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臨高啟明 作者︰吹牛者 (連載中)

 
slayeroc 2012-7-31 12:38: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12 1002883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5:31
第九十七節 潰敗

     陳人傑的率領的二千人馬走出三四里之外,忽然路旁地動山搖,伏波軍的工兵隊在深夜在驛路兩旁布設的大量用拉發信管起爆的生鐵製造的Claymore地雷,陳人傑的前隊一進入到雷區,就被地雷轟得隊列潰散,陳人傑還沒等收攏隊伍,只見一支髡賊的隊伍打著紅旗已經如一堵牆般從前面壓了過來,槍炮齊發,他手下的人馬大多是烏合之眾,若是能從容佈陣攻寨還有一番作為,突然的遭遇戰便支撐不住,立刻往澄邁敗逃而去。陳人傑帶著湯允文留下的少數本部人馬拚命攔截,冀圖重整隊伍,但是終究阻攔不住,被敗兵裹挾著一路潰逃下來。

    後續的一萬多人都是在前幾天吃了敗仗的部隊,早就成了驚弓之鳥,前面的炮聲和前隊潰散立刻引起了他們的混亂。這時候從側翼迂迴過來第3、第5和第6營同時從三個方向向已經動搖的官兵主力發動了進攻,立刻就將其中的大部分擊潰。

    何鳴知道自己手中兵力有限,不可能形成完備的包圍圈,因此在戰鬥中要求各營以猛烈的突擊戰鬥和強大的火力迅速將官軍擊潰,使其失去組織和指揮,迫使敗兵退往海邊。

    他一開始就投入了所有的部隊:全部的5個營,為了最大限度的增強火力還給每個營額外增加了2個民兵連作為輔助人員,他們負責推運配置給每營的三門12磅山地榴和三挺打字機,構成了空前規模的強大火力。至於海邊的大營,由海軍派出船上的海兵和水手進行防禦──前一天的晚上,海軍已經派出了一支規模很大的援軍抵達海邊,運來了1200枚黑爾火箭,這差不多是倉庫裡的全部存貨了。

    在澄邁和石山兩次擊敗明軍之後的幾天裡,何鳴一直在觀察官軍的動向。官軍沒有立刻展開撤退,而是一面重新佔據了小英場,一面加修營寨。這個信號可以認為他們是準備在澄邁城下和伏波軍進行長期對峙。佔據小英場說明他們很可能在打從海路運糧的主意。

    何鳴和他的參謀班子經過短暫的會議之後決定:時不我待,繼續與明軍僵持下去對伏波軍不利,要抓住明軍糧道斷絕又連敗了幾仗,士氣不高的時機,一舉將其在城下擊潰。

    為了促成明軍的崩潰,執委會將臨高所有可用之兵幾乎全部動員送來澄邁,除了警備營之外的最後陸戰部隊──海軍的2個海兵連也星夜隨船趕到澄邁。特別按照陸軍在幾次戰鬥中的報告,運來了更多的12磅山地榴和有些山地榴是從碉堡上拆卸下來的,打字機則是從海軍的戰艦上拆卸下來,匆忙安裝在雙輪炮架上。

    援軍抵達後,陸海軍經過短暫的討論,決定由海軍發動炮擊,利用火箭的射程和威懾效果,摧毀官軍的營寨和士氣。

    海軍派來的這批船隻大多數淺吃水的中國傳統式樣小型帆船,經過一定的改裝,安裝了火箭發射架和臼炮成為專門的火力船。當晚海軍就向明軍營寨發射了400枚黑爾火箭,陸軍從大營發射了30深河的煙火」──大家在發射火箭的時候都這樣說笑著。第一次在這個時空度過春節的時候就放過這玩意了。只不過最近生鐵來源不像早先那麼緊張,又面臨戰爭的時候才開始大規模的量產。這次正是這種火箭第一次全面投入實戰。

    何鳴此時正站在大營的瞭望塔上,他的全部兵力五個步兵營已經一次性全部投入戰鬥。從現在的戰鬥發展來看,戰鬥發展的很理想。官軍的先鋒在地雷陣的爆炸和一次猛烈的步兵中已經潰散,不但起不到任何戰鬥作用,還沖垮了中路的官軍主力。官兵的隊伍已經出現了明顯的混亂狀態。基本上是被步兵營壓著打。

    他問:「何如賓的人馬出動了沒有?」

    「沒有,他的本部旗號還在大營未動。」

    何鳴很緊張:他沒有足夠的預備隊,一旦遇到突發的情況很難應對。現在唯一能使用的是由海軍船艦上登岸的海兵連和水手,他們正在為他守衛大營。陳海陽向他保證:他已經將船上的大部分水手組成五個連,隨時可以登岸投入戰鬥。但是何鳴對水手們的陸戰能力缺少信心。水兵也進行步操、隊形、刺殺和射擊訓練,但是在訓練時數上遠遠少於正規步兵。

    野戰軍的參謀人員不斷的用望遠鏡注視著戰場,在地圖上標註最新的狀況,隨時用步話機與各營的營長聯繫,調整部隊的進攻方向,不讓官軍找到可以突破的缺口。

    五個營組成的第一道包圍圈是稀疏的,因此後面佈置了武裝農用車組成的機動隊和五個海兵水手混合連──帶著打字機和山地榴,隨時根據觀察哨的指示來堵截突圍的官兵。

    官兵本隊的一萬人大多是在前幾天戰鬥中落敗的各路人馬,早就兵無鬥志。很快就在陸軍的猛攻下崩潰了。12磅山地榴和排搶的轟鳴使得士兵們失去了隊列,他們不顧將領們的堵截,一部分向大營和縣城退去,但是大多數人是向沒有敵人的海邊潰逃而去。

    何如賓奔出寨外,只見外面已經亂成一團,濃煙和烈火之中失去了隊列和建制的官兵正在潰逃。

    他命人擊鼓吹螺,要各部從新退回到大營集結,但是戰場上已經亂成一團,到處是槍炮聲和喊殺聲,根本無人理睬他的命令,他又派出傳令的士兵去找將領們,但是派去的士兵們一去不回。

    難道就這麼敗了麼?何如賓手足發冷一時間竟愣在當場。他手下的親將和親兵們非常著急,又不敢提醒他。

    這時候孫昌祚帶著十幾個親兵跑來,他跳下馬稟告道:「大人快上馬,標下率標營人馬護送老營突圍」

    何如賓抑制住心中的慌亂:「各位將軍還有誰在中軍?」

    「只有葉游擊一人了。」孫昌祚大聲道,「如今各部已經被打散,將軍們已經各領人馬突圍去了。大人還是上馬快走吧」

    「趙大人在何處?」

    「趙大人和呂大人正在營門口等候大人,」孫昌祚急道,「再不走,髡賊就要合圍了」

    說著幾個親將不由分說的將他擁上馬背向外衝去。他的中軍二千人早就集結完畢,趙汝義、呂易忠和幕僚們都騎著馬夾雜在人馬中,當即簇擁著他衝出中軍大營往瓊山方向而去。

    李陌刀帶著的火器營被遺忘了,他帶著人馬還在中軍大營把守,但是並沒有髡賊的隊伍向中軍大營進攻,他手中的幾十門大小佛朗機炮、虎蹲炮毫無用處,只看著四周大群潰散的官兵人馬在髡賊灰色的隊列的追逐下向海邊奔逃著。竟和他毫不相干一樣。

    「跑到海邊去送死嗎?」李陌刀吼叫著,但是沒有人聽到他的話,這時候他手下的人也開始亂了陣腳──主帥已經跑路,四面都是髡賊的兵馬,看不出有多少人,只聽到處都是喊殺聲和槍聲。一個把總跑來,問他現在是不是就撤出營寨跑路。

    「現在不能跑」李陌刀搖頭,「外面亂成了一團,出去就會給亂兵裹著往海邊跑,到了海邊就得由著髡賊收拾了我們先守一守,髡賊不攻我們也不要開炮。把旗子捲起來等大隊人馬過去了,我們再突圍」

    他關照火器營的士兵們只留下幾個觀察哨,其他人全部從營牆上下來,將營門全部打開。

    「從營牆上下來,又開了營門,我們怎麼防守呢?」有人急道。

    「還守個屁」李陌刀小聲罵了一句,「這麼開著髡賊以為是一座空營,不會馬上衝進來。我們在這裡挨得一時是一時。」

    何如賓的二千人馬由葉正芳帶著二百騎兵打頭如同出籠猛虎一般的殺出中軍大營,勢頭非常兇猛。但是他們的動向立刻就被觀察哨掌握。何鳴知道這是中軍主力在突圍了。他馬上命令在附近攔截潰逃之敵的朱鳴夏營全營趕來攔截。當即四個步兵連從左翼,四個步兵連從右翼,同時夾擊這支人馬。一個步兵連帶著一挺打字機迅速佔領了驛路側面的一個小山丘。幾十發子彈將前鋒打得人仰馬翻,葉正芳在機槍的掃射中第一個落馬,突圍立刻失去了衝擊的銳氣。由於中軍大部分是步兵,行動不快,很快就被伏波軍的步兵咬住。步槍和山地榴從兩翼向突圍的中軍傾斜了成百上千發的彈丸。子彈從兩翼和正面不斷飛來,將隊列中的士兵成排成排的擊斃擊傷。不到十分鐘,整個隊列就動搖起來。儘管這樣,中軍畢竟是何如賓的本部核心,戰鬥意志非常頑強,在密如彈雨的射擊下雖然不斷有人倒下,士兵們還是用身子排成緊密的隊形掩護著中間的將領和幕僚們一步一步的向東面衝去。

    孫昌祚趕緊要何如賓和趙汝義帶著幕僚們在騎兵的掩護下逃走。他率領步兵就地抵抗,拖住髡賊的進攻。

    「大人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孫昌祚大吼著,他身邊的親兵已經死了一多半,身上中了幾處彈片,已經是血流如注了,「卑將在這裡抵擋敵軍」說著他親自率領著何如賓的家丁,朝著一個連隊的陣列衝殺過去,雖然立刻就被打字機的掃射所遏制,但是成功的吸引了火力,一百多騎兵和三百多徒步的家叮噹即在宋銘和何湛然的率領下乘著這個機會簇擁著何如賓等人衝了過去。側翼的另一個連趕緊上去追擊,一部分家丁們立刻翻身迎戰,箭如雨點般的射來,出其不意的殺傷了許多步兵,連長只好下令部隊暫時後撤開槍,用步槍將他們全部消滅,這場後衛戰鬥讓騎兵逃出了很多路。

    「有一股騎兵在往瓊山方向,速度很快。步兵怕追不上他們。」

    「大概就是何如賓本人吧。」何鳴輕描淡寫的說,他下令道:「派一輛農用車去追擊特偵隊注意攔截告訴朱鳴夏,快點解決戰鬥,這邊還有大群的俘虜要抓」

    架有M240機槍的農用車,雖然瞬間衝刺速度不一定有馬快,但是長途追擊是絕對勝過一切馬匹的。

    孫昌祚帶著標營拚命抵抗,還是抵擋不住伏波軍的優勢火力。他率隊沖了幾次,都被猛烈的火力所擊退,有幾次士兵衝進到髡賊的隊列,卻很快被敵人的刺刀刺殺。他的一條胳膊已經被子彈打穿,渾身浴血。心中暗暗詫異:不是說髡賊只憑火器不善陸戰,最畏與人白兵相交了。但是此時此刻,他卻發覺髡賊在白刃戰中從不居於下風,不僅「擊技嫻熟」而且戰鬥意志遠遠比官軍頑強的多。

    何鳴為了盡快解決戰鬥,又調來多挺打字機和幾門12磅山地榴支援4營,在強大的火力下,第4步兵營終於將官軍的最後主力中軍標營徹底擊潰,潰兵在壓力下被迫向海邊退去。

    在混亂中很多人馬向澄邁縣城退去,但是縣城內的練勇副團總宋宗會在縣令的默許下早就將入城把守的把總賄賂妥當,讓他答應不開城門接納潰兵。於是澄邁縣城各城門緊閉,不許潰兵進入。潰兵們在城下叫罵,有人向城上射箭,但是後面的伏波軍隨即殺來,他們只能繼續向海邊逃去。

    不止有一股人馬看出伏波軍將他們向海邊驅趕的險惡用心,便在將領的指揮下突然掉頭,尋找各營之間的空隙突出去,但是除了少數人馬之外,大多數突圍都被機動部隊攔截,在劈頭蓋腦的一陣兇猛火力之下很快就被擊潰、消滅。

    李陌刀眼看著亂兵已經過完,髡賊的步兵大部分也衝了過去,當即命令全營丟掉一切輜重,每人只帶隨身武器和少量的火器準備隨時突圍。他剛才一直在觀察戰場,知道髡賊調動人馬速度很快,大股的突圍人馬肯定會遭遇攔截,不如分成小股逃走。他當即將手下人分成七八鼓,每股一二百人。一起從營中湧出,分散向東、南二個方向突圍。

    一輛土黃色的農用車按著喇叭突然從樹林裡衝了出來。李陌刀等人驚慌的看著一個鐵盒子喘著粗氣,發出尖銳的吼叫攔到了他們的面前,它的背上有幾個人迅速的扭動著一個像一門小炮一樣的鐵管子向他們轉過來。

    李陌刀知道不妙,立刻就地一滾,滾到了路邊的溝渠裡,接著他就聽見一陣如同撕裂布匹一般猛烈的吼叫聲。灼熱的火光橫掃過來,他手下的弟兄們一個個像被重打了一拳一樣紛紛往後倒下。接著,從樹林裡衝出許多穿著藍衣服的髡賊,挺著明晃晃的上了刺刀的鳥銃猛得衝殺上來,一下就把餘下的人殺散了,有人投降有人企圖逃跑被刺殺在小樹林旁,整個隊伍一轉眼就被消滅了。

    李陌刀把大半個身子藏到水溝裡,躲在一具屍體的下面。鐵馬的聲音漸漸遠去,但是他還是一動不動的躺了很久,直到那周邊的槍炮聲和人聲漸漸稀落下來才悄悄的爬了起來,往瓊山逃去。

    儘管進行不斷的攔截,但是還是有許多小股的人馬設法逃過了攔截,向瓊山逃去,他們中的大部分被追擊的機動隊消滅或者俘獲,只有少數部隊得以逃到瓊山。也有人逃出一段路程之後在海邊找到漁船,用脅迫或者收買的方式讓漁民將他們渡過海峽去得以脫逃。

    到上午9時多的時候,整個澄邁戰場上的態勢已經完全明朗:官軍全軍潰散。戰場上已經不再有成建制的官軍人馬。伏波軍有意識的將官軍的潰兵們向海邊驅趕,何鳴關照宣傳隊帶著高音喇叭沿路不斷地廣播「投降不殺」的命令。許多人就此投降,也有人跑不動了,乾脆將武器一丟躺地上等死。

    潰逃到海邊的部隊在伏波軍的攻擊下,紛紛往海邊敗退。很多人奔向了小英場。還有許多人慌不擇路一直退到了海灘上,向著水中一步一步地退。但是他們越退水越深,沙越軟,行動也越是困難。紛紛被追擊的伏波軍士兵擊斃或者生擒。

    小英場已經化為廢墟的營寨上和附近的海岸上聚集了好幾千殘兵敗將,不僅丟棄了全部甲仗,連兵器也不全了,完全失去了戰鬥力,一開始還有人憑藉著已經燒燬的殘垣斷壁射箭阻擋伏波軍前進,伏波軍並不前進,只是遠遠得用步槍射擊。但是他們並不在意殺死多少敵人,只是對某些還冀圖抵抗的人進行點名式的射殺,使得他們動彈不得。時候魏愛文派出許多早幾日在石山被俘投降的官兵到處現場喊話,要他們立刻投降。

    「弟兄們,快點投降吧,過來不打不殺,有傷病的還給治病」風中傳來了勸降的聲音。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5:31
第九十八節 澄邁開城

   「不許投降誰要投降就斬首」有幾個將領還在威脅著敗兵們。但是士兵們已經沒有鬥志,陸地上是成群的伏波軍的人馬,堵得死死的,海上是伏波軍的戰艦,炮門打開著,黑洞洞的炮口朝著海岸邊。手邊不要說糧草,連武器都缺乏,要死守也守衛不住。

    隨著宣傳人員不斷的用高音喇叭在海邊喊叫著「優待俘虜」、「降者免死」之類的宣傳,海灘上的敗兵幾乎全部投降了,小英場上的敗兵也愈來愈動搖起來。

    老兵油子們私下裡嘀嘀咕咕的小聲的說著要投降的事情,漸漸的便聲音大了起來。軍官和將領們也不敢再斥責,生怕激起兵變。此時陽光漸漸灼熱,幾千人上無片瓦,飲水又困難,待到中午的時候已然大亂,眾人紛紛叫喊願意投降。最後連將領們也不再堅持,垂頭喪氣的跟著敗兵出來了

    陳人傑不願投降,他脫掉鎧甲,在十幾個水性好的親兵跟隨下,從小英場偷偷下水企圖泅渡出髡賊的包圍,他很快就被海軍的小艇攔截住。用撓桿一個個的砸得頭昏眼花再拖上船去。

    大多數企圖泅渡脫逃的官兵就都落到了類似的下場,另一種下場就是被打死或者淹死在海裡。

    「十人一隊,脫掉鎧甲,雙手舉過頭頂一個一個排好隊徒手出來」幾個穿著灰制服,但是沒有領章的工作人員拿著喇叭跑前跑後的用官話指揮著,他們身邊是排列整齊拿著上了刺刀步槍的士兵和一挺挺

    外委把總及以上的軍官從一個通道出來,普通士兵從另一個通道出來。每一隊走出來之後就按照十人一組捆成一串,走上臨時搭建的棧橋,一艘艘的運輸船正在等他們,裝滿一艘就開走一艘。傷員則被暫時留下進行治療。

    賈莫非監視著整個過程。他要精確統計出本日「離岸」的官軍俘虜人數,以便臨高方面做好接收的準備。

    到中午的時候,從小英場、海灘邊總計收容俘虜5700人。澄邁縣城周邊直到海邊,到處是人馬的屍體和丟棄的甲仗武器,海風從海上吹來,將籠罩在戰場上的硝煙和血腥味吹散。

    從早上就開始激戰的部隊開始打起歸營集合鼓,各營開始收攏列隊。遠處偶然還能聽到槍響。一隊隊的步兵從戰場的各個角落集合到他們的營旗下。他們的臉孔被硝煙燻黑了,軍裝被撕破了,染上了血跡,胸脯粗重的喘氣,可他們一個個雄糾糾的槓著武器,如痴如醉的唱著戰歌。

    成捆的官軍旗幟被丟到大營前。無數的旗幟,從殘破的「三軍司令」的大纛,代表軍機重地的豹尾旗、二十八宿旗、五行旗……直到千總把總的個人姓字旗,各式各樣綢緞和布制的旗幟堆滿了大營前的空地。

