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臨高啟明 作者︰吹牛者 (連載中)

 
slayeroc 2012-7-31 12:38: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12 1002918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0:22
第八十二節 擴大隊伍

     趙引弓看著門廳前院子裡或坐或站的十來個大小不同的孩子,一個個蓬頭垢面,形銷骨立,有的看起來還算健康,有的勉勉強強的走了進來,但是一下就坐在地上不能起來了。

    不忍心之餘,卻又覺得渾身發癢──幾天前把女孩子帶回來,也把她身上的跳蚤、蟣子之類的帶了回來,當晚把他咬得渾身抓撓,起了不少紅包和疙瘩。只好起來又是洗澡又是換衣,又是打藥水驅蟲。再看眼前這幾個,不用想都知道破衣爛衫下有多少寄生蟲正在窺覬他的肉體。

    「一個個都跪下磕頭,見過老爺。」蔡實大聲的吆喝著。

    有幾個跪了下去,有的卻搖搖晃晃的直接趴在了地上。趙引弓心中不忍,說了聲:「不用行禮。」仔細的瞧了瞧,大多數是男孩子,也有幾個女孩。年齡小得不過四五歲,大得有十三四歲。不過趙引弓知道窮人的孩子營養不良,發育一般都遲滯,實際年齡恐怕要大上些。

    「都是孤兒?」趙引弓問道,「確係自願投效到我宅為奴的?」

    「確實都是。」蔡實趕緊說道,又趕緊對孩子們喊道:「你們自己快說!」

    「確係情願。」聲音七零八落,又慢又長。

    「諸老爺,你看……」蔡實把臉轉向身邊一個又乾又瘦的書辦──這是仁和縣的戶房書辦,今天是特意請來給立券備案的。一般來說,這種事情並非一定要經官動府,但是當初他們在接受培訓的時候曾經受到過告誡,在穿越集團威力之外的地方,收留人口要很謹慎,因為當時專有一票歹人以此為業,很容易被搞得人財兩空。情報員孤身在外又不便直接和人起衝突。

    「好了,好了,我都瞧見了。」諸書辦拿了一個不小的紅包,心裡正樂和,當然不會來挑眼,「起券畫押吧。」

    蔡實抖擻精神,讓孩子們在賣身文契上按了手印,全部帶下去剃頭、洗澡、換衣。趙引弓在宅邸的廢園上修繕了幾間屋子,暫且作為宿舍之用。又請了個大夫為孩子們治病,全套的「淨化」程序如法炮製。又派人專門照管。他攜帶來的十幾名隨員都是淨化營出來,對這套體制並不陌生,無非是具體而微。等孤兒身體稍稍復原,就帶著孩子們在廢園裡自己動手清理出一塊空地來充當操場,每日做操跑步鍛鍊身體,又在廢園裡種菜養雞,即鍛鍊身體又補充伙食。趙引弓讓奉華去當掃盲教師,按照丙種文憑的要求進行初級教育。

    趙引弓知道眼下自己想在收容教育人口上大有作為是很困難的,特別是缺少足夠的人手。所以他對收容來的十三四歲以上的大孩子特別重視,著重於人格和學識的培養──未來他們就是杭州站可以很快投入使用的基本幹部人才。至於十歲以下的孩子,以後還是要逐批轉運回臨高唸書的。

    只有從橋面上收容來的小女孩子他決定留在身邊親自教育。給她取名叫和寧。其他孩子他也一一取了名。其中六個十二歲以上的大孩子,他分別取名為:東華、西華、福寧、芙蓉、麗正、延和。這些名字與奉華、和寧一樣,都是宋代宮殿的名稱。

    大孩子單獨住一間宿舍,趙引弓每天都抽出一定的時間親自去給他們上課。大孩子雖然心智較為成熟,但是長期流浪乞討的兒童,人格心裡多半都有扭曲的地方,亦會染上各種惡習。臨高有一整套管理和教育流民的方式方法,什麼人都可以派用處。但是在這裡他不得不慎重,所以收容兒童的時候特意關照蔡實,氣色好言詞伶俐的流浪乞兒一律不要,暫時只收容那些即將餓死和被拋棄的孩子。

    這麼一來,他覺得現在人手實在又少了些。當下關照蔡實和孫旺才,有來源可靠願意賣身的就收留下來──一律立「絕契」。

    趙引弓除了收容兒童,擴大奴僕隊伍,又用幾天時間實地踏勘了杭州的主要市集和各種貨物的行市。對杭州的貿易狀況有了大致的瞭解。看來,在杭州最容易來錢的還是絲綢業和茶葉行業。

    自唐宋以來,江南就以種桑養蠶著稱,明代尤其發達。特別是太湖下游的蘇州、湖州。松江、嘉興、湖州、杭州一帶都是重要的蠶桑產區,每年都要生產海量的生絲和綢緞,而杭州作為一個重要的交通樞紐,不但浙江全省的貨物在這裡流轉,連來自南直隸的蘇州、湖州的絲產品也在此地集散交易。

    至於茶葉,浙江本身就是產茶大省,而鄰近的皖南又是茶葉的重要產地,每年都有大量的安徽茶葉通過徽杭古道運到杭州來,在杭州當地加工集散。

    絲綢和茶葉都是海外貿易中的重要商品,在內貿中也是受歡迎的大宗商品。如果能在杭州控制一絲一茶,在利潤上不會比雷州的糖差多少。

    不過要如何插手這兩個行業,趙引弓一時還打不定注意。他對蠶桑業和茶業都不熟悉,更不用是17世紀的狀況了。

    想來想去還是要找一個熟悉行業的人來帶路才行──正好這時候蔡實又從外面收容到一戶沈姓人家,說是願意入府為奴的。

    「他家情願全家投效入府。」蔡實說著遞上一張帖子。上面開列了這戶人家的全家姓名、年齡、性別清單。

    趙引弓見帖子上新投效的這戶人家:一對夫妻三十上下,下有三個兒女。最大有十三歲,最小的只有五歲。

    全部賣身價只要十兩。便宜的簡直不敢相信──別得不說,光他們家這個十三歲的女兒,交給人牙發賣起碼也能賣個二十兩。趙引弓倒有些遲疑了,這戶人家賣身算是什麼來路?

    蔡實說這家人是仁和縣的蠶農,原本家中還有幾畝桑地,不合去年養蠶的時候桑葉短缺,借了高利貸,利滾利的一家子的土地房屋全給債主收走了,現在走投無路,情願賣身為奴。只是要求契內註明:「不能離散骨肉」、「主家遠遷離杭准自贖」二條。

    怪不得他們只要十兩銀子,趙引弓心想,原來在這裡還有個伏筆。早聽說過浙江人處事精明能幹,看來這是由悠久的歷史傳統的。

    「老爺,他們原本就是蠶農,養蠶、種桑、繅絲全是行家裡手。老爺若是買幾畝桑地,交由他們打理,不愁每年不落個百十兩銀子的用度……」

    蔡實說得起勁──最近他看到老爺經常注意綢緞生絲方面的事情,認為他肯定對此有興趣,所以又添了這麼一番話。

    趙引弓點頭表示滿意:「不錯。就留下吧。」

    「要不要傳來給老爺磕頭?」

    「當然。叫他們來。」

    不一會,蔡實便帶了人過來。一家子擠在台階下給趙引弓磕頭。趙引弓瞧了瞧,雖然是鄉下的作田的百姓,摸樣倒還齊整。尤其是主婦,二十八九歲的摸樣,長得嬌小玲瓏,眉目清秀,一副江南水鄉女子的摸樣,大女兒還沒發育,摸樣也很可人。而且母女都是天足──趙引弓很是滿意。

    「先在下房裡撥一間安置。」趙引弓吩咐蔡實,「照規矩辦。需要的衣服伙食照規矩一體撥給,不得短少。」

    「是,小的明白。」蔡實哈腰道。說著又呵斥道,「還不趕快謝過老爺?」

    幾個人趕緊又跪下磕頭。趙引弓問道:「你們是蠶農?」

    「是,小的過去以種桑養蠶為業……」男人趕緊說道。

    「這麼說你們對養蠶很在行了?」

    「小人們過去就是以此為業。」男人說道,「小的種桑,老婆和女兒養蠶繅絲。繅了絲再賣給絲客人,以此為生。」

    「嗯,那你就說說,本地方的蠶桑是怎麼一個買賣?詳細說來與我聽。」

    「是,老爺!」男人新投靠入府,原本惴惴不安,現在聽說家主要他說說種桑養蠶的事情,想來家主有借重自己之處,當下打起精神源源不斷的說了起來。

    他一口杭州土話,鄉下人又少於他人接觸,所以說話條理不好,不免講起來顛三倒四。幸好有蔡實在旁翻譯解說,這才讓趙引弓知道個大概。

    養蠶首先要有桑葉。所以但凡養蠶的人家,多多少少必有幾畝土地用來種桑采葉。若是自己土地少或者桑葉不夠,就要向他人預租或者外購。因而很早就有了專門交易桑葉的「葉市」。前者是預交定錢,到時採摘;後者則隨行就市。養蠶三眠之後蠶葉消耗極大,若是本身土地少,又遇到桑葉行情高,蠶農就不得不高價買桑葉,往往就要借高利貸。

    但是養蠶收益很高:若是當年干繭、生絲的行情還過得去,蠶農還清本息之後剩下的收入不但足以支付賦稅,還能抵償全家人一年的開銷。就收益來說比種稻植棉要強得多了。但是萬一出現當年蠶繭行情不好,就要淪落到賣地賣房甚至賣兒賣女還債的地步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0:22
第八十三節 蠶絲

     但是沈家的破產卻不是因為生絲行情不好,而是蠶的病害。

    「去年小的們養蠶不合染了蠶病,全年絕收」男人愁眉苦臉,「故而折了本。要請老爺收留。」

    蠶病大部分是病毒引起的,養蠶的地方環境封閉,蠶的密度又很大,如果不能做好清潔消毒的工作,很容易爆發各種蠶病。傳統養蠶對應對蠶病也有一套自己的做法,但是當時在消毒理念上還有缺失,所以類似爆發蠶病造成減收甚至絕收的事情是屢見不鮮的。

    一旦出了大規模的病害,對蠶農來說就有血本無歸的危險。

    看來養蠶對農民來說同樣屬於「高風險高回報」,沒自己想得這麼簡單。趙引弓聽得來了興趣。既然要做這行生意,當然要先打聽得越清楚越好。

    當下又讓他說說具體的養蠶過程,但是養蠶在農村這是婦女的專利。女孩子從十二三歲起就開始學習養蠶。從臘月「護種」開始,到開春孵種「攤鳥」,一直到蠶「三眠」、「出火」、「上山」乃至烘繭、繅絲,全都由婦女代辦。他雖然知道但是怕自己說得不明白,甚至說錯,便讓自己老婆來說。

    「奴婢見過老爺。」女人生得清秀,說得也是一口兼具南北之音的杭州土話──和現代杭州話的差異不是很大,趙引弓聽得受用,當即面帶微笑道,「起來,你叫什麼?」

    「鄉下女人沒有名字,奴婢娘家姓王,行四,大家原來都叫我王四娘。老爺願意叫奴婢就叫奴婢什麼。」女人說話很是伶俐──江南的農家女子不但要種田養蠶,不時還要「上街」行販,所以說話見識還算不差。

    王四娘先說了養蠶的過程,從蠶孵出到成繭,前後需要二十八到四十天的工夫。喂蠶有定時,必須及時添加桑葉,即使深更半夜也得起身飼食,耽誤不得一刻。蠶沙和剩餘的桑葉殘渣要時刻清理,否則容易染上蠶病。育蠶對溫度又非常苛刻,即要保溫,又不能太熱,而且還不能透風,所以養蠶的地方總是門窗緊閉,密不通風。氣溫稍稍低就要生火保溫。而等到蠶「上山」的時候,在蠶箔下還要生火盆──這樣可以加速蠶的吐絲,並且使得吐出的絲儘量乾燥,有利於提高蠶繭的質量。但是生火頻繁,火燭就必須十分的小心,因為養蠶生火最後鬧出失火的事情,在當時是屢見不鮮的。

