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臨高啟明 作者︰吹牛者 (連載中)

 
slayeroc 2012-7-31 12:38: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12 1002913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09:53
第四十二節 不結案的結案

   「是啊,要是玩壞了就不好了……」李炎接了一句,忽然意識到周洞天說得不是這個意思,趕緊辯白道,「所以就玩到臨高來到當俘虜來了嘛──」

    周洞天嘿嘿的笑了兩聲,拍了下他的肩膀。拿起卷宗交給了李炎:「她歸情報局了。我想以後她會很配合你們的工作。」

    「好。我」李炎點點頭,想原本情報局就想搞一個關於大明內衛和情報系統專題調查,已經委託大圖書館的人從史籍筆記中查詢了不少資料,同時,通過審問俘虜和約談大明士紳也獲得了不少資料。在澄邁戰役中被俘的幕僚們提供了相當多的資料:有的是耳聞,有的是親身經歷。但是這些資料都來自外部──現在有了這麼一個家眷兼臨時工,對錦衣衛內部狀況、運作方式應該比其他人更清楚。

    對外情報局立刻向所有外勤部門發出通告,將黃順隆列為「危險」,他的商舖和住宅均屬有嚴重威脅的地點──林銘是在澳門失掉的小姨子,他肯定會把黃家作為重點關照的對象。搞不好現在就有一隊錦衣衛在黃家外面埋伏著。

    「雖然切斷黃家和我們的聯繫是個重大損失,但是現在要提防對方狗急跳牆。無論於公於私,那個姓林的百戶肯定會試圖直接綁架元老來搞清楚我們的底細,或者試圖與我們交換俘虜。」江山說道。

    李永薰又一次的遇到了那個女人帶隊的三人組,依然是面無表情的在等著她,她再一次被戴上頭套,上了馬車。一段時間的顛簸之後,頭套被取了下來──李永薰眨巴了下被眼睛,這裡是一個安靜的大院,四面牆壁很高,牆上攀滿了爬藤的植物,上面開滿了大大小小的粉色花朵。顯得頗為詭異。

    院子裡矗立著幾棟和佛朗機人差不多的多層樓房。但是沒有佛朗機人的屋子那麼好看。窗戶全部鑲嵌著玻璃,卻又裝著結實的木柵欄。從外面看什麼也看不到。

    一種新得恐懼又侵入到她的心頭:這是什麼地方?莫非是髡賊的監牢?看外觀和大明的不大一樣,但是這裡散發出來的肅殺陰冷的氣氛是她從小就很熟悉的。

    這裡是政治保衛總局的「學習班」,實際上這裡什麼也不學習,是政保局專屬關押人員的地方。在穿越政權的體系裡「進去!」柯雲催促了她一聲。李永薰無奈,只好拾階而上,抱著鐵皮的雙開大門打開了,出來一個瘸子──他的一條褲管下露出了木腿。這個人也穿著對襟小褂,戴著和女髡賊他們一樣藍色肩條。

    「待處理人員一名,姓名李永薰,性別女!」柯雲把手裡的文件交給對方,兩個人在門口的桌子上又是寫又是蓋章的忙了好一會。瘸腿的男人才拿出一串鑰匙。

    「安排在哪裡?」

    「第一區吧。」

    瘸腿男人打開門廳裡的一道鐵門,後面是長長的走廊,左右是一扇又一扇的門,全都關著。他帶著她們轉了三四個彎,穿過一個院子,又打開了好幾道鐵門,最後來到一扇門前。

    「就是這裡。」

    李永薰發覺自己來到了一間素淨整齊的房間裡,裡面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子,二把椅子。四壁刷得雪白,地上是木地板,窗戶很高,奢侈的鑲嵌著玻璃,屋子裡陽光明媚。桌子上有文房四寶和白紙訂成的本子。

    「這裡是你的房間,」瘸腿的看守說,「廁所和澡堂在走廊盡頭。走廊裡你可以隨意走動。只是不能出鐵門。」他指了下走廊另外一頭的鐵門,「有事情拉下繩子,會有人來。」說完這些話,他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只留下柯雲和她兩個人。

    「你就住在這裡。休息一下,過幾天有人會找你談話的。」

    「談什麼?」李永薰不知道髡賊的葫蘆李賣得什麼藥。看樣子,這裡算是「軟禁」,這讓她稍微鬆了口氣。

    柯雲並不回答她的問題:「這裡有紙筆,你就先寫自述好了。」

    「自述?」

    「對,從你自己開開始寫,生在哪裡,爹媽是誰,什麼出身,認不認字,從小唸過什麼書……全部寫出來。」

    「為什麼要寫這個?!」李永薰愈發奇怪。

    「這是範本。」柯雲指了下桌子上的一本小冊子,「先看一遍,就知道怎麼寫了。」

    「本姑娘不認字!不寫!」

    「你最好是認字,」柯雲冷笑了一聲,「不然就我請人來幫你寫……」

    「我寫,我寫,」李永薰當然知道對方是什麼意思,立馬服軟了,「不要人幫。」

    李永薰在政治保衛總局學習班裡埋頭寫材料的時候,林銘卻躲在三水縣的一處客棧中苦思冥想該如何上報高舜欽失蹤案的查緝結果。

    高巡按的失蹤案在廣州成了一樁徹頭徹尾的無頭懸案。林銘在澳門搜索一無所獲之後,不得不灰溜溜的回到廣州──為了避免在廣州受到太多的外界影響,他以查案為名再一次到了三水縣,然後就在當地待了下來。

    此時他心裡已經認定髡賊是高舜欽失蹤的幕後真兇,李永薰的失蹤十有八九也和高巡按案有關。但是目前廣州官場對澳洲人的態度是「和」,自己要是不識時務的跳出來說髡賊是黑手,就是給巡撫大人出難題──重要官員失陷臨高,廣東官場難道不聞不問?要出兵打仗那是自尋死路,別說廣東方面根本不敢出兵打仗,就算是把即將回廣州的髡目大商人郭東主抓起來交換肉票李巡撫也不敢──那就得準備第二次被火燒五羊驛了。

    自己真要如此上報,就把李逢節和廣東官場都給得罪死了。

    林銘咬牙切齒的想了半天,最後決定只好捏著鼻子順著廣東官場的意思說了。高巡按就只好委屈他為國盡忠了。好在迄今為止,一切查獲的證據都把他離開廣州後的路線指向北面,除了自己和被澳洲人抓去的李永薰之外,沒有人能提出是髡賊動手的確切線索。自己在濠鏡澳的大索只能算是因為「風聞」,澳洲人最多算「有嫌疑」。

    至於小姨子那是不能不救的--要不自己老婆就不能答應。再說也不能就這麼便宜了外人!但是此事不能由官府出面,得自己親自出馬私下來辦。好在有錦衣衛這塊牌子在,在百戶所裡也素有人望,調動起官面上的資源還算不難。

    林銘盤算定當,假模假式的安排人到處搜索,大張旗鼓的派人趕赴南雄州查案。最終廣州方面給朝廷的奏摺就成了高巡按自行離衙,下落不明。據可靠線索,他應該已經離開廣東,進入江西境內。不過,廣東方面還在「盡力追查」云云。隨奏摺還附上了一大卷的辦案的文書材料。現在,除非朝廷另外指派專人來調查此事,否則這案子就等於是無限期的拖延下去了。至於朝廷會不會派專人來查,李逢節覺得不敢肯定,就算派來了也不見得能查出什麼子丑寅卯來。再者這幾年處處起火,遍地生煙,朝廷也未必有空來理會此事。

    李逢節關照手下悄悄的給了林銘三千兩銀子作為酬謝,另外再致送一千兩作為他給手下人的賞錢。除了高巡按的家眷之外,大家都算是滿意了。

    但是高巡按的家眷卻對此的結局強烈的不滿,因為高巡按會「棄官而走」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高家的內眷多次派人到巡撫衙門等處申訴,但是都被「正在嚴查」打發出來。從理論上說,只是上奏說明情況而已──高案並沒有正式的結案,李逢節就拿這個搪塞家眷。

    「高家說要派人進京去告御狀。」李息覺對正在簽押房辦公的李逢節說道,他有些擔心,事情一旦鬧大了就難辦了──古今中外概無例外。而且高家也不是平頭屁民,有相當大的活動能量的。

    李逢節不慌不忙道:「告御狀?婦人之見!高大人又不是咱爺們給抓去得。他們準備告誰去?告什麼罪名?」

    「東翁說得是,只是高舜欽在京城裡頗有些朋友、同年,如果高家去運動他們……」

    「無非是要我們『再查具奏』。我們也沒停查此事啊。奏摺上可有一字說此事已結案的?」

    「哪倒是沒有──」奏摺不是李逢節寫得,但是拜發前主要幕僚都參詳過。

    「既沒有就是在查。他們還有什麼可說的?」李逢節一笑,重新拿起了書。

    李息覺知道東翁老爺是「拖」字決,拖到他離任拉倒。

    「東翁!雖說如此,高家還是要稍微撫慰才是啊。」李息覺最近一直和高家眷屬打交道,知道他們絕沒有這麼好打發──這不是給錢的問題。

    「嗯。」李逢節考慮了下,「這事總得有人擔待,我看高府裡必然有幾個同黨。當初余知府和我說過,高家有幾件事要他辦,他當時礙著高大人的面子沒敢答應下來。如今看來高大人一時半會也不會回廣東,你就告訴余知府就替他們辦了吧──正好也算是查案嘛。」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09:54
第四十三節 貓耳山下

    嚴茂達站在貓耳山的山頂。這座山有400米高,山勢陡峭,怪石嶙峋,很難攀登。嚴茂達之所以要爬上來,為得是能居高臨下的看一看這一帶的地勢。

    貓耳山是鴻基海邊的一座標誌性小山。據說有個「真祖皇帝」在這裡賦過「詩」,後來就有一群所謂「名士」、「英雄」、「豪傑」之類的在這裡賦「詩」,所以本地又美曰其名叫它「詩」山。這座山在舊時空50年代還和越南革命有關,據某些「革命回憶錄」所提,在法國統治越南的期間,山頂上有一根旗杆。40年代末到50年代初期,每年的「五一」和「九二」,都有越共分子爬上山去,在山頂的旗杆上掛上「國旗」。

    「這裡不用掛國旗,可以搞個燈塔。指示船隻靠港。」嚴茂達身邊的秘書說。他俯瞰著大地和海洋。貓兒山是是一座石頭山,一半突入在亞龍灣裡。海岸線上到處是丘陵和小山,只有在這貓耳山的腳下沿著海邊有一條二三公里長的長條形的狹狀平地。舊時空的鴻基市就在這裡。而鴻基市又是在法國人設立的鴻基煤礦公司的基礎上逐步建設起來的。

    「那條是什麼河?」嚴茂達指著一條在幾公里之外入海的寬闊的大江問道。

    「這是北塘江。」貝凱說,「又叫白藤江。據說元軍就是這個入海口被陳興道擊敗的。」他因為學習越南語,對越南歷史也瞭解了不少。

    「喔,原來還是古戰場。看來武裝商站也有很大的風險。」嚴茂達望著滾滾的江水。江面寬闊,到處點綴著沙洲。這會正在漲潮,海潮上漲處是黃色的水,江流是青綠色的水,在江中心明白的分出界線,很是壯觀。

    「商站設在哪裡比較好?」嚴茂達問。貝凱作為勘探隊的一員專門帶隊到這裡來勘探過,對周邊的地理環境很熟悉。

    「最合適的地點當然就是在山腳下,舊時空的鴻基市了。」貝凱說指點著,「這裡有平坦的土地,可以修建房屋和堆場。建港條件也好。還可以就近引北塘江水用來洗煤和提供生活用。」

