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臨高啟明 作者︰吹牛者 (連載中)

 
slayeroc 2012-7-31 12:38: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12 1002931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1:33
第一百五十三節 教案

     高玄從吱嘎作響的竹條床上拿起他那件補綴了又補綴的直綴──這是他最好的衣服,平日裡只有到學宮見老師的時候才穿。

    高秀才年紀不大,三十不到就得了個秀才的功名,算是年輕有為。但是家裡實在是窮得緊。除了一間祖上傳下來的破房子和些破家什之外,堪稱家徒四壁。

    他穿上衣服,仔細的撣了撣灰塵,外間正在做飯的秀才娘子走了進來,她是個平民小戶家的女兒,老子是沿街賣酒的,因為覺得和讀書人結親有面子才把女兒嫁給他這個窮秀才的。

    「相公,家裡沒有米了──」秀才娘子怯生生的說道,最近杭州城裡的米漲得厲害,連平日裡少有人問津的大麥、蕎麥也上漲到了一千錢一石。

    開春以來,整個浙北地區幾乎滴雨未下,插秧的時候勉強靠著車水灌地算是對付過去了,但是這天一直旱下去,眼看著今年又是個災年了。稍有家底的人家,都在大批的糶入,米商們當然也聞風而動的先漲了起來。

    「先買些大麥就是了。你與我說,難道我就變得出米來了不成?」高秀才最聽不得這柴米油鹽的生計之事,這些事情上他覺得自己很無能,如果秀才娘子願意和他談談今年的時文的幾篇妙作或者是「心學」倒可以探討一番。

    「家中已經沒有錢了……」秀才娘子原本不想打攪「相公」的好興致,但是實在是即無米又無錢。

    高玄嘆了口氣,渾身亂摸,好不容易從袖子裡找到一串五六十個小錢給老婆。自己趕緊往外面走──家裡實在讓他覺得憋屈。

    高玄沒有生計:前些年家中還有些薄產,日子還能將就,他一個勁的讀書,結交師友,為得是能夠進學中舉,幾年前父母相繼去世,又娶了妻子,紅白事將剩下的一點家產消耗得一乾二淨。眼下再這樣混下去可就得去「要飯」了--靠岳父接濟。高玄雖然假裝不知道,不過問,但是知道最近幾個月家裡的柴米油鹽多半是靠了岳父。

    「這樣下去如何得了。」高玄心情沉重,他今天是要去完璧書坊──幾天前他和幾個朋友慕名去了那裡,對其中的環境和種類繁多,印刷精美的書籍大開眼界。難得書坊裡的夥計待人熱情客氣,他們一夥窮秀才窮童生在裡面看書不但不干涉,還有茶水供應。高玄在其中看到一套大部頭的《古今圖書集成》,在其中廢寢忘食的看了半天,直到書坊要打烊才離開。

    書坊成了他消磨時間,逃避現實的一個好去處。

    街道上,陽光已經十分的灼熱,光禿禿的街道上一點遮陰的地方都沒有,塵土飛揚,滿街的臭氣。

    高玄頂著太陽走路,一會已經是滿頭大汗,看著坐著竹絲涼轎,前呼後擁的走過的縉紳大戶,他又是羨慕又是憤恨。

    「這伙子滿肚子民脂民膏的貪蠹!」他暗暗罵了一句。心裡卻很是羨慕。

    他走了差不多三刻鐘,才走到完璧書坊。書坊門前的街道上已經停滿了轎子,站著許多僕役──來書坊的也有許多是有錢的縉紳人家,高玄小心翼翼的避開這些人,從牆根繞道走進大門。

    屋子裡涼爽舒適,空氣裡瀰漫是一股馥郁的書香,還有些淡淡的花香和茶香。高玄精神一振,邁步向其中走去。

    書坊裡的面積很大,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書坊裡有好幾個廳堂,高玄去得是「聞喜堂」──名字聽著喜慶,也給在苦熬中的窮讀書人一點心理安慰。這裡讀書聊天的大多是窮人小戶之家的讀書人,儘是些窮童生酸秀才之類的人物。

    受大玻璃窗所賜,廳堂裡光線充足。外面陽光耀眼,但是窗戶上方安裝了遮陽棚,使得太陽無法直射入房間,溫度正好宜人。加上窗戶外面便是一座小小的院落,滿目濃綠,看著也覺得陰涼。