    趙引弓對「蠶室」的典故是很熟悉的──看來這套養蠶法秦漢時代就已經很成熟了。

    整個三四月份,養蠶之家基本上是不活動的,村裡極少行人,鄰居親戚停止互相走動,家家戶戶門前都貼紅紙。即使是官府在這一時期也不會下鄉來。

    收下的蠶繭大多是蠶農家自己繅絲出賣,也有直接賣干繭給『繭行』的。不過這都是人手不夠的人家或者有某些別樣緣故。

    「為什麼要自己做生絲呢?」趙引弓問道。

    「去繭行賣蠶繭『花頭』太多,鄉下人總是吃虧。」王四娘說繭行必有官府的牙帖,所以壟斷性很強,而且同業還有個專門的「公所」,新繭上市,同行公議,哪一天開秤,哪一天為止。收購的價錢也是議好的,不准自己抬價。每年的議價總是很低。

    價格低不去說,在收繭的時候還有種種「花樣」,不是嫌繭子「濕」,就是硬扣份量。最壞的是為了進一步的壓價,在蠶繭大量上市的節骨眼上繭行還會突然關閉繭棧幾天,停止收繭。

    「為什麼要停收?」

    王四娘說:「繭收了下來等不起,不繅絲不賣就擺在那裡,日子一過裡頭的蛹咬破了頭就一文不值了。鄉下人就只能低價賣了。」

    原來如此!趙引弓想,這其實是人為的造成「賣繭難」,使得收購價暴跌,這種花樣在舊時空也多得是。

    趙引弓又問:「繭行買了繭子,怎麼出手呢?」

    「自己繅了絲賣給絲行。杭州城裡城外,有許多人家自己不養蠶,可是替人打盆繅絲。」繭行得了蠶繭,用外包的方式包給他們去繅絲,按兩結算加工費。

    養蠶人家只要條件允許都是儘量自己的繅絲,出售生絲。這樣獲利較多。繅絲的工作由蠶農家的婦女辦理──是農村的一項重要副業,沈家就是王四娘帶著女兒手工打盆繅絲。

    沈家媳婦比比劃劃的大概說明了下怎麼打盆繅絲,繅絲的時候用一口大鍋,燒滾了水,每次倒入十到二十枚繭,用竹籤攪著燙繭。等到沸騰的時候用用竹籤撥水面,絲頭自然就會浮出,用手提起絲頭,穿入竹針眼,繞動導絲用的滑輪,然後再用移絲桿勾掛起來,送上腳踏轉動的繞絲用的「大關車」,一邊操作,一邊腳踏絲車,就可源源不斷的抽出生絲來。

    繅絲是很辛苦的工作。蠶一結繭就要爭分奪秒。不趕緊繅出絲來裡頭的蛹就要羽化咬破頭。這樣繭子就沒有用了,所以繅絲的時候是全家動手,男人也要幫忙打下手,日夜趕工。一個熟練的勞動力,一天可以繅絲三十兩左右。如果是特別細的「包頭絲」,每天的產量就只有二十兩了。

    趙引弓沒讀過蠶桑專業的書籍,但是憑常識也知道這種手工製造的產品效率低質量差,在舊時空的晚清,土絲一遇到按照現代方式養蠶繅絲的日本生絲之後在國際市場上就一敗塗地了。

    「本地最好的絲出在哪裡?」趙引弓問道。

    「回稟老爺,本地當然是仁和縣出得絲為好。」王四娘小心的說道,「若是以浙江來說,最好的是湖絲。湖州府南潯的七里絲是有名的好絲。歸安、德清、崇德、桐鄉各縣都出好絲,然後才是本地仁和的生絲。」

    「仁和縣這裡出得大多是『肥絲』,湖州。嘉興出得是『細絲』,」王四娘解釋說但凡要製造織造帶花紋的綢緞,經絲必用「細絲」。因為織造綢緞的提花機對經絲的強度有一定的要求,而兩個地方出得生絲堅韌不易斷。其他生絲提花機基本上是用不了。

    「就是杭州本地的織造府、織染局,織造內用的綢緞也要專門從湖州、嘉興徵購生絲。本地仁和、錢塘的生絲反而用得不多。」

    趙引弓聽得很仔細。顯然,蠶桑業和雷州的糖業一樣目前是處於小生產的狀態。手工生產、小額高利貸果然是本時空工商業中的常見形態。裡面可以插手牟利的地方太多了。他的腦子裡同時有七八個念頭在轉悠,似乎每個環節都可以插一腳……他搖了搖頭,讓自己靜一靜,略略理出了一個頭緒,才重拾中斷的話題。

    「你們繅出來得絲又賣到哪裡?」

    「專門有收絲的絲行。生絲一出來,收購生絲的『絲客人』就到市鎮上來了。」王四娘說生絲的行情隨行就市,但是普通生絲常年都在每擔都在三四十兩銀子以上。從萬曆年以來,生絲和絲織品大量外銷,生絲的行情不斷上漲,雖然某些年份不景氣,大多數年份經營絲業依然是一個有利可圖的行業。

    「喔,」趙引弓點頭,「你倒再說說絲行看,也要領牙帖,也有同業公所?」

    「聽說也是一樣的。不過奴婢平常只碰得到下鄉來的『絲客人』,內中的具體情形就不大知道了。」

    王四娘說:有的絲行的「絲客人」也經手放債,蠶農可以向他們借貸,到新絲出來之後再用生絲還債。看似手續簡便,實則還債的時候生絲估價很低,蠶農非常吃虧。

    在盤剝蠶農上,「絲客人」並不比繭行仁慈或者有信義。但是蠶繭一旦繅成新絲也有時間的限制,生絲放久了容易發黃,絲客人若是故意拖延時間,固然能夠殺蠶農的價,但是生絲收到之後留給他自己的銷售時間也短了。所以故意延期殺價這樣的事情就很少見。蠶農多少能得些實惠。

    「絲行的生絲最後賣到何處去?」

    「大多是賣給各個織造作坊,也有發賣給外地客人。」

    「本地的織造的綢緞多嗎?」

    「回稟老爺,如何不多?」王四娘笑著說,「旁得不說,光這城裡的東府西府,外加兩個織染局,每年額定的袍服料就要幾千匹。這還不算其他的名目。合起來,每年光進貢的綢料就要上萬匹了。」

    東西兩府這個名稱引起了他的注意,蔡實見他面露疑惑,趕緊解釋道:「是朝廷設在杭州的織造府。就在普濟橋東。裡面織造的綢緞都是供應內用的。」兩個染織局同樣是官辦的大作坊,規模很大。

    趙引弓問:「你可會織綢?」

    「奴婢不會,織造綢緞專有工匠,不是父子也是師徒,不是奴婢這樣的鄉下人能會得。」

    「你們先下去吧。過些日子必有用到你們的地方。」趙引弓說著又對孫旺才說道:「這幾個孩子一併收入義私唸書。」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0:23
第八十四節 文化書店

    見過新投靠的家傭僕役,趙引弓已經在心裡盤算開了──從他目前掌握的資源來看,直接插手生絲和蠶繭流通力有未逮。他的資本有限,德隆一開始在本地立足未穩,也肯定調集不了太多的資金,最後江南的資本家肯定要比雷州的難對付的多,不但資本雄厚,背後多半有許多有錢有勢的縉紳官僚當後台。處境比雷州站和廣州站都要艱難的多,不能直接去觸及本地有權勢者的利益,以免遭到強力反彈,功虧一簣。

    考慮下來眼下最合適的就是插手生絲生產環節了。作為穿越者最有優勢的當然是利用臨高的科技能力開辦近代化的半機械化繅絲廠,生產高質量的生絲。從王四娘的描述來看,土法繅絲不但生產效率低,而且質量不佳。如果以工業化大生產的廉價高質的產品衝擊現有的市場。從量變到質變就是很快的事情了。

    這樣做最受傷的是象沈家這樣自養自繅的蠶農,趙引弓毫不懷疑繅絲廠一旦投產,帶來的衝擊將會使成千上萬的蠶農破產,失去土地財產,流落街頭。而他就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不過這樣的局面對穿越集團來說是有利的。元老院對農業的一貫政策就是要摧毀小生產,一個龐大穩定的小自耕農階層,不管是自有土地還是佃種,對元老院來說都是不想看到的──元老院需要大量自由的可僱用的勞動力。

    除了繅絲,搞集約化的蠶桑種植也大有可為。趙引弓見識過農委會在臨高的農業改良和農技推廣帶來的生產力爆發,如果類似的做法也引入杭州,桑葉、蠶繭的產量和質量肯定也能得大的提高。

    不過,這兩個環節都依賴於臨高的技術和物資支援。趙引弓自己不管對繅絲機還是對蠶桑全都一竅不通。趙引弓決定,還是老辦法,先去實地查勘一番。

    他已經打定主意要開繅絲廠,但是要開繅絲廠就要解決土地、廠房、設備、工人和原料來源等一系列問題。

    繅絲廠的技術含量有限,讓機械廠仿製一套19世紀末期的繅絲設備沒多大難度,繅絲廠也用不著多大的動力設備,用不著非得蒸汽機不可,用水輪發動就足夠了。趙引弓當初自己設計「穿越紡織業」的時候就考慮過水輪機。

    要辦工場,還要用水輪機動力,就得有地皮。這塊土地要足夠大,附近還要有河流──不管是種桑還是辦繅絲廠,都不需要大量的水源。要滿足這些條件,杭州城內顯然不合適。得把眼光放到城外才行。

    趙引弓對這塊地皮早有打算──他早就屬意於鳳山門外的鳳凰山。這是原本南宋大內的所在地,在宋元時代是在城內的。元末張士誠新築杭州新城垣的時候將鳳凰山攔在了城外。鳳凰山上的南宋大內在至元十四年遭遇了火災,焚燬大半。十年之後,楊璉真珈奏請元廷,利用南宋大內的建築基座、殘餘建築物和建築材料在鳳凰山上修築了五座佛寺。這五座寺廟在元代也先後湮滅,最後在元末的戰爭中徹底毀損。到明末,鳳凰山已經完全成為一塊人跡罕至的荒蕪之地。趙引弓已經打聽過──此地雖然近在城郭之旁,卻是非常冷落的地方,除了幾個小村落之外幾乎沒有人煙。

    但是對趙引弓來說這地方卻很合適,荒蕪之地地價就不會高,滿足他現在有限的經濟條件,既然能夠修築宮殿,可見當地的地勢不會崎嶇,一定是較為平坦的坡地。除了修建房屋之外,坡地上還可以大量的種植桑樹,為養蠶業提供桑葉。而且鳳凰山一面瀕臨中河,一面緊鄰錢塘江,引水作為動力或者生產生活用水都比較方便。將來如果要開辦更多的工廠,都可以就近取水排水。

    未來的杭州站還要辦理轉運人口──淨化營設在自家宅邸裡就很不合適了,第一沒有這麼大的地方,第二這裡是城內高級住宅區,大量窮人進出趙宅過於惹人注目了。鳳凰山不失為一個離城很近,又不惹人注意的地方。

    最後,鳳凰山緊鄰錢塘江,又是鳳山門的一個制高點。太平軍攻打杭州時,就搶佔過這裡作為重要的攻城基地。控制這裡,等於為轉運難民和接應海軍艦船準備了合適的碼頭。作為自命為宋室後裔的趙引弓來說,鳳凰山還有特殊的政治含義。這個制高點他是一定要拿下來的。

    當然,整個鳳凰山宮苑的殘址,南起苕帚灣,北到萬松嶺,東沿中河南端之西岸,西達鳳凰山東麓,周長九里。這麼大的面積,趙引弓當然既沒有實力也沒有必要全買下來──他畢竟是來辦實業的,不是搞個南宋宮苑遺址公園給自己憑弔感慨。他隨即吩咐蔡實和孫旺才,先去當地打聽鳳凰山一帶的土地所有權情況和大概的地價,同時踏勘「可設立莊園之處」。