    「防禦呢?」嚴茂達很關心這點。

    「既然是商站,防禦工事的規模得適度。免得樹大招風。再說真得搞得太大太堅固,不但要鋪很大的攤子,而且還需要更多的兵員。」貝凱壓了下頭上的帽子,「儘量用和平手段吧。現在執委會的意思是不想在這裡大打出手吧。」

    嚴茂達點點頭:「的確是。我們下山吧。」

    山下,鎮南號的海兵和水手已經動手在岸上修築臨時性的土圍子,外面環繞著栽滿標準竹籤的壕溝、用預製件搭建起來的哨塔正在緊鑼密鼓的施工。

    土圍子中間的空地上,是一座預製件搭建起來的木房子。這裡就是貝凱的住處兼辦公場所。擔任保衛工作的海兵住在另外一側的木結構營房內。

    貝凱想著自己要在這土圍子裡辦公主持開發實在有點心驚膽顫──除了30個海兵和1門12磅山地榴彈炮之外,他最可靠的東西就是一部硅2瓦電台,由他的女僕負責操作。一想到自己就要孤零零的待著荒涼的海岸線上,這種恐懼感難以言表。但是眼下沒法下軟蛋──這種獨當一面的機會溜走了以後就想混上方面大員就難了。

    「你先暫時克服克服。」嚴茂達大約也覺得這設施實在有點簡陋──要真個一萬越南大軍貝凱非交待在這裡不可。「我回去馬上安排船隻運送建築材料、工人和守備隊都給你過來。」

    貝凱硬著頭皮充英雄:「沒事,有30個海兵1門炮,抵擋本地土匪海盜足夠了。北黎朝不會吃飽了沒事發動大軍來對付我們的。」

    「用不著三四天就把擴建基地的物資都給你送來──從臨高過來海路很近!」嚴茂達竭力使他放心,「我一回到臨高就讓鎮南號回來,以後就一直歸你使用。張大疤拉這人對越南情況很熟悉,會是個得力助手。」

    「這太好了。」貝凱喜出望外,有鎮南號還有張大疤拉在這裡就讓人放心多了──至不濟還能上船逃命,嘴上說:「張大疤拉對這裡海路陸路都熟悉,很有用的人才」

    嚴茂達東張西望:「這裡的露天礦坑在哪裡?」

    「貓耳山這裡不是露天礦區。」貝凱上次到鴻基來親自主持的打探測坑的事務,對煤礦分佈有第一手資料,「廣安這一帶地下幾乎全是煤炭,但是露天礦區就那那麼幾個,最大的露天礦在錦鋪──在內陸,離這裡有15公里。」

    「這麼遠?我以為就在海邊。」

    「海邊也有煤。」貝凱說,「上次我們打過探坑。」

    探坑的結果是這一帶的小山丘下到處是煤礦的礦脈,缺點的是大多埋藏比較深,需要打豎井才能開採。當時花了差不多一週時候,貝凱才在距離貓耳山3.5公里外的小山丘下找到一處露天礦脈,採掘面很小,最大直徑不到400米,但是埋藏很淺,覆土層只有2米。是他們在貓耳山周邊5公里內勘探到的埋藏最淺的礦脈了。

    兩個人在海兵的護送下,在雜草叢生的荒地上走了20多分鐘──幸虧這裡是海邊,海風很大,植被不算茂密,草也不高。嚴茂達還能依稀看到以前被開闢出來的小路的痕跡。紫電手推車深深的車轍印在某些地方還能勉強辨認出來。

    走到小山腳下,可以看到這裡已經被挖掘出一個不大的環形坑,坑底積著水,成了一個死水潭子。礦坑周圍雜草叢生。顯然自從貝凱他們離開後就沒有人再來過這裡。

    「我們給這裡取名叫貓屎一號坑。」貝凱笑了一聲,「煤質很好,全是上好的無煙煤。幾乎沒雜質。當時我們大鯨號上的人用一週時間就挖了一百噸煤。可惜這裡開發起來非得大動干戈不可。當時沒這個實力投入,後來老常又和武家談了以糖換煤的協議──武玉甲的莊園裡也有許多煤礦帶可以開採的。」

    「這麼說現在我們使用的鴻基煤其實不是鴻基產得嘍?」

    「鴻基煤只是個商業稱呼。」貝凱在勘探隊待過不少日子,又到鴻基來過,對來龍去脈瞭解很多,「意思是從鴻基運出去的煤。其實就是廣安──本時空叫廣寧──出得煤。要說真正的鴻基煤應該是出自錦普──鴻基礦區最大的露天礦。」

    嚴茂達看了看,從這個礦坑到海邊有4公里,得弄個小鐵道之類才能提高運煤效率。最好是就地洗煤──這裡有現成的江水可用。他考慮再三問道:「這個坑能出多少煤呢?」

    「白國士看過我們的勘探資料,說起碼有四五萬噸可以開採──這是保守的說。」

    「五萬噸!」嚴茂達想這個數字在舊時空不值一提──20萬千瓦中型火電廠,一小時的峰值消耗煤炭就在40噸以上。五萬噸全開採出來不過是2個月的消耗。但是對臨高的工業體系就是不得了的資源了。特別是鴻基這邊全是高熱值的無煙煤,比現在用得廣東產的劣質褐煤在熱值上也好很多。在煤化原料上也能起到很大的填補缺口的作用──目前化工部的煤焦化聯合廠的運轉效率不高,只達到了設計生產能力的40%──缺少足夠的煤炭保障是一個瓶頸問題。

    「這個礦坑一天開採100噸,一個月就是3000噸。能開採七八個月。」嚴茂達計算著。

    「一天100噸太低了。鄔德肯定不滿意。」貝凱說,「如果能使用推斗車和小鐵軌,即使沒有畜力和其他工具設備,每個礦工每天可以完成1~1.2噸的採礦量。100個工人配備鏟子之類的簡單工具就能幹完。我覺得至少每天200噸。這樣執委會才會覺得開發鴻基有充分的意義。執委會說不定還會調撥些機械化的設備過來協助採煤,這樣每天500噸都可能。」

    「就按照每天200噸算,這樣貓屎一號只能開採三個月了。以後怎麼辦?深入內地?」

    貝凱早有盤算:「三個月時間可以繼續勘探。廣寧這一帶地下到處是煤炭,我相信還是能在這附近發現其他露天礦坑的,再者貓屎一號的五萬噸是露天儲量,如果願意繼續深挖下去,還有煤帶可採。就是建設的投入大了。」

    「長遠看,我們遲早要徹底控制鴻基-錦普地區的。」嚴茂達坐在礦坑邊上的一塊石頭上,望著坑底的黑水,「礦工你準備怎麼解決?」

    「先送一批歸化民的礦工過來當基幹,再招募一些當地人。」貝凱說,「朱福元說這裡的農民日子很苦。鴻基這一帶可更耕地少,都種旱稻。產量偏低,黎朝的賦稅也不輕。兩造旱稻一造雜糧還不夠吃,年年餓死人。應該能招到不少工人的。只是我們對北圻這邊瞭解的太少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09:54
第四十四節 總督德?卡蓬蒂爾

   「這就是你從那個女人手裡得來的情報?」在巴達維亞城中的一所官邸之中,荷蘭東印度公司總督德?卡蓬蒂爾看著手中的報告,對眼前畢恭畢敬的西班牙老兵問道。

    一個中等身材的人站在壁爐前面。此人神態高傲凶殘,目光犀利,前額寬闊,嘴邊兩撇八字須,再加上唇下的短髭,使本來瘦削的臉顯得挺長。皮膚多年暴曬在東印度的陽光下,變成一種不健康的古銅色。他雖然才四十出頭,頭髮卻已呈斑白──東印度不是一個熱情好客的地方。

    這個人就是荷蘭東印度公司駐巴達維亞總督:德?卡蓬蒂爾。作為東印度公司在東南亞地區的奠基人楊?彼得?科恩的後續者,他同樣是一位出色的東印度公司駐巴達維亞的總督,有著東印度公司的高級管理人員所有的一切特徵:精明、冷酷。工於心計和堅忍不拔。

    「是得,大人。」薩萬奇?岡薩雷斯說,「一共花了四千盾。」

    「真不少。」總督大人以商人式反應脫口而出。岡薩雷斯心裡鄙夷了一下──雖然他不過是卡斯蒂利亞鄉下的一個所謂的「鄉紳」出身,卻有著所謂「西班牙爵爺」式的性格。和荷蘭人的「小店主」式的思維格格不入。

    德?卡蓬蒂爾仔細地看著手裡這本裝訂起來的小冊子。上面用一種娟秀的女人的漂亮花體字寫著他提出的125個問題的答案。有的答案很簡單,只有寥寥數語,有的卻一口氣寫著幾十頁。

    他搖了下桌子上的鈴鐺,他的秘書走了進來。

    「將這份小冊子翻譯一下。用德文。」總督說,「要快。」

    「我連夜翻。明天上午給您送來。」秘書鞠了一個躬,退了出去。

    荷蘭總督看不懂葡萄牙文。他只能等待手下人把這本小冊子翻譯出來再仔細的閱讀。但是眼前這個「西班克」──在澳門待了幾個月,應該從當地蒐集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好吧,您從澳門來,應該聽說過很多這些澳洲人的消息了。據說那裡是他們經常光顧的一個貿易點。」

    「是的,大人。」

    「和我談談你的見聞。」德?卡蓬蒂爾從桌子上的托盤裡拿起一個酒杯,注滿了本地很罕見的葡萄牙產得葡萄酒遞給了他。

    「謝謝您,大人。」薩萬奇?岡薩雷斯很是感激的接過酒杯喝了一大口。真心來說這酒並不好喝──長達一年多的海上顛簸和這裡平均在三十攝氏度以上的氣溫把葡萄酒變得過酸了。但是對長期喝不到葡萄酒的人來說,這杯酒猶如甘露一般。

    「我在澳門聽到了許多關於澳洲人的故事,還看到了他們的商品……」

    「從頭開始說,說說你對那個葡萄牙女人的看法。」

    「她很漂亮!」薩萬奇?岡薩雷斯笑了起來,「又很火辣。有點象克里奧爾女人。她很聰明也很狡詐。上帝作證,她身體一定藏著一個小魔鬼!」

    「據說她在澳門很有影響力?」

    「是的。」薩萬奇?岡薩雷斯說,「據說她心狠手辣,和她當對頭的人經常會不明不白的死於非命或者消失的無影無蹤。她從海上搞到了許多財富,因而在上層中也有很勢力。」

    總督點點頭。這點他從澳門的情報網也瞭解到了:李絲雅靠著賄賂在澳門市政議會中有很強的影響力。她即慷慨,所求又不多,是市政議員們歡迎的金主。

    「儘管在我看來她是個深居簡出的人,她從不在公開場合公開露面,許多人聽說過她,但是從來沒見過。甚至連住所在哪裡都很少有人知道。」

    「你怎麼見到她的?」

    「在酒館,然後有人帶我去得──給我帶了蒙眼布。」

    「她很小心。」總督自語道。看來李絲雅的仇人不少。澳門又不是個很大的地方,要藏身不太容易。

    「說說澳洲人吧。」

    薩萬奇?岡薩雷斯就從他到澳門之後的各種見聞述說了一遍,尤其談到了在澳門銷售的各種「澳洲貨」:大量的朗姆酒和中國烈酒、各種紙張:從最好的書寫用紙到如廁用得手紙應有盡有;各種糖貨,最熱銷的白糖、冰糖和水果味的糖果……德?卡蓬蒂爾聽得很認真──儘管眼前的西班克大兵說話顛三倒四,缺乏條理,卻是最真實的第一手材料。和李絲雅提供的情報綜合起來,就足夠讓巴達維亞當局確定對澳洲人的政策了澳洲人的出現,最初沒有引起荷蘭人的注意──當時中國最大的貿易口岸廣州被葡萄牙人佔據,東印度公司企圖在漳州泉州開設貿易口岸的企圖失敗之後,對華貿易窗口就轉移到了台灣的大員港。也就是說,他們的主要貿易夥伴是福建商人,而不是在廣東。更不用說海南島這個偏處廣東西部的島嶼了。一夥海外來人佔據了中國的一個偏僻小島,這個消息過了差不多半年才傳達巴達維亞,誰也沒把它當回事。直到雷州開始大量出售高質量糖,「澳洲人」才第一次真正走入了東印度公司的視線。