    一隊一隊從各處抓獲的俘虜,一串一串的被驅趕著經過大營前向海邊走去。收繳來的武器甲仗車輛,一車一車的被送來,真所謂堆積如山。唯獨遺憾的是牲畜繳獲極少,廣東官軍打仗不似北方隨隊攜帶有大量的騾馬駱駝,騎兵又稀少,而且馬匹在戰鬥中傷損又很多。

    嘹喨的軍歌聲中,因為第一次打了如此之大的勝仗而趕到興奮的軍官們找來一匹相當神駿高大蒙古馬,請何鳴騎上去巡視戰場,「以振軍威」。

    何鳴很謙虛的拒絕了:「我不會騎馬。」

    但是他還是接收了大家要他站在營寨的牆上接收士兵們歡呼的要求。在他登上營牆揮手向參戰部隊致意的時候,大營裡的所有火炮同時鳴放了起來。接著,在海上的海軍戰艦也鳴放慶祝的禮炮。隆隆的炮聲席捲過整個戰場。

    大獲全勝魏愛文、東門吹雨……還有許許多多的元老們,他們或者在後勤部門服務,或者直接指揮營、連和戰艦作戰,此時微醺的感覺籠罩在他們的心頭,他們親手建立起來的軍隊,依靠著近代化工業提供的強大武器和後勤保障,終於爆發出無比強大的能量。這種超越時空的能量,將帶領他們去征服廣東,復興中華,直到讓整個世界都拜服在「新秩序」的體系之下。

    戰利品來不及統計,但是最要緊的戰利品俘虜的數字已經出來了:除了在海邊捕獲的俘虜之外,從其他地方抓獲俘虜2200名,加上在前幾次戰鬥中抓獲的俘虜,總計抓獲俘虜10000人以上。俘獲馬匹二百多匹,各種刀槍鎧甲不計其數,大小火器三千多件。至於各種輜重幾乎無法計算。

    但是何如賓和趙汝義還沒有被抓到,接近中午的時候,終於傳來消息:何如賓跑了

    何如賓的本隊在逃亡瓊山途中因為戰馬疲勞,跑出幾十里之外之後,就有馬匹不斷倒斃,每次有馬匹倒斃,就有親兵家丁讓出自己的馬匹給他們換乘,沒有馬的人就地留下抵抗。這樣一路跑一路打。勉強逃出去二十多里路來。因為幕僚們實在支持不住了,後邊殺聲漸遠漸漸聽不到了。何如賓知道敵人雖然還沒追來,但是肯定不會放過自己,前面的石山也必然會有人馬攔截。自己這一百多人還帶著三四十個文士肯定是衝不過去的。想到自己出征時候的二萬大軍如今只剩下身邊的這點人馬,朝廷肯定不會放過自己,想到這裡他再一次起了自刎的念頭。

    還沒等他理出頭緒來,黃色的農用車就已經追到,車上的M240出雨點般的子彈,正在休整的騎兵和幕僚們紛紛中彈倒地。一時間樹林裡哭聲震天,亂作一團。何如賓和趙汝義在親兵的簇擁下被趕快扶上了馬匹,宋銘帶著十幾個騎兵放了一輪箭,吸引車上的人的注意力,這才讓其他人找到空隙上馬逃走。

    但是馬力和人力總是不無法和機器相比,沒有多久他們就再一次被農用車追上──這次不再是一輛,而是好幾輛,機槍和車載的特偵隊員的半自動步槍將這一小股人馬擊潰,趙汝義在混戰中得到左右親兵的照護,棄馬逃入叢林中逃走,何如賓的馬匹已經被打死,左右或死或逃,他原本已經絕望,抽出佩劍來準備自殺,這時候宋銘趕來,將自己的馬匹讓給他。

    「將軍快上馬」宋銘滿臉是血,頭盔也掉了,「不要再走驛路了,往海邊跑」說著他在馬屁股上狠抽了一鞭,自己又拿著弓箭迎戰上去。

    接著又來了幾個親兵,一起朝機動隊放箭吸引他們的注意力,這才使得何如賓再次脫逃。

    僥倖未死的幕僚們一哄而散,有人逃入叢林草莽有人倒地裝死,也有坐在道旁哭叫裝瘋賣傻。呂易忠扭傷了腳,來不及上馬,他不管不顧的直把身子往草叢中一鑽,來了個顧頭不顧腚的「鴕鳥政策」。

    機動隊清理戰場之後俘獲呂易忠以下幕僚十四人,尋獲幕僚屍體十九具。還有十多人逃走。何湛然在混戰中陣亡,宋銘卻再次帶著幾個親兵逃出了追擊。

    澄邁之戰的大幕終於緩緩落下,王尊德傾全廣東之地集結起來的二萬二千大軍,只剩下不到四千人

    「……陣亡外委、把總、千總以上武員共一百一十四員,軍丁陣亡六千一百五十七名,散失一萬零八百二十五名。陣失馬騾牛九百三十五匹頭只,輜重無算。」

    ──《崇禎瓊事實錄》

    當天中午,何鳴關照戰士們輪流吃飯。同時派出一個營逼近澄邁縣城。縣城各門緊閉,一種惶惶然的氣氛瀰漫在全城上下,二萬官軍就在全城官紳士民面前全軍崩潰,敗得是那樣的慘那樣的迅速,以至於沒有人對澄邁的命運還有任何僥倖的心思。

    現在城中的全部守軍不過是五百官兵和幾百練勇了。總參政治處的宣傳人員拿著高音喇叭,不斷在城下呼喊要他們立刻開城投降,伏波軍保證不傷害城中百姓。至於官兵,只要繳械投降也一體保護。

    當然,也有威脅之詞:「限爾等天黑前開門獻城,否則滿城百姓必不能見明日。」

    士紳們在縣衙會議,商量對策,所謂對策無非是投降還是死守城池。

    城內的士紳百姓們都不願意死守城池──他們已經看得明白,既然官軍都守不住大寨,澄邁一個彈丸小城又如何守得住呢?與其這樣拖著最後被破城屠殺,不如現在就投降,無非是破費些糧草錢財。至於守城的千總也無意死戰到底,他雖然不直接說願意不願意投降,卻一直一言不發。

    士紳們見千總並不阻礙投降的事宜,決定先派人縋城去和髡賊談判,最好能說動他們不要進城。至於需要多少錢糧城內一定儘量供應。宋宗會自告奮勇去當這個使者。午後剛過,他帶著個小僮僕來到城上,正要縋城而下,忽然閃過了劉敬選。

    劉敬選小聲對他言道,要他儘量談成不讓髡賊進城的方案。

    「……學生聞得臨高的吳令一直與髡賊相安無事。髡賊亦不入城。吳令亦得以為朝廷守土一方。髡賊無論說什麼,老先生只管答應。」

    「是只是他們若要城內官兵出降,周千總不肯怎麼辦?」宋宗會擔心官兵到時候乘機嘩變,在城中搶掠。

    「周千總不肯出降,難道這澄邁就守得住麼?」劉敬選知道他的心思,小聲道,「他就算把滿城的金銀細軟全搶了也還是便宜了髡賊……澳洲人而已。周千總不會這般糊塗的。」

    「就怕他手下的將士們不能深明大義。」

    「不礙事,學生昨晚已經和他談過,他手下的將士,縣裡每人犒勞一兩銀子,頭目翻倍。把總五兩。學生又許了他二百兩銀子。周千總答應勉力維持。」

    宋宗會粗粗一算,差不多就是一千兩銀子。他知道這筆銀子的大頭還是要出在城中縉紳們的頭上。但是此時此刻已經顧不得愛惜錢財了,只求能破財消災,早點將城裡城外的瘟神送走才了事。

    「……另外你大可放心,」劉敬選看四了沒有官兵巡查,幾乎把聲音壓倒了耳語的地步,「周千總希望你能和髡……澳洲人說說,讓他能帶著十幾個親兵離開,他情願將這五百兵丁奉上。」

    宋宗會點頭:「好,有這幾句話,我就放心了。老父母耳聽好消息吧。」當下他坐進大筐,由城上的練勇慢慢縋下。

    宋宗會帶著僕人縋下城頭,越過壕溝,他不敢亂走,一面走一面高喊。當下有巡邏兵將他帶到了負責包圍監視澄邁縣城的步兵第6營的營部。朱全興正在指揮部下搜剿殘兵,清理屍體,收集武器,聽說有人來商議投降的事情,不敢怠慢,吩咐將來人帶來。

    宋宗會被士兵領著走進了「司令部」,他吃了一驚,因為這裡連帳篷都沒有,只是一座臨時搭建起來的草棚,外面豎有一面紅旗,四面警戒稍嚴而已。

    入門之前,衛兵將他上下搜過,這才放他進去。

    「這是我們朱營長」帶他過來的勤務兵說。

    宋宗會不知道營長是多大的官兒,但是在城上他看得清楚,髡賊一營大約千人,比較官兵,大約是游擊一類。他見眼前的將軍身材高大,一臉絡腮鬍,小眼睛。穿得卻是一身和小兵一樣的灰色制服,小腿裹得緊緊的,區別於士兵之處只是腰畔掛著佩刀。他沒料到髡賊的大頭目居然能如此的簡樸,不由心中暗暗佩服,趕緊深深一躬:

    「澄邁縣民宋宗會參見將軍。」

    朱全興見來得是個保養的不錯的中年人,衣服雖然佔有泥土污漬,質地款式都很講究,應該是個士紳一類的人物。他當即很客氣的說道:「我是少校。不是將軍。」

    「小民受澄邁全縣縣民之托,請見將軍……」他當即將來意說了一遍,最後又一躬到底,「萬望將軍成全」

    「嗯,」朱全興聽了之後覺得自己不能做主──這涉及到政務方面的事情,就是何鳴也未必能立刻拍板。

    「這事我得向上面匯報了才行。」他關照一名軍官將他立刻送到大營的司令部去。

    宋宗會到了大營之後被人領到了一座獨立的棚子裡,受到了很好的招待,他見大營內部森然有序,一點也不比官兵遜色,不由暗暗訝異。因為他一直覺得髡賊不過是靠著火器的優勢而已,在治軍上未必有朝廷的經制人馬來得嚴整。

    談判由魏愛文負責。關於宋宗會提出的條件,魏愛文大致認可──基本上符合執委會下達的關於奪佔州縣以「明皮澳心」為主的思路。儘管這個指導政策並非絕對化,但是現在對方主動要求合作,正是一個絕好的實施機會。

    但是不入城是絕對不行的,這畢竟關係到對整個縣城的實際控制的問題。

    「我兵入城不入城,難道還有什麼區別麼?」魏愛文說,「我知道你的意思,劉老爺不肯殉城自盡罷了。你放心,我們自然會讓劉老爺太太平平的做完這一任回家。」

    如此直白讓宋宗會很是無語,當然對方說得沒有錯。

    「總還請將軍寬鬆則個。」宋宗會小聲道,「小民感激不盡。」說著,他暗示如果魏愛文能幫忙把事情談下來,可以私下奉送他財帛女子。

    魏愛文當然不要他的賄賂,而且契卡最近已經作出了規定,與本時空的土著進行談判、會談的時候必須有人在場全程作筆錄,事後要簽名,身為元老亦不得例外。魏愛文不理他的話茬,只是很簡單的把自己的要求和條件說了出來。

    官兵全部開出城外繳械投降。周千總願意離去,可以讓他離開。官兵在城內留存的全部物資甲仗一概交出,不得隱匿。

    澄邁即刻無條件開城。

    開城之後,城內治安和行政繼續由縣衙負責。

    伏波軍將派遣若干部隊進入城內,清理城內的散兵游勇,解除城內武裝,城內的練勇全部遣散回家。

    澄邁全縣承諾向伏波軍供應一大批的物資糧食,具體種類和數字等開城之後再議定。

    宋宗會知道這筆數字不會小,不由暗暗心疼,但是他並無討價還價的餘地,只能一一應允,最後只是很小心的說道:「只是貴兵能否不入城池?這樣劉太爺才能有個交代……」

    「進城的部隊全悉便裝,亦不打旗號,」魏愛文道,「劉太爺總交待得過去了,不必自殺了吧?」他笑著說,「我知道你還想討價還價,要我們不進城。不過你也該知道,只要我們願意,這會就該在縣衙的大堂上和你聊天說事了。」

    宋宗會嚇了一跳,趕緊道:「是,是,將軍寬宏大量,小民感激不盡。」他接著又說了一句,「劉太爺也必是感激的。」

    「他感激不感激沒給關係,」魏愛文哈哈笑道,「我們來日方長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5:32
第九十九節 善後

    最終雙方將條件談妥,沒有舉行什麼儀式下午3點澄邁縣城便悄悄的開城投降了。周千總事先帶著十幾個親兵先行從城上縋下,由伏波軍安排船隻將他送走。餘下的五百兵丁見主將已走,又得了銀子,更加無意抵抗,表示一切聽憑縣裡安排。

    當下五百兵丁開出城外,繳械投降。隨後由一名專門的俘虜管理人員宣佈四大俘虜政策:俘虜的行動必須聽從指揮;有傷病的給予治療,所有人不許私藏武器;個人的合法財物予以保全。

    隨後他們被逐一搜身,令官兵們吃驚的是每個人隨身帶得銀子、乾糧和私人的東西只是過目一下就還給了他們。收走的只有有小刀之類的東西。

    官兵即已被清理出城,伏波軍隨即進入澄邁縣城。按照事先的約定由宋宗會出面辦理一切──劉敬選不肯親自出面──魏愛文也不在意,按照民政事務指導手冊上的建議,當地的士紳比縣官這類官員有用的多,對地方情況比較熟悉,也有活動能量,是可以爭取利用的對象。

    因為駐澄邁辦事處的人員還沒有選定,所以一應民政事務暫且由魏愛文掌握,他安排士兵先接管了澄邁各城門和城中要點的守衛,命令城內的練勇全部集合上繳武器。這才清點收繳了城內官軍遺棄的甲仗器械,其中竟然還有雲梯多架,另有百十個奇怪的像是某種皮革做得的圓球,打開一看其中全是黑火藥。誰也不知道這是什麼。後來審問俘虜才知道這是「混江龍」──水雷。

    「大明的火器真是太有創意了」魏愛文看了之後讚歎了一聲。關照只要是火器兵器和攻防器械全部選擇幾件狀態較好的單獨開單保存──這是準備送到新成立的兵器局去的。

    清理物資結束之後,宋宗會又按照約定將從各村寨召集來的練勇遣散。不過魏愛文沒有收繳他們的武器,因為這些武器對伏波軍來說沒有多少威懾,但是收繳了卻使得村寨缺少了抵禦土匪的能力。所以民政指導手冊建議在政權幹部未能下鄉前可以保留各村寨的地主武裝以維護基本的社會秩序。

    士兵和民伕們忙到天黑前,終於將城內的官兵遺留下來的的物資全部清理完畢,又緝拿了若干換上便服企圖隱匿在城內的官兵。對他們就很不客氣了,當即被逐一剝個精光,赤條條的捆著一串押了出去。宋宗會暗暗心驚,想這澳洲人難道把剝人衣物裸體示眾當作刑罰之用?他不由得覺得渾身涼颼颼的。

    一應事情忙完之後,伏波軍果然按照約定退出了縣城。這讓全城上下都鬆了一口氣。儘管髡賊沒有人騎馬在城內巡邏,也沒有當街斬殺犯紀律的亂兵,但是所有進入城內的髡賊兵馬當真是秋毫無犯。不但沒有隨意進入民家搶劫的,甚至搬運清理完街道上官兵遺棄的甲仗物資之後還打掃了街道。一時間,士紳和百姓們對這伙「髡賊」的觀感完全不同。

    當晚在宋宗會家舉行了一次小型的秘密宴會。宴會上,宋宗會和當地的頭面人物,也包括縣令的師爺與魏愛文推杯換盞,氣氛很是熱烈。

    當下宋宗會代表全縣縉紳百姓呈上一張禮單,包括白米五百石、白銀五百兩、棉布三百匹、各種綾羅綢緞三十匹,本地產得米酒和燒酒各二十壇。另有豬三十頭,羊五十頭。「為貴兵犒勞三軍之用」。

    宋宗會呈現禮單如此說辭的時候,在座的幾個士紳又嘆了一番苦經:什麼官兵入城之後需索為甚,還胡說什麼官兵搶劫縣庫,勒索縉紳,把個官兵說得十惡不赦,說得澄邁縣和他們自己被官兵洗劫一空,窮困不堪,就差要去上吊自殺了。

    魏愛文很客氣的表示感謝。這點東西當然不錯,但是還不夠企劃院塞牙縫的,更配不上執委會的巨大胃口。澄邁之戰中獲得的戰利品固然不少,還抓了萬把免費勞動力,但是消耗也很驚人。澄邁既然已經是口中的一塊肥肉自然要好好料理,多榨出,不,多貢獻一份人力物力供應整個華夏新秩序。所以他並不在數字多少上爭短論長──只要把統治權在澄邁建立起來,起碼在糧食上的收益就遠遠不止這些了。

    他提議,要在澄邁設立一個「善後局」。眾人一時間啞然。不錯,一般來說地方上經過兵災和大亂之後,總是由官府出面,任命一些地方上有力有名的縉紳組成一個善後局之類的班子辦理善後。無非是掩埋屍體、賑濟貧民、招撫流亡、興辦農商、綏靖地方之類的事情。名分不大,但是權力很廣泛,辦理的事情也多,比官府衙門辦事要快捷有效的多。

    這位「魏首長」突然提出辦理善後局,大家覺得其中意圖不善,但是也無從反駁,再者也不敢反駁。

    善後局按照魏愛文的提議:總辦還是由縣令劉敬選擔任,再選取本縣三四名德高望重的縉紳主持具體事務充任坐辦和委員。至於他們澳洲人,也得在其中佔據一個位置。

    「我們不是澄邁本地的,就當個值年執事好了。」魏愛文故作大方道。

    一干人面露苦相,誰不知道澳洲人的這個所謂「值年執事」才是真正的掌權用事之位。而且善後局一經成立,等於在縣內搞出來一個「二衙門」來。所謂善後,包羅萬象,幾乎樣樣可以插手,用不了多久就會來個鳩佔鵲巢,把縣政的權力奪去。

    魏愛文不容他們在嘆苦經哀求,大大咧咧的一揮手:「這事就這麼定了。」

    縉紳們和縣令無計可施,原本就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事情,當下只好答應。好在這種半官半民的衙門在當時不乏其例,算不得逾制。隨後商議按照慣例由劉縣令出任澄邁善後局總辦,委了宋宗會出任坐辦,又選本縣有錢有力,平素熱心公益的士紳四五人充任委員。至於這個所謂的「執事」當然是要留給澳洲人的。不到24小時,大夥便把「髡賊」二字變作了「澳洲人」,象宋宗會這般的人物,立刻就「首長長,首長短」的前後逢迎起魏愛文了。

