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臨高啟明 作者︰吹牛者 (連載中)

 
slayeroc 2012-7-31 12:38: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12 1002907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7:41
二百一十八節 現場調查

    駐在警乖乖得站在那裡被許可痛罵了一頓──許可是有資格罵他的,在舊時空許可干過警察工作。要不是他的志向是情報和海軍,他早就該在警察總部裡混上一個高級職務了,起碼不比慕敏低。

    警察總部給歸化民警察制訂了詳細的工作流程和辦事手冊,許多東西都做了簡化,儘量做到通俗易懂,但是許可到「警察閣子」一看,駐在警的辦事水平只能用一塌糊塗來形容。相形之下,幾個派出所的警察業務素質要好得多了。看來還是要有元老帶著辦事才容易上正軌。

    現在有一個本地的士兵可以供差遣,比這一問三不知的警察要強多了。當下許可關照他帶路去打聽消息。

    安熙已經在縣衙監獄裡問來了「姦夫」的口供──不過按照馬甲的提議,還是按照現代法學理念,改叫「嫌疑人」合適。

    至於「淫婦」──改叫「當事人」──馬甲關照暫時把她送到縣衙監獄「保護性拘留」起來──他深怕鬧出什麼有男方宗族搞出抓姦沉豬籠之類的把戲,到時候事情就鬧大了。

    現在許可親自來蒐集倆人的通姦證據。法學會的辦案人員經過一番討論之後發現這案子還有點不好弄。他們查詢了下大明律和大誥的相關規定,發覺通姦問題,大明律的規定是除非是當場「拿姦」,人贓俱獲,否則是「非奸所捕獲勿論」,也就是說僅僅靠風聞或者事後得知,官府是不管得。

    就算是當場拿獲,也不過是姦夫姦婦均「杖九十」,姦婦「從夫嫁賣,其夫願留者,聽。」只是限制不許嫁賣與姦夫。

    從這一點看,大明律對通姦罪的實際執行力度並不大,甚至可以說是很輕微的。所謂的「嚴厲」不過是法律豁免了本夫「登時格殺」的罪行而已。而且事後殺害姦夫姦婦依然是要追究法律責任的。

    「我覺得這法學思想還算先進。」安熙評論道,「重證據。」

    「先進是先進,但是我們的案子就難弄了。」許可想,這一來,按照大明律這「姦夫」就屁事都沒有了。水兵沒能「抓姦在床」,不過是「風聞」,說白了就是沒證據,按照大明律就是「勿論」的結果。這和最初他們定好的「破壞軍婚」的基調不合拍。

    「沒事,他承認了。」安熙因為親自去找「嫌疑人」和「當事人」談過話,倆人承認:他們確實有通姦的事情,前後偷偷摸摸的來往了大概三四個月。

    「口供當然好。但是我們要開創一個即重口供也要重旁證、物證的法學理念。」馬甲開口道,「古代社會的法學理念就是重口供,所以才會鬧出嚴刑拷打,屈打成招這套來得,這個習慣一直延續到後世。我們的思路是,即要口供也要證據。」

    搞現代的一套「零口供」辦案,在本時空是行不通的──穿越集團根本沒這個技術和專業能力。先進的理念必須有先進的基礎。不過,物證、旁證畢竟代表了先進性的方向,比起口供來對百姓更有說服力,馬甲希望通過這個案子把這個理念傳達出去。

    許可由符富帶著,先去了嫌疑人的家。嫌疑人和水兵都算住在美洋村的東村,兩戶人家均是福建的射耕人出身。不過嫌疑人一家來得早,十幾年前就落戶在這裡了。

    「我聽說他家的老頭子來得很早,在村裡給人扛活,幾年前死了。就留下三個兒子。這人原有二個兄弟,他娘應該還活著。」符富邊在前面帶路,邊說這家人的情況。

    東村裡的道路已經鋪了碎石,村裡的街道也很乾淨,但是總體水平明顯沒有移民居住的西村來得好。許可想,這樣土著和移民不鬧矛盾才怪!他想著,隨口又問道:

    「水兵一家的情況呢?」

    「也是福建射耕人,扛活的……」

    許可邊聽邊在腦子裡記。又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因為根據審訊記錄這嫌疑人是十.歲的小夥子,而「當事人」已經年近四十了。雖然因為最近二年在東門市當售貨員,衣食無憂,相貌不算蒼老,但按照當時的標準也是半老的婦人了。這士兵說過這女人還生育過三四個孩子。從案卷的照片看根本沒有任何吸引人的地方。照宅男們的說法「根本硬不起來」。要不是安熙的親自去錄得口供,倆人均承認確有此事,許可甚至覺得很可能是嫉妒的丈夫在胡亂猜疑。

    許可問道:「他是個小夥子,怎麼會和這個半老婦人打得火熱?」

    符富乾笑了二聲:「首長,我們這裡一直就是男多女少。從大陸上過來的射耕人原本就是窮人,大多沒有帶老婆的;又沒有錢,想娶妻比登天還難──」

    自己當年當家養小廝的時候,符不二經常拿符喜、符悅和符一金作為激勵他們努力幹活的籌碼──娶妻難是明代的海南各州縣的主要難題。

    「是這樣。」許可點點頭。這樣就能說得通了。

    他們一路走,一路身後已經跟上了一群孩童和無事的閒人。大家都聽說首長要去「審案」──這種通姦的案子一向是老百姓喜聞樂見的案件,大家都想看個熱鬧。

    倆人一路走到靠近村子盡頭的地方。符富指了下兩座房屋,是兩座是這裡常見的農舍,竹木屋架,竹篾牆糊黃泥,屋頂上蓋得是稻草。

    但是貧窮也是有等級的:一座屋頂上的稻草已經發黑了,還長出了雜草,黃泥開裂,許多地方露出了已經腐朽的竹篾,有的地方乾脆就有了破洞,門是蘆葦編得。半敞著,屋子裡黑洞洞的,還沒走近就聞到了一股臭味。就破敗的水平來說,全村最窮大概也不算言過其實。

    另一座就好很多,稻草是今年夏收水稻的新草,還是金黃色的。黃泥牆上塗抹著白石灰,修繕的很整齊。門是木頭的,現在關著,掛著一把鎖。門頭上還釘著「軍屬」字樣木牌子。

    不用符富解說,許可就知道這二家誰是誰家了。他看了看四面,不遠處有一堆木料──大約是哪家人準備蓋房子用得,已經晾乾了。他走到木料上坐下,要符富去把兩家在村的家屬和鄰居朋友都叫來。

    「首長,你是要審案啊。」

    「不,這不是審案,是瞭解情況。」許可說,「審案得上法院去。」

    「您要提問人犯,還不叫審案?」

    「這不是犯人,是旁證。」許可耐心的解釋其中的差異,給這士兵一點普法,心想以後應該在部隊裡也搞搞普法活動。

    符富連連點頭:「我這就給您找人去。」

    村裡的閒人們聽說首長要「審案子」,一下來了許多人看熱鬧的。鬧得人聲鼎沸的。連駐在警和符不二都聞訊趕來維持秩序了。許可也不管這些,先從最先到場的嫌疑人的娘開始詢問。

    嫌疑人的母親說得是一口閩南話,好在符富從小和射耕人打交道,懂方言,就臨時充當翻譯,順帶筆錄。

    許可打量了下眼前的婦人,乍一看,此人蒼老的足有六七十歲的模樣,但是仔細看,似乎並沒有這麼老。

    婦人見到許可就跪了下來,許可擺擺手:「站起來說話。」

    「民婦不敢。」大約也知道自己的兒子犯了事面上無光,婦人頭也不敢抬起了。

    「站起來說話,我們不興這個。」

    符富也在一旁幫腔:「首長叫你站起來就站起來,這是澳洲的規矩。」

    許可待她站起身來隨口問了幾個個人問題,這才知道她還不到五十,然而頭髮已經花白,臉上滿是皺紋,蒼老不堪。穿著的衣裙是本地的染藍土布──這種土布非常結實,足夠銅錢厚,但是她身上的衣服已經是補丁連綴著補丁了,有的地方藍色已經退乾淨,露出發白的布身,可見這衣服的歷史有多悠久了。

    許可問了問嫌疑人和當事人通姦的事情,這婦人也不隱諱,一五一十的都說了,承認確有此事:

    發端是因為當事人在東門市找了份女夥計的活,是吃住全包的,而家裡的丈夫當了兵,家裡便成了沒有人照看了。

    「……她怕夫妻都離了家房屋菜園無人照應,就託了我們母子照看。我孩兒每天幫她種園子地,將收到蔬菜擔到市集上售賣,得了錢便與她一人一半。十天半月的,還要去東門市送錢送菜予她……」

    這樣送錢送菜的過程中,一來二去倆人之間的關係就慢慢的升溫了。

    「……她看我家中窮困,假借賙濟我母子常常來往我家,勾引我兒。我們兩家是同鄉,又做了多年的鄰居,我若是知道她存著這樣的心思,斷然是不會受她的錢米的!」婦人越說越生氣,一副「兒子是好得,都是狐狸精給勾引壞得」的模樣。

    「你有三個兒子,日子怎麼過得如此不堪?」許可覺得奇怪,家裡有三個強勞力的話,按照現在的傭工工資水平,就算不進工廠,不到工地上幹活,就是在鄉下給人扛活的收入都不至於過得如此的淒慘。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7:42
二百一十九節 地位不同了

      婦人不聽他提起還好,一聽他提起頓時淚珠滾滾,強忍著嗚嚥了半天,才開口道:

    「民婦過去確有三個兒子。」她用破破爛爛的袖子擦著眼睛,「最大的一個,前年招民夫的時候上了文瀾河的河工,修橋的時候被落石砸死了。第二個,也在博鋪招了工幹活,專門燒爐子──開春的時候聽說是因為爐子爆炸,也死了──連個屍首都沒有,就送回一罐子灰來。」說到這裡她再也抑制不住,頓時撲倒在地號啕大哭起來。

    許可不由得也為之動容。工地和工廠裡經常發生死傷事故他是知道的,但是這對他而言不過是一則消息,一組數字而已。現在活生生的看著死者的母親在他面前號啕大哭,讓他的心靈受到了很大的衝擊。

    想到自己還要把這婦人的最小的兒子,惟一的寄託送進監獄,許可的心情頓時變得十分沉重。

    「你不要哭了。」許可放緩了語氣,「沒有撫卹麼?」他的眼睛往符不二身上一掃,十分之嚴厲。

    符不二嚇得一激靈,趕緊道:「首長!前年我不是村長,只是聯絡員。不過她大兒子這事我知道,當時送屍首回來的時候,首長是賞了棺材的,還有一筆錢作為撫卹,一分不少都給了她的。至於她的二兒子,當時也是有撫卹的──就是小人辦得。都有字據憑證在得……」他急著衝著婦人好言道,「三嫂子!撫卹金我可都是一分不少給了你的,你可要摸著良心說話……」

    「撫卹是給得,」婦人哭了好一會,才緩緩道,「村裡對我們娘倆也算是照應,只是,這活生生的兩個孩子就這麼沒了……」

    她哭得淒慘,周邊的人也不由得啜泣,也有人暗暗嘆息的。許可知道除了軍隊作戰訓練中陣亡對家屬有終身撫卹之外,企業給予普通工人和勞工的撫卹並不豐厚,除了支付支付喪葬費用之外,按照原工資每月發給撫卹金,但是只發放36個月。只有死亡人員有家庭成員需要贍養的的時候才享受一些額外的福利政策:老弱病殘由穿越集團負責安排些活計作為餬口用,孩童可以免費入學,吃住全包。