    「聞喜堂」的裝修和家具以簡潔實用為主,儘是些藤長椅和木長桌。比高玄早到書生士子們或坐或踱步,一個個都看得起勁,看到妙處,還有人搖頭晃腦的吟哦起來。還有人在長桌上鋪開了紙墨,揮毫抄寫著書上的內容。也有的不知道是不是睡得太晚,這會乾脆伏在案上呼呼大睡起來。

    離著這些桌椅稍遠的地方,另有明間隔斷,裡面是些在高談闊論的書生。高玄聽著他們好像是談論「心學」。

    高玄與幾個相熟的人打了招呼,逕自走向屋角的木櫃檯,拿出一張卡片。這是一張完璧書坊的借書卡。高玄因為付不起一兩銀子的押金,所以辦得是乙類證,只能在書坊閱讀,不能帶回家。

    站在木櫃檯後面的夥計拿起他的卡,翻開了一本大大的「賬本」──這是一本登記冊,註明了持卡人姓名、住址、借閱時間和曾經借閱過的圖書種類,還有一欄是「介紹人」。登記介紹人是為了大致掌握這些人之間的親疏關係。

    夥計查了賬本,很快就找到了他上次借過的書,用不著他說,就把《古今圖書集成》的第二卷給他送了過來。

    高玄尋了個座,又從懷裡掏出個竹筒杯子──上面有用機器雕刻出「完璧書坊敬贈」的字樣。辦證的人每人可以得一個,同時按照書坊的規定,自帶這種茶杯的,可以免費在這裡喝茶。茶當然不算很好,但是也當年的上好新茶,不是外面廉價茶店裡賣得茶葉末子的「茶」。

    夥計提著把大號的錫嘴茶壺過來,給高玄的茶杯裡注滿了茶水,客氣的幾聲便又給其他人添水去了。

    高玄正在廢寢忘食的讀書的時候,在趙引弓的私宅邸裡,張道長已經來拜訪了。

    「這會,天水橋的教堂門口,正熱鬧的緊呢。」張道長面帶微笑,拿起一顆櫻桃放入口中。

    櫻桃是張岱一早派家人送來得,大概三五斤的櫻桃用荷葉包著,裝在一個精緻的竹簍裡,上面蓋滿了樹葉,兩個家人鄭重其事的送到趙引弓府上,趙引弓還不得不開發了幾百文賞錢。

    櫻桃裝在大口的玻璃缸裡,鮮豔欲滴。看上去就讓人很是有食慾。

    趙引弓沒說話,他正小心的吹拂著茶盞上漂浮的明前龍井的嫩葉──這是幾天前杭州城裡另一位士紳送得──他在龍井附近有座茶園。從這種享受來說,大明是難得勝過舊時空的地方。

    杭州教案在道長不遺餘力的推進下,終於爆發出來了。幾天前,張湉和黃貞已經到天主教堂門口遞交了《辨天初說》,同時雇了許多閒人在杭州各處寺廟宮觀張貼全文榜文,要求杭州教會做出正面回答。

    「你看吧,再過些幾天,這火還要燒得更旺一些。」張應宸笑眯眯的說著,「教會的那群大佬,說不定還要找你問計。」

    趙引弓搖頭:「這怎麼可能?我不過是寄寓本地的一個秀才而已。」

    「你太小看自己了。」張應宸含笑道,「完璧書坊如今也是杭州城裡鼎鼎有名的一個文化沙龍,聽說連錢塘仁和二縣的縣太爺都對你心嚮往之呢……」

    「別,說得我起雞皮疙瘩……」

    張應宸說道:「千真萬確是真事。你這完璧書坊免費借書的策略,可是給自己撈取了不小的聲望值。」

    趙引弓想自己這一手本來就是為了「養望」,否則以自己這麼一個外來戶,如何在杭州打出知名度來?這年頭,沒有點名氣,得不到官府和縉紳的庇護,想幹什麼事情都很難。更不用說他下一步收容難民的事情了。

    「這事不提了,杭州教案已經給你提前搞出來了,你下一步打算怎麼辦?」

    「當然是熱辦!」張應宸果斷的說道,「我已經把福建刻本《辨學遺牘》轉交給了張湉,以他之能,當然能夠考據出來其中的問題,寫出《證妄說》不過是舉手之勞的事情。」

    「我這裡還有後手。」張應宸說著從懷裡掏出一頁紙,趙引弓接了過來,紙上的文章是用文言寫得,就內容來看顯然是根據聖經的正文內容攻擊教會的。趙引弓覺得其中的例子和言辭很是眼熟,看到一半忽然想起來,這不是柏楊當初撰寫的著名反教雜文麼!