    魏愛文把事情佈置妥帖,當即發電給執委會,要求他們盡快選調人員組成赴澄邁工作組,盡快掌握縣政。

    何鳴率領全軍在澄邁縣城下擊破明軍廣東總兵官所率五參將一遊擊所部二萬二千人的消息在當天中午傳到了臨高。執委會和元老院原本都在等待這個消息,雖說勝負從一開始就無任何懸念,而且幾天來的戰事一直非常順利。但是大家還是非常的緊張。

    7月11日上午十點過後不久,突然臨高各城門同時擊鼓,隨後縣城、百仞城、博鋪、南寶、高山嶺和馬裊並港內停泊的艦船同時鳴炮三次。聲震全城。隨即各處軍民百姓,都知道官軍已經於11日早晨於澄邁全軍覆沒,被俘一萬多人,總兵何如賓、監軍道趙汝義隻身逃走。

    李運興是第一個知道大獲全勝消息的人,他從電台上就接到了何鳴的通話報告。但是這只是口頭的通知,要等正式電文到來才來公佈。到了上午十點,正式宣告澄邁大捷的野戰軍電報終於到來。

    元老院並執委會悉:我野戰軍已與7月11日0900,將來犯明軍何如賓所部全師擊潰。敵大部被殲。

    野戰軍司令部何東門魏

    「快,全文轉發通電」李運興興沖沖的打開辦公室門,一路親自把電報送到了紹宗的手裡。

    紹宗看了一眼,趕緊親自往報房而去。幾分鐘之後,這道電文就傳遍了所有擁有無線電台的部門和駐外站點。

    丁丁早就派了一個辦事員在電信辦公室等候,從紹宗手裡將電文抄件抄完之後立刻撒腿就往報社方向趕去。

    紹宗發完電報,馬上到了電信值班機房:「快,立刻群發短信」

    幾分鐘之後,所有的元老都收到了澄邁大捷的消息。短信剛剛發出,他就聽到外面零星的朝天鳴槍聲和歡呼聲。

    「靠,這是浪費子彈啊」

    到中午的時候,隨著第一批還散發著油墨味的號外發出,從澄邁一路趕來的使者也來到了臨高,隨後在元老院召開了特別全會,使者在元老院報告了整個戰鬥過程。聽說已經全殲敵人,大家十分高興,只是何如賓等主要將領官員逃走,有人又很不甘心──照某些人的想法是準備把這幾個大官一齊拉到臨高當眾處死,以顯示「來犯必誅」的威風來。

    「既然沒有抓到何如賓和趙汝義,不如把抓到呂易忠這個老狗弄到當眾絞死」廣州站的被迫撤離之後,郭逸、裴莉秀等人在元老院如同被審賊一般的參加了七八次聽證會。大家對呂易忠此人已經是深惡痛絕,欲置之於死地。

    「絞死太輕了應該五馬分屍」

    「法律,大家要尊重法律」馬甲趕緊出來反對,「我們應該組織公審,對戰爭罪行進行大規模的審判,讓群眾充分意識到法律的嚴肅性,而不搞鮮血淋漓的非刑」

    「哼,我看應該傚法當年英國人對付蘇格蘭人的做法,開膛破肚處死然後腦袋和四肢砍下來,分掛臨高各城門門口,以儆傚尤」河馬一開口就不同凡響,「我來活體操刀好了。」

    「太血腥了,太血腥了」發出此言的人居然是獨孤求婚,這讓大家一下很愕然。獨孤求婚自從被「免去本兼一切職務」之後,變得默默無聞起來。但是獨孤過去是以對待土著言論殘酷著稱,這會他居然會說出「太血腥」這幾個字實在大出眾人的意料。

    「我看應該用打氣筒往他們的菊花裡打氣打到腸子爆掉」他的創意果然不同凡響。

    河馬不以為然:「你這是多此一舉,還是按照英國人對付對付蘇格蘭分裂主義分子的做法好」

    有人說:「貌似還要切掉了生殖器掛在大橋上的什麼的……」

    還有復古流的:幾個在大圖書館供職的歷史方面的人才要求在臨高縣外築一京觀。以彰顯澳宋政權之赫赫武功。

    「太噁心了」杜雯竭力反對,「你們要掛幾個人頭也就算了,這種不人道的殘忍的封建主義糟粕絕不能死灰復燃」

    ……

    元老院裡人聲鼎沸,在熱烈的討論了一番如何折騰活人和死人之後,眾人的議論焦點又轉到了大勝之後的事務安排。挾大勝之後的餘威一舉佔據全海南已經是就在眼前的事情了。但是在具體建設和施政方向上,元老們也有許多不同看法。報捷會還沒結束,元老院已經起了爭論。

    馬千矚沒有心思參加這樣空泛的爭論,會議還沒結束他就回到了中央政務院辦公室,關照候聞永去請鄔德等執委和還沒有選出執委的部門的事務次官來開會。

    「通知之後,你再去政務院各部門通知一下:要各部門的主官一同來參加擴大會議。不許缺席」馬千矚關照之後,

    半小時之後,執委、事務次官和各部門的主官們紛紛到來。他們不似普通元老們那麼喜笑顏開,興高采烈,想著該如何殺人、發勛章、甚至搞凱旋式、建凱旋門等等。執委和事務次官對整個行政機構瞭解較深,知道政權多少存在問題和弊端,形式雖然一片大好,內部的許多問題也必須得到盡快解決。

    「我們這回是打了一個大勝仗。」主持會議的文德嗣說,「小程一直說打仗打不起,現在仗打完了,明天就從戰時狀態轉入和平狀態。下一步的施政該如何辦理,大家都談談吧。」

    首先就是對俘虜的處理問題。一萬多名俘虜還沒有分類,根據東門吹雨的初步報告,其中已經確認為軍官的大約有七八十人,應該有一部分軍官穿著小兵的號衣企圖隱匿,這部分人還沒有甄別出來。

    大致的方針是早就制定出來的,軍官讓他們的家屬來贖身,不能贖身的,留在臨高勞動改造。

    至於士兵,多數元老認為,本時空的士兵不良習氣非常濃厚,多半好逸惡勞,殺掠奸陰習以為常,也沒有什麼信仰,純粹是以吃糧拿餉為目的,不能將其吸收到軍隊裡。

    「連戚繼光練新兵都知道要選擇農村的愚鈍老誠之人,不能選市井光棍。這樣的兵油子尤其不能用。」

    但是也有人以PLA改造「解放戰士」為例,認為這種舊軍隊體系下的普通士兵還是可以改造成合格的軍隊士兵的。

    而且一旦要開始對全海南的壓服行動,就得投入大量的軍隊在各處進行駐防,原本的六個營的建制顯然不夠用。從俘虜中吸收改造三四千人可以有效的解決兵員不足的問題。

    但是這個提議沒有得到多數人的認可,未經過長期的改造就立刻吸收這些人入伍,在他們看來是件很冒險的事情。

    鄔德說:「沒錯,他們毫無國家民族觀念,誰發糧給餉就替誰打仗。不管是當大明的、李自成的還是建虜的兵。以我們軍隊的優厚待遇,不用說他們是樂意之極。這樣的人非常的危險,說得難聽點,GMD的兵都比他們強──起碼人還知道當偽軍是不光彩的事情。而明清交替之際,投靠建虜的士兵有這樣想過麼?」

    「應該是有的吧,綠營中後來反正的人還是不少的。」

    「但是比起大多數來說還是極少的一部分。」鄔德說,「現在我們不是改造幾個人,幾十個人,而是好幾千人。這麼多的人要在短時間內改造他們的思想,以我們現有的能力來說還是辦不到的。」

    司凱德說:「我看可以用他們作為殖民貿易部送到東南亞的移民,給他們一部分物資和武器,送他們到東南亞建立屯堡開發當地資源。規定他們每年繳納多少物資上來我們就給他們補給。讓他們把東南亞變成血火之地。」

    「這樣也不好。這些士兵平日裡就是靠著軍中的嚴刑峻法管束的,你把他們送到東南亞,那還不等於是馬駒去了籠頭?」鄔德繼續反對。

    「他們在東南亞那塊愛怎麼幹就怎麼幹,殺人放火搶娘們,打得過就成了事,打不過給當地人滅了也不打緊……」

    「給當地人滅了我們還建立什麼屯堡。」鄔德說,「再說他們如果亂來一氣,怎麼會老老實實的開荒種地採集物資?直接搶劫不就是了。到最後我們得到的最好結果無非是東南亞多了一群漢人土匪集團。這算得上殖民麼?這些官兵又沒有人管束,恐怕一到了當地先會自相殘殺起來。如果我們另外派人去管理屯堡,反倒可能先和他們戰起來。殖民墾荒,第一就是要團結,這種桀驁不馴之輩很難派上用處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5:33
第一百節 俘虜帶來的後續

    也有人提議把俘虜送到三亞去當礦工,但是許多人擔心三亞只有一個營的兵力,萬一這伙兵油子暴動起來,恐怕力有未逮。而且前階段鎮壓工人的餘波尚且未過去,維穩壓力還存在,不能再增加不安定因素了。

    很快就俘虜問題作出了決議,所有的俘虜均不補充軍隊,也不運往三亞,而是統一留在臨高作為勞工使用,改造幾年之後再根據每個人的不同情況安排出路。

    「如果俘虜裡有當地人的話我提議就地釋放。」吳南海說,「既然在本地有家有親戚,我們扣留著對民心有較大傷害。願意走得,全部釋放,還要發點路費什麼的。這樣他們就能把我們的威力和仁義傳播出去了。」

    「好像俘虜裡的確有當地的衛所兵和鄉勇。」鄔德說。

    楊雲輕輕的咳嗽了一聲,他是第一次參加這樣高級別的會議,他剛剛被任命為民政委員會人力處的處長,利用他在舊時空裡當過血汗工廠人力資源部頭頭以及工會主席的優勢,混上了這個位置。

    當然了,以臨高的用工狀況按照舊時空的標誌來說比最血汗的工廠還要血汗,更何況他還有無限的暴力作為後盾,這個人力處的處長並不難當。但是楊雲並不以此滿足──如果僅僅是這樣如何能體現出自己的專業來?

    他首先潛心研究了現有的人力使用體制,認為其中有改進的餘地,或者不如說進一步壓榨的潛力。他決定乘這個機會來表現自己的專業水平。

    但是楊雲不準備對整個體系進行大改動。畢竟這套體系是由鄔德搞得,自己剛剛上任不久,隨便對領導的政策進行大刀闊斧的改變是不明智的。楊雲不太相信議會民主和個人民主權利,屬於只要有肉吃就緊隨中央和領導的一類人。

    「有一萬多勞動力即將到來,我提議對這批勞動力的處置做一定的變化。」他避免說「改革」、「改進」之類的褒義詞,而用中性詞,「我們現在執行的60天檢疫制度非常好,保障了衛生方面的安全性,不過代價是對勞動力的使用來說效率還不夠高。」

    現階段的政策是檢疫期間勞工和移民在檢疫期間在檢疫營內進行簡單的語言和掃盲學習,同時進行一些較輕的手工勞動。

    「這一萬多人沒必要圈起來檢疫,他們的營養和體力狀況應該比我們收容來得一般的老百姓要好的多,而且他們氣力是有的,殺人放火的本事也有,要他們幹手工活他們即不願意幹也幹不好,精力沒處發洩反而容易發生事端。」

    楊雲提議,將這批俘虜經過「淨化」處理之後,全部安排在馬裊-澄邁的公路建設上。陸軍在馬裊駐有重兵,在澄邁也要駐紮若干部隊,有足夠的威懾力來控制俘虜。

    「等這條公路修築完畢之後,再修澄邁-瓊山的公路。反正按照單道謙的計畫,我們在海南要大修公路和鐵路的,這些俘虜有的是活幹。」

    馬甲咳嗽了一聲:「這樣處理當然很好,但是未免有礙法律的公平性原則。俘虜用來勞作也可以,但是不能讓人家象判了無期徒刑一樣的一直這麼幹下去。這風聲傳了出去以後還有誰肯投降了?」

    「搞積分制就行了。」楊雲早就有對策,「俘虜不是無償工作的,我們發給報酬。」

    報酬是某一種積分。俘虜按照工作強度和內容,按日計算報酬──當然報酬不多。從這筆報酬裡他要支付自己的伙食、服裝和衛生費用,如果有條件也可以支付娛樂──比如嫖ji的開銷。但是他無權改換工作或者選擇不工作,等於是有工資的強制勞動。

    每個人有一個身價,等他們積累滿了一定的積點之後就可以用積點的來贖身。這樣他就是不再是強制性勞工,可以另外選擇工作。

    楊雲的計畫裡,第一年俘虜是沒有報酬的,一年之後表現良好才能進入「積點」階段,表現不好的人就繼續強制無償工作。一個俘虜正常狀態下大約需要四年時間才能完成贖身。

    「……我們可以根據表現,對表現好、工作賣力的俘虜給予額外的獎勵,這樣他們就能提前一二年完成積點贖身了。」他這時候才仔細的觀察了下在座的頭頭們,覺得他們對自己的發言基本上持肯定的態度,他繼續說下去,「通過嚴酷的勞動來改正這些俘虜身上的不良習氣,促進俘虜們的思想分化。通過給予獎勵和調動職務的,可以從中扶持一批積極分子來對其內部進行瓦解、監視和改造。這樣四五年之後,俘虜們就算不能成為建設的積極分子,也會成為一個安分守己,對新社會新秩序有用的公民了。」

    大家起了一陣小聲的議論。鄔德注視這個二十五歲的年輕人,「幹得不壞」他想,我們就是需要這樣的專業人員才能讓事業更上一層樓他想著看了下自己的手錶,企劃院辦公室裡還有許多事情要干,大量的戰利品登記冊正在源源不斷的送來。於是他舉手表示支持楊雲的計畫。

    隨後這個計畫得到了細化。俘虜們按照軍事編制編製成勞工大隊、中隊和小隊。以後根據需要可以隨時調配到不同的工地上使用。

    「因為從事的是重體力工作,他們的可靠度評級又較低,所以我的看法是每隊人數不宜太少,一面分散的過於零碎,不便監視。儘量以中隊──一百人左右的規模進行派遣使用。」鄔德提議道,「當然這樣的規模他們只能被用作大規模的基建工程的勞動上了。」

    「除了修路之外要造的大型基建工程多得去了,」建築公司總經理梅晚說,「灌溉渠道、水庫、港口……」

    考慮到下一步整個海南地區已經沒有明軍重兵集團,而且廣東方面至少也得有二三年之間才有可能發動第二次大規模的進剿,所以與會者一致認為,無需再維持戰爭狀態。會議決定臨高從即日起解除緊急狀態,恢復正常秩序。解除元老和土著民兵的值班制度;徵召的民兵和勞工予以解除服役;各部門生產轉為正常生產。

    「有一件事情非常要緊。」司凱德趕緊提出來,「我們的對外貿易聯繫。現在明軍已經潰敗,應該趕快恢復起來,我認為現階段可以談招安問題了……」

    文德嗣說:「你準備一個人打著白旗去廣州找王尊德請求他招安嗎?」

    「如果這樣有效的話,未嘗不可。」司凱德坦然道。

    「你這是右傾投降主義思潮,」文德嗣說,「我就沒弄懂,為什麼我們當中總有人想投降搞招安?看來投降主義的根子要好好的挖一挖。」

    司凱德立刻為自己辯護:「這是策略,策略我們需要大陸的資源和人口,如果能盡快恢復和平不是一件好事嗎?至於使用什麼名義我覺得問題不大。我們要得是實際的利益利益」

    「你要恢復貿易不見得非得招安。」文德嗣警告道,「當官的都喜歡悶聲大發財,一定要搞個名義完全沒必要」

    「好吧,我的意思是要和王尊德談判。」司凱德讓了一步,換了個說法。

    江山說:「這次失敗之後王尊德非下台不可,搞不好還會被抓到京城裡去問罪。和他談判沒有任何的意義。還是等他下台之後朝廷另換新人的時候我們再和廣東官府接觸。」

    司凱德有點絕望的嘀咕道:「時間太久了……」討伐失利從消息上報朝廷到最後新官上任,恐怕得一年。

    江山說:「我想不會很久的,歷史上熊文燦是在1632年接任兩廣總督的。我們擊敗何如賓之後,應該會使得熊文燦總督兩廣的時間提前。老熊是以招撫著稱的,他到任之後很可能會和我們主動接觸。」

    當下有人提出要以澳宋的名義正式和廣東方面談判,傚法當年的英國人簽訂一個通商條約。還有人列出了五條主要條款:割讓香港一島;在廣州城外予以租界;賠償軍費及臨高政權的全部損失;重開雙邊貿易,歸還所有廣州站的財產。

    「這五條根本不可能。」江山說,「起碼現在不可能。不要說王尊德就是老熊來也不敢答應,御史一本奏上他非被逮進京不可。」

    「炮轟廣州,封鎖珠江口」

    「炮轟廣州可能有用,但是封鎖珠江口對大明卻沒什麼意義。大明朝廷和大清朝廷在這點上是有共同點的──他們都不認為海外貿易對自己有什麼意義。」於鄂水說,「按照正常的歷史軌跡,1631年朝廷就會下令封鎖廣州灣。所以我們封鎖不封鎖根本沒意義。」

    「這麼說我們就無計可施了?」

    「如果要武力解決:按照鴉片戰爭的思路:一面圍攻廣州,迫使廣州地方官府和我們達成貿易和解。同時,為了保證廣東官府能確實的實行,派遣艦隊到長江口,攻佔鎮江,然後炮轟南京,作出截斷漕運的威脅。」他聳了下肩,「要是這樣大明還不肯屈服,我們除了全面開戰直接佔領廣東就沒有其他的選擇了。」

    要作出這樣規模的軍事行動顯然遠遠超越了現階段穿越政權的能力。文德嗣認為這件事情只能和廣州官府的首腦人物私下裡談,而且不能談要簽訂什麼具體的條約之類。

    文德嗣慢悠悠的說:「做官的人最怕落字據你們真是一點概念也沒有,關鍵要默契,默契」他揮舞了一下胳膊,「你去行賄辦事,難道也叫對方打個收條,說我收你五萬塊,某某事情一定辦到?你們真是太幼稚了」

    中國傳統的王朝是沒有外交條約概念,要和廣東地方官府簽訂什麼對等和約之類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雙方和談的知道思路就是默契。彼此暗中達成一個默契和底線,互不越界。

    「要廣東官府賠款是不可能的。」文德嗣說,「第一他們沒這個錢──就算有錢也不肯給我們;第二呢,官場上沒官家賠償老百姓這個規矩。你要人破例這就成了很大的事情。」

    「這樣我們豈不是談不攏了?」司凱德嘀咕著說。

    「小司啊,你還當殖民貿易長官……」

    司凱德趕緊澄清:「文主席,我是殖民貿易部的辦公室主任。」

    「不管你是什麼吧。當領導的話權力尋租這個詞沒聽過?」文德嗣笑著說,「真金白銀不能給你,但是官府手裡的權力漏一點給你,不就能補償我們的損失了?」

    眾人露出了明白了的表情。

    「我們不能明明白白的說:香港島割讓給我還要對方白紙黑字的寫下了。這事,全大明也沒一個當官的敢這樣答應。連崇禎皇帝都不敢──他不怕文官集團把他噴死還怕在史籍上落個『割地』的名聲。」文德嗣說,「但是我們可以悄悄的把島佔了,在上面愛幹什麼幹什麼就行了──只要別搞得地方官府對上面交代不了就行,反正這種事情歷來是瞞上不瞞下的。」