    顯然,嫌疑人家庭不屬於這二個範圍,先後失去了二個勞動力的家庭會怎麼樣,這在農村是顯而易見的。更不用說這家原本就是自己沒有土地的貧困戶了。難怪房子如此的破敗。

    許可倒有點同情這戶人家了。沒有土地,又失去了壯勞力,現在,連最後一個兒子也要入罪,這戶人家就算是完了。

    接著他又先後詢問了其他住在附近的鄰居和本村的村民。重點是水兵的夫妻關係上。據眾人言論,這水兵沒當兵前給人扛活為生,平日裡不聲不響,只幹活而已。夫妻也還算和睦。吵架打老婆之類的事情當然是有得──誰家沒有呢?村長符不二打老婆就是家常便飯,本時空當然不能就據此算作「家暴」。

    「這麼說這對夫妻還算恩愛了?」這讓許可大為放心,顯然按照本時空標準,這水兵不算是「脅迫成親」。這老婆最多也就算出軌,不見得有改換門庭的意思。如果有得話,後續處理更為麻煩。

    「是,是,吵吵鬧鬧總是難免的。」鄰居大媽說道,「只是這家人家養了幾個孩子,都沒存住。要有了孩子怎麼會跑到外面去當夥計?女人家沒了約束……」說著只搖頭。

    許可很快就從愛饒舌的鄰居和村民們中蒐集到了足夠的證言──村民們如此的踴躍以至於他不得不強行宣佈調查已經結束。還有許多沒有能發言的村民悻悻而歸。

    村民們提供了大量的證言,出了罪證之外也有足夠的證據表明嫌疑人和當事人都是本村的「好人」,這樣在庭審的時候大致可以算作「偶然失足」。

    許可讓每個發言的都在自己的口述上蓋了指印,這個舉動讓剛才還在熱烈發言的村民們有點害怕了。

    「首……長……不會要……我們去過……堂吧?」鄉下人最怕過堂見官:老百姓上堂,不管是原告被告還是旁證,稍有不慎就會吃一頓板子。還要白白耗上半天一天的功夫。

    許可說道:「大家不用害怕,我們的法庭過堂問案不打人。就是問案判案子──沒有用刑拷問的事情。你們大家有去過東門市看過法庭開庭的都知道。」

    的確有人去看過簡易法庭的審問──本時空的老百姓雖然自己不愛上堂,但是看別人上堂被用刑打屁股是很有興趣的。所以東門市的簡易法庭一開張,就有許多人去看澳洲人審案,有人還興沖沖的指望著澳洲人能拿出什麼新奇的澳洲刑具來拷打犯人,最後大家發現澳洲人審案根本沒過去縣衙審案那麼有趣,別說澳洲刑法,連板子、鞭子、夾棍、拶指之類的常見刑具都沒看見用,全是問答幾句話就來個判決了。

    「到時候會抽幾個人去作旁證。」許可說,「有興趣聽審的也可以去。」

    符富因為幫著記錄證詞,很得了許可的幾句誇獎,許可隨手給了他一包白皮的特供煙。這是輕工業部專門為元老精心製造的,挑選得是最好的進口煙葉。符富幫著首長辦了一件大事,又得了只有首長才抽得到菸捲,自覺得在首長心目裡地位不大相同,不由得暗暗高興。哼著小曲回了家。

    當晚符家很奢侈了做了一桌子好飯菜來迎接這凱旋而回的大頭兵。當然,符家娘子壓根就反對破費來招待這麼個已經和自家沒有任何人身關係的符富了,結果就是理所當然的遭到了符不二的老拳。與過去不同的是,符家娘子的口頭反擊力度越來越小了,因為幾乎每一次都證明符不二比她更有遠見,獲得的利益也比她堅持的思路要大得多。

    「你個笨婆娘!」符不二丟下柴火棍罵罵咧咧,「殺隻雞算得了什麼?小富子如今受首長們的器重──你沒看今天來問案的首長還給了小富子一包煙?他將來必然是要當官的!你還嫌他住我們家吃飯費錢?以後你跪在地上求他來吃飯他都懶得理你!」

    「他個窮小子,光屁股蛋的貨……」符家娘子始終擺脫不了符富幾乎一絲不掛,泥猴子一般到她家的印象。

    「人現在混得不一樣了,跟上了澳洲人。瞧這架勢,過完年就是軍官了,嘖嘖。我們現在不趕快,以後想貼上去都摸不到門。」

    符家娘子雖然不服氣,也不得不承認丈夫說得有道理。她只好按照丈夫的要求張羅著去做飯。

    符不二在桌子有心籠絡他,不僅自己親自敬酒,還讓自己的兒女和家養孩子們都給「大哥」敬酒。說了一車子好話。符富也把隨身的禮物分給眾人,符不二得了一隻陸軍的新挎包。喜上眉梢,這個像征身份的東西他早就想搞一個了。雖然如今東門市也有賣,但那是仿製品,不管是色澤、標誌還是配件都不一樣,和正版的軍品不能想比。

    大家各自得了不同的禮物,連符家娘子這個所有人都沒好感的女人也得了一個布尺頭。符不二和符家娘子見給符一金的禮物最為華貴,已經隱隱約約的知道符富的心思。當晚夫妻倆人在床上合計起來。

    符一金是他們的親生女兒,算是有個「小姐」的身份,因為他家現今是村裡的首富,所以看中這個女孩子的人家不少,提親的人也來過幾個。都被符家娘子毫無商量的回絕了。道理很簡單:不管在本地嫁女能夠收多少彩禮,嫁女總是賠錢的買賣,別得不說,白白失去一個勞動力就吃虧很大──符家的土地多了,原本就人手緊張。

    「也不能耽誤了一金。」符不二點燃了符富轉送給他的香菸,「她過年了就十七了。女孩子耽誤不起……」

    「十七就十七,四十多歲的老婆子都有小夥子要。」符家娘子滿不在乎,「你還怕嫁不掉女兒?再說了,把她嫁掉了,誰來幹活?你發昏送符喜這小丫頭去讀書,好,現在讀上癮了,還不許退學!好端端的一個勞力就農忙的時候回來幫個忙,要再走掉個一金,地還種不種了?!」

    符不二抽著煙不說話,符喜這事情他是有點後悔的──原想讓符喜讀幾個月的書,學會了記賬認字打算盤就回來,沒想到她讀書讀出名堂來了,首長還專門發信來說符喜是「可造之材」,非要她讀完初級農科。不但幾年裡不能回來幹活,自家還要倒貼生活費──符家顯然不符合教育人民委員會的免除學費、生活費的具體規定。

    「小喜去唸書雖然花費大些,總學了不少東西回來。這次農忙許多地裡的竅門不都是她教得?萬首長還誇她本事大,書總沒白念。」

    「有屁用!不是便宜了外人?你個老頭子一天到晚就會便宜外人。」女人又在抱怨。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7:43
二百二十節 女婿和丈人

   「小喜,就嫁給二銀好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再說她還小,不著急。」符不二胸有成竹說,「嫁給二銀省一筆彩禮錢,她將來必是個能幹人。至於一金,我覺得小富這孩子不錯。日後肯定會有發達。現在攀上了親,以後虧不了。」

    夫妻倆人合計了半宿才睡。第二天,符富起了個早,槓著鋤頭和大家一起下地去了,昨天酒席上符不二和他老婆的態度讓他覺得娶老婆的事情有門。雖然他現在和符家已經沒有關聯了,但是未來很可能就是女婿和丈人。符富當然要著力氣表現一番。

    符不二雖然平日裡還有點窩窩囊囊的,但是干活是一把好手。出門前先把活計給分派了,每個人都有具體的活,挖溝的,打場的,積肥的,起豬圈的,放羊的,種園子地的……井井有條。

    符不二家雖然人手比較多,但是地也多,又要搞副業。勞動力不寬裕。最近短工長工的工錢暴漲,人手不好找,他雇得到的人也少了。符不二從天地會賣給他的打穀機和揚谷風車之類農業設備大大提高了生產效率得了啟發──既然用人力不經濟,就多用機器。秋收的時候便用銀行貸款添了一頭牛,從天地會商店裡買了農具廠出品的小型牽引式收割機和播種機。兩頭牛牽引農業機械進行畜力化作業,使得符不二家的地第一個完成了收割和播種。

    其他農戶還在忙著打穀和種綠肥、冬小麥的時候,符不二家已經在開始修水利、積肥和搞副業了。

    符不二也有心拉攏符富,和他一起幹活起溝──美洋村的農田水利是修了不久,這裡的農田水利標準沒有農業部門直轄的田莊那麼高標準高投入,設施要原始的多,溝渠還沒有經過硬化,經過一個夏季的使用,特別是經過了雨季,溝渠裡淤積的很厲害。總渠支渠由村裡統一派工清淤,至於灌排溝裡的淤泥根據誰受益誰保養的原則,由各家自行清理。這樣即可以維護水利設施,也能用溝裡的淤泥作為積肥原料。

    烏黑髮臭的淤泥被一鍬一鍬的鏟出來,甩到岸上的筐裡。不時的,還能從淤泥裡挖到活蹦亂跳的泥鰍,每到這時候,符富就拿捏住泥鰍的腮,用柳條穿了掛在一邊,被鏟斷成了幾截的泥鰍,也一一撿起了丟在一個小筐子裡──回去一樣吃。過去這是他們難得的打牙祭的機會。即使現在他也沒改掉這個習慣。

    符富只穿著一件土布對襟小褂子──陸軍在冬季發一件棉布內衣,符富不捨得穿──脖子上掛著印著「保家衛國」字樣的陸軍標準毛巾,黝黑的肌肉上的汗珠子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符不二想女兒給了自己絕對不吃虧──這好勞力哪裡找去?看他暫時停下來吸了口氣,當下笑眯眯的拿起一個竹筒水壺給符富。

    符富喝了一大口水,用毛巾擦了擦汗。滿足的喘了口氣,幹農活給他一種暢快淋漓的歡愉感。符不二說:「先歇會!這溝長著呢。一口氣幹不完!」

    符富抹了抹嘴,回到溝幫上,佔滿了泥巴的腳在溝邊的枯草上蹭了蹭,一屁股坐下。

    「老爺,家裡的地又添了不少嘛。」

    「是啊是啊,都是託了首長的福。地是添了不少,不過裡面有一大部分算是公地,是吳首長佃給我種得。收了地分成。收成好,他們也多佔。」符不二說著拿出了煙,符富從褲兜裡掏出一包火柴,給他點著了。

    符不二高興的眯縫著眼睛吐出來一口煙圈。「天地會的萬首長,可神得一個人物。種地的道道多,我們這裡所有莊稼人加起了都抵不過他的一個腳趾頭。」他口中誇著萬里輝,實際心裡得意自己當初的遠見,要不是搶先加入了天地會,怎麼會有今天這樣的局面?符不二看得明白:澳洲人喜歡立「標兵」,他們搞得事,你第一個跳出來附和總有很大的好處,後面跟進的就差得遠了。