    趙引弓有些擔心:「道長!其他倒沒什麼──《證妄說》之類的,說到底還是神學、哲學方面的討論,這柏楊的雜文殺傷力可大多了。跑出去的話對教會的大家太大了,你這一手可別把教會給弄廢了,我們還指著人家幫忙呢。」

    「沒事,不把教會弄到鵝毛大雪吃不消,他們怎麼能見你幫忙的情面呢?」

    「問題是我也幫不上忙。」趙引弓很清楚,柏楊當年用得套路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自己要反駁這文章,第一沒有這麼高深的神學修養,第二也沒有柏楊的雜文水平。趙引弓忽然想了起來:本時空的新舊約全書是沒有中文版的,耶穌會知道唯一的中文版是澳洲人的,這篇文章一出肯定會引起耶穌會的警覺。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1:34
第一百五十四節 煽風點火

    「此事不妥。」趙引弓立刻提出了反對意見。「耶穌會很清楚,現在有中文版《新舊約全書》的只有我們,柏楊的這篇文章引用的許多章節文字在本時空還根本沒翻譯出來。耶穌會不傻,他們肯定能意識到其中的聯繫。」

    張應宸將手中的櫻桃梗丟下,拿起毛巾擦了擦嘴:「我準備用思高版的聖經……」

    「這有區別嗎?沒有。」趙引弓搖著頭,「不管你用什麼版,中文版聖經目前只有我們一家有。所以柏楊這文不能用──我肯定不同意。」

    張應宸想了想:「我來改寫下怎麼樣?」

    張應宸的想法是基於教會現有的中文聖經故事來編排攻擊教會的資料。當然在效果上就不如柏楊的雜文了。

    「真是可惜的很。」他扼腕嘆息,似乎不勝惋惜。他接著問道:「我托你搞得小冊子好了沒有?」

    「好了。」趙引弓從腰上解下一串鑰匙,打開書房裡的一個小櫃子上的掛鎖,從裡面取出一個包封嚴密的書函,交到了張應宸手中。這是完璧書坊的印刷廠印刷的反宗教小冊子的樣本。一共有兩種:一種是敗壞天主教的一種是敗壞佛教的,全是大圖書館真理辦公室的傑作。張應宸準備乘著這次杭州教案的機會,在當地大量散發,敗壞兩教的名譽。

    「你先拿回去看看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定了之後趕快拿來,我組織人批量開印。」趙引弓叮囑道。

    「印刷工人可靠嗎?」

    「沒問題,他們現在出不了鳳凰山莊半步,而且家眷都給我送臨高去了。」趙引弓微笑道,「除非他們發瘋了不要老婆孩子的小命了。等教案一結束,我就把這批工匠送回臨高去給周洞天用,再招一批工人好了。」

    張應宸趕在城門關閉前才悄悄的出城回到慶雲觀,他現在每次出入完璧書坊都十分的小心,免得讓人察覺到自己和這位趙老爺有著不同尋常的友誼。

    明清正在等他,桌子上留了茶飯。又向他說了那位「合大藥」的老爺今天又派人來請過他。

    「你和他怎麼說?」

    「我說道長您雲遊去了,什麼時候回來不知道。等您一回來我就告訴您。」明清是個很伶俐的少年。

    「呵呵,說得不錯。」張應宸輕輕拍了拍小道童的肩膀,這小道童生得倒是眉清目秀……他想起了幾天前他應邀去「合大藥」的縉紳家發生的一件趣事,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絲微笑。

    「你先去睡吧,我還有些事情要做。不必在這裡伺候我。」道長說著,在小道士稚嫩的肩頭輕輕揉搓了一下。

    明清走了之後,他把小道士留在屋中的燭台剪了下燭花,又點起了第二支蠟燭──土蠟的照明度低得可憐,僅僅點一支蠟燭幾乎無法閱讀和書寫。

    張應宸隨意吃了幾口茶飯,將盤子推開,打開了自己枕邊的帶鎖的小箱子,裡面是他的密碼本──宗教事務辦公室有自己的獨立密碼本,他沒有自己的電台,必須通過杭州站的電台與宗教辦以及新道教的總部雲笈觀保持聯繫。

    他給戴鍔寫了一封信:

    戴道友:

    真理辦公室的書已收到,交到應收之人手中,觀老和尚作金剛相,有趣。

    反教小冊子已由真理辦公室潤色完畢──據張好古說這是他那裡的歸化民所著。我想我是低估了這些斯文敗類的水準。有舊約這個本子為依託,他們寫的同人居然有資格上矽統了,雖然還難望蘭陵笑笑生項背,然而秒殺燈草和尚之流,易如反掌爾。

    優伶被朱重八視為賤籍,然而這些可愛的藝術表演者是這場學術辯論中不可或缺的──倘若《四進士》沒有了宋世雄,這故事還有啥意思?明天起,一些有傷風化的段子,就要在這地上天堂口耳相傳了。

    題外話:真心受不了那些無聊文人的偽娘趣味啊,幾天前居然被一個唱小旦的孩子告白了。對正太出手是犯罪,蘿太什麼的更是邪道,偽娘能養成元氣青年嗎?我覺得很難。要不然以後乾脆定個規矩,每年道生要參加民兵軍訓,加上隊列操練吧。

    ……寫完了信,他又用密碼本編譯成密碼──後天會有個杭州站的交通員過來收他的電文。

    明天,杭州城裡的教案的大風就會刮得更大了。張應宸帶著滿足的笑容上了床。

    杭州教案,在舊時空內不過是一次小小的宗教爭論。除了天主教杭州教會的教徒和與之對陣發難的佛教徒們之外,在城裡並沒有掀起多大的風潮。總體來說,也沒有超過雙方神學辯論的範疇。

    但是這次的被道長一手煽動提前引發的教案卻朝著另一種方向而去了。它掀起的浪潮大大出乎了黃貞等人的意料。

    高玄這一天依然到完璧書坊來讀書──照例是看古今圖書集成,剛剛落座,喝下一口熱茶,正靜靜的坐著等汗水稍稍收干,忽然聽到常在聞喜堂外明間的幾個書生正在高談闊論,口沫橫飛。高玄原也不以為意:這幾個人平日裡經常在那裡爭論,扯些莫名其妙不知所云的東西。高玄大概知道他們都是陽明流的。

    但是今天他們談的內容卻和平日裡不同,說得似乎是泰西十字教的事。十字教在本地有廟,有幾個大鬍子的泰西和尚,本地頗有些縉紳和讀書人信奉,高玄也多多少少的聽人說過,但是一直所知甚少──也不怎麼關心。

    這會他聽到的內容卻都是帶「色」的──堪稱「很黃很暴力」,不由得豎起了耳朵。聽得有人在談十字教中的種種穢行,說得人津津有味,聽得人聚精會神,不時還有人在起鬨。

    高玄原本想靜心讀書,這會被他們胡扯的反而勾起了些許癢意。連書也瞧不下去了。不由得放下書,踱到廂房那邊。

    廂房裡討論的聲勢已經吸引了聞喜堂內的大多數儒生和士子,紛紛聚在外面,聽其中的人說話。

    只見廂房裡說得最起勁的是一個大餅臉,棗核腦袋的漢子,身材高大生著一雙炯炯有神的小眼睛,八字鬍,細脖大頭,膚色紅潤。看上去就不是個安分人。雖然穿著一身破爛的直綴,卻一點也不像個讀書人。

    高玄卻知道此人──此人名喚莊浩仁,原是本地的世家子,少時也讀過不少書,家道中落下來之後便混跡城中,成了一個「游手」。據說煉金燒銀──沒煉成倒把臉上的鬍子燎掉了一塊,後來又在秦樓楚館幫閒,給「瘦馬」們說過曲牌詞牌的格律,還給書坊的小說畫過春宮,當然也少不了聚眾打架之類的事情。總之,這是個典型的「斯文敗類」。

    莊浩仁雖然行止不端,但是肚子裡的學問繁雜,還通些醫術,又對王守仁的「心學」頗有心得,有閒暇餘興的時候也和人高談闊論一番。完璧書坊開張之後,莊浩仁不時也出入這裡讀書和與人扯淡。趙引弓對所有來看書的人一視同仁,只要他能遵守書坊內的秩序就可以。

    「……走,咱們去瞧瞧這十字教的牛黃狗寶去!」莊浩仁眼見著氣氛差不多了,振臂一呼,呼啦一下就把下面的聽眾都帶著跑了。他幾天前已經收了人的錢財,要他帶些士子書生到天水橋去與教會的人為難,把聲勢鬧大。

