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臨高啟明 作者︰吹牛者 (連載中)

 
slayeroc 2012-7-31 12:38: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12 1002888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6:09
第一百二十八節 全滅

    他趕緊又沖到西面一看,大群的敵人已經擁擠到了壕溝邊,邊往壕溝裡丟東西邊在上面架起了梯子,。這時候另外二個人也趕到了,四個人同時向西面的敵人開火。

    他們一槍接一槍的射擊著,一陣彈雨打倒了十幾個土匪,後面的土匪轉身逃走了。

    哨子又響了起來,所有的人丟下打得發燙的步槍往另一邊跑去。能夠勉強爬出來的士兵在幫忙裝彈。這半個時是王五有生以來最忙碌的半小時。跑步、射擊、跑步、射擊,中士的哨子尖厲的吹著,似乎永遠也不會停下來。把所有人累得氣喘吁吁,幾乎要倒地不起了。最後敵人還是退了下去。

    「子彈還有多少?」王五問中士。

    「子彈很多,還有2000多發。」中士說,「槍支也很多,就是沒有人用。」

    「不要節約子彈,敵人上來就打,不能讓他們靠近土堤放箭。我們的人太寶貴了。」

    現在,他們只剩下24個人了,一部分病員相繼死去,餘下的生命垂危。在戰鬥中又陣亡了2個。

    能拿起槍戰鬥的人,加上幾乎沒用過步槍的劉檳在內,只有7人了。

    倖存者被激烈的戰鬥搞得疲憊不堪,再這樣打一天,他們就全軍覆沒了。

    「把死人都埋到營地裡。」王五命令著,「他們的隨身東西收集起來另外埋,要埋藏得好些。」

    他回到指揮所帳篷裡,把工作隊的文件、手冊、地圖之類的東西,還有全體工作隊員的證件一股腦的拿到外面的野戰灶上,劃著一根火柴把這些點著。

    接著他把身上的證件、流通券之類的東西也丟了進去。爐火熊熊,黑色的紙灰從爐子裡飛了出來。

    用不了多久,我的腦袋就要砍下來了。王五凝視著火光點著了一根菸,想著:我就要死了。

    除非出現奇蹟,否則他們這支小小的隊伍的覆沒是注定了的事情。

    他想起了自己的老婆、孩子,想到了自己家裡的土地和房屋,他是戶富農。道祿村消滅了土匪之後,沒了土匪的敲詐勒索,他放手大干起來把家業經營的有聲有色。成了當地的農業示範戶。天地會還專門找過他,要他入會。而他也躍躍欲試,準備入會之後使用「澳洲農法」,大干一場。

    王五知道他死後肯定會風風光光的在禮兵的護送下躺在炮車上被安葬到翠崗,當然還有鳴槍和送葬儀式;會付給他的老婆孩子還有父母大筆的陣亡撫卹,他的家眷會一直受到澳洲人的照顧:不會有貪婪的親戚、族人和村裡人來謀奪他的家產,沒有人敢欺負他的老婆和孩子,因為他們是「遺族」──穿越帝國的民事體系裡,這是一個崇高的稱呼。只有那些陣亡者的家眷才能享受這個稱呼和隨之而來的優待。

    這些他都知道的──他死後不會有牽掛。

    他回到充當臨時救護所的帳篷裡──裡面空氣污濁,充滿了死亡的氣味。劉檳蹲在一個剛剛死去的士兵身邊,雙手掩住面孔正在抽泣。

    王五很想說點什麼安慰下她──但是他什麼也說不出來。他不像杜首長和董首長那樣任何事都能說出一大堆非常有道理的話來。

    他想了半天又走了出去。中士正在擦著步槍,他身邊放著成堆的步槍,每一支步槍他都仔細的擦了一遍。

    「一會還得用呢。」他說,「槍不擦乾淨可不行。」

    王五說:「要是能有手榴彈就好了。」

    「聽說全在澄邁用光了。現在只給瓊山方向的野戰軍配發。」中士說,「我們營當初去澄邁打仗的時候每人都發了二個。真是好使丟出一個炸倒一大片──真正得『掌心雷』」

    「多餘的東西處理了嗎?」

    「我們只是半排,沒有文書之類的東西。」中士淡然的說道,「至於軍人證,我已經全部收上了燒掉了。只有這個──」他指著自己的胸前的二個章。

    這是頒發不久的「澄邁會戰勝利紀念章」和「第一次反圍剿勝利紀念章」。

    「這東西土匪肯定不要,我就留著了。」

    「埋起來留給家裡人吧。總是個念想。」

    「我沒有家裡人。」中士說著苦澀的一笑,「來不及娶老婆──也幸虧沒娶老婆。」

    說著話的時候,瞭望台上響起來哨子聲響了起來:「敵人在列隊了」

    戰鬥又一次爆發了。

    下午土匪們們到村裡,把村民們的茅草屋頂全揭了下來,又收割了大量的枯柴野草,一捆一捆的丟在上風的地方點著。潮濕的稻草冒出了濃烈的煙霧。向營地飄去。

    一開始煙霧的威脅並不大──距離遠煙霧沒有飄到營地就被大風吹散,但是視線畢竟受到了阻礙。一批又一批土匪們藉著煙霧的掩護,逐段逐段的推進,不斷的把燃燒的茅草堆向土堤這邊堆積過來。最後幾乎就在壕溝邊點起了柴草堆。

    王五等人只能盲目的向濃煙裡的人群儘可能的快速開槍,但是無法阻礙他們的放煙行動。最後整個營地籠罩的一片嗆人的濃煙裡面──隊員和士兵都戴上了浸過水的紗布口罩。勉強的能夠支撐。

    土匪們終於集中所有兵力一起猛衝了過來。他們在煙霧中前進,自己也被熏得吃不消,但是土匪人多,終於在濃煙的掩護下把壕溝填沒了一段,爬上了土堤。

    土匪們的臉上都蒙著沾水的布片。眨巴著被煙霧刺激的睜不開的眼睛,盲目的揮動著刀槍。一邊發出劇烈的咳嗽一邊衝了上來。

    弓箭亂七八糟的朝著營地裡亂射,所有能夠動彈的人全部退到了西邊的土堤的戰壕裡。王五看了看身邊的人只剩下3個人了,

    中士已經在土堤上被土匪砍下了腦袋。他步槍被一個土匪拿在手裡揮舞著。

    戰壕裡還有十多支步槍。這些步槍不能落到土匪手裡

    「大家把用不著搶全部砸爛。」王五說著把自己的短管步槍往石頭上狠狠的一摔,槍管和槍托脫離了關係,零件飛散開來。

    其他人也紛紛把手裡多餘的槍支砸爛。接著大家把所有的彈藥堆到土堤下,然後往上面丟了一個火把。

    銅火帽猶如鞭炮一般噼裡啪啦的劇烈的爆炸開了,火藥立刻爆炸了,一千多發米尼彈在火藥的推動下猶如施放了一個巨大的煙花,土匪們發出一片慘叫聲。

    王五撿起一支士兵用的長身管米尼步槍,上好了刺刀。其他人也跟著上了刺刀。在他躍出戰壕準備拚命的一瞬間,他看到蹲在地上發抖的劉檳舉起刺刀,往自己喉嚨上猛得刺了下去。

    王五大吼一聲:「殺」這是他最後的一句話。

    劉易曉這些日子忙得不可開交。派出去的五六個工作隊都已經展開了工作,從臨高延伸過來的公路也要進入備料備工的狀態。最要緊的是必須趕快準備徵糧丈田的工作。

    儋州千戶所拒絕投降,於是余志潛只好發動了一次對千戶所的遠征。很快就迫使各處衛所的軍戶投降接受整編。

    按照政策,逮捕了一批騎在軍戶頭上作威作福的千戶、百戶、小旗──充作免費勞動力。對普通軍戶進行了整編。軍戶的屯田比較集中,是最適合進行大規模經營性種植的良好場所,軍戶過去是大明的官佃,現在做帝國的國營農場農業工人,也很說得過去。

    葉雨茗已經從臨高派出了「天地會」的工作隊,準備對儋州千戶所的屯田

    「千戶所城還有各處營寨內的建築雖然有些陳舊破落,但是結構大體還算完好,修繕起來不用費很大成本,將來都可以利用──總比竹蔑泥巴牆稻草頂的破房子好得多。」余志潛大肆吹噓自己這次出征的「赫赫戰果」。

    他還在千戶所的衛所城和各營寨各留下從一個排到一個連不等的部隊,負責對軍戶們進行改編訓練,儋州是「鎮黎」的重鎮,穿越集團在沒有完全統一黎區之前,對黎區依然要做到必須的威懾。所以軍戶不能簡單的撤銷了事,還要保證他們繼續保持一定的武力。

    劉易曉表示擔憂:「沒有經過政治改造,直接組成民兵掌握了武裝,太不可靠了。」

    「沒問題,改造慢慢來。現在得先『鎮黎』。」余志潛告訴劉易曉,從投降的一個軍戶小旗口中知道,自從他們在澄邁打敗官軍之後,黎區已經有了一些不穩的跡象。有的侗主正在串聯,似乎有所企圖。

    「這裡到夏末秋初的時候,黎人會小規模的略取漢區村子,所以每到這個時候各處都要『防黎』。」

    官軍大潰敗的消息,使得自萬曆末年黎人大暴動之後平靜了數十年的黎區又開始湧動起暗潮來。黎人不是善男信女,對長期漢黎之間有尖銳矛盾的瓊州來說,官軍的大敗給了他們極好的機會。

    「通報裡說臨高的黎人沒有異動嘛,而且在黎區開設貿易所的事情也談好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6:09
第一百二十九節 殘跡

  「臨高我們花了多少功夫下去辦理黎務,又做了這麼多的工作,當然就平靖了。這裡不是臨高。」余志潛說,「我覺得你在這事情上不能太掉以輕心了。」

    他們正說著話,忽然有個士兵急匆匆的衝了進來:

    「報告」他急著敬了個禮,「照浦村的工作隊可能出事了」

    「什麼?」兩個人同時叫了起來。

    消息是從一支遠程巡邏隊提供的,他們在執行例行巡邏的時候,發現在這一方向有大量的濃煙。

    現在是雨季,氣候潮濕,很少出現野火現象。因此隊長派出尖兵前往調查,在前往照浦村的山路上遇到大量人工砍伐堆積的樹木。隊長判斷照浦村方向現了嚴重事端,一面設法開路,一面派人回來緊急求援。

    「快,打集合鼓」余志潛趕緊命令,「輕步兵連全體集合」

    劉易曉命令立刻調一個衛生隊隨軍前往。他自己也束上了武裝帶。

    「怎麼,你要親自去?」

    「對,我得親自去看看。」劉易曉意識到不妙。他急於要弄清現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情況不明,你不能去。」余志潛攔阻他,「你是儋州這裡的第一順位指揮員,責任重大,讓連指揮員帶著對講機去。」

    於是決定由林深河帶隊去。他正在帳篷裡和機要員深入探討工作上的一些問題,正談得入港。傳令兵在帳篷外咳嗽了一聲:

    「連長」

    「什麼事?」林深河良久從軍官用個人帳篷裡探出半個身子來。

    「營長請您去一趟,有命令下達」

    「我這就去。」

    十分鐘之後,他穿著一身整潔考究的制服來到了指揮部。

    「麻煩事來了。」余志潛把任務和他交待了一下,「你帶輕步兵連去查看一下。有什麼情況立刻通過對講機匯報。」

    「照浦村在哪裡?」

    「這裡,」余志潛在大地圖的玻璃板上畫出了圈,「路很不好走,要當心途中被伏擊。」

    「好,我準備一下,十五分鐘之後出發。」

    林深河帶著輕步兵連趕了十多里路,又在山裡開路搬木頭,好不容易才打開了通道趕到瞭望浦村。

    大團的濃煙已經散去了,營地裡還冒著黑煙,瞭望台完全燒燬了,只留下焦黑的木柱殘骸還矗立著。營地裡亂七八糟的丟著屍體。屍體全都穿著制服,有的被砍去了頭顱。林深河忍住噁心朝著四周張望著,看到了那些頭顱全部掛在營地的大門上。

    有十多具屍體被整齊的丟在營地的中央,但是看樣子他們並沒有經過戰鬥的痕跡,難道是被俘之後被殺得?身上雖然有槍矛戳刺和刀砍的痕跡,卻沒有流出多少血。

    一個穿著灰色制服女人蜷縮在戰壕裡,頭垂在胸前。咽喉上開了一個可怕的傷口,一柄染滿血的刺刀掉在她手邊。這大概就是劉檳了──她是工作隊名單上惟一的女人。

    「有活得沒有?」

    「沒有。」連上士報告道,「不過屍體數對不起來。一共只找到了二十具屍體。工作隊應該有三十五人。」

    難道有人脫逃了?林深河很快否認了這個想法,如果脫逃,現在也應該出現了。也許是被抓走了。這時候他注意到地面上有泥土翻動過的痕跡。

    很快,他們就挖掘出了另外十五具屍體,林深河草草看了看,發覺除了幾個人之外,屍體身上都沒有外傷。

    接著,又找到了被埋下去的一些工作隊和士兵的個人物品,林深河注意到營地裡有許多飄散開的紙灰,這一定是燒燬文件的殘餘。

    「報告連長,我們找到了18支步槍的殘骸,其他的步槍和手槍全部不見了。」

    「彈藥呢?」

    「沒有任何彈藥遺留的痕跡,大概全部被拿走了。」

    現場找不到一發米尼步槍的定裝彈,林深河不認為工作隊來得及把每人100發的彈藥配給全部消耗光。多半是給襲擊的人拿走了。

    「這下麻煩大了。」他嘆了口氣。

    17支米尼步槍,如果每支有50發子彈的話,也足夠能給他們找許多麻煩了。林深河不認為對方永遠學不會米尼步槍──射擊操練的時候很多土著都看過裝填的方法。

    「連長地上有很多米尼彈」一個士兵忽然叫了起來。

    林深河蹲下身注意了一下,果然,地上散落著許多的米尼彈頭。他拿起一顆端詳了下,彈丸沒有被膛線摩擦過得痕跡,但是被燒焦了。他再往四下搜尋,終於發現了那個被點著彈藥的地方。灰燼堆裡還有許多沒有被炸出去的米尼彈。

    「還好」他暗自叫了聲僥倖──這些士兵忠實得按照當初的入伍誓言做到了:「絕不留下武器給敵人」。

    「盡快將所有的東西收拾起來連殘骸也不要放過。只要能認得使我方的屍體,就帶回去火化。」

    他派了一個班到附近的村裡去搜索,然而只找到幾個沒有逃走的老頭老太,他們被嚇得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好一會林深河才從他們的口中知道了事情大致的經過。

    但是他始終想不明白,以一個排的兵力來說,依託有防禦的營地防守,抵擋10倍的敵人是不成問題的。為什麼不到半天就全軍覆沒了?

    他把留在村裡的老頭叫了過來:

    「你馬上去把村民們找回來,我有話要問。」

    老頭畏畏縮縮的說:「小的也不知道他們在哪裡。」

    連上士早就被這樣的慘狀燒得怒火攻心,眼看著這幾個老頭推三阻四的,他把上了刺刀的步槍猛得往上一杵,頂住了老頭的胸口:

    「快去」

    「你就是殺了小人,小人也找不到的。」老頭看來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不要這樣。」林深河阻止了上士的舉動,放緩了口氣:「我就是要找村民問問。我們伏波軍從來不亂殺人的你應該知道」

    「是,是,副爺們秋毫無犯,愛民如子……」

    「所以你得把人給我都找回來,少一個也不行。」林深河慢慢說道,「聽好了,我給你半個時辰,到時候村民不回來我就要放火燒村了。」林深河一指村外的田地,「燒了村子再不回來,我就把田裡的作物全部燒光,堵掉這裡的泉眼和水井。然後在田裡犁地三次,每次都撒上鹽。你應該知道:臨高的私鹽很便宜的。」

    幾個老頭瞪著驚恐的眼睛互相對視了著,他們是準備死得,但是沒想到對方手段這麼毒辣,並不以殺人作為洩憤的目的。

    如果不從,村子存在的一切物質基礎就全部沒有了,照浦村就會被徹底的抹去。

    「是,是,小人這就去。」老頭們慌了神,紛紛溜走。

    劉易曉聽到林深河的報告的時候,他再也坐不住了。這次的事故太嚴重了嚴重到自己無法向元老院交待──一支由武力保護的工作隊全軍覆沒

    「……事情似乎沒有這樣簡單。」步話機裡傳來林深河的聲音,「其中的疑點很多,一時間說不清楚。我建議要對此進行專門的調查。」

    「襲擊者是誰?」

    「目前只知道是一股土匪。」步話機裡發出干擾的劈啪聲──山裡的信號很不好,「我們正在搜尋土匪的墓地,希望能有所發現。」

    劉易曉說:「看來我們必須再派一支工作隊進駐照浦,一邊盡快把這一事件搞清楚。」他說著嘆了口氣,他幾乎能夠預見到自己坐在元老院聽證席上被人輪番炮轟的模樣了。

    「從現在起加強安全措施」他猛得一拳砸在桌子上,「每個工作隊必須有一個完整的排保護所有工作隊只要在通訊範疇內全部要攜帶步話機太偏遠又不能有效設防的地方暫時不派工作隊。」

    從陸續回到村裡的村民口中林深河知道了完整的經過。也明白了為什麼許多人身上沒有外傷──他們是被毒死的。

    這讓他感到異常的震驚。

    「村聯絡員呢?」他恨恨的問。

    「跑了,」一個老頭趕緊說道,「他做出這種事情,不敢再待在村裡了,跟著土匪逃走了。」

    「家眷也不要了?」

    「他沒成親,老子娘早就死了。」

    「他跑不了的。」他說著望著滿臉麻木的村民,他們臉上只有一種無差別的恐懼,眼睛裡是愚昧的渾渾噩噩。他們就這樣冷漠的看著來為他們改善民生的工作隊被毒害、被圍攻,最後一個不剩的被殺死,甚至沒有一個人想到去報個信。

    只要能早來一二個小時,或許還能挽救一些人的性命。林深河努力的呼吸著,平息著自己的憤怒。

    「你們,先回村裡去吧。不過不許外出。隨時聽候調用。」

    土匪草草埋葬自己的陣亡者的亂葬坑在第二天被找到了。林深河命令調用民夫進行挖掘,最後一共挖出了70多具屍體。最上面的一具就是失蹤的聯絡員。胡爛眼捨不得前前後後給他的二十兩銀子,在撤走得時候乾脆利落的把這個失去利用價值的人殺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6:10
第一百三十節 集村並屯

    「是他嗎?」

    「是他。」民夫小聲的說著。

    「把這具屍體抬到村裡頭丟到打穀場上。」他命令道,「讓大家看看叛徒的下場」

    伏波軍在村民們惶恐不安的觀望下開進了村子,隨後動手拆起聯絡員的房子來了。不到十五分鐘,整座房子被夷為平地。拆下來了所有東西都被運到村外付之一炬,只留下作為大梁的的一根極粗大的毛竹。

    士兵們趕來一頭牛,後面掛著張鐵犁,在已經成為一片白地的宅基上犁地深翻,接著,一口袋海鹽被灑進了犁溝裡掩埋起來。

    最後,在宅基地上豎起毛竹來,把出賣了工作隊的聯絡員的屍體掛了上去。

    「變成骨頭以前不許取下來」林深河命令道。

    從儋州派來新得工作隊。隊長暫時由林深河代理。接著,劉易曉和余志潛也跟著工作隊到瞭望浦村。一時間儋州的權力中心轉移到了這個荒涼的小村落裡。

    劉易曉表示擔心:「你也到這裡來合適嗎?」

    「儋州城裡又不是沒有元老了。」余志潛說,「我也要考察考察戰場。再說了,出這麼大的事情,領導沒有親臨第一線,讓元老院知道了還了得?」

    整個村落隨後進行了一次大規模的清理整肅。新來得工作隊不再談開發山地和經濟作物栽培的問題了,連原來的當兵征夫工作也不搞了。

    林深河也好,劉易曉也好,都懷疑村裡還有其他與土匪有關聯的人物。另外,劉易曉認為村民不可能對來得土匪到底是哪一股一無所知。

    這些問題都要徹底的弄清楚,不把危險的根子挖乾淨就不能太太平平的搞建設。

    村裡的男人在士兵的監督下,在村落外面圍起了一道竹籬笆,挖了壕溝,在村裡豎起了瞭望台。村民外粗活必須經過工作隊的駐村人員批准。村裡開始登記常住人口建起了戶口制度。

    幾個戴著藍色領章的工作隊員開始對村民進行「背靠背」的逐一談話,上到八十,下到八歲,人人談心,個個過關。

    這種調查把村裡每個人的底細都翻了個底朝天。最終有人交代出村裡的陳連儉有通匪的海底。

    此人在外為匪多年,後來受傷瘸了一條腿才回來種地。家裡有一個老婆和幾個女兒。沒強勞動力,日子過得緊巴巴的。

    陳連儉表示自己確實當過土匪,不過和來得土匪不是一夥的。

    「他們是胡爛眼得人和小的一點關係也沒有,絕對不是小的勾引來得」陳連儉連連喊冤,「胡爛眼一夥是從臨高那邊過來的」

    陳連儉對胡爛眼一夥所知不多,只知道他們去年才從臨高過來,有很多人馬,一到儋州就成了本地最大的匪股了。

    林深河拍了下桌子:「本地的土匪情況你知道多少,全部給我老老實實的交代」

    陳連儉沒有文化,在匪伙裡也只是個小嘍嘍。知道的乾貨不多。不過還是交待出了不少本地土匪的匪號、股數、活動方式和黑話之類的材料。林深河意識到此人對他們相當有用。如果交給專業的審查人員還能挖出更多的「料」來。

    「來人,把他單獨關起來。」林深河關照道,「要好好得看住他」

    「是」衛兵正要離開。林深河又叫住了衛兵,「還有他的老婆女兒也抓起來單獨關押」

    「小的已經是個廢人了再也不能吃這碗飯,不敢再有妄想啊?請老爺明察」陳連儉苦苦哀求,他覺得澳洲人很有可能會把他和全家當作殺一儆百的「雞」,享受和聯絡員一樣的待遇。

    「要不要殺幾個人立下威?」林深河問劉易曉,「可以把當過土匪的陳連儉殺了。」

    劉易曉搖頭:「不大合適,陳連儉又沒捲入對工作隊的攻擊。村裡的大多多數老百姓即不是主犯又不是從犯,最多沒有見義勇為,就這樣殺人名不正言不順。」

    「不殺幾個人,還真覺得遺憾。」余志潛大失所望,「這樣鎮不住當地人」

    「老百姓長期處於困苦中,難免思想意識麻木愚昧,只知道明哲保身。」負責主持進行政治審查和民情社會調研方敬涵的說,「這是典型的順民思維,誰來當主子都行──只要能給條活路,反正他們窮得一塌糊塗,也失去不了什麼。」