    「還不是符老爺您看得遠。」符富恭維了一下。

    這下撓到了符不二的癢處,樂得他張嘴直笑。他指點著:

    「你看這地,東面到土丘,西面到小樹林子,北面到那道溝……」他炫耀著自己的家產。

    「老爺的地怎麼變得這麼規整了?都是新買得?」符富忽然發現了什麼,「西邊那塊原先不是荒地麼?」

    「不過這一片全是我自己的。我把原先各處零星的地都給賣了,得了錢都圍著這塊地周圍買。儘量把地都攢成一大塊,又在這塊地旁邊買了些荒地,都給開了出來連成一片……」

    「開荒地?」符富有點吃驚了。這塊地是原先是符家最大的一塊地,原本就有符不二帶著家裡人一分一分的開荒開出來的。開荒地很不容易,不但要消耗大量的勞動力,而且荒地的對肥料的需求很大,沒有肥料,好不容易開出來的地是不會有多少收成的。

    「天地會有開荒隊,他們有專門的大機器,十幾頭牛拉得,三四天功夫就把地開好平整完了。肥料也是天地會供得,都是一包包的運來的……」想到這裡符不二有點擔心自己的貸款問題了,僱傭天地會的機耕隊和肥料用得都是銀行貸款。

    這種機器符富在支農的時候見到過,全是鐵得,尺寸更是大得驚人,換上不同的部件就可以用來做各種農活,犁地、耙地、耕地、播種、收割……簡直是無所不能,就是地塊要足夠大才能用──所以迄今為止只在首長們自己的農莊裡使用。本地的土著,就算是大地主也很少有這麼大的成片土地。

    想不到符老爺居然就弄了這麼塊大地!符富想,不用說老爺是想以後多用澳洲大農具幹活了──省人省力。

    「老爺以後是想多用澳洲機器幹活吧。」

    「萬首長說了,機器幹活才是方向,人幹活太慢。」符不二說,「叫……效率?對,就叫效率。他說我們這裡效率太低。」

    符不二把零散的地方集中到一塊的做法一開始並不是為了使用機械,而是在和萬里輝的聊天中受到了啟發──他已經很多次在和首長們的聊天中獲得啟示了。事實證明,首長們總是遠見卓識的。

    萬里輝在聊天的時候談到勞動效率問題。他認為目前東村的勞動效率不如西村。因為西村的新移民的土地是統一分配的,每戶人家的土地都在一起,東村的農戶很少有自家的土地在一起的,許多人家都是東一塊西一塊的,不管是自耕農、地主、佃戶還是替人幹活的長工短工,每天往來在田地之間就要花很多時間,累計起來是很大的消耗。

    大面積的土地集中耕種還有很大的其他好處,比如農田水利建設就很容易安排佈局。支離破碎的小塊土地牽扯到每家每戶的具體利益,很難形成全村的共識。美洋村能夠完成基礎建設,很大程度上符不二的快速發家做了表率作用──大家都信天地會的話,才使得農田水利得以相對順利推進。

    「首長們不管什麼,都喜歡大!」符富說著笑了笑,符不二也笑了笑。

    符不二抽了幾口煙,才慢悠悠的說道:「小富啊,你到我家裡有十幾年了。雖然你不是我兒子,到底我也算養活了你十幾年,」他抽了一口煙,好像在著摸下面的話怎麼說,「你的心思,我全明白。」

    符富面色一紅:「符老爺你明白就好。」

    「這事呢,我是答應了。」他阻止了喜形於色的符富,「一金可以許給你,不過呢,你現在還在當兵,也沒法成親。你當兵住得是群房,每天要操練,說不定還要出去見仗。一金是個女孩子,總不能跟你到兵營去。」

    「是。我也想著什麼時候能退伍……」

    「退伍做什麼?!」符不二趕緊打斷了他,「退伍回來做什麼,難道當個種地的老百姓?你在隊伍裡幹得好好的,要有個上進心……」

    符富不笨,很快就明白符不二是要他當上了軍官才能成親。當下道:「符老爺,這個您放心好了。我過年就要進教導隊,當下士。我瞧著當軍官的那些人,也不過就跟著首長們打過幾次仗。等再打一仗,我也就成軍官了。」

    符不二很滿意他的態度,擺出一副長輩的派頭:「你還年輕。一金也不算大。緩個幾年,等你肩膀上扛著牌子再成婚,不比現在更體面些?」

    「老爺說得是。」這番話激起符富建功立業的志氣來,他點點頭,「我一定當上了軍官再來風風光光的娶一金!」

    「你放心好了。等你們成親的時候,我虧待不了你們的。」符不二說。

    「謝謝爹……」

    「呵呵呵,」符不二得意的笑了起來,「叫爹早了點,你在家裡隨便叫,出門可別混叫,……」他一揮手,「繼續幹活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7:47
二百二十一節 窮人

    符富哎了一聲,跳下溝去,揮舞起鏟子勁頭十足的幹了起來。符不二把抽得幾乎要燒到嘴唇的煙屁股吐掉,也跟著下到了溝裡。今天這番話他昨晚想了半宿:符富想娶一金當然不錯,但是為此就退伍回來不過是給家裡添個勞動力,反而要吃自己用自己──再說自己是兒子的,遲早要給一金分家。不如讓他在隊伍裡混出個名堂來,到時候就不用自家破費了,而且有個當軍官的女婿,在鄉里就更吃得開了。

    萬一符富沒當上軍官,他自然也不用兌現諾言。要是符富打仗死了──聽萬首長話裡的意思最近還有幾次大仗惡仗要打──一金也不至於當寡婦。在這個窮鄉僻壤的南陲小縣,沒什麼守節的概念,但是大姑娘和再醮的寡婦的身價是不一樣的。

    符富哪裡知道「丈人」的如意算盤,覺得自己的要求實現了,渾身上下勁頭百倍,愈發賣力。言談中,符不二也吐露了不少煩心的事情,最大的煩心事就是這個村長做得有點半吊子。美洋村的東西兩村彼此不對付,他的話在西村幾乎沒什麼效力,只有首長交代下來的事情,西村的村民才照辦。不像在東村那麼一呼百應。

    「總算民兵隊長還是明白事理的人,不然真對著干,這村子可就沒太平日子了。」

    美洋村的民兵隊隊長是西村的外來戶,是個退伍軍人,在澄邁戰役中了一箭,傷到了筋骨,雖然走路無礙,但是不能再長途負重走路跑步,就按照因傷退伍的政策落戶到美洋村來當了個民兵隊長了。他的家就在西村。因為也是村幹部的一員,他和符不二的交集比較多一些。

    符富說:「我看,您還是去縣裡開會的時候把這事情和首長們說一說,看看他們有什麼說法──首長們的主意多得很,說不定就給你解決了。現在憋著,萬一將來鬧出事情來怎麼辦?」

    符不二說:「這倒是。趕明開會的時候一定要說說這外來戶的事……」

    正說著話,只見符二銀心急火燎的趕了過來:「快!姜五要跑了!」說完這話轉頭就跑。

    符不二一聽立馬丟了鋤頭,三下兩下就爬上了溝岸。把掛在樹枝上的衣服一取,扭頭說了聲:「我有事去看看!」

    符富見家主老爺如此的急促,連脫在溝邊的草鞋都沒穿上,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急事。他現在以「準女婿」自居,對符家的事情大為上心,趕緊也爬了上來,穿好草鞋。一路跟隨了過去。

    趕到村口的時候已經聚集了一堆人了,不少人顯然還是從田裡過來看熱鬧的,有人手裡還拿著農具。人圈子裡吵吵嚷嚷的,只聽見符不二娘子的叫罵聲在所有人的聲音之上。

    符富好奇的從擠擠挨挨的人群中擠過去,見人群中間正是姜五。符富知道姜五這人,他家裡沒有地,夫妻倆人佃了幾畝符不二家的園子地,平日還給人做短工。是村裡最窮的戶頭之一。

    一個包裹丟在地上,已經散開了,露出幾件破衣爛衫,幾塊紅薯干和兩雙草鞋。旁邊還有一個包裹。一頂幹活的時候戴得破草帽在地上被踩得稀巴爛。

    一個小個子女人跪在地上哭著求饒,一樣的破衣爛衫,披頭散髮的模樣。

    符不二已經揪住了姜五,姜五是個小個子,又經常飽一頓餓一頓的,哪裡是天天吃得飽,又幹力氣活的符不二的對手。符家娘子頭髮散亂,袖子也給撕破了一塊。顯然在符不二抵達前已經和姜五和他老婆幹了一架。

    符不二揪著姜五的胸襟,連著給了姜五幾下老拳,打得他脖子直往下面縮,乾脆蹲到了地上,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姜五!你小子真不知好歹!」符不二喘著粗氣,數落著,「你和你老婆二個大活人,不缺手不少腳的,拿了天地會養二隻雞,連四十隻蛋都繳不出來!最後弄得連雞都沒了!這次養羊放貸,天地會是不肯的,我給你作保才貸給你得!好,沒幾天又說羊丟了──你倒想一走了之,叫我怎麼向天地會交代?!」

    當然,這裡面是有符不二的私利的。羊的貸款他是做了保人的,姜五跑了符不二就得本息全額賠償,其次姜五佃種著符不二的幾畝園子地,符不二當初以為他作保貸款為要挾,逼迫姜五接受了苛刻的分成條件。現在這麼好的一個廉價勞動力跑了,再佃出去可就沒這麼大的好處了。

    姜五蔫在地上,也不敢言聲。周圍的人也有勸解的,也有看笑話的。這姜五的連續二次向天地會貸款都落得這麼個結果是很離奇的。特別是蛋雞貸款,幾乎就沒人做賠過。繳回20隻蛋就算還本,雞蛋全部包銷,還廉價提供能增加下蛋數量的飼料,等雞不能下蛋了還回購,這種事情簡直就和天地會白送錢給人差不多。

    至於養羊也沒什麼難處,每天打些草,白天出門的時候讓家裡的孩子老人去放放。家裡缺人手的,乾脆下地的時候直接帶到田邊,啃些田埂上的野草也行。老百姓雖然多疑卻不是笨蛋,一年多下來當然知道天地會是真心幫他們搞生產增加收入。所以多數人對姜五這樣的「失敗者」很少有同情:條件這麼好還給搞砸了。

    而且他二次搞砸貸款,天地會也沒把他抓起來拷打或者直接抓走他的老婆去賣掉──要在過去,債主這麼幹是天經地義的,誰也不能說不是。而天地會只是限他六個月內清貸款本息,否則就要在法院起訴他。

    「符老爺,你老就高抬貴手吧……」姜五的老婆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我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再這麼下去就還不清天地會的債了,只好出去做工……」

    「胡說!你們一走了之,天地會的首長們上哪裡去找你們?還還什麼債?你們就是居心不良!」符不二呵斥著。

    姜五爭辯道:「符老爺,您明鑑!如今我們就佃著您家的幾畝園子地,每天沒日沒夜的干,可交了租子連吃飽飯都難……更沒錢還天地會的債了……」

    符不二的臉上頓時掛不住了,正要發作,符家娘子跳了起來:「好啊,你們兩個狗男女!這麼說佃給你們種是我們的不是了?!當初不知道是哪個沒良心的求著要我們家老爺作保的?天哪……」說著她一屁股坐地上哭嚎起來。場面愈發熱鬧起來。