    糖是東印度公司從中國運走的獲利最豐的貨物之一,東印度公司不僅將中國的糖貨運到歐洲轉售,還運到波斯灣沿岸進行銷售,是除了香料之外最為重要的貿易產品。現在有大量高質量的糖貨出現在廣州、澳門和越南的市場,當然引起了他們的注意。駐台灣大員的商務員發回的報告稱:據運來白糖的中國商人說,這些白糖是從雷州和臨高運來得──並且匯報說,最近臨高的商業發展很快,進口和出口貿易非常繁榮。

    巴達維亞的商務員們立刻攤開地圖尋找「臨高」這個地方,當發現這個地方偏離他們的主要貿易口岸的時候荷蘭人鬆了口氣。接著,他們從中國沿海的盟友劉香那裡得到了更多的消息:包括在臨高的是一夥自稱澳洲人的海外來人,他們自稱是前朝的皇室後裔等等。最關鍵的消息是,澳洲人的軍備很強,強大到足夠自保。他們前後打敗了西班牙人和各路海盜的進攻。這使得商務員們感到緊張──這意味著澳洲人在臨高即將形成一股全新的勢力。

    儘管荷蘭人沒有採取任何行動,但是他們的目光一直注意著臨高。荷蘭東印度公司最關心的首先是壟斷東印度群島到中東和歐洲的香料貿易,其次是竭力擴大和保證自己在對日和對華貿易上的優勢地位。澳洲人的突然出現,並且開始大量出口商品這一舉動會不會影響到目前的格局是他們最關心的一點。

    總體看來,澳洲人的經營海外貿易不算積極。儘管他們大量的進口和出口,但是很明顯,他們的主要貿易夥伴是大明。其次是北圻。那些最終銷售往中國以外地區的產品,大多在澳門出售,一部分在廣州貿易。東印度公司在東南亞的商業網絡從來沒有報告過有所謂澳洲人的商船抵達過這些口岸──儘管澳洲貨正在源源不斷的進入這些口岸。很顯然,澳洲人缺少海上遠程航行的能力。這讓商務員們感到安心:只要能壟斷海運也就意味壟斷了貿易的利潤。

    特別是臨高的商品有很強的競爭力。除了酒類和糖貨,玻璃產品和紙張也有極大的潛力,前者已經打敗了威尼斯商品在遠東的銷售。臨高的廉價的玻璃製品和鏡子潮水般湧入東南亞和印度。威尼斯產品,從最昂貴的大玻璃鏡子到廉價的穿孔玻璃珠完敗。以至於評議會專門寫信回歐洲,要求停止採購一切威尼斯的產品,而使用臨高產品取而代之。甚至商務員們發現,即使算上昂貴的運費,從廣州採購玻璃鏡子在歐洲銷售的話,成本上依然低於威尼斯產得玻璃鏡──特別是在一些大幅產品上,成本差異尤其明顯。至於紙張的批發價格更是低到讓他們驚訝……

    從這點來看,臨高的澳洲人是一個可以合作的商業夥伴而非敵人──荷蘭人最為恐懼的是擁有強大海上力量的勢力,不遺餘力的消滅或者排擠擁有海上力量的對手,壟斷商品運輸航線是他們在東印度和東亞的一貫宗旨。

    臨高並不符合這一點。儘管許多消息都指出,澳洲人有一支海軍,包括一艘巨大如城堡的鐵船,但是從來沒有人看到過這艘鐵船移動。所以德?卡蓬蒂爾認為這要麼是個謠傳,要麼就是這艘大船已經失去了航行能力,不足為懼。

    這是總督非常關心的一個問題,作為海上馬車伕,一艘超級巨船的潛在威脅他是很清楚的。一旦這艘船能夠航行起來,不僅是巨大的海上威脅,超大的體積所能運載的貨物也是一個非人類所能想像的數字。

    「……關於那艘大鐵船,確實存在。」薩萬奇?岡薩雷斯說,「很多去過臨高的商人和水手都說確有其事。有一個叫阿拉貢內斯的親自去過博鋪。李絲雅也說確有其事。」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09:55
第四十五節 李絲雅的報告

    總督不怎麼相信這個世界上能有這樣大,還是有鐵製造的船隻──且不說有哪裡能製造出來如此之多的鋼鐵,更重要的是傳聞中這艘船是不需要風帆的,可以自己航行。在他看來如果真有這回事:要麼是上帝奇蹟或者更可能是魔鬼的伎倆。

    儘管到處都在這麼傳說,總督對這個傳聞依然是將信將疑──如果澳洲人真有這麼大的海上優勢,為什麼只待在華南沿海的一個荒僻島嶼之上呢?他們完全可以駕駛著大鐵船去其他更為富庶,物產豐富的地方去落腳。

    但是他更感興趣的是所謂的澳洲貨──到底是從「澳洲」運來的,還是在臨高製造的?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圖書館裡沒有任何關於「澳洲」的記載──至於「臨高」,他們只知道這是個毫無商業價值的小城市──這種小城市在中國有成百上千。要說這樣一座小城市突然能夠製造如此之多的新奇優質的商品,總督是沒法想像的。

    臨高的澳洲人有太多的不解之謎,這正是他迫不及待的花一大筆錢僱傭李絲雅打聽情報的主要原因。「小店主」們從來不亂花錢。四千盾或許不少,但是對摸清東南亞乃至整個東亞的海上未來的局勢走向來說,真不算什麼。

    只有掌握了足夠多的情報,巴達維亞當局才能制定出合適的對澳政策。到底是做一個貿易的夥伴還是對其進行無情的攻擊,徹底的摧毀這股新生的力量?又或者採取什麼樣的手段來利用、遏制澳洲人在南中國海的存在?

    荷蘭東印度公司是世界上第一個「真正的資本家的企業」,它的資本主義是徹底的,無情的,建立在最赤裸裸的商業壟斷和超額利潤之上的。公司對自己的夥伴、朋友、僱員和敵人同樣無情。是徹頭徹尾的利益至上主義者。即使是公司的高級僱員,在東印度群島荷蘭東印度公司是運用叢林法則最成功勢力。

    對總督來說,澳洲人不是敵人,也不是朋友。澳洲人到底會扮演什麼樣的角色,取決於澳洲人的力量和他們在整個東亞貿易體系中的位置。

    如果澳洲人的勢單力薄,無法撼動公司的壟斷,那麼可以充作一個合適的貿易夥伴,和大明一樣充當遠東貨物的提供者;如果他們的力量很強,對東印度公司的壟斷產生了威脅,遏制澳洲人就會稱為首要任務。正如他們在東印度群島不遺餘力的遏制排擠英國人,在日本打擊葡萄牙人;在中國沿海壓制鄭芝龍一樣──東印度公司不喜歡競爭。

    「您可以下去休息了。」總督從抽屜裡取出一張支票來,「去財務官那裡取錢吧。您可以好好的休息幾天。」

    「謝謝大人。」岡薩雷斯鞠了一躬,拿起支票退了出去。

    第二天,總督仔細的閱讀了李絲雅對這125個問題回答的德文版本。對評議會提出的問題,她全部做了解答,即使在那些她回答「不知道」的問題上,也有一些推測、傳言和她個人對此的評價。總督覺得李絲雅的表現對得起她索取的報酬。

    首先李絲雅明確的回答了關於澳洲人是什麼人的問題。

    澳洲人是華人──這從他們的語言、文字和民族認同中可以得到確認。但是,雖然他們自認為是「中國人」,卻和中國人有著極大的差別──有著截然不同的文化,制度和禮儀。李絲雅在報告中說:他們與中國人的差異之大,不亞於歐洲人和中國人的差異──甚至可能更大些。另外,澳洲人中間有歐洲血統的人士。至少有2~3人。根據情報,這些歐洲人同樣享有所謂「元老」的地位。

    在臨高的「元老」大約在五百至六百人之間。元老們中間實行的是一種歐洲式的「評議會」制度。有九名最高級的評議員掌握全部權力。但是在形式上所有元老享有相同的政治權力,組成一個所謂的「元老院」的機構。理論上,所有的大政方針要由元老院多數決定。

    李絲雅在報告中說:他們實行的似乎是一種股份制合作的關係,因為元老們在言談中不時會吐露「股份」、「分紅」這一類的字眼。時不時還就所謂的元老的權力問題發生爭議。

    「這是澳洲人的東印度公司麼?」看到這裡,總督不由的說了一聲。

    澳洲人用來貿易的貨物,大部分是在臨高製造的。李絲雅用誇張的篇幅詳細的闡述了澳洲人在臨高擁有的強大製造業──其實無論是李華梅還是蘭度的報告裡,對臨高的生產力都沒有做太多的描述。李華梅一般不能進入臨高的核心地區,而蘭度給她的報告是經過對外情報局專門修改的,對外情報局不願意外人能真正的瞭解到臨高的生產力水平。但是李絲雅一心想促成荷蘭人對臨高的戰爭,在這兩份報告的基礎上加以誇大性的渲染。把臨高說成一個物質極其豐富的地方,對澳洲人的工場的生產力也進行了渲染。最後,她又用整整四頁紙對澳洲人元老在臨高的奢侈生活:從事實到傳言進行了繪聲繪色的描述。其中最主要的是他們奢侈的廁所和浴室。

    她認為,這份豐富的戰利品足夠可以煽動起荷蘭人的強大貪慾。從而引發荷蘭人對澳洲人下手。當然,荷蘭人絕不是澳洲人的對手。雙方打一仗互相消耗,對她來說就有莫大的好處。

    果然,這一大段的華麗文字使得總督的目光閃閃發亮起來。戴著戒指的手指也蜷曲起來敲打著扶手。但是沒有一會總督就平靜下來:他畢竟是個理智的荷蘭人。不會輕易就被浮誇的拉丁式的言辭所打動。在他看來這就和當初西班牙人到美洲的時候鼓吹到處是黃金白銀一樣:有真實性,但是省卻了要得到黃金白銀的艱難。

    臨高的澳洲人當然非常的富庶,但是他們能夠在對外態度非常僵化的明王朝的統治下佔據座城市,足見澳洲人的實力非同小可。當年東印度公司幾次發動對華遠征,都沒有得到預想中的結果。

    關於澳洲人的實力,在報告中說道,澳洲人元老之外,是被澳洲人在廣東蒐羅來得當地華人以及臨高當地依附於他們的土著。總人口不清楚。估計在五萬到十萬之間。這些人為澳洲人充當奴僕、士兵、農奴和工匠。

