只有一張木板床和一張摺疊桌,沒有椅子就坐在床上辦公。

    東門吹雨說:「條件簡陋,大家就先克服一下了。馬裊的醫院剛開工,等造好了你再搬過去吧。」

    「沒事,我先四面看看防疫狀況。」

    「謝澍」東門吹雨叫了一聲。

    「有」從他們身後立刻出來了一名青年軍官立正敬禮。何平打量了他一下,此人大概二十出頭的年紀,黝黑的皮膚,五官端正,頭髮像所有的軍人一樣剃得很短。他穿著一身陸軍制服,佩戴的陸軍少尉的軍銜,但是袖子上卻綴著代表參謀的紅槓。這大概是一名土著的實習參謀軍官。

    「謝澍是見習參謀,分管後勤這部分。由他陪你去。」隨後他命令,「你帶特派員同志去查看衛生保障狀況」

    「明白」謝澍用一種中氣十足的聲音問道,「首長,您準備先視察哪裡?」

    「先從供水站看起。」

    他先看了淨水站。負責淨水站的衛生員他認得,是前幾個月在衛生部的衛生員培訓班裡剛結業不久的,叫牛玉田,是三個月前從大陸上逃到臨高來得。十五六歲年紀,長得很是白淨,開出口來也是細聲細氣的。分配的時候工作人員覺得他太纖弱就分到衛生口去當個衛生員了。衛生員在制服袖子上套著白袖標,上面印著是衛生部門的標記:一條藍色的蛇纏繞在木杖上。

    何平詢問了下淨水站的狀況。知道軍隊使用的這套移動式的淨水設備是新近才運來的。用細沙和活性炭對水進行過濾,再投放漂白粉消毒。飲用水還要加一道煮沸的手續。整個供水站可以分解開用牲畜牽引。用起來非常方便。何平檢查了設備狀況,又看了活性炭和沙子有沒有正確的安裝和更換。檢查了漂白粉的投放記錄。

    他看了之後認為水站本身沒有問題,但是供水量不足。特別是發現這個水站沒有抽水設備,完全靠人力挑水的時候何平搖頭了。這樣的供應量只能勉強保證野戰軍的日常訓練使用。行軍途中就很難供應了。

    「這套設備是營一級的野戰供水設備。」謝澍說,「供應這麼多部隊不大夠。」

    何平知道這多半是機械部門的樣品,是拿來做實驗的。他暗叫這是亂來,按照現在馬裊的駐軍和人口規模,設立一座自來水廠都是應該的。

    「我們去看看營地吧。」

    野戰軍的各部隊以營和連為單位分開駐紮著,每一處駐地周圍都有鹿砦。一前一後的營門口還用石頭垛起來小碉堡,留有射口,每個碉堡中最多可以容納三個人放哨和射擊。遇到突襲的時候可以抵擋一陣,爭取時間讓部隊集合起來。

    營地裡一排排的軍帳扎得整整齊齊。大門前有一片空地已經平整完畢用來集合點名之用,營地裡的道路規整,打掃得非常整潔。各種車輛、器物全部歸置有類。每個營地都按照士兵人數設置了廁所,準備了消毒藥品。

    士兵們已經出操訓練去了,營中只留下少數擔任炊事的和看守營盤的後勤人有首長來視察,所有人一起起立,齊整整地並排兒肅立無聲的向他們敬禮。

    就算是何平這樣的外行人也看得出這座軍營紀律森嚴,士兵們訓練有素。不由得讚歎:「這些部隊訓練得真好。」

    「這都是首長們的訓練有方。」謝澍說。

    在何平聽來這有點阿諛奉承的意思在內。他不由得看了一眼這個青年軍官,見他一臉坦然,極其誠懇的摸樣,似乎又不是吹捧。

    「哦,這套澳洲治軍之法,可還沒真刀真槍的打過仗。你覺得與大明的邊軍相比如何?」

    謝澍認真得說:「就是這『令行禁止』四個字,遠比大明的一切軍隊高明。」

    紀律性的確是近代軍隊和古代軍隊的最大差別之一。這青年軍官不談穿越者巨大的火器優勢能夠最讓土著震撼的東西,先談紀律,讓何平另眼相看。他不禁來了興趣:

    「我也聽說官軍的紀律不好──」

    「不,我說得令行禁止不是說對百姓的紀律好壞,而是首長能將部隊操練的如同手足四肢一般進退自如。」

    何平點點頭,覺得他的見識真不壞。不由得對他產生了興趣。

    「你是哪裡人?」

    「我是陝西銅川人。」

    「你是邊軍出身吧。」何平一聽說是陝西人。想這裡北方人少得可憐,大多是官軍的逃兵。

    「不是。」謝澍笑道,「我家原是個小糧戶,我爹是個秀才。天啟年家鄉鬧流寇,實在待不下去了──流寇和官軍輪番糟蹋。一家人只好逃到了中原。我爹說中原是四戰之地,待不得,就往南跑,一跑就跑到了廣東。」

    「怎麼又到了臨高?」

    「家裡做點沿海的小買賣度日。官府敲詐不說,鬧到最後船也被海主搶了。我爹怒了,說:『到哪裡都是被賊和官欺負,乾脆我們也當賊去了』。」謝澍說到這裡忽然意識到這是在罵首長們也是賊,趕緊止住了話頭。

    何平笑了:「我們也的確是賊嘛,我們是髡賊。」

    「首長們的行事,不要說海主土寇,就是大明也是十不及一。」謝澍說,「我原來在家裡也算是好兵,《武經總要》、《武備志》、《紀效過許多,最佩服的就是戚少保。自己也思量過如何練出一支強兵勁旅來。到了伏波軍中才發現,自己所思所想……」他沒再說下去,只搖了下頭。

    何平覺得很新鮮,他遇到的土著官兵、行政人員和學生大多是收容來得,一個個不是苦大仇深,就是走投無路。對穿越者的感恩和崇拜是發自心底的。但是謝澍的「崇拜」卻毫無「感恩」的味道,也沒有仇恨滿腔的苦味。他說起自家的事情還有點調侃的味道。

    而且這個年輕人說話和態度,完全和土著不一樣,要不是他那奇怪的普通話,何平簡直以為他是一個不認識的元老了

    「跟著我們當賊,不怕被官軍剿滅麼?」何平故意問。

    「官府連俺們家鄉的流寇都剿不滅,」謝澍笑道,「和東虜打仗也是敗多勝少,要擊敗伏波軍更是妄想了。」

    「那邊山坡下面還有一處包紮所。」謝澍問,「首長要去看看嗎?」

    「當然要去。」何平問,「怎麼已經開設包紮所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5:11
第七十二節 演習

    「一會就要進行攻城演習。每次演習總有幾個人受傷的。東門首長就關照衛生員也要入場一起參加。」

    「有演習我要看看。」

    「您隨我來吧。」謝澍說著將何平帶到了包紮所所在的山包上,又給他取來一個望遠鏡。這不過是個小土丘而已。上面已經站著不少軍官了。何平見到何鳴也在,拿著望遠鏡正看著什麼。身後站著一群陸軍軍官,何平看到魏愛文、應愈、張柏林等一干人都在,穿著灰制服,打著綁腿,胸前一個個掛著望遠鏡挎著皮製地圖包,有人手裡還拿著地圖夾子和鉛筆。幾個參謀人員正在摺疊桌子上鋪設地圖,忙碌著。

    他們身後站著十幾個傳令兵和警衛員,背著短管的米尼步槍或者臨高版的左輪槍。一個個屏息凝神的站著,等候吩咐。

    在這典型的十九世紀戰爭場面中不協調的還有一座電台,幾個女話務員正在用代號呼叫著。

    看到何平過來,何鳴對他微微點了下頭,沒有說話。

    何平默不作聲的站到一個不礙事的地方,順著他們看得方向看去。

    離開山包大約二三公里多的地方,有一座臨時修築起來的土城。這座土城規模極小,兩座相對城門之間的距離不過不過一百五十米。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城裡也有十字街道,街道兩邊有店舖住房,十字街道的中央是一座鐘鼓樓。明代城池常見的設防措施一應俱全。外面環繞以壕溝。壕溝外面還布設著鹿砦,防禦的很是嚴密。

    「這是第三營在工兵連配合下花了三天造起來的,」謝澍說,「城牆外面沒包磚瓦,大門也是拿樹枝湊合的。」謝澍說。

    離開土城大約一公里多的地方,透過薄霧,何平可以看到已經排列隊伍。看規模大約有一個步兵營的數量。有十二門火炮在炮壘後面一字排開,炮兵們正在前後奔忙著。

    他知道這是要展開攻城的演習了。他從望遠鏡裡看出去,隱隱約約能看到城牆上也有人影在活動,大約是扮演防守的一方的士兵。城池中央的鐘鼓樓上飄揚著一面旗幟,但是看不清些寫得是什麼。

    忽然天空先飛起一支綠色火箭,過了五分鐘又有三支紅色信號火箭升空,佈置在前沿的12門火炮一門一門的開火了,白色的濃煙噴從炮口射出來,何平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密集的炮火射擊。12磅加農炮和24磅榴彈炮的炮彈的軌跡在空中劃出一道道白色的煙霧,球形炮彈砸在土城上,泥土和樹幹在空中飛舞。12磅實心彈的威力讓何平感到目瞪口呆,一些炮彈直接打飛了磚石的城垛和女牆。一門作為目標用的假炮被炮彈擊中,直接被打成兩截飛了出去。24磅榴彈清掃著城牆上作為守軍替身的人形靶,城頭上黑煙瀰漫,碎片亂飛。

    一座城牆上的敵樓,遭到了12磅加農炮的集中射擊,很快土崩瓦解了

    空中飛起了一枚紅色的信號火箭,在急促的軍鼓聲中,進攻部隊以連縱隊隊形開始衝擊。在縱隊前面是排成散兵線的擲彈兵。士兵們跑步向前衝擊,許多人帶著成捆的束柴,也有人抬著輕便雲梯。

    炮兵開始延伸射擊,壓制在守城部隊向城門口的增援。榴彈飛過城牆落在城內落在城門口附近的街道和民宅上,瓦礫木料亂飛。

    這時候戰鼓齊鳴,震天動地,士兵們大聲的吼叫著「殺」,衝擊的士兵們都上了刺刀,白光閃閃。這時候城牆上也炮聲不絕,硝煙團團飛滾。

    擲彈兵們衝到城牆下,向城頭開火,壓制城頭的火力,步兵們一部分迅速用斧子砍開鹿砦,一部分用帶著鉤子的桿子拉開鹿砦,開闢出前進的缺口。當他們破壞鹿砦開闢缺口時,其他人一邊吶喊,一邊不斷地猛烈的向著城頭射擊。城上城下,殺聲震耳,槍炮聲震耳欲聾,硝煙籠罩了一切。一陣風吹來,煙霧稍稍散去,只見轉眼之間三個連縱隊都打開了缺口,成捆的束柴被投到壕溝裡,雲梯很快架設起來。原本負責壓制射擊的擲彈兵們開始登城,同時不斷的將手榴彈投上城頭。