    正在嘈雜間,駐在警也擠了進來:

    「別看了,別看了,」他一面讓大家散開,「該下地的下地去,該回家的回家別一個個都堵在這裡!」在他的驅趕下,人散了一些。不過依然有許多人在看熱鬧。

    符不二見駐在警來了,覺得不便再吵鬧,只是沉著臉:「你們不願意佃我的地,沒事!不過也不能這麼一走了之!先把前面的賬先清了再說!」

    駐在警知道了事情的經過:命令姜五夫妻先回去,不准擅自離開村子。根據最新的戶籍管理規定:姜五夫妻要長時間離開本村戶籍所在地去其他地方務工,必須事先在村裡登記去向和目的,再領取證明。

    他們欠了天地會的貸款,原本就屬於「重點人群」。現在居然想溜走。駐在警想要跑了自己的「重點人群」監控報表上就很難看了。不由得一路厲聲呵斥著把薑五夫妻趕回家去。

    符富一直在旁邊,但是沒吭聲。類似的事情他見得多了。符不二的發家歷史中有很大一部分就是靠放小額的高利貸。靠著這個他奪佔了村裡許多人家的土地,逼得人家逃亡的也有過。符富當初還跟著符不二去拆逃亡人家房子的木料茅草,好多少回收些利息。

    不過符不二看到天地會在放小額農業貸款之後就不再自己搞借貸了──借貸條件上他遠遠沒澳洲人優越。何況當了村長之後他多少要顧忌點村裡的人望問題。重利盤剝這種名聲總歸是很不好聽的。

    他正在觀望,忽然看到人群裡符一壯的身影一閃而過。符富眼睛一亮,立刻跟了上去──當初被送到博鋪當兵的時候,這符一壯一路上不但用大刀威脅他們,還不時的打罵,只給他們吃紅薯,他因為腹瀉不止在路邊蹲著拉屎來不及起來,符一壯等得不耐煩,一腳把他整個人都踹倒在屎尿裡……他想到這裡,眼前又浮現出那個因為腹瀉死在半道上少年……符富頓時惡向膽邊生,悄悄的跟了上去。

    符富昨晚吃飯的時候就知道符有三家在去年征秋賦,丈田畝的時候栽了跟頭,土地大多全給沒收了,二壯三壯去城裡當了工人,就剩下一壯和符有三了。符有三成了個半瘋子,也沒人理他。一壯就守著五十畝地過日子,往日符有三家的氣焰全沒了。符不二家,上上下下都覺得揚眉吐氣。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7:47
二百二十二節 破壞軍婚罪

    符富悄悄的跟在符一壯後面,準備到無人處給他一點顏色看看。來報當年被他一路凌虐之仇。忽然他想到自己的頭髮太顯眼了,一看就知道是給首長們當差的,便乘著街上無人之際,把破草帽撿起來戴著,悄悄的跟了上去。

    符一壯那裡知道有人要和他算賬,扛著鋤頭在前面走著。符富半道上撿了一根木棍,不露聲色的跟在後面──他在部隊學過一點偵查戰術──乘著符一壯走到灌溉渠旁,四周又有樹木遮擋無人之際,出其不意的從後面猛得撲了過來,掄起棍子就一悶棍結結實實的砸在符一壯的背上,立刻就把他打了個馬趴。

    符一壯壓根沒想到有人會襲擊自己,倒在地上還來不及叫喊,身上又結結實實的挨了七八棍子,不由得直喊「好漢饒命!」,卻毫無作用,對方默不作聲的一連串的棍棒亂下,打得他連聲慘叫,手腳並用的爬著就要逃走,符富往他腿上猛踹一腳,符一壯大叫一聲,滾進了已經排幹了水的灌溉渠裡,陷在淤泥裡動彈不得。

    符富看著符一壯在泥漿裡打滾哀叫,覺得出了一口惡氣,乘著還沒有人過來,趕緊溜走了──要給人發現上報到政治處就成大事了,毆打老百姓這種事情,屬於嚴重違紀。

    符一壯不明不白的挨了一頓揍,好不容易才從淤泥裡脫身,央求人扶著才能回去。村裡人看熱鬧的居多,對到底是什麼人打他卻沒人在意──符有三家當年是村裡的首富,和村民的過節也有了不少。

    許可從美洋村回來到法學俱樂部,當下張羅著開庭的事情。因為此案要充分的「講政治」,所以小小的案子成了元老院的關注目標。不光是軍隊系統,其他各個系統也分別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法學會經過充分的瞭解元老們的意見之後,認為這個案子符合《大明律》的定罪標準,但是在罪名上,大家一致認為應該引入「破壞軍婚」的罪名,而不是「通姦」。

    「一定要以破壞軍婚為罪名來進行起訴,而不是『通姦罪』,」董時葉作為東門市簡易法庭的庭長強調這一點,「倫理入罪是不符合法學發展的方向的。通過這次審判,我們要向百姓們灌輸一種新得法理概念。」

    破壞軍婚這個對百姓們來說是全新的概念──古代軍人社會地位極低,「保護軍婚」這個概念一出,對提高軍人社會地位有極大的作用。

    有人提出了法律的追溯問題,「破壞軍婚」是《婚姻法》的法條,《婚姻法》還沒有公佈──就算現在公佈,案子發生在法律公佈之前。如果按照穿越者的婚姻法來起訴,那麼就等於是說穿越者的法有溯及力,法學俱樂部再抄法條的時候就亂了。

    審理的是破壞軍婚案件,如果這件案子要有審判權的話,按照從舊從輕的原則,只能按照大明律通姦罪名來起訴。判決最多就是按照《大明律》,「杖九十」。

    要是這樣判得話,首先軍隊系統的元老就不能答應,其次大家覺得如果不能引入「破壞軍婚」這個罪名,在移風易俗上的效果就會大打折扣。

    經過一番扯淡之後,大家最後達成了共識,還是以「破壞軍婚」的罪名入罪。至於婚姻法,必須馬上予以公佈。

    「除了按照《大明律》,也可以按照《澳宋律》麼!我們不說這《婚姻法》是我們制訂的」周洞天說道,「就說是在澳宋是一直存在的,現在臨高屬於『澳宋』,澳宋律也可以算是有管轄權了。」

    這樣的說法實在有些勉強。但是要自圓其說也只能採用了。

    在具體的判決內容上,許可認為:作為司法體系建立過渡時期的案件,為新法鋪路,一個較為折中的判決是恰當的,尤其是考慮到平衡部分元老情緒,促進法律體系穩步確立的需要。

    「從這個案子要達到的社會效果上看,一個初步體現新國家的司法體系的審判很有意義,也就需要將今後要制定的訴訟法中的一些制度用於這次審判。至於在量刑方面我個人覺得,死刑和終身苦役未免過重。何況判得太絕也對今後的立法工作不利──徒刑加強制遷居加服刑完畢後地方監管會不會更恰當些?」

    「我們是沒有意見,不過海軍軍方那邊似乎口氣很強硬。」安熙不安的說道,「陳海陽和明秋倒沒有什麼具體看法,下面的一些元老軍官很起勁,據說文總也支持他們。」

    「文總在正式場合根本就沒表態。」董時葉說,「他就是私下裡說說什麼『當場就把姦夫淫婦給斃了』之類的話。」

    「這話倒是很性情中人……」安熙說。

    周洞天哼了一聲:「青天大老爺、強項令、英明領袖這套對司法最最有害的!」他站起來大聲說道:「我們現在是新朝新氣象。但是群體法律意識並不是朝夕可改的。必須經過一個宣傳教化的過程。同時經過審判實踐對相關的行為判處刑罰,體現法的指引作用。這個案子的量刑我絕對不認可軍方的看法。既然要依法辦案,那就老老實實的堅持16字方針:有法可依,有法必依,執法必嚴,違法必究。切不可意氣用事搞什麼口含天憲之類的飛機。隱患啊!地雷啊!」

    董時葉咳嗽了一聲說道:「根本不用到太重的量刑,只要是歸類到犯罪,足夠正常人在小頭充血的時候用大頭考慮考慮了。我看三年以上七年以下的量刑足夠了──特別是符有地那地方的『好名聲』。冒著被三到七年苦役的風險打炮,我覺得大部分正常人都會好好思量的。至於死刑或無期之類的量刑根本沒有必要。首先,軍人在本時空地位很低,老婆被人ntr了也沒人會幫他們,我們搞「破壞軍婚」這個判例就足夠抬高他們的社會地位了;其次,本時空的貧民百姓裡的貞潔觀念遠沒有社會中上層那麼濃厚;最後,就算他們真得很在乎,我們也不需要向本地人的風俗習慣做出妥協──難道族長一句話就可以把人沉豬籠這樣的事情我們也要尊重麼?我們需要讓他們接受我們的思想,讓他們敬畏暴力機構,讓他們覺得哪怕是被判刑三個月都是一輩子的恥辱。思想工作,社會輿論,都要動起來,趁此機會明確的區別我們與舊世界,讓本地人意識到我們的先進性,舊世界的落後。」董時葉一口氣說完,喘了口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另外,我很想知道起訴機關是哪個?元老院什麼時候設置了檢察院這樣的機構了?難道仲裁庭即管起訴又管審判?公訴機關和審判機關同一個部門,這有點不妥吧」

    「這個不是問題,」馬甲說,「政法委不也什麼都管。」

    「我看可以可以讓警察部門暫時行使公訴機關的職能,建國初期公安就行使過公訴職能,後來一切走上正軌了才有了檢察院。依照臨高的現狀,從節省資源上講,可以讓警察部門行使公訴權。」

    馬甲考慮了下:「再議吧。眼下這事和警察沒多少關係,讓他們來公訴不合適。我看,我們可以搞個檢察官制度。」

    「獨立檢察官辦公室?」

    「對,就是這個意思。」馬甲說,「可以常設,也可以採用一案一人制,起訴前指定,結束之後就卸任,可以節約人力。現在是坑多蘿蔔少。」

    「既然已經開始建立司法體繫了,公訴制度應該確立下來。尤其對刑事民事不分的古代法體系,確立國家公訴制度是很有意義的。」姬信說道,「另外我提議搞一個司法從業證書之類。凡是在舊時空得到了法學學位或者類似資格證書的人都可以申請擔任公訴人、律師或者法官。這樣就算不在仲裁庭的編制系統裡上班,也能隨時出庭辦案。否則容易被人挑刺,畢竟於法無據。」

    法學會畢竟在性質上只是一個俱樂部,讓不在仲裁庭系統內的法學會成員擔任法官、律師、公訴人從制度上來說是沒有任何依據的。所以姬信建議要從制度上規範起來。他還提議:為了體現新社會法制的權威性和給土著們留下「程序合法性」的概念,在司法程序上應該仿現代訴訟程序,法官、書記、公訴人、公派辯護律師一個也不能少,程序全部走一遍。

    「贊成,程序合法性是現代法學的基本理念之一,一定要灌輸給歸化民。」許可表示贊同,「這不是形式主義。」

    安熙問:「假髮要不要戴?」

    「臨高這地方你要頭頂一斤羊毛我是沒意見的,不過我可不戴。」董時葉懶洋洋的說。

    「法袍可以考慮,假髮就不要了,可不喜歡英國佬的臭味。」馬甲說,「實話說穿法袍我都嫌熱。」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7:48
二百二十三節 輿論導向