    司凱德皺眉道:「能挨幾年呢?總要露餡的。」

    鄔德輕輕的敲了下桌子:「時間」他嚴肅的說,「三年前我們不佔臨高縣城,待在城外發展也是靠了這個瞞上不瞞下──我們贏得了時間。我們還要再贏得三五年的時間。」

    第一個五年計畫完成,煤鐵複合體成型,第二個五年計畫就是大規模的暴裝備暴兵員的時候,到了這個時候就不再需要大明認可或者容忍了。

    會議決定成立一個「廣東和談小組」,準備重返廣州,與廣東官府進行接觸。大致準備走三天不同的線路。首先是高舉的路線,其次是李洛由,最後是廣州一部分和廣州站交往較深的官紳,來個多管齊下。

    吳南海這時候要求發言:「可支配人力增加了一萬,我們的糧食問題就出來了。」

    臨高的糧食問題是比較突出的,本身縣裡的糧食產量有限,外來人口湧入又很多。大量的人口集中在在學校、行政部門、軍事單位和工業企業等非農業生產部門,提高單位畝產和擴大種植面積的工作展開不久,所以整體的糧食供應偏緊,雖然目前尚可自給有餘,但是已經形成了對越南大米供應的依賴性。

    增加的一萬名俘虜,按照營養學博士陳思根的提出的個人配給標準,從事築路這樣的重體力勞動者,每人每天的熱量要達到3600千卡,至少也不能低於3000千卡。這個數字如果全靠碳水化合物供應的話等於每天必須供應給俘虜750克的糙米或者相當的澱粉食品。

    「一萬人,每天的供應量是7.5噸糙米。」吳南海著重指出了這個數字的巨大,「一個30天的月份消耗就是225噸。」

    鄔德一邊聽一邊計算著存糧數字,他開始皺眉了。這樣一來臨高的糧食安全儲備週期就會一下縮短十一天時間。

    「而且糙米的蛋白質和脂肪含量不高,長期只有碳水化合物攝入,對健康不利。我們需要向勞工和俘虜提供更多的蛋白質、脂肪。保證他們能長期穩定的為我們工作,同時也減少糧食的直接消耗。」吳南海說,

    馬千矚說:「你說你想要怎麼辦吧。」

    吳南海說:「我希望改變我們的漁業體制,海洋捕魚應該從海軍中獨立出來──這畢竟是個農業項目,由海軍兼管漁業體制上不順。」

    海洋捕撈業的確是現階段唯一可以快速大量提供蛋白質和脂肪來源的產業。正是靠了海上捕魚,臨高政權才能大致勉強保證下元老和統治下勞工、應該軍隊的蛋白質供應。

    擁擠的會議室裡響起了一陣低低的議論聲:吳南海一貫以低調無爭著稱,現在突然直接攻擊體制問題,要奪回漁業權,這讓大家很意外。

    現行的漁業體制是海軍管理漁業。漁船也是海軍的特務艇。一部分特務艇專門進行捕魚作業。除了海軍直接捕魚之外,還有海軍在博鋪附近的漁場搞得「漁業稅」,每條私人漁船必須繳納捕獲量的五分之一。

    不管是海軍的捕獲物還是漁民的捕撈稅,全部繳納到農業部屬下的海產品加工廠。總量是相當可觀的。

    葉雨茗這時候也加入了進來:「我們天地會牽頭成立了漁業協會,想改良漁民的設備和生產技術,但是現在海軍直接控制漁場和漁船的做法對大範圍的漁業推廣和改進非常的不利。我完全支持吳委員的看法,海軍不應該再管漁業。」

    「還有向漁民徵收捕撈稅──海軍收稅也說不通。」程棟慢悠悠的表態了,「我個人認為稅務權力必須統一。再者直接徵收實物稅從某種意義上是一種倒退,不利於發展商品經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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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節 民政工作

    馬千矚說:「過去這樣規定有從權的考慮。當初我們攤子小,不宜搞得太細,各單位都是一專多能──也是為了提高效率。現在既然要搞制度建設,吳委員和大家這麼提出來很好。」他頓了下,「這件事情可以在元老院的會議上提出來審議。」

    文德嗣皺了下眉,想說什麼,但是沒說出來。

    會議上接著又就一系列的後續問題進行了討論,特別是何時對海南全島施展佔領的討論。實際佔領必然牽扯到駐軍和幹部配置的問題,這兩者現在暫時都很缺乏。經過討論會議作出決定,先佔據澄邁-瓊山一帶,控制海南出入口岸,然後再逐一對全島各個州縣進行實際佔領。

    「這樣的話,豈不是還要擴軍?」有人在下面竊竊私語。這次戰爭結束之後陸海軍總人數過萬人。原本在企劃院、元老院和政務院裡就有一種聲音,希望戰爭結束之後進行裁軍,將海陸軍人數縮小到一個較為合理的範圍,或者至少使得軍隊的規模不再膨脹。

    現在要佔領全島,海南全府有州縣十三。除去臨高之後,每個州縣至少要派駐一個連的駐軍,全島就需要十二個步兵連的基本駐軍。這樣一來,陸軍不但不能裁減,還得增加一部分才能夠用。不僅元老院和行政官僚體制內的人員不願意看到陸軍的進一步膨脹,海軍同樣也不希望在人力緊張的狀況下陸軍急需蠶食有限的人口資源。

    「不需要擴軍。」馬千矚說,「利用現有的兵力就可以了,我們實際上用不著每個縣都派駐一個步兵連。」

    「不派駐軍,我們的統治權建立不起來啊。」沒有武力作為後盾的政權顯然是不能行政下鄉的,而行政下鄉這是他們最為看重也是竭力推行的一點。

    光靠遠處的威懾力就無法有效的行政,少量的幹部根本不能沉入基層,一旦觸及到地方勢力的核心利益,就會被地方勢力用暴力或者非暴力的手段「擠」出去。進行一次二次的報復並不能產生長期性的效果。最後就只能對地方勢力讓步:通過出讓部分行政權力來換取地方勢力的合作,保證納稅完糧。這無非又是在重蹈唐宋以來政權不下鄉的覆轍了。

    早在第二次反圍剿作戰之前,中央政務院就專門組織民政委員會的人員,對戰後如何在儘量少派駐軍隊的前提下保證派出幹部能夠在當地有效的作為進行了研究。

    進行這項研究的人並不是軍人,但是研究人員對日本人在東北和華北的治安戰和建國之後建立基層政權、肅清土匪的行動進行了深入的研究之後得出了如下的結論:

    完善的縣級政權,每個縣至少應該有一個縣中隊能夠供縣領導直接指揮,這樣才能保證最起碼的武力威懾和治安。如果不能做到這點,至少要保證在出求救信號之後2~3天內能夠有救援部隊趕到。

    「一個縣中隊就是一個連,和剛才說得每個縣一個步兵連有區別麼?」鄔德雖然很贊同一個縣一個中隊的設置,但是這個每縣一個中隊的佈置依然出了企劃院原先的打算──儘量減少軍隊的規模。

    「有很大區別。」說話的人是被指派進行這項研究的民政人民委員會的副人民委員劉牧州。一個長著絡腮鬍的小白臉,舉止儒雅,儘管說著一口儘量字正腔圓的普通話,不時卻會露出蘇白的口音。

    「縣中隊是一種地方武裝,換句話說類似武裝警察。不管是訓練還是裝備都可以較為簡單。包括人員和維持經費也可以儘量取自於地方。」他說,「我建議縣中隊可以儘量用本地人擔任,軍餉也不需要像正規軍這麼高。」

    劉牧州的方案是派遣武裝工作隊進入各個縣,儘量以大明官方的名義進行。比如澄邁的「善後局」就是一個範例。其他地方雖然不能用善後的名義,但是其他名義類似的官民合辦機構諸如「鄉約局」、「綏靖局」等等臨時機構均可拿來借用。先從插手當地的主要問題入手,逐漸把權力擴大到縣政的各個方面。等到時機成熟,再清理縣裡的胥吏階層,全面控制縣政。

    「一開始的武裝工作隊必須有強大的武力作為保護,一個步兵連是應該有得。否則很難應對當地的複雜局面。根據各方面的情報彙總,瓊州府各縣的匪患都非常嚴重,而且地方上的豪族大姓差不多就是土皇帝,幾乎個個擁有武裝。沒有強大的武力作後盾誰都不會鳥你。」劉牧州闡述著他的具體行動方案,對馬千矚等人來說這沒什麼稀罕的:無非是gd當年接收政權的時候搞過的一套的翻版:派遣工作隊-深入群眾,瞭解情況,尋找合作者-培訓當地干部-建立組織-建立地方武裝-全面清算舊勢力……最後,政權就建立起來了。劉牧州的做法並不稀罕。但是他們面臨的是比gd更困難的局面:中華民國的二十多年歷史儘管是一場悲劇,但是起碼在全國的大多數地方都有些或多或少接受了現代思潮新思想的知識分子、小商人、工人和農民,一個縣城,最糟糕也總能有一所小學,有幾個幾十個中學畢業生,幾十個幾百個小學畢業生。他們要面對的卻是一個什麼也沒有的社會。這個社會的知識分子幾乎無法依靠,他們的學識和地位對穿越政權沒有多少用處,反而非常危險。他們又擁有極大的話語權。穿越者們,不但與這個社會格格不入,而且滿身都散著海外蠻夷的氣味。

    馬千矚聽著他的計畫:接收政權將採用滾動式模式。先是澄邁、瓊山、儋州、定安這一批官府統治基礎較為深厚,開較早,人口密集的地區──能夠盡快從中獲取大量的人口和糧食資源──挾著這次大勝的餘威,一鼓作氣的派出工作隊去接收。然後建立組織,每個縣先成立民兵,然後再是縣中隊。等到這幾個州縣穩定之後,再到下一批的州縣。這樣第一批只需要出動三四支工作隊和步兵連就可以辦妥,不會一下擠佔太多的幹部和軍力。

    「……邊接受邊進行幹部和軍事人員的培訓,」劉牧州說著,「接受一個地方,站穩一個地方,再滲透一個地方……」

    劉牧州說完之後,杜雯要求言:「我們現在缺乏幹部,特別是缺少能深入農村的幹部。」杜雯長期搞社會工作,深知幹部問題的重要性,「土著幹部夠用。而很多元老不願意深入群眾,有高高在上的貴族情結我認為至少應該進行一種強迫義務,每名元老,每年都要抽一定的時間下鄉,到地方上工作」

    會議室裡引起了一陣騷動。這個主意從理性上來說很好,但是顯然很不受人歡迎。有人審慎的表示了反對意見:並不是每個元老都適合去作群眾工作的。

    「可以做支持性和技術性的工作。」杜雯繼續堅持,「最起碼,可以去掃盲。」

    「我看這個問題可以提交元老院討論。」主持會議的蕭子山決定把皮球踢到元老院去,反正她的提案事關全體元老,元老院討論最合適。到了元老院這個提案被槍斃那是一定的了。

    「下面我們談談陣亡和傷殘撫卹問題……」劉牧州繼續說道,搞優撫工作是件穩定人心的大事,過去因為沒打過什麼大仗優撫相對簡單。這次傷亡人數較多,工作就比較複雜了。當下將優撫待遇和條件大致通報了一下。

    這時候吳迪說:「優撫上面的開銷還是很大的,我希望執委會考慮能否設立一個專項的基金或者乾脆就搞一個軍人保險。」

    保險是金融系統一直鼓吹的制度。因為臨高的經濟規模小,商業活動也不夠達,加上大部分經濟活動是國有企業,所以保險制度被視為「非急需」的體制建設,一直延後。不過金融系統的人一直沒有放棄這方面的努力。

    現在的軍人撫卹正是一個絕好的推進保險制度的機會,所以吳迪立刻抓住了這個機會。

    他的提議是先從社會保險制度搞起。

    「等於是變相強制儲蓄。」吳迪說,「暫時我們的商業保險需求量不大,可以把社會保險先搞起來。否則未來的養老、醫療、優撫方面的開銷會逐年增加,所以這方面要早下功夫抓起來。」

    先在軍人中推行強制保險制度,軍人必須繳納軍餉收入的若干比例作為保險,這份保險用來支付軍人死亡、負傷、殘疾的撫卹費用。

    「……如果軍人在退伍的時候一切平安,這筆費用可以以現金的方式直接給他,充作退伍費。」吳迪對這個方案已經考慮了很久,「我們同時可以在職工、公務人員身上推行推類似的政策。對我們穩定金融和社會秩序都有很大的好處。特別是現階段還不需要大規模的支付各項社會福利的空檔期,正好是積累資金的最佳的時間。」

    社會保險可以說是借新債還舊債的滾動式支付,現在抓緊時間把基金做大,以後的政府投入就比較有效。吳迪特別強調這一點,打動了不少人的興趣。鄔德原本就很注重軍人優撫的事情,現在看到吳迪拿出這麼一個各方面都有利的方案來,他當即表示支持。

    其他人也沒有反對,於是決定委託德隆銀行就這個問題進行專項調研,提出方案供元老院開會時候審核。

    會議接著又通過了關於撫卹、善後、評功授勳、慶祝活動、傷殘退伍人員安置和民兵復員優待的一系列政策。

    這些工作大多涉及到民政事務,劉牧州忙得一個勁的記筆記,還要把從BB上接收到的各種相關的元老提案提交給會議審閱──民政人民委員會沒有正委員,他這個副職實際就是正職。

    會議結束之後,劉牧州急匆匆的回了自己的辦公室,他馬上著手安排人去當澄邁善後局的「執事」。他準備將澄邁作為重點,先啃下來,為後面的各個州縣積累一點經驗。

    這個人選非常要緊,因為接下來他準備讓此人來當駐澄邁的辦事處主任──實際也就是未來的縣長。

    組織處給了他一份有志於服務地方行政的元老的名單和簡歷。劉牧州選了一個叫費祀的人。很快他的檔案就到了民政委員會的辦公室裡。劉牧州給費祀打了個電話,讓他準備下行李即刻報到。

    隨後他又打電話到芳草地,要胡清白看看行政班裡有沒有合適的土著學員可以作為工作隊的成員派遣。正在忙活間,忽然杜雯來了。

    「杜主任,你怎麼有空來了?」劉牧州趕緊起身招呼。不用說這位社會工作辦公室主任又要來面授機宜了。劉牧州很不喜歡她來插手,但是一點辦法也沒有,輪到下鄉建立基層政權的經驗和對農村社會的調研,沒有人比她更高明了。

    「有點事情,」杜雯毫不客氣的一屁股坐在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澄邁那邊是新區,我本來想親自去走走看看,不過臨高的事情也很多……」

    「是,是,現在臨高正在全面建立村級政權,您的事務很繁忙,這裡的工作也離不開你。」劉牧州趕緊說道。

    從級別上來說,杜雯是劉牧州的部下,但是劉牧州知道論及在穿越集團中的當領導的資歷,杜雯遠在他之上,特別她還是社會工作的主要負責人,業績斐然──光一個臨高剿匪期間在十三村地區的社會工作就足以自傲了。

    也正是因為這樣,劉牧州很怕她來插手,因為她一旦對政策實施指手畫腳,自己是很難拒絕的──人要理論有理論,要實踐有實踐。

    杜雯用一種「你在想什麼我清清楚楚」的眼光掃了他一眼,往椅背上一靠:「我們社會工作部原本也是應該去澄邁作深入的社會調研工作得。現在我沒法去,就推薦個人吧。」

    「你要推薦誰呢?」劉牧州回憶了下社會工作辦公室裡的人員,原本只有杜雯和董薇薇兩個,後來有過一個午木,但是又被調走了,現在應該還是一個只有主任、副主任的部門。

    「劉月菲。」杜雯說,「這個人剛調到我們部門不久,很積極。」她說這話的時候有點不自然,「太積極了。乾脆讓他去外調好了。」

    「是女生?到這樣的准治安區工作恐怕不是很方便……」

    「是個男人。」杜雯的言辭中很不屑,「你怎麼安排他都可以──他的積極性很高,你可以先安排在澄邁,以後再安排到瓊山……最好把整個海南島都調研一遍。」

    「好,社會調研也是很要緊的工作。既然他對這個很熱衷是再好不過。」

    杜雯無所謂的點點頭,劉牧州感覺她似乎是鬆了一口氣。接著她又說:「另外,我想就現階段社會工作提幾個意見。」

    「洗耳恭聽。」

    「婦女工作。」杜雯著重說了這四個字,然後她很滿意的看到劉牧州沒有下意識的皺眉,「我們對本地的婦女動員的不夠,宣傳的不夠。」

    劉牧州的確是洗耳恭聽。杜雯說得話不能算錯,劉牧州知道海南的婦女其實很能幹,吃苦耐勞方面甚至勝於男子。但是大家對婦女工作這塊一貫認為是杜雯的惡趣味,所以基本上是不予理會。

    「所以我建議,在這次派遣的工作隊班子裡一定要結合土著的婦女幹部一起去。把海南的婦女工作也動起來──還有青少年工作。也是空白,我看兒童團之類的組織我們也應該組織起來。」

    「青少年工作得執委會統一安排吧,我們自己不能先搞一套。而且一般都該教育部門負責才對。」劉牧州說。他想這個不比婦女工作,青少年組織的地位非常重要,現在執委會還沒有具體的安排,民政委員會還是不要插手為好。

    「好吧。這個再說。」杜雯隨後推薦了一個婦女幹部,「鹽場村的譚小芹是我們最早的婦女幹部。馬裊農講所畢業的。她在鹽場村幹得不錯,不過那裡宗族力量太強,我覺得把她留在那裡用處不大,還是應該把她調出來送到更廣闊的天地去磨練」她說著激動的一揮手。

    「我是沒有什麼意見。」劉牧州想本來也無所謂,多一個女幹部也不錯,「不過人願意嗎?沒結婚的單身少女在外面和男人一起工作,她願意家屬怕也不樂意吧?這可是封建社會」

    「移風易俗不是我們的使命嗎?難道我們要一直遷就愚昧落後的社會思潮而不去努力改變?」

    「是,是,」劉牧州無言以對,心想費祀這下有很多事情要做了,「慎重起見,我覺得最好有二名女幹部結伴去工作較好。」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5:39
第一百零二節勝利遊行