    隨後他起草了一封電報,將自己的設想和打算原原本本的向對外情報局做了匯報。包括他期望得到的各種支援:資金、機器設備和專門的技術人員。

    在等待回覆的同時,趙引弓四處尋找其他商業機會──不僅是為了賺錢,也有設法打開在當地的交遊圈子的用意在內。

    他考慮過辦印刷廠--活字印刷、石板印刷在本時空都是穿越集團掌握的最容易來錢的科技,更不用說他們還掌握著大量可供「剽竊」的資源。特別是有許多經過在舊時空仔細校勘過的底本,這些版本拿出來大量翻印,從內容的質量上就能壓倒本時空書坊中發賣的一般書籍,更不用說書籍本身的印刷質量了。

    江南的雕版印刷業在當時是有名的。這和江南的文風興旺又有很大的聯繫。南京、蘇州和杭州都有規模很大的書坊,這些書坊集編輯、出版、印刷、銷售於一體。形成了一個規模可觀的產業。所以市場是絕對不缺得。

    而且書在當時的觀念中畢竟是一種「雅物」書畢竟和讀書人有關,在知識被少數人壟斷你的社會裡,書不但有實用價值,還有文化心理上的意義,所以印書、編書、賣書的書坊老闆也就相對顯得「高雅」一點,和文人雅士打起交道來容易被「高看」。

    但是印刷廠還是需要設備、技術和人員。這些東西目前同樣只有臨高才有。就趙引弓所知,迄今為止,活字印刷中的活字鑄造中的雕刻字模的問題仍然沒有得到很好的解決。為此,在出發前印刷所的負責人還特意要他留意能否從江南尋覓一些高手刻版匠人來臨高工作。好得雕版工人或許也能夠進行雕刻字模的工作。

    想到這裡趙引弓不由得暗暗苦笑──看來自己一個人還真是不容易辦成事。單穿的話,的確難度很大。

    不過開設書坊的難度畢竟要小得多,趙引弓想到即使沒有活字印刷,直接採用雕版印刷業未嘗不可,這在本地都是現成的技術,按照現代說法就是產業鏈完整,不管是雕版的原料、印刷的紙張還是雕版的工人都是現成的,自己只要投資就好了。

    單純開設書坊畢竟還是商人的作為。文士們最多也就是「高看」,並不真正的平等對待。還是要搞得更雅緻一點。趙引弓忽然想到了舊時空的開得一些所謂「文化書店」,都是帶茶座或者咖啡座的,買書的人可以隨意看書,泡一杯茶翻翻書,不買也可以,老闆就賺個茶錢……大家還都覺得特高雅特文藝。這個思路引入大明不知如何?

    再拓展一些想,這個書坊的書籍要儘量的多,營造一種圖書館的氣氛。不僅要有經史子集之類的書籍,不妨再引入一些在臨高印刷的所謂「澳洲書」。這些書籍不管是印刷質量、紙張還是內容都比本時空的書籍要好得多,可以作為一種「稀罕物」來吸引讀書人──做任何買賣都得有「賣點」才行。

    除了書籍他想到還可以帶著賣澳洲的紙張、文具和其他小物件。這樣便於和一般的書坊區分開來,避免了搶普通書坊的生意。還可以搞一個會員制的借書機制,允許讀書人不買書免費借回家去閱讀。再通過登記會員的名義把當地的認識關係普查一番。當然,最大的好處是「名聲」。古代的書籍是很難得的東西,不但種類少而且價格高昂,一般的窮文人,手邊也就有幾部四書五經和應試必須的時文集,要多看書籍就得四處找人借書,特別是一些大部頭、難得少見的書,非要到家中有藏書樓的人中才有可能借到。正因為書籍難得,所以有書的人家一般是不願輕易借出,期間少不了還要煩口舌、奔走請託。所在在古代中國,在藏書、借書上面就衍生出了無數話題、故事和傳說。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0:23
八十五 杭州印刷所

    趙引弓的申請報告在企劃院的項目審批上沒有遭遇反對意見。倒是主管部門對外情報局對他立刻插手絲業表示異議:在江山等人看來這樣做太冒險了,絲綢行業在當時是個熱門工業類型,也是官紳們插手很深的行業,趙引弓馬上搞起現代化的繅絲廠是典型的引火燒身。

    「他這是準備當大肥豬,等著人來殺豬,千萬得攔住他。」李炎在會議室裡對江山說,「繅絲廠一起來,就和當年雷州糖廠開張一樣,立馬就是驚天地泣鬼神。他說只繅絲不插手流通和絲綢織造──要知道當年雷州站也是這麼想得,結果還是馬上遭了忌被人圍攻,要不是雷州就在海峽對面,元老院全方位支援來得迅速早就團滅了!」

    江山表示同意:「我也這麼想。不過做事不能瞻前顧後。他現在急於要弄錢打開局面──我能理解,現在是沒錢就打不開局面。」

    「打開局面的方式多種多樣。再說不還有山海兩路的支援嗎?萬有馬上就要開杭州分號了……」

    「他沒權在萬有隨便支款的,你知道財務紀律。顯然他現在需要用錢。」江山說。在對外情報局最近的一次各部門聯席會議上,就駐外的元老的財務進行了協調,規定任何元老除了規定的情報活動津貼之外不能直接從山海兩路的商舖字號支取現款,只能在必要的情況下以借款的方式臨時借支現金,而且有一定的額度限制。

    制定這一規矩的考慮是防止駐外元老認為自己是「工商奇才」,私自搞什麼「商業運作」,活動經費浪費一點也就罷了,萬一沒運作成功反而把企業搞垮就糗了。所以山海兩路的企業無論是國有和是合營的,都是商業部門統一運籌經營的──除非是明確駐外元老有負責管理經營山海兩路門店職責的,否則只是為駐外站提供一定的支援。

    「賺錢可以找其他方法,從小成本行業進入,」李炎說,「我建議還是先從書籍生意上入手為好。搞書籍出版。」

    杭州的出版業在明代只算是「中游」水平,遠不及蘇州和南京,書坊不多,影響力也不算大。比起絲綢這樣的利潤極高的產業來說,刻書業吃本重,周轉慢,利潤也不很豐厚,不是官紳們願意插手經營的行業。李炎認為讓趙引弓先插手刻書業是最佳選擇。

    江山說:「不過趙引弓的熱情很高,而且他提出的這個動議一下就戳到了輕工業部、外貿公司和農委會這幾個部門的g點上了。這些部門恐怕都會表示熱烈的支持。我就怕在元老院的委員會會議上一下就被通過。」

    萬一被常委會通過,就要列入企劃院的運作項目。就算對外情報局反對,恐怕也起不到多少作用。

    他轉了幾個圈子,停下腳步道:「沒關係,近代化的繅絲廠的設備總不能一蹴而就,起碼也得半年的時間。我們讓農委會幫杭州站搞蠶種和桑樹種植改進──這是蠶桑改革的根本,趙引弓是不會反對的。」

    改良蠶種和桑樹種植,不會引起很大的注意,比一下搞新法繅絲廠的影響要小得多。以古人的見識,這是所謂的「農本」,士紳自己經營不但不會有人看不起還是很有面子的事情。

    「……這事情,起碼得大半年,等到趙引弓要搞繅絲廠的時候,形勢應該已經有所變化,再辦繅絲廠就不存在什麼問題了。」江山很是得意。

    李炎心想你這不過是「拖」字訣,但是他承認這話說得也沒錯。再想趙引弓的報告裡說自己的方向有兩個,一個是繅絲廠一個是印刷出版業。以杭州的人力物力不可能兩頭兼顧,眼下只上一個項目完全是合情合理的,想來他也不會有想法。

    李炎先和企劃院進行了一番磋商,接著又把印刷廠的廠長譚明和出版指導小組的組員周洞天也叫來,幾個人開了一個會議。就杭州的出版業該怎麼搞進行了討論。

    鄔德的意見是目前在杭州可以不必建立印刷業,而是直接從臨高運送書籍去銷售。臨高的印刷廠目前已經上了石板印刷設備,能夠以相當的規模印刷石板印刷品,向杭州運輸一定數量的書籍是能夠辦到的。

    「……但是不知道杭州需要多少書,還有種類。」譚明心中無底,雖然生產能力現在是上去了,但是印刷廠自己的任務很繁重,大量的教科書、科教小冊子印刷使得印刷廠的工作異常的繁重。

    周洞天說道:「看他的申請文,杭州需要的書肯定是多品種,小批量。這對印刷廠來說就有點不好辦了。」

    多品種意味要排很多次的版,每次又印得不多。這對於印刷廠來說是相當不經濟的。

    最終的決定是:先從臨高運送一批現成的書籍到杭州。同時向杭州運送簡單的印刷設備──周洞天建議運送兩種,一種是最簡單的手搖式印刷機。這種印刷機不用排字,而是使用紙型或者鉛型來印刷。

    雖然一提起現代印刷業很多人都認為是「活字印刷」,實際上真正的「活字印刷」使用的並不很廣泛。包括現代的照相排版在內,多數的現代印刷技術遵循的是雕版印刷的原理。只不過在製造雕版的速度和效率上比起雕刻書板有了很大的提高而已。

    在「活字印刷」的時代,印刷書籍採用的是活字排版,然後用厚紙板或者薄鉛板在排好的活字版上壓製出「紙型」或者「鉛型」。再把紙型和鉛型送上印刷機進行印刷,印刷結束之後,這樣做得好處是可以大大減少鉛字的磨損。而且紙型鉛型可以保存相當的時期,如果書籍可能重印,就可以馬上從倉庫內取出來印刷,省卻了重新湧鉛字排版的功夫。可以說是兼顧了活字印刷和雕版印刷的優點。

    紙型和鉛型比起沉重的木製雕版來,重量輕、體積小,成本低。算是現代照相製版印刷技術推廣以前最常用的書籍印刷工藝。趙引弓的預備開辦的杭州印刷廠不可能自己再培養一批專門的排字工人,所以直接把臨高印刷廠目前儲存的各種紙型、鉛型複製一份運送過去是最簡單的方法──杭州那邊只要準備幾台簡單人力印刷機就可以滿足需要。

    「我推薦阿爾比恩式。」周洞天說道,「這種手動印刷機從發明以來一直被認為是最好的手動印刷機,20世紀的很多印刷所都使用它。到今還有許多印刷愛好者對這種機器推崇。」

    阿爾比恩式印刷機結構簡單輕便,轉印力又很大,對杭州的印刷所來說是個很合適的選擇。缺點則是所有壓印式印刷機一樣的,採用平板壓印,印刷效率比不上轉輪印刷機。

    「我們上次和機械廠的人進行了仿製這種機器的研究,認為還可以改進一下提高生產效率,包括使用水輪機和蒸汽機之類的動力。另外就是取消彈簧。」

    阿爾比恩式印刷機有一個關鍵的彈簧部件,經過研究把這個部件用其他方式給取代了。

    「但是這樣的做法,排字的任務還是落在臨高的印刷廠了。而且我們目前存儲的書型大多也不適合在杭州銷售吧。」譚明說道──眼下印刷廠的排版工作已經夠忙碌了的。

    臨高印刷所裡的各種書型已經囤積了上千種,但是大多是臨高自用的技術和管理類小冊子、各種教科書、宣傳小冊子之類。適合在大明進行銷售的書籍只有少量的四書五經、清代的十三經注、一些常見的經史子集,還有就是天主教會和新道教的宗教小冊子。

    周洞天說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以後再慢慢在當地建立排版工序。」

    另外一件設備就是石印機。石印在本質上也是一種雕版印刷,不過用得材料是保護塗料和腐蝕劑。石印適合印刷圖案和小批量的文字印刷品,比較適合杭州印刷所這樣需要小批量多品種的地方。

    這兩種設備雖然看似簡單,但是以17世紀的技術依然是不能仿製的。構不成元老院最為忌諱的「技術外洩」的可能性。

    周洞天說:「我上次就申請過,想到南京、杭州和蘇州一帶的去看一看當地的雕版印刷業。順便也看看能不能招募一些高手的雕版匠人來,印刷廠對雕版工人的需求也是很大。這次我想隨同書籍和印刷設備一起去杭州,幫趙引弓把印刷所搞起──畢竟我是專業人士。順便在看看江南的印刷業,招幾個工匠。」