     為了給這次審判造聲勢,仲裁庭四處活動,首先是讓文宣部門在《臨高時報》上刊發了此案的專題新聞,雖然丁丁對有多少人能看明白持懷疑態度──但是馬甲的指導意見是「煮夾生飯」。好歹新移民都是經過基本掃盲訓練的,看看報紙不成問題,至於本地的土著,許多人也在工廠裡接受了掃盲。

    文章是由丁丁親自動筆──文宣部門裡有幾個大明的童生之類的讀書人,他們寫得文章就算是白話文也酸不可言,丁丁很少要他們寫文章,主要派他們校稿。

    寫普法文章對丁丁來說不是第一回,不過給17世紀的老百姓寫普法文章是個很大的挑戰──他們即沒有吃過豬肉也沒見過豬跑,既要告訴他們基本的概念,又得通俗易懂。讓丁丁絞盡腦汁才寫了幾篇普法文。

    普法文章的重點,根據馬甲的要求,不是放在《婚姻法》上,而是放在《刑事訴訟法》上,普及現代司法審理程序和法理概念,當然也要和明代的司法實踐進行一定的對比。按照馬甲的說法,要突出明代司法制度的「野蠻」、「落後」、「殘忍」和「無能」。

    為了突出這個四個重點,丁丁不得不求教於鄂水,讓他從史籍筆記裡尋找各種明代司法黑幕方面的材料作為炮彈。另外又專門跑了幾次縣衙,和王師爺進行了幾次交流。

    王師爺自從縣衙被徹底架空之後就賦閒無事,每天除了幫著駐縣辦蓋印,處理處理等因奉此的公文之外就是陪著吳縣令喝酒下棋作詩,駐縣辦對他們供應從優,每月發給補助,足夠他們優哉游哉的度日。對有人來請教自己問題當然樂得暢談。

    王兆敏當了幾十年的師爺,刑名上雖然不見得如何出色,但是勝在閱歷多,經手的案子不計其數,現在聽說要「黑幕」類的東西,當即撿了幾個案情比較複雜離奇的一一的說了。還根據他的看法一一作了具體的評論。

    關於案件本身的報導,丁丁也按照後世的基本原則,才用某村、某部和化名原則,海軍還特意打來電話,要求他在文章裡不能出現任何讓人聯想起海軍的內容。魏愛文則要求在報導中不能出現後面的海軍和警備營毆鬥的事情。

    「mmd,到底誰是文宣部?」丁丁雖然理解他們的想法,但是對是個部門就要對自己的報導指手畫腳感到很是不滿。

    最後,杜雯突然打來電話,要求就這個案子是否有助於提高婦女地位問題和丁丁進行了交流。

    「我覺得這和婦女地位問題沒什麼關係……」

    「怎麼能說沒有關係呢?這是典型的物化女性。整個過程中有沒有人專門去和哪位受害女性談過話,聽聽她的心聲?」

    丁丁承認自己的確沒有,不過仲裁庭的辦案人員應該是去訊問過了。

    「你看,沒有一個人在乎女性的意志和權利!」電話裡的聲音有點激動了,「難道她就不想離婚?」

    「你去問仲裁庭吧。」

    「我當然會去問,但是關於這個案子《臨高時報》的報導傾向有嚴重的問題……」

    丁丁鬱悶的掛掉了電話──報導有什麼傾向性問題?潘潘正在一邊煮咖啡,說:「誰來得電話?」

    「婦聯的杜雯。」丁丁沒法向潘潘解釋清楚杜雯所在的社會工作辦公室是個什麼樣的機構,就把她最容易理解的婦聯主席介紹給了她。

    而杜雯也多次來和潘潘談過要她加入婦聯,潘潘對加入政治組織不感興趣──她一貫認為婦女的權益要靠自己來保護,而不是組成什麼社團組織來要求,理念不合就一直沒答應。

    「這個案子和婦女權益有關嗎?」潘潘對這個案子也很有興趣,雖然她對仲裁庭案子還沒審,已經內部有了結論感到不滿,但是就整體來說這個案子沒什麼特殊之處。當然她不是和能理解一部分元老要判處死刑或者無期的意見。在她看來即使是「破壞軍婚」,給予一點懲罰也夠了。

    「要說有關也有關。」丁丁看著一桌子的清樣和稿件,「比如為什麼那個婦女不能選擇自己所愛的男人之類。」他趕緊又加上一句,「是杜雯說得。」

    女人的八卦天性立刻開始發作了:「她愛那個小夥子嗎?」

    「誰知道。」丁丁說,「這事和案子沒關係。」

    「我倒是很想知道。」潘潘被勾起了興趣,「我想寫個專題報導,關于歸化民的感情問題……」

    「絕對不行。」丁丁趕緊阻止自己老婆的奇思妙想,「歸化民用不著考慮感情問題,吃飯幹活就好了。你讓他們想這麼多干什麼?」

    「你這話說得,他們也是人。為什麼不可以有感情生活?」說著堅決要搞這個主題。丁丁考慮再三,認為既然仲裁庭馬上要公佈《婚姻法》,離婚就是婚姻法中最主要的一條,從造輿論聲勢來說搞這麼個報導也無可厚非。最後同意了潘潘的要求。給她開了一張採訪證。可以進入縣衙監獄進行採訪。

    結果潘潘的採訪是乘興而去,敗興而歸。原本她以為會見到一個風韻猶存的中年女子,結果看到的卻是一個蒼老不堪的瘦小女人,根本談不上有什麼魅力可言。

    雖然她帶去了一個會說閩南話的翻譯,但是當事人看到一個金發碧眼,狀如鬼魅的「首長」來找她談話已經被嚇得不知所措了,更不用說翻譯滿口說出來的感情名詞了。光一句「你是不是愛上了某某某」就解釋了幾分鐘。

    更讓潘潘氣餒的是,這個形如老婦的女子根本說不清自己愛不愛嫌疑人,連是不是喜歡都不願意談,潘潘甚至覺得對方對自己把這種事情掛在嘴邊表現出了無言的鄙視。不是一問三不知,就是不願意說話。弄得潘潘的採訪難以為繼。

    最後,潘潘只好說:「要是給你機會,你願意不願意和某某一起結婚過日子?」她很期望得到一個「愛情至上」的答案,但是當事人幹脆利落的表示:不願意。至於為什麼,她根本就不願意說,不管潘潘怎麼問,對方都用一種「管你屁事」的眼神看著她。

    「這些人,到底有沒有自己的思想?」潘潘忍不住把見聞向丁丁傾訴了一番。

    丁丁淡定的一笑:「這你就受不了了?17世紀的老百姓,能和你一問一答的交流就不錯了──別忘記當事人還是在東門市干售貨員──好歹受過點現代文明洗禮的呢!你真下鄉去和老百姓聊聊天看,十句話裡回答你一句就不錯了。你還想寫什麼專題報導。」

    報紙的輿論準備之外,文宣部門還通過「輿論引導員」在大庭廣眾之間進行輿論造勢,輿論引導員是文宣部搞出來的新花樣,在歸化民中選擇口齒伶俐,愛傳播小道消息的人──以商販為主──按照每週的文宣部的「通知」精神來散佈消息,指引輿論方向。作為報酬,每個人每個月由文宣部發給50元流通券作為一種小小的激勵──丁丁拒絕承認這是一種「報酬」。

    目的很快就達到了,引導員們在各村各鎮的街頭巷尾進行的傳播很快就把這個案子傳遍了全縣──以至於有元老提出了異議:這樣大肆渲染是否會對軍隊形象產生不良的後果?會不會讓人產生一旦加入軍隊老婆就會被人ntr?

    但是馬甲等人認為只有大肆宣傳這個案例,才能讓歸化民們對ntr軍人的老婆產生畏懼──若干年的苦役可不是說著玩的,符有地的勞改營已經成為臨高新政權的恐怖傳說之一,在百姓們心目中簡直就是人間地獄。

    杜雯和過去一樣要求通過這個案子來宣傳「保護婦女權益」,她要求同時判決水兵和他老婆離婚──因為他們已經「感情破裂」,同時追究這個水兵打老婆的「家庭暴力」行為追究刑事責任。這個要求理所當然的遭到了海軍的堅決反對。同樣也遭到了多數元老的反對──除了剛剛從外地調研回來的劉月菲。即使是女元老也對一個土著婦女的感情生活是否幸福漠不關心。杜雯眼看著元老中間缺少支持者,就親自撰寫了多篇鼓吹婦女權益保護的文章,交給丁丁在《臨高時報?外部版》上刊發。

    案件就這樣在各部門的不同心思之下被共同推進著,緊鑼密鼓的準備上演一場司法大戲。

    馬甲興致勃勃的給安熙等準備出庭的人員訂做了黑色的法袍──他專門去了企劃院的倉庫,選了一種光澤和質地都上佳的黑色綢料。他還直接指揮人把東門市的簡易法庭修繕了下,裡外見新。牆壁上新貼了軟木吸音板,用來消除旁聽席裡說話的噪聲。窗戶上加了鐵製的護欄──根據最新的消息,到時候恐怕會有很多人來旁聽,進不了法庭的人大概會像另一個時空的人一樣爬在窗戶上。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7:49
二百二十四節 庭審

    案件就在這樣萬眾矚目中開庭了。開庭當天風和日麗,不冷不熱,聽說「澳洲人」要問案,四里八鄉的百姓和不上班的工人、職員們紛紛往商館走來。這裡的底樓正是即將審理案件的東門市簡易法庭。這個法庭很小,按照現代模式裝修,不過裡面的旁聽席只有區區六十個座位而已。為此,李梅派人在當中和後排的走廊裡又擺上了許多條長凳作為加座。

    即使如此,從一早開始,來得人就愈來愈多,根據慕敏的估計,上午8點的時候,聚集在商館門口準備聽審的百姓們就超過了一千人,而且還有人在源源不斷的趕來。預計最終會有三千人聚集在商館附近。

    能得到座位的人屈指可數,所有的票都是在商館門口免費索取的,但是取票的人必須出示自己的身份證件,留下號碼。為了防止出現騷動,根據慕敏的要求,東門市的警備連和營本部全部進入戒備狀態。派出所人員取消輪休全部上崗執勤。軍工部門給警備連突擊準備了大量的胡椒催淚彈,而政治保衛總局的內外勤人員也傾巢出動,作為便衣人員混跡在人群中。

    預防突發事件緊急對策本部就設在東門市派出所的二樓,一間專門的觀察室呢。司法、警察、政保部門和軍隊的主要負責人都在這裡,準備隨時應對突發事件。

    這會庭審還沒開始,但是眼見著街道上慢慢聚集起來的人潮,對策本部的裡的元老中開始瀰漫出一種不安的氣氛來。人似乎是來得太多了!商館和派出所門口的東門大道上,人群已經擁堵起來,警察們不得不開始介入維持秩序。

    對策本部的元老們大多沒見識這樣的陣仗,一個個再也不能象剛才那樣坐在藤沙發上高談闊論新婚姻法是一夫一妻、一夫多妻還是一夫一妻多妾制了。李梅尤其感到不安,她深怕鬧起騷動來把市面打得一團糟。那天水兵在街上打老婆引發的陸海軍群架事件就讓東門市損失了不少財產和生意。後來陸海軍賠償了損失,但是還讓這商業精英心驚肉跳──做買賣的人最怕鬧出騷亂來。一鬧騷亂第一個遭殃的就是商店。