    博鋪的街道上非常熱鬧──這裡自從建立了港口,設立了博鋪公社,來這裡的漁民、商船和小商人漸漸增多,慢慢得就成了市面。兵工廠、造船廠和化工廠這些近代工業企業的陸續建成又在這裡聚攏了大量的工人和他們的家屬。商業部就按照東門市的舊例,在博鋪港如法炮製了一處市鎮作為商業服務區。博鋪鎮的規模遠不如成熟的東門市,它除了發展商業為博鋪公社不斷增加的常住人口服務之外在功能上則突出為水手、漁民服務,類似港口小鎮的一類。

    街上人來人往,很是熱鬧,漁行、貨棧、客棧、酒鋪、漁具店……一家連著一家。雖然大多開著門,街上人也多,各家字號的生意卻顯得很一般,有些字號乾脆連門板都沒下。

    然而店舖裡的老闆、夥計,卻一個個喜孜孜的在自家的門前奔忙,搭梯子的,拉繩子的,端著漿糊的,有人還在大呼小叫的要人拿東西過來。

    博鋪公社的文宣幹事正在下面帶著民兵和小學生們滿街貼標語,粘告示,忙得不亦樂乎。有人挑著擔子,把一筐一筐的的摺疊紙燈籠運來,分發給大家,有人掛在自家的門口,也有人爬上梯子把燈籠掛在各處剛剛拉好的繩子上。

    一條橫幅已經在街心中央拉了起來,紅色的絲綢上已經用線縫上了一個個紅紙斗方,上面濃墨大楷的寫著字。

    在這熙熙攘攘的人群裡,有個年輕的姑娘正一個人站在街邊觀望著。她穿著一身「幹部」服,藍色的對襟緊身褲褂,小小的翻領。挎著一個綠色的粗布文件包。她的臉龐和當地的勞動女子一樣是黝黑的,但是有一雙烏黑靈活的眼睛。

    姑娘的頭髮按照給澳洲人當差的女人常見的樣式,沒有梳髮髻,只是留成了兩條髮辮。看上去乾淨利落,似乎為了表現她還是一個喜歡美麗的女子,辮梢上紮著紅色的發帶。

    這身打扮,還有她胸前佩戴的一張白色墨字的小布票,都說明了她的身份:是一個為澳洲人服務的女官兒、女書吏,或者按照新話,叫「女幹部」。

    這種打扮的女人,最近一年愈來愈多了,漸漸的成了臨高的一景。很多人外地來得人,一到臨高就要看看這大明其他地方沒有的西洋鏡。

    海風吹起她的兩條烏黑的辮子和衣襟,吹著她曬得黝黑的臉龐。她皺起漆黑細直的眉毛向前望著,好像有滿腹心事。她是鹽場村婦女小組的組長譚小芹,是杜雯親自抓得馬裊農講所的第一期學員,原本杜雯對這個村長的女兒寄予厚望,但是她很快發現,在這個譚家佔據著主導地位的村子裡,譚小芹幹什麼都很容易,因為只需要她父親發一句話就是了。當然,這也意味著無論什麼政策都得她爹同意了才能實施下去。

    村長譚桂瓊對澳洲人的什麼政策都擁護,包括發動婦女在內──海南婦女本身就是主要勞動力,但是對其他一些諸如婦女掃盲之類的事情就不感興趣了。杜雯在失望之餘,正好執委會要設立馬裊公社。馬千矚對鹽場村的狀況不滿意,認為當地宗族勢力太強。杜雯便提議乘著這個機會把原來鹽場村中的譚姓青壯年幹部全部抽出來分散開。於是譚小芹就落到她的手裡了。

    譚小芹才在博鋪公社裡的舉辦的「第一期婦女幹事培訓班」結業出來,這是杜雯親自搞得一個培訓班,集中培訓了全臨高的婦女積極分子和組長之之類的女子三十多人,準備派遣出去打入新區工作。

    她已經接到了派令,要她準備去澄邁縣任駐澄邁縣辦事處婦女主任。正要回公社的招待所去。她沿著街道走著禁不住千頭萬緒心亂如麻:自己不到二十歲的黃花閨女,不在家待著還要到臨縣去當「官」。長這麼大她不要說離開臨高,連鹽場村之外的地方都沒去過幾次。她的父親譚桂瓊原本很不讚成女兒出自家的村子去當什麼外村的「婦女主任」,在村裡,一切好說,一個女孩子孤身到了外村,這不成了無法無天了?

    但是事情由不得他爹了。譚小芹的堂兄譚成晴看得明白:澳洲首長們對鹽場村的態度大不如以前了,不但對村政控制愈來愈緊,而且對譚家在鹽場村的作用也開始限制,這次更是一口氣抽走村裡幾乎所有的譚姓幹部。除了譚桂瓊繼續留任村長之外幾乎是一鍋端。

    他悄悄的和自己的父親還有伯父談過:要他們千萬不要違拗澳洲首長的意思──人現在已經抖了起來,連官府都制不住了。譚家只有跟著一個勁的幹才能保住自家,光宗門第。

    這一次官軍在澄邁慘敗,譚桂瓊對譚小芹的任命立刻有了180度的大轉彎。官軍的慘敗的消息離戰場最近的馬裊鹽場村知道的最早,也最為形象直接:鹽場村出得民兵和民伕很多,他們運送傷員和戰利品回來之後把戰場上的情況添油加醋大肆渲染了一番,說得伏波軍差不多就是神靈附體刀槍不入了。大夥都覺得搞不好澳洲首長用不了幾年就能上京城裡開新朝了,文主席說不定就是新皇上。鹽場村「從龍」最早,不用說個個都開國元勛。

    譚桂瓊現在對女兒要去外縣當幹事的事情不但不再反對,而且還得意洋洋──這可是一個縣的婦女幹事,全縣的女子都歸自己女兒管,不但威風,而且這就是明明白白的「出仕」了。是真真切切的「從龍之臣」了。除此之外,他還存著另外一個想頭,希望譚小芹能在澄邁被某個「首長」看上,當個正室夫人──至不濟,做個側室也行。這樣譚家在新朝的功名利祿就全有了保證。

    譚小芹被父親這樣的朝三暮四的態度弄得無從適從,即將要到陌生的地方去做事又讓她很是不安。她還從來沒有和陌生的男人共事過,更不用說是一群陌生男人了。

    正懷著這樣不安的情緒,她來到了大街上,街上正在忙著為晚上的「祝捷大會」佈置街道。一群群穿著制服的芳草地的學生們正在佈告邊為百姓唸著佈告上的內容。這佈告的內容是丁丁起草的,分為文白兩部分。很多人仔細的聽著,不時還發出笑聲和驚訝的聲音。每讀完一次就會響轟然的「好」字,接著又有人再央求學生們再讀一遍。

    官軍要來討伐的消息很早百姓們就知道。自從官軍渡海到了瓊山,來臨高的船隻和商人幾乎斷絕,不少商舖字號簡直難以為繼。只是靠著澳洲人的接濟和優待政策勉強維持營業──澳洲人信心十足的要他們「堅持幾個月,形勢就會大改觀」。有些人害怕澳洲人打了敗仗會被牽連,連夜悄悄的帶著細軟跑了,但是也有人留下來了──特別是那些自從澳洲人來了之後來到臨高,一點一滴的積累起財富的小商人們,他們打心眼裡希望澳洲人能站住腳,也相信他們能站住腳。很多人還參加了動員備戰的工作。現在官軍已經被擊敗,不但被擊敗還是打了一個大敗仗潰不成軍的逃走,這讓他們的信心更加充足,對未來也有更大的期望。

    譚小芹正看著街上的熱鬧勁,忽然看到了楊草,這個女人是她在婦女幹部培訓班上的同學。她不是很喜歡楊草,覺得這個女人心機很深,雖然平時很大家打成一片。譚小芹總覺得她另有文章。但是這會對方卻主動和她打起招呼來了。

    「接到派令了沒有?」楊草笑嘻嘻的問道。

    「接到了,我去澄邁,當──」她想了想才想起自己的官名,「婦女主任。」

    「我也是去澄邁呢。」她說著揮了下手中的紙片,「我是副婦女主任。正好我們一齊搭伴工作。」

    楊草當然不是什麼「婦女副主任」,這是她的公開身份。實際職務是「政治保衛局駐澄邁政治指導員」。因為從事政治保衛的元老不多,不能按照編制在每個縣都派駐特派員,所以就任命尤國團這個臨高縣特派員兼任特派巡視員,輪流赴各縣指導檢查工作,而啟用土著工作人員擔任政治保衛指導員。等他們熟悉了工作之後再正式任命為特派員。

    午木原本不想派遣楊草去,但是想到開闢新區正是考驗人的大好機會,正好杜雯到幹部處要求給澄邁派再派一個女性幹部去,他就借此機會把楊草派了出去。

    楊草的確切身份工作隊裡的元老是知道的,但是對其他人保密。

    聽說對方也去澄邁,而且還是自己的副手,譚小芹有點高興了──不管怎麼樣,有個女人一齊去總是好事。她還一直在發愁身邊都是男人怎麼辦,要不要請同村的年長的老媽媽隨她一起去搭個伴。

    「太好了,我們什麼時候動身呢?」譚小芹沒出過遠門,很沒有主張。

    楊草笑了:「不著急,你看派令上要我們隨工作隊一起出發──現在人都沒到齊呢。」她拉了一把譚小芹,「今晚要進行火炬遊行,我們干脆好好玩一玩。」

    「天黑了還出門……」

    「怕什麼?你現在是婦女主任,不是躲家裡的大姑娘了。」

    這時候天色漸漸晚了下來。博鋪公社的遊行隊伍正在街上集合,大家舉著趕做的旗子,提著燈籠。公社的管事人員正在給大家髮蠟燭頭和火把──因為要節約蠟燭,所以提燈籠的人不多,多數都是拿著火把。來參加勝利遊行的以年輕人和小孩子為主,特別是在博鋪上班的工人,大多扶老攜幼的來了。他們很樂意有這樣一個可以盡情娛樂的夜晚,因為明天放假──慶祝澄邁大捷。

    人群在學生們的指引下漸漸排成了隊伍,火把和燈籠也次第的點燃了。大家一個個喜笑顏開,有人還玩鬧一般的揮舞著手裡的旗幟和標語牌。

    「大家不要亂動了,當心火把」負責指揮的是文宣部的土著幹部紀登高──自從他在丈田宣傳活動中提議組織舞獅隊之後,這個前廣東的賣卜先生在文宣部裡就青雲直上,成了搞群眾性文娛活動的專職人員。他的業績不小,在各個公社都組織起了舞獅隊,很出了一番成績。

    他穿著一身幹部服,滿臉的油汗,一面拿著個鐵皮大喇叭,一面揮舞著捲成一卷的文件,「隊伍不要亂了,排好隊,準備好……」

    他手裡拿得是文宣部群眾活動處處長方非搞得慶祝方案,這方案按照方非的標準是很簡單,但是對紀登高來說就嫌很複雜了。古人組織複雜的節慶禮儀活動也很有一手,但是這類的大型活動一般只有朝廷中央才會開展,普通人很少接觸。對一個賣卜先生來說就更加陌生了。

    楊草和譚小芹也被安排到群眾隊中,群眾隊比較鬆散,沒有特別的道具或者訓練,只要求合群按照路線行進就好,楊草領了一面小旗,她舉目四望,人群中有幾個面孔她似乎見過,大家的眼神稍一碰便默契的互相避開了視線。

    這時候街道上的高音喇叭開始播放器雄壯的音樂來了,這是遊行開始的信號。紀登高招呼著大家開始行進。

    遊行的路線是從博鋪公社大街出發,沿著港區行進,然後踏上博鋪-百仞公路,一路遊行到東門市場,再到大體育場進行集會。這時候天色已經漸漸晚了下來,暮色中,燈籠和火把都點了起來,道路上星星點點的,猶如一條流動的光河。

    學生和民兵組織成前驅隊隊列整齊,旗幟飄揚。他們舉著的旗幟是在開戰動員的時候才藉著旗幟熱潮倉促趕製出來的。紅色的陸軍旗,藍白兩色的海軍旗,許多個人設計或者抄襲的旗幟。還有成排成排的方形的紅底色的幡,上面繡著各種奇奇怪怪的,這裡的人從來沒見過的圖案。旗旛的桿頂矗立著沖壓出來的站在齒輪、麥穗、寶劍和樹葉上的雙頭鷹。火光下,鋼皮的雙頭鷹的雙眼目光炯炯,閃爍著寒光,注視著在火光下行進的隊伍。

    遊行的隊伍在進行曲的伴奏下行進著,學生和民兵邁著整齊的步伐。齊聲高聲的唱著《歌唱祖國》,這首歌曲已經被改頭換面,成了穿越政權第一首充滿政治意味的進行曲。要不是大多數元老暫時還不希望和大明徹底的撕破臉皮,這歌曲的歌名就要變成《歌唱帝國》了。歌詞也會改得更加露骨。

    跟在後面的群眾不大會唱這首歌曲,但是他們的心也被這激昂的歌聲激盪起來,有的人附和著唱著,也有人學著旁邊的人的模樣,揮舞著手中的燈籠和旗幟,同聲歡呼著。

    這種如此如醉的狂熱是許多人從來沒有體驗過得,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樣興奮。但是他們還是在這樣的氣氛下歡呼、唱歌,甚至試圖讓步子跟上一遍一遍高聲歌唱的進行曲的節奏。

    遊行隊伍走過港區,然後踏上了去百仞城的公路,公路上已經暫時停止了一切車輛通行,偶然經過的行人閃開在路邊,即恐懼又好奇的看著浩浩蕩蕩的遊行隊伍經過。火光照亮了公路,遠處的百仞城則燈火通明。

    這時候,漆黑的夜空中一根接一根的亮起了巨大的光柱。八台穿越集團擁有的最大功率的探照燈發射出來的光柱在夜空中排成兩行光柱。這壯觀的景象讓所有的人為之目眩。譚小芹驚訝的叫了一聲。太不可思議了,一瞬間她的腿腳都軟了,差點跪倒在地。首長們不是凡人……她忽然恐懼的想到了這句話。

    從各個公社湧來的遊行隊伍猶如一條條光芒四射的大蟒,在各條道路上翻滾著前進。這從未有過的壯觀景象不但讓人折服感嘆也使得許多人趕到了由衷的恐懼。

    劉大霖默默的坐在自家的院子裡,注視著百仞城那邊的巨大光柱。他看不到公路上的遊行隊伍,但是縣城外公路上傳來的歌聲他是聽得見的;簡單、有力,甚至在他看來失之於粗俗,但是卻有著一種強烈的振奮人心的東西在內。這既不是黃鐘大呂,又不是鄭衛之音,和這直衝夜空的光柱一樣,是他完全不瞭解的東西。劉大霖的心情變得非常的沉重。

    「老爺,回屋去吧。」他的僕人小聲的勸諫道。

    「不忙。」他低聲說道,「外面的佈告真得是說澳洲人打敗了官兵?」

    「是,佈告有人看著,小的不敢揭去,不過小的抄了一份。」

    佈告寫得很簡單,但是內容卻明確。劉大霖看了一遍其中的文言部分,言辭不甚雅馴,文理還算通順。文告中說自己即來瓊州,從無不法之事,在瓊州墾荒經商,招撫流亡,賑濟難民,褒揚文教,卻遭官府的無端進剿,迫不得已方才奮起自衛,將官軍於澄邁城下擊潰。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5:44
第一百零三節 轉變

    劉大霖看完之後有點難以琢磨其中的意思。前面明顯有自訴其冤,表達與官軍作戰的「不得已」之處,後面卻在炫耀這次大勝的赫赫武功。這種矛盾的態度讓他迷惑不解。

    他自己內心也很矛盾。在他看來,官府派兵進剿於理相合──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澳洲人在臨高固然沒有扯旗放炮,公然造反,卻沒有進表內附,行事已經是儼然敵國。

    但是澳洲人在本地也好,在全廣東也好,從來沒有為非作歹的事情,而且百姓們也得了他們的好處。特別是在臨高,這幾年百姓們堪稱安居樂業──這都是他們的功勞。於情來說,官府的進剿是不得臨高百姓的民心的。

    朝廷佔著理,澳洲人佔著民心。

    他忽然驚覺的想到孟子關於「民心」的言論,背上頓時一涼。他不願意再多想下去,但是他已經不再想像過去那樣單純的將髡賊視為「海外蠻夷」之類的人物了。

    正在沉思間,夫人那邊打發了僕人來問:

    「夫人說明日就是去茉莉軒講學的日子,問老爺是不是要去?」

    劉大霖沉吟片刻,澳洲人即然已經和官兵交戰,最好的說法也是劉香、鄭芝龍之類的「巨寇」了。自己是不是應該繼續去茉莉軒講學就成了一個很大的難題。

    夫人和他的好友、同窗們的意思是讓他不要再去了以免將來沾上是非。

    考慮再三,他還是點了點頭:「明日依然去。」

    僕人臉上露出了猶豫之色:「明日去?」

    「去自然要去得」他加重了語氣。茉莉軒又不是澳洲人開辦的學校:它是臨高的百年傳承的義學,自己既然出任了其中的教職,就不能不去。

    說完,他又繼續呆呆的望著遠處的光柱,過了好一會才如夢初醒的說道:「回上房去」

    僕人們恭恭敬敬推著他的輪椅回上房去休息,主人歇息了,僕人們也就散開自便。一個年輕的下人在收拾老爺的輪椅。管家關照他:這輪椅有點發「緊」了,明日推到東門市去找天地會商店收拾收拾。

    「再順便給我買幾盒煙回來。」他吩咐完了從懷裡掏出一疊流通券,細心的數了幾張給年輕人,「要買『百仞灘』,不是『高山嶺』,記住了麼?再給這張二十五分的票子給你零花。」

    趙管家得意的笑了笑。這種發財真是不費吹灰之力。

    官軍要打來得時候,流通券曾經發生過一陣子貶值,大夥都急著要把錢花出去,各處的市集上掀起過一陣不大的「搶購風」,許多人急於要把手中的流通券換成貨物和白銀、銅錢。這次危機很快在財金委和企劃院的強力干預下平息了。不過一些心急的人因為低價拋出流通券而在這場小小的金融風潮中損失慘重。

    趙管家卻在這次風潮中獲得了一筆外快收益。他反其道行之的用手頭的銅錢收購流通券,等到風波過去的時候稍稍一算居然發了一筆小財。趙管家這麼信任澳洲人是因為他的兒子如今正給澳洲人辦事,已經當了一個「幹部」,是在一個叫「辦公廳」的衙門裡。專門負責照料「首長」們的生活。而他的孫子就在芳草地唸書。所以趙管家對澳洲人的事情特別清楚,這次官兵來圍剿,他雖然閉口不談誰勝誰敗,心裡可早有了底。

    晚上的事情都安排妥當,他坐在中門上的門房裡準備上夜,一邊抽菸一邊拿出了紙牌,打起了「澳洲通關」。這種牌戲最近剛剛流行,因為可以一個人玩,沒有賭錢的嫌疑,所以很得家風嚴謹的人家的喜愛。