    莊浩仁對洋和尚沒什麼惡感,和信教的士民也沒什麼梁子,但是他既然收了人的銀子,當然得幹活,三下兩下把完璧書坊的書生們都煽動起來了──其中倒有一多半是去看熱鬧的,誰都想瞧瞧這禪宗和尚和泰西教士哪個更高明些。

    高玄也不由自主的隨著人群一起往天水橋而去。

    天水橋這邊,已經聚攏了許多人,除了一般的市民閒人,倒有許多都是讀書人打扮,也有些是和尚道士一類的人物,一個個都往裡走,想擠到教堂門前去看個熱鬧。

    高玄遠遠的就聽到有喧鬧的聲音。不時的還傳出哄笑聲和叫嚷聲,他不由自主加快腳步,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好不容易擠到前面,卻見教堂前聚集了一群方巾道袍的儒生和幾個和尚,大約有十數人之多,正在那裡吵吵嚷嚷,指指點點。教堂的照壁上貼著幾篇榜文,高玄儘量湊過去仔細的瞧,勉強可以出題目是《辨天初說》、《辨天二說》和《證妄說》。

    這三篇文章高玄沒有讀過,不過在張道長的暗中運作下,這三篇文章早就被印成揭帖,在城內大街小巷散發,以壯聲勢。黃貞、張湉等人雖不明就裡,以為是得道多助,愈發來了精神,每天到教堂門口叫陣,要教會方面出來辯論。

    然而杭州教會方面卻如歷史上採取的對策一樣,任你外面如何叫罵喊陣,我自巍然不動,安如泰山。來個不理不睬。瀰散照望,儀式如常舉行,到似乎熟視無睹一般。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1:34
第一百五十五節 愈演愈烈

     這種無動於衷的迴避態度,激怒了黃貞等人,加上這些天來忽然增加的圍觀人群,使得整個反教集團的情緒得到了很大的振奮。認為公理自在人心。越發來了勁頭,原本黃、張等人不過是到得教堂門口,送入辯書,在門前照壁張榜質詢就完事了。最近,乾脆就在教堂門口集會起來。聲討「泰西邪道」。

    高玄站在人群中,眼見著人愈來愈多,起初還以為是些閒人,結伴前來看熱鬧,但隨即就發覺不對。因為那些人一個個都顯得情緒激昂,氣勢洶洶,又是捋袖子,又是揮拳頭,嘴裡還不乾不淨地罵得頂兇:「邪道!你到底出來不出來?」

    「再不出來,我們可要砸門啦!」

    「喂,你們平日不是自命什麼謙謙君子,一天到晚說『我有罪』嗎?現在都出來領罪吧!」

    ……罵人的話愈來愈激烈刻薄,聲響也愈來愈大,黃貞在旁邊聽著,卻感到有點不知所措。因為情形很清楚,眼前這伙素未謀面的儒生和市民,是專為聲討、圍攻這泰西的十字教而來的。開始幾天看到來得人很多他還覺得興奮,但是最近他慢慢的感到奇怪:兩教之爭在這杭州城裡連朵浪花都算不上,為什麼人來得愈來愈多?許多人根本不是佛門子弟,連讀書人都不是。再看其中幾個上串下跳的人物,顯然是城裡的「燎鬼兒」。張師兄是正經的禪門弟子,受過戒的人,照理不會引用這些人出來撐場面,壯聲勢。

    「嗯,瞧他們的摸樣分明不懷好意。只不知是些什麼人?怎麼會找到這兒來?莫非背後有人指使?」這麼一想,黃貞頓時警覺起來,萬一有人乘著兩教相爭的機會,想在其中渾水摸魚,禪門的聲譽也要被大大的破壞。

    他正要去找張湉,忽然由於教會方面始終緊閉著門,不肯露面,那夥人已經越來越不耐煩。他們繼續大聲謾罵著,其中有一兩個乾脆走近前去,攥起拳頭,朝門上「咚咚咚咚」地猛力擂打起來。有人在人群中甚至呼喊起要衝進去砸爛的口號了。

    這時候,院子旁邊的一扇小門打開了,大約看見那夥人越鬧越厲害,才有一個胸前掛著十字架的老者,匆匆地而出,雙手合十說:「諸位,諸位,休要動粗,此地是教會聖地,清靜安修之所,諸位有什麼事,盡可請幾位入內相談,還望列位周全。」他說這話時態度十分恭謹,口氣也很平和。誰知那夥人不但沒有變得安靜一點,反而紛紛怒聲斥責起來:「妖人!你知道麼,我們今日來是要討妖的!」