    「我還是覺得應該殺一批人。」余志潛覺得就這樣放過村民不甘心的很,「不殺人,不足以在儋州立威嚴重影響儋州的治安」

    劉易曉堅決反對:「濫殺無辜是件沒有意義的事情這些村民是很可惡,但是沒有必殺的理由,亂殺人只會暴露出我們內心的虛弱。」

    劉易曉雖然堅決反對屠村或者殺人,但是對如何處理這件事情始終沒有底。

    他向臨高遞交的照浦村事件匯報在元老院引起了軒然大波。從劉牧州那裡傳來的消息非常不妙。元老們對他的工作極其不滿。很有可能會撤換他的儋州工作隊隊長的職務。

    一旦這個職務被撤退,他擔任第一任儋縣縣長的希望也就徹底破滅了。不僅如此,這個政治污點是很難洗刷的。他即沮喪又不安。只能儘量在後續處理上儘可能的給自己加分了。

    如果自己在處理此事上對於當地村民過於寬鬆,在元老院會必然引發更大的不滿──按照劉牧州和他的通氣,有一部分元老甚至要求屠村。

    但是過於殘酷同樣會遭到一部分元老的反感。寬嚴相濟這個度如何把握,讓他很是為難。

    左思右想了半天,還是方敬涵提出了一個「集體懲罰」的方案。

    方案是把整個望浦村村民的財產全部沒收,作為這次工作隊被消滅的懲罰。

    「屁,他們有什麼財產?」

    「這裡的土地,雖然少,也是財產。」

    「好吧,我們要了這土地干什麼呢?」儋州同樣不缺土地,缺得是人。

    「重點不在土地上──剝奪了他們的土地,也就剝奪了他們繼續待在這裡生存資源。」方敬涵說道,「村裡的所有勞動力就成了供我們直接支配的人口,你願意的話,稱呼他們為『國有奴隸』也未嘗不可。」

    「類似移民都是契約奴……」

    「就是這樣。把整個村子搬走,遷徙到條件好點的地方去搞集村並屯,把村民變成我們的直屬人口。搞成儋州的第一個公社」

    「三十來戶就是個公社?人少了。」

    「我們搞集村並屯好了,將這一類的小村莊逐漸搬遷合併,這樣即便於管理和控制人口也利於發展。」

    人口遷徙走之後,本地可以完全放棄──本來就沒有多少開發價值,以後需要開發山地資源的時候,完全可以另外遷徙移民過來。

    至於被遷徙走的村民,方敬涵建議馬上利用起來,首先將村內18~25歲的適齡男子全部徵去當兵。

    「軍隊是個大熔爐。」方敬涵說,「到軍隊這個大熔爐裡被魏愛文灌點米湯,再走上三年正步養成了紀律性,回來就是合格的『新人』了。成年人只有靠這樣的強制性才行。」

    18歲以下的孩子全部送到臨高強制入學。年齡小的讀國民學校,年齡大的上學徒培訓班。剩下來得人作為勞工使用。所有人力一概不浪費。

    「就按照這個思路。」劉易曉點頭同意了他的方案,「現在修路正缺人,這批人搬到新地方之後先修路三個月。」

    「還是先修公社好了。」余志潛趕緊補充說,「我看衛所的中和所所城的基礎不錯,空房子很多,完全安置得下移民。就把中和所作為未來的儋州第一個公社的所在地。」

    第二周,從儋州調來了更多的工作隊員和第二個步兵連。村子被士兵緊緊的圍困起來。隨後,工作隊分批進入村子,命令各家各戶收拾行李,準備搬遷。

    村民們很窮,惟一稱得上財產的只有幾件破衣爛衫和農具、一點最基本的生活用品。最好的人家有牛。

    「除了衣服細軟和牲畜之外,什麼也不用帶」土著工作隊員們用大喇叭不斷的喊著話,「到了新得村子什麼東西都有。路上還會給你們供應吃喝」

    按照穿越集團的標準,村民們除了他們自己和牲畜之外,沒有任何東西是元老們瞧得上的財產。當地使用的農具之類的東西實在太劣質,還不如當廢鐵回爐用。就算最寶貴的鐵鍋元老們都覺得是在浪費鐵料。更不用說用具還有衛生的問題了──綜合考慮下來,大家一致覺得寧可來個全面供給制更省心。

    留在村裡的東西經過檢視之後可利用的物資──鐵器、金屬物件、棉麻紡織品等等消毒回收。沒有利用價值的,全部就地搗毀。包括房屋在內也全部予以拆毀。徹底斷除移民返回的心思。

    村裡唯一留下的,就是被掛在竹竿上的那具已經嚴重腐爛的屍體。蒼蠅在上面嗡嗡亂飛。

    百姓們背著行李上路的時候,村裡已經開始了拆除的工作,房屋轟隆的倒塌聲和泛起的煙塵讓移民們的臉上露出了傷心又徬徨的神情。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6:11
第一百三十一節 鉤吻

   《望浦村事件報告》送到元老院之後就在元老院引起了一陣對民政人民委員會的質詢。劉牧州在元老院被人問得臉紅一陣白一陣,差點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竭力保持著鎮定,正在回答單良的質詢:

    「根據報告,工作隊全滅的一個關鍵因素是沒能及時的告警。如果告警及時的話,應該能夠挽救他們的,是不是?」

    「對,從……是這樣。」

    單良說:「按照地圖,望浦村離儋州城只有十幾里路。所以從現實上肯定也是這樣的。也就是說,要是工作隊能夠配備合適的通訊器材,他們就能及時的告警。」

    「沒有錯。」

    「那麼為什麼不配給他們呢?」

    「我們的無線電器材屬於一級管控物資,小型的外派分隊是沒有條件配置的。」劉牧州說,「不過我們還是給儋州工作隊本身配給了相當的數量。」他說著匯報了配發給儋州工作隊的電台和對講機的型號和數量。

    「你認為夠用嗎?」

    「這點器材如果要同時供應十多支工作隊,還有分散在各地的營地是不夠的。」

    「……這麼說,你明明知道配發給儋州工作隊的通訊器材不足,還是讓儋州工作隊出發了嘍?」

    劉牧州抗聲道:「我反對你這樣帶有暗示性的提問器材能使用多少並不是民政人民委員會單方面能夠決定的」

    「好吧。我收回這個問題。」單良說,「那麼,你的部門有沒有可能採用一些替代性的手段呢?比如求助火箭、信鴿之類原始但是可靠的手段?」

    「這些都涉及到當地的因素和技術條件。比如使用信鴿要在當地建立鴿巢。訓練鴿子對儋州的『歸巢感』,否則給工作隊鴿子也沒用──鴿子只會往臨高飛。訓練鴿子適應新家不是一天二天的事情。這點,尼克可以證明。」

    ……

    劉牧州好不容易才從聽證會的猛烈炮火中脫了身,他暗罵劉易曉把事情給辦砸了把自己也給帶進去了。

    「你小子躲在儋州倒好,讓老子給你頂雷啊。」他暗暗罵道。

    這時候梅林提出要發言。

    「准予發言」

    梅林走到發言席上:

    「諸位元老此次的照浦村事件,看似偶然,實際上可以說是必然。這是一個深刻的教訓啊……」

    「請盡快進入正題吧」主持這個長長的會議變得睏倦的馬甲不耐煩的說道。

    「我覺得首先就是儋州工作隊的領導層的麻痺大意造成了這一惡性事件的發生。在攻佔縣城後到派出工作隊這段時間裡,並沒詳細瞭解縣冶下各種情況,也沒有及時的建立起的當地的情報網絡。如果事先瞭解清楚土匪的活動範圍、人數和作戰能力,就可以有針對性對工作隊進行配置,至少會讓這三十幾號人有足夠警惕性和處理危機的靈活性。在裝備上也能做到未雨綢繆。

    「其次是通訊設備不全,工作隊在沒有足夠數量的無線電設備的前提下沒有考慮到配備一些簡單的應急通訊手段。居然還以人力傳信。這不能不說是一個極大的失誤簡直不能容忍──現在我們的工作隊數量並不多,即使從本時空帶來的無線電通迅設備不能發給他們,一些技術水平較低的手段如信鴿、發煙筒、信號彈總該有條件配備一些吧,按道理我們應該直接上礦石收發報機的──上回討論無線電設備時總有人說『這不好,那不好』,我說先用上了最好以後再慢慢發展換代嘛……」

    「發言請不要離題。」

    「所以表面上看這次工作隊全滅是土匪的狡猾和殘忍造成的,但實際上還是我們自身的原因,猶其是幾個領導者該負首要責任,他們應該做出深刻的檢討並由元老院公決做出相應的懲罰,以儆傚尤另外說一點: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支小分隊的全滅並不是壞事,這是我們在打天下過程中必然要承受的損失。僅用三十多人的代價就暴露了我們指揮層的毛病,清醒了我們的認識,這是很值得的──前提就是我們必須吸取教訓我的發言完了。」

    接著契卡頭子的裔凡大談了一番「警惕地方工作中的冒進主義傾向」,認為劉易初帶領的儋州工作隊採用多點投入,四面開花的方式是「冒進主義」。

    「諸位,我們過去在臨高,是一步一步做事。先控制住縣城周圍,然後剿匪,拉攏縉紳,最後才開始剿匪得。現在儋州工作隊卻是撒網式的一步到位,自身又沒有做好的萬全的準備,出現這種惡性事件不足為奇。」

    裔凡接著說道:

    「這次的教訓還有很多。在細節上我們做得還不夠到位。我提議要修訂工作隊的《工作手冊》。其中的標準流程需要總結這次的經驗重新制定。特別是食品安全上要限制可食用蔬果──分發動植物手冊,讓土著人員也能分辨有毒和可食用的植物。同時對於進駐的村莊也需要打分評估安全級別,越危險的就要優先配發高等級的聯絡工具,比如信鴿,信號彈甚至對講機。然後從整體上,還是要考慮打破原有村落格局,合村並屯,逐步將當地的百姓動員起來。」

    「這件事情說明僅僅使用工作隊,忽視武裝鬥爭是不成的。」魏愛文跟著侃侃而談,「我們對治安戰的估計不足,鑑於以後我們的統治區會愈來愈大,成立專門的研究機構對此進行研究勢在必行。」

    ……

    元老院最後得出結論:一次死亡三十五人,還是損折在土匪手裡。這簡直就是前所未有的慘敗一致認為此事必須嚴肅處理,一查到底

    隨後由錢水廷等人發起建議成立一個望浦村事件調查委員會,並且由委員會派遣專人前往儋州對整個事件進行全面徹底的調查,在蒐集經驗,總結教訓的同時調查儋州工作總隊和駐軍有誤瀆職和違規的狀況,對這一事件是否擔負有直接責任。

    元老院常委會通過了這一決議,選舉產生了委員會。

    該委員會主任錢水廷認為既然報告中提及工作隊有中毒的跡象,應該派遣專業人員前去。最後委派農委會的植物學專家法石祿擔任調查專員,仲裁庭的姬信擔任副專員。蘭陽陽擔任法醫──儘管他一再聲稱自己只是個腸胃科醫生而已。

    調查隊由仲裁庭發給一張獨立調查證。憑此證件儋州當局必須全力配合他的工作,不得有任何阻攔和推脫:調查隊有權檢查扣押任何物證,單獨和任何人談話。而他整理的報告資料也是保密的,只交到委員會審閱討論。