    去江南考察的申請,周洞天很久以前就提出過了。當時江南沒有據點,企劃院自然不能同意。現在他再提出理由顯得非常充分。鄔德當然不會反對。他把目光轉向李炎。

    「他可沒接受過培訓,去江南有問題嗎?」

    李炎說道:「護送他去江南沒有問題。我們對元老短期去紅區出差有預案可用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0:24
第八十六節 另闢蹊徑

    第二批赴江南的技術支援團隊正式組建,機械廠動手製造了4台阿爾比恩式印刷機、2台石印機,同時配套製造了1台小型的水輪機──水輪機按照當時的工匠水準也可以製造,但是在效率上要比機械製造的機械廠製造的水輪機要差很多,臨高製造的水輪機有更好得變速和傳動系統,不是手工打造的水輪機可以相比的。

    所有的設備全部拆解開裝入箱子。同時發運的還有裝備設備需要的裝配工具和一些易損害的零配件、石板印刷需要的石板、刻筆、腐蝕劑和保護劑。原本莫笑安提議在杭州搞一個造紙廠。造紙廠需要的設備很簡單,工藝也不複雜。杭嘉湖平原上大量的稻草和山區縣的竹木資源可以提供足夠的造紙原料。

    造紙不但可以供應印刷所使用,還可以就地銷售──杭州在當時就是一個重要的紙張集散地,優質的紙張是不愁沒有銷路的。造紙也不算暴利的行業,很少有豪紳大戶插手。根據趙引弓的觀察,大部分紙坊都是很小的家庭手工業生產,而且多半分佈在餘杭、臨安、留下這些杭州附近的山區縣份,生產出來的紙張再由商販販運到杭州銷售,這股勢力對趙引弓的產業形不成威脅。

    但是現代造紙業需要大量的酸鹼,臨高無法遠程供應化學品,所以莫笑安的這個動議暫時先擱置下。

    赴江南考察團由周洞天等四名元老組成。聽說有機會去江南,很多人都躍躍欲試──這種風險不大的出差考察豈不是去江南花差花差的大好機會。大明的江南據說是「夢幻之地」,許多人都聽說過秦淮八豔,稍微讀過一點古籍的還知道有揚州瘦馬,一個個不免躍躍欲試。梅林聽說有江南考察團,趕緊找梅晚,聲淚俱下的要求隨同前往。他的理由倒也充分──趙引弓既然要造莊園,建築公司怎麼能夠不出馬?要是按照當地工匠的方式建造房屋,肯定是浪費土地面積、房屋空間和建築材料。

    「我腰好,我腰好,」梅林說,「我去了肯定把鳳凰莊園搞成一個固若金湯的堡壘……」

    梅晚被他糾纏的沒法,只好說:「我可得提醒你,這次我們肯定是去杭州,會不會去南京可不一定。」

    梅林垂涎秦淮八豔的事在元老院盡人皆知的──為了這八豔,他連生活秘書都沒買。被人視為怪物。眼下他這麼積極的要去江南,誰都知道他的醉翁之意。

    「沒事,沒事,去杭州也好,蘇杭出……嗯,好工匠……香山匠……」

    「你這麼積極就去吧。」梅林是他手下的一員「大將」,平日裡工作表現很積極,自己不能不有所表示。何況這種在女人上面硬卡人脖子的事最遭人恨,梅晚覺得反正幫忙去造房子這個理由也合情合理,當即就答應設法把他推薦到考察團去。

    「還有件事,你知道不知道怎麼才能把我的流通券兌換成白銀?」梅林很認真的問道,「或者黃金也可以。」

    「你要幹嘛?」梅晚奇怪。理論上說,元老們是不能持有貴金屬的,要用白銀或者黃金必須報批,「出差費會撥出來得,你不用費心。」

    梅林懦懦道:「不是,我是想萬一需要贖身銀子的話……不知道要多少銀子才夠……」

    梅晚怔了一下:「不會吧,你真有這想法?!」

    最後一個前往杭州的是一位正在臨高傳教的傳教士──金立閣,或者叫特裡閣神父。這次由他前往杭州接洽當地教會,金立閣對此很是興奮:他在歐洲就對這座馬可波羅所謂的「天上的城市」有著濃厚的興趣,現在居然能有機會親自去杭州和當初金尼閣神父開創的神聖教會的羔羊們會面。

    對外情報局不怕麻煩把他也帶去是準備利用耶穌會的影響。杭州的天主教會內有一批在當地頗有影響的士紳──雖然三柱石中的楊廷筠和李之藻已經分別于于1627年、1630年去世,但是他們都是杭州土著:楊廷筠是錢塘縣人,李之藻是仁和縣人。他們的親朋故舊信仰天主教的人很多,耶穌會在杭州頗有勢力。以至於在南京教案時期,上海和杭州兩個傳教會是當時對外國傳教士來說最為安全的地點。

    趙引弓目前在杭州當地是外來戶,缺少足夠的影響和保護傘。耶穌會在當地營建起來的勢力大可一用。而且下面還可以利用這一關係和徐光啟搭上線。

    徐光啟與即將到來的登州之亂中的重要角色孫元化之間關係密切,兩人又同是天主教徒。搭上這條關係對未來的活動有很大的好處。

    「這樣豈不是趙引弓得成天主教徒了?這樣不大妥當吧。而且和天主教會交往太深,在當地的影響也不好。」何影在審批對外情報局的申請的時候說。

    「趙引弓沒必要當天主教徒,也不需要交往很深。只要他表現出對教會的友善和某種『興趣』就可以了。耶穌會是很識時務的。會督促杭州的天主教士紳們來充當保護傘--他們很清楚,要在中國打開局面,現在主要得靠我們的武力。」李炎解釋道,「根據政保總局給我們的《耶穌會傳教士與澳門信件郵檢彙編》,他們現在把在中國傳播天主教的最大希望放在我們身上。我們的任何要求他們都會竭力滿足。趙引弓只要有耶穌會的人引薦,就可以得到這批杭州天主教士紳的照顧,這對他在杭州的活動是有好處的。」

    「趙引弓可是打算自稱大宋宗室的……」何影的言下之意是堂堂大宋宗室和外來宗教攪上關係很是不妥,在「政治正確」上會有瑕疵。

    「關於他自己搞得這個大宋宗室的身份,我覺得有點瑕疵對大家都好。」李炎說道,「另外我已經說了,他沒有必要受洗,只要讓耶穌會出面引見雙方建立一個友善的關係就好。從長遠看也不宜讓趙引弓和杭州的教會糾纏太深。我的意見是:在他的隨員中安排一個歸化民天主教徒,作為和杭州的教會建立起關係的通道。」

    「這個人可靠嗎?」

    「當然可靠,這是一個我們情報局培訓過的人。」

    特裡格神父對元老們的主意一無所知,異常興奮的去準備自己的行裝了。當然,事先他也受到了何影的告誡:不能洩露趙引弓是從臨高去得,只能按照對外情報局的統一口徑。

    「您知道,我們現在在大陸上的處境非常微妙。如果一旦洩露了某位元老的身份,不僅對我們的事業有不利的影響,對傳教事業也會產生無法預知的嚴重後果。」何影說道,「我希望您能明白我的意思。」

    特裡閣神父完全能夠領會這種外交詞彙──本來耶穌會也沒有自作多情到認為澳洲人是虔誠的教徒,有充當「天主教元老院」的意圖。雙方的合作說到底是一種互惠互利的關係。所以他非常明確的表示自己的一切言行都會按照考察團「領導」的意圖進行。

    除了耶穌會這條渠道,還要盡快利用書坊建立名聲。所以必須讓趙引弓的圖書館兼書店有充分的異於平常之處──正如當初紫字號在廣州的迅速崛起一樣。所以這一次還準備運去若干「澳洲建築材料」和享用物品,包括水泥、瓷磚、水暖五金件、玻璃等等,當然其中也有杭州站本身的需用。

    儘管有元老提出大量使用澳洲貨搞得「澳洲」色彩濃重是否會引火燒身的疑問,但是李炎認為問題不大,「澳洲貨」的名聲不但在廣東赫赫有名,即使在江南和京師也已經出了名。趙引弓的身份是廣東三水縣的闊少爺,弄很多「澳洲享用」是不足為奇的事情,在情理上也完全說得通。

    因為這次運送的貨物和人員眾多,特別是有不少粗重貨物。再走陸路就太慢了。江南考察團決定乘坐大波航運的海船。

    「萬一遇到了鄭芝龍怎麼辦?」這個問題是大家都關心的。鄭芝龍現在完全控制了福建洋面,等於是扼住了海路北上的要道。

    關於如何對付鄭芝龍,一直是元老院和海軍爭論的熱點。不僅這次有運輸前往江南的商品的需求,未來涉入登州之亂和與滿清之間的人口貿易都可能涉及到鄭芝龍的具體態度。有人認為可以暫時繳納過路費,換得暫時的和平運輸,也有得認為現在就可以開始對鄭芝龍的進攻,徹底的掃清這一障礙。

    「鄭芝龍關心的主要是壟斷對外貿易的船上,特別是對日和對菲律賓的商路。歷史記載中沒說過他對沿海的海運航線有過什麼壟斷行徑。再者以鄭芝龍的實力也未必能有效的封鎖航線。就目前我們從廣東等地的客商打聽到的消息也表明,沒有證據表明鄭芝龍在沿海航線收取通行稅。我們要擔心的反而是沿海航線上零星的海盜搶劫──鄭芝龍的海上霸權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0:25
第八十七節 考察團

    對外情報局的許可就沿海航行安全這一問題做過廣泛的調研,他畢竟算是海軍派駐在對外情報局的專職海軍情報人員。

    通過查詢歷史資料和與大量的土著、歸化民的水手、客商進行的談話,許可得出了結論是:大波航運的少量運輸船隻完全可以自由的通過福建洋面,但是船隻需要充分的武裝以應付可能的小股海盜搶劫。不過他也指出:如果有大量的船隻經過,鄭芝龍的態度可能會發生變化──任何成規模的航運都可能會引起這些海上勢力的窺覬。

    「另外,我們要考慮到一點:中國傳統航海術一般都不脫離沿岸。往往以沿岸地標作為航行的參照物。即使是前往東南亞的航線,也儘量選擇沿著群島航行。而我們培訓出來的高級船員完全可以依靠六分儀和航海圖在遠離海岸線的大洋洋面航行,從而避開容易被人監視封鎖的沿海航線。」

    經過一番論證和準備,第二次考察團搭乘大波航運的一艘中型福船出海前往杭州。這艘福船是大波公司裡專門進行過改造的船隻,任務是運送重要人物和貨物。

    船上裝備有自衛用得滑膛炮。另隨船派駐鏢局和特偵隊的便衣人員以確保旅途安全,特偵隊不僅攜帶了sks和手榴彈,還帶來機槍和一次性火箭筒──保證考察團在海上萬無一失。

    考察團的到達港口選擇在上海縣。起威鏢局在上海縣開設立了一處水路分櫃,專門負責上海這一碼頭的人、貨轉運工作。

    杭州在元代有澉浦作為出海口,但是到了明代後期因為泥沙湮塞,海船進出困難,杭州的出海口轉移到了乍浦和寧波。海軍和大波航運的人員進行了討論,認為與其到乍浦或者寧波不如直接前往上海,先考察一下當地的水文地理狀況。在上海靠岸之後,派出先行隊伍實地勘察打探前往杭州的沿途的水陸路狀況,以便未來從浙江向上海轉運難民的時候可以使用。

    考察團一行的旅程非常順利,福船選擇了一條「外海」航線──說是外海,在舊時空也是沿海航線而已,但是在當時,脫離能夠看到陸地的「內洋」的航行是不多見的。船隻沒有遇到任何的危險,在四月下旬安然抵達上海港。

    上海縣的歷史相當悠久,建置歷史可以追溯到唐代,不過一直到明代中葉為止,上海縣還沒有城牆的。縣城築於明朝嘉靖三十二年,用以「備倭」。城周九里,城牆高二丈四尺,大小六個城門,東南西北四門,名為朝宗、跨海、儀風、晏海,另外有寶帶、朝陽兩門,俗稱小東門、小南門。