    「清淨之地?虧你個數祖忘典的老貨還有臉說!這裡住著的都是海外的妖僧,分明是藏污納垢之所,還有何清淨可言!」

    「念你年老,速速滾開,休來撩撥我們,否則,連你這老骨頭也保不住!」

    ……各式各樣的呵斥、恐嚇、謾罵劈頭蓋臉地飛過去,把那位老者哄得目瞪口呆,臉色發灰,眼看招架不住,只得連劃著十字,垂頭喪氣地退了回去。

    目睹這種情形,一直隨著人來看高玄中有點生氣。因為不管怎麼說,對方言辭很客氣,再說十字教在杭州也沒聽說弄出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他正想著,那伙鬧事的人愈加得意忘形起來。他們大聲鼓噪著,使勁地跺著腳,一邊更猛烈地擂著教堂的大門。忽然,有人高叫一聲:「他再不開門,我們就砸,砸開它!」

    「對,砸!砸開它!」更多的人哄然應和。於是,他們開始擠擁著,一窩蜂地向門前擁去。

    倒是張、黃二人都覺得苗頭不對,雖然他們把天主教會斥為「妖」,但是這教會有很多朝廷中的大佬支持,特別是本地的縉紳中頗有信奉的。除了其教理在他們看來有「違反倫常」的地方之外,也沒什麼惡行。如今官府即沒有查封禁教之舉,他們沖砸教會勢必會遭到奉教縉紳的強烈反彈,退一步說,他們自命都是讀書人,講究的是「辨理」,理還沒辯清就這樣用上暴力手段未免勝之不武。

    眼見有人要動粗,反倒是他們大聲疾呼,要眾人安靜下來。但是這會的局面已經不是這幾個人能控制得住的了。莊浩仁這些都是得了銀子來鬧事的主,那裡肯聽幾個書生和尚的招呼,一個個摩拳擦掌的要大干一場。

    天水橋教堂裡,此刻以郭居靜、傅泛際為首的耶穌會教士和教中的熱心奉教人士正在討論對策。杭州教會中的兩大柱石先後去世之後,教會在杭州官府中的影響力大不如前。昨天他們已經派人到拿了片子到錢塘、仁和兩縣衙門去,請求衙門派衙役來彈壓,但是衙役現在一個都沒見到。反倒是不相干的閒人來了不少。顯然,有人是要乘機對教會不利。

    郭居靜、傅泛際倒頗為平靜──這樣的事情在他們的傳教生涯中見得多了,而且他們也早就做好殉教的準備,但是好不容易在杭州打開的教會基業就這樣毀於一旦又讓他們不甘心。

    在座的幾個奉教儒生也在紛紛提出對策,有人要去即刻告官的,也有人自告奮勇說應該到上海和嘉興去請徐家和孫家的人出面的,還有的對耶穌會士的不參與討論的說法表示質疑,認為這樣只會讓外面的人氣焰更盛。

    「神父,再這樣下去可不行了。」一個年輕的儒生急切的說道,「這些人在外面編排各種誣衊教會的謊言,如果我們不出面去澄清,只會讓大家以為是確有其事啊!」

    說著他從袖子裡取出一疊亂七八糟的揭帖,放到桌子上,滿臉悲憤的說道:「諸位請看!」他拿出來的,正是最近杭州站悄悄散發的黑材料。

    幾個人拿起了看了看,一個個或搖頭嘆息,或者憤憤不平。大家原本就對教士們的避戰感到憋氣,現在看到有人公然在造謠惑眾,煽動無知百姓,愈發感到憤懣。

    郭居靜剛想開口說什麼,忽然外面響起一陣呼喊,接著,兩個僕人跌跌撞撞地奔了進來,驚慌地說:「不好了,打、打進來了!」

    幾個奉教儒生都嚇了一跳,同時站了起來。有幾個面色煞白,但是摸樣還鎮定,有幾個卻幾乎站也站不住了。多數教徒對此毫無思想準備,不禁驚得倒退幾步,愕然地朝外張望。

    倒還是耶穌會士們拿得住陣腳,安撫眾人不要驚慌。

    話音未落,就聽外面乒乒乓乓地亂打亂砸起來,幾個聲音在狂叫:「踏平了他!」

    「叫他神氣!」

    「砸、砸!狠砸!」

    「先把各道門都堵上!」年輕的奉教儒生一面指揮教徒們將大門、二門都關閉堵上,一面請教士們到後面去避一避,這當兒,在教會裡的其他教徒們聽見響動,都紛紛從各個角落裡奔出來,有的人手裡還拿著隨手抓到的棍棒。上上下下轉眼間聚起了幾十人。當知道有人要沖砸教會的時候,一個個都現出吃驚、憤怒的神色。有人主張出去同對方拚個你死我活,哪怕殉教一死。