    澳洲人擁有軍隊的確切數字不詳,但是至少有三到四個連受過良好的訓練的步兵──除了少量軍官之外全部由土著華人組成,步兵是歐洲式的訓練,裝備精良,在火器上比歐洲軍隊使用的更為輕便,而且威力極大──勝過歐洲的一切輕火器。李絲雅特意描述了米尼步槍和德林傑手槍。澳洲人也有炮兵,同樣非常出色。但是數量很少。李絲雅對博鋪的海岸重炮做了詳細的描述──還繪製出了海岸炮台的具體位置、地形和火炮射界。這讓總督大為吃驚:李絲雅果然是個不同凡響的女人!對她愈發重視起來。

    在總督最關心的海上力量方面,他們有大約一百艘船隻,全部是在廣東當地蒐羅來的「戎克船」,出了少數幾艘船之外,噸位都不大。他們也擁有幾艘歐洲式的船隻。另外,還有四艘從澳洲帶來的鐵快船。

    李絲雅在這裡打了個埋伏,她從李華梅和蘭度口中對澳洲人擁有的「鐵快船」的威力知道的很清楚,但是在描述說卻語焉不詳──只說有,不說到底多厲害。她不希望讓荷蘭人產生澳洲人在海上非常強大的感覺──荷蘭人一旦畏懼臨高的海上力量就不會輕易對澳洲人發動軍事攻擊了。

    看完報告花了總督一個上午的時間。通過這份報告他對澳洲人有了充分的認識。顯然,澳洲人是一股強勁的勢力,只是他們目前還沒有能力染指到遠程的海上貿易航線。這對公司來說不失為一個莫大的好機會。看來有必要盡快在大員-臨高之間開闢貿易航線。

    他打開桌子上的地圖,仔細的查看著不久前剛剛被標準出來的臨高,用規尺進行了測量。他發覺臨高的位置在東南亞貿易航線上不算偏僻。應該是個不錯的貿易口岸。

    德?卡蓬蒂爾正在思索。外面響起了敲門聲。

    「進來!」他抬起頭,進來的是他的侍從。

    「什麼事?」

    「廣東的劉老香的代表來了。您是否見他?」

    「當然。」德?卡蓬蒂爾點點頭,「請他進來。」

    劉香與荷蘭人有一定的合作──當然這種合作是劉香的實力造成的,劉香大幫從天啟末年突然在廣東沿海崛起之後,很快就控制了珠江口附近的海域,一度成為廣東洋面的霸主。在向福建洋面的擴展中和鄭芝龍漸漸的發生了衝突;而荷蘭人也需要一股能夠牽制正在不斷發展壯大中的鄭一官的勢力,雙方一拍即合。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09:56
第四十六節 盟友

   使者是一位中年人,儘管他穿著中國人傳統的體面的衣服,整齊的挽著中國人腦袋上特有的發髻,戴著一個雍容華貴的紗罩子──這是華人中的有錢人才有的裝飾。然而總督依然感覺能聞到他身上的海水和臭魚爛蝦的腥臭味道。

    顯然這身中國人的體面衣服穿在使者的身上讓他覺得很不自在,德?卡蓬蒂爾發覺他不時拉扯一下身上的衣服,似乎穿著並不舒服。

    劉香的使者在他面前深深的作了一個揖,德?卡蓬蒂爾只是微微頷首,作為東印度公司的總督,他自認代表全聯合省十七位董事的權威,無需對南中國海的海盜們優禮以待。

    「好吧,你帶來了什麼新得建議?」總督問道。

    使者帶來的是劉香要求荷蘭人給予支援的提議。確切的說,劉香希望荷蘭人能夠從大員出動戰艦,支援他和鄭芝龍之間的戰鬥──他最近準備發動一次針對鄭芝龍的海商行動,如果可能的話,徹底破壞中左。

    除了希望荷蘭人直接參與戰鬥,隨帶的要求還包括要求荷蘭人提供火炮、火繩槍、火藥和能夠使用、修理歐洲槍炮的工匠和士兵。這些他都可以付款。如果荷蘭人願意,賣或者租給他幾艘歐洲式的「夾板大船」,當然要隨帶操作的水手。

    「這個要求真不小。」總督心想。大員只有二艘常駐的船隻,其中一艘還是快艇。但是他對直接加入劉香和鄭芝龍之間的衝突向來持謹慎的態度──畢竟現在前往大員港的商人大多來自福建,如果惹惱了鄭芝龍,他很可能會封鎖這條貿易航線。這樣未免得不償失。

    荷蘭人與鄭芝龍之間的關係是微妙的。首先鄭芝龍在1627年打敗了荷蘭人企圖染指福建洋面貿易的企圖,迫使駐大員港的納茨於第二年和鄭芝龍簽署了一個三年的貿易協定。雖然這個貿易協定後來沒有執行,但是荷蘭人對鄭芝龍的勢力始終心存忌憚。1630年,東印度公司的代表普特曼斯到大陸與鄭芝龍專門進行了商貿談判,達成了貿易協議。自此之後,雙方有過一個「友好往來」的時期。荷蘭人為鄭芝龍蕩平海上群雄提供了一定的幫助,包括准許他的船隻隨意進入大員港。

    但是鄭芝龍的勢力膨脹使得他最終成為荷蘭人在漳州灣貿易的中間人:荷蘭人運到福建洋面的貨物只能銷售給鄭芝龍集團,同樣也只能從鄭芝龍集團手裡購買中國商品。

    東印度公司對貿易壟斷地位非常的不滿。同時,雙方在對日貿易航線上同樣有磨擦。荷蘭人希望能夠獨佔對日貿易,而鄭芝龍集團也把對日貿易視作禁臠。

    種種因素之下,荷蘭人一直期望能扶持起另外一股勢力,對鄭芝龍進行打擊和削弱,從而使得閩粵洋面上的中國海商集團不能壟斷沿海的貿易,給荷蘭人打開自由貿易的大門。

    扶持劉香集團是東印度公司的一個合理的選擇。當然,考慮到大員貿易的脆弱地位,荷蘭人對劉香老的支持一直是比較隱晦的。暗中提供火炮、彈藥之類的援助一直在進行,但是提供船隻的事情太大──何況荷蘭人在東印度群島也沒有很多的船隻。

    總得來說,東印度公司不希望看到劉香老和鄭一官之間的決戰。決戰的最終結果必然是勝者獨吞,到那個時候,一個坐擁廣東福建兩省沿海貿易壟斷權的集團將是東印度公司的噩夢。

    使者帶來的口信抱怨鄭芝龍給他的壓力越來越大──鄭芝龍投靠朝廷之後,有了官身使他在閩粵沿海的活動有了充分的便利,他可以方便的從岸上獲得供給,甚至還能從官兵那裡得到情報和武器上的支援。甚至在陸地上的競爭鄭芝龍也佔據了上風:不管是鄭芝龍還是劉香,他們在岸上都有所謂的「山主」的盟友作為巢穴。「山主」半農半匪,他們並不是簡單的土匪,最初是在山區伐木、燒炭、開荒種植經濟作物的流亡農民匯聚起來的群落。山主們不僅為海盜海商們提供物資補充和登陸後安全的的巢穴,還是海商們出口的經濟作物的主要來源地,其中最大宗的商品是靛藍。靛藍是當時中國的另一個大量出口的經濟作物,是海商們的一個主要利潤來源。鄭芝龍有了官身之後,福建的官府擺明了支持鄭芝龍的活動,在這樣的雙重壓力下,山主們的態度明顯的轉變--劉香在岸上的「朋友」愈來愈少了,這對他的生意乃至生存都產生了威脅。

    這些問題匯聚在一起,最終迫使劉香大幫不得不作出和鄭芝龍攤牌的決定──相比之下,現在鄭芝龍的力量還不算太強,此時發起決戰,起碼有五成的把握。

    五成的把握,實在不是一個發動決戰的好機會,但是時間流失,鄭芝龍正在不斷的變強,過去他不過是閩粵洋面上的一股力量,現在他在熊文燦的支持下已經儼然是洋面上最強的勢力了。而且這個最強的勢力一點也沒有「共富貴」的意思,擺明了要獨吞一切。

    「香老真得要和一官決一死戰嗎?」總督抬起眼皮,看著站在自己眼前的使者。

    「老爺你明鑑!一官現在越來越厲害了!熊文燦這個老鬼給了他好些大船,還有許多紅夷大炮,他在福建想招多少人就招多少人,打起仗來根本不怕死人毀船。這麼下去我們大幫遲早要給拖死。」

    使者說,最近鄭芝龍的船隊已經多次逼近潮汕一帶劉香老的根本核心區域,為了保衛自己的核心地盤,劉香老大幫不得不緊急從珠江口附近退走,全師回防潮汕地區,準備應對鄭芝龍的挑戰。

    失去珠江口附近的地盤對劉香來說是非常嚴重的問題──這是他獲取收入的主要來源,儘管洋貨貿易有葡萄牙人的海上巡邏他無法壟斷航線,但是出入廣州的各種其他沿海貿易船隻繳納的「通行費」收入同樣豐厚。鄭芝龍的行動雖然沒有挑起雙方直接海上戰鬥,卻使得劉香變得非常被動。他不能冒著失去潮汕附近的基本地盤,讓鄭芝龍抄了自己的老窩的風險繼續留在珠江口創收做買賣;但是現在這樣被迫全師返回潮汕地區,從天啟末年開始逐漸打下的珠江口地盤就會慢慢的被別人乘虛而入的奪走。沒有地盤就沒有錢,沒有錢就沒有一切。

    對於劉香大幫來說,眼下戰不一定能生,但是不戰是必死無疑的事情,僅僅靠著潮汕的資源是維持不住大幫的生存的。

    德?卡蓬蒂爾當然理解劉香目前的窘迫狀況。但是他根本不打算派出任何船隻去支援劉香──劉香既然沒有必勝的把握,現在把賭注全部押上去是不明智的選擇。就算劉香僥倖戰勝了對手,以鄭芝龍目前的實力,也不見得就此會衰落下去。他必然會採用封鎖大員航線作為報復。給予武器和人員方面的支持倒是可以考慮。公司在巴達維亞港內有二艘狀態很差的帆船:「警戒」號和「熱心」號。這兩艘三百噸的雙桅船由於漏水嚴重航行的時候不得不在航行中全程抽水。如果沒有超編的水手就不能遠航。但是上面的帆索和武備齊全,一艘有12門大炮,另外一艘有18門。一起賣給劉香是個不錯的選擇。中國人會把它們修好的,他們有足夠的造船工匠和船材。

    但是這不是主要問題。總督不得不考慮劉鄭開站之後的另外一種可能:劉香在決戰中失敗又該怎麼辦?鄭芝龍毫無疑問會直下廣東洋面,到那個時候公司和他的談判條件就愈發小了。最終肯定會淪落到當初在大員港和許心素之間的貿易往來的──當時公司駐大員的商務員不得不以高於市場價格50%的價格收購許心素運來得貨物。

    總督忽然想起了臨高的澳洲人,他問道:「在臨高的澳洲人是一夥什麼樣的人?」

    使者愣了一下,大約沒想到總督會忽然問起澳洲人的事情。

    --以下情節作廢,請看46節末尾說明和47節開始說明---「哦?」總督一下來了興趣。

    「朝廷已經發了大兵要到臨高去剿滅澳洲人,他們攏共也才幾千人,又沒有幾條船,怎麼會是朝廷的對手?」使者倒也不遮遮掩掩,把當初劉香命令部下進攻臨高遭到失敗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又談了最近明軍在廣州附近集結,準備大舉渡海進攻的事情──劉香從珠江口附近撤走,也是為了避免和官兵發生正面衝突。而他之所以想到和鄭芝龍決戰,另一個重要因素就是官軍馬上要進剿臨高,澳洲人絕騰不出手來對付他。解除了後顧之憂。