    沿吳淞江的碼頭就設在小東門外。自從「隆慶開海」以來,這裡也漸漸成為一個口岸城市。上海縣所在的松江府是以棉布出名的,號稱「衣被天下」──即使遠在海南島這個中國棉紡織業的發源地都能看到松江布的身影──上海作為一個棉布輸出港,市面稍顯繁華。不過,和當時興旺發達的福建和廣東的對外貿易相比,江浙兩省在這方面顯得落伍了。歷史上曾經盛極一時的外洋港口,如太倉瀏河、寧波等地現在都無法和漳州、廈門、廣州等地相比了。

    船剛到就有人在碼頭上肅立等候,見掛著大波旗號的福船靠岸,立刻在岸上招手致意。立在船頭上的是對外情報局的許可,他此行不僅有護送考察團的任務,也有親身來觀測沿途水文環境的任務。他立刻對也報以手勢,跳板還不曾搭妥,碼頭上迎候的領頭人己三腳兩步,走上船來,身手矯捷,如履平地,一望便知是過慣了水上生涯的。

    來人來到他的面前,躬身行禮:「這位就是許老爺了?」

    許可等人要到上海的消息,一個月前就由起威鏢局廣州總號發出密碼滾單,通過鏢路沿途的外櫃通過人力和鴿子,一站接一站的送到了上海外櫃上。來多少人,需要準備多少住房、倉庫和腳伕都在滾單上詳細註明了。

    這套系統雖然沒有電報來得快,但是就速度而言並不比朝廷的驛傳來得慢,從廣州傳遞到上海,只用了不到十天時間,比送朝廷重要文書的提塘官的速度還要快一些。這一方面是因為起威在農委會的養馬養鴿專家尼克的指導下建立一個有效的信鴿通訊網,同時也吸收了一批專業人員──朝廷裁撤驛站人員,流散出來了大批有經驗的驛傳人員。起威從中招募了不少能幹的專業人員。

    在得到許可肯定的答覆之後,來人幹脆利落的請了一個安:「給許老爺請安了,小的毛三生,聽候老爺差遣!」

    來人是起威上海外櫃的掌櫃,他是孫可成老娘的一個遠房親戚。過去曾經在贛江上當過放排工人。放排工人長途水路,都懂些拳腳防身。後來失業無著。毛三生就投奔到了廣州的起威,屬於起威裡許多來投奔孫可成的「老表」之一。毛三生的功夫不足以當一個鏢師,孫可成開始安排他在跑跑腿,後來在外櫃上當個支應門面的夥計。毛三生雖然是放排工人出身,但是很有和人打交道的本事。政治保衛總局對其進行了暗中的考察,評估的可靠等級為,就派出來當上海當外櫃掌櫃。

    「一切都準備好了,」毛三生躬身說道,「老爺們先下榻在潘園,貨物運到本櫃貨棧暫儲。等船隻備好再一起發運。轎子在碼頭上。」

    「好,你到碼頭上去招呼。」

    等毛三生一走,許可隨即回到艙中。關照眾人收拾行裝準備下船──特別是假髮髻要戴好,免得露了相。其他人好說,金立閣稍有麻煩,畢竟他的高鼻深目的形象是在引人注目。必須加以一定的掩飾。

    因為上海的起威外櫃還處於草創的階段,住房不足。毛三生恐怕無法招待元老,便向當地縉紳潘家商借了潘園作為元老的下榻處。

    此地就在上海縣的城隍廟之後,正式後世上海城內的第一名園豫園的前身。在這個時空,豫園是嘉靖年間當過四川布政使的潘允端的產業。目前還在潘氏後裔手中。雖然地在城中鬧市區,卻是鬧中取靜,頗為清靜幽雅,供應飲食和進出也很方便。

    幾個人在潘園裡盤桓了數日,毛三生在外奔走安排船隻──從上海到杭州當然有官道可行,但是論及旅行舒服安全,還是以坐船為好。何況他們還帶有不少重貨,走陸路更加不便。

    「想不到我們會住在豫園中。簡直和做夢一樣。」

    華燈初上,幾個元老圍坐在潘園的一座花廳之內,許可不由說到。

    幾個元老都覺得有些恍若夢幻──他們在另外一個時空都去過上海,也慕名到過城隍廟,游過豫園,有的還在九曲橋邊的茶樓裡喝過茶,吃過有名的小籠包。現在大家居然就住在豫園裡──當然潘園只能算是豫園的前身。

    周洞天拿起桌子上的一塊山楂糕──桌子上的四碟點心是潘家的主人「敬送」的。他們下榻在潘園的伙食供應全部是潘家供應,還有若干潘家的傭人服侍照顧。潘家畢竟是縉紳,吃喝享用極為精緻。這山楂糕也不是舊時空那種全是糖和代用品做出來的膠狀體。而是真正的去皮山楂加貢糖熬製出來得,酸甜適口軟硬相宜,當然,這種享用並非全然免費,等他們走後,毛三生也會照例奉上一筆不菲的「謝儀」。

    「你們的眼界太小了。」周洞天吃著山楂糕,「小小的豫園算得了什麼,以後我還要到紫禁城,皇帝老爺的寢宮去睡上幾晚……」

    「那房子其實一點不舒服。」去遊覽過故宮的梅林說道,「真想不出皇帝就住在那種房子裡。內宮說氣派也不氣派,就是普通的磚瓦房子而已。更別說水暖設備之類的了。夏天熱、冬天冷──我算是明白為什麼滿清皇帝都要在北京城外修行宮了。」

    「我看在太和殿大擺筵席還不錯。」交通部來出差的呂中行說道,「擺上五百個桌子,每人一個大圓桌,然後每人身後都站著一排公主、郡主、格格、大小姐之類的,各種膚色的都有。露台上全是樂隊,一個中國的一個歐洲的,文總一舉杯祝酒,樂隊就奏樂──」

    「屁,文總憑什麼舉杯祝酒?」周洞天表示藐視,「他又不是一輩子當主席了。」

    「好吧,隨便哪個元老吧──你覺得這個大宴怎麼樣?」

    「別扯虛得了。」許可說,「毛三生說,我們得在這裡停留幾天。這段時間大家要不要在上海逛一逛,看看具體的市面?」

    「要,當然要,不然我們來這裡幹什麼。」周洞天毫不猶豫的說道,「我們到江南來就是為了瞭解當地的社會情況,窩在花園裡什麼也看不到。」

    上海縣在本時空雖然算不上什麼名城,但是畢竟是以棉紡出名的松江府屬縣。上海本身是一塊衝擊地,地多沙,很適合種植棉花。所以本地的棉紡織業和棉花種植業也有很大的規模,是值得考察的一個方向。

    第二天,眾人在起威人員的帶領下大致遊覽了上海縣城。上海縣當時已經有了十萬戶,城內居民也有三萬多戶。在當時的一千多個縣城裡也算是能排上號得大縣了。經過橋頭路頭的時候,周洞天注意到有很多破衣爛衫的人聚集在橋頭和茶館,一個個面有菜色,但看樣子卻又不是乞丐流民,便問毛三生。

    「老爺,這些都是織布的機工,也有染匠、砑匠。」毛三生說本縣的「吃棉布飯」的工匠有二千多人,大多數都是計日取酬的散工。

    「最近棉布行情不好,機戶們自己都快開不了鍋了,還有誰僱用匠人。」

    「棉布賣得不好?」

    「去年開始棉布行情就很差。布賣不起價錢,」毛三生說道,「不光是機戶、機工倒霉,就是鄉下種棉的村民日子也不好過──布賣不出錢來,棉花就更賣不出價錢了。」

    周洞天等人無語,原來以為松江布已經是「衣被天下」,總該是不愁銷路的,沒想到當地的棉紡織業居然凋敝到如此的地步。大明的經濟不但有問題,而且問題還不小。

    幾個人一直走到縣城內的太卿坊的一處大宅──俗稱「九間樓」的地方,毛三生小聲說道這就是徐光啟的老宅。

    「這宅子目前沒有徐家人住,只有幾個僕役看守。」

    作為當時中國比較少有的「睜眼看世界」的人物,徐光啟當時已經七十歲了。不過這會他並不在上海縣他的住宅之中,他已經於去年當上了禮部尚書兼翰林院學士,協理詹事府。他的家人也大多在北京。

    徐光啟的兒子徐驥和孫元化是兒女親家,兩人之間的關係非比尋常。因為登州之亂的關係,對外情報局對徐光啟這條線索一直投以很大的注意力。被派遣往京師的情報組的一個使命就是利用耶穌會的關係設法和徐光啟搭上關係。上海這邊,暫時不做任何動作,只是命令起威注意上海徐家的活動。

    毛三生告訴周洞天,在上海縣的跨海門,也就是南門外康衢裡,有徐家的「雙園」,那是徐家的祖業,現在是徐家的菜園和桑園。甘藷從閩廣一帶傳入江南就是徐光啟在當地首先種植成功的。在北門外有一處桃園,種了許多桃樹,收成很不錯。在法華鎮還有一處農莊別墅,名為「後樂堂」,此地又是徐家的祖塋所在地。

    「是徐家匯!」周洞天脫口而出。他知道徐家匯這個名字的來歷。徐家匯就是這處徐家地產的所在地,徐光啟的後人曾經在這裡聚居,所以才得了這麼個名字。

    毛三生莫名其妙的看著他,不知道怎麼冒出個「徐家匯」來。周洞天只是微微一笑,並不解釋。

    徐家在上海的產業除了城中住宅之外,幾乎全部涉及農業。徐光啟的祖父雖然是以商賈起家,徐家對商業卻沒有多少涉獵,但是徐光啟又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耕讀傳家。他雖然土地不多,但是每一處都悉心經營,對農業技術、農田水利、田間管理等農法鑽研很深,因而土地收益都相當好。儘管後世徐光啟是以傳播西學的科學家而著稱,實際他也堪稱一個成功的農業資本家,這樣的人在當時已經出現了不少。

    顯然起威在當地的工作效率相當不錯,很快就把徐家的具體情況打聽的清清楚楚。儘管周洞天覺得意義不大。

    幾個人又去了上海縣城內城外的幾個水陸碼頭,觀察交通狀況。考察團的中的呂中行是交通部派來得,目的是考察江南的道路交通狀況。他是電氣工程和路橋工程雙學位持有者,過去專門從事路橋質檢工作。

    考察交通狀況不僅是為了未來得軍隊進兵做路線規劃,更多的是為開展日後的江南的商貿活動做準備。交通始終是一個地區經濟發展的先行條件。

    第二天,毛三生的船隻已經準備好。這是二艘在江南常見供有錢人出行的短途客船,俗稱無錫快。船不大,上面設施齊全,不僅有臥房供休息,還有客廳作為宴飲起居之用,後船艄有廚房,供應伙食很方便──無錫快在旅途享用方面是非常出名的。謹慎起見,毛三生將船上的人員都換成起威的人馬。這樣當然也就沒有有名的無錫船娘的體貼入微的服侍了。除了客船,另備二艘航船隨行裝載行李。至於其他貨物,由起威安排,多船分批再轉運。

    周洞天一行人登船之後,一路上飽覽沿途的江南春光,乏了就在艙室中高談闊論。呂中行的事情要多一些:他不時要測量水深,對航道進行觀測,為未來的航道開設疏濬積累第一手資料。

    在艙房中枯坐無聊,幾個人就杭州往上海的運輸規劃進行了討論。以當時而言,從杭州出發北上,最為便捷的交通線當然是大運河。從杭州走運河直接到蘇州,水路即快捷又方便。但是轉運碼頭若是設在上海,蘇州畢竟離開上海還有八九十公里的距離。

    「我打聽了:毛三生說從不走大運河也從上海縣直接到杭州。只是途徑的河道沒有大運河那麼寬深。恐怕走不了重載的大船。」

    江南素稱為水鄉澤國,不僅湖泊池沼遍地,江河交錯縱橫,期間還有大量的水田。除了縣城府城之外,大多數村鎮都不通旱路,要走水路。即使是府縣城池之間,雖然有官道連接,交通也以水路來得便捷。內河航運非常發達。但是河道大多未經整修疏濬,許多河道或者水深不足或者河道狹窄,能走得都是些小船。最大的也不過是所謂的「航船」。按照呂中行的估計,這種航船的載重量只有二十多噸。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0:25
第八十八節 大太監