    調查隊先乘坐海軍的一艘物資補給船到儋州,在碼頭上受到了劉易曉的簡短歡迎之後換乘一輛牛車前往儋州城。

    「全部物證和留下解剖的屍體都在儋州城。」劉易曉說,「這裡沒有冷庫,屍體只能存在地下室裡,腐爛得很快。你們要再不來就只能火化了」

    「沒關係,只要能看到胃部的內容物好了。」蘭陽陽說著研究了下他的筆記本──這是他突擊學習了幾天《法醫學》之後做得筆記。

    抵達儋州之後,調查隊立刻忙碌起來。蘭陽陽馬上進行了屍體解剖,從胃部提取了內容物。

    他把裝滿了灰色黏稠物的玻璃罐子交給了法石祿,如釋重負的拿下了口罩:

    「行了我的事完了,下面看你的了。」

    法石祿皺了下眉頭──他聞到了一股噁心的腐臭味。他取出便攜式的顯微鏡,戴上口罩,開始忙碌起來。

    驗屍和檢查胃內殘留的食物證明工作隊的確是中了一種植物的毒。法石祿研究一番殘留物之後給出了確切的答案:

    「是鉤吻。」他簡短的說道,「俗稱斷腸草。這玩意毒性太強了。三四片葉子就能要人的命了簡直比吃砒霜還厲害──而且還是水煮過得,發作起來更快。不救治八小時內必死。」他用鑷子取出一些灰色的東西,「還加了苦瓜來掩飾異味,許多綠葉菜來掩飾葉片。這伙土匪還真有點想法」

    「非得把這夥人五馬分屍不可」劉易曉咬牙切齒的說道。

    「蔬菜是必須就地取得的,敵人來這一手的話還真是防不勝防。」余志潛說,「我得趕快通知所有派出的隊伍,暫時停止讓當地百姓代購蔬菜,一律要親自去地頭採摘,另外,禁止採摘野菜野果。」

    劉易曉問:「有什麼簡易救治辦法沒有?組織衛生員學習下,萬一以後再吃了有毒物品可以自救。」

    「中醫說是給中毒的人灌服甘草、綠豆、金銀花煎湯就能解毒。不過我認為需要先洗胃這樣的解毒湯藥才能有效。」蘭陽陽說,「至少要催吐。這種有毒植物只要能在第一時間催吐就能增加不少的搶救時間。」

    「這三種東西倒不算難。以後給工作隊都準備一份」劉易曉變得非常的積極,「就是沒有催吐劑──希望衛生部能夠解決下。」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6:12
第一百三十二節 反游擊

    姬信到處找人單獨談話。一談就是好幾個小時,工作隊的元老一個不漏全部都談了一遍,土著幹部也抽著談了不少人。

    劉易初也被叫去談了一次話,在長達三個多小時的談話中,他感覺自己是作了一個艱難的述職。

    姬信說話很是客氣,但是問題十分犀利。而且能很快抓住話中的一些小細節和前後矛盾的地方窮追猛打的問下去。特別是在邏輯掌握上,比一般人要敏銳。

    這傢伙不愧是唸法學出身說話真得萬分小心。劉易初好不容易喝完了茶,滿身大汗的從辦公室裡走了出來,簡直就要虛脫了。

    不知道這傢伙會在報告裡寫自己什麼

    劉易初很想知道其他人談了些什麼,但是沒有人肯告訴他──誰也不想在這事裡被牽扯太多。再說談話的內容是不許公開的。這是調查委員會的基本原則。

    調查隊回去之後又過了幾天。劉牧州從臨高的電台上呼叫他。

    「你小子算是矇混過關了。」劉牧州在電台裡對劉易曉說,「不過一封元老院的斥責信是免不了的了。」

    「斥責信是什麼玩意?」

    「就是對你的犯下的錯誤、過失的總結,並且鄭重其事的告訴你:你犯了個錯誤。」

    「聽起來還好。」

    「沒這麼便宜。信是要放在人事檔案裡的。這算是個小污點吧劉隊長」劉牧州抱怨說,「我也會收到一封──真是托你的福了」

    「我也不想搞成這樣的」劉易曉恨恨的說道,「一會我就佈置剿匪工作了開始全面清剿。」

    「不用著急了。你還得在明天之前交一封檢查到元老院,當然當眾檢查這個光榮的差使又是我得了。」

    「您是能者多勞。」

    「好吧,不扯淡了。正式通知你:特偵隊司令部將會派遣一個反游擊戰專家來儋州。具體的剿匪事務你就聽他安排吧──你得全力協助。」

    「明白。」

    最終委員會提交給元老院的參考意見是:劉易曉負主要領導責任,余志潛負次要責任。劉牧州同樣有領導責任。三人都要求「做出認真檢討」,並且收到了元老院的懲戒信。余志潛的代理營長的「代」字不但拿不掉,還被總參要求明確多戴六個月。「視工作表現再予考慮是否轉正」。

    來得反游擊戰專家是薛子良。穿著件民版美軍數碼迷彩,背了一個特大號的仿美軍戰術背包,挎著一支自動步槍。頭戴民版本尼帽,戴著浙江產仿美式戰術墨鏡。嘴裡叼著南海農莊產的初晴手制雪茄,大踏步的從海軍運輸船的跳板上「騰騰」的走了下來了。看上去越來越有感覺了。

    薛子良的領子上縫著偵察兵的金色線兵種領章,肩上佩戴著少校的軍銜。和步兵軍官莊重的制服和指揮刀相比,他的穿著很是隨意

    「這香蕉真是猖狂。」余志潛暗暗罵了一聲,他剛剛吃了一個處分,對這洋洋得意的香蕉充滿了莫名其妙的不滿。

    薛子良來了一個美國式的立正加敬禮:「我受總參的委託,來儋州擔任進行反游擊作戰顧問」

    「幸會,幸會。」余志潛心裡其實很不滿意──因為他的算盤是靠第三營自己找回場子來,而不是莫名其妙的來了個外援。

    「走,去指揮部吧。」余志潛說。一個士兵推來一輛28大槓農用自行車,車頭上掛著一面新做得少校指揮旗。

    「您的車,少校」

    薛子良和余志潛分別騎上各自的28大槓,在一個班的自行車擲彈兵的護衛下,沿著剛剛修好的公路風馳電掣的向中和公社而去。

    中和所城現在已經正式成了中和公社的社部所在地。駐軍總指揮部和儋州工作隊已經全部遷徙到這裡來辦公──此地的最大好處就是離海港近,便於就近接收海上的補給。

    劉易曉原本對建設中和新城抱有很大的興趣,但是除了照浦村事件之後,他的全部工作重點都專向剿匪上來了。

    在薛子良到來之前,他已經作了幾項安排。首先是收縮了工作隊的工作範圍。將工作隊的重點轉到了正在施工中的儋州-臨高公路沿線。確保陸上交通線的暢通安全。同時加強各衛所營寨的改造工作,加大對衛所軍戶的改造力度──這是眼下他們唯一能夠快速掌握的人口。

    「坐,先喝點水。」余志潛招呼著他,同時命令一個傳令兵趕快把劉易曉和其他在中和城的元老也請來一起開會。

    女勤務兵們在桌子上擺上了幾大玻璃瓶冰鎮格瓦斯,還在簡易房裡擺上了一桶冰塊──這都是剛剛從海軍的運輸船上卸下來的補給。

    「首長,請擦把臉吧。」一個女勤務兵嫣然一笑,送來了冰鎮過的毛巾。

    「謝謝。」薛子良大大咧咧的擦了幾把,又往肚子裡灌了一大杯加了冰的格瓦斯,發出滿意的籲聲。他看著屋子裡一個個神情嚴肅的儋州指揮部裡的元老,原本很愉快的面孔變得訕訕起來。

    「兄弟們,這次土匪的大耳刮子抽得俺們臉上啪啪得。」劉易曉沉著臉發言了,「這次大家集思廣益,想想如何盡快的把儋州的土匪肅清──不肅清土匪,嚴重影響我們的威信,工作開展起來就困難。」

    余志潛說:「薛分隊長剛剛來,對儋州的情況還不熟悉,我先介紹以下基本面的情況。」

    「我在臨高已經閱讀了情報局和政保局所有關於儋州的資料。所以背景資料之類就不用談了,重點說你們在望浦村事件之後採取了什麼對策吧。」

    余志潛當下把他們採取的措施進行了一番介紹,包括並村、修路和編制民兵。

    薛子良邊聽邊點頭,他說:

    「第三步兵營不能永遠待在儋州。地方政府首先要保證自己保護自己,而不是依賴外來的強力駐軍。僅僅編制民兵是不夠得。」

    薛子良雖然是個美國公民,但是對民兵的作用基本上持否定態度的。

    「民兵很難作為機動部隊運用。剛剛編組起來的民兵的戰鬥意志也很值得懷疑。」薛子良說,還是要組建常備的地方治安部隊。

    「我們已經從積極分子裡招募了大約一百人組成縣警備連,由步兵三營派出一個連,對其進行一對一的教育。以求盡快在熟悉情況的當地人中編練起一支可用的武裝。」

    「很好,那麼當地的情報蒐集系統是否已經建立起來了?」

    張易曉說:「政保總局在儋州有偵查網。他們向我們轉交了很多資料。但是偵查網的重點工作是在儋州城和士紳中間,對土匪瞭解的非常有限。」

    「麻煩就麻煩在這裡,我們人生地不熟,對儋州的土匪活動情況瞭解不夠。」余志潛對此很是苦惱。「這次工作隊全面收縮,我們的消息來源就更少了。」

    要剿匪,就必須有土匪的情報。薛子良提議,在指揮部裡設立一個情報中心。

    「所有關於土匪的情報,不管來源渠道,全部彙總到這個中心來進行處理分析。」

    「要派遣情報員?我們沒有專項編制,再說蒐集情報應該歸情報局或者政保局管吧。」

    薛子良搖搖頭:「思路太僵化了。我說得情報收集的意思不是說要有007之類的專業特務。而是整合一個情報收集和分析系統,從多渠道來收集土匪和社情情報。」

    「至於情報來源,首先:選拔一些本地口音的工作隊員和士兵出去四處打探消息;其次從俘虜和當地百姓口中詢問情報資料;最後你們派出去的工作隊、巡邏隊,他們的所見所聞也有極大的價值。情報是不缺得,缺得是對情報的分析和彙總」

    「好吧。這事情你來負責怎麼樣?」

    薛子良毫不猶豫的答應了,「我要幾間專門房間,還得有些人手。另外,政保特派員要配合我工作──他最少受過起碼的情報蒐集和審問訓練。」

    「這都可以辦到。」

    余志潛接著說道:「我們準備擴大武裝巡邏隊,讓每個巡邏隊配備足夠的通訊手段。除了電台,還有狗和鴿子。」

    這些武裝巡邏隊定員60~100人。定期在幾個工作隊之間進行巡邏。巡邏的任務是肅清這幾個工作隊工作地點之間的所有土匪。並且阻止新得土匪進入這一區域。工作隊一旦有事就以煙火為信號告警,武裝巡邏隊隨即進行支援。只有當巡邏隊本身無法處理的時候才動用電台呼叫總部支援。

    「小股的巡邏隊在在伏擊的遭遇戰中損失是很嚴重的。」薛子良搖頭,「我們不是美軍。機動力和武器投射能力差得太遠。」

    在有遮蔽物的道路上埋伏,拉近距離後伏擊巡邏隊是劣勢游擊隊的常用戰術。本時空的儋州,不管是山野還是平原,能夠進行設伏的地方到處都是,敵人採取打了就跑的伏擊,即使使用弓箭和老式火槍,在五十步內依託隱蔽物是完全能夠對巡邏隊造成有效的殺傷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6:12
第一百三十三節 魚水關係