    外面的歌聲愈來愈響亮,這大約是南寶的遊行隊伍在往百仞而去,管家知道他們在唱得是澳洲人新教的歌曲,這歌他的孫子孫女也會唱,還經常在家裡練習。孫子們如今和他爹一樣剃了澳洲式短髮頭,穿著對襟小褂,看上去很精神,滿口都是他聽不懂的新詞。

    趙管家很是欣慰。他經常說:「咱們老趙家的風水也該改改了,不能總給人當下人。」從他不知道哪個祖輩開始,他們家就世世代代的給人當長隨、僕人。趙管家就是年輕的時候跟著劉大霖在外做官的父親從大陸上來臨高的。幾十年間從書僮做到管家。算是爬到了奴僕的最高層次了。

    澳洲人的到來,意外的給了這個家族一種全新的可能性。趙管家的兒子當初是因為補不上劉宅裡的缺才去給澳洲人當差的──不少人覺得趙家的這個兒子也實在太膽大了。如今不但身份變了,連房子都置辦上了,吃用享受竟不比本地的地主差。讓周圍的人很是眼紅。說風涼話的人如今也開始打聽起怎麼才能給澳洲人當差了。

    他聽著外面的歌聲,想著自己的幾個孫子孫女大概也在隊伍中唱歌,大孫子也十歲了,再過幾年就可以給澳洲老爺當差了。自家的日子算是一天天的發達起來了。

    他一面擺著紙牌,一面哼著《擲彈兵進行曲》的調子。

    遊行隊伍從四面八方集結到大體育場體育場中央堆起一座小山般高的柴火堆,此時已經熊熊燃燒起來,火焰衝天,廊柱上的兩排火炬籠也都點燃了。而火炬台上的巨大火炬籠更是燃燒起巨大的火焰。整個大體育場被火光籠罩著。四周許多小型的舞台探照燈在空中舞動。黑色的天際背景上,八道巨大的光柱如同有形體一般射在低沉的雲層底部,彷彿又穿透了雲層直達霄漢。

    從澄邁戰役中繳獲的武器:各式各樣的大炮,一門一門的圍繞著火堆陳列著,火光在青銅和黑鐵的火炮反射著光芒。刀槍、盔甲、火器……各種甲仗被堆成一個個巨大的三角錐形堆。其中最恐怖的是一個由幾千頂頭盔堆成三角錐形的大堆,在火光下發出奇特的光芒。

    廊柱下掛滿了旗幟──那是在澄邁繳獲的明軍軍旗,各式各樣的旗旛,撕破了,染著血跡和泥土,成排成列的懸掛在兩翼的廊柱下。

    由學生、民兵、警察、警備連和海兵組成的縱隊手持火把和旗旛,沿著跑道齊步行進著,按照節奏變化著隊形。儘管事出倉促,不能變化出太複雜的隊形,但是效果已經足夠讓參加遊行活動的群眾們感到無比震撼。他們失去了一切感官和判斷的能力,只是不斷的隨著音樂的節奏邊發出巨大的歡呼聲浪邊揮舞著書中的燈籠和火把。

    那些沒有被組織起來參加遊行只是來看熱鬧的普通百姓們一個個瞪著驚訝的眼睛,如此壯觀的場面遠遠超出了他們的想像力。他們一個個哆哆嗦嗦的害怕的保持著距離,卻又異常入迷的看著。制服、隊列、火光和雄壯的進行曲,血氣方剛的年輕人的內心紛紛被煽動起來了。

    「這場面好熟悉,一個假冒偽劣的翻版。你們還缺少一身身筆挺的黑色和褐色制服。」在主席台的角落裡用DV進行拍攝的金發女人發出嘲諷的聲音。

    丁丁立刻制止了自己的女友的評論。但是這評論已經落入了好幾個人的耳朵裡了。

    魏愛文連連點頭:「我看很好立足於現有條件作出了最好的效果。」

    其他人沒有說話。這熟悉的場面讓他們感慨萬千,也愈發知道自己在這個新世界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有人為忽然為自己親手締造,現在已經萌發出幼苗開始成長的的新社會、新秩序感到一陣的恐懼。也有人充滿著狂喜和對未來的期待。

    方非就是忽然感到有所恐懼的一員。他是這一切儀式的締造者。他沒有創新什麼,不過是移植和改編了下以適應這個新的環境。眼前的場面雖然壯觀,但是他覺得自己其實更喜歡上許多漂亮女孩子穿著很少布料衣服撓首弄姿的場面。

    方非悄悄的看了一眼在主席台上按照權位順序站著的人。文德嗣、馬千矚、鄔德、程棟、馬甲……他們一個個穿著筆挺的制服站在主席台的中央。聚光燈照射著他們,也照著他們背後石牆上巨大的木製的徽章,巨大的聖船船頭,光環、齒輪、麥穗、寶劍和盾牌。這些人站在巨大的徽章下,被射燈的光束鍍上了一層光芒,使他們看起來即高大又不凡。一架攝像機的鏡頭從他們的臉上一一掃過。有人微笑著在揮手,也有人神情嚴肅,似乎在思考著重大的問題。

    黃稟坤也擠在人群中,看著這前所未見的一幕。在極度震撼之餘,他還是暗暗道:「真是群魔亂舞」他原本打心眼裡不相信官兵會在澄邁大敗,以為不過是擊敗了官軍的一小支先遣人馬。但是廣場中央的成堆的甲仗、大炮和柱廊下的旗幟都不會是假得。就算是髡賊也不可能搞來如此之多的武器甲仗和旗幟的。黃家多次和官兵協同過,對官軍的裝備情況瞭如指掌。這些東西不可能作偽,也沒有必要作偽。

    他默默的從人群中擠了出去。坐上轎子往縣城而去。自從風傳官軍要進剿髡賊之後,他就一直下榻在李孝朋家。當初李孝朋跟著他一起鬧丈田的事情,兩人算是結下了「深厚的戰鬥友情」,兩個人便一起作著迎接官軍復辟的美夢,暗中悄悄的活動起來。

    李孝朋原本很是激進,願意贊助幾百兩銀子出來充餉,讓黃稟坤暗中組織鄉勇襲擊公路上的牛車;襲擊單個的警察和幹部;派人放火等等。

    但是以武力對付髡賊策應官軍這種事情,黃稟坤知道絕無可能。除非髡賊自個逃跑,他拉幾百人馬在後面跟著轟轟還成,硬碰硬去打仗就是找死。所以他們的暗中活動無非是勾連對澳洲人的不滿分子,連著會議了幾次。黃稟坤還算頗有謀略之人,商議著要是拉隊伍,武裝鄉勇策應官軍怕是做不了,但是大可以在刺探消息上花些功夫。當下分配有人去打探髡賊的軍情,有人去百仞城和博鋪等處畫地圖,還有人專門到茶館等處專門找「幹部」聊天打聽髡賊的虛實。黃稟坤打算著把這些刺探來的消息彙總之後一總派人送到澄邁去。

    但是他很快就知道什麼叫秀才造反十年不成這句話了。派去百仞城附近軍營打探的一個生員,原本氣勢洶洶,一副慷慨激昂捨生取義的模樣,但是去了幾次之後就突然被人攔住問了幾個問題,當下嚇得他魂飛魄散,回來之後立刻就告病不再露面了。黃稟坤原本還慶幸此人雖然不濟事,但是好歹沒有說漏嘴。沒想到接下來幾天便有好幾個人告病或者宣稱家中有事,不再來參加這個事業了,眾人的興頭一過,外面澳洲人邏查的又緊,便漸漸的都懈怠了,連會議都召集不齊了。而李孝朋因為瞧上了髡賊手下的一個女「幹部」,對驅逐髡賊的事情突然間冷了下來。黃稟坤接應官軍的謀略也就破了產。

    黃稟坤正在沒奈何的間,黃守統派人把兒子找了回去,父子兩在密室中談了很久。黃守統警告兒子不要再輕舉妄動,更不要自己出頭去迎接官軍,免得官軍真得來了黃家寨負擔太大。萬一官軍打了敗仗,髡賊報復起來,黃家寨就要被夷為平地了。

    看來還是父親想得周全,看得明白黃稟坤在轎子裡面暗暗思量,要是真得按照自己的想法放手大搞起來,恐怕這次黃家寨就遭到滅頂之災了澄邁的幾家世交有派人送信來,說髡賊在澄邁連著滅了好幾家有名的大寨。他不由得暗暗慶幸。

    看來,要和髡賊對著干,還得來陰得軟得。正如父親過去說的,要「拖」,只能隱忍不發的暗暗等機會。

    只是這機會從何而來呢?官軍這一敗,沒個三五年也不可能再調集大軍打回來。而看剛才的模樣,一班愚夫愚民們已經對他們五體投地,奉若神明了。黃稟坤苦思冥想,轎子到了李家他還沒想出個子丑寅卯來。

    他為了能隨時監視髡賊的動向,還是長期住在李家。回到自己下榻的西書房裡,見裡面黑沉沉的,連燈火都沒點,不由得暗罵自己的隨身小廝黃平太過懈怠。便自己走了屋將燈燭點著。

    正準備叫人打水盥洗,黃平已經從外面進來了,他只不過是個十四五歲的半大孩子。滿臉的興奮之色。

    「你去哪裡了?天晚了連燈都不掌」黃稟坤斥責道。

    黃平卻來不及認錯求恕,趕緊把一個天大的新聞告訴主人:

    「二公子李四公子今天去報了名,要到芳草地去上學」

    「你說什麼?」黃稟坤吃了一驚。李四公子是李孝朋的庶出的幼弟,今年才十一歲。一直在家塾裡唸書,怎麼忽然要去髡賊的學校唸書了?他知道芳草地那地方,教得東西都是澳洲學問,和孔孟之道根本不相干。

    澳洲學問,的確堪稱經世致用,格物致知之學,但是學這種東西是不能科考的。

    他差點脫口而出說「李老爺瘋了」,但是轉念一想已經明白,李家這是準備賣身投靠啊他們把不要緊的庶子送到芳草地上學等於是質子輸誠。

    髡賊原本沒有要求臨高的縉紳大戶們這樣做。李家如今搶先做了,一定會得到髡賊的重視,肯定能得到許多的好處。

    想到李家居然不動聲色的做了這麼大一個180度的大轉彎,黃稟坤不僅感到憤恨也覺得害怕──萬一李家把自己暗中組織人準備迎接官軍起事的事情賣了出去,黃家寨就徹底完了。

    他沉默了一會,覺得李家還不至於這麼做。他們送去一個庶子就說明了這點。李家不過是想腳踩兩隻船而已。的確,只要是能作出投靠髡賊姿態的人,現在都發了財。這是誰都不能無動於衷的事情。

    但是這樣一想也啟發了他。既然髡賊一時半會不能從外部打垮,只有深入其中去切切實實的掌握他們的虛實。比如髡賊的火器為什麼能如此犀利?他們又有什麼辦法才能讓許多想也想不到的事情變成現實?黃稟坤覺得,只要把這些事情一一打聽清楚了,就能知道髡賊的要害在哪裡,到時候就能一舉將他們驅逐,甚至消滅了。

    想到這裡,他的目光落到了黃平身上。這書僮正有點不安的看著他。

    「他家的少爺去芳草地,你高興什麼?」

    「小的不是為這事高興……」他有點吞吞吐吐。黃稟坤問了半天才知道,原來李家剛剛來了幾個髡賊,其中有一個竟然是女髡賊這會正在花廳上和人說話。

    「是真正的女澳洲人」黃平加重了語氣。

    「哦?」黃稟坤來了興趣,李家和髡賊素無交際。髡賊今晚突然來訪問李家有何用意?聯繫到李家要把庶子送去芳草地讀書,他不由得起了很大的好奇心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5:46
第一百零四節 基層建設

    不過李家的變化似乎早有跡象。黃稟坤這才想起前些日子起李孝朋就不大和他談論如何對付髡賊的事情了。而且最近這些日子李家一直有一種神秘的氣氛,他現在才明白原來李家是在和髡賊勾搭。

    過了片刻,李孝朋過來道乏。黃稟坤這才有機會打聽這髡賊到來的事情。

    李孝朋小聲告訴他,幾天前,官軍在澄邁打了敗仗的消息剛剛傳來,李家內部就紛亂起來。因為李孝朋和黃稟坤勾結在一起,兩人暗中對付澳洲人的事情,家中長輩略有所知。現在聽聞官軍大敗的消息。便嚴命不許再摻合此事。

    李孝朋自己也嚇破了膽子,當即把手裡寫得一份「蔓花齋筆記」給燒了,「蔓花齋」是李孝朋的書房名。這本東西原是他偷偷撰寫得關於髡賊的到來、施政、建制、傳說等各種野談資料的筆記,內中也記了當初他們聯絡在一起對抗髡賊「丈田」的往事。李孝朋原本打算等髡賊逃走之後就刊刻出來的,也算是滿足一下自己著述的心願──免得一直被人暗中叫「糞公子」。

    前兩天,髡賊駐在縣裡的大頭目,名叫熊卜佑的,卻忽然帶著人來拜訪他家。

    「你道他來是何意?」李孝朋居然還有些得意,賣了一個關子。

    「熊逆所來何為?」

    「黃兄熊逆這詞你以後休要再說」李孝朋正色道「逞口舌之利,恐有不測之禍」

    黃稟坤顧不上追究他的態度變化,趕緊追問髡賊到李宅有什麼事情。

    「你竟想也想不到髡賊要在城中立一個『縣咨局』,全縣的每個村寨都要派人充任委員。以後各種縣裡的事情,縣咨局的委員都有權過問。這縣城裡派了四個名額,李家就有一個。」

    不但有一個委員的名額,而且熊卜佑很明確的告訴他,駐縣辦打算讓李家出任「縣咨局」的執事,總領全局的日常事務。

    李孝朋的爺爺李孫乾因為自家是個「糞霸」,雖然有錢但是名氣臭,如今能當縣咨局的執事,地位就遠比過去強了。

    「原來如此」黃稟坤點了點頭。這個舉措很突然,也有點讓人措手不及。這個「縣咨局」到底有什麼用呢?正在茫然間,李孝朋又道:「這倒和本朝太祖在各縣設申明亭有些近似。」

    「這麼說就是全縣父老縉紳們一起議事的地方了?」

    李孝朋道:「不錯,澳洲人就是這般說得。還說這個是『民意機構』什麼的。」

    「這個『縣咨局』可是縣衙牽頭辦理的?」黃稟不得不向他指出其中的要害,他小聲警告道,「這可是偽職啊」

    「黃兄」李孝朋不以為然道,「這不過是個縣民議事之地,算不上澳洲人的衙門,最多是半官半民,如何能算就偽職呢?」

    黃稟坤無言以對,縉紳大戶們首鼠兩端的事情,在地方上的確算不得什麼大事。就算有一天朝廷大軍真得打回來,也無非借此勒索幾個錢財而已。這伙縉紳們最近兩年一直被排斥在縣政大局之外,現在澳洲人忽然給打開了一個小口子,官兵又吃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大敗仗,難怪一個個如同蒼蠅見血一般急著要撲上去了。

    再想黃家寨恐怕也跑不了,父親是不能去出任什麼「委員」的,這個差事多半要落到自己的頭上了。

    黃稟坤忽然眼前一亮,原本他就想要深入髡賊的內部去打探他們的虛實,現在不是有了一個大好的機會?想到這裡,他頓時興奮起來,連是不是偽職這檔子事也不計較了。馬上又拉著李孝朋談細節。

    李孝朋對自己的祖父就要出任執事很是得意,其實他剛才在廳堂上已經朝著熊卜佑獻了一大番的媚,說什麼熊首長「雄姿英發」,把熊卜佑誇成了人間稍有的俊才,把半個多月前他和黃稟坤一起要「討伐髡賊」時的種種言行早就忘得一乾二淨了。

    他把具體的情況和黃稟坤說了一下,說這個縣咨局是以村為單位的,只要不是澳洲人自己管轄的公社屬下的村落,凡是大於五十戶以上的村落都要公推一個委員去參加縣咨局。

    「若是不滿五十戶的呢?」黃稟坤感到奇怪,這個條件有點苛刻了。臨高本地雖然因為匪患的關係,村寨一般都比較大,但是幾戶、十幾戶人家的小村子也是不少的。

    李孝朋對這個問題不怎麼感興趣,他說:「小弟這就不知道了。不過聽聞澳洲人在搞縣內移民,集村分戶。凡是願意遷徙到指定地點合併成大村的,可以享受很多優待……」

    接著黃稟坤又問了李四公子去芳草地唸書的事情,李孝朋並不諱言這是李家為了向澳洲人示好的表示。

    「舍弟不是讀書的料,不如送去學些經世致用之學,將來對我們李家也有好處。」他說得光明正大,黃稟坤卻知道這李四公子母子在李家屬於不得意的微末人物──李四公子的母親是丫鬟出身,而且早就失寵,現在府裡就是有頭臉的奴才說話都比他們管用。這小孩子顯然是李家拿出來犧牲的人物。

    「不知道去芳草地讀澳洲學,有什麼要求?」黃稟坤也打起了類似的主意,不過自己尚未婚配,沒有兒子,更不用說庶子了。大哥也只有一子一女,而且年幼無知,斷然不能送去芳草地學什麼澳洲學的。他打算將自己的伴讀書僮黃平送去唸書。黃平勉強也算得上是他家的遠親。

    「沒有要求。只要你願意去。」李孝朋興致勃勃道,「只是要自付學費和伙食費。也不貴。另外就是集中住校,除了放假不能回家。」

    「倒和大陸上的幾個有名的書院一般嚴了。」

    「怎麼不是」李孝朋隨口道,「聽聞他們的教得東西也不少,就是沒用。」

    在他看來不能應試的學問就是沒用。但是黃稟坤卻已經不這樣想了。他想髡賊就是靠著這些不能應試的學問打敗了官兵,霸佔了臨高。

    熊卜佑和剛剛分到他手下,充當駐縣辦辦事員的唐糖一起走出了李宅的大門。唐糖在花廳上飽受了圍觀,李家的人,上到老太爺、下到最卑微的打更人,都偷偷摸摸來看了一眼,屏風背後更是一批一批的擠滿了來看「女澳洲人」的女眷們--上至老太太、太太,下到老媽子丫鬟。

    女澳洲人在臨高也不能算太稀罕,但是在縣城內真正登門入室面對面的,唐糖還是第一個。難怪李家的人一個個如此的起勁。把個她看得莫名其妙。

    李家的人對她鼻子上的眼鏡、自己用火鉗燙得捲髮,還有身材都評論了一番。李家的人一致看法是這女澳洲人長得太高,太壯。她的燙髮更被人當成了天然的鬈髮。

    「他們為什麼這麼看著我……怪涔人的。」唐糖抱怨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熊卜佑漫不經心的回答道:「好奇麼。女人當頭目的,人人都當是西洋鏡。你看杜雯一出去,街上的土著都要行注目禮。」