    1631年的四月,即使在小冰河期,春天也終於降臨到了京師城外,土堤河岸邊的楊柳新綠裁就,桃杏次第開放,嬌豔的花朵在微寒的春風中搖曳。大地返綠,在兵荒馬亂和饑荒中倖存下來的農民,儘管面有菜色,鶉衣百結,也還是在田地中忙碌起來。

    清軍的第一次入塞,或者叫「已巳之變」,已經於去年結束了,崇禎三年的十月,入關的後金大軍全部返回瀋陽。當初在關內留兵據守的遵化等四城也相繼為明軍所收復。燒燬的房屋還沒有重建,路邊地頭不時還看到戰亂留下的屍骨。但是因為後金入關而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北直隸各州府縣終於鬆了一口氣──大明似乎就要和著這土地一樣,又迎來了一個春天。

    然而京師裡的許多官僚們,不管他們的政治立場如何,只要稍有頭腦眼光的,都知道大明已經病了,而且病得不輕。不過在這個時候,還沒有人能預料得到大明的時日無多。

    京師裡的官場和士子們談得最多的,還是漸漸已經成為朝廷大患的後金,至於陝西的流寇、貴州的奢安、瓊州的髡賊……多少有人提到幾句,但是大家都不甚在意。儘管何如賓在瓊州全軍覆沒,損失慘重,卻沒有引起多少轟動──比起奢安之亂中明廷損失損失巡撫、總制這樣的方面大員,畢竟瓊州之戰陣亡的最高級官員只是參將。迄今為止也沒有失陷州縣。

    北京的春天風大,來自蒙古高原的風夾雜著風沙,把人吹佛得面皮皸裂,滿街都是黃沙。剛下過一場春雨,街道上泥濘不堪。就在這泥濘中,一頂二人抬小轎正在蹣跚而行,兩個轎伕身上都是點點斑斑的黃泥。

    轎子後面,是十來個挑夫挑著的擔子,都用蘆席捆紮包裹得嚴嚴實實。

    轎簾被悄悄揭開了一道縫隙,有人通過縫隙往外面的街道掃視了一眼,如果有人能夠湊得足夠近的話,可以聽到此人發出了一聲幾乎不能察覺的輕蔑冷笑。

    轎子中的人,正是被派到京師開展工作的冷凝雲。

    冷凝雲在舊時空從事金融、信託工作,熟悉金融史,ipo和衍生品。有管理學學士學位。精通英語,能用日語進行簡單的交流,法語也會幾句。穿越集團的財金部門人多勢眾,但是財金部門的能夠從事的工作實在過於簡單──大把的金融業專業人士只能當會計。

    冷凝雲閒極無聊,便動了駐外的念頭。在對外情報局報名受訓之後,他的金融背景引起了江山等人的注目,最終,他被派往北京,擔任北京站的站長兼德隆銀行北京分行的行長。

    京師站和其他駐外站不同,並不要求在當地開展商業或者工業活動,其活動的主要內容是蒐集情報和吸納京師官僚們的宦囊。所以北京站是以金融活動為主。讓一個專業搞金融的人去負責再合適不過。

    進入北京很容易,但是要在北京開展活動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了。特別是冷凝雲的主要任務是吸納存款──在北京毫無根基的德隆如何才能得到貪官污吏們的信任,放心大膽的把銀子存到德隆銀行,這是很考驗冷凝雲的地方。

    冷凝雲此時要去拜見的,是他到北京之後的一個關鍵人物──楊公公。

    楊公公是高舉在京師中的大靠山,當初魏忠賢用事的時候,曾經一度打算在廣州建造生祠來阿附九千歲,這件事後來沒有成,楊公公算是逃過一劫。魏忠賢倒台之後,楊公公因禍得福,沒有受到株連。他又趕緊巴結上了王德化,花了好幾萬銀子並許多高舉送來的「澳洲貨」,得以出掌鐘鼓司。算是鹹魚翻生了。

    重新上台的楊公公比以前小心了許多,他到底不是信王藩邸的舊人,在九千歲用事的時候又沒有「態度堅決,立場分明」,最多也就是個騎牆派。所以他現在很少在宮裡過問太多的事情,除了自己分內的事情,從不多說一句話。

    雖然是春天,天依然很冷。冷凝雲縮了下脖子,想著見到這個大太監之後該怎麼說話。

    除了在舊時空看電影電視的時候之外,冷凝雲沒見過太監的形象──當然,電影電視裡的太監也是假得。一個真正的太監到底是什麼摸樣,何等的心腸,這是很難捉摸的一件事。不過,能在宮裡混出名堂的大太監,不用說個個都是人精,自己得打起十萬分的精神來應付。畢竟這位大太監的態度對北京站未來的發展關係極大。

    事先他已經打聽清楚了楊公公的私宅方位,並且知道主人今晚要從宮裡回來休息。到得門上,僕從將拜帖和高舉的八行一起送進去。沒過多久,應門的小太監便傳出話來,請他進去相見。

    要說去拜見一個太監,還要對他阿諛奉承。冷凝雲當然是不怎麼情願的。在他的思維中太監就是一夥陰險狡詐又貪婪的人,心裡存有一種鄙視和厭惡的心理。

    不過,冷凝雲很很明白在這場北京城內的情報和商業戰線上的角逐中,這個大太監的幫助又是必不可少的。

    當看見應門的小太監揚著拜帖走出來時,冷凝雲示意了一下,他的小廝馬上從懷裡掏出一兩銀子塞了過去,同時把帖子重新收回來。他這才定一定神,舉步向裡走去。

    按照朝廷的制度,太監作為皇帝的近侍,除了奉派到外地執行使命的之外,一般都必須住在宮城裡。但是象楊公公這樣有財有勢的大太監,在外面都置有私人宅第。據說當年的魏忠賢在北京的私宅就極其奢華富麗堪比皇宮。楊公公的這所宅子當然遠不能同魏忠賢的相比。不過,光是憑藉一路走來的浮光掠影,冷凝雲也已經感到這宅子不止高大,而且必定相當幽深,建築和佈置也很考究。看得出是花了很大的代價營建起來的。

    由於會見臨近,他的心情也本能地緊張起來。他開始更集中地關注於自己的使命,並且產生出一種新的不安和期待。

    小太監把他引進一座廳堂,在廳堂裡等候了片刻之後,隨著一陣平穩從容的腳步聲,楊公公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冷凝雲按照禮數,規規矩矩的起身迎侯,做出一副必恭必敬的摸樣。

    從眼角望出去,這位大太監是個五十多歲的壯漢,梳理得紋絲不亂的鬢髮已經明顯地見白,光禿的下巴照例沒有一根鬍子,一張養尊處優的寬臉泛著紅光,大而厚的嘴唇雖然照例地掛著微笑,但一雙眯著的細長眼睛裡,卻分明地現出疑惑和探究的光。

    雙方行禮相見。作為一種對情報員人身安全的保護措施,也為了他們的活動便利起見,李炎給前往大明控制區的每個情報員都冒了廣東的戶籍,而且設法給他們一定的功名,有的是正兒八經的廩生,有的是附生、增生,也有人是所謂的國子監監生。反正都是花錢從兩廣官府運動來得。

    由於感到自己的來意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加上彼此素不相識,為著減少轉述的麻煩,冷凝雲沒有多作寒暄,便從懷裡掏出事先準備好的一封高舉的密信隨著禮單用雙手遞了過去:「這是高大官人命學生轉呈左右的,請楊公過目。」

    「噢。」楊公公並沒有感到意外──冷凝雲的拜訪他幾天前就從高舉的來信中得知了。他望了客人一眼,隨即將信接了過去:「先生請坐!」

    他一邊相讓著,一邊在椅子上坐了下來,開始拆信。

    這封密信的內容很是簡單。高舉在信中告知冷凝雲是郭東主的人,此來京師是要開設錢莊,運籌商業。

    郭逸是什麼來頭,高舉從來沒有和楊公公明說過。這不是高舉有心要欺瞞他,而是楊公公不願意知道的這麼清楚。儘管他多少明白郭逸和髡賊或者叫澳洲人有著不同尋常的關係。說不定就是一個髡賊。但是他無意揭破這點──和髡賊的生意每年都給他帶來了大筆的好處,他寧可來個裝聾作啞不知道。

    萬一日後髡賊有什麼「不應」之事朝廷要追究,他也可以推卸的一乾二淨。

    眼前的這個冷凝雲,不用說,也是髡賊手下的一個人物了。楊公公想著,很驚訝來人是個青年人──對於一個士子來說,他算不上青春年少,但是對一個要獨擋一面的商人,來客實在是太年輕了。

    他接著打開禮單,禮物非常貴重:全是市面上緊俏的澳洲珍貨。其中一面半身玻璃鏡就非常值錢了。顯然對方是相當的識趣。

    出於謹慎,高舉的信寫得很簡略,只把事件提了一下,至於具體陳述和計畫由冷凝雲本人負責解說。所以從一開始,冷凝雲便留意著主人的神色反應,希望在正式談話之前,儘可能把對方的心思摸得透一點,特別是要瞭解下對方的基本性格。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0:26
第八十九節 乾股

     不過,令他微感失望的是,楊公公的臉上始終紋絲不動,連一點可以捕捉的痕跡都找不到。

    「這個老妖怪,真是深藏不露。」他暗暗罵道。

    終於,楊公公慢慢地把信箋捲成一個小長條,從身邊摸出一個打火機來,打了四五下,點著了火將密信點燃不斷地轉動著,直到信箋幾乎要燒到手指才丟進方幾旁邊的痰盂裡。

    「先生千里迢迢,從南海到京師,所圖何為?」老太監的半閉著眼睛問道。

    「小生到得京師,一是仰慕京師的繁華文章,二來預備在本地開設銀行,匯通南北。」冷凝雲乘此機會說道,「還要請楊公襄助」

    「呵呵,本監哪有這個本事……」楊公公幹笑了幾聲,「不知你這銀行和京城裡的那些老西兒開得錢鋪有何不同?」

    冷凝雲最怕楊公公對此事無動於衷,來個高深莫測。現在見他有興趣談此事,當下抖擻精神,把德隆的業務範圍大致說了一番。

    企劃院和財政總監部給德隆的業務範圍是很大的,德隆不僅扮演著中央銀行,還承擔著商業銀行的一切業務,連屬於保險公司的保險業務目前也是由德隆代辦。

    開設在大明的德隆分行,經營的業務主要是儲蓄、匯兌和放款。這也是中國銀錢業的傳統業務。中國最成熟的金融機構錢莊是清代中期以後才出現的,但是歷代類似經營金融匯兌、儲蓄和貸款的商業機構一直存在,明代的北京城也有類似的機構,全是山西人的買賣。德隆比之於傳統銀錢業的優勢在於匯兌的速度快──一般的錢莊銀鋪經營匯兌主要是通過開具銀票和承兌銀票。而德隆借助無線電是能夠進行電匯業務。另外,在各項業務上,德隆實行的是現代化的金融管理制度,在管理體制上要嚴密高效得多。

    當然這些楊公公是很難理解的。冷凝雲主要挑了些德隆的與眾不同的項目來說,讓楊公公聽得很是入神。

    「先生真有陶朱之術。」楊公公眯縫著眼睛笑道,「定當財源滾滾。不過本監早晚侍奉皇上,早已是忙得不可開交,恐怕無力襄助了,呵呵呵,哈哈哈。」

    冷凝雲知道這是在等自己奉上肥肉──這是早就商量的好得,用得是自古至今屢試不爽的官商勾結老辦法:乾股。

    按照殖民和貿易部、商業部的規定,凡是在綠區以外開設的店舖,純利潤分紅一律按照十四股分配計算。德隆北京分行的方案是十一股歸公,一股是店舖公積金,一股歸全體西家,最後這一股就是奉送給楊公公的。