    轉眼之間擲彈兵已經肅清了城頭的「敵人」,一部分步槍兵不斷的登城擴大突破口,一部分人開始攻擊城樓,準備打開城門。守城的「敵人」依仗著城樓居高臨下的優勢施放火器進行激烈抵抗。擲彈兵們一邊射擊一邊投彈,快速的推進到城樓下肅清了守軍。又過片刻,城門大開,吊橋也放了下來,所有在城外壓制射擊的步兵衝了進去。飄揚在鐘鼓樓上一面官軍旗幟被拔掉了。三支紅色的信號火箭隨之騰空而起,宣告了攻擊作戰的結束。

    「真棒」何平不由得慨嘆,他看了下手錶,從開第一炮到結束戰鬥,整個過程只用了34分鐘。不僅火力迅猛,而且士兵們進攻動作的配合極為默契。不愧是訓練有素的部隊。

    何鳴身邊的軍官們正在評論著:

    「一開始應該集中炮火打擊城樓,敵人就不能依靠城樓壓制奪門部隊了。」

    「擲彈兵的手榴彈還是少了些。一部分人攻到城樓那邊就沒了。」

    「火炮應該伴隨步兵。我們有輕便的12磅山地榴彈炮完全可以隨衝擊縱隊前進。如果敵人在城門口附近集結了大批預備隊,我們一打開城門,敵人反衝擊,很可能把攻城部隊擠出去。」

    「有榴彈炮壓制射擊,敵人不可能在城牆後面集結兵力。」

    「如果我們有騎兵的話,就可以在敵人射程之外等候城門打開再衝鋒,用不著冒著炮火到城門口附近集結了。」

    ……

    何鳴沒有發表看法,他等大家的評論告一段落之後才說:「三營打得不錯。各部分配合得很默契。」他又問:「擲彈兵是誰指揮的?」

    「三營擲彈兵連1排排長黃安德。」

    「第一次指揮全營的擲彈兵就能做到這樣很不錯。」他說,「突擊城門被阻的時候處置非常果斷。」

    「這個黃安德好像是明軍出身吧。」

    「是的,」魏愛文趕快說,「他是山東的營兵出身,還是黃熊的同族。兩人是沒出五服的堂兄弟。」

    「黃熊,」何鳴很快想了這個人,此人是最早的陸軍人員,又是明軍軍官出身,所以他有點印象。「這個人很武勇,好像是第一批提少尉的。現在在哪裡?」

    「在甲子煤礦帶護礦排。」

    何鳴點點頭。他想起除了臨高之外還有幾處外派據點的安全問題。

    甲子煤礦的安全一時半會還不會有問題。那裡有有護礦排還有受過軍訓的幾百礦工,地方又偏僻。

    至於雷州的糖廠雖然戰力要弱些,好歹也有幾百工人──雷州那地方天高皇帝遠,官府的統治力不強,糖廠的力量足夠自保了。萬一有什麼不測,徐聞在臨高對面,救援起來很方便,甚至不用出動陸軍,光海軍增援就夠了。

    不過僅僅發出訓令要他們「注意防範」是不夠的,戰後檢討會的時候肯定會被人挑刺。最少一個「對元老安危漠視」的帽子是肯定要扣上來得。

    眾人不知道他在想這些,還以為他要見黃安德,沒想到他只說:

    「這次演習大家還有什麼看法?」

    潘達說:「炮火的威力很強,我的突擊工兵根本沒派上用處。」作戰計畫中,一旦奪取城門的行動不順利,就由潘達的工兵投送炸藥爆破城門。

    「這座城池規模不大,要是打大城市就用得上你的突擊工兵了。」何鳴說,「畢竟是演戲。只能部分檢驗戰鬥力。要打大城市的話,我們的這點火力根本不夠瞧的。」

    林深河說:「要是攻擊重兵設防的大城市,敵人戰鬥意志又很堅決的話,就按照正規的圍攻戰鬥進行好了,挖之字壕迫近,然後用攻城炮抵近城門直瞄轟擊,直接破門而入。」

    「阿姆斯特朗線膛炮不是大口徑滑膛炮,用不著之字壕迫近轟擊。就算離得遠打不準,一公里之外開火也足夠了。」應愈說,「用之字壕迫近敵城讓步兵衝擊還是很好用的戰術。再用臼炮掩護。」

    城牆是伏波軍的一個主要攻堅課題。明朝是一個注重築城的朝代,即使是縣城的城牆也修築的十分堅固,不要說19世紀水平的火炮,就是20世紀的抗日戰爭和國共內戰,現代化的火炮發射的高爆榴彈也拿許多縣城城牆無計可施。有時候火炮將城牆已經打得千瘡百孔,但很少能將城牆整段的轟塌。

    「能夠大規模的施放火箭彈的話就能進一步擾亂城內的軍隊調動,降低敵人士氣。就是對城內的建築和百姓損害太大。」

    ……何平沒有興趣多聽了,他看到又有一支隊伍往土城方向去了,帶著手推車、各種工具和建築材料。謝澍告訴他這是去修城的。這座土城修復之後要繼續作為演習的設施使用。

    「帶我去包紮所看看。」

    「是,首長。」謝澍帶著他朝山坡下走去。

    「你在演習的時候記什麼?」

    何平看他在觀看演習的時候全神貫注,還在筆記本上寫了些什麼。

    謝澍說:「我在記載演習的過程,還有自己的一點看法。」

    「是嗎?你對戰術和兵法很用心麼。」何平說,「為什麼當後勤參謀?不去當作戰或者訓練參謀?」

    「因為你們打仗就是打後勤。伏波軍的一套體制,不要說官軍遠遠不及,就算是歷代兵書上也沒有人寫過。」他說,「誰都知道大軍未動糧草先行,可這只是個籠統的說法。伏波軍就不一樣了。做什麼事情都要算計到十分。」

    「這就是現代戰爭。」

    「您說什麼?首長。」

    「沒什麼,」何平說,「當後勤參謀瑣碎的很,你不嫌麻煩。」

    「不嫌麻煩。雖然當這個『糧草官』的確很瑣碎。可是事情樣樣有條理,還有一套規章。特別有章法。」謝澍說,「我聽說官軍裡辦理糧餉被服兵器也有一定之規和各種門檻,但辦理的師爺都視為家傳之秘,秘不示人,兵書也上沒有詳細的記載。」

    何平愈發覺得奇怪,此人談起這些事情雙目發光,有點類似舊時空的軍事發燒友。心想這人可靠麼?陸軍怎麼收進來這麼一個人物

    「怎麼想到當兵的?我看你的樣子似乎很過得去。而且大明一貫重文輕武。」

    謝澍有點不好意思,他點點頭:「我們一家到臨高其實還是有點銀子的,我爹在臨高做得也還不錯。我投軍是看了伏波軍的操練,覺得澳洲人除了火器之外,兵法一樣奧妙無窮,想著自己中國的兵書讀了無數,澳洲人的兵法卻不懂,正好遇到招兵就投軍了。」

    「就是這樣?」何平覺得不可思議。

    「就是這樣。」謝澍鄭重的點點頭。

    「你爹在臨高做什麼?」

    謝澍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他在衛生部下面當醫生……」

    何平猛然想起,衛生部現在的確從移民和本地土著中招募了不少中醫大夫。大概有二十來個人,水平良莠不齊,其中的確有一個姓謝的。

    「你是謝耀的兒子?」

    「正是家父。」

    何平笑了起來。謝耀是個很有意思的人,他這一家的確是主動投奔臨高來的,落戶在加來公社。他其實不是大夫,只讀過不少醫書,好為人醫。其實醫術並不高明。衛生部在移民中蒐羅醫生的時候他也硬要來應募,說澳洲人的醫術奧妙,要管窺一二。不但硬是當了醫生,還非要學外科。

    這父子二人倒是很像,都有很強的求知慾,而且能夠身體力行。

    何平到包紮所去轉了一圈,這裡已經送來了十來個傷員,都是剛才演習中受得傷,大多傷勢不重,最嚴重的一個人是在演習的時候躲避不及被炮彈打發的木頭砸傷,似乎是斷了骨頭。一個傷科的大夫正在為他接骨,其他人多是挫傷或者燒傷,衛生員敷藥包紮處理下就好了。

    何平看了包紮所,包括裡面的器械和裝備──各種藥品和器械準備都很充分。這座包紮所是營級的,主要負責收容和初步治療,除了二三個中醫之外就是衛生員了。何平看了下傷員的收容登記簿,看到每個傷員的兵籍編號、姓名、所屬部隊都登記的清清楚楚。每個人還有自己的病歷。管理的非常的規範,不由得點了點頭,表示讚許。

    何平又看了其他衛生和防疫措施,指出了許多不足的地方,謝澍都一一做了記錄。

    巡視完畢,已經到了傍晚。東門吹雨派了一個傳令兵來請他一起吃飯。何平欣然前往。路上遇到了吳石芒和陽河。三個人一起到了軍官食堂。

    軍官食堂何平下午檢查衛生的時候已經來過一次,這是一處用竹竿和蘆席搭起的棚子。供少尉以上軍官就餐用,實際各部隊的軍官都是在自己的連隊裡吃飯,這裡只有總部和直屬隊軍官用餐。裡面很空。

    按照辦公廳的政策,何平等人出門前都領了伙食票。這是裔凡的關於廉政建設的幾項具體措施,完全砍掉了公務招待這塊開支。出差人員出差前按日領取伙食票。憑票在各單位領取標準伙食一份,也可以在沿線村莊的村公所裡吃派飯,事後由招待單位向財政部結算,這樣便於隨時審核。

    「了不起,今天居然有午餐肉。」去打菜回來的東門吹雨揚起了眉頭,「這玩意現在越來越少見了。」

    餐盤裡有是苦瓜炒午餐肉。午餐肉切成骨牌大小,雖然小,但是菜裡的份量不少,至少有三分之一是午餐肉。

    「當然,再不吃掉就要過期了。」何平想到上次去檢查企劃院直轄庫房裡的舊時空的食品,沒有動用的罐頭還有很多,都要臨近保質期了。當初儲備著都是為了最危急的時刻用的,這次大概是一股腦的都拿出來了。