    「要不要讓警備營進場維持秩序,這麼多人會不會引起踩踏事故?」

    「用不著,警備營在外面站場子就夠了,」慕敏胸有成竹,「他們制服筆挺的往那裡一站,就能起很大的威懾作用,你們放心好了,這個場面目前很正常。沒有任何失控的跡象。」

    「人這麼多,有票的不會超過100個,其他人怎麼辦?」馬甲有些擔心了。

    「沒事,我們有有線廣播麼,實況轉播就是了。」

    為了確保儘可能多的人能夠聽到審判內容,丁丁讓人在法庭內安裝了麥克風,線路接入了原先在東門市街道上就設立了廣播網系統,這樣,即使在大街上也能聽到整個庭審的過程。為了便于歸化民瞭解背景資料,還專門把張雨叫來進行轉播說明。

    人群被疏導到街道各處的喇叭下面,他們可以站著聆聽整個庭審過程,稍微有錢一些的按照各自的經濟能力分別佔據了茶樓、酒樓和小茶飯鋪,在裡面泡上一壺茶,佔據個座位舒舒服服的聽熱鬧。至於那些在大街、人行道和荒地上或坐或站的群眾,也有小販們來照顧他們。

    「香菸!瓜子!紅薯幹!」

    「汽水!紅茶菌!」

    「博鋪的章魚乾,吃一口您就想吃第二口!」

    「租用小凳子啦!舒舒服服聽審案!」

    ……幾名警察在法庭門口檢查每個有票子的人票和他們的身份證,確定每個座位都是實名。離開庭還有30分鐘,法庭的旁聽席上已經被擠得滿滿噹噹,許多人大汗淋漓。窗戶全部打開了一面是為了通風,一面是防止那些爬在窗戶上的人把玻璃砸碎。一排從警政培訓班裡調來的警察學員們肩並肩的站在法庭的牆壁邊,虎視眈眈著人滿為患的旁聽席。

    將近9點的時候,一名警察大聲喊道:「請保持安靜!把煙熄滅!起立!」隨著一陣凳子拖動的亂響,主審法官許可從座席後面的一扇門走了進來。

    許可身穿最新訂做的法袍,袍子是英國式的款式,純黑色,胸前有一狴犴的坐像,頭戴黑色的宋代款式長腳幞頭,顯得中西合璧,威風凜凜。眾百姓頓時歎服,有的人甚至腿腳一軟的跪了下去。

    許可手持一本巨大的黑色皮革面的法典,上面燙金字寫著《澳宋律》,充分的顯示著他手持法典所代表的法律尊嚴。

    許可用一種莊嚴的神態登上了最高處的法官座位,看著大家都望著自己,心裡有些小小的得意──當法官的感覺不錯麼。就是這奇怪的長腳幞頭的搖晃感有點不適應。許可拿起小木槌往下一擊:接著用拖長的低音讓法庭保持安靜:「現在開庭!」

    接著,倒霉的小夥子被警察帶進了法庭,站在被告人的席位上,照例按照程序驗明正身。旁聽席上響起來第一陣議論聲。大家對這案子裡「姦夫淫婦」居然沒有一起出場感到詫異。而最要緊的「本夫」也沒有出現。不少人甚至覺得失望──要知道審理通姦案對百姓們來說一貫是富有娛樂性的。現在居然只有一個「姦夫」出場。

    按照訴訟流程,照例由地區檢察官首先發言。安熙從公訴人席位上站起來的時候有點顫顫巍巍的──大概是緊張。許可知道此人的專業水平堪稱「濫得一b」,許多基本基本的法條都背不下來,法學會好幾個人都說此人自稱是法學學位獲得者,但是怎麼看都是一個不用功的成人法律本科的學生。要不是他靠著為馬甲鞍前馬後的跑來跑去,為法學會出力甚大,法學會恐怕根本就不會收此人。

    儘管是照著稿子念,安熙的發言還是磕磕絆絆。他首先闡述了整個案件的過程,包括通姦的事實,並且分別呈送了各方口供的筆錄。筆錄由書記一一念出來。第一份就是嫌疑人自己的口供。一開始,大家覺得這樣的審問有點無趣,但是聽到細節很多的口供筆錄之後,許多人又有了興趣──這種牽扯到.的內容總是非常吸引人的。最後,安熙出示了當事人自己的口供,承認她和嫌疑人之間發生了通姦行為。

    接著他詢問嫌疑人,對剛才宣讀的他的口供有沒有異議。

    嫌疑人表示沒有,隨後公訴方開始傳喚證人,包括美洋村的好位村民,當事人在店舖裡工作的同事。他們都做了相關的旁證。

    「……我的陳述完了,謝謝法官閣下。」安熙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雖然只是按部就班的宣讀公訴材料而已,還是把他緊張壞了。

    隨後許可宣佈休庭──時間已經是將近中午了。旁聽席上的人開始散去,許多人議論紛紛,議論案子本身的人不多,議論最多的,反而是整個審理的過程,包括大量的口供、證言和旁證,比起過去大堂上問案似乎要文雅的多──沒有窮凶極惡的衙役,也沒有各種富有刺激性的拷打用刑的場面。缺少了這些的審案未免有些無趣,不過,大量的口供和證言組成的細節描述讓大家產生了另外的興趣。

    李梅事先已經讓合作社酒樓作了大量的盒飯在商館周圍售賣,很快就售賣一空,讓合作社小賺了一筆,當然周圍的酒樓飯鋪的生意也很火了一把。

    12點繼續開庭──在穿越集團看來,舊時空的11:30~13:00的午休是浪費時間。在他們的作息體制裡,午休到12點就宣告結束了。

    案子到這裡其實已經算結束了,不過辯護這個流程還要走一遍。這也是聽審的百姓們最感興趣的地方,問案還允許人專門來為犯人辯護,這真是頭回聽說。要在過去,只有犯人承認還是不承認的問題。所以大家都想看看澳洲人的辯護是怎麼個意思。

    姬信的做得是請求從輕量刑的辯護──畢竟嫌疑人已經認罪,而且這個案子本來就是定案的,他無需搞什麼另外的噱頭。

    他重點談了嫌疑人的家庭處境,講到了其家庭的不幸遭遇──當然,兩位兄長之死的原因被隱去了,免得給工業化留下不好的印象。然後他有召請了若干證人,表明嫌疑人在村裡一貫是「老實本分」,沒有做過任何傷天害理的事情,更沒有調戲婦女之類的事情。這次造成「破壞軍婚」,主要是因為家貧娶不起老婆,人又年輕,所以才會偶然失足。並且他指出,在形成通姦關係的情節上,女當事人也有一定責任。

    姬信的言辭溫和,有理有據的侃侃而談,在法庭上的表現比安熙好上十倍──旁聽席上的氣氛顯然對嫌疑人表現了極大的惋惜之情。許可想,這案子要是陪審團裁決的話,光他這套表演就足夠打動陪審團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7:50
二百二十五節 判決

     姬信的發言結束之後,許可宣佈庭審結束,隨後,許可進行了長達一小時的法律要點說明,這篇說明是法學會花了幾個晚上搞出來的,儘量做到通俗易懂。對此案的案情、適用法條進行了一番解說,對第一次運用現代司法制度審理案件的仲裁庭來說,對案件和審理過程進行釋法是非常必要的。

    出乎意料的是,大家對釋法過程並不感到枯燥,反而興致勃勃,在經過了剛才的審判程序之後,許多人都想瞭解澳洲人為什麼要這樣做,許可的釋法正好滿足了他們的要求。儘管多數人聽得似懂非懂,但是對現代司法體制多少有了一個初步的認識。

    做完全部說明之後,書記員宣佈全體起立:

    「下面宣佈判決!」

    許可站起身來,拿起木槌敲了一下:

    「被告『破壞軍婚』罪名成立!」

    旁聽席上所有人發出一聲嘆息和議論聲。

    「以元老院和人民的名義:判處被告七年苦役,監管一年!」許可宣佈。

    所謂監管,就是在釋放之後必須在衣著上配戴著特殊的標記,以便時時刻刻接受監督。不但在很多方面受到限制,而且是非常羞辱的標記。

    旁聽席上頓時起了極大的議論聲──判決如此嚴厲讓所有人都感到吃驚。因為在明代的司法實踐中很少有判處徒刑的。而且這樣涉及通姦的案子,照慣例無非是打姦夫幾十板子,再以「正風化」的名義打淫婦幾十板子,如果再有什麼枷號示眾的話就屬於很喜聞樂見。沒想到澳洲人弄出個「破壞軍婚」就定了這麼重的罪。

    大家都知道澳洲人的所謂「苦役」是什麼意思,這就意味著落到了符有地的手裡,那鬼地方在臨高讓人聞風喪膽,大家都懷疑這倒霉的「姦夫」進了苦役場還有沒有活著回來的機會。

    和當兵的老婆亂搞會落下這樣的下場,讓大家都覺得納罕。澳洲人的想法可真是與眾不同。士兵這個職業,在17世紀無論中外都是為人所瞧不起的「人渣」才去幹得,完全沒有人覺得士兵的老婆被人搞了是件了不起的大事。

    隨著許可的木槌再一次的落下,第一次按照新編的訴訟法流程進行的庭審宣告結束。全體起立,由法官第一個離開。隨後人群才在警察的疏導下緩緩的散去。在正在散去的旁聽席上,有二個人一直沒動,一直等到旁聽席上的人群基本都走完了,只留下滿地的凳子的時候他們才站起身來。為首的一個中年人穿著雍容華貴,一看就是一個有身份的大明人士。陪同他的,是一個年輕人。倆人緩緩的朝著門口走去。年輕人不時的把還遺留在通道里的長凳挪開。

    走到門口的時候,幾個身著短褂的人立刻迎了上來。將他們送上了早就等待在一旁的馬車。

    李洛由闔上眼睛,稍事休息片刻。顧葆成打開車廂裡的飲料箱,取出裝在一個小型保溫瓶,給他倒了一盞茶,遞到他手上。

    李洛由喝了一口,茶是上好的福建武夷山茶。幾個月沒來,澳洲人的享用愈發精進了──過去他來得時候,不過是有熱水供應,茶葉卻是劣質的粗茶而已。

    馬車微微一震,緩緩的啟動了。蒙古馬力量小速度不快,但是擅走,臨高的道路又平整,車子走得很穩。李洛由喝過二盞茶,稍稍平一平氣息。坐在那硬木板的靠背上一個多時辰的也相當的累人,更不用說屋子裡擠滿了人,要不是現在天氣不熱,通風又好,他恐怕是坐不下去了。

    來東門市看庭審是顧葆成的建議──這一桃色事件引發的案在文宣部的大力宣傳下已經成了臨高的街頭巷尾的熱點了,自然也傳到了瓊海號,李洛由在臨高的下榻處。李洛由上次就對臨高的司法產生了很大的興趣,這一次聽說有個案子要按照《澳宋律》公開審理,他不由得起了很大的興趣,關照顧葆成把所有有關的報紙材料全部收集起來給他看。