    「……當時大掌櫃的不知道他們火器厲害,失算了一局。」使者滿不在乎的說道,「最後損折了千把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09:56
第四十七節 荷蘭人

     使者愣了一下,大約沒想到總督會忽然問起澳洲人的事情。

    「他們是一群海外來人!自稱是大宋後裔。」使者說,大概意識到對一個鬼佬說「大宋」是對牛彈琴,便改口道,「就是說他們自稱是中國人的後裔。」

    這點倒是和李絲雅的報告別無二致。總督暗中點頭,又問了一些其他關於澳洲人的事情。使者似乎很樂意回答他的問題,說了許多關於澳洲人的事情──當然大部分是傳聞。劉香老雖然和澳洲人打過一仗,但是對這個對手並沒有正式的接觸過。大部分消息是道聽途說,有一部分來自當初進攻博鋪戰鬥中被俘後來又得到釋放的人,另一部分則來自他的眼線的報告。

    劉香老雖然在第二次反圍剿作戰前就因為鄭芝龍的壓力撤出了珠江口,避開了和穿越集團的直接衝突。但他在當地布下了許多眼線。穿越集團大敗何如賓,炮擊虎門,直逼廣州城下的消息他全部都知道。過去躲在窮鄉僻壤的澳洲人雖然船船堅炮利,但是一下子暴發出如此的戰力是他始料未及的。

    幸好,澳洲人似乎不打算與他為敵。他們奪佔了珠江口這件事固然讓他感到惱火,但是現在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兩面開戰的。只有先對付了鄭芝龍再說。

    總督很認真很仔細的聽著使者的喋喋不休,並不打斷他。只是當對方停下來之後才提了幾個問題。蒐集澳洲人的情報是他現在的主要興趣。劉香和澳洲人發生過衝突,這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情。而中國政府居然曾經出動大軍征討臨高,卻被澳洲人擊敗過這件事讓他愈發來了興趣。

    儘管荷蘭人對明軍的作戰水平評價很低,但是每次在中國沿海的軍事行動都敗在明軍似乎無窮無盡的人力物力的威懾之下。作為同樣的外來者,佔據大明一隅的澳洲人居然能擋住當初讓公司膽寒的潮水般的軍隊,成功的割據了中國的一塊土地,德?卡蓬蒂爾不禁對此起了著濃厚的興趣。

    一場戰爭表露出來的消息,比所有的情報彙總起來的都要多。德?卡蓬蒂爾已經聽了許多關於澳洲人火器水平驚人的消息,澳洲人打過的二次勝仗似乎說明了很多問題。

    顯然,澳洲人是一個強勁的勢力。他搖了下鈴鐺,傳喚了外面的聽差。

    「你帶這位先生下去休息。」他說道。

    當晚,在總督和巴達維亞的高級商務員們的晚餐會上,就如何對待澳洲人、要不要援助劉香老和如何對付鄭芝龍進行了相關的討論。

    東印度公司在巴達維亞的軍事力量很薄弱。幾年前發動對中國遠征的時候,只派出了七艘船。去遠征澳門的時候也只有十四條船。陸軍部隊總數還算不少,但是這些連隊分散在東印度公司在縱橫數千公里的整個爪哇的幾十個貿易據點之中。千里迢迢從歐洲招募來得士兵在濕熱的氣候下和不講衛生的環境中如同蒼蠅般的不斷死去,現在他們補充各據點的連隊的缺額都讓總督覺得困難重重,再要發動一次大規模的遠征力有未逮。

    至於少量本地土人組成的輔助部隊,沒有人對他們的戰鬥力抱有多大的希望。甚至這些土人是不可信得過都很難說。

    以有限的軍事力量去參與南中國海的軍事衝突對荷蘭人來說是力有未逮的事情,更不用說鄭芝龍還掌握著東印度公司的對華貿易貿易的命脈。因而商務員們認為總督拒絕派出船隻直接參與戰鬥的決定是正確的。至於是否援助船隻、火炮給劉老香,高級商務員們之間有一定的爭論的。一部分人認為,火炮尚且好說,畢竟整個東亞地區歐洲式的火炮已經相當廣泛的擴散出去。但是使用歐式船隻的海盜還是極少數。劉香老的艦隊中突然增加兩艘歐洲船隻會嚴重刺激鄭芝龍,可能會造成對公司不利的影響。

    另外幾個高級商務員支持將船賣給劉香老,以牽制鄭芝龍的勢力。總督是偏向於這一方的。

    「先生們,船隻的問題不算什麼問題。」總督輕輕的敲打著桌面說道,「在整個東亞地區,能夠提供船隻的並不是只有我們。西班克們,不管是馬尼拉還是澳門的西班克,都有能力向劉香老提供船隻。大家不要忘記,前階段劉鄭之間的幾次衝突,有一艘西班牙大帆船直接參與了戰鬥。一官就算懷疑,最大的嫌疑犯也是西班克。我們完全可以否認這一切。再說,難道大家認為鄭芝龍會在沒有和劉香老決出勝負前就和我們翻臉嗎?」

    再者,賣掉兩艘恐怕只能報廢當柴火和船料的廢船,對公司來說也是有利益的事情。畢竟劉香老願意付現款。至於水手問題,可以由他自行招募解決──不管在巴達維亞、馬尼拉還是澳門,都能招募到願意為錢航海打仗的各民族人渣。

    大家最終同意了將熱心和警戒兩艘船賣給劉香老的提議。包括兩船上的所有武器和航海設備。熱心號為一萬西班牙里亞爾,警戒號為七千西班牙里亞爾。另外,向劉香老出售銅質12磅艦炮10門,鐵製6磅和12磅艦炮24門。火繩槍400支。

    「閣下,您認為劉香老有可能擊敗一官嗎?」一位商務員問道。

    「這很難說。」德?卡蓬蒂爾搖頭道,「據說雙方的實力相差無幾。但是一官顯然比較佔優勢──他有中國朝廷的支持。而且一官已經打敗了福建洋面上所有的對手,包括那些一度非常強大的對手。」

    按照總督的看法:如果劉香老不能連續取勝或者在某次戰鬥中擊斃鄭芝龍本人,最終劉香老還是會失敗。

    餐桌周圍響起了一陣遺憾的嘆息聲。劉香老談不上是盟友,但是有他在,鄭芝龍的態度就能鬆動一些。劉香老一倒台,就沒有任何能夠牽制鄭芝龍的力量了。

    「先生們,就算沒有劉香老,這世界上還有其他人。」德?卡蓬蒂爾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大家可曾聽說過澳洲人?」

    總督坐在靠背椅上,從他的辦公桌旁的長條形窗戶中可以看到巴達維亞城,這座城市從1619年開始修建,十幾年來一直在不斷的擴建和加固,現在已經初具規模。德?卡蓬蒂爾毫不懷疑,未來坐在這個位置上的總督將能看一個更繁榮和偉大的巴達維亞。

    外面響起了敲門的聲音。

    「進來。」

    門口出現了他的秘書官。

    「閣下,你召見的低級商務員范?德蘭特隆已經奉召來到。」

    「請他進來。」

    范?德蘭特隆小心翼翼的從大門口走了進來。他大概有三十出頭,長著一張拘謹的面孔,此人是澤蘭省的貴族,當過海軍,打過仗。現在在東印度公司當一名低級商務員。不過即使是低級商務員,也在其他一般的公司職員的級別之上。在東印度公司的船上,只有商務員有最高的指揮權。在許多商站裡,商務員擁有全部權力。

    但是作為低級商務員,范?德蘭特隆的權限從未超出過一艘商船。他迫切的希望自己能成為一個船隊或者是某個商站的商務員。荷蘭東印度公司是一家對待僱員非常刻薄的公司,儘管東印度公司每年的給予股東的分紅,一股可達數千盾。但是給予僱員的報酬卻是菲薄。低級商務員只有二十盾的月薪和相當於四分之一薪金的伙食補貼。在荷蘭東印度公司奉公守法的服務是沒法發財的。儘可能的爬上高位,利用手中權力進行走私是他們在遠東發財的唯一機會。

    范?德蘭特隆摘下帽子,向總督深深的鞠了一躬。

    「范?德蘭特隆先生。」德?卡蓬蒂爾簡短的說道,「我現在任命你為『馬格德堡』號上的商務員。」

    「馬格德堡」號是一艘「快艇」──其實這種船即不「快」,又不是「艇」。這是一種荷蘭人在東印度群島經常使用的平底船,載重400~600噸,船尾呈現圓形,艉樓高聳。船航行速度很慢,主要作為商船和運輸船隻使用。但是因為建造週期短,載貨多,需要的水手少,符合「海上馬車伕」的需求。

    范?德蘭特隆雖然沒有晉陞到高級職務,但是「馬格德堡」號是一艘大船,比起他現在所在的雙桅小船來說要重要得多。所以這道命令依然令他很是高興。

    「謝謝您,閣下!」

    「不用謝,感謝我們的主人吧。」總督說道,「到了船上之後馬上準備一下,我要您即刻準備前往臨高,與澳洲人進行貿易。」

    「臨高?」范?德蘭特隆沒有聽說過這個地方。澳洲人他是知道的。

    「是的,我會給你派遣導航的人。你的任務是和臨高的澳洲人貿易,儘可能的多打聽他們的消息。如果可能,探聽他們是否願意與我們達成貿易協定。」

    「遵命,閣下。」

    「我會給你派遣幾位助手。你到臨高之後把他們帶在身邊,給他們提供一切便利。」

    被派到「馬格德堡」號上的,一個就是岡薩雷斯本人。總督希望他以軍官的身份親眼看看臨高的軍事力量和碼頭的設防狀況。另一個是萊布?特里尼。一個意大利人,專業的繪圖師。他的任務是設法繪製臨高的港口和地形圖。同時,將自己的所見繪製成圖冊。這在沒有照相機的年代是讓遠方的人獲取直觀印象的唯一辦法。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09:57
第四十八節 貿易

     范?德蘭特隆和原先的「馬格德堡」號的商務員辦理了交接手續,這艘船從荷蘭開來只有幾個月,經過修整之後狀態還相當好。因為這一次是前往未知勢力的港口航行,有一定的風險。船上配備的人員做了加強。全船配備了一百二十名水手和四十名士兵。船上原本只裝備了4門大炮,又額外安裝了4門。雖然前往海南島的航線只能算是一次短途航程,但是船上依然配備了兩名軍醫來照顧船員們──儘管他們有多少用處實在難說,沒有一次航行船上不往大海裡拋下十多具乃至幾十具屍體的。當然,船上也少不了一名牧師來照看船員們的靈魂。

    范?德蘭特隆和船長、岡薩雷斯、萊布?特里尼進行了一次簡短的會議。總督給予范?德蘭特隆的任務是打開和澳洲人的貿易,同時儘可能的蒐集他們的情報。要達成目的,首先就是選擇合適的貿易商品:如果澳洲人對他們運去商品不感興趣,那麼不管是貿易關係還是蒐集情報都無法辦到了。

    范?德蘭特隆感到非常棘手,這裡沒有人和澳洲人發生過任何貿易往來,誰也不知道他們喜歡什麼,需要什麼。澳洲人既然在中國沿海,中國人的貨物:絲綢、生絲、瓷器這些他們肯定能夠得到充分的供應,而從他們大量輸出糖貨、紙張。玻璃製品來看,他們自身又有很強大的製造能力。范?德蘭特隆想來想去,整個東印度群島他們有興趣的產品可能只有香料了。胡椒、肉桂、丁香這些東西,是中國人為數不多願意從荷蘭人手中大宗進口的商品。