    軍官食堂供應的伙食簡單,但是營養豐富。因為面臨大戰,即使是含有微量酒精的格瓦斯也不供應,大家以茶代酒。

    「等戰俘營建起來了之後,我們教會要搞個小禮拜堂,為這些迷途的羔羊指點迷津。」吳石芒大口的吃著苦瓜炒午餐肉。

    「軍隊不喜歡你把未來的士兵培訓成教徒吧。」

    「未來的士兵?」吳石芒搖頭,「這種大明的職業軍人怎麼能當士兵一個個都是兵混子兵油子了。陸軍才沒興趣大量吸收。起碼也得當上幾年勞工改改脾氣習慣再說。最多陸軍不招募教徒好了。我看十之八九都會送到三亞或者越南去。」

    「要是開發台灣送到台灣去也很好。」

    「我看送東南亞不錯,搞個殖民地開礦種橡膠什麼的。既然要南進,這批兵痞子別得本事不見得厲害,禍害百姓是一等一的功夫,讓他們去東南亞軍屯好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5:11
第七十三節 衛所

  「戰俘營都準備好了,我連給他們剃頭的大媽都突擊培訓了一批。」陽河興致勃勃的說。他整個下午都在和梅晚談了戰俘營的選址和建造的問題。現在已經談妥了動工的日子。但是戰俘營的大量配套設施還要其他部門來配合。說到接下來要抓來大批官軍俘虜,大家心情都很振奮。唯獨東門吹雨笑著不說話。他參加了好幾次軍務會議,如何抓到儘量多的俘虜並沒有說得這麼簡單。幾次兵棋推演下來,打成擊潰戰的可能性很大。

    一旦二萬官軍潰散,再把他們歸攏起來抓進戰俘營就是件麻煩的事情,伏波軍缺少騎兵這一在追擊戰中最有威力的兵種。

    消滅湯允文的水師佔領白沙水寨當然能切斷官軍撤逃大陸的退路,但是海南島地方很大,迴旋的餘地也大。官軍還可以退往文昌等地。潰散的士兵很容易就地轉化為小股的土匪,對地方的禍害很大。會議決定,在陸戰中擊潰敵軍之後要讓明軍殘部儘量完整的退回海口千戶所或者瓊山縣城,來個甕中捉鱉。

    他這些日子讓人反覆演練部隊攻城的技巧就是出於這樣的考慮。連著一週訓練下來,步炮工之間的協同已經相當熟練。這座土城實際上救是按照海口千戶所城的規模縮小了建造的,但是城牆高度、厚度和設防設施基本上是一比一,並無縮水的地方。

    吃完飯,東門吹雨回到司令部去。晚上還要繼續召開野戰軍營以上軍官會議。

    何鳴召開這個會議是迫於執委會的壓力。企劃院總裁鄔德在幾次協調會上都流露擔心:現在軍隊是動員起來的,但是經濟形勢無法長期支持這樣的戰時運轉。此外,程棟、馬千矚等人都曾經詢問過具體的作戰計畫是什麼。何鳴知道他們都希望戰鬥盡快展開,有人是希望能盡快把統治權擴展到整個海南,有人是擔心穿越集團的經濟吃不消如此的消耗。他知道每個人都是都自己的道理的,放到桌面上也全部說得響。而且整個元老院的風向也是希望能夠盡快消滅敵人。

    儘管元老院也好,執委會也好,按照法律都無權干涉戰爭部長的戰略和戰術決定,但是90天的期限讓何鳴感到壓力十分沉重。如果他不能在三個月內取得決定性的勝利,元老院開會討論戰爭部長續任的時候自己就很難過去。

    何鳴知道現在只有速戰速決才是最好的選擇。

    但是他派遣出去到海口千戶所附近活動的特偵隊隊員還有從對外情報局轉來的情報都說明,大明軍隊至今還沒有一個人登上海南島。只有幾千人馬在廣州集結,至於他們是準備全軍集結完畢一起渡海,還是分批到來,情報上沒有說明。

    大明軍隊至今還沒有出動,這讓當慣了現代軍人的何鳴覺得很難理解──象海南島這樣的登島作戰,第一就是要搶佔先機,確保島上的橋頭堡安全,以便後續部隊和給養能夠源源不斷的送上島來。

    他和參謀們做了許多次圖上演習,每一次假想中的明軍的作戰行動都是以小股部隊增援海口千戶所開始的。參謀們根據情報認為,以明軍的海上投送能力和部隊動員集結的速度來看,明軍必然採用少量多批次的方式來航渡部隊。而海南島北部所能使用的最好的港口只有海口的神應港。

    但是迄今為止,偵查隊還沒發現白沙水寨和海口千戶所城的明軍部隊有任何的加強跡象。這讓他很吃驚,也讓他的謀劃有落空的危險。

    為了能夠盡快開戰,他不得不改變原先持重的方案,決定採取一些刺激廣東官府的做法,迫使敵人盡快把軍隊開進海南島來。

    何鳴是下級軍官出身,肚子裡沒有很多彎彎繞。現在既然要大家出謀劃策,也不需要遮遮掩掩。他很簡單的說了目前野戰軍面臨的局面:

    「……執委會有難處,我們的底子薄,現在供養著一萬多陸海軍,還有二千多民伕和民兵,我們得速戰速決才行。大家集思廣益下,怎麼能給敵人一點壓力,讓他們提前登島。」

    軍官們都贊同他的給予敵人壓力,迫使敵軍提前入島的作戰方案。有人建議圍攻澄邁,有人建議派輕裝部隊佯攻海口千戶所城,還有人提議讓海軍出動,炮擊廣州門戶:虎門和沙角……

    「我帶四營去圍攻澄邁好了。」四營營長游老虎說,他是新提上營長的,很想露露身手,「保證一天陷城。」

    東門吹雨最後說:「這些辦法都不錯,不過太早攻佔澄邁縣城的話動靜太大,現在元老院和執委會裡和戰意見不一,我們不宜太早攻陷縣城,要給王尊德留個餘地。另外,情報上說官府認為我們不擅陸戰,要是我們一下就拿下了澄邁縣城,就成了不但善於陸戰還能攻城拔寨,敵人就不會這麼放心大膽的來和我們會戰了。」

    另一個軍官說:「我們即要圍攻澄邁,做出海南情況緊急的樣子,又要讓官軍看輕了我們。覺得我們是盤菜才好。」

    「大家的意見都很好。」何鳴說,「我們就多管齊下好了。」

    當下他命令游老虎帶領一部分部隊去圍攻澄邁。

    「你帶四營的一個步兵連,再調集二百名民兵一起去。多帶鑼鼓傢伙,到澄邁城下佯攻,戲要做足一點,讓澄邁縣城裡的縣令老爺趕快去告急。」

    「是」游老虎站起來敬了個禮,「一定完成任務。」他接著說:「能不能撥給我一二門炮?我們髡賊可是以火器犀利著稱,沒大炮就不像了。」

    「你帶二門12磅山地榴去。」應愈說,「重量輕你帶著方便,而且用實心彈炮擊城牆效果一般。」

    「好,我明天一早就出發給我調幾個好炮手,我把澄邁縣城的城樓打塌……」

    「不,炮可以多給你幾門,但是炮手你就帶教導隊的學兵去。彈藥多帶些,讓學兵多練練。」

    應愈知道何鳴是希望明軍看輕己方的作戰能力,當下點頭:「就這麼辦。」

    「你一路上大張旗鼓的過去,沿路在各村寨徵糧,要是有不從的就先破了它。」何鳴面授機宜,「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是基本原則,你得看著點民兵們可誰要是想和咱們對著干,就打它個稀巴爛。地主老財宗族頭子多殺幾個再放跑幾個。」

    「明白」游老虎的黝黑的臉皮興奮的發紅。

    「小葉。」

    孟言站了起來。何鳴當上戰爭部長組建野戰軍之後,北煒把葉孟言的分隊直接撥到他的屬下聽用。

    「你帶分隊滲透到海口千戶所,進行襲擾作戰。」何鳴說,「大張旗鼓的殺幾個人,再抓幾個當官的俘虜來。」

    「明白。」葉孟言很是興奮,前出到瓊山的偵查行動他已經執行過幾次了。這次能大干讓他興致大增。

    「小魏」何鳴接著點了魏愛文的名。

    「有」

    「元老院和執委會準備接收縣內的各處衛所駐地。這事情我就交給你辦了。」何鳴說,「衛所的那點戰力就不用提了,主要是政治仗,關鍵是要收攏人心。你去負責。我給你一個連。你盡快去辦。」

    「明白」

    「你先回百仞,先去和鄔德還有馬千矚見一見。聽聽他們的辦理意見。」何鳴說,「另外,你要放走幾個頭目,讓他們趕去瓊山告急。」

    魏愛文當然知道其中的用意。他高興的說:「我明白了一星期裡肯定把事情辦妥了。」

    「衛所軍在黎區邊緣有兩處營盤,有好幾百人。是相對比較善戰的人馬。」何鳴說,「這兩處營盤接收之後,暫時不要遣散,把有民憤的軍官抓了就行,糧餉讓縣裡照常供應。」

    何鳴擔心一旦取消這兩處營盤,黎民會乘機發動暴動,所以要求暫時留下這兩處。

    「我知道了。」魏愛文不無遺憾的說,「其實我們可以征招黎苗士兵的……」

    「這個以後再說,你先把衛所這攤事情搞定。」

    第二天一早,魏愛文帶著一個步兵連開回百仞。這個連的連長是林福。原來是鹽場村的村民,第一批加入陸軍的土著人員。他是第一個陸軍中的土著連長。魏愛文剛開出營地,只見游老虎手提一柄邊軍大刀──自從見過文德嗣的私藏之後,游老虎就一直想搞一柄這樣霸氣十足的傢伙。這次出征,他好說歹說,硬是從文德嗣手裡把刀給借來了。此時他正耀武揚威的走在隊列旁,帶著準備去圍攻澄邁的隊伍。

    三百多民兵腰裡插著砍刀,手拿長矛,有的人推著手推車,有的人還背著弓箭和老式的火銃。三門山地榴彈炮夾雜在隊伍裡,每門炮由七八個小夥子拖著。要不是步兵連隊伍嚴整,看上去活像一群土匪。