    李洛由肩負解救何汝賓殘部的使命,從澳門抵達臨高已經有十幾天了。由於元老院需要開會討論如何處理陷在瓊山的明軍殘部,李洛由在瓊海號只能百無聊賴的等待──有時候劉三或者其他一些他認識的元老會來和他聊天,但是大部分時間裡他只能靠閱讀顧葆成收集來的臨高的報紙和書籍來消磨。

    顧葆成在臨高有一段日子了,他已經多少瞭解澳洲人做事的思路──他們會在報紙上明示或者暗示很多東西,閱讀《臨高時報》和本地印發的各種書籍就是瞭解他們想法的最好窗口。

    李洛由對內侄的看法很感興趣──當然,這不算什麼真知灼見,正如他定期要看從邸抄一樣。邸抄裡同樣能看到朝廷的許多動向。

    但是《臨高時報》的內容要廣泛的多,形式也活潑得多。其中的許多形式是他第一次看到,比如這次的破壞軍婚案,報紙上不但就這起案子的前因後果進行了報導,還對《澳宋律》進行了所謂的「背景介紹」,特別是「破壞軍婚」的概念和實踐,都有長篇文章。李洛由仔細的閱讀了報紙上的文章,很快就明白澳洲人是要在臨高推行《澳宋律》了。他感到一陣震驚。

    推行新法,是新朝的一個重要特徵。報紙上公然談澳宋律,這是已經明明白白的準備樹起旗子割據一方了。李洛由一陣落寂──看來這瓊州一府,很快就將不再為大明所有了!奇怪的是,他對這個現實很是心平氣和,完全沒有過去聽說瀋陽陷落的時候憂憤之情了。起碼,這些人還自稱是華夏苗裔,沒有視百姓如奴僕豬狗一般,做了許多造福一地百姓的實事。老百姓在澳宋人的統治下過得日子,比在建虜的統治下要好得多──甚至比大明也好得多,大明對它的百姓也毫不仁慈。當官的只知道自己的榮華富貴,對百姓的死活和國家的疆土毫不在意。

    現在,統治大明百姓的官員們把他打發到這裡來,無非就是要達成一個能掩蓋因為他們輕率的挑起戰爭又遭遇慘敗局面的協議。李洛由每每想到這裡,就為這個朝廷感到絕望。他聽說過皇帝是個勤政的人,冀圖中興大明,但是他手下是這麼一批人物在當官為政,就算是太祖再世恐怕也難有作為。

    顧葆成見他對這起案件非常關注,便提議去旁聽審問過程。李洛由對澳洲人的司法制度早有很大的興趣──上次在東門市遊覽的時候他就發現澳洲人的司法制度和法律有類似歐洲人的地方。但是當時逗留實時間很短,沒來得及看到一次庭審,現在有這麼一樁要緊的案子,這個機會無論如何不能錯過。

    李洛由要看庭審,當然是特事特辦──在企劃院即將實施的下一步規劃中他有至關重要的作用。在辦公廳的指示下,馬甲立刻從「保留票」中提取了二張交給他們。

    整個庭審過程讓他感到即詫異又在情理之中──他意識到自己的過去的想法沒錯,澳洲人的法制是深受歐洲人的法律制度影響的,包括審問的形式。不過他們在歐洲人的體制上又有所創新。比如這個他聞所未聞的「破壞軍婚」,他感覺即使是歐洲人的法律裡也不會有這麼奇怪的條文的。

    「澳洲人是在收買士兵人心,恐怕將來所圖非淺。」顧葆成在車子裡小聲說道。

    「他若是不能收買人心,怎麼能打得何鎮全軍覆沒?難道就是靠著火器犀利四個字?」李洛由說道,「若論火器犀利,關寧鎮軍和京營的火器何嘗不犀利,照樣給建奴打得不敢出城門一步,躲在城裡看著他們殺人放火!」

    顧葆成知道姑父說得是建奴入塞的事情──從北方傳來的消息非常不好,建奴殺掠州府數十,掠去無數財物,還擄走了十多萬百姓。

    在顧葆成看來,澳洲人除了火器犀利,收買人心之外,在其他很多方面都勝過官府一籌。不過他不敢爭論,只是隨身附和:「姑父說得是。」

    馬車來到瓊海號門口,這所字號佔地不小,但是建築佔地卻不大,房子的門臉也不顯赫──和其他商家都儘量讓自己的門臉儘量壯觀不同,瓊海號的門臉是很樸素的模樣,三開間的門臉,無論是裝潢還是氣派都是傳統老字號的模樣。

    瓊海號在門面上做一些零售買賣,銷售各種大陸上的土特產商品。這不是它的主業──它的主要買賣是大宗貿易,瓊海號從大陸運進來各種澳洲人需要大宗貨物,尤其以遼東貨和口貨為主,特別是各種皮貨。馬皮、鹿皮、羊皮,這些都是臨高工業系統急需的設備材料。另外,這裡還運銷各種廣東等地盛產的生漆、桐油、蠶絲等工業原料。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7:51
二百二十六節 條件

    李洛由的商業網絡和經濟實力,比起零零星星的小商販們的可大得多了,更比基本上靠販賣洋貨為主的高舉來得渠道廣。貨源不但量大,而且價格上也有很大的優勢。所以沒多久瓊海號就成為臨高商業體系裡最大的大陸供應商。所以顧葆成的買賣基本上就是過手收錢。不過李洛由給他充分的進貨自由,每個月的瓊海號在臨高的進貨金額裡,他可以作主一半,選擇他認為能夠在大陸上賺錢的東西。

    廣東官府發動的圍剿,使得瓊海號的買賣中斷了一個時期,澄邁大捷之後沒多久,一直沒有離開臨高的顧葆成很快就恢復了雙邊商業貿易。很是賺了一筆。讓李洛由對他的經營能力稍稍有所放心。

    李洛由很看重瓊海號的發展──開設瓊海號的錢是他的「體己」,也就是所謂的私房錢。儘管他家財萬貫,但這都是李家的產業,顧葆成怎麼也只是個外姓人。為了避免族中的人說閒話,也防著萬一自己不在人世──他得給顧葆成一個安身立命的產業。現有的產業,不管是實體還是股份,族中的人個個虎視眈眈,就是自己的親兒子都未必能全盤繼承,何況內侄了。

    現在澳洲人已經充分顯示了他們的能力和保衛自己的決心,從這點來看,現在的臨高,以後的瓊州府不失為一個可選擇的「退路」。李洛由對中原地區的局勢和大明的未來愈發悲觀。亂世即將到來的陰影沉重的壓在他的頭上。

    這一次他到臨高,即有肩負李逢節談判的使命,也有好好的經營一番瓊海號的意思在內。萬一天下大亂,這個南陲小島未嘗不是一個世外桃源。

    馬車到了瓊海號的門口。門前的兩名傭人趕緊迎了上來牽住馬匹。因為台階的關係,馬車只能停在門外,不能象轎子一樣抬入宅內。李洛由暗暗在心裡記下一筆:要提醒顧葆成改修一下房子,專門設置一個能夠出入馬車的門戶。

    他已經關照顧葆成,要從澳洲人手裡買一輛馬車作為他的用車──至於需要的馬匹或者騾子,他會派人從大陸上運來。

    「侄兒用這樣的車,是不是太招搖了……」顧葆成被嚇了一跳──這紅旗馬車在臨高街道上很少能看到,就算是臨高的澳宋元老也極少坐著,他們不但不坐馬車,連轎子都不坐,要麼走路,要麼就騎著鐵輪車,自己一個商戶掌櫃的堂而皇之的坐著招搖過市似乎不大好。

    「不要緊。」李洛由說,「你現在是堂堂瓊海號的掌櫃,該有的場面一定要有。」

    瓊海號離東門市的中心位置比較遠,套用現代概念,它坐落在東門市的外環上。當初選擇這裡就是看重此處地價便宜,周邊發展空間大。再者瓊海號是以貿易為主,對市面的要求不高。

    地方雖然偏僻一些,門臉也不大,但是整個瓊海號的房屋修繕十分考究。即按照傳統古代《營造法式》修築,又引入了許多澳洲式的享用設施,諸如玻璃窗、配有冷熱水的浴室、抽水馬桶之類。李洛由對澳洲人的衛浴設備特別欣賞。在傳統的住宅裡,再怎麼考究奢侈的房屋,廁所都是令人難以踏足的所在,不管你熏多少名貴的香料,那股惡臭始終是揮之不去的。

    瓊海號裡修築了一個小小的花園──這個花園是由李瀟侶設計的「現代式」的古典園林。不過很對李洛由的胃口。倆人換過衣服,就在這個花園的水榭裡談話。

    顧葆成交給他的賬本,他已經大致看過一遍。賬面上流通券有大筆的節餘,現在都存在德隆的銀行戶頭上,顧葆成的意思是最近可以減少向臨高的出口,加大從臨高的進口,以便盡快將銀行的存款消化掉。

    他對這種紙幣的信用度始終有很大的懷疑──再怎麼說這也不是真金白銀,連銅錢都感覺比這東西實在。

    李洛由聽完了他的想法,沉思了半晌。

    「這筆節餘不必急著動用。」李洛由說到,「你要有個算盤──瓊海號將來是你的產業,這裡就是你的天下,要多想想怎麼就地使用這筆錢。」

    顧葆成卻想不出除了加大進貨數量之外如何用錢──瓊海號的房子已經夠大了,沒必要再擴建,至於囤積的土地,他覺得也足夠了:瓊海號周邊至今還有大片他買下來的荒地在種菜。雖然蔬菜在臨高不愁銷路,但是到底也不值幾個錢。花了大筆的錢買下來的土地曬太陽有點浪費。

    「不浪費──你買下的地不是行情又漲了麼?」李洛由笑道,「澳洲人在臨高才剛剛開始發力,地皮只有漲,沒有跌的時候。」

    他關照顧葆成,銷售所獲得的流通券要留一部分在手中,不要全部換成貨物運往大陸。留下來的現金一部分繼續用來買土地──臨高的地價是目前澳洲人統治區上升最快的地方。特別是東門市附近。這個原本定位為百仞城外和土著溝通貿易用的城下町,現在擴展的非常快,大有把百仞城吞沒的氣勢。不少元老已經對住在百仞城感到厭煩。這裡太熱鬧了,還時不時的受到工業廢氣和噪聲的侵擾。

    「老爺,地價雖然漲,可一時半會也賣不出去,有價無市啊……」

    「當然,東門市的裡圈還有空閒的土地,這裡的土地自然脫不了手,等裡圈的地都滿了,還能不能脫手?你買得多了,自然土地就緊張了,等供不應求了,大家就會來買你的地了。」

    「老爺見教的是。」顧葆成趕緊道。

    至於餘下錢則暫時存起來,等待有機會的時候再花出去──至於怎麼用,他還沒有想好。

    「另外就是要多做善事。」李洛由說,「捐助一些給教會──臨高的教會是新得牧區,雖然有耶穌會的幫助,到底缺少根基和財產。吳神父又辦修院,又辦慈善,開銷必然很大。」

    「是,侄兒每個月都捐獻給教會一筆錢的……」

    「還有澳洲人辦得各種善會,還有他們的學校,你都要捐助一些錢財──不用多,但是一定要都給到。不要漏了。」

    「侄兒明白。」

    李洛由點頭:「臨高這地方,賺錢很容易。所以更要廣結善緣,這樣才能在這裡長居久安。」

    倆人正說著,忽然聽到有澳洲人來拜訪──李洛由精神一振:大約是澳洲人的元老院終於有了談判的結論了。他到臨高十幾天了,一直在等待澳洲人的正式接見展開會談。

    「快請!」他高聲吩咐道,「到大廳奉茶!」

    僕人剛要轉身出去,他又追問了一句:「來得是哪一位?」

    「其中有劉元老。另外幾位不認得。」

    劉元老就是劉三。劉三來當然不是為了談判──不過是讓李洛由覺得有個熟人在場,氣氛比較輕鬆而已。

    負責談判的是外事部的徐天琦。穿越集團在廣東的利益已經在《澳門條約》中有了具體的規定,這一次的談判只是個掃尾的工作。徐天琦的任務就是把元老院和外事部討論的出來的條件告知一下李洛由而已。