    如果找不到合適的大宗出口商品,范?德蘭特隆就只好運去大量的白銀去和澳洲人交易,這是公司最不希望看到的貿易狀況。

    總督的秘書官給了他的一份關於澳洲人基本狀況的小冊子。范?德蘭特隆仔細研究了澳洲人的進口商品。他們進口的東西五花八門,但是最大宗的商品是大米、木材、生鐵、各種金屬和棉製品。特別是棉製品,進口數字非常之大。范?德蘭特隆大吃一驚,因為根據小冊子上的所說,僅僅從一個貿易商手裡,他們從印度買去的棉布、棉紗就超過了東印度公司開展對華貿易以來各種紡織品歷年對華銷售的總額。事實上,東印度公司不僅沒能銷售多少棉製品給中國人,反而每年從中國商人手裡進口大量的「南京布」運銷。

    顯然他們對紡織品有很大的需求。范?德蘭特隆想。不過棉製品上恐怕他是無能無力了,這些東西大多是英國人在運銷。巴達維亞沒有棉製品的庫存,除非派船從印度採購了運來──時間上顯然來不及。

    至於生鐵和金屬就更加匱乏了,不管是鐵器、鉛和銅,目前為止他們要麼從歐洲運來,要麼是從中國和日本進口。原本就相當的匱乏,無法出口。

    不過巴達維亞有大量的荷蘭麻布──這是荷蘭的一項大宗出口工業品。因為價格低廉,在歐洲市場上實際上形成了傾銷。當時有人形容它的價格低廉到「最窮的人也能用它來製作襯衣」。此外,他還準備運去一些優質呢絨。呢絨在中國雖然不能暢銷,但是作為奢侈品一直是有人購買的。

    考慮再三,又反覆了研讀了這本小冊子。范?德蘭特隆最終為「馬格德堡」安排了一張貨物單,準備運往臨高銷售的貨物有:大量的香料、荷蘭麻布和原木,少量優質呢絨。因為從小冊子上看到澳洲人穿著的衣服多半是藍色和灰色,他判斷澳洲人缺少除了靛青以外的染料。有在貨物清單上加上了蘇木之類的染料。最後,他又裝上了幾百包本地的稻米。即使歐洲人在東印度也只能以稻米為主食。

    由於荷蘭人當中沒有人去過海南島,但是他們知道臨高的確切經緯度,而且荷蘭人經常前往越南貿易,對當地的狀況並非一無所知。參考海圖和蒐集到的情報,范?德蘭特隆大致知道臨高就在瓊州海峽之中。他只要走前往越南的航線,抵達越南之後再折向西航行,進入瓊州海峽就能找到臨高。

    「馬格德堡」號起航之後,穿過巴鄰旁海峽,航經蘇門答臘島,菲律賓群島,經過三十五天的航行,抵達了金伯蘭灣,在當地補充了糧食和淡水之後,「馬格德堡」號將航向轉向東北,準備橫渡北部灣尋找進入瓊州海峽的入口。

    由於李絲雅提供了臨高的大致經緯度,所以航行很是順利。「馬格德堡」號在1631年的2月初航過白龍尾島,船上的水手發現了陸地──根據他們手中的海圖,這裡應該就是海南島了。

    「馬格德堡」號小心翼翼的沿著海岸航行──迄今為止還沒有一艘歐洲船隻進入過瓊州海峽。在沿岸航行了幾天之後,他們終於發現了狹窄的海峽進口。然而這個時候,在桅杆頂部瞭望的水手卻發出了「有船隻靠近」的警告。

    「戰鬥準備!」船長立刻發出了命令。

    聞訊從艉樓趕出來的范?德蘭特隆立刻大聲喊道:「沒有命令不許射擊!」

    他深怕來船是澳洲人的船隻,萬一發生武裝衝突,對自己的使命有不好的影響。

    果然,從左舷兩個羅經點的地方,海平面上漸漸的出現了一艘單桅帆船。

    范?德蘭特隆雙手撐在船首舷側扶手上,盯著這艘掛著滿帆疾速而來的三角縱帆船。這種船在東亞海面上是非常罕見的。是再典型不過的歐洲式船隻,這艘船看上去不大,船型非常的漂亮。讓他想起了在地中海沿岸和英吉利海峽裡見到過得那些單桅縱帆船。

    桅杆的頂部飄揚著的是他不認識的旗幟,他把目光投向船隻尾部,一面藍白相間的旗幟飄揚著──和小冊子上說得一模一樣,這是澳洲人的海軍!

    「這條船可真奇怪。」岡薩雷斯說,「三角縱帆船!他們是從哪裡搞來得?我在東亞從沒見過有人使用這種船隻!」

    商務員看了一眼在旁邊說話的軍官,這是一個西班克──范?德蘭特隆討厭所有的西班牙人。從前他可沒少聽過西班牙人在獨立戰爭期間犯下的種種恐怖暴行。

    「降下三角旗!」范?德蘭特隆命令道。這是向對方致敬,表示無惡意的一種表示。當然對方是不是明白含義就難說了。不過范?德蘭特隆認為澳洲人既然使用一艘典型的歐洲式船隻,大約對航海信號也是瞭解的。

    果然,對方也報以同樣的回禮。並且帆船在漸漸的靠上來。

    萊布?特里尼也出來了,他拿著自己的速寫本。用炭條飛快的在本子上繪製著帆船的速寫,問道:「你說他們想幹什麼?他們就在我們的航線上等著。是要和我們接觸嗎?」萊布?特里尼是第一次到東亞來,更是第一次遠航。

    「不知道。或許想和我們接觸。也許是要攻打我們。馬上讓所有人做好戒備。」岡薩雷斯說道,「他們的船小,全體加起來最多也就五十人。何況我們的船舷高得多。即使發生白刃戰也有優勢。讓人把所有的旋轉小炮都裝填好。」

    范?德蘭特隆命令道:「不要落帆,繼續航行。」在海上與陌生的船隻靠幫是危險的。大船被小船靠幫攻擊,最後被白刃戰奪取是屢見不鮮的事情。

    「……船檢……」對面有人在喊叫。

    「哦,好像是西班牙語?他們在說什麼?」

    「停船檢查!」對面小船上的喊聲更大了一些,雖說是西班牙語,不過腔調很奇怪。

    「奇怪,他們說得是西班牙語!」岡薩雷斯眉頭一皺,「要我們停船檢查。」

    「我們掛得明明是親王旗。」

    「也許他們不知道親王。」岡薩雷斯對荷蘭人談不上喜愛,當然對親王殿下也無好感。

    「哦!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西班牙人哈哈大笑起來。「您看如何處理?親愛的商務員先生。讓他們在這茫茫大海上登船臨檢麼?」

    「當然不,這樣不安全──再說他們也未必就是澳洲人。」范?德蘭特隆說道,「繼續航行。」

    但是對方的航行速度很快,而且船隻比他們要靈活得多。很快這艘三角帆船就已經和他們並駕齊驅了。這會他們能夠更清楚的看到對方了。這艘三角帆船看上去很新,應該下水沒有多久,甲板上有火炮,已經脫去了炮衣。一些穿著藍色短衣的水手正在甲板上跑動。

    所有的人都緊張起來。炮手和火槍兵點著了火繩,不值班的「王子隊」的水手們也用大刀、斧頭、匕首之類的武器武裝起來,準備隨時投入戰鬥。

    這時候,縱帆船的艉樓上出現了一個人影,他把一個圓錐體的套子放在嘴巴上,用中國話大聲的說著什麼。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09:57
第四十九節 商務員的報告(一)

   「我們是伏波軍海岸警備隊!」那個人的聲音在海風中時隱時現的傳了過來,「你們已經進入我海上警備區,請立刻停船接受檢查!說明航向,否則我們將採取一切必要的行動──」

    范?德蘭特隆叫來一個中國水手,要他聽聽對方說得到底是什麼。水手一開始表示聽不明白對方的喊話,直到對方開始用廣東白話開始呼喊的時候他才聽明白,一五一十的向商務員轉述。

    范?德蘭特隆皺著眉頭,停船檢查?澳洲人看來在這一帶海面上非常猖狂。儼然是這一帶海面的霸主了。他不由得想起了英國人在英吉利海峽上總是企圖尋求海峽霸主的地位。這讓這位商務員很是不快。

    「不要理他們,直往海峽裡航行!」他命令船長。

    「范?德蘭特隆先生!他們的船比我們快,而且靈活……」

    對方甲板上有火炮,以對方的速度和靈活性,避開大船的炮火,利用小船低矮的特性避入火炮射擊的死角,再靠幫過來並不是件難事。在地中海行劫的海盜們,很多也駕駛著這樣的小船,卻能奪下比他們大幾倍的大型商船。甚至裝備30門大炮以上的大帆船也難逃一劫。更不用說他們這種笨重的「快艇」了。船上的8門艦炮嚇唬下土著海盜什麼的還行,真要和這樣的敵人開戰未必是對手。

    范?德蘭特隆考慮片刻,命令道:「讓這個中國人喊話!我們是荷蘭東印度公司前往臨高的貿易使團。如果他們真是臨高的澳洲人,就請他們領航到臨高去。到了臨高,我們願意接受一切檢查!」

    這番話水手又是喊又是叫,前前後後折騰了十幾分鐘,對方似乎是明白了他們的意思,范?德蘭特隆看到三角帆船的船頭向外側偏斜而去。過了一會,忽然從小艇上騰起一陣濃煙和火光。范?德蘭特隆和岡薩雷斯等人全體一愣,正在吃驚間,只見一枚火箭已經直入雲霄,在天空下爆裂開,噴射出一團藍色的濃煙。

    「這是什麼意思?」范?德蘭特隆大吃一驚。

    「在召喚同夥。」岡薩雷斯是個老兵,立刻就明白了對方突然點放火箭的意思,「這一帶肯定還有好幾艘他們的船!準備戰鬥!」他緊張的吼叫起來,把佩刀拔了出來。

    船上頓時一陣騷亂,水手和士兵們紛紛各就各位,隨時準備開火。

    時間在一分一分的過去,半小時之後,從海平面上又出現了另外二艘同樣的三角帆船。三艘2型單桅巡邏艇呈隊形的向「馬格德堡」號逼近過來。

    岡薩雷斯一手拿著佩刀,一手著手槍。他的神情緊張:看得出對方是早有準備的,僅僅從他們保持隊形的嫻熟程度來看,這樣的海上配合他們不知道做過了多少次。如果這三艘船發動夾擊,「馬格德堡」號的被俘就是頃刻之間的事情了!岡薩雷斯注意到敵人甲板上有4門大炮,再就是在艉樓上有一座不知名的方形盒子──大約也是一種火炮。單從火炮數量上說,「馬格德堡」號就已經落了下風。

    三艘三角帆船呈品字形,鬆散的分佈在「馬格德堡」號的周圍,甲板上的火炮脫去了炮衣,顯然,一旦開火,速度慢、火力弱的「馬格德堡」號不用等到敵人靠幫,僅僅是炮戰就會被對方活活輪暴。

    萊布?特里尼嚇得臉都白了,一頭鑽回到艉樓裡去了。即使是岡薩雷斯這樣的老軍人也知道現在的局勢完全被對方所掌控。

    「對方要求我們跟隨前進。他們會護送我們前往臨高。」船長注意著對方掛出的新的旗號,「怎麼辦?」他請示道。

    商務員嘴唇緊閉,對方在海面上的強勢令他非常的不快。但是他知道此時不是爭取荷蘭人的海上航行自由權的時候,正如公司也不會在日本爭取宗教自由一般。

    他下令道:「掛出旗號:我們遵行。」

    「馬格德堡」就在三艘巡邏艇的「護送」下,進入了瓊州海峽。

    荷蘭東印度公司駐「馬格德堡」號初級商務員范?德蘭特隆致巴達維亞總督德?卡蓬蒂爾的報告。

    尊敬的閣下:

    我遵從閣下和我們的主人的命令,指揮快艇「馬格德堡」號前往中國廣東沿海的臨高。去與佔據當地的,自稱為澳洲人的海上集團建立貿易關係。

    上帝保佑,我們的航行非常順利。2月3日星期一,在一個狹窄的海峽入口,我們遇到了澳洲人的海軍戰艦。這是一些小型的戰艦,外形與我們在英吉利海峽經常看到的沿海三角縱帆船非常的相似。但是比那些船要來得更漂亮快捷。每艘船上都安裝有大炮。水手們訓練有素。

    指揮這三艘戰艦的指揮官要求我們停船接受檢查。我當即對此表示了拒絕。在親王和公司的威名之下,指揮官沒有堅持他的要求,但是要求我們隨同他的艦隊航行一起前往臨高。因為瓊州海峽屬於澳洲人的統治區域──他們稱之為「海上警備區」,沒有得到許可的船隻是不能在這一海峽內航行的。第一次進入海峽的船隻都要被護送到臨高去說明來意。

    我們的船隻在三艘戰艦的護送下,當天的下午抵達了臨高的博鋪港。博鋪港口是一個漂亮的新鎮。據說有1000戶人家。並且駐有2個連隊的步兵和一些炮兵。港口修築的非常整齊。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海灣中有一條巨大的石建的棧橋,體積規模大得令人難以想像。石棧橋使用石灰和石頭修建,它的頂部修砌的非常整齊,寬度可容納10名騎兵並行。深入海中的基礎部分更為寬闊。我們船上的水手和士兵對此都嘖嘖稱奇。也有人說這條棧橋並非完全人工,而是在天然堆砌的石頭上加修而成的。即使如此,這個工程也堪稱奇蹟。

    整個石棧橋的上面,矗立著至少十座起重機。一些是木製的,也有一些全然是鋼鐵所建。它們的堅固和壯觀給我留下很深刻的印象。但是最為奇特的是這些起重機中只有很少一部分使用的是人力或者畜力,大多數起重機使用一整套複雜的機器驅動,機器本身又是靠某種我們無法瞭解的火力機器在運行──因為我們看到有工匠在源源不斷的向爐膛內投入煤炭,石棧橋之外,沿著港口的還有多個碼頭。每個碼頭上都有這樣的起重機,到處可以看到冒著黑煙和白煙的煙囪。海灣裡錨泊著許多船隻,大部分是戎克船,也有一些歐洲式樣的船隻。我們在石棧橋的對面,看到傳聞中的大鐵船。它的尺寸的確相當驚人。歐洲最大的船隻,不管是英國人還是我們,都沒有如此巨大的船隻。很遺憾,我們不能靠近了觀察這艘船隻──因為那裡是禁區,即使是臨高本地的人,沒有獲得澳洲人的書面許可也不能到那船的近旁去。澳洲人稱呼它為「聖船」──其意義不明。

    港口內的所有房屋都是用石塊或者磚頭砌成的,勾住良好,街道平寬。我們在下錨前,看到有成群的士兵在碼頭上,他們全部裝備著火槍。從外表看,他們更類似一支歐洲軍隊,而不是亞洲的。其中一個為首的軍官,還有他的三名同伴。他們都是澳洲人所謂的「博鋪港務主任」派來得。港務主任因為身體不適,沒有露面,但是他指派海關的官員負責款待我們,儘可能的給予照顧。

    「馬格德堡」號進入港口的時候,我們鳴放了三次禮炮向城市致敬,對方隨即鳴放禮炮予以還禮。我們在戰艦的指引下在檢疫錨地下了船錨。這時,一名海關的官員馬上登船。他有明確的命令:要我們在船上檢疫20天。期間所有人員不得登陸。期間船隻還要接受他們的處理。

    海關官員詢問我們來到此地的目的和船上的人數、貨物種類。我如實的報告了我們的使命。對方表現出很大的興趣。不過他表示在此之前我們必須接受隔離檢疫隨後他們的派遣了一個小隊登上了「馬格德堡」號,關於這個小隊的裝束和作為我認為值得在報告中提到。

    小隊的所有人員都穿著一種本色布顏色的罩袍式的連體衣,將全身都罩在袍子下面,他們戴著修士一般的風帽,只在眼睛的部位開著洞口。但是袍子並非垂落在腿上,而是有褲腿的。褲腿被束縛在一種黃色的似乎是皮革製造的高筒靴裡,靴子製造的非常笨拙寬大,看上去很不合腳。

    袖子、褲腿,一切開口的地方都被布條緊緊的束住。即使是眼睛上也有用玻璃製成的眼鏡。他們渾身都散發著一股奇特的怪味,非常刺激鼻腔。使我想起了那些曾經發生過瘟疫的城市──這使得我非常擔憂。再三打聽這所城市是否發生了瘟疫?他們保證說這只是一種預防性的措施。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09:58
第五十節 商務員的報告(二)

    他們在船上首先封閉了船上的火藥庫──用得是一張長條形紙,上面用墨筆寫著文字和數字,緊緊的貼在門上,如果要開啟就必須破壞紙條。這種紙條似乎具有法律意義,因為我們的中國水手說紙條上蓋有某種象徵權威的印章。

    最令我感到奇怪的是,他們的簽署封閉日期的時候用得是阿拉伯數字──這實在令人費解,而且使用得是主耶穌誕辰的紀元,顯然他們不是一般的亞洲野蠻人。

    這種查封的方式在他們將我們的全部武器:從刀劍到火繩槍全部放入武器庫內封存也採用了。對於「馬格德堡」號上的大炮,他們用一種特殊的木塞釘封鎖了火門而已。

    澳洲人沒有收去我們的帆纜。再加上他們的查封行為完全是象徵性的,相比之日本人要收去我們的全部武器和火藥,還要拆除帆纜的做法,顯然澳洲人對自身的武力非常有信心。

    澳洲人隨後在除了貨艙之外的其他所有地方大量的灑一種藥水──即不是酒也不是醋,而是一種渾濁的白色藥水。我們馬上知道他們身上的奇怪氣味是哪裡來得了,正式這種乳白色的藥水。它把我們的整艘船隻弄得濕漉漉的。充滿了刺鼻的氣味。有些人聞了之後感到頭暈和眩暈。我們不得不全體跑到甲板上來免遭這種氣味的毒害。

    在確認一切都已經按照他們的要求做好之後,官員們再次登上了船隻,給我們簽發了必要的文件。根據這一文件,我們可以在停泊期間派人在碼頭的指點地點購買各種生活必需品。海關的官員向我們告知了本地的稅則,交給我們一本小冊子,上面羅列了臨高全部進出口商品的稅率表。如此方便公開的做法讓人眼界大開。

    這是我見過的最完善的海關稅則,每一項進口和出口的商品都有專門的稅率。大部分商品的稅率不高,在這裡我不得不說我們運去的商品中,香料的稅率是偏高,澳洲人竟然徵收24%的進口稅──顯然澳洲人不太喜歡這一商品,原木、糧食、麻布和呢絨的稅率極低,糧食和原木甚至是免稅的。

    海關的官員詢問我是否準備船上的所有貨物全部在臨高發賣。我說:我正是為了此事才來到臨高的。隨後他們卸載「馬格德堡」號上的貨物──貨物在沒有達成交易前將暫時存放在碼頭的專用倉庫裡,直到交易完成為止──對此我沒有表示異議。

    卸載貨物的場面非常的壯觀!閣下,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表示這是他們此生難忘的場面。前面我已經說過,他們使用起重機來裝卸貨物,正如我們在海牙和阿姆斯特丹一樣。但是他們那些巨大的起重機是那麼的靈活,有力,使我們所有都看得入迷了。儘管這些起重機看起來只是一些鐵梁和木柱構建起來的框架。運作起來卻非常堅固。

    閣下想必還記得在阿姆斯特丹等地碼頭上使用的起重機,巨大的猶如一座建築物,但是起吊的能力卻小得可憐。鼠籠裡三個壯漢全力以赴奔跑驅動起重機才能起吊的貨物,澳洲人使用神秘的火力機器輕而易取的就辦到了,一次起吊的貨物是十倍,甚至二十倍的重量。

    澳洲人使用幾種特殊的裝置來提高調運的效率。一種類似巨大的漁網,成包的貨物:稻米、香料被幾十包的放入網袋中,然後由起重機吊起。另一種是巨大的托盤──他們稱之為貨盤,似乎是鐵製的框架,上面鋪有厚實的木板。原木、呢絨、麻布和其他成箱的貨物就是放在這種盤子上再起吊的,為了防止吊運過程中的碰撞使得貨物掉落下來,每次上面還會再捆束上一張大網。

    我不的不承認,這種裝置雖然非常簡單,一目瞭然,但是對我們來說是毫無意義的、因為我們沒有能夠吊運如此重量的起重機。

    第三種裝置最為古怪。我不知道該如何向閣下形容。在石棧橋上有一種「軌道」,它的模樣很類似一張放倒在地面上的梯子。只不過是鐵製的。澳洲人在上面使用一種連成串的車輛。車輛的輪子被固定在鐵條上──它們只能沿著鐵條滾動。據說這樣能夠使得車子能夠運載很重的貨物。車子大多是四面沒有遮擋的平板車。從船上吊運下來的貨物很多就被直接放在了車上,裝滿一列就被拉走。

    在這裡,我不得不說最驚人的事情發生了──這些車輛既不使用馬匹,也不使用人力,它們在發出一聲尖銳的喇叭聲之後自動的走了起來。我們中就到底是什麼驅動了車輛起了很大的爭論,在我們看來,這一列車至少有上萬磅,即使是用馬匹也必須使用很多匹。有幾位士兵和水手信誓旦旦的說他們看到了魔鬼在後面推車──對此我表示懷疑。我認為澳洲人掌握了某一種神秘的力量,這種力量應該和驅動起重機的力量是相同的,是一種火力的機器。

    卸貨結束之後,海關官員給了我們一份貨物清單。同時他提醒我們:一切運來的貨物在繳納進口關稅之後,必須首先由澳洲人選購,然後才能准許我們自由銷售。在澳洲人沒有購買值錢,我們不能與當地的土著進行任何交易。

    澳洲人向我們徵收的另一項稅收是停泊稅──這裡不得不說到他們的度量衡。他們使用一種叫做「公尺」的長度單位。澳洲人根據我們的船隻長度和寬度,用某種公式進行計算,得出船隻的「噸位」。這大約是澳洲人的一種重量或者容積單位,停泊稅是按照每噸為單位收取的。

    總得來說:澳洲人的海關是我見過的最好的海關。辦事迅速而且不向我們勒索在所有港口都習以為常的規費。

    這裡我要提一下他們的官員,在衣著上澳洲人的官員很難和普通人區別開。他們留著一樣的短髮,穿著雷同的藍色、黑色和本色的服裝。這種服裝短小緊窄,有些類似我們的擊劍上衣。衣服是中開襟的,用扣子互相固定。上衣上一般有四個口袋──這是他們和普通人的最大區別。根據他們的規定,這是官員們才能享有的待遇。

    我不知道胸前的兩個口袋有什麼具體的作用,因為上袋幾乎只是一片固定在前胸襟上的布片而已。官員們除了用來插一支筆之外完全是裝飾性的。他們都受到百姓的服從和禮敬。被通稱為「幹部」,猶如我們語言中稱「紳士」。