    「小魏」游老虎看見他,把大刀往肩上一扛,「又要去搞土改了?這回你是長工還要飯的出身了?」

    「你帶著這群人馬是準備去當土匪啊?」魏愛文不甘示弱,「這刀你會用嗎?別就這麼一路扛到澄邁去吧。」

    「這次到澄邁去看老子砍幾個人頭,給這把刀開開葷。」游老虎說,「不然在老文那裡當擺設有個屁用。」

    魏愛文帶隊回到百仞,鄔德已經事先做好了各項準備工作。企劃院的抄家隊集結完畢,還動員了民兵帶著車子準備去搬運物資。

    臨高的衛所正式叫法是內附衛五千戶屬下後千戶所。有兩處屯所。一處在南寶附近,是正式的千戶所城,另有一處就在離高山嶺不遠的地方。兩處均是有設防的城寨建築。雖然年代久遠,但是因為本地長期有黎亂的威脅,兩處的屯所都經過一定的修繕,武器充足,還有火器,比起內地的衛所守禦狀態要好些。

    穿越集團對衛所的狀況很早就掌握清楚。千戶所城有一百多戶軍戶,男女老幼五百多人。另外一處只有三四十戶軍戶而已。

    接受各處衛所和大營沒有遭到什麼抵抗,軍戶們原本就沒有多少丁壯,而且長期沒有訓練,生活困苦,毫無鬥志。澳洲人在臨高日久,大家都知道他們行事仁慈公平,及時投降不但不會送命,還能過上比現在更好的日子。所以魏愛文帶著人馬在城寨下一出現就立刻投降了。企劃院的人一邊接收各處的兵器物資牲畜,一面清點人口。兩處鎮黎營寨裡的士兵,魏愛文只將軍官全部逮捕,任命了幾個有威望的士兵暫時代理職務,帶領士兵繼續留在本地駐守,聽候整編。

    但是在內附衛後所所城卻發生了一次小規模的戰鬥。魏愛文帶領的步兵連進逼到城寨牆下的時候,後所的劉千戶帶著幾個親兵搶先關閉了寨門,接著又逼著全寨丁壯登寨防守。

    魏愛文沒料到衛所居然還敢抵抗,當下叫一個會說軍話的企劃院特別搜索隊的土著辦事員上前喊話,要他們立刻開門投降。

    劉千戶在寨門上喊道:「你我素來河水不犯井水老子從來就不礙你們的事你們也別來招惹老子此處是朝廷的經制之地,爾等陷了此處寨子就是扯旗造反,朝廷要派大軍來征伐的……」

    魏愛文一聽大怒,對喊話的說道:「你告訴城上的軍戶們,趕快抓了當官的打開寨門投降,不然打破寨子,雞犬不留」

    寨牆上頓時騷動起來,軍戶們不願打仗──這不是和黎人打仗你死我活。他們平日裡就知道澳洲人不嗜殺掠,對待手下十分寬厚。在他們手下混日子縱然不見得享福,也不會比在千戶百戶手下更糟。

    「誰敢亂動,誰敢亂動?」劉千戶揮著大刀吼叫著,他身後的親兵也跟著吆喝。他雖然不過是小小的千戶,但是他家世代在這裡當官,而且為了鎮黎的關係並未將武藝放下。積威猶在,軍戶們被他板著面孔斥責,一個個不敢吱聲了。

    魏愛文見城頭毫無動靜,不由氣惱。他的連裡有特等射手,一槍就能擊斃劉千戶。但是他心裡暗暗懷著希望,希望軍戶裡有人主動起來反抗,最好發生武裝衝突。這樣以後開展政治教育的時候就好辦的多。軍戶們也會徹底的對官府絕望。

    「喊話」魏愛文臉色鐵青,「劉千戶自顧不暇,讓軍戶不要為他賣命趕快起來反抗他當千戶與一般的軍戶有什麼好處?」

    寨牆上隨著喊話一陣陣的騷動起來,軍戶們原本就不想賣命,現在被魏愛文等人的連串煽動之下,許多人更覺得自己拼了命在這裡為老爺守寨不值,而且這寨子是無論如何也守不住的。

    劉千戶見情勢不對一面斥罵威脅,一面不得已叫道:「這裡是朝廷的經制之地,髡賊們不敢攻打的大家拚力守寨,不出力鼓噪的一律斬首,出力的賞銀一兩」

    然而這賞格已經攏不住人心了,忽然有人丟了手中的刀槍就往城下跑去,一時間原本就心不齊的守寨軍戶們頓時一哄而散,一個個都丟下武器往城下跑。

    親兵們立刻揮刀亂砍,斬了一個逃走的軍戶。然而這不僅無濟於事,反而激起了眾人的怒火,有人便反過來攻殺他們,千戶身邊的親兵寡不敵眾,幾乎全被殺死,千戶本人被餘下的家丁們保護著逃下城去。軍戶們頓時在城寨中亂殺起來,平日裡作威作福的百戶、親兵、家丁、管事的也被追殺,軍戶們將仇人的家眷拉出來一個個砍掉了腦袋,女眷們被拉出來強姦,然後又被殺死。城寨裡頓時亂成一團。

    魏愛文十分鎮定,並不急於入寨子。他猜出城寨裡出了騷亂,只巴望騷亂大點才好,軍戶們殺了朝廷官員,就只有死心塌地的跟著他們幹了。這時候一群軍戶已將寨門打開,放下吊橋向外大叫:「快進城快進城」

    林福拔出指揮刀,回頭望了一眼魏愛文。只見魏愛文點了點頭。他立刻大聲喊道:「全連,突擊」他自己第一個衝了上去。號手來不及吹號,全連就跟在背後奔騰前進了。

    帶著步兵連迅速進城,這裡雖然是他第一次來,但是情報部門已經把裡面的結構圖繪製的清清楚楚交給他。林福早就分派好各排各班的任務。部隊一進城就按照預定方案分散開,把糧庫、馬廄和要緊的地方全部佔住。一邊有專人敲著鑼要軍戶們放下武器等候命令。有的軍戶們殺紅了眼,繼續砍殺的一併都拿住殺死了。

    城寨裡的秩序很快就恢復了。魏愛文這才率領其他人員進城。街道上牆角下不時可以看到屍體。魏愛文來到城中心的演武廳,解除武裝的軍戶丁壯們都坐在地上等候發落。

    林福來報告,全城寨已經全部控制住,秩序已經恢復正常。幾處起火的地方也被撲滅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5:12
第七十四節 襲擾戰

   「千戶和其他軍官們抓到了沒有?」

    「劉千戶已經被抓到了,軍官們大多被殺了。沒抓到幾個活得。」

    「有沒有人逃走?」

    「沒有人逃走。」

    「好,你去把當官的都押上來」

    所城內的軍官,自小旗以上,百戶、試百戶和雖無官銜,有具體職務的人員一共有二十多人在破城前的暴亂中已經被殺死了一多半。只有十來人被押到魏愛文面前。

    他們一個個被反綁雙手,髮髻散亂,有人身上還流著血。一個個喘著粗氣,似乎驚魂未定。

    「哪個是劉千戶?」

    魏愛文剛問了一句,這千戶就大聲吼叫起來:「反賊反賊朝廷遲早要收拾你們反賊」

    魏愛文懂一點軍話,聽了他的叫罵,皺了下眉頭,問:「這就是那劉千戶?」

    林福說:「就是他,這狗東西身邊有好幾個親兵,拼了命的保護他才算救了他的命。」

    「親兵有抓到活得沒有?」

    「有一個,是個半大的孩子,吃了一刀,罵不絕口,要不是我們搶他下來就給軍戶殺了。」林福問,「要不要留他的性命……」

    「當然要留。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又忘了」魏愛文不滿的說,「給衛生員看看,能救就救。他不過是個小親兵罷了。能有多大的罪過?」

    林福趕緊應了個:「是。」

    魏愛文掃了一眼被抓的千戶。並不立刻發落。問:「軍戶們怎麼樣了?」

    「為首幾個,我將他們安置在演武廳上,其餘丁壯,都在演武廳前等候發落。」林福說,「要不要把他們叫來?」

    「好,你把為首的叫來。」魏愛文打著主意。

    為首的二個軍戶被叫來了,他們一見到魏愛文站在人群中間,知道是髡賊中的大官,趕緊跪下。

    「起來吧,我們不興這個。」魏愛文用軍話說,「你們叫什麼名字?」

    兩個軍戶一個叫郝國新,一個叫崔正,年紀都在三十上下,個字又瘦又小,形容枯槁,慢說像個當兵的,連本地的農民都不如。魏愛文問了問,知道郝國新是這裡的鐵匠,崔正是個養馬的。

    魏愛文和他們隨意交談了幾句,知道他們都是本地土生土長的軍戶子弟。此地因為鎮黎的關係,衛所的武備還算齊全,丁壯們也時時操練。不但武器甲仗齊全,還蓄養了些馬匹騾子。

    魏愛文從交談中知道他們非常痛恨這一班「老爺」。衛所裡的世襲軍官和軍戶早先是袍澤,漸漸的就成了地主老爺和農奴的關係,衛所的官田理論上是國家的,由衛丁耕種充作糧餉,實則收穫幾乎全部為軍官們拿去,普通軍戶只能得到得到少量藉此維生而已。軍戶們不但是國家農奴,還是軍官們的奴才,代代都被人當做奴僕般無償役使。窮困不堪不說還常常被軍官虐待殺害。

    這些內容,魏愛文早就知道,他進城之後看到軍戶們殺害軍官的眷屬,連女人和孩子也不放過就知道期間的仇恨極深,遠非一般的矛盾可言。

    「既然這樣,今兒就給你們受苦的弟兄們出氣。」魏愛文說,「一會就把人交給你們,你們自己去審自己判,要砍頭還是宰了喂狗都由你們說了算。」

    郝國新等人原本還不知道這髡賊準備如何發落,他們很怕髡賊們要招降納叛,說降劉千戶等人,心裡有點惴惴不安。現在聽說要給他們出氣,心裡大喜。趕緊又跪下磕頭,說:

    「這伙狼心狗肺的傢伙,小的們早就想要他們的狗命了。」

    「好,把人帶走吧。」說著他吩咐士兵把其中的大部分人押到演武廳上交給軍戶們開個「鬥爭會」,然後全部絞死。單把千戶所中管理賬目的師爺留下以備清查物資,又留下了一個百戶。

    當下企劃院的搜索隊帶著俘虜一處一處的倉庫和宅邸清點查收物資,千戶所城裡沒有什麼讓人激動的財物,無非是糧食、軍器和牲畜。最有價值的是繳獲了二十多匹馬和騾子。馬體型很小,大約是雲貴川一帶常見的果下馬,

    清點物資和開鬥爭會花費了一天時間,在鬥爭會的狂熱氣氛中,劉千戶一干人全部被絞死在寨外的樹上,如何處置他們的眷屬引起了軍戶們之間的爭吵,有人要分女人,有人主張全部殺掉,雙方爭執得幾乎要動刀。最後還是「斬草除根」的意見佔據了上風,軍戶們將軍官們的眷屬和狗腿子拉到寨外的河灘上,要他們跪下,然後一刀一個的斬首。