    徐天琦也算是李洛由的熟人了──當初接待他們的時候,徐天琦主要負責和夸克窮的談判事宜。

    雙方寒暄已畢,傭人們奉上茶水。徐天琦環顧了下四周,覺得這大廳太過空曠,似乎不宜密談。

    李洛由見他左顧右盼,知道他多半是帶來的談判的條件,要找個隱秘的地方相談。當即關照將一眾人引入自己的書房──這裡是瓊海號最深處的一處院落,除了顧葆成之外一般的傭人和夥計是不許入內的。

    徐天琦代表元老院提出的條件是:

    廣東官府方面默許穿越集團佔領整個瓊州府,行使支配權。作為回報:

    元老院保證大明對瓊州府及下屬各縣的人事任命能夠延續,換句話說,大明依然可以正常的任免瓊州府的各級官員。同時,元老院保證官員們和他的家眷的人身和財產安全。

    元老院保證整個瓊州府的官定賦稅額度足額完成──包括戶部的附征和加派。但是省內的附征概不繳納。

    明軍在瓊州的駐軍在善意存在的前提下可以繼續保留。元老院保證白沙水寨、海口衛所和湯允文本人及其部下的人身和財產安全。

    被圍困在瓊山縣的全部文武將佐和官兵自雙方簽訂條約之日起,由澳宋海軍負責分批全部遣返大陸。遣返地點由廣東方面指定。白沙水寨、海口及其他瓊州本地衛所的官兵,各自回建,伏波軍概不阻擋。

    遣返的人員可攜帶武器、輜重,旗幟和10天的口糧。不得攜帶火藥、大炮、牲畜和糧草。游擊以上軍官可帶回本人馬匹。無論官兵均可以帶回自己的私人財物──限重十公斤。官軍所遺船隻,凡屬白沙水寨的,歸還白沙水寨,其他船隻全部予以沒收。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7:51
二百二十七節 遼東方向的合作

     元老院和李洛由之間的談判取得了頗為圓滿的結局,在「民族大義」、「救民於水火」這兩座金鐘罩的泰山壓頂之下,李洛由不得不接受了為他們打開遼東貿易渠道的條件。同樣的,他還答應了在大陸與澳洲人進行「深度合作」的一攬子計畫。

    政治保衛總局通過竊/聽李洛由和顧葆成的談話,以及在設法在瓊海號裡打入一個工作員──午木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設法在辦到了這一點──瓊海號裡所有的夥計,從掌櫃到做飯、打更和掃地的,全都是從大陸上李洛由的字號裡調來的,彼此還沾親帶故,簡直是水潑不進。午木原本打算說買或者脅迫一名夥計充當告密者,被趙曼熊制止了。最後,還是靠著瓊海號需要一個懂臨高話和新話的採買夥計的機會,才把人給塞了進去。

    政治保衛總局得來的情報中,知道李洛由對扶持顧葆成的殷切心情,所以在談判中徐天琦以暗示將會大力扶持顧葆成立業作為誘餌,這一招比「民族大義」更打動李洛由──如果能搭上澳洲人這座靠山,對顧葆成未來的事業發展有著莫大的好處,特別是徐天琦暗示他們還將直接插手南洋貿易,民間資本也可以參與其中的時候,李洛由的眼皮都發脹了。

    江山的對外情報局和司凱德的貿易和殖民部摩拳擦掌,都準備以此為契機把自己的人馬擴展到大陸上去。雙方經過聯合磋商之後,向企劃院上交了一份報告,報告的內容是就是第一批商貿-情報系統布點的選擇。

    布點,在過去對外情報局建立之初已經有了一個初步的方案,包括山海兩路的佈局也已經得到了執委會和元老院的批准,因為明軍的討伐這一計畫開始實施暫停了數個月,不過人員培訓之類的先期工作除了動員和參戰的幾週之外一直沒有停止過。1630年的年底到來之前,江山的對外情報局已經在人員、資金和體制方面做好了全面準備,只等發令槍響了。

    執委會給對外情報局和殖民貿易部的要求是大量的輸入人口──這是最近二三年內的首要任務。儘管他們的統治權將擴展到整個海南,但是人口的匱乏一直是嚴重制約發展的一個瓶頸問題。

    在這個思路的前提下,對外情報局和殖民貿易部對對布點計畫進行了修正:具體的布點地點不變,但是優先級做了調整──為了配合即將開展的遼東貿易和從北方接受人口的移民計畫。

    根據大圖書館的建議:1631年浙江將有一次罕見的大旱災──造成數百萬人口流離失所。這是一個絕好的能夠吸納大量人口的好機會。在執委會的擴大會議上,各方估計可以從這次災荒中獲得二十萬以上的人口。

    這樣第一個布點就設在上海──上海不僅控扼長江口,是一個貿易良港,而且連接江浙兩省,地理優勢十分明顯。災民可以就近上船轉運。為此,必須在上海首先設立大規模的轉運基地,建立轉運營地,囤積糧食、藥品和其他災民需要的物資,配備好足夠的人員。

    第二個是杭州,杭州原本不是第一批布點的城市,但是要在浙江大規模的蒐羅飢民,就必須有人在省城奔走,打通各項關節──中國的官府,往往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但是對民間自發行動總是充滿了懷疑。

    最後是山東的登州萊州地區。這裡是與遼東貿易的重要口岸,上李洛由和遼東進行貿易也主要通過這一口岸進行轉運。不過,此地即將迎來1631-1632年間的登州之亂,在這場大規模的動亂中,小規模商站顯然難以倖存,因而殖民貿易部提議在登萊的外海佔據一個小島作為基地使用。而在登萊本地主要利用李洛由在當地的現有的資源。

    第一批布點預計在1631年的3~4月前完成布點,隨後「山海兩路」還將在南京、北京、天津佈置據點。

    在使用當地人的力量上,遼東和山東方面利用李洛由,南北兩京方面情報局準備拉攏高舉入夥經商,以利用其背後的太監勢力。除了利用他們的勢力之外,司凱德和程棟都在打大太監的私人腰包裡大筆銀子的主意。

    李落由哪裡知道穿越眾肚子裡的鬼主意,他只知道和澳洲人合夥是不會吃虧的,所以對合作前景欣欣然。徐天琦隨後邀請李洛由參加年底的元老院舉辦的年會慶祝活動。這次年會根據副民政人民委員劉牧州的建議,除了元老之外,還將邀請歸化民中各階層中的傑出人物參與,包括符不二、林全安之類的人物。同時普通的工人、農民、士兵中也會選擇一部分「標兵人物」邀請參加這個年會,彰顯新社會「工作沒有貴賤之分」和「歸化民人人平等」。

    李洛由雖然不是「歸化民」,但是在與穿越眾的合作深度上已經超過了高舉,成為穿越集團的重要合作夥伴,邀請他參加年會不失為一種充分展示實力和誠意的拉攏手段。

    「是新年的慶祝麼,我一定去……」李洛由連連點頭。正在這時候,忽然劉三的身上發出一陣動聽的音樂聲。李洛由大為好奇的注視著他──這位劉大夫怎麼身上還揣著個八音盒?

    劉三趕緊表示了下歉意,出門到了院子裡。從敞開的門外,可以聽到劉三正和什麼人說著話,但是卻聽不到有第二個人在說話──他極其詫異,書房的院子裡應該是一個人也沒有的,這劉首長弄什麼玄虛麼?

    片刻之後,劉三急匆匆的進來,對著徐天琦說了幾句,徐天琦的臉色頓時凝重,又小聲問了幾句,劉三這時候才轉過頭來表示有急事要告辭。

    劉三在李洛由詫異的目光下急匆匆的離開了瓊海號,騎上了自行車飛也似得朝著百仞城的臨高總醫院的方向而去──剛才打電話給他的是熊卜佑,他在電話裡告急:劉大霖不行了!

    劉大霖的身體,從第二次反圍剿戰役結束之後就每況愈下,請大夫用藥之後一直沒有起色。連從安國進藥回來的楊世祥去出診了幾次也沒有好轉的跡象。楊世祥曾經提議請澳洲大夫來治病,但是一直為其家人所拒絕──澳洲人治病的方式讓他們感到不安:拿刀開肚子,尖針入肉之類的種種治療方法在臨高已經傳開了。

    入冬之後,劉大霖的病情日益嚴重,已經完全不能起床。熊卜佑接到這個消息之後慌了手腳──按照元老院的意思,劉進士起碼也是未來的海南省政協副主席之類的人物,而且元老院在他身上花了不少水磨功夫,就這麼死了豈不是讓「茉莉軒工作」全盤落空?當下通過楊世祥,要他竭力說服劉的家人同意接受澳洲醫生的診治。

    到了危急關頭,劉家人終於鬆了口。楊世祥推薦了劉三,劉三好歹是中醫出身,在治療理論、手段和用藥上比較容易被劉家人接受。

    劉三奔進總醫院,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張子怡已經在辦公室裡等他了。這件事情已經上報到了執委會,執委會關照總醫院一定要把劉大霖給救回來。

    「這個包票我怎麼敢打?我連他得什麼病都不知道。」劉三抱怨道。

    「我還沒到他家裡去過。不過我根據平日裡的觀察,劉大霖的半身不遂應該是缺血性卒中的後遺症:他的行動能力受損不厲害,說話口齒清楚,聽說平日裡還經常讀書寫字。說買行動和語言能力受影響不大。如果當時他就復健的話,應該是不會出現行動障礙的。」

    「你的判斷很準確。」劉三想不愧是老護士長,專業掌握的夠紮實,「不過具體的情況還得去看了才知道。你和我一起去吧?」

    「合適嗎?我倒不在乎伺候這老頭子,不過他會不會有什麼男女大防之類的想法。」

    「人還不到四十呢。怎麼是老頭子了。」劉三說道──他是查了古籍才知道的,「他那樣子看起來古貌古心罷了。文人都這樣,看上去要老成。再說了,現在他命懸一線,肯定也談不上男女大防之類的了。我估計著,他十有.是各種併發症,後期護理很重要,你去了可以現場給他們家的傭人做做指導。」

    「好,我這就準備準備。」張子怡已經把他的手提醫藥箱都準備好了,裡面是元老大夫的三.寶:聽診器、血壓計和體溫表。

    「注射器也得帶著,最好把輸液器材的也帶上。搞不好得靜脈輸液。」劉三雖然不知道病情危重到什麼地步,但是有備無患。免得來回取器械藥材浪費時間。

    「我連手術器械、麻醉藥和消毒藥品都帶著。萬一有小手術要做可以馬上動手。」張子怡說著又拿出了一個大醫藥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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