    「我和杜雯怎麼能比啊,人現在是政權下鄉急先鋒……」

    「你要去也可以啊。」熊卜佑對這女孩子一點也不感冒──他覺得對方有點嬌氣,別得不說,女元老們基本上每個都剪了短髮,最愛美的人也只是把頭髮留得稍稍長一些而已。唐糖依舊是一頭齊腰長發不說,還自己用火鉗燙過。她在百仞城裡也從來不穿作訓服或者制服,只穿自己帶來的衣服,而且熊卜佑發覺她還在繼續化妝儘管只是口紅和眉筆之類簡單的化妝。

    唐糖不以為意:「我不行啦,下鄉太苦了。像她和董薇薇那樣一下去就幾個禮拜,我可受不了。別得不說洗澡都不方便。」

    熊卜佑笑了出來:「那你還要做民政工作?搞民政就是要下鄉。難怪劉牧州只好讓你來負責縣咨局的工作了。縣城好歹還是城市。」

    「還好啦。我也沒有這麼嬌氣。」唐糖對他話中的暗諷毫不在意或者根本就沒聽出來,「馬督公說了,民政工作是我們的核心工作,獲得人民的支持才能在在這個時空立足,建立起一個工業化的社會……」

    「你很崇拜督公嘛。」

    「還好啦。」唐糖點點頭,「我是很崇拜他,他的文筆那麼好,思考起問題又那麼的深邃……」少女的臉龐上飛起了紅暈,「難道你不崇拜他?」

    熊卜佑哭笑不得:「我為什麼要崇拜他?他長得又不帥。」

    「可是他氣質好男人的氣質……」唐糖害羞的說,「幸好他沒有老婆。」

    熊卜佑一點不能體會馬千矚的氣質好在哪裡。故意說道:「他沒有老婆,可是很快就會有生活秘書。」

    唐糖嘆了口氣:「這是男人的缺點……算了,這點我也忍啦。」

    熊卜佑徹底的完敗,他乾脆不再說話了,自顧自的抽著煙。臨高縣城是藍區,而且他們的警衛員就在身後五六步的地方跟著。儘管天已經漆黑,街上一個人也沒有,他們還是相當安全的。

    「你即將負責的縣咨局的工作相當的要緊,因為這裡面幾乎全是大戶。卻少基本群眾。」熊卜佑小聲的說道,「縉紳大戶是即要合作又要限制的對象,現階段,我們要和他們合作。長遠來看,不願意接受我們為他們安排的新體制的大戶都是屬於被消滅的對象……」

    唐糖問:「瞭解、改造、消滅,是這個意思嗎?」

    「基本上正確。」熊卜佑誇獎她,這個女孩子悟性還不壞,「我們面臨的問題很複雜,不是三言兩語說得清楚的。總而言之,要尋找符合我們長期利益的合作者,促進他們的轉變。」

    縉紳大戶,是鄉村基層中即獨立又掌握著基層行政、經濟權力的階層。穿越集團要改造鄉村的社會結構和經濟環境,即要依賴他們,又要消滅他們。這是元老院的共識。

    所謂消滅,並非是簡單的肉體消滅,而是利用社會和經濟手段上促使他們轉化。從簡單的租佃地主變成經營性地主,包括轉化為工商業者。這個階層擁有龐大的財力,而他們能夠積攢起財富來多半也有一定的經營能力,只要引導得當轉化起來還是相當快的。元老們期望當地的地主大戶能夠轉化為第一代民營資本家,將他們埋藏在土裡的財富變成真正能夠流通的資金。

    「是,督公在會議上和我們做過專題講話。」說著她掏出一個小筆記本:

    「……我們現階段的任務是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盡快的將政權在最基礎的級別上建設起來,做到村村有幹部、有警察、有政權機構……」

    「沒錯,你開會很仔細麼。」熊卜佑隨口誇獎著,心想這女孩子還真上心,看來也不是繡花枕頭一般的人物。老熊一貫認為人有沒有本事問題不大,關鍵是肯不肯上心去做一件事。

    按照民政委員會的計畫,利用澄邁大捷之後民心的轉變機會,在外縣滲透接受縣級政權,而在臨高,全面推行政權下鄉下村的活動。

    現在他們已經在公社體制下健全了各村的基本政權,下一步就是要對全縣的其他村寨進行政權建設。杜雯和董薇薇對十三村地區進行的政權下鄉已經取得了效果,村級政權全面建立起來。

    關於村級政權如何建設的問題,政務院、元老院召開過好幾次專門的討後成型設計的村級政權是按照舊時空的模式的翻版,不過針對本時空的情況進行了一些改變。

    政務院大致確定:縣作為未來穿越國家的基本單位,而縣以下由三極政權組成──縣、公社和標準村。

    其中標準村是最基本的政權機構。而公社擔負著直接領導控制各個村的職務。大部分的行政事務將通過公社來下達和完成。

    大體上,每個村有村長,村長下面有一個村委會,村委會有生產組長、婦女組長和民兵組長三名常委組成。這四名「村級幹部」不受薪,但是享有補貼。這四名「村級幹部」的人選,直接由上級部門指派,可以是本村人也可以是外村人。

    村幹部不採用選舉制,元老們認為在現階段採用選舉制是毫無意義的,農民對選舉這一新鮮事物瞭解很少,不懂手中的權力,也不理解公職的意義。很容易造成村級權力被竊取。

    「……農民一般都不大願意出頭,這是鄉村民主的一個特點,」做過很多社會調查、田野調查的方敬涵在討表自己的看法,「這不僅是害怕擔負責任或者擔心利益受損,還有一種害怕被嘲笑的情緒在內。」

    從歷史上的經驗來看,不加任何指導的完全採用村民選舉,反而會讓許多愛出頭的所謂的「能人」佔佔據村幹部的位置,他們或者能說會道,或者是村裡的潑皮無賴,靠著恐嚇或者誘騙的辦法迫使村民選舉他們擔任公職。這在舊時空是屢見不鮮的基層弊病。

    根據杜雯在十三村地區的經驗,由工作隊接管村政,初步建設起村裡的基本組織,然後從積極分子中逐步甄別培養出幹部是最為合適的辦法。不但可以確切的考察每個人的狀況,而且在建立基層組織和行政上也提供了一個示範,避免了水平不高的村幹部的想當然的執行。

    除了村幹部之外,每個村有一名駐在警。駐在警不是本村人,由縣警察局統一指派。駐在警一旦任命就攜帶家眷在當地安家落戶。駐在警不受村委會的指揮,他直接受上一級警察部門的領導。他是一名真正的公職人員。

    最後,每個村還有一名「村代表」,正式的叫法是縣咨局委員。委員同樣是指派而非選舉產生的。其職責是每個月到縣裡參加縣咨局的會議。直接反映村裡的狀況和村民的要求。他同樣是由工作隊選拔出來的,而不是選舉產生。縣咨局委員不是公職人員,也不受職務津貼。

    按照民政人民委員會的設計,縣咨局並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民意機構,它並非縣議會,只是一個用來讓鄉村的精英階層表達自己觀點和闡述農村狀況的平台。其成員只享有一定的社會榮譽,並不享有實際的政治權力。他們有權表達自己的觀點、看法,提供各種意見和建議,同時提供了一個監督村政的渠道。但是僅此而已。

    這樣就形成了村級政權三條線的垂直管理,首先從體制上進行了互相的箝制,避免了村長一個人或者勾結村委會獨攬大權。

    「難道他們就不能互相勾結在一起麼?」有人提出了質疑。

    「當然可以,但是這個體制下,通過各方互相勾結來獨攬村政大權會變得成本高昂。以至於掌握一個村子所能獲得的腐敗收益不能彌補這種勾結所需要的開銷。」負責機構組織的組織處處長明朗說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5:47
第一百零五節 瓦解工作

    為了進一步讓這三條線不能勾結在一起,除了他們之間的公職身份不同之外,政務院還在《在基層政權建設指導意見》中註明,每個村裡的縣咨局委員一般選擇當地的縉紳或者地主,如果沒有這樣的人物,就以村裡的工匠或者小商人充任,因為他們的利益訴求和普通農民不一樣。

    這個體制的初衷是儘可能的遏制村級政權可能產生的各種「亂相」。有一定社會經驗的元老都知道,大凡需要「維穩」的突發性社會事情,很多都是從基層的小事情引起的。一點小小的不公正,一個連正式身份都沒有的所謂「官」,利用手中很小的權力為非作歹,多吃多佔……一點一滴的積累起基層群眾的強烈不滿,最終演化成騷亂。

    除了村級政權建設之外,政務院還有一個野心勃勃的對村落本身佈局進行全面調整的計畫。具體說來,就是分戶並村。

    分戶的思路是減小每戶的人口數字,而並村則是將較小的村落集中成大村落,便於行政管理和控制。

    村落太小,必然會造成村子經濟的自然化傾向,人力不能得到有效的控制和管理。這是企劃院不願意看到的。執委會的元老們儘管各自政治傾向不同,但是對最大限度的控制和使用人力均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

    他們從大陸上移入的移民已經按照這樣的思路被安置了,被安置在一個個按照統一模板建設起來的標準村裡,每若干個村又被一個按照標準模板建設起來的公社所管轄。戶口、檔案、群眾組織,每個人都被有效的控制著,幾百名脫產或者不脫產的幹部從上到下的控制著整個體系,高踞其上的是民政人民委員會。

    借助這個嚴密的控制體系和電報電話系統,一個指令從百仞城發出到最末端的村級政權的齒輪開始運轉,用不了半小時。這次反圍剿作戰中這個體系在動員人力物力方面表現出了很高的效率,這也使得元老院和政務院堅定了原先的「全面貫徹新體制」的決心。

    接下來就要輪到臨高當地的原住民了。在元老院的會議上,民政人民委員會關於「全面推進新社會體制」的提案獲得了通過,隨後由馬千矚簽署了中央政務院第390號令,授權民政人民委員會對臨高的土著村落進行新體制建設。

    唐糖隨著熊卜佑到了縣辦大院,這裡正要召集會議,討論政權下鄉的具體事務。未來的工作隊隊長們正三五成群的聚攏在院子裡的各個角落聊天說話。第一批十個工作隊已經建立起來了。每個工作隊由十五到二十人組成,全員配備武器。隊長由有志於民政事務基層工作的元老們擔任。按照社會調查部主任杜雯的指示,每個工作隊至少要有二名元老。以便「互相監督」。隊伍裡還要配備專職武裝隊員和衛生員。

    所有在通話範圍之外工作的工作隊至少要攜帶有一部能夠叫通附近營地的大功率的對講機,以確保在發生騷亂和其他危險的時候能夠得到救援,也便於及時和總部進行溝通。

    為了便於溝通和最後搾取一部分縣衙這個舊統治機構的剩餘價值,劉牧州和杜雯商量了下,把政權下鄉的總部設在臨高縣城裡。

    設在縣城裡能夠隨時使用縣衙門這塊牌子,遇到某些冥頑不靈分子,需要干些有損「偉光正」的事情,就用縣衙的名義來辦理,反正現在大印是掌握在王兆敏手裡。也差不多是掌握在元老們手裡了。三班六房的衙役小吏,沒有給鬥爭死或者抓去勞動改造的一概在邊勞動邊隨時聽用──他們無不熱切的準備為穿越集團效勞。

    此外,杜雯和劉牧州還準備就近使用縣衙架閣庫裡的各種檔案。大圖書館的一個檔案整理小組就駐在駐縣辦後面的一個院子裡,每天都在清理、謄抄和複製檔案文件。

    負責清理這批檔案的莫水非常愉快的領導著原先的書吏們和實習生們清理檔案材料。從檔案裡他發現了許許多多有趣有用的東西,當然也抓到了不少人的把柄。

    「掌握檔案的人就掌握了所有人的尾巴。」他得意的給了劉牧州一本潛心蒐集的小冊子,裡面羅列了本縣的大戶縉紳們的許多不法之事和祖輩的家長裡短乃至醜聞。都是從架閣房的檔案裡找出來的東西。比如某某人的祖輩曾經霸佔過別人的田產,某某人的長輩曾經調戲婦女被人告過。特別是一些「爭產」的官司,更是暴露了許多大戶人家的隱私。這些材料原本在架閣庫裡生黴腐爛,忽然間一切歲月的沉渣都暴露在陽光下了。

    「要是哪個縉紳大戶不配合,你就用材料把他搞臭」莫水說,「材料還沒有全部清理出來,不過我已經把架閣庫裡的『找檔檔』搞清楚了,掌握了這個,就能要什麼找什麼了。」

    劉牧州關照再把各房留用的書吏召集幾個起來備為顧問。

    「開會了,開會了。」有人在台階上喊道,正在聊天侃大山的元老們紛紛走進了屋子。

    這裡只有一個很小的會議室,裡面放滿了椅子和長凳。一盞汽燈照得屋子裡雪亮。大家隨意找個座位坐下。

    會議由杜雯主持召開,就如何建立基層政權的問題上,幾天前她已經單獨和馬千矚進行了一晚上的談話,用杜雯的話來說:「理順了思路,領會了精神。」

    「同志們」杜雯清了下嗓子,「下面我們就在基層建立組織議事一事傳達一下民委和政務院的精神,其中也包含有我個人的看法和經驗,供大家參考」

    杜雯在會議上強調:臨高原住民村寨的情況非常複雜,其中許多村落又糾纏著宗族勢力的糾紛。而把持當地宗族的一些首要分子已經表明了投靠的立場,這個時候如果不注重工作的方式方法,一味倚仗武力去蠻幹,不僅會引起他們的強烈反彈,還會造成其他大戶暗中聯合阻撓。

    如何最大限度的利用現有的資源,減少大戶們的反抗對立情緒,盡快得把工作進行下去是工作隊面臨的一個主要問題。

    在唐糖的筆記本上記錄下了杜雯的如下指示:

    「……基層新體制的實施是慢火煮青蛙。不能操之過急……在實踐中發現問題,解決問題……農村的強宗大戶現象是必須消滅的,作為一個基層,他們是沒有未來的……要特別打擊僅僅因為家族丁壯多就能在基層『橫行霸道』的現象,這比企圖利用經濟手段影響基層政權更據有反動性……對那些抵制我們新體制的人,要進行無情的鬥爭。鬥爭要讓基層群眾出面,不能由工作隊包辦,要以啟發、引導的方式指明鬥爭的方向……」

    至於具體要如何實行,還有許許多多的細節和政策的配合。最要緊的是利用財稅手段。隨著夏季將至,夏稅徵收馬上就要展開,新稅制改革很快就要在臨高拉開序幕。而新稅制改革又直接影響著許多政策的實施和執行。

    工作隊的會議開了一晚上,直到第二天才結束。唐糖是縣城工作隊的副隊長,有熊卜佑在前面,她的活計並不重。不過折騰了一晚上之後她只想先去睡一覺。

    「李孝朋家的事情,你得抓緊去辦。」熊卜佑告訴她,「他家是縣城裡最大的財主,態度會決定很多人的向背。」

    「可是他們家不已經答應要讓一個兒子去讀書了嗎?而且也答應出任縣咨局的委員了。」在唐糖看來李家的事情已經瞭解了。

    「李家的確是已經承諾了,但是還不夠。」熊卜佑說,「送到芳草地讀書的不過是他們的家一個幼子,按照政保總局給我們的材料,這個兒子是庶出,在家族中沒有地位,屬於可以犧牲的一類人。」

    「自己家裡人也可以隨便犧牲嗎?」

    唐糖看過很多宮斗小說,但是現實中還真沒遇到過這樣的事情。

    熊卜佑點頭:「當然能。家族越大,對家族成員的關心就越冷漠,何況這樣的庶子,真不算什麼。」

    「太過分了」唐糖捏著拳頭叫了一聲,想起那個畏畏縮縮的來廳堂上見自己一行人的男孩子,「太可憐了」

    「可憐不可憐不干我們的事,你的任務是與李家保持接觸,同時要儘量說服他們主動將手中的『糞段』交出來,鼓勵他們走另外的工商業道路。」

    糞段其實就是縣城內的公廁和糞坑的所有權。人糞在古代社會是農民的最大肥料來源地,持有人一旦握有糞段的契約,即可坐收厚利,是一個雖然名氣很差,卻能得到實惠的產業。但是對於穿越集團來說,對臨高縣城的全面改造也即將展開,改造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開挖下水道,建立近代化的給排水系統。而被私人壟斷的「糞段」就必須盡快收歸國有。

    唐糖點點頭:「我覺得關鍵是有沒有足夠的利益交換,只要有,他們肯定會願意。」

    「呵呵,不愧是學國際貿易的。說得通透。」熊卜佑先捧了她一捧,「不過要找到合適的利益交換並不容易──我們沒有尿金屙銀的本事,只能引導。投資工商業又有一個投資回報的過程,遠遠沒有糞段和田租這樣坐收的產業來得省力。」

    唐糖說:「其實我有一個想法:財主坐收糞段租和田租當然省力,但是收入總歸是比較少的。我覺得可以引導他們大量的花錢,開支大了以後就算我們不去引導他們也會求著我們引導了。」

    熊卜佑有點真心讚揚她了:「說得好。你打算怎麼做呢?」

    「當然是吸引他們高消費了……」

    「他們要是不肯呢?」熊卜佑問。

    「那就刺激刺激他們。」唐糖說,「我看背景資料說,李家過去是本地首富吧?」

    「沒錯。」

    「這就行了嘛,既然曾經是首富,總會有點虛榮心吧?我們就支持幾個暴發戶和他們比富,讓他們消耗財富──」

    「嗯,說下去。」

    「董薇薇說過,明末是個物慾橫流的時代,而且禮教不大嚴格,據說江南還搞過選美大賽。我們也搞個選美大賽,讓李家折騰折騰。」唐糖似乎想起了什麼,「搞搞走秀啊,在推廣下新款式的衣服,首飾和化妝品。沒理由只在廣州搞『新生活方式』推廣嗎。」

    「操作性不強。」熊卜佑說,「那個選美賽我記得沒錯的話是ji女選美。這得江南這樣的富庶之地才能辦得到。瓊州這裡聽說只有瓊山才有ji院。」

    「哎,誰說選美只能ji女啦?」唐糖有點著急的說,「我們可以搞超女嘛或者搞才女評選臨高現在也有十來萬人口了,當年我們大學才一萬學生,班花、系花、院花、校花……各式各樣的評選多啦。」

    「社會條件和經濟基礎不一樣,不能同日而語。」熊卜佑說,「海南島在整個大明的經濟上版圖上還是相當落後的,經濟落後勢必造成社會風氣較為閉塞。所以這是搞不起來的。至少十年之內搞不起來。」

    「你不要說得這麼武斷嘛。」唐糖眼看著著自己的「妙計」被無情的槍斃了,轉眼又想出一招來了,「那可以搞一個臨高版的紫明樓。沒理由只在廣州推廣『新生活方式』,我們自己的老巢反而不搞。」