    軍戶們在殺人的時候,魏愛文將特意留下的百戶叫到跟前。這個百戶早就被嚇得魂不附體,一見魏愛文就軟癱在地,連聲哀求饒命。

    「饒你一條狗命。」魏愛文說,「你即刻滾蛋,馬上到海口千戶所去找湯允文告急去吧」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快去,你若敢不去告急,就把你的全家全部交軍戶。」魏愛文一側頭示意了下河灘方向,那裡不斷的傳來慘叫聲。

    「是,是,是,小的一定去」百戶趕緊爬起來。

    魏愛文叫來兩名士兵,關照他們一路護送這百戶到臨澄邊界上。

    隨後,兩處屯所內的軍戶全部被移走,他們被分散安置到各個公社去。至於這兩處屯所的房屋、資材和土地,由民政人民委員會接受,另行安置移民。

    至於郝國新和崔正兩個,一個分到機械廠受訓當工人一個分到尼克手下養馬。魏愛文從軍戶中徵募了一批十六七歲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充實到教導隊去,準備初步培養之後再進行政治培訓。如今他們手裡都是沾了血的人,不怕不跟著穿越集團都到黑了。

    游老虎帶著他的三百多人馬,咋咋呼呼的過了臨高-澄邁的縣境。他有點遺憾旗幟還沒有做好,行軍起來一點不威風。

    這支特遣隊的任務是造聲勢,所以一路上游老虎可以壓慢行軍的速度。遇到村落總是休息一下,村裡的百姓望風而逃,游老虎也不派人追趕,只是關照大家注意紀律,不准擅入民居,也不准拿走百姓的東西。臨走的時候再在牆上貼些標語之類。

    沿途遇到有設防的較大村寨,游老虎總是派人去徵糧。村寨中見他們帶有大炮,不敢不從,都給十幾石糧食應付一下,游老虎也不多要,反正只要把伏波軍到來的消息傳出去就是。

    就這樣他的人馬一路走一路歇,走走停停,走了一天才剛剛到澄邁縣城。這個速度讓游老虎覺得慢得出奇,實則按照官府的正常驛路行程,瓊山到澄邁是半天,澄邁到臨高正是一天。

    游老虎的偵察兵抵到城下的時候,夏天日長,這座縣城居然城門尚未關閉,鄉民百姓進進出出,一點沒有臨戰備戰的意思。直到大隊人馬出現,縣城才一陣慌亂,搶著關閉了城門。

    游老虎知道,自己若是要搶佔城池的話,就算跑步衝鋒也能成事。不過何鳴既然不要他佔領澄邁縣城,也就無需費事。他當即下令佔據城外的一處高地,在高地上安營紮寨。

    這個步兵連的連長也是元老,叫余志潛。余志潛是個白淨的青年,很愛看書,頗有股書卷氣。他算是半個軍事發燒友,不過發燒的對象是近代軍事,現代玩意一概不感興趣。屬於排隊槍斃黨人。

    因為很愛看書,平時又以「參謀」、「軍師」之類自居,所以游老虎乾脆拿他當自己的參謀長,給自己出謀劃策。

    「老余。」游老虎叫誰都叫「老X」,就是杜雯也叫「老杜」,「俺們現在到了澄邁了,看起來把四鄉的百姓嚇得不輕,不過這城裡的官兒嚇得怎麼樣就不知道了。按照司令的意思是要大張旗鼓的造勢,你看看怎麼造勢比較好?」

    「當然是要擺出攻城的姿態。」余志潛胸有成竹,「不過光在外面放放炮還形不成壓力。」

    「別分析形勢了,你就說說該怎麼辦吧。」

    「縣城是跑不了的,我看得儘量騷擾地方。」余志潛出了個主意,留一部分人馬在這裡監視縣城,其他部隊在附近展開武裝遊行,一路徵糧,打幾個大戶,順便再征發許多百姓來,在城下伐木造攻城器具,挖壕溝,修築營寨,擺出一副大打出手的摸樣,

    「咱們人少,城上的人也不是瞎子。所以要做出我們是先頭部隊,後面還有大隊人馬要來的摸樣。這樣縣裡的人就要慌了神了。非得出去求告不可了。」

    游老虎哈哈大笑,拍著他的肩膀:「真有你的好,我們今天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就分兵出去騷擾澄邁。我們現在先安排宿營。」

    陸軍的條令是規定只要一宿營就要挖壕溝,修土圍,架設鹿砦。游老虎估計騷擾澄邁不是幾天就能結束的事情,要把營地的設防修得堅固些。出發的時候特意領了幾卷鐵絲網。接著士兵們又搭起了一座十來米高的簡易瞭望塔,能夠清清楚楚的看到澄邁南城城頭上的一舉一動。帶來的三門山地榴也修築了炮壘,還專門為火炮和彈藥車搭建了防雨用的窩棚。

    游老虎帶著人巡視了各處營帳,士兵們自不用說,民兵的士氣也很高。大家猜測明天就要攻城,都在議論如何能夠快速的破城。

    游老虎並不說破此次的任務只是騷擾,他按照條令規定,檢查了各連排的衛生狀況,又督促著炊事員燒水給大家燙腳,衛生員背著藥箱,處理打起的腳泡,再上一些劉三配製的中成藥,第二天就能繼續走長路了。比起正規矩的步兵,民兵很少有長途行軍訓練,而且一路上還拖炮運輜重。許多人剛安好帳篷就倒下睡著了。游老虎督促民兵隊長們把睡著的人都叫醒,叫他們吃飯燙腳。

    巡視完畢,游老虎又和余志潛一起到了瞭望塔上,用夜視望遠鏡觀看城頭上的動靜。只見城頭上已經點著了許多火把燈籠,又添了不少丁壯在城上巡視。

    相對於形制奇怪的臨高縣城,澄邁縣城堪稱是中規中矩的縣城,四四方方。同樣是北門設而不開,但是城牆並不高厚,設防也不算嚴密。兩人帶兵一路行來,感覺澄邁比臨高的人口略多些,土地開發也較好,不知道是不是臨近府城的關係。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由余志潛帶隊,分出一半人馬來,深入澄邁縣境,沿途打糧征夫,游老虎帶著餘下的人在城下搖旗吶喊,民兵還不時向城上釋放火銃,虛張聲勢。

    城上的民壯見他們走了一批人,留下的不過一百多人,膽氣壯了起來。不斷有在城上叫罵,時而也將箭射下來。伏波軍離城足有五六百米的距離,就算是城上的大炮也打不到。兩下就在城上城下互相叫罵。

    游老虎在警衛員和傳令兵的簇擁中站在一處土丘,指揮騷擾戰鬥。看著民兵用單眼三眼火銃噼裡啪啦的施放的著實熱鬧,他知道里面其實沒有鐵子,純屬放個熱鬧。他不由得笑了起來,這種打仗是在有點稀罕,不知道算不算麻雀戰。正在胡思亂想中,突然吊橋放了下來,二百多練勇和民壯從城門口蜂擁而出,衝過壕溝,吶喊殺來。

    游老虎沒料到敵人敢於出城廝殺,但是必要的防備還是有的,掩護民兵的步兵排立刻排成雙層橫隊。

    「射擊」指揮的步兵排的土著少尉的指揮刀猛得往下一揮,米尼步槍的槍聲震耳欲聾,游老虎清楚的衝在前面的十幾個鄉勇和民壯象撞到了一堵牆一樣往後倒了下去。鄉勇們大約沒有料到髡賊的火器居然這樣厲害,隔著半裡多地就能將人打死打傷,衝鋒的腳步頓時猶豫了起來。

    步兵排的士兵們馬上裝上子彈,接著是第二次、第三次的排射,米尼步槍的射速遠遠超過了當時的所有火器,幾分鐘之內鄉勇們又被打倒了十多人,餘下的人亂了陣腳,鬧哄哄的往城裡跑去。

    「龜兒子還想來出來肉搏」游老虎啐了一口,「就這麼縮回去了」他不免有點遺憾,他身邊的民兵都拿起了長矛,列好了隊形,隨時可以投入廝殺,他自己也想試試看邊軍長刀的威力。

    「營長我們架起大炮轟他娘的幾炮」炮兵學兵隊的領隊激動的跑來求戰,「殺殺城內的狗官的威風」

    游老虎看了半天,才說:「今天算了」

    他從偵察兵的報告中已經得知,半夜已經十來個人偷偷從另外兩座城門上縋下,偵察兵們按照他的命令並不捕捉,只是跟蹤去向。發覺有三四人是往府城而去,其餘都往縣內各處去了。

    游老虎分析這必是縣裡派人去縣內各處調集鄉勇加緊守城之用。縣內聚集的各路鄉勇愈多,他們到澄邁圍攻縣城的消息就會傳得愈開,所以他並不攔截這些使者,任他們去四處求援。今天城裡的民壯鄉勇敢出來應戰,說明他們準備調集的人不會太少。

    在他心裡,巴不得在澄邁城下打個大仗,立個大功。而且他對自己的火力和士兵的戰鬥力充滿了信心,認為只要時刻保持警惕,多少人來進攻他都能擊退。

    第二天余志潛帶回了幾十石糧食並二三百民夫。兩人就在城下大干起來。一邊修理營寨,一邊伐木製造攻城用的雲梯和沖車之類。城上的官紳們看到髡賊雖然只有小股兵力,卻驅使著民夫做著種種攻城的準備,加上已經知道了髡賊的火器犀利,心裡非常害怕,不斷的派人出去告急,調集縣內的鄉勇進城增援。

    「城裡的鄉勇愈來愈多了。」游老虎說,「要是咱們把城攻下來,又能抓一大批俘虜。」

    余志潛沒有說話,他覺得這幾天因為己方兵力沒有增加,城上的守備又漸漸鬆弛下來,於是建議開始炮擊縣城。

    「咱們人不夠,未免讓人給看輕了,就給他們嘗嘗炮彈好了。」

    「好,也省的民兵們把炮彈火藥再拉回去。」

    為了增加緊張氣氛,游老虎批准炮兵學兵炮擊縣城南門。12磅山地榴彈炮的炮彈儘管不能打毀城牆,但是打毀了半個城樓和許多城垛女牆,打死打傷了不少守城的民壯和鄉勇。特別是發射的榴彈和燃燒彈,給守城的軍民極大的震撼──他們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厲害的炮火。城裡幾處失火,一些房屋也被打入城中炮彈毀壞。經過連續的炮轟,守城軍民人心渙散。要不是何鳴不要他們破城,澄邁即刻就可拿下。