    冷凝雲表示:送給楊公公的乾股,每年按利潤分紅,決不食言。另外每年的三節二敬外加楊公公的生日,另有禮物餽贈。

    話音一落,楊公公沉吟著兩眼望空,似乎有所盤算。

    「先生是從廣州來得吧?本監倒是有一事想請先生幫忙……」半響楊公公才說道。

    「是,但請楊公吩咐。」

    楊公公打了個呵欠道:「你們廣州那邊,有澳洲人──」

    「是,確有許多的澳洲貨物在廣州發售。」

    「你既然是從廣州那邊來得,在那裡必然有許多親朋故舊了。最近宗主爺要過生日,本監要辦些禮物去祝賀──你知道,宗主爺什麼沒見識過?總得有些新奇好玩的東西才行。本監就想到澳洲珍玩了。我有一萬兩銀子,你派個人在廣州幫我採買一些。」

    說著,他拿出了一張清單。

    「是,這是小生的分內之事,一定全力效勞,但請楊公隨時將銀子交下來,小生即刻派人去辦理。」

    一聽這話,楊公公微微一笑,端起了茶碗。

    旁邊的小太監立刻端上茶來,冷凝雲在「農場」學過規矩,知道這是「送客茶」,一往上端客人就得起身「告辭」。

    冷凝雲告辭出來上了轎子,但是請楊公公領乾股的事情卻沒了下文。冷凝雲心裡不免焦急:楊公公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在轎子中思索很久,也沒弄明白楊公公的到底是什麼意思。這事情得趕快找人商量。

    冷凝雲的住宅是李洛由暫時借給他的一所小院子。地方不大,是李洛由專門用來招待訪問北京的貴客的。家具設施一應俱全,還有僕役服侍。他知道澳洲人辦事喜機密,所以事先就告知北京的管事,除了門政、採買之外,所有僕役一概撤走,院內的服役人員由「廣東冷老爺」自備。

    冷凝雲帶到北京的也有一個小小的歸化民團隊。擔任管事的是烏開地。烏開地是元老院收容的流民中少有的北方人──北直隸保定人。原是一個奴僕,隨原先在京師當小京官的主人在北京待過十來年,後來主人外放到廣東,他也跟隨到了廣東。沒幾年主人在廣東病死任上,他隨主家在返鄉的路上又被匪徒搶劫而流落在廣東,全家幾乎餓死。

    烏開地因為過去給官員當過奴僕官場的一套非常熟悉。加上他的北方背景,成了情報局選拔外派人員的最佳候選人。因此和老婆都接受了外派培訓。烏開地在政治保衛總局的評估中等級並不很高──iiic級。但是他的兒子目前在臨高的芳草地寄宿唸書,政治保衛總局知道此人對自己的兒子非常看重。

    冷凝雲回到下處,當即把烏開地叫進了書房,關起房門,細說經過。

    「現在這事等於懸在半空裡,該怎麼打算,竟毫無著手之處,你說急人不急人?」冷凝雲接著又說,「這下我做也不是,不做另尋門路也不是,弄得進退維谷了。」

    「老爺!您真是不通這裡面的世路!楊公公這不已經開出價錢了?他要一萬兩銀子的澳洲珍貨!」

    「啊!」冷凝雲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

    他把當時的情形又回想了一遍,果然是這樣,什麼代辦澳洲珍貨,全是藉口。自己不開竅,居然還要楊公公把銀子「交下來」,當然只有立馬滾蛋的份了。

    「送他幹股,每年白拿銀子,這樣坐家裡數銀子的事情,還要再拿銀子才能答應,真真讓人想不通。」冷凝雲慨嘆道,「當人家的銀子都是天上掉下來的?」

    「難怪老爺你想不通。可這北京城裡,就數老公兒吃得開,說句不中聽的話,多少人想送乾股給他們都找不著門路呢!這伙老公兒個個還都有錢癆。別說您給他乾股,但凡好得東西,一經他們的眼沒有他們不想要的。」烏開地當年隨主人在京師待過幾年,「銀子、古董、房子、好馬、美女、俊僮……就和蒼蠅見血似得……」

    冷凝雲說:「其他好說,美女俊僮他們要來做什麼,放在家裡當擺設嗎?」

    烏開地猥瑣的笑了笑:「這就和好馬一樣,他們騎不了,可是放家裡瞧瞧也好。再說了,也不是完全用不了。」

    大約是覺得和「首長」說這些話不大妥當,他趕緊閉了嘴。

    冷凝雲很想知道如何「用得」,不過這話有點說不出口,便把話題轉向如何把錢送過去的問題上了。

    冷凝雲隨身沒有帶多少銀子,他和趙引弓一樣,只帶了三百兩金子到北京。不過他隨身另外帶著幾張不同面額的德隆銀行發出的匯票,合計五萬兩。可以在李洛由在北京的鋪子裡兌換成現銀或者其他銀鋪的票子。德隆的票子在北京是沒有兌換率的,這裡最過硬的是山西字號裡出得銀票。冷凝雲這次到北京來之前,對山西字號進行了一些背景研究──在北京,他的最大競爭對手就是這伙「老西兒」。

    當然財政總監部是不可能拿出五萬兩銀子給一個駐外情報員的,李洛由也不會在京師一下子支付這麼一大筆銀子給冷凝雲,實際上五萬銀子是李洛由達成的一個貿易合同的的貨款:臨高生產的各種貨物,在廣東和江南進行交割;銀子在北京由李洛由的遼海行分批支付。雙方約定一萬兩以下隨時可取,超過一萬的要提前打招呼,以便提前調集銀子。

    冷凝雲從隨身的密碼筒裡取出一張德隆的一萬兩銀票交給烏開地。密碼筒就是《達芬奇密碼》裡的那種。對外情報局從澳門訂購了一批意大利製造的產品。比起當時人攜帶貴重物品所用的拜匣、首飾箱之類它的安全性要好得多,也不用隨身帶著一把鑰匙。

    「你立刻把銀票和這張貨單送到遼海行去。讓他們按照貨單上的東西配貨。這許多的貨肯定不全──先讓遼海行做個棧單過來。」

    「是,小的明白。」

    烏開地銜命去了。第二天一早冷凝雲讓烏開地帶著棧單送去楊府。傍晚時分,從楊公公府邸裡就派出了一名小太監,送來了一張大紅請帖,請他三日後「到府一敘」。

    「此事已經成了。」烏開地說道,「老爺三日後去,楊公公多半有什麼緊要的關節要和您談。」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0:27
第九十節 鳳凰山莊

     江南考察團的交通討論很快就進入到修路的規劃中。但是修路亦不大現實──即使現在江南馬上收歸他們的麾下,一切官吏全聽他們指揮,按照元老院現在實力也力有未逮。

    「在江南這樣的地方修公路對我們來說就是噩夢。」呂中行說道,「土方工作量太大了,還有一路上數不盡的河流池塘要架橋。」

    「勞動力還好說,建築材料簡直是個天文數字。」梅林嘆息道,「我們的生產力水平,差距也太大了。」

    雖然臨高的工業能力已經開始展現出其巨大的能量,在本時空就是一個神話。但是放置於中國這樣大的環境下,臨高的生產能力簡直是微不足道。元老們津津樂道的「奏響工業化序曲」的臨高工業體系,就生產規模來說比不上1949年的中國,更不要說晚清洋務運動全盛時代了。

    許可說:「目光不用盯著內河和陸地,上海到杭州也可以走海路。別忘記杭州可就在錢塘江邊。海船從吳淞出海,再從杭州灣進入錢塘江。只要把水文狀況勘探清楚,錢塘江裡走幾百噸的船隻不成問題。畢竟海運是我們的強項。」

    周洞天說:「海運太惹眼。海船直接到省城,恐怕會引起一場風波──恐怕還會搞出全省震動。海船到乍浦還差不多。反正那裡本來就是海港。」

    大家一路上就交通問題熱烈討論,有話題時間便過得很快。不幾日考察團到得杭州,在拱宸橋畔下船──這裡是京杭大運河的終點,極著名的一個地點。不過此時拱宸橋還在修建中。

    孫旺才早就接到了上海分櫃發來的密碼滾單,推算大概船期應該在四月二十日到達,因而從四月十日開始,每天派人在拱宸橋碼頭附近探看。看到掛著起威字號的燈籠的船隻到碼頭,立刻報進了趙宅。孫旺才當即命令蔡實帶著奴僕轎子前往河畔恭迎,將眾人和隨身行李送進了趙引弓的宅邸。

    趙宅的人口這些日子已經膨脹了不少。為了謹慎起見杭州情報站的總管孫旺才嚴密了關防,分出內宅外宅來。凡是新投效進來的奴僕一律不得進入內宅,只有從臨高帶來,經過保衛總局鑑定的人員才被允許進入內宅。

    人口的增加使得趙宅開始變得狹窄。即使加上還沒有修建房屋的廢園面積也顯得不夠。這時候蔡實已經在鳳凰山買下了足夠大的地皮。趙引弓正急於在那裡開始修建自己的莊園。他已經根據對外情報局打來得電報,調整了自己的策略。

    按照對外情報局的通知,趙引弓決定暫時把自己打扮成一個熱衷農學的士紳。明末經營型地主已經很常見,許多地主不再把土地佃給佃戶收取租子,而是僱用長工短工,自己掌管播種、耕種、水利等具體農事,直接經營土地和農產品。

    在新得規劃裡,他決定在鳳凰山修建農莊別墅,將王四娘全家遷徙過去專門負責蠶桑。先在莊園裡大量種植桑樹,搞小規模的養蠶繅絲。為以後的大規模產業化繅絲打好人員培訓的基礎。為此他已經向吳南海發出電報,要求派遣天地會中的蠶桑專業人員攜帶蠶種到南京來服務。

    鳳凰山山莊在未來將承擔人員淨化和轉運等一系列的工作,是杭州站的本部和核心。趙引弓打算等建築完成之後,就把大部分核心人員和物資、裝備運到鳳凰山山莊去。而在清河坊的趙宅將作為杭州站的「門面」。

    門面就是計畫中開設的文化書店。計畫用趙宅的廢園地皮營建一座集茶坊、書店、花園和印刷所的綜合性建築物。書坊銷售茶水、書籍之外,趙引弓還打算在這文化書店裡銷售推廣一些具有澳洲特色「文化產品」。初步設想有西洋和中國式船模、各種桌面遊戲,包括棋類和紙牌。趙引弓還想引入檯球:他還記得八九十年代的「桌球熱」。製造檯球設備的技術在本時空都可以滿足,明清時期,珠三角以生產象牙工藝品著稱的,歐洲使用的桌球很多都是在廣州等地製造的。不過他吃不準士子們對此會有什麼看法,而且檯球設備製造也非一朝一夕的事情,決定暫時不引入。先把項目匯報給企劃院和輕工業部備案。

    既然企劃院給他配備了印刷設備,不出版報紙或者雜誌似乎就浪費了。大明目前除了在臨高有張《臨高時報》之外,還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報紙。他大可在這方面搞些拓展,搞些報紙雜誌──反正在大明是沒有《出版法》的,出版也不需要刊號和書號,更不存在版權。報紙作為一種喉舌的作用是非常明顯的。趙引弓準備傳統社會在新聞媒體上的空當來搶佔宣傳制高點。至於雜誌,他準備利用石印印刷設備搞一個大明版的《點石齋畫報》。

    當然這些東西都要有物資基礎,趙引弓眼巴巴的等考察團給他帶來物資和專業技術人員已經很久了。現在這些人終於到來,他是喜出望外,當下在宅邸內擺宴,給一干人「接風洗塵」。

    接風洗塵宴上,大家就最近在江南的工作進行了分工。周洞天將由孫旺才等人陪同,對杭州、蘇州和南京的刻書出版業進行全面考察,梅林和趙引弓負責對鳳凰山莊和書坊進行建設工作,許可和呂中行則由起威的人員陪同,對江南浙北地區的道路交通狀況進行一次全面的考察。江南的地形地貌,在舊時空的一百年裡變化很大,特別是河流池沼,本時空比舊時空要多得多。以後一旦需要在江南地區行軍作戰,不能不預先做好準備。

    第二天,趙引弓和考察團的來到了鳳凰山。這裡是未來杭州站的「老巢」,而且很可能還是整個江南活動的中樞之一,大家都想就此發表一些看法。

    鳳凰山在鳳山門外,這座城門在明代是相當冷僻的一個去處,因為出門就是鳳凰山和錢塘江,外面即無良田又不是交通樞紐,普通人很少到此。

    鳳凰山地勢平緩,大部分都是緩坡。對植被學略有瞭解的人看得出這裡是典型的次生林地貌──山坡上經過開發,原生態植被早就被破壞掉了,在荊棘樹叢中,不時還能看到低矮斷壁殘垣。有的地方還留著過去用來支撐殿宇大柱的石墩和石製的樑柱。仔細看得話,可以看到不少佛教寺廟的痕跡。