    「這倒是可以考慮。」熊卜佑想這還是有操作性的,女僕之後,搞一個臨高版的「紫明樓」的提案也獲得過很多元老的支持。

    這個紫明樓不僅可以服務元老,也可以作為推廣「澳洲式生活方式」的窗口。社會的需求畢竟是多方面的。有錢人的需求也是要滿足的,而且要多多得滿足才能從他們手中將金錢流轉出來,而不是沉澱下去。

    熊卜佑說:「這個方案還不錯,你做個提案吧。說不定很快就能獲得通過了。我非常支持你的提案。」

    唐糖苦惱道:「我寫不來這種公文。又要寫意義,又要寫可行性分析,又要寫實施細節,比寫論文還討厭……麻煩死了。」

    兩個人又談了好一會。熊卜佑提醒她:李孝朋的屁股不乾淨,屬於有問題的土著。接觸的時候必須時刻保持警惕。

    「他和黃稟坤打得火熱──這黃稟坤是上了黑名單的。」

    政治保衛總局從來沒有放鬆過對黃家寨的監控。黃守統父子的活動,趙曼熊一直知道的很清楚。但是他得承認,黃家的活動很有策略性,抓不住太大的把柄。以至於始終沒有一個很好的藉口來徹底收拾他們。

    熊卜佑將兩人的很多密謀的事情告訴了她:「李孝朋總得來說是個紈褲子弟,不大懂是非輕重,但是黃稟坤這人可就有點活躍過頭了。你也要多注意李孝朋和他之間的接觸。」

    「這個黃公子這麼壞,為什麼不把他處理掉?潛在的危險分子不能縱容」

    「沒有這樣容易,殺人和逮捕並不能解決全部的問題。」熊卜佑說,「黃家的名氣在臨高土著中非常好,上到縉紳大戶下到平民小戶。如果能爭取過來而不是直接消滅,對我們要有利的多。這就好像李家──難道我們稀罕他家裡的那幾張糞段契?只不過是現在是我們要多交朋友的階段。」

    「建立廣泛的統一戰線。」

    「正確。」熊卜佑點頭,「反正他們也掀不起多大的風浪,我們稍稍盯緊一點就行。而且這些大戶見風使舵也是很快的,我們在澄邁打敗了官軍,大戶們的態度就完全不一樣了。」

    「我知道了,我會盯緊他們的。」

    「好,李家的事情就交給你了。盡快把李家搞定」

    唐糖領受了任務,很是高興。這下她成了獨當一面的人物了。她先回自己的宿舍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正好是中午。她想了想決定先從李四公子母子身上入手。

    這對母子既然在李家身份卑微不受重視,外人只要稍加示好就能獲得一定的好感。更何況是來自澳洲人這樣強大的外來勢力的友誼

    這樣她就在李家就打入了釘子。她能夠從中得到李家內部的消息。等到李四公子到了芳草地被現代科學和意識形態一熏染,自己再多下點功夫,這小孩子就會被拉過來。

    封建家族很容易從內部被叛逆者瓦解,而叛逆者本身必須得到強大的社會支持和認可。唐糖雖然只是個大學畢業生,但是對很多左翼社會改造理論還是很熟悉的。她決心在做李家工作的同時,還要從長遠考慮從內部來瓦解這個封建家族。

    「杜雯有什麼了不起的,她不過是搞了政權下鄉,我要瓦解封建家族」唐糖充滿的信心的說著,凝視了片刻筆記本上馬千矚的簽名,「你等著看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5:47
第一百零六節 俘虜們

   被俘的官兵們被關押在好幾個地方,傷員全部送到了馬裊的陸海軍醫院,被甄別出來的文武官員也關押在馬裊的特別集中營內。至於廣大的士兵俘虜,大多在澄邁的臨時戰俘營裡等候處置。

    戰俘營裡擠擠挨挨的,俘虜已經被剃光了腦袋,被初步的淨化過了。身上鎧甲號衣全數剝個精光,如今一個個穿得都是「淨化服」,這所謂的淨化服都是用「再生布」製造,質量很差,而且「淨化服」的樣子更是簡單到了極點,差不多就是一個口袋開三個洞,讓胳膊和腦袋露出來而已。當然也沒有鞋襪之類,每人一雙草鞋而已。胸前和背後都有英文數字和阿拉伯數字組成的個人編號。

    好在現在是海南的夏天,就算一絲不掛也不至於受凍著涼。

    這樣的裝束不要說逃跑,就是稍微離開的遠一些也會被人立刻發現。

    戰俘營的長官是袁秋實。此人早先一直充當鄔德的警衛人員兼副手,看了、聽了不少鄔德如何分別對付囚犯俘虜勞工的做法。雖然後來他的勞工營的職務被陽河頂替了,但是還算是一個熟手。而且因為年輕力壯,初生牛犢什麼也不怕也不忌諱。屬於對敵人特別殘酷無情的一類人。

    鄔德特意指派這個人來當戰俘營長官本身也有要殺一殺兵油子的威風的意思在內。淨化一完成,他就關照人在戰俘營中間豎起了一座絞架,隨後將各項規章張貼出來。

    戰俘營的建築材料雖然只有稻草和竹竿之類的東西,但是一座座草棚子都排列的整整齊齊,各項設施一應俱全。這裡實行的是最嚴酷的管制,俘虜必須完全服從戰俘營看守的一切指令,任何違抗的下場就是絞死。在最初的幾天裡每天絞死十人以上。接下來忽然就沒有任何人被處決了,整個俘虜營完全按照制度運行了。

    一開始的伙食很差,是水比米多的稀飯,其目的是不讓俘虜吃得太飽,避免其鬧事,同時消磨他們的反抗意志。

    此時已經明顯衰弱了的俘虜們正排成十多列長隊,逐一進入一棟木結構的房子裡接受訊問。

    訊問是由政治保衛總局派出的人員執行的,俘虜們經過幾天的生活已經被訓練得老老實實,有一說一了。

    訊問的內容不外乎姓名、年齡、籍貫、家庭狀況、文化程度、是什麼人的部下,哪年投軍、充任什麼兵、使用何種武器之類的基本材料。隨後是士兵們掌握的具體技能:投軍前幹得是什麼營生:會不會做木匠、鐵匠還是手工業。

    掌握手工業技能的士兵被單獨集中起來,他們可以免去修路的苦工,專門組成勞動營從事專業生產。伊龍紋提了一個方案,認為將掌握一定手藝的俘虜也趕去修路是一種浪費,不如將他們組織成專門的俘虜勞動營,在戰俘營裡從事專業勞動。

    通過訊問,伊龍紋還將俘虜中的海南本島的人全部清理出來。按照政策,本地俘虜就地釋放。其他俘虜們眼紅的看到瓊州府的鄉勇和操軍們被單獨集中在一起,隨後領回了自己的個人物件,每個本地兵勇還得了一兩銀子的遣散費用。隨後就逐批的自由離去了。

    有許多俘虜聯繫到打仗的時候本地的鄉勇和操軍不願出力,撤退的時候又第一個崩潰,愈發覺得有內外勾結的嫌疑。湯允文部雖然是營兵,但是所部絕大多數是本地人,因而部下沾光不少,也跟著全部被釋放了。這更是讓很多俘虜產生了「湯允文和髡賊有勾結的」想法。

    這個情緒被散佈在俘虜中的密探所獲知匯報。趙曼熊決定因勢利導的使一點離間計。起碼使得湯允文和其部下以後不為官府信任。

    呂易忠在突圍中被俘之後,被明軍俘虜認出,隨後就作為重要俘虜安置在澄邁的臨時俘虜營裡等候第一批轉運。除了他之外,還有捕獲的幕僚。幕僚們除了在最後的突圍戰鬥中被俘之外,在大營和各處還有一些人被俘、被殺。最後送到馬裊的文職俘虜大約有二十多人。

    這二十多個俘虜受了驚嚇,又狂奔了一天,一個個腿腳痠軟不能走動,不少人還受了輕傷。負責押送俘虜的伊龍紋覺得要硬逼迫他們走路恐怕會有人死在路上,當下將要一同被押往馬裊集中營的軍官們挑了幾十個身體強壯的,要他們給幕僚們抬轎子──轎子也是繳獲的──一路把人抬到馬裊去。這頓時在被俘的軍官中產生了極大的厭惡感,當下就有人聲稱抬轎子的時候要把「酸子們」摔死。

    當然,沒人敢真得這麼做,拿著鬼頭大刀,隨時準備砍人的牌刀手們顯然很樂意馬上為新得主人效勞。就在他們出發前一天,有幾個軍官就因為「咆哮無禮」被當即拉出去砍了頭。武夫們看似莽撞粗魯,其實心眼一點不粗,立刻都老老實實的了。

    幕僚和軍官們被十人一組的安置在棚屋裡,呂易忠等人被「淨化」之後,狼狽不堪的回到屋子裡,眾人一個個大眼瞪小眼的互相對視著,呂易忠原本年長,又當過官,還是總督大人的派遣來的幕僚,身份地位在其他人之上,即使是被俘之後狼狽不堪眾人對他還是保持著一定的敬意。忽然他和大家一樣,腦袋光溜溜,頭髮和一把威嚴的鬍子全部沒了,好像年輕了十歲,身上又套了一個口袋。眾人雖然不至於失聲大笑出來,但是還是一個個忍俊不止。

    只有錢太沖憤憤道:「斯文掃地斯文掃地」

    錢太沖也是在突圍的時候被俘的,原本他是能跑掉的,但是常青雲的馬中彈倒斃,錢太沖正好路過,下馬救援結果馬被其他人騎走了,他和常青雲兩個都當了俘虜。

    當面對著髡賊明晃晃的刺刀的一瞬間,錢太沖拔出了佩劍想要自刎,幾個要抓他的士兵看他要自刎,一時間竟收住了刺刀,似乎要成全他。但是錢太沖幾次舉劍,每次舉到咽喉就想起了家裡的父母妻兒,終於還是沒有死成。

    幾個士兵看他連舉幾次還沒死,罵罵咧咧的把他的佩劍打掉,把他捆起來帶走了。

    錢太沖羞憤欲死──撤退之前,他就想過萬一突圍不成他就立刻自盡,絕不受辱。但是真得要死的時候,他卻沒有死成,還被幾個粗鄙的髡賊兵士罵了好幾句。這種奇恥大辱讓他嘴唇哆嗦。沿看著沿路到處是人馬的屍體,丟棄的甲仗武器,丟盔棄甲的官兵被成串成串的驅趕著。錢太沖忽然猛得一沖,向東逃走。他知道自己是跑不掉的,這裡到處是髡賊的士兵,只是希望髡賊將他殺死,成就死節。

    他果然被擒了,跑出去十多步就因為手臂被捆綁失去平衡而倒地,當士兵們要把他拉起來的時候錢太沖大義凜然罵不絕口,只求速死。

    但是他等來的不是可以讓殉節的刀槍,而是一根馬鞭,在被馬鞭狠狠的抽了七八下之後就疼得受不住,終於又被迫站起來回到了俘虜隊伍裡去了。這回他和其他俘虜捆在一起,在馬鞭和刺刀下被驅趕著走了十幾里路回到了澄邁。

    他們在澄邁沒待多少天又轉送到了馬裊。

    「這裡就是臨高縣的馬裊」來接受俘虜的髡賊傲慢的對他們一干人說道,「你們到了臨高──只是作為俘虜來得」

    這種羞辱與後面遭遇到的「淨化」過程來說實在是不值一提。錢太沖也好,呂易忠也好,其他幕僚也好,原本都有一種想像,認為髡賊對他們這些幕僚讀書人還是有一定的優待的──用轎子送他們來就是一個證據。他們原以為到了關押的地方之後會受到一番禮遇,洗澡更衣,然後有一個簡陋但是還算舒適的住所──大約是當地富戶的一座小院,至於不濟也會安置在寺廟裡。有人甚至覺得髡賊不但會讓給他們很好的生活待遇,說不定還會有姣童美女來招待自己。他們知道髡賊這邊沒有多少讀書人,一次性抓到這麼多的讀書人,能不禮遇一番來做做自己求賢若渴的文章嗎?

    結果不但沒有禮遇,反而遭到了極大的羞辱。當錢太沖踉踉蹌蹌的被趕到營房的時候一顆心如墜冰窖。

    根本沒有什麼「當地富戶的小院」或者「寺廟的房子」,而是一棟木結構的長方形屋子,屋子很空,排列著十張雙層的床鋪,床上鋪著草蓆而已。除此之外沒有一件其他家具。

    這樣簡陋的屋子,加上自己身上遭遇的一切,對方哪裡有優待自己的一點點跡象

    被俘的幕僚們一個個愁眉苦臉的坐在床上,被統一剃成了光頭,又穿著口袋一般的衣服,每個人的心中都苦悶到了極點,連平日裡的客套都懶得做了。呂易忠那奇怪的模樣雖然引起了一陣笑聲,但是很快大家又被愁悶籠罩了心頭。

    「如今活得性命已是上上大吉,還談什麼斯文。」常青雲沮喪道。他原本的豪言壯語一下都灰飛煙滅了。

    「髡賊如此折辱我等士子」錢太沖憤憤道,「我等……」一時間又前景語塞。他們如今還能幹什麼呢?要殉節的話,在澄邁就自殺了。現在是人家的階下囚,只能聽憑對方擺佈。

    呂易忠這會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他年齡偏大,給淨化這一折騰之後只有喘氣的份了。他躺在床鋪上暗暗悔恨自己幹什麼要出「剿髡」的主意,又做什麼貪圖將帥餽贈和戰後的戰利品答應王尊德去當什麼「監軍的幕僚」。這會恐怕連小命都要沒了。

    比起其他人,呂易忠知道自己的前景更加暗淡。他是對付廣州站的幕後主使,這點恐怕髡賊早就知道。這麼大的一筆產業被毀,不用說髡賊是恨自己入骨。現在落到他們手裡非得被碎屍萬段不可。

    想到這裡,他的牙齒都在打顫,「咯咯」的響個不停。

    「呂先生,您在發寒熱麼?」錢太沖雖然看他不起,但是為人仁厚,還過問一句。

    「不是……學生稍有不適而已。歇息歇息就好。」呂易忠好不容易回答道。

    「髡賊不知要把我們怎麼樣?」有人揣摩著。

    「大約是不要我們就偽職了──否則不需如此折辱我等;大約也不會要我們死,不然在澄邁就可以把我們都斬了。學生以為髡賊是要拿我等為質,與王制軍議和。」

    「先生說得有理。」常青雲聽得有道理,精神好轉了許多,「王制軍斷然不會不理……」

    「據小弟看未必」錢太沖又昂然道,「何鎮台全軍潰於澄邁,王制軍恐怕無法向朝廷交代,哪裡還能顧得上我等」

    這下又把眾人的心打入谷底。這裡吃得又差,住得又糟,每天還被交出來集合點卯,這種日子他們如何過得?更讓他們感到不快的是作為讀書人,不管過去他們多窮,多少還能受到周圍的人的一點重視,唯獨在髡賊這裡,髡賊只將他們視若和其他俘虜一樣。這讓他們非常的不愉快。

    「吃飯了」外面有人喊道。按照制度,每棟營房都要安排人值班,負責領取飯食搞衛生這樣的事情。有一次輪到錢太沖,他因為自己的怯懦而悔恨,便故意拒絕做值班的事情,打算髡賊一旦追究他就「罵賊而死」。

    但是髡賊並沒有追究,錢太沖拒絕履行值班的義務的結果就是沒有人去領飯,全體也跟著餓了一天。錢太沖沒有「罵賊而死」,反而被同營房的人埋怨了一晚上。

    他們還曾經抗拒過搞衛生──這種事情應該是僕人來幹得。但是不搞衛生的結果是臭氣熏天,髡賊顯然不在乎這棟營房裡是什麼氣味,直到他們被糞尿的臭味熏得吃不消主動提出要清理為止。

    「你們端正點態度,你們是俘虜,不是老太爺」管理這個營地的髡賊軍官惡狠狠的說道,「沒把你們趕去修路就算是優待了」

    果然,沒有幾天,他們就看到營房裡的軍官們一早被成隊的驅趕出去,晚上一個個疲憊不堪,滿臉塵土泥垢的回來。

    錢太沖不害怕──他是所謂耕讀世家出身,自己家裡也下田勞作,屬於能吃苦的,但是其他人就被這威脅嚇軟了腿。多數人認為對方也沒做什麼太過分的事情,沒必要和髡賊鬧僵。

    「如今是在坐髡賊的監還講究什麼?官府的大牢比這裡還要不堪呢。」有瞭解刑名的幕僚說道,「那才是漆黑一團,黑不見底」

    常青雲道:「我看髡賊也不是不優待俘虜。」

    他說得是在這個戰俘營裡的某一棟房子,這裡的軍官們從來沒被趕出去修路,而且吃喝的似乎不壞──時常能聞到肉香魚香。

    「這裡住得都是湯允文的部下。」有個幕僚小聲道。

    這是趙曼熊搞得離間計的一部分:在他的安排下,軍官集中營裡湯部被俘的軍官都被單獨隔離出來,他們得到較好的住處和伙食──軍官吃得很差,只保證他們能活命而已,畢竟這些人將來是要釋放的。看守對他們也很是客氣,有時候還單獨將他們提審幾個時辰。回來的時候周圍的人怎麼看都不像是受了審問,倒像是去吃喝玩樂了一番。

    「髡賊在臨高三年,湯允文對此竟然不聞不問,其中必有隱情」常青雲咬牙切齒道,「當初他若能及時進剿,髡賊羽翼未成,何至於有今日之敗」

    眾人都有同感,紛紛對湯允文起了疑心──有人甚至懷疑湯允文能夠在全軍潰退前脫身本身就是詭計。

    呂易忠也來了精神:「何鎮當日命全軍退回,以湯部和瓊州本地操軍為先鋒,這支人馬一戰即潰,其中大有蹊蹺」

    「髡賊是海外蠻夷,我為主,彼為客,打起仗來卻是主客易位,我兵處處被動若無漢奸內中指引,髡賊豈能如此順手?」

    「不錯,都是漢奸壞事」

    ……

    慷慨激昂的討論在此再一次印證了「敵人是不可怕的,壞事的永遠是漢奸」這條真理。至於湯允文賣國這件事,似乎就成了鐵板釘釘了。

    其中也有人覺得有與理不合的地方,但是此時此刻,每個人都想為這次大敗仗找到一個和自己無關的理由,誰也沒有提出置疑,反而搜腸刮肚的尋找湯允文「賣國」的可疑跡象。

    錢太沖沒有置疑,但是也沒有附和。他覺得湯允文賣國之說並不是那麼硬氣。湯允文是經制武將,說他收受髡賊賄賂故意不剿不報,這個有可能。說他指示手下人故意潰敗,擾亂大軍,這個很不可能。湯允文就算再貪財也絕對不敢用斷送自己手下軍隊的辦法來換取錢財,至於他投靠髡賊更不可能──朝廷的經制武將不當,難道去當什麼海外蠻夷的官兒麼?從常理來說是說不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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