    游老虎覺得這樣還不夠厲害,便和余志潛商議:與其在這裡白費炮彈,不如用榴彈炮打破幾處寨子,滅幾家大戶,乘著打仗的功夫消滅一批地方實力派,為今後的統治奠定基礎。順便也多賺些戰利品,執委會不是天天喊「打不起仗」麼?抓了人搶了糧食和財物多少能起到塞口的作用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5:12
第七十五節 襲擾瓊山

    這個破寨的對象必須十分謹慎。首先是必須是在百姓中名聲不好的,其次要在當地很有勢力。這樣才能既起到敲山震虎,又能不至於使得百姓們過於害怕,鬧出同仇敵愾的情緒來。

    對象並不難選擇,自從初步穩定臨高之後,情報部門就開始著手收集鄰近的儋州、澄邁各州縣的情報,為著以後接管政權和打仗時候用。這幾個州縣的情況,穿越集團掌握的相當全面。

    最後,游老虎和余志潛圈定了幾家土豪,全是典型的勾結官府魚肉鄉里的土豪。而且以宗族地主為主。滅了一家就能使得一處的強宗大姓徹底失去對當地的控制權。這點比單單消滅一股土豪來得更要緊。

    接下來一個星期裡,余志潛帶著人馬在澄邁縣內武裝遊行,攻破了二處寨子,又威逼了許多村寨出糧派差。得到了大批錢財、糧食和人口。抓到的多數俘虜派民兵掃數送往臨高打散安置。他單單將一百多丁壯和幾十個被抓到的土豪和他們手下的爪牙押到澄邁縣城下。丁壯繼續在城下幫著挖壕溝,築土壘。

    原本游老虎只是準備虛張聲勢,現在糧多人多,又看澄邁縣內沒什麼精兵良將,城下打了個小仗,雖然殺傷不多,但是鄉勇民壯在米尼步槍下一觸即潰的情形不管是對元老還是土著士兵,士氣都大為增加。

    因為有12磅山地榴、米尼步槍和炸藥的助力,破寨這種對普通流寇乃至明軍來說也有一定難度的作戰行動對余志潛等人來說簡直不費吹灰之力,余志潛所部全部傷亡不過是步兵傷九人,民兵陣亡一人,傷十一人。要不是收拾清點物資費時費力,還能再破幾處寨子。

    余志潛每次破寨之後,總要放跑幾個人,讓他們到府城去告急──游老虎早在澄邁各城門外設下了潛伏哨,有企圖進城告急的一律絞死在城門外的樹木上,一來二去就沒有人再往縣城去了。

    被捉來的土豪和狗腿子們被分批絞死在澄邁-瓊山官道兩側的大樹上。一時間澄邁全縣震動,縣裡的士紳和商戶十分害怕,紛紛乘夜從東、西兩門逃出,余志潛關照城門外的暗哨一概不予捉拿,任其逃竄。

    游老虎和余志潛兩個商議,現在手頭有糧有人幹脆就在澄邁城下立下寨子當個前進基地。於是又派人回馬裊請示,何鳴見他們搞得聲勢浩大,又派了一個步兵連並教導隊的幾隊學兵過來增援。

    游老虎驅使著民夫,正兒八經的修起了圍繞澄邁的土壘了,還派人在海邊整修碼頭疏濬港口,梅晚也乾脆派了一個工程隊過來指點工程,順便利用勞動力修路。

    澄邁城下的鬧得聲勢浩大,瓊山-海口千戶所-澄邁一線的官道上,葉孟言帶著的特偵隊也在積極活動。他帶著三十人隊伍一路潛行到瓊山縣,沿途設置了好幾處偵查哨,把預警線一直放到了海口千戶所城。然後又帶著人馬沿著南渡江到了甲子煤礦。

    湯夢龍早就接到通知明軍可能很快發動對臨高的進剿的警告。

    ,甲子煤礦是海家的產業,官府應該不會觸動,而且甲子煤礦處於交通不便的內陸地區,官軍要採取軍事行動是有一定難度的。但是煤礦被攻擊的潛在危險性始終存在。政務院給湯夢龍的指示是:停止一切煤炭外運工作,停止海家碼頭的運作,只保留當地人員留守,具體工作由林佰光負責。礦山方面,暫時收縮生產規模,加緊礦工的軍事訓練和煤礦的設防工程。

    葉孟言抵到甲子煤礦的時候,整個煤礦的生產已經完全停止,只有洗煤廠和煤球廠還在繼續處理存煤。礦工們已經全部武裝起來,正在空地上進行刺殺操練。湯夢龍在碼頭和礦區都新修了幾處碉堡,每處可以安排五六名士兵據守,碉堡裡還存了許多爆破用的炸藥竹管。

    「何鳴已經取得了執委會的授權:必要的時候,你可以帶著人撤出這裡。現在要撤也可以。」葉孟言說,「你這裡才一個排,三十多條米尼步槍,敵人大軍萬一來攻的話肯定頂不住。」

    「官軍來打這個煤礦做什麼?」湯夢龍大大咧咧的說,「沿途的山路你也走過了。你說官軍會正經事不辦,不打臨高,吃飽了撐著走這樣的路打仗嗎?再說這煤礦好歹也算是海家的產業。」

    「這為了以防萬一。」葉孟言說,「反正我話也傳到了,你願意撤就趕快撤退,官軍大隊人馬還沒到海南,現在接應你們大隊人馬回撤起來容易。」

    湯夢龍考慮片刻:「我還是不撤了。這裡好幾百人,有男有女的。撤起來非常不方便。萬一路上被官軍攔截會受到很大的損失。再說這裡的設備資材很多,基礎設施也花了很大的代價,我們一撤,山裡的村民和土寇就會乘機來搶掠偷盜。等打敗了敵人再重建起來又是很大的投入。」

    湯夢龍決定不撤,葉孟言也不再勉強,當下把隨身帶來的炸藥和一部分手榴彈留給湯夢龍,還給甲子煤礦留下了一個小隊的特偵隊員協助防守。

    葉孟言帶著餘下的人從山區潛回海口地區。他的第二個任務是襲擾瓊山當地的官府和駐軍。特偵隊是人少裝備好,但是沒有重武器,象游老虎那樣直接圍城是不行的。葉孟言知道隨便狙殺幾個過路的驛兵之類的人物也沒什麼價值,乾脆直接帶著隊伍摸到了瓊山縣城外的大英山上。

    「這制高點上安一門炮,瓊山縣不得立刻投降?」葉孟言放下望遠鏡,喃喃自語。他穿著一身民版仿越戰期間的美軍叢林迷彩BDU。肩上挎著VZ68衝鋒槍。沒戴鋼盔。他身後是十二個從自己分隊裡精挑細選出來的小夥子,一個個都和他一樣的打扮,唯獨用的是不太方便的半自動。這些特偵隊員們悄然無聲的坐在林間吃乾糧喝水。

    整個瓊山縣城就在他的腳下。是個依山面水的格局。一條大河從南門和東門外流過,西門外是人工挖掘的城壕,唯獨北門外什麼也沒有──瓊山縣的北門和多數海南的縣城一樣,北門是設而不開的,雖然有城樓城門,但是城門內部早已被磚塊堵死。

    看得出這座城市的設防很差,就算按照17世紀的大明的標準也談不上有多好,只能算是合格。葉孟言看到三處城門並沒有關閉,毫無戒備,而且一路潛蹤匿跡過來,除了海口千戶所城在城外十多里的地方佈置有哨卡和巡邏的小股士兵之外,沿路沒有任何的偵查戒備的措施──這也能叫「臨戰狀態」麼?簡直如同兒戲一般了。想到這裡,他不由得對大明官方產生了極度的蔑視。

    「分隊長我們這麼一路偷偷摸摸的到了瓊山的,下一步幹啥?」一名隊員問他。

    「上級要我們搞襲擾,我看這地方經不起襲擾。我們一沖下去估計就能把瓊山縣城給端了。」葉孟言笑了下,「事情還挺難辦。」

    「我看城外的街道很繁華,乾脆我們去放一把火,火燒瓊山關廂。」一名隊員說道,「這把火一燒,恐怕王尊德這老傢伙非得逼著官軍渡海了。」

    葉孟言嘿嘿的笑了笑:「你這主意餿的很。全燒光了以後怎麼辦?」他想,其實這倒是個好辦法,肯定能夠震動王尊德。但是這麼一來,企劃院、政務院和元老院都不會饒了自己──儘管他們的動機不同。

    「火燒關廂,我們打過了還得救濟災民。」葉孟言說,「大夥另想個法子」

    當天中午,葉孟言帶著特偵隊從大英山上下來。他決定選瓊山縣東門外的東門市大街作為示威的地點。這裡行人多,商舖多,能夠引起最大的轟動來。

    當下他在市場外的高地上留下一個使用自動步槍的掩護組,一旦城內的有大群敵人衝出就用自動步槍進行攔阻射擊。他自己帶著七八個人走到東門關廂大街的入口,這裡雖然是城外,也有一處木柵守護,現在木柵開著,只有兩名民壯看守。

    穿著花花綠綠的,渾身掛滿零碎的葉孟言等人的出現,民壯的第一反應不是害怕或者緊張,而是好奇,有個拿長矛的還走上幾步想看個明白。待到看清他們短短的發茬的時候,民壯似乎突然明白過來了,頓時失魂落魄的丟下長矛就往城門口跑去,邊跑邊拉著喉嚨喊道:

    「髡賊來了髡賊來了」

    葉孟言一揮手中的衝鋒槍,隊員們一湧而入。二個隊員迅速控制了木柵口。他自己帶著人沿著大街直往縣城門口衝去。

    今天不是集日,街上的行人不多。看到一夥奇形怪狀的人突然湧入,大家一時都楞住了。

    縣城門口的幾個民壯似乎反應過來,見他們人少,一聲吶喊都舉著刀矛從城門洞裡湧出來要廝殺,跟在葉孟言身後的一名隊員馬上甩出兩枚手榴彈。

    手榴彈在城門洞裡爆炸了,頓時煙霧瀰漫,一片哭爹喊娘的慘叫呻吟聲。街上立刻亂作一團,行人趕快往兩邊的店舖和小巷裡躲。葉孟言知道自己人少不能久留,趕緊往城門口的柵欄上貼了兩張伏波軍的告示。他貼好告示並不急於離開,向東門外大街上的百姓大呼,說他們是伏波軍的人馬,此次前來只是為了警告官府,並不殺害百姓,要大家不要害怕。臨街的兩側鋪戶,人人屏息,聽他們說話,卻沒有人敢言語的。葉孟言帶著隊伍隨即轉身撤出,這時候-D步槍接二連三的響了起來,城樓上原本有幾個拿著弓箭的民壯想射箭,剛張開弓就被掩護組的步槍全數打死。