     每次武裝巡邏都要死傷若干人。這種消耗戰對土匪來說沒所謂──匪首不在意死幾個小匪,但是受過訓練的軍人不斷傷亡對軍隊的士氣就是很嚴重的打擊了「我們在伊拉克的行動中這方面是有教訓的。即使敵人用的是已經沒了膛線的老式拴動步槍和化肥炸藥,依然可以對小型的巡邏隊造成很大的威脅。」薛子良說,「但是那時候我們有充分的空中優勢,航空兵提供了必須的情報和火力支援。臨高呢?臨高沒有激光制導炸彈,也沒有阿帕奇,更沒有24小時值班的無人機。而且在伊拉克,每個巡邏隊都有裝甲車輛配合。」

    「每個巡邏隊配一輛裝甲牛車」

    眾人笑了起來。

    「裝甲牛車是沒有用的,機動性太差,而且牛本身的防護也是問題……」薛子良一本正經的談著這個問題,直到發現大家嘻嘻哈哈的才意識到這只是個玩笑。

    「sorry,繼續話題吧。」

    穿越集團在臨高的剿匪活動上是有一套完整的經驗的。儋州的剿匪工作,到目前來說遵循的也是臨高剿匪的思路。

    但是薛子良指出,臨高的剿匪思路不能簡單的照搬到儋州來。

    這並非儋州有什麼特殊之處,而是穿越集團在儋州的基礎是零。

    「在臨高開始剿匪的時候,我們掌握了縣政,直接控制了大量的土地和人口。而且地方上的士紳們和百姓們已經完全信任我們的能力和信義。換句話說,我們的……嗯……叫『群眾基礎』已經很深厚。」

    在交通和通訊上,臨高當時已經形成了相當的規模,軍隊無論調動還是通訊聯絡,都不是一片空白的儋州可比得。

    但是這樣的模式費時太長,如果按照這樣的模式來逐步掌握儋州,那麼徹底消化地盤起碼要花上2年時間。元老院不願意等待這麼久。

    「沒錯,如果不是時間緊張,我們何至於要一下派出去這麼多的工作隊呢?」劉易曉抱怨道,顯然他認為望浦村事件,上級要求他在半年內穩定儋州局勢,一年內徹底控制儋州的目標有很大的責任。

    「剿匪也算是一種反游擊。」薛子良說,「關鍵是要控制民眾」

    游擊隊的力量源泉是民眾,薛子良認為TG的「魚水關係」論點放在游擊隊和民眾身上是最合適的。

    沒有民眾的支持,游擊隊不能得到宿營地,也無法不補充兵員,連吃飯都未必能保證。所以反游擊戰的本質就是爭奪民眾。

    「這個,土匪和老百姓怎麼能說是魚水關係?」有人提出異議,「土匪禍害老百姓很厲害得,老百姓對他們恨之入骨」

    「魚水關係未必是感恩式的,同樣可以是恐嚇式的。」薛子良說,「只要土匪能夠造成一種恐怖氣氛,就能迫使民眾服從和支持他們。這在游擊戰中是不乏其例的。」

    「我們的首要任務不是急著去宣傳我們是王者之師,是給他們帶來福祉的天使,NO,這都不需要。第一個任務就是抽乾水,讓土匪這條魚沒有水。」

    余志潛說:「派遣工作隊做得就是『抽水』,把群眾爭取過來,土匪自然就沒有水了。」

    薛子良聳了下肩:「不錯,派工作隊這樣的做法是最有效的,堪稱從根子上消滅游擊隊的最佳辦法。不過,代價會很大。」

    為了保證工作隊的安全,就不得不擴大每支工作隊的規模,增加更多的裝備。而工作隊本身孤懸在外的狀態又使得他們極容易遭遇各種手段的攻擊,一旦遭到攻擊,前往救援的巡邏隊又會稱為土匪伏擊的良好目標。

    薛子良認為這些潛在威脅都是必須加以考慮的。

    「你有更好的辦法?」

    「不一定更好,」薛子良說,「但是肯定很快見效。抽水的方式是多種多樣的。」

    他隨後闡述了自己的方案。眾人啞口無言。

    「這是日本鬼子和KMT的思路……」

    「很有用的。美軍當年在菲律賓也搞過。事實證明相當成功。」

    「日本鬼子和KMT靠這套最後都沒幹掉TG。」

    薛子良又一次的聳肩,表示出不屑一顧的態度來。

    「難道你們要和日本鬼子去相提並論?」

    薛子良的新方案是:首先進行集村並屯,搞戰略村。

    儋州有許多小型的村落,從獨戶村到只有二三十戶的,廣泛的存在。這些小型村落難以設防,缺少自衛力量,又地處偏僻。是土匪最為便利的宿營地、聯絡點和物資、兵員補給地。所以第一步就是將全州的此類村落全部撤銷合併成戰略村。

    「戰略村的設置並非僅僅集中在儋州-臨高公路兩側。」薛子良進一步闡述,「可以在其他任何有價值的地點。建立戰略村不僅是控制人口,更重要的是通過戰略村來擴大地盤,擠壓土匪的活動空間,而不是縮小地盤固守」

    一個大型的戰略村控制200~300戶人家,在戰略村內派遣工作隊全面清查,建立政權機構,組織民兵。同時進駐一個排到一個連不等的正規軍來支援和監視民兵,戰略村成為一個堡壘。

    「每個戰略村都會成為我們可靠的據點。我們的剿匪部隊可以依託這些村子。儲存糧食和武器彈藥,必要的時候還可以征發當地的人力。利用無線電調度,隨時隨地將各處的部隊投入戰鬥。」

    每個戰略村控制周邊很大的區域,部隊能夠最快的速度投放到全州各地,而不是每次遇到警報或者情報再從州城或者中和公社出來,軍隊的反應時間大為縮短。

    如果在其他地方,推行戰略村政策會爆發出尖銳的民生矛盾:農民被迫離開自己土地,而戰略村本身又沒有足夠的生產資料提供給他們,農民失去生計,生活貧困化,最終起來反抗和逃走。

    日本人在東北搞集團部落制,雖然從剿滅抗聯的最終戰果上來說是成功的,但是造成農民大量死亡和逃亡,幾乎是永遠的失去了民心。同樣,美軍在南越搞得戰略村也弄得聲名狼藉,效果不佳。

    但是穿越者在本時空的海南島有地廣人稀這一極大的優勢。相對於不到五六萬人口,荒廢的土地多得是的儋州,而且穿越者擁有極高的農業開發水平和強大的生產力。讓並村集屯的農民過上溫飽型的日子不難。

    「但是你不能把所有人都趕入戰略村。」劉易曉表示置疑,「特別是那些大型的村落,本身有相當的防禦力量。我們現階段如果強迫他們也進行並村,第一經濟上不合算,第二會把他們推向土匪一面。」

    薛子良點點頭:「這就牽涉到第二個手段了。劃分區域。」

    使用顏色分區,是穿越集團早已採用的手段。但是薛子良的分區更為簡單。

    「顏色分區照舊。但是在此基礎上對全儋州劃分為三種區域。治安區……」

    「我們該叫你薛崗村了──」

    「你不的不承認,他在反游擊這塊做得很不錯。」薛子良並不生氣。對他來說岡村寧次沒什麼特別意義,不過是個稍微聰明點的日本將軍而已。

    他把整個儋州分為治安區、准治安區和非治安區。

    在治安區內強化民兵、警察和政治保衛,全面推行身份證制度。使用通行證制度來限制農民和商販流動,特別是進入准治安區和非治安區的流動。

    對準治安區,首先幫助較大的村寨建立村民自衛組織,使其擁有自衛能力。對背景較為複雜的村子推行集村並屯。不斷對每個居民點內的可疑分子進行肅清和遷徙。重點是對居家土匪和匪眷。對居家土匪進行公審,有嚴重罪行的處死,沒有嚴重罪行的,分配到工地上修路。所有匪眷全部遷徙到治安區內,分散安置。接受群眾性監督。

    對非治安區,則要進行反覆的「討伐作戰」。

    「討伐作戰有兩個目的,第一、迫使敵人不能休整;第二,剝奪敵人的資源。具體來說,在非治安區內建立起戰略村,迫使小村落合併;對有能力自衛的大村寨,派出工作隊進入幫助他們自衛。對三心二意的村落進行討伐,作為必要的恐怖榜樣。最後,進行物資統治,嚴格限制日用必需品的流通。必要的話,採用配給制。」

    「這怎麼可能?糧食配給是個大工程啊。」

    「布匹之類的東西,他們還是很容易搞到的,我們總不能走遍每家每戶,強迫他們把糧食和布匹全交給我們吧。」

    「我沒有說糧食布匹。」薛子良舉起了手,「鹽,不吃鹽,土匪很快就會受不了。」

    會議室裡一片寂靜。這些辦法他們不是沒有想到過,但是沒有這樣系統的聯繫在一起。其次,薛子良談到的做法因為歷史成見的關係,被很多元老認為是「無效」、「凶殘」。而且總是和日本鬼子、KMT反動派之類的詞語聯繫在一起。要使用這些手段在感情上一時間接受不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6:13
第一百三十四節 三角布

    「你這套戰術為什麼不用在伊拉克?聽說你曾經在伊拉克待過。」余志潛忽然問道。

    「假如沒有一個叫『世界輿論』的東西;假如沒有紐倫堡審判形成的所謂『政治正確』;假如沒有一夥只會扯淡自以為道德聖人的老歐洲;假如沒有一群無孔不入的記者……」薛子良說,「我們早就放手大干起來了。」

    「其實還是干了嘛。」

    「束手束腳和肆無忌憚這能是一回事嗎?」薛子良一笑,「我愛臨高,我愛元老院。我也愛這個時空。」

    陳連儉瘸著一條腿,慢慢的背著一隻大藤筐往工地走去。籃子裡裝著今天的午飯:紅薯粉、米粉混合做成的「饅頭」和鹹菜。他的老婆挑著擔子,一前一後兩個加了蓋的大鐵皮桶。

    中和公社的一處基建工地上,新近遷徙來的望浦村的村民正在監督下幹活挖土方。他們不論男女全被剃光了頭,一個個只用草帽遮陽。身上穿得是再生布做得標準勞動服,胸口逢著一塊藍色的三角布。中和公社的百姓不知道這個藍色三角的意思。但是在帝國的政治秩序裡,藍色三角是表示「需要公開監督」的意思。

    他們被告知,任何時候也不能撕下這塊三角布,否則以通匪論處。通匪的這個罪名不管是什麼時代下場都是很恐怖的。

    自從到了中和公社之後,村民們不論男女每天都在工地上忙碌,一個個滿臉滿身都是灰塵。一天連續十二小時的土方勞動和每人每天定額的土方量讓剛剛遷來的望浦村村民們感到異常的困苦──這比農忙的時候還要累。

    村裡的小夥子在他們抵達這裡之後幾天內就全部給抓走了──他們一到中和公社,就有澳洲人來登記挑選,18~25歲的小夥子只要不是缺胳膊少腿的全被帶走了。

    「你們不用怕,你們是給澳洲首長當兵去。當兵最光榮,有吃有喝有軍餉,退伍還給退伍金。」

    一個穿著筆挺對襟小褂子的澳洲人大聲的吹了一番如何好之後,村裡的年輕人就被一個接一個的拴著胳膊,捆成一串的直接帶到港口送上了船。

    很多人哭了起來──被抓了兵,就等於是再也回不來了。雖然每戶有人被帶走的家庭都得到了一疊花花綠綠的紙片:澳洲錢。

    澳洲錢在中和公社的確能夠買到各種各樣的東西,家裡有人被帶走當兵的家庭很快就從中和公社的合作社代銷店裡買到了各種各樣的商品,從家庭用品、工具和日用品。兒子被抓走當兵的痛楚也稍微少了一點點。

    然而更大的災難又降臨了。誰也沒有料到,接下來輪到的是村裡的孩子。所有七歲到十七歲的孩子,不論男女,一個不少的全部被帶走了。

    到處都響起了撕心裂肺的哭叫聲,但是明晃晃的刺刀在村民們眼前晃動,這裡不是原來的村子,村民們不熟悉地形,臨時搭建的窩棚裡也藏不住任何人。這些孩子被全部帶走。

    上次那個來抓兵的澳洲人這次又來了,對村民們發表了如下的安慰之詞:「你們放心好了,孩子們到了臨高有吃有喝,還管唸書發零用錢。這樣的好日子哪裡去找啊。」

    「老爺,小的們不要孩子唸書,只求能留在身邊──」

    「小的孩子年齡還小,一個人去唸書沒人照顧。」

    ……

    這澳洲人臉色一沉,訓斥道:「你們哭哭啼啼的做什麼,你們的孩子等到過年的時候自然就會回來看你們的。誰再也囉嗦明天土方指標翻倍」

    所有人都噤若寒蟬──現在每天連著幹上六個時辰也只能每天勉強完成工作量,再翻倍還能活麼?