    官員們的衣著非常的儉樸,他們不穿綢緞或者呢絨,穿得是棉布或者麻布的衣服。衣服上沒有任何的金銀線或者刺繡的裝飾,扣子是木製的。讓自己的官員穿著與最低賤的百姓一個樣,澳洲政府的想法果然不是我們可以理解的。

    在檢疫期間,我們一直閒居在船上。澳洲人向我們出售了大量新鮮的食品:有各種水果、蔬菜、魚類,但是始終沒有供應肉類、蛋類和牛奶,士兵和水手們為此怨聲載道──我們船上只有鹹肉,大家都希望能吃到新鮮的肉食。為此我們向澳洲人來巡視的官員提出了購買若干豬和牛的要求,但是對方表示無法滿足我們的需求,經過我的再三要求,他們才向我們提供了一些雞和鵝──全部是屠宰好了的,澳洲人似乎和中國人一樣,非常缺乏肉食。但是即使在中國沿海地區航行,只要拿出西班牙里亞爾,就能買到豬和雞,有時候還可以買到牛。而在臨高船上檢疫期間,我們出多大的價錢都無法買到一頭豬。大家對此感到非常不滿。幸而每週他們還能供應1次雞和鵝。

    在酒類的供應上澳洲人非常充裕,他們大量的供應朗姆酒,數量多得足夠讓水手和士兵們在裡面洗澡,另外還供應一種酸甜味的啤酒,後者幾乎算不上一種酒,但是因為有豐富的泡沫和清涼的口感,所有人都很愛喝──澳洲人稱之為「格瓦斯」。他們把格瓦斯裝在大肚玻璃瓶內,塞上木塞子再用鐵絲和蠟封口,把它們浸泡在海水中再拿出來飲用就是一種清涼的飲料。

    遵循閣下您的指示,我和岡薩雷斯、萊布?特里尼兩位先生每天都對港口的狀況進行觀察。他們稱之為「博鋪」的港口並不很大,但是因為面向的海峽非常狹窄,有許多適合停泊船隻的錨地。因而容納得下足夠多得船隻。我們看到了在石棧橋盡頭的炮台──正如您給予我們的小冊子所說。這座炮台非常高大,與其說是炮台不如說是一座小山。但是上面是否安裝有大炮,和大炮能不能射到小冊子上所說的距離我們無法判斷──那裡是禁區,沒有專門的證件不能靠近。岡薩雷斯對上面有大炮持懷疑的態度。他認為炮台的位置過於深入內陸,從上面開炮射擊,炮彈要飛到海面上直線距離超過了一里格。很難想像有一門大炮能夠射擊得如此之遠。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09:59
第五十一節 殖民和貿易部

    隨報告的19號圖就是萊布?特里尼先生繪製的港口炮台和石棧橋的全境。這是我們從船上所能見到的最好的角度。20~67號圖是萊布?特里尼先生繪製的港口各個局面和港口內停泊的船隻,其中25號圖就是澳洲人的「聖船」。閣下提供的小冊子上稱該船前甲板上有一尊巨炮,但是從我們的視角無法證實。26~28號是澳洲人擁有的歐洲式的船隻。29~33號是澳洲人擁有的其他船隻。

    我將在澳洲人恢復我們的行動自由之後發出第二份報告。

    我們的主人的忠僕閣下最恭順的僕人初級商務員范?德蘭特隆1631年2月9日,於臨高博鋪港「馬格德堡」號放下鵝毛筆之後,范?德蘭特隆將信件攤開,從隨身的公文袋裡取出一個紙板,紙板上不規則的穿了許多孔,他把紙板覆蓋在信件上,比對了下,開始在另外一張紙上抄錄起來。

    岡薩雷斯看著年輕的商務員如此勤勉的工作,不由的暗暗好笑──現在他們連船都不許下,準備派誰去回巴達維亞去送信?這裡即沒有公司的商館又沒有其他來自巴達維亞的船隻。澳洲人也從不去巴達維亞。

    萊布?特里尼端著個杯子,正在喝酒──泊在這裡無所事事的等待上岸,船上的水手和士兵都把喝酒作為打發時間的消遣。船上的總管買了十幾桶朗姆酒和五十箱格瓦斯,整艘船上的人,除了被明確禁止喝酒的哨兵之外,所有人時時刻刻都是醉醺醺的。甲板上、貨艙裡,大炮旁邊,到處橫臥著喝醉了呼呼大睡的「人渣」們。前一天晚上還發生了一次悲慘的事件,一名水手喝醉之後睡在甲板上,半夜裡滾落到水裡去了。值班水手發現把他撈起來的時候已經送命了。為此商務員先生不得不付了八個里亞爾的「屍體處理費」,由港務局將屍體運到外海拋棄。

    萊布?特里尼因為無所事事,除了喝酒就是繪圖,他在甲板上利用投影法和簡單的儀器,大致繪出了港口的地形地貌圖。接著又把在「馬格德堡」號甲板上能看到的東西都畫了速寫。其中他尤其仔細的描繪了「聖船」。這艘巨大的船隻在海灣的另一邊,黝黑的船影在湛藍的海水和天空下煥發出一種讓他沉醉的美感,無論是線條還是光影色彩。特里尼是個繪圖師,在科技和藝術尚未完全分開的歐洲,他也是半個藝術家。對美麗的事物有著天生的敏銳感。

    聖船上每天都間歇性的冒出青色的煙霧,有時候會突然噴發出一股黑煙。特里尼先生一想搞清楚船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澳洲人在幹什麼──他對「聖船」的興趣與日俱增。

    現在看到商務員把他的速寫本和信件包在一起,用油紙仔細的包裹了一層又一層,蓋上火漆印,最後放入一個鹿皮口袋中。他有些茫然若失的感覺,這些圖雖然不過是些速寫,但是就這樣的隨信送走是否安全?這裡距離巴達維亞可有幾十天的航程,任何一個意外都可能使得信件永遠失落在海底。

    「你打算怎麼把信件送出去?」岡薩雷斯終於忍不住問道。

    「我剛才看到旁邊有一艘戎克船卸下了福摩薩的鹿皮──這些中國商人顯然是從大員來得。我準備托他們帶去。」商務員胸有成竹,「給他們一些錢。他們會很妥帖的辦到的。」

    雖然把信送到大員再送回巴達維亞需要漫長的時間,但是按照當時船隻在港的時間,「馬格德堡」號至少也得在一二個月之後才會踏上返航的路程。足夠信件回到巴達維亞了。

    即使信件比他們晚回到巴達維亞也依然有價值──起碼起了備份的作用。這個時代不是每艘船起航之後都肯定能抵達港口的。

    殖民和貿易部大樓裡,司凱德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志得意滿,躊躇滿志。在年會過後的第三次元老院全體大會上,對空缺的執委進行了進行了補選。司凱德因為長期負責殖民和貿易部的日常工作,而且經常鼓吹「太平洋乃華夏之太平洋」諸如此類的言論,在補選中順利當選了殖民和貿易部長官這一執委職務。

    司凱德當選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搬家──在他看來原本的殖民和貿易部面積太小了,無法滿足他的雄心壯志和眼下不斷膨脹的業務量。好在自從元老的「安居樓」開建之後百仞城裡空閒的地皮多了不少。他就重新圈佔了塊地皮,蓋起了殖民與貿易部大樓。

    所謂大樓,其實是過去的簡易房宿舍改裝廢物利用。現在元老大多住進了公寓,多了不少簡易房的配件出來。彩色鋼板帶泡沫層的夾心板隔熱效率不太好。所以決定只把把它作為牆體,外牆的內部加一層木框牆壁,內中填充天然保溫材料硅藻土。

    因為簡易房的夾心板可以快速安裝,他的建造計畫沒有遭到企劃院的打回票。建築公司花了一週時間就把房子蓋好了。

    從外表看,新得殖民貿易部大樓模樣很奇怪,它是由兩座三層小樓加上小樓之間的拱形屋頂構成的奇怪建築。小樓的底層是磚得,上面二層是彩鋼板結構的。兩座房頂之間加上了一個熟鐵桁架支撐的拱形木製屋頂。安裝有玻璃天窗。拱頂前後用磚牆封閉起來,這樣就成了一個兩邊是辦公室,中間有個挑高大廳的建築。整個建築物充滿了山寨的氣味。

    司凱德很喜歡臨高建築總公司的那個全層高的拱形頂大廳──配合下面規劃展示台上的沙盤模型真是太氣派了!所以他也想照此搞一個。這樣他站在三樓的長官辦公室的陽台上就可以居高臨下的看著沙盤和周圍忙碌的職員們,充分滿足其俯瞰世界的慾望。

    在這個拱頂之下,是各種各樣的沙盤。司凱德認為殖民貿易部的工作很多時候類似於參謀部,只不過是一個經濟參謀部。而參謀作業的基本功就是要在地圖和沙盤上比劃。

    因而在大廳裡擺滿了各種沙盤,其中最大的一個是整個東亞海區的沙盤,所有穿越者所有,或者同穿越者簽約的商船、公開商業網點都以小旗和模型的形式被擺放著這個大沙盤中。

    牆壁上掛著巨大的地圖和表格。其中一張表格是貿易貨流的運行圖,各項商業數據被填在不同顏色的卡片上,掛在牆壁上的運行圖上。使得牆面上猶如一個色彩斑斕的棋盤。每天一次,殖民貿易部和海軍航運處、港務處、製造總監部和各個有無線電的駐外站都要進行情報交換。手持長長叉桿的女辦事員們按照得到信息按照要求改變著卡片的懸掛的位置。在運行圖下面,一群被稱為「計算員」的人坐在辦公小隔間裡,用計算尺和蘸水筆不斷的計算著交到他們手裡的數據。

    他們是從獲得丙種文憑的歸化民中被挑選出來的,被填鴨式的教授了某種數學計算方法。他們每個人只負責記住一種計算公式。所做得工作就是將交來的數據填入公式,然後用筆算和計算尺推斷出結果。計算的目的和原理一概不重要,只要能正確的算出結果就是合格的計算人員。因為反覆的機械式的練習,使得他們的運算速度非常之快每過幾個月,他們就會學習另一種公式,這是為了確保他們能夠互相之間可以進行替換通過精密的管理手段,有哪些船隻已經出港,哪些在停泊裝卸貨物中,哪些船隻目前是空載。每條船上運載的是什麼貨物;本月的進出口需求品種和數量都可以隨時查清。元老院和所有部門任何時候都能得到某一方向某一種物資何時可以到達的預報──如果不出意外的話。

    殖民貿易部自己沒有船隻──這是司凱德一直耿耿於懷的事情。大波輪船組建之處,他就強烈要求該公司歸本部門掌握,但是最後還是落到了交通部和海軍的手裡,這讓他耿耿於懷──沒有船的殖民和貿易部,這真是天大的笑話!

    當然,他沒有能力抵制海軍企圖壟斷航運的企圖。只好暫時忍氣吞聲,準備等香港的造船廠大規模的出船之後再談直轄航運公司。現在。一切任務的重點都要圍繞著殖民貿易部在鴻基的行動展開!如果能一勞永逸的解決困擾元老院的煤炭供應問題,自己在執委會和元老院開會的時候說話的聲音就會響亮得多。提出的要求也就更有「合理性」。

    「一項要求的是否具有『合理性』,取決於你在團體內的重要程度有多少。」司凱德經常說這句話。

    他從自己桌邊的大玻璃窗俯瞰下去:大廳裡,殖民部的幾個元老和歸化民職員正圍在一個新造的沙盤上忙碌,這個沙盤表達的越南鴻基周圍形式,是用舊時空的地圖放樣加上前方回報的勘測數據修正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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