    葉孟言小隊退出東門外大街之後,走了幾里之後命令大家趕快在一處驛路轉彎的地方埋伏下來。果然不多幾分鐘,一百多民壯和鄉勇在一個騎馬提長槍的人的帶領下追來。很快就逼近到五十米之了。

    葉孟言拍了下小隊中的特等射手:「打那個騎馬的」

    槍聲一響騎馬的首領就落下馬來,他身邊的鄉勇頓時亂了起來。小隊的戰士一排手榴彈過去,擁擠的密集的人群中立刻被炸倒了一片,沒被炸死炸傷的人立刻轉身就往縣城方向跑去。葉孟言安排在埋伏在後路的隊員立刻又丟出一排手榴彈來,炸死炸傷了很多人。敵人兵敗如山倒,不管有路沒路,四散逃命去了。

    葉孟言打了一個漂亮的伏擊戰,知道敵人不敢再出來追趕,當即叫人把頭領的馬找回來。隊員們讓他騎上馬去,他搖了搖頭:

    「我不會騎馬……」

    他心裡卻想要是帶著馬匹的話,就無法繼續襲擾作戰了,但是他捨不得丟棄這匹馬──這是一匹本地少見的蒙古馬,比起矮小的果下馬來要雄健的多。

    這樣在瓊山縣城下大搞了一次也算夠了,乾脆退回澄邁休整幾天再來。想到這裡他吩咐:

    「把馬帶上,我們先回澄邁」

    隊員們快速的打掃了戰場,葉孟言關照將帶隊追擊的首領的腦袋砍下來掛在路邊的樹上,有人在首領的屍身上撿到一柄漂亮的短劍,當即交給了葉孟言。

    「隊長,這東西很漂亮,你就收著吧。」隊員說。

    葉孟言看了下這柄短劍,暗綠色的皮鞘鑲嵌著細工金銀絲的圖案,樣式古樸,顯然是不是尋常之物。

    「一切繳獲要歸公,這短劍得上交上去。」葉孟言對這種冷兵器的所謂「神兵利器」並不感興趣,只是覺得很好看而已。他隨手將短劍丟在背包裡,關照大家收拾一下立刻撤退。

    為了防備海口千戶所的官軍半路截殺,他們離開大路繞道前進,不過幾個小時就退到了澄邁縣城下的游老虎的大營裡。

    游老虎的大營現在已經修繕成一座頗具規模的營寨了。他手裡驅使著七八百名男女丁壯。這些人在民兵的看守下由建築工程隊的人帶領每天修建營寨,平整公路。

    游老虎在自己的司令部裡宴請葉孟言。

    他的所謂司令部是臨時搭起來的窩棚。裡面佈置的十分舒適,不但各種座椅俱全,連床都是紅木大床。這些物件顯然都是從四鄉打大戶的時候搶來得。

    聽了葉孟言大鬧瓊山東城關廂的事情,游老虎很是興奮──他原本就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主,這樣戲劇性十足又熱鬧的場面讓他非常神往。

    「小葉,你這下是出足了風頭。」游老虎拍著大腿,「我們這裡就無趣多了。一天到晚對著個破縣城撅著屁股修路修寨子。」說著他關照連隊司務長給葉孟言的小隊準備飯菜,再準備些吃食招待葉孟言。

    桌子上很快就擺上了豐盛的飯菜,當中一大盤排骨。一根根排骨肉紅黃明亮,聞著噴香,吃起來外脆裡香、味美醇香。

    「這是老余抓來得廚子做得。手藝很是了得。」游老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啃完了一根,又抓起一根啃了起來。

    余志潛笑著說:「按理說我們這樣做是違反紀律的……」

    「紀律麼,」游老虎原本想說「屁個紀律」,一想這樣說很可能會給人揪小辮,改口道,「反正送到臨高是當廚師,留在這裡也是當廚師。我只是先用一下而已。」他接著指著排骨,「這排骨是用蜂蜜醃製,入口酥脆,有點象廣味叉燒,但是又不像,反正回味無窮等我回去了,得叫那生活秘書跟著廚子學學。」

    排骨之外,還有好幾盤新鮮的蔬菜和其他菜餚。只是沒有酒。

    「伙食很好啊。哪來的供應?」葉孟言奇怪──後勤部門是絕對不會送新鮮蔬菜和生肉來做給養的。

    「老余打大戶打來得,雞鴨魚肉,油鹽醬醋管夠」游老虎搖著腦袋,「其實酒也有不少,不過不能喝。」他有點遺憾的砸吧著嘴巴,「蔬菜和糧食一起都是向各處的寨子征發來得。自從我們破了幾個寨子,殺了一批人,澄邁各處的寨子早就嚇得屁滾尿流了,就算要老財們獻上老婆他們也肯。」

    「這肉也沒檢疫過……」

    「你不吃拉倒,」游老虎又開始吃第四根排骨。葉孟言眼看著排骨要被他撈光,趕緊也加入到饕餮的行列裡。

    三個人正在大吃大喝,傳令兵來報告:企劃院代表來了。

    「這下我們的好日子算是完了。」游老虎搖著腦袋,「快請他進來吧。」

    余志潛在澄邁打大戶的事情,理所當然的引起了企劃院的重視。為了盡快將繳獲物資和人力這塊納入軌道,鄔德派出了企劃院代錶帶領的特別搜索隊。

    「戰利品就地使用的最終結果就是一筆糊塗賬,」他在給企劃院代表下達命令的時候非常嚴肅的說,「現在游老虎的支隊在澄邁城下打土豪,得了許多財物糧食和人口。你要去那裡把戰利品登記造冊,有些糧食副食品之類可以就地調撥給支隊使用,不過手續一定要健全。」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5:13
第七十六節 大將(一)

    午木看了下剛剛送來的官府公文抄件。這是設在官容鋪驛站的郵檢站剛剛送來的。

    臨高全境雖然久已被他們控制,但是為了「明皮澳心」的政策,驛路始終保持著通暢。單道謙到了交通部門之後,不僅修了驛路,還順帶的接受了沿路的驛站,修復了搖搖欲墜的房屋,窮困不堪的驛丁也有了生活保證。所以帶著官的各種公文的驛兵的快馬依然暢通無阻的在這條驛路上奔馳。這給政保總局一個窺視全島官府動向的大好機會。趙曼熊在離開臨高最近的官榮鋪驛站內專門設立了郵檢所,所有經過臨高的公文全部先行拆開謄抄一份,再重新封好投送。

    明代的公文當然也有密封火漆之類,重要文書還要釘封,但是這對穿越者來說都不是難題,不管是用特製的取信鑷卷信,還是用蒸汽噴燈溶開漿糊,乃至偽造官府的印章,都有人會幹,就算沒人會幹,查資料也總查得到。

    不僅給臨高縣的公文他們能夠隨時看到,凡是過路的各種官府公文也都要抄錄一份送到政保總局。現在也抄送一份給對外情報局。

    這些公文照例由午木來看。公文雖然大多用當時的白話來寫,但是其中很多公文術語,而且古白話和普通話畢竟不一樣。現代人很難完全明白,因此他身邊專門有一個由縣衙的書辦充當顧問的班子,為他的具體解釋公文中的意思。

    公文多數沒有太大價值,大多是各縣的日常行政的來往文件,九成以上是都是關於賦稅和刑事案件處置的問題。這對有志於研究明史的人來說或許是極好的第一手資料,但是對午木來說卻沒什麼意思。

    臨高縣衙和瓊州府之間的公文往來是他們監視的重點,特別是吳明晉和他的手下人有沒有私下向瓊州府稟告臨高目前的實際狀況。所以無論是公文還是私信,都受到最嚴格的檢查。

    最近形勢緊張,過路的公文就愈發多了。午木非常驚訝的發現,發往儋州、昌化等地的公文還繼續在通過臨高的驛站一站一站的往下傳遞。好像對公文是不是能夠通過「匪區」毫不在意。

    政保總局和情報局很容易就從過往的公文中知道,明軍並無從儋州出兵的計畫公文只命當地準備糧食聽候發往臨高,並無讓儋州駐軍集結準備開拔作戰的指令,也沒有關照駐軍立刻將火器蒸洗備用。

    他拆看了幾封,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又拆開一封的時候他的眼睛頓時瞪大了。

    這是一封召吳明晉立即回省城述職的公文。

    這封信的抄件馬上就到了熊卜佑的手裡。接著又到了執委會手裡,十分鐘之後,馬裊的野戰軍司令部也收到了這個消息。

    「當然不能讓吳明晉去省城。」熊卜佑簡單明了的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一、他到了省城很可能會一五一十全說出來。就算不全說出來,他掌握大量的第一手資料,透露一些出去也不好。其二,這個人留在我們手裡還有用。如果去了省城,不論生死我們都無法再利用他了。」

    「不許他去當然很容易,不過以後要是還是延續臨高模式的話,他這個縣令公然抗命恐怕就沒法再做官了。」鄔德擔心這個問題。

    「沒關係,只要叫他發一封告急文書就好。」熊卜佑說,「何鳴不是正在派遣小股部隊騷擾澄邁和瓊山嗎?我們就再添點料好了。說髡賊正圍攻縣城,他正在竭力守禦,無法出城就是。」

    「能行嗎?」

    「找王師爺就能辦好。」

    縣衙裡面,吳明晉等正陷入十分苦悶的境地。官軍要來臨高剿賊的消息,衙門裡也知道了。雖然這縣衙的衙役不是換了就是再也不敢私下接觸自己,但是內衙都是他的隨身家人,總還能從他們口中知道外面的消息。

    消息開始只是個話瓣,隨後卻愈來愈結實了。各處傳來的消息都說明,總督大人出兵進剿已經迫在眉睫。僕人們告訴他,澳洲人正在調集兵力,道路上到處是兵隊和大炮,港口內的船隻也在調動。而且傳聞澳洲派來了新的兵隊,準備和大明決一死戰。

    吳明晉的內心即矛盾又痛苦。他知道自己當初當初一念之差沒有自盡,也沒有孤身逃亡府城告急。現在已經再也無路可走。只能和澳洲人「共命」了。澳洲人得勝,自己這個不明不白的縣令大約還能做下去??不過就未必是大明的臨高縣令了。想到這裡,一陣故國之悲不由得湧上心頭。然而萬一大明得勝,澳洲人拔錨開船一走了之,自己總不能隨之而去,拋卻祖宗墳墓去當澳洲人只能留下等死而已