    工地上終於響起來收工的號子。望浦村的村民勞工從工地上陸陸續續的下來吃飯再休息片刻。全部時間不超過半小時。

    「不叫我們種地,叫我們挖地。這算是什麼事。馬上皇糧國稅不交了?」有人邊吃著混合面饅頭,邊發牢騷。

    「好歹在儋州挖地,沒給你弄到臨高去挖地。」

    「澳洲人來了,還交屁個皇糧國稅」有個四十來歲的漢子拍了拍屁股,拿起塊咸蘿蔔大嚼起來。

    「澳洲人難道不要徵糧?我聽說去年在臨高也徵得。」

    「我們的地都給他們收了,拿什麼繳糧。」

    「也不知道我們家的閨女去了怎麼樣了?」一個人唉聲嘆氣的說道。「不會給澳洲人拉去賣了吧。早知道這樣我就先把她的親事給定了,還能落一筆彩禮。」

    「你女兒被澳洲老爺收房了。」

    「要這樣就好了。我看沒這樣的好事」

    「女孩子要去就算了,為什麼把半大小子都弄走?」

    「你不知道契哥契弟嗎?說不定澳洲人專好這口呢。」

    ……

    陳連儉一言不發──他到了中和公社之後,家裡的三個女兒全給抓走了。他原以為自己的老婆也不能倖免,但是澳洲人對此顯然不感興趣。因為他有殘疾,就讓他們夫妻負責給整個望浦勞動隊做飯。

    陳連儉和他老婆的三角布是藍色鑲著黑邊的,如果他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一定會嚇得膽顫心驚──這是「潛在危險分子」的意思這樣的人只要稍有異動就會可以被擊斃。

    他雖然不知道這塊三角布到底是什麼意思,但是猜也猜得出來是一種標記。中和所裡的百姓很多,有原先當地的軍戶,也有從其他地方遷徙來得,但是他們中得大多數人身上並沒有被縫上佈三角。

    一開始他還弄不清這種標記是好還是壞,直到他發現其他村民的兒子沒有全部被強制當兵,少數當兵的也是在本地的當「警備連」的兵和民兵。小孩子也沒有強迫都去臨高上學──除了少數孤兒和孩子多的家庭的孩子之外,多數小孩子進得是公社本身開辦的國民小學。陳連儉意識到他們是被打入另冊了。自己之所以戴得是這種與眾不同的藍色三角,顯然和過去當過土匪有關。

    不用說,只要稍有風吹草動,自己就是被拉出去砍頭的命。想到了這裡,陳連儉肝膽俱裂,簡直就想立刻逃走。

    當然,逃走是不可能的。且不說他腿腳不便,就算能夠逃出去又靠什麼維生呢?再說望浦村這個地方的房子已經被全部拆光了,地裡的莊稼沒人收拾,大約早就被糟蹋光了。村子的宅基上留下得只是許多掛著腐爛屍體的毛竹而已。

    旁得村有人偷偷跑回原先村子裡的,但是他們都被抓了回來。這些人隨後也被戴上了藍色的三角,和他們村的人一起挖土方,運木料。

    幾天前,他在工地上遇到了另外一個戴著鑲黑邊的藍三角的勞工,對方瞧見他也愣了以下。乘著四下無人注意,陳連儉對了一句土匪的切口。倆人立刻就對上線了。

    原來對方也是一個居家土匪,工作隊到村進行大規模的清查戶口的時候把他給揪了出來。

    「太慘了。老子的一點家底全給他們抄光了。」這個土匪一邊膽顫心驚的望著四周,一邊說。

    「老婆孩子沒事吧?」

    「老婆沒事。我的幾個兒子都給他們抓走了。說是去『唸書』。唉」這前土匪嘆了口氣,「誰知道被他們抓去幹什麼了鬧不好已經給他們販賣到澳洲去了」

    「販賣到澳洲?」陳連儉打了個冷戰,這倒是他沒想到的。

    「是啊,要不他們抓小男孩做什麼?」他唉聲嘆氣,「也算老子當土匪遭了報應」

    陳連儉望瞭望四周:「掌櫃們如今怎麼樣了?」

    「李蠻子前幾天被打死了,他帶著幾個親信下山搞糧食和鹽被抓了,這會和他手下頭目的腦袋正掛在儋州城門口呢」

    「其他人呢?」

    「聽說都在躲。最近澳洲人殺人殺瘋了……」他又縮著脖子看了看周圍,急匆匆的說道,「儋州城外掛滿了人頭。不管你是大掌櫃還是小嘍嘍。抓到就是殺頭。像我們這種也給殺了不少。」

    陳連儉覺得脖子後面一涼。趕緊問:「為什麼要殺?」

    「人願意殺就殺唄──你不知道吧,澳洲人到了各村都搞了『清算』,只要十個村民咬你是土匪,拉出去就殺。奶奶的,都瘋了。反正平時人緣好得就不大容易出事……」

    「他們敢咬?」

    「當面不敢,背後咬,誰不敢?澳洲人鬼得要死」

    說著話他看到有步兵正在過來,趕緊眨巴了下眼睛溜走了。陳連儉原本就忐忑的心愈發不安了。澳洲人在望浦村吃了個虧,這回是非要千倍百倍的討回來不可了。自己這種池魚也難免要遭殃。

    晚上他和老婆刷鍋之際,幾個戴著藍色領章的假髡忽然來到了工地上的大廚房。

    「你是陳連儉?」

    「是──小的就是。」陳連儉看著他們殺氣騰騰的面孔和腰裡的澳洲轉輪手銃,心裡覺得不妙,腿肚子都軟了。

    「馬上和我們走一趟。」

    「這個,為什麼……」陳連儉口吃起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6:15
第一百三十五節 金立閣的使命

    「幾位副爺」他老婆一下撲到為首的人的腳下,抱著他的消退哭叫哀求起來:「他瘸了腿就不干這買賣了──都好多年了你們就高抬貴手,繞過他一個廢人吧。」

    「沒事,不會要他死得。」為首的藍領章說,「只要他老老實實的回話,過幾天就會回來了。要是不老實──」他故意頓了下,「就不好說了。」

    陳連儉過了二天才被從辦公室裡被放回來,他的腰都直不起來了。眼神渙散。鬍子拉碴。

    「你的交代很不錯,我們希望你不要有任何的顧慮,還隱瞞了什麼……」

    「不敢,不敢,」陳連儉點頭哈腰,幾乎要哭出來了,」我,我可是什麼都說了,一點沒敢隱瞞。」

    「回去之後好好幹活這裡的事情不要提,明白嗎?」

    陳連儉瘸著腿,步履艱難,但是卻拼著命的走,離這個鬼地方越遠越好。

    他在這兩天時間裡,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部說了出來。土匪們的通常在哪裡活動,有字號的土匪叫什麼,黑話……

    他感覺自己就好像在油坊的輥子裡,被慢慢得擠壓出一點一滴直到最後變成一張乾枯的皮。

    只要和土匪沾邊的人物,都逐一享受了這樣的待遇。這種「談話」不僅限於土匪,也包括普通百姓和本地的大戶縉紳。

    戰略村的推進也在不斷進行中,從臨高來了遠程勘探隊和臨高建築總公司的城建規劃方面的專業成員,他們將協助儋州當局正確的對戰略村進行佈局。確保未來每一個戰略村都能欣欣向榮的發展起來。

    「特裡格神父正在侯見廳。」昂布萊爾小聲的稟報導。

    「請他進來。」傑蘭扎尼坐在座位上,望著窗戶上新近鑲嵌著的大幅玻璃──這是澳洲人的玻璃板,能夠做得即大又薄,重量輕了許多,無需使用密密麻麻的鉛條小格就能鑲嵌在窗戶上了。

    大幅的玻璃窗使得屋子裡的光線變得非常明亮,以至於在幽暗的房子裡工作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傑蘭扎尼一開始很不適應。

    和臨高的貿易使得澳門變得愈發繁榮,大量的貨物從這裡被運往歐洲和西亞。臨高的大幅面玻璃甚至開始返銷到歐洲去──即使加上遙遠里程的運費和損耗,這種玻璃也比歐洲粗笨厚重的小塊的玻璃要便宜。

    與此同時還有大量的鐵尖蘸水筆──書寫起來比鵝毛筆流暢,無需細緻的削筆尖──不好用了只要換一個就是。而且澳洲人還說,廢的筆尖還可以以對折的價格回收。

    更不用說大唐公主這包裝精美的大黃酒了。耶穌會在這上面賺了數不清的錢。光那個美麗的瓷酒瓶就成了許多當地人收藏的目標。而每隔3個月,大唐公主的酒瓶的瓷器質地和造型就會有一次改變,這使得許多人趨之如騖的掀起了一股收藏熱潮

    然而讓會長大人最為擔心的是,澳洲人居然向教會銷售起拉丁文版本的《聖經》、《教義問答》起來了。

    他們銷售的宗教書籍不但價格低廉,而且印刷堪稱精美,還有許多不同的版本。有大字本,也有袖珍本,還有所謂的「繪圖本」,裡面有許許多多的插畫。

    傑蘭扎尼親自審閱過每一種版本,發現這些版本不但和教廷欽定版本在教義方面別無二致,在校對上更勝一籌。比教廷的版本還要完美。

    「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傑蘭扎尼感到了震驚。一個失落的教會竟然在經書的字句上和教廷的欽定版本別無二致──這也太古怪了。

    但是古怪歸古怪。臨高的印刷的宗教書籍在價格上遠遠低於德國人印刷的。很快,耶穌會的商船就向歐洲販運起書籍了──要不是臨高方面表示目前產能有限,這樣的買賣作得還要大。