    正當他們議論紛紛,外面的大門卻轟隆一聲的發出了被撞開的聲響。

    一個儒生打扮的中年人提高嗓門喊道:「住手,住手!我們有話要說!」一連叫了幾聲,外面卻根本不理,相反,敲砸得更加瘋狂了。

    正在這時候有人來報,說完璧書坊的趙老爺派人來了。

    完璧書坊的趙老爺雖然不是信徒,但卻是「慕道者」,而且金立閣神父也是隨著他到杭州的,所以教會中人原本就對他十分信任。

    「快請!」

    來人是個精瘦的漢子,一身短打扮,他急匆匆的對著眾人行了個禮:

    「小人趙通!」他自報家門,「我家趙老爺聽說有人在外面圍攻教會,請諸位先去完璧書坊避一避!轎子都在後面巷子裡候著。」大約是怕他們不信,「我家老爺已經請了烏龍社裡的好漢佔住了後面護送眾位出去。」

    所謂烏龍社裡的好漢,是當時江南各地都有的以聚眾打架鬧事為目的的團夥,每個團夥都有幾十到上百號人,成分複雜:即有縉紳大戶家的浮浪子弟,也有一般的街面混混,甚至還摻雜著讀書人和小商人。

    對外情報局的黑龍會人員到達杭州之後不久,就以「烏龍社」的名義,搞了一個類似的外圍團夥,蒐羅了這麼一批人,專門用作為杭州站的外圍腿子,幹些不入流的勾當:充當打手、散發謠言都是他們的拿手好戲。

    去完璧書坊避一避倒不失為一個法子──起碼能暫時保證人身安全,但是這裡是教會在杭州的最大產業,一旦被人所破壞,損失是無法估量的。一干人都有些放不下。正在去留難定之間,郭居靜說道:「你們就去避一避吧。我就在這裡。」他畫了一個十字,用拉丁文喃喃的念起了祈禱經文。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1:36
第一百五十六節 朱宗元

     在最後一刻,官府總算派來了衙役,才把騷動制止下來。不過,經過這一場破壞,教會中已經是人心惶惶,黃貞、張湉等人也失了勁頭──原本光明正大的辯論變成了打砸事件,讓他們的在杭州城的輿論中失了不少分。加上地方官府對教會中的孫元化等官紳的勢力畢竟心有忌憚,鬧出這樣的事情來也不能全然沒個說法,便將黃貞訓誡一番,遞解回寧波去了。

    反教人士經此一出之後,元氣傷了不少。輿論也對他們不利起來:不但很多人對衝擊教會有所看法,而且市面又出現了許多反釋的揭帖,搞得反教人士灰頭土臉。張湉雖然又到教會遞交了《辨天三說》,亦是強弩之末,教會對此依舊不做任何回覆。一場風波也就漸漸的過去了。

    風波雖然過去,但是本時空這場提前爆發的教案卻給了當地的群眾文藝帶來了豐富的素材和想像力的來源。一時間各種曲藝說唱乃至小戲都有種種戲說的版本,直到雙方都動用了關係向官府去關說,錢塘仁和兩縣出動衙役抓了十幾個倒霉的藝人枷號的枷號,打板子的打板子,才把此風給壓制了下去對於暗中搗亂,煽風點火製造事端的杭州站來說,張道長略感不滿:儘管這次教案成功的打擊了天主教會和佛教勢力,這兩家受到的削弱都十分有限。教會儘管落下了「不敢辯論」的形象,但是其內部的團結似乎有所加強;至於釋教人士,受到這點打擊對其原有的影響來說不過是大象挨了一拳而已,連毫毛都損不了幾根。新道教如果想從其中得到好處,還差得很遠。張應宸發現,想傳教還是大搞「治病救人」的工作來得成效顯著。起碼,他在杭州城裡靠著行醫已經積累起了不小的名氣和人脈──想當年張角不就是靠著這個起家的麼?