    想到這裡,他幾乎夜不能寐。他很清楚,大明一旦收復臨高,絕對不會認為自己是「困守孤城」的忠臣,不但自己性命不保,名節有虧,連家人都要遭到牽連。自己的老婆和孩子都在臨高,到時候恐怕要玉石俱焚了。

    在這樣極度矛盾複雜的心態裡吳明晉度過了十多天,熊卜佑從在內衙安插的內線知道他內心煎熬,很擔心他突然自殺,按照執委會的意思:吳明晉這個人是重點保護的,所以吩咐安插在他身邊的僕役中的內線看緊縣令,防止他自殺。另外命令尤國團在內衙和縣城城門加強戒備,防止他逃走或者私下遣人送信。

    熊卜佑決定此事還是要要和王兆敏商量??畢竟縣令的大印還是在吳明晉的手裡。自己不便去強奪。王師爺現在雖然失去了權力,卻成了政務院的高級顧問,對這樣的日子並無不滿,他身上即無功名,又不食大明的俸祿,眼下又拿著縣令和澳洲人給得雙份津貼,養著小妾,日子過得舒舒服服。心裡只巴望著這種日子太太平平的混到吳老爺離任。

    明軍即將進剿的消息王兆敏知道的更早一些。但是他並不認為澳洲人會被打敗。他和吳明晉不同,經常和澳洲人打交道,去過許多地方,知道澳洲人的實力極強。明軍的圍剿必然是以失敗而告終的。

    這次圍剿帶來的最大的不利後果就是自己的東家的臨高縣令的位置恐怕不保。不過這對他自己的切身利害沒多少關係??他王兆敏大可以重新找個東家繼續當師爺。

    熊卜佑找他商量,將公文給他看。王兆敏同意不能讓吳明晉入省述職的判斷,對遣人告急的這一做法也持肯定的態度。

    「此事竟不必讓吳老爺知道??他如今驚擾不安,再去煩他只會讓吳老爺愈加為難。」王兆敏秉承師爺的一貫作風,膽大妄為,「印,就在簽押房裡,簽押蓋印原本就是我的差使,此事我來辦就是。」

    「好。那就仰賴王師爺您的生花妙筆了。」

    王兆敏當即動筆寫這封告急文書,這封文書寫得頗為用心,他雖然對廣東方面的情形一無所知,但是從要吳明晉回省一事來看,廣東官場對臨高的狀況並不是十分清楚,對澳洲人的狀況差不多也是一無所知。

    但是澳洲人在臨高前後三年這事情卻是瞞不了人的當初吳明晉發過不少告急的文書到府城,廣東方面現在肯定會查閱當初的塘報文書。

    要解釋澳洲人在臨高三年,當地縣衙門為何毫無應對舉措這件事是很難說得圓滿的,特別是現在是「剿」字當頭的時候,任何辯解都會被挑剔,只有輿論變成「撫」的時候,那就說什麼自相矛盾的話都沒關係了。

    思量再三,既然圓謊很難,不如乾脆不圓,只上一個十萬火急的書子,說臨高目前正為髡賊圍困,髡賊正在城外架設大炮修造雲梯,準備強攻縣城。縣令正督促全城軍民死守城池云云。

    寫完之後,又重新圈點塗抹了一番,才算滿意。當下謄清用印,交給熊卜佑過目。

    「只是這送信的人倒要費一番周折。」王師爺拈鬚道,「雖然公文只需要投到府城,但是萬一知府大人或是湯參將見問本縣的狀況,須得能言善辯又得不畏死的人才行。」

    「此事無礙,我自有人選。」

    熊卜佑取了文書,並不回自己的辦公室,而是直接到了政保總局的辦公室,和午木、李炎等人將書信反覆研究一番,認為沒有問題,才叫來了一名在情報培訓中心甲部學習的本地出生的土著情報員,讓他將書信送到府城。

    李炎把萬一遇到問話該如何回答一一交代給他。並且把可能遇到的危險告訴他,要他小心從事。

    髡賊破臨高衛所,襲擾澄邁,包圍臨高縣城的消息,終於通過海南的加急塘報傳到了肇慶的廣東總督衙門,王尊德原本就為捕拿廣州的髡賊失手而感到不快,現在聽聞臨高的髡賊又破了臨高當地的衛所,圍攻澄邁,臨高兩縣城,大肆襲擾地方,愈加惱怒,嚴令何如賓盡快集結人馬,速速渡海征剿。為了督促何如賓的作戰行動,王尊德命海南分守道趙汝義為監軍。接著,又把呂易忠以候補道銜任他軍中的贊畫。

    這麼一來,何如賓還沒出動就有了兩位「監軍」。趙汝義且不說,他人在瓊山縣不便擅離開職守,但是這呂易忠是總督幕府中的親信,來這裡原本就是要催戰的,在軍中不免時常指手畫腳,要他「速速出兵」了。

    呂易忠在廣州城內勒逼平日裡與澳洲人有貿易關係的各家商舖,虛張聲勢的一番恐嚇,終於募得了四五萬銀子,連高家也不得不拿出幾千兩銀子來打發。這個數字雖然無法讓王尊德滿意,但是總算挽回了一點信任。

    王尊德一面嚴詞督促大軍出戰,一面加緊調集糧草、火藥和甲仗,準備由廣州海運到瓊山儲存備用。

    夏日炎炎,海邊卻是涼風陣陣,雖然這裡還是珠江內河,但是河面寬廣,江上的風浪和海上一樣很大。浪濤起伏著不停地向岸衝來,衝擊著沙灘和礁石。

    因為兩廣總督王尊德的命令,禁絕珠江口船隻出入。而且商船知道最近官府正在珠江口釘封大船,不敢在此出現。所以江面上只有幾艘漁船和水師巡航的戰艦。

    虎門寨前的江灣裡,集中著許多船隻,檣桅如林。這裡即有廣東水師的船隻,也有臨時釘封的各種民船,有些大船滿載著糧食和甲仗軍械,鼓滿了白帆,正向西往海南島駛去。

    虎門寨前的空地上,已經星羅棋布密佈的樹起了許多軍帳。旌旗蔽野,刀槍如林。鼓角互應。軍容十分雄壯。

    虎門寨對面的亞娘鞋炮台上旗幟飛舞,那是廣州外圍的主要炮台之一。四圍修著土寨、箭樓、碉堡,有不少明軍駐守,旗幟在風中飄揚。

    何如賓帶著一群手下的將領、幕僚和親兵扈從立馬江邊,望著這支從全省集結起來的大軍。自從天啟末年驅逐澎湖紅毛番之後,廣東全省還從來沒有集結起如此之大的一支軍隊。為了供養這支大軍,除了要動用在海南島上的歷年官倉積存的糧食,還要額外運送大批的糧食。因為知道髡賊火器犀利,又預備著要長期圍城,從佛山運來了許多新鑄得大炮和火銃。還有許多火藥。而在亞娘鞋山背後背風向陽的地方,新設了一處火藥工場,源源不斷的從全省各地運來硝石、硫磺和柳木炭運到這裡被製成火藥。

    「兵精糧足,鎮台此去,必能一戰收全功。」有幕僚奉承他。

    「據塘報所云:髡賊士氣未衰,不但毫無退意,反而破我衛所,圍我臨高、澄邁兩縣,看來必有一場惡戰,方能決定勝負。兵事凶險,不能有半點疏忽。」何如賓對髡賊的突然活躍感到非常驚訝,髡賊既然將近三年多在臨高過著安分守己的日子,為什麼現在又突然四處攻伐?難道真如同呂易忠所說,只是為了報復官府查封澳洲商館麼?

    他隱隱約約的覺得,這事情沒這麼簡單。

    一個中年文官騎馬立在旁邊。他就是由王尊德派來的以候補道銜擔任何如賓軍前贊畫的呂易忠。雖然他是以贊畫軍務的頭銜來得,但是大家都知道,這是王尊德派出的監軍。

    正式的監軍海南分守道趙汝義還在瓊山縣內,他是不會跑到廣州來指手畫腳的。呂易忠就沒這麼好打發了,到的軍中不久,就不斷的催促何如賓盡快渡海前往海南。

    聽了何如賓的話,呂易忠趕快接著說:「鎮台大人所言極是。髡賊知其末日將臨,所謂窮鼠反噬,我師只有速速渡海,才能震攝此類宵小。」

    大家知道這呂贊畫又在催促進兵了。實際上號稱五萬,實則二萬的進剿大軍至今也不過集結了一萬多人。這已經是在省內調集軍隊,所以速度快了許多。按照明清的慣例,這麼多的軍隊調動集結不能一股腦的打發上路,因為地方上很難一次性供養如此多的人馬的食宿,所以各處部隊部隊都是以二三百人一「起」為單位逐日啟程的。既然是去打仗又不是度假,士兵軍官自然是有多慢走多慢,一天走不上二十里。幾萬人馬花上三四個月集結是再正常不過的。

    按照這樣的速度,全軍集結完畢還得花上半個月時間。而且部隊是臨時拼湊的,雖然名義上屬於何如賓節制,他對自己麾下這些散佈全省各地的將領們並不是都熟悉。

    兵將不熟是打仗的大忌。何如賓原想在廣州集結全軍,利用海南的雨季和隨後的颱風天氣的空閒先在當地校閱訓練一二個月,等到秋初再行出兵。但是呂易忠的不斷的催促,使得他只得先將糧食、甲仗和和他的鎮標中營一步先行渡海。

    「今日風浪好大」何如賓看著正在張帆遠去的船隊。不由得為船隊的安全而擔心。前幾天往海南運輸糧食和甲仗的船隻就傾覆了數艘,漂沒物資甚眾。

    「大人放心好了,這些水手都是慣行船的,用得又是釘封的本地大船,下得了西洋,去瓊山必無問題。」幕僚寬慰他。

    回到大營之中,何如賓與幕僚們商議進軍對策。總督大人急於要他渡海交戰,除了求成心切之外,還有個勞師糜餉的問題在內。這二萬大軍還集結完畢,廣東藩庫已經花掉了十多萬的銀子了,至於糧食、船隻、火器上的耗費還未計算在內。到了臨高再長圍髡賊數月,花費更巨。

    為此,他不得不先做出姿態,讓自己的最可依賴的部隊首先渡海。

    目送第一批渡海部隊離開,何如賓似乎是鬆了一口氣??總算能對總督有個塞責的餘地了。但是心中卻產生了極大的憂慮。他對髡賊的狀況所知甚少,原本想等臨高縣令到來之後當面問詢,沒想到髡賊突然圍攻縣城,縣令只能困守不能趕赴省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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