    臨高,真是一個奇怪的地方。傑蘭扎尼對這個地方和澳洲人的興趣與日俱增。

    「我的孩子,你已經準備好去海南島了麼?」等這位神父吻過他的戒指之後,會長問道。

    「是的,會長大人。」來人謙卑的說道。

    特裡閣神父去臨高的事項,幾個月前就決定下來了──他和另外兩位修士將去補充幾個月在黎區先後蒙主召喚的兩位修士。但是大明軍隊對臨高的討伐使得這件事情被耽擱下來了。」

    他們原本計畫搭載黃順隆商行的一艘船。但是黃順隆已經得到消息:大明對臨高的澳洲人動手了,軍隊渡海到了瓊州,同時大明的戰艦封鎖了瓊州海峽。

    「現在什麼船都過不去,硬要過去的話恐怕會船貨兩失。」黃順隆表示最好還是等時局安靜了再去。

    大明對臨高的澳洲人動武的消息教會最早是從陸若華的信件中得知的。這個消息一度讓耶穌會非常緊張──臨高的傳教事業剛剛開了一個好頭,他們不希望此事就此夭折。為此,傑蘭扎尼立刻寫信給北京的教團,要他們看看是否能就此展開一些活動。

    不過陸若華對澳洲人卻很是看好,他在信件中認為大明軍隊必敗。因為澳洲人已經組織了一支」全遠東最強大的最訓練有素的軍隊」。

    在緊張的等待中夏天到了,而大明軍隊的潰敗消息也傳到了澳門。瓊州海峽的封鎖已經解除──廣東的西部海域成了澳洲人的天下。

    傑蘭扎尼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我知道:您原先想到杭州去接替您的叔父在杭州的傳教事業。不過,中國傳教的未來不在那裡。而是在臨高。」

    特裡閣神父又一次聽到了這個詞,他低了下頭。

    兩年前他被從弗蘭德派到遠東的時候,他以為耶穌會將會讓他去接替自己那位偉大的遠方親戚,曾經得到教宗恩寵,卻於不久前在中國杭州蒙主榮召,安息主懷的金尼閣神父。而他本人對這個馬可波羅的「天上的城市」抱有濃厚的興趣,很想親眼去看一看這座傳說中的城市。

    然而他達馬尼拉之後,臨高就好像一個魔咒一樣在教會中傳播。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成了天主教會在遠東最大的興奮點,遠遠超過了當初在日本說服大名受洗和在北京設立教會。許多教士都希望在這塊土地上為天主播下信仰的種子。

    關於臨高的澳洲人的一切,都成為當地教會和紳士們極其熱門的話題。紳士們垂涎於澳洲人的財富,而教會把澳洲人在海南島的出現看做是上帝的指引。

    從澳門來得《陸若華神父通信集》抄本成為教士和紳士的搶手之物,每個人都在設法借閱。相形之下,利馬竇和他的後續者在中國奮鬥了幾十年取得的成績,似乎都變得微不足道了。

    許多神父都期望去臨高,但是耶穌會已經牢牢的保持了對臨高和海南島的傳教特權──而且這一特權已經經過了宗座的恩准。

    去臨高意味著極高的死亡率。接連三年時間裡已經有二位神父在前往臨高的「野人區」傳教的時候不幸染上了瘟疫蒙主召喚了。倒是陸若華神父一直身體康健,他幾次染上瘟疫,都奇蹟般的痊癒了。

    在知道自己即將被派往臨高之後,特裡格神父已經翻閱了《利瑪竇中國札記》和所有他能找到的有關中國的書籍手稿,除了找到幾份在1560、1563和1584年傳教士進入過海南島的報告之外就是知道了利瑪竇在中國朝廷中的最大的助力之一,中國大臣王弘誨就是這個島上的居民。他的家族現在依然在本島上一個叫定安的城市裡。他的兒子保羅在當地堅持著一個小小的教會。不時還到澳門來請示教務上的事情。

    耶穌會原本對定安的這個小傳教點有極大的興趣,但是澳洲人的出現使得他們對海南的傳教的注意力完全轉到了臨高。

    傑蘭扎尼會長介紹了一些關於海南島和臨高的情況。目前控制著臨高的是一群自稱來自」澳洲」的中國人,正是他們邀請耶穌會的神父前去傳播主的福音。」澳洲人」不同於普通的中國人,他們聰慧靈敏,待人如同歐洲最優雅的紳士一般謙和有禮。這番談話使金立閣神父對自己的事業充滿了信心。

    「臨高的教會已經有了很大的規模。」傑蘭扎尼疲憊的撫摸了下額頭,「但是他們完全處於澳洲人的控制之下。」

    「我明白您的意思。」

    「不,您不明白--」會長的嘴角露出了笑容,他打量著這位神父。

    「--您的任務,是擴大天主的羊群,而不是在羊群中製造糾紛。」

    「是的,會長大人。」

    「你要多觀察澳洲人,他們是另外一種與眾不同的中國人。」傑蘭扎尼的臉上露出了奇怪的笑容,「你好好的觀察他們,時刻記得要向那些沒有信仰的人傳播天主的福音--但是,不可觸怒他們。」

    「我明白,會長大人。」

    「蘭度先生將陪同您一起去臨高。」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6:16
第一百三十六節 教團的人們

  「那個奇怪的意大利人?」特裡閣不滿的說,「我覺得他是個可疑的人。」

    除了魏斯?蘭度之外陪同他前往臨高還有一位年輕的教士,名叫塞西里奧。他是金立閣的學生,這位修士對他十分尊敬。

    將隨他們的一行一起前往臨高的還有許多的貨物。除了按照雙方供貨協議銷售給臨高的各種貨物之外,還包括耶穌會的禮物:教堂裡的聖器、教堂的裝飾物件、十字架、彩色玻璃畫、大型鑄鐵吊燈、燭台和各種雕塑等等等等,琳瑯滿目。許多東西都是從菲律賓甚至歐洲購買來得。特裡格神父──或者按照他自己新取的中文名字:金立閣──看著這長長的貨運單感到驚訝

    「要運這麼多的東西?」

    「在臨高又要有一座新的教堂落成,另外他們還準備擴大在臨高的總堂和修院。」

    「既然澳洲人有自己的教會又有教堂和修院,他們擁有世界上最好的的工匠。為什麼一切用品都要由我們提供?」金立閣感到難以理解了起來,」還有三千個小十字架,這也要由我們提供嗎?」

    「是得,這是傳教協議的一部分。」

    「上帝啊」金立閣畫了個十字,」他們還算是天主的羔羊嗎?」

    「澳洲人中間有許多人是無神論者。」科曼熱神父說到這個詞的時候畫了個十字,「上帝保佑。他們中的確有天主的信徒,但是真正掌握權力的卻不是他們。」

    掌握權力的是一群再市儈也沒有的商人──這是科曼熱神父的感覺。

    金立閣的臉立刻就白了。在他的心目中「無神論者」是比「異教徒」更為恐怖的存在。

    「不過他們的紳士都是些溫文有禮的人,學識過人。他們的心靈──」科曼熱遺憾的嘆了口氣,「願天主的光照耀到他們黑暗的心靈中……」

    「這是澳門耶穌會的最高機密。」科曼熱神父從一個上鎖的文件櫃裡取出一份文件,「您可以在這裡看,把它記在心裡。」

    科曼熱神父交給他的,是根據陸若華神父的來信秘密撰寫的一份文件。

    在教會中傳閱的他的《臨高通信集》並非全本。很多關鍵性的內容被耶穌會刪除了。耶穌會吸取了當年在日本傳教的教訓,堅決不允許其他修會插足海南島傳教。不僅要求傳教特權,還將關鍵性的信息完全的控制起來。

    這份文件,牽涉到了臨高的統治者們──元老的宗教狀況和思想傾向。

    其中的一份名單就是澳洲教會中的主要神職人員狀況和陸若華已經發現的澳洲人中間的天主教徒以及其他宗派的信徒。

    臨高的天主教徒包括在黎區發展的現在已經發展到上千,修院裡的男女修士也有過百。但是耶穌會更看重澳洲人中間的天主教徒──他們很清楚,土著信徒在臨高的權力結構中是不起任何作用的。

    儘可能的在元老中發展新得信徒才是耶穌會的當務之急──這也是耶穌會交給金立閣的一個主要任務。只有這樣耶穌會才能在澳洲人的元老院中擁有影響力。

    「臨高教會現在是由一個叫吳石芒的修道院院長的管轄之下,他的正式頭銜是臨高修院的院長。」科曼熱神父介紹道,「同樣,他也是澳洲人元老院的一員,享有貴族的權力。」

    「他是個虔誠的信徒嗎?」修道院長這種油水極大,財產權所有權複雜的職務,在歐洲時常被人認為是教會的主要腐敗分子。

    「啊,根據陸若華兄弟的來信,吳院長是一位能幹的修院院長。非常的能幹。」科曼熱說道。

    這話的意思就是他在經營修道院上很厲害,但是在宗教上面不甚熱心。

    「他有受聖品嗎?」

    「我想是沒有。」科曼熱神父微笑著,「陸兄弟說看不出他像一位受過聖品的院長。」

    「他是一位世俗院長麼?」

    「很難說,我們始終搞不清澳洲教會的具體組織。感覺他們有很大的隨意性。」科曼熱評論道,「還有一位是他的助手,百仞教堂的司鐸白多祿。」

    「白司鐸是一位很好的教徒──他曾是陸兄弟的助手,在傳播福音的時候出了許多的力。同時他還是位神學家──他提供了漢語版的《教義問答》。」

    「感謝天主。」

    「迪亞娜?門多薩小姐。是位虔誠的信徒。」

    金立閣感到失望:「只有這三位嗎?」

    「是的,就陸若華兄弟的信件來看,澳洲人元老院的元老裡只有這三位是天主的羔羊。」科曼熱皺著眉頭說,」元老院裡還有清教徒。」

    「上帝」金立閣叫了起來。

    「是兩個歐洲女人。陸兄弟說她們說一口奇怪的英語。」

    「她們是英國人嗎?」

    「我想不是。除了有歐洲人的相貌之外,她們的行為舉止都和其他澳洲人沒什麼兩樣。」科曼熱神父慢慢的說道,「雖然她們是異端分子,但是似乎對宗教並不感興趣……」

    「沒有清教徒的禮拜場所嗎?」

    「沒有。」科曼熱說著不無遺憾的嘆了口氣,「但是他們有另外一個強大的異端教會。叫『道』。」

    「利瑪竇神父在的著作中提到過:這是中國人的土生偶像崇拜……」

    「正是。不過澳洲人的『道』場所中是不設偶像的,陸若華神父在信中談起過此事。」科曼熱神父說,「不幸得是,臨高的澳洲元老們似乎對『道』比較青睞。」

    「他們是『道』的信徒?」

    「不,正如我說過得那樣,他們大多是無神論者。」

    「這就是說,他們並非因為信仰而青睞『道』。」

    「沒錯。」科曼熱神父說,「我認為澳洲元老們與其說信仰『道』,不如說把它作為一種統治的工具。『道』的教會首領是一個姓張的年輕人。他有一手精妙的中國傳統醫術,靠著這個得到了許多信徒的擁戴。特別是在野人的地區,聽說十分受歡迎,是你在傳播福音的道路上的一個主要對手。」

    「可惜我不懂醫學。」

    「論及醫學,不管是中國人的還是我們的都沒有澳洲人強。他們需要的是藝術人才。澳洲人缺少畫家、歌手和雕塑家──啊,不過按照陸若華兄弟的說法,澳洲應該不缺少這樣的人才,但是他們似乎沒有到臨高來。您是一位一為藝術家,擅長雕塑和繪畫,塞西里奧兄弟懂樂器,這些在臨高都會很有用──有利於你們更多的接觸澳洲人。」

    「最後,我要提醒你注意何影這個人。在澳洲人的世俗政權裡,他的頭銜是『宗教事務官』。這是一個權力很大的職位──看起來,澳洲人和荷蘭人或者奧斯曼人執行的類似的政策:允許各種信仰和異端在國內流傳。而他就是所有宗教事務的總管理人和仲裁者。」科曼熱神父說,「適當的給予他一定的好處會對傳播福音的事業帶來很大的好處。」