    「這裡就是五寺一塔的殘址了。」趙引弓走得累了,在一個巨大的石墩上坐下用扇子扇著風,「據說五廟原本就用了不少南宋宮殿的建築構件──有的乾脆就是南宋的殿宇。可惜我不懂考古,不然大可以在這裡好好的挖掘考察一番。」

    五寺一塔在元末就已經頹敗了,張士誠築杭州城時候又拆毀了餘下的建築物利用其建築材料。明代開國二百七十多年來不斷有人從這裡拆卸各種建築材料,除了滿地的殘磚斷瓦和一些不易搬動的大型構件散落在荊棘之間。

    「你買下來得地皮有多大?」梅林爬上一個石墩眺望著,估摸著整個山莊的規模和面積。

    「我和老孫說了,地皮愈大愈好。鳳凰山這一帶大多是無主的官地,值不了幾個錢。就是有些地方有私人的墳地。處置起來比較麻煩,能買就買,不能買得暫時避開。」趙引弓指點著,「從山腳下的江邊開始,一直到這裡,這塊地皮肯定是要買下的──我要建個碼頭呢。」

    「這裡建造山莊有個問題啊,供水不好解決。」梅林觀察了下他指示的地方,「從江邊取水要解決提升的問題──排水倒是很方便。」

    「山上有泉水。」

    「得搞集水工程。」梅林看著地形地貌,「其實提水也不難,搞個蘭州水車就是了。將來也是一景。」

    趙引弓點點頭:「這主意不錯,因為我還準備在鳳凰山莊種田。」他指點江山:「山坡上種果樹和茶葉,水邊土地種桑樹,挖魚塘,搞蠶蠶桑養魚業。再搞個茶葉作坊和水果加工廠。」

    「你這是準備在杭州玩挖菜遊戲了。」梅林笑道。

    「要自給自足才行──這裡離臨高千里迢迢的,不能樣樣都指望企劃院給運來。」趙引弓沉吟了片刻,「你幫我好好設計設計。別搞成棱堡要塞似得。就按照本時空土財主的寨子水平就好。這裡到底是省城,不能搞得惹人注目。」

    梅林說:「你先得把莊園的明確地界拿出來。乘著許可還沒走,趕快讓他測繪畫個地形圖──我幹這個不在行,蓋房子容易,要涉及佈局和規劃非得有詳細的地圖不可。至於莊園建築我先按照你的要求出個草圖,你認可之後我再開始施工。」

    「好,」趙引弓點頭,「我還有個不情之請。」

    「說吧,這兒你是客戶,一切為客戶考慮嘛。」

    「在山莊裡給我造一個祠堂。」趙引弓說,「要儘可能的有氣派。」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0:28
第九十一節 未來規劃

    「祠堂?」梅林有點摸不著頭腦,元老們中間的建築狂想分子很多,有要造蘇維埃宮的,有要造國會議事堂的,也有得要造自己的度假別墅、莊園、城堡、博物館、宮殿……但是沒有一個人要造祠堂的。元老們對這種宗法社會的象徵物不感興趣。元老中或許有人想當「神」,但是僅僅當一個「祖宗」對大家來說並不具備吸引力。

    「這個,祠堂幹什麼用?」

    趙引弓神情很莊重的說道:「當然是供奉我大宋的列祖列宗了。」

    「我懂了。」梅林明白趙引弓這是準備打實自己的趙宋宗室後裔的身份。

    這座供奉「列祖列宗」的祠堂他原本是打算建在西湖邊的,後來因為地價的關係和對外情報局不讚成這樣招搖才沒有實現。

    「我不大懂古建,祠堂肯定要按照古代形制建造吧,不然瞧著也不莊重──還有個逾制的問題,造鳳凰山莊肯定得用本地的工匠,別給你舉報出去。」梅林有點擔心。

    趙引弓說道:「設計圖我已經求人畫好了──你放心,肯定不逾制,我找大圖書館的歷史研究室的人,還有王師爺他們都瞧過。」

    梅林表示同意,反正他只管造房子。不過他馬上提出了一個反條件:要求趙引弓出面把周洞天留住一段日子,待他把手頭的事情處理完畢再出發──他想和周洞天一起去南京。

    「都到了江南,不去南京太可惜了,我一定要去觀摩下南京怎麼個『龍盤虎踞』法……」

    趙引弓當然知道他的想法,含蓄的笑道:「我一定去說服老周。」

    周洞天對帶梅林去南京原來就是無可無不可,杭州這裡也很舒服,多待幾天,吃吃睡睡,順便再幹些內部政審的活。杭州站人口增加了很多,除了兒童之外還來了許多的奴僕,這些人都要進行適當的秘密審查和評估。

    在對方不知情的狀況下,顯然不能擺出審問的架勢──否則趙宅裡來了幾個奇怪的人事情一定會大肆傳播。考察團是以趙引弓朋友的名義入住的,行事也不能超過朋友的範圍。周洞天受過形體語言的訓練,只要隨意的說幾句話,觀察對方的表情和動作就能看出大概的端倪。

    作為政保總局的一名「顧問」,他對每個奴僕都進行了接觸和觀察,特別是審視他們有無什麼特別的舉動:一個奸細,只要展開活動就必然會露出與眾不同的蛛絲馬跡。

    幾天之後,他確認整個杭州站招募的土著人員中沒有奸細。至於土著人員的可靠程度,短時間內無法判斷。不過,除了轎伕稍有江湖習氣之外,僕役大多還是忠厚老實的人。比較容易和杭州站形成共同的利益鏈條。至於以後他們的可靠程度能發展到什麼程度,還要看趙引弓自己的籠絡馭下能力。

    但是忠誠首先要結成利益共同體。周洞天認為,不管一個人的馭下能力有多強,他總不可能成為蟲族的「女王」或者「主腦」,不管是現實的利益還是虛幻的利益,忠誠還是要建築在共同利益的基礎上。

    趙引弓的主要手法就是從孩子入手。除了從街上和人市收容來的孤兒,他還把奴僕們的孩子也全部組織起來。

    這些孩子從五六歲到十三四歲不等,趙引弓關照孫旺才給所有奴僕的孩子發零用錢,到廢園裡的家塾唸書,他還計畫鳳凰山莊落成之後,就讓所有的孩子集中住宿,過完全的集體生活:同吃同住同學習同勞動,徹底的對進行文化和人生觀的教育。

    要改變成年人是不容易的,但是兒童卻是白紙,怎麼畫都在趙引弓的掌握之下。先從掌握孩子的心靈入手,他們的父母也就逃不掉了。他們的父母,當奴僕的人基本上沒有文化,不可能對自己的子女有什麼影響,他們只會對主人的行為感激涕零。

    趙引弓收容的奴僕中,大約有一半是有孩子的──比起單身奴僕他更喜歡全家來投得。有孩子的人有更大的生存壓力,也有更大的牽掛,這類人有了一個安全穩定的環境就不會有太多其他想法,再給予一點小恩小惠就能讓他們死心塌地。而孩子對大多數人來說又是最有效的人質。

    鳳凰山莊的土地準備工作很快就完成了,孫旺才和蔡實在鳳凰山買下了二千多畝的土地:代價不大。地皮上大部分地是荒蕪的山地,山下江邊的土地多沙壤,而且有時有水澇的危險,無論官地私地價值都不大。全部土地買下來辦好契,公私花費不到五百兩銀子趙引弓僱傭了一個木櫃──所謂木櫃就是古代的建築公司,專門承接營建工程。木櫃的頭兒是個東陽木匠。他對梅林拿出來的建築圖紙很不理解:倒不是古人沒有建築圖紙,而是一般建房的匠人很少用到。而且梅林設計的建築在他們看來都「不合法式」。建造房屋,木匠依據的是《營造法式》,各種類型的房屋結構如何,尺寸幾許,外觀的摸樣……幾乎都有一定的套路,這木匠看了半天梅林的圖紙,方才道:「房子造起來倒不是難事,只是房子建成這般摸樣未免稀奇古怪。廣裡那邊都這麼建房嗎?」

    梅林自己覺得自己設計的房子還是「古建風格」的,只不過在房屋的結構和空間處理上是按照現代建築原理設計的,沒想到對方還覺得奇怪。要這樣的話,棱堡式建築豈不是更加古怪?

    他小心翼翼道:「我們三水那邊就是這般建房的,聽說一些樣式是從海外傳來的。」

    「真開眼。」木匠邊看邊嘀咕,「客人!我勸你還是按照法式做,這樣的房屋造出來恐怕別人要笑話……」

    雙方就這個問題起了小小的爭論。木匠覺得蓋這樣獨樹一幟的「廣裡式樣」的房子會讓人笑話,梅林當然要堅持自己的建築理念──說到底山莊的房子是要為實用服務的,不能遷就所謂的「法式」。明清建築當然很漂亮,很有味道,但是從舒適度和空間利用率來說都很差。他到本時空當然要堅持先進的建築技術方向。

    最終還是按梅林的圖紙建造──鳳凰山莊的營建項目規模不小,對木櫃來說是一筆大買賣。老木匠對《營造法式》再執著也不會和錢過不去。

    最讓老木匠感到納罕的是設計圖上的暗溝和供水系統──他當然不是不知道這個東西,很多江南小鎮,乃至村落都有完整可靠的排水體系,不過他還沒見過設計得這麼「奢侈」的。按照他的想法,既然只是山莊,根本不用太複雜的排水,只要宅邸院落中設置幾條排水的石板陰溝就可以了,不需要挖掘這麼大,幾乎可以讓一個人在裡面行走的溝渠。至於給水,山莊院落內開鑿幾口水井足矣──地基上原來就有若干山泉,疏濬之後修個井圈就是現成的水井,水質又好,用水也夠了。何必再在山坡上修建這麼複雜的排水溝渠和蓄水用的水池水塘?

    磚瓦、石灰由本地的窯廠供應,木材從東陽、衢州等地運來。鳳凰山上到處都是斷壁殘垣也提供了相當一部分建築材料。特別是石料。

    在清理碎磚亂瓦的時候,清理出大量的宋代瓦當和琉璃瓦,趙引弓關照人全部集中起來堆放──他準備用這些材料建造趙宋皇家的祠堂,當然明顯違制的不能用,只能先留著。

    工程的進展不快──梅林的建築理念、方法和本時空的差距太大,每天和木櫃的人溝通就要花不少時間。建築材料採購運送又很緩慢,眼看著開工了二周八字還沒有一撇。梅林已經習慣了臨高的效率,對本地慢吞吞的節奏感到很是不快。又怕自己在工程上耽誤的太久,周洞天等不及把自己撂下就出發了「我以後一定要帶自己的工程隊來幹活,土著只能當力工。」梅林每天從工地上下來都會抱怨,「他們總覺得我們的做法太古怪。還不斷的對我說這麼幹純粹浪費錢財。有人幹脆拿我當傻瓜!」

    趙引弓安慰他:「這是時代的代溝。你當初帶著歸化民工人造房子的時候不還是一碼事?」

    除去這些,總得來說梅林設計的鳳凰山莊的佈局還是傳統樣式的。山莊的主體住宅建築坐落在鳳凰山山麓上,面對苔帚灣,背靠萬松嶺。山莊本身是按照本時空常見的鄉間堡寨摸樣修築的,有一定的防禦力。

    山莊住宅本身用圍牆圍佔起來建築佔地面積有8畝,有多個院落分佈。包括杭州站總部、趙引弓的住宅、杭州站招待所、杭州站工作人員、奴僕們的住宅聚落、學校和宿舍、倉庫等等。

    住宅外另外圈了若干畝建築儲備用土地──準備以後用來修建檢疫營、工廠和若干個居民點──用來安置農場和工廠裡的工人。它們與山莊住宅有一定的距離,但是相互之間有道路連接,同時也共用一個排水和供水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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