    「是,不過,我看到陸若華兄弟的信件,澳洲人對禮物似乎不感興趣。他說澳洲人是他見過的最廉潔最正派的統治者。」

    「哦,您不能餽贈那些高價值的禮物──他們不會稀罕的。難道他們會稀罕一隻威尼斯雕花杯或者其他什麼東西?」科曼熱神父說,「您的才智到哪裡去了?繪畫,雕像,或許他們還有建築的需要……」科曼熱神父慢慢的抬起眼皮的看著他。

    「是的,我明白了。」

    「另外,澳洲的教會與我們很不一樣。教徒們是不守大齋的。」

    「上帝」

    「據這位吳院長說:澳洲的教會自古至今就是這樣。」科曼熱神父說,「這個問題並非不可原諒。我相信宗座會為此給予一道專門的赦令。」

    金立閣神父懷著驚訝、憧憬和種種幻想回到自己簡陋的下處──收拾起他的行李來。一個教士沒有多少行李,幾件替換的衣服而已。最要緊的,是繪畫上的用品。用來繪畫的畫筆、顏料、油脂和各種零碎的東西──很多不但本地買不到,即使到歐洲也得在意大利才能買到。當初他到遠東來得時候就帶了許多。

    神父有一個作為隨從的見習修士,名叫約翰?德莫特,來自「聖徒之島」──愛爾蘭。這位見習修士長著一頭火紅的亂發,蒼白而瘦弱。他不僅來見習當修士,也師從於他學習繪畫。神父對這位年輕勤奮的修士很是喜愛,經常將許多繪畫技法傳授給他。

    德莫特修士正在房間裡繪製著一副聖像畫,金立閣仔細的看著他在畫板上塗著明朗的藍色──這是在威尼斯才能買到的特殊的藍,這樣大片的塗抹在一幅不高明的繪畫上讓他有些心疼。德莫特的技法很好,畫像卻顯得非常呆板--金立閣知道他的這位弟子在藝術上的才能很是有限。但是他非常的狂熱,不管是對信仰還是繪畫。

    「你的畫快要完成了嗎?」

    「很快就要完成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6:17
第一百三十七節 檢疫營裡的五個人

    「等你完成之後就把東西收拾起來吧,我們就要去臨高了。」

    「是麼?師父。」德莫特興奮的說道,」聽說臨高的澳洲人修建了許多的教堂和修道院。」

    「不,沒有許多,不過三四座而已。」

    「他們會同意我為教堂繪製壁畫嗎?」

    「當然,我想他們不會拒絕的。」金立閣想,他倒是個單純的人只想著畫畫。

    儘管傑蘭扎尼和科曼熱神父都向這個小小的傳教團保證,澳洲人很歡迎他們去傳教,而且他們對教士很是友好。必然會熱情的招待他們。但是金立閣的信心從到達澳洲人的地盤後就開始動搖。

    耶穌會的船進入瓊州海峽沒多久就遭到澳洲人的巡邏艇截停,接受檢查。特裡格神父發現即使戰爭已經結束,整個海峽裡依然瀰散著緊張的戰爭氣氛。估計明朝政府要的武裝討伐還沒有完全的了結

    神父用廣東白話向登船檢查的澳洲士兵解釋了自己的身份和來意,還出示了耶穌會的證明文件以及傑蘭扎尼會長的親筆信,但是船上的澳洲軍官似乎對這些都沒有興趣,態度十分冷淡。特裡格神父默誦了一段禱文,看來陸若華神父的關於主的榮耀已經遍照臨高的說法是言過其實了,在這裡傳播主的福音並不比在中國的其他地方更輕鬆。

    「你們隨巡邏艇前進。」軍官命令船上的水手。說著幾名士兵控制了操舵的位置和船上的要害部門。

    船在巡邏艇的押解下向臨高駛去,海峽裡依然空空蕩蕩,沒有其他船隻在航行,只有澳洲人的船隻在海峽裡掛著藍白兩色的旗幟,耀武揚威的在海峽內宣示著統治權。

    他們的座船被兩艘單桅巡邏艇的「護送」到博鋪港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簡直光怪陸離,目不暇接。

    特裡格神父與他的隨員們還沒有從巨型鐵船、碼頭上的火車和蒸汽起重機所造成的驚詫中恢復過來,一隊帶著上了刺刀的步槍的海兵已經過來包圍了他們。不論他如何高聲的宣佈自己是耶穌會的使者,是到這裡的教會上服務的。士兵們充耳不聞,連推帶拉將他們弄進一座龐大的建築裡。在這裡神父被迫與同伴們分開,單獨接受了一段漫長的,令他頭昏腦脹地訊問。

    訊問的人說著一口極好的意大利語──不過發音和詞彙有些古怪。當他知道特裡格神父來自佛蘭德的時候,立刻改成了德語,而且表示很抱歉自己只會高地德語。

    「您不用遷就我的語言。我能說意大利語,高地德語也不成問題。」特裡格神父心想,所謂澳洲人的「博學」、「多才」的說法果然不假。

    對方客氣的言論和他的訊問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被翻來覆去的問了許多問題,有的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詢問。包括他原本不想說得一些私人問題也被這樣問了出來。

    特裡閣神父這會已經不知道在胸前劃了第幾遍十字了。嘴裡默默的唸誦著**。儘管他以基督徒應有的最大忍耐安撫著自己的。但是眼前的這種待遇超乎他的想像。

    「這算是懷疑還是一種折磨?」他暗暗問自己。同時不由得擔心起自己的夥伴來了。

    令人筋疲力倦的詢問終於告一段落,象被送來的時候一樣突然,兩名穿著束腰短衣,腰帶上掛著奇特短火槍的人帶著他走出房間,穿過一連串走廊和樓梯。

    陰森森的走廊和樓梯,光線是從上面的玻璃天窗裡投射進來的,走廊裡的每一扇門都禁閉著,門口寫著紅色的號碼。

    儘管每一扇門都緊閉著。他還是能聽見有什麼東西在按照一種節奏在噼噼啪啪地響,還有模模糊糊的口述。尖厲的鈴聲響個不停──他不知道那是什麼,那不是教堂的司鐸們搖得鈴鐺,而是一種激烈緊張尖銳的聲音。經過一段走廊時,那裡有大型的窗戶。他望了一眼窗外,看到遠處的海灣,還有載運自己到臨高來的那艘船隻,苦力們正在卸貨。

    不知怎麼得,特裡格神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他驚恐地以為自己會被帶去某個密室秘秘密處死。

    要是這樣他連懺悔都沒做過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允許一位兄弟來為自己做懺悔?當他開始默念懺悔禱文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走出了後門,處於一片陽光下的廣場中間,他的夥伴也在這裡,一個個帶著迷茫的神情。兩個腰佩短槍的人鬼魅似地不見了,另一隊荷槍實彈的士兵又把他們押送進了圍著一圈鐵網的空地裡,空地中間聳立著一排排低矮的房屋。特裡格神父在被推進當中的一所房屋裡時,只來得及看見門楣上掛著」檢疫營」這三個漢字的牌子。

    口哨吹出來的曲子在檢疫營的房間裡迴蕩。特裡格神父很不喜歡這首曲子。儘管他從未聽說過威爾第,但是這奇怪的音樂依然攪得他心煩意亂。

    長方形的房間很大,從雙層的床鋪數量來看足夠可以睡上12個人。房間乾淨整齊。但是此刻裡面只有傳教團的五個人。塞西里奧修士,神父對這個虔誠恭謹的年輕人寵愛有加,這年輕虔誠的傳道士跪在草蓆上,手裡緊緊攥住玫瑰念珠,嘴唇已經哆嗦著發白了。約翰?德莫特卻一直在窗前著迷的看著海灣另一面的巨大的鐵架。

    「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他叫道,「這樣纖細的結構,毫無支撐居然能夠建得如此之高這簡直是不可能存在的」

    還有那個魏斯?蘭度帶來的黑鬼,坐在靠近門口的爛稻草上,在享受過澳洲人的不可思議的衛生檢疫服務後,連他一貫痴傻的臉上也露出了困惑不解的表情。他到這個房間之後,徒勞的搜尋了半天──神父知道他肯定是在找吃得。

    最後是口哨聲的源頭,耶穌會派給他的隨員魏斯?蘭度,總想擺出貴族派頭卻一望而知是個出身卑賤的地道兵痞。這傢伙把毯子鋪在草墊上,半倚著牆,舒舒服服地躺在牆角吹著小曲兒。似乎對眼前的局面滿不在乎。

    這是個危險分子,亡命之徒特裡格神父對自己說。而更讓他感到害怕的是:蘭度是個非常可疑的異端嫌疑者。這不僅因為他在澳門時不時流露出的奇怪舉止和言論,而且剛才在被澳洲人強迫脫下衣服淋浴的時候,他一眼瞥見魏斯裸露的脊背,上邊紋著的怪異圖案,讓神父差一點以為自己看見了魔鬼的化身。他開始暗中埋怨傑蘭扎尼給他派來的這個隨員──異教徒,他已經在心中對魏斯?蘭度下了斷語:偽裝虔誠的異教徒,或許更糟,是個邪教徒。

    這裡真是乏味無聊透頂,魏斯換了一首曲子,一邊吹一邊想。他們已經被禁閉在屋子裡兩天了,四個白人相互之間說過的話不超過五句話。牆角那邊神父誦經的聲音又低了下去,如果說威爾第的凱旋進行曲吵得他坐臥不寧,那麼風流寡婦簡直算得上地道的陰穢小調了。

    魏斯幸災樂禍地看著神父正在竭力控制自己,不把他的慍怒流露出來。他很害怕,魏斯?蘭度思忖著,澳洲人,或者說臨高的中國人的一切所作所為把兩位傳教士嚇得要死,相比之下,那紅頭髮的愛爾蘭人還好些。至於那個有些神經質的年輕修士,強制身體檢查讓他嚇掉了魂,幾乎昏死過去。特裡格神父自打在臨高角看見所謂」聖船」以後,就一直劃著十字──當然,以他的見識水準認為那是魔鬼的產物也不足為奇。

    神父沒注意到他的隨員看見那條高大的輪船時所露出的微笑。魏斯很喜歡」聖船」給他帶來的一種熟悉與親切感,在另一個世界,過去的幾年中他和他的同伴們曾多次搭乘著一艘看上去同樣破舊的波蘭貨輪,向塞拉利昂和剛果運去成噸的軍火彈藥。

    窗外鬧哄哄的。有人在大聲的喊著:蘭度不懂中國話,但是知道這有節奏的吼叫聲是口令。他能看到窗外的鐵絲網的另外一面的大片空場上:一群穿著一模一樣的灰色土布衣服──在修士看來這根本不能算衣服,只是身上套著一隻口袋而已,這些人的腦袋被剃得精光,穿著草鞋,正在一個澳洲士兵的棍棒下操練隊形。

    開始他以為這些人是新兵,但是看到他們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之後,蘭度放棄了這個想法。顯然這只是一種日常軍事操練,目的無非是強迫這些可憐蟲遵從紀律,形成對命令絕對服從的條件反射。

    「這真是一個極權國家的典型範例。」他在心裡這樣評價道,在草墊上翻了個身,想換一個更舒服的姿勢。口袋裡有個硬邦邦的東西硌在了腰上,那是煙盒。魏斯實在很想掏出一支澳洲紙煙來美美地抽兩口。他把這個衝動連帶口水一起嚥下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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