    倒是趙引弓因為在這次教案中的「堅定表現」,成了杭州教會中的「中堅」。教會對其的態度更加升級:原本不過是看在耶穌會介紹信的面子上對他優禮有加,現在則乾脆是「自己人」的了。不僅郭居靜委託金立閣來完璧書坊致謝,杭州教會內的奉教縉紳們也紛紛遣人來致意,送來全貼和餽贈各種禮物。趙引弓也一一回禮:他的回禮是標準的秀才人情:臨高印刷的精裝版《教義問答》、《要經彙總》和《讚美詩選編》。全部選用三自的漢語版本,配套上拉丁文對照。印刷的非常精美。

    在這樣有利的條件下趙引弓便趁機提出,想在杭州當地搞個善堂之類的組織。希望教會中的縉紳能有所照應。

    辦理慈善事業,在中國古代社會中也是地方士紳承擔的社會職能之一--朝廷的救濟不但來得遲緩,而且層層盤剝,效率低下,往往受災的地方已經十室九空了,朝廷的救濟錢糧還在調集途中。有時候朝廷甚至根本不救濟或者僅僅是象徵性的撥一點錢糧。因而地方上的救濟大多是由士紳出面組織辦理的。

    經過了這次事件之後,教會也有心在下層百姓中博取好感,因而對趙引弓的提議一拍即合。雙方議定:由教會中的奉教縉紳出面給予名義,再幫忙籌集一些善款,趙引弓負責籌集善款和具體辦理,辦「慈惠堂」。

    舉辦慈善事業,雖然是地方士紳的一項正常活動,但是趙引弓這樣來了還不到半年的「外路人」搞這個是有很大風險的,現在有了地方縉紳出面,在官府方面就好辦多了。

    這一天,趙引弓正在私宅內處理事務──對外情報局的山海兩路佈局已經先後到位,作為杭州站的負責人,他要為到杭州布點的「萬有」和「潤世堂」做一些打開當地局面的工作──畢竟未來的工作需要山海兩路的大力支持才能運作正常。特別是潤世堂這樣的藥店,在藥業競爭非常激烈的杭州要站穩腳跟是要費一番手腳,而這種支持必須出自縉紳之手,這都有賴於趙引弓。

    正在忙碌間,集英來報:有一位姓朱的杭州教會人士來拜。

    「哦?」趙引弓最近接待了不少杭州教會的人士,一時間想不出來人是誰,拿過帖子一看才知道是朱宗元。

    「原來是他!」趙引弓想他來拜訪倒在意料之中,論及明末的奉教儒生,朱宗元堪稱是其中最狂熱的一個。他字維城,號古越,浙江鄞縣(寧波)人,但是經常在杭州活動。也是杭州教會中的活躍分子。

    「請他到外書房奉茶。」趙引弓說著,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和筆,站起來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奉華過來幫他理了理衣冠。

    朱宗元儘管年紀很輕,而且當時還沒有功名,但是此人少年信教,見道超拔,精通天文,「務在修德」,「欲正人心」,是個要熱情有熱情要理論有理論的宗教狂熱分子。著述了《答客問》和《拯世略說》兩部神學著作,在天主教中國史上有著重要的地位。

    這樣的人,在教會中當然很強的發言權,對於正要借重於教會力量的趙引弓來說是個不可怠慢的角色。

    乍見之下,趙引弓頗為驚訝他的年輕,原來他是1609年生人,1631年才不過23歲,也就是舊時空大學本科畢業生的年齡。

    雙方客套幾句之後,朱宗元先是謝了趙引弓在教案中的「護教義舉」,接著又循循善誘的勸說他受洗入教,好在最近這樣的話趙引弓已經聽了不少,自有一套推諉的方法,幾套太極打完,朱宗元眼見這「廣東舉人」依然不咸不淡,也不好意思再勸誡下去,便提起了正式來意。

    他從隨身的書箱裡取出一疊手稿。

    「趙兄請過目。」

    趙引弓接過書稿,粗粗一閱,吃了一驚:原來這正是教會史上有名的《答客問》。這部書通篇採用「客問於宗元曰」的一問一答式,思路條理十分清楚。全書大約可以分成十個部分。除了宣揚教義之外,還針對天主教在中國傳播與當時的社會、宗教和思維觀念產生的種種矛盾進行一一解說。其宗旨是:「當專一事奉天主」的信仰理念而寫成的闢佛、斥道、破迷、補儒的天主教辯答著作。

    趙引弓只知道此書是朱宗元所著,沒想到此人23歲就寫出了這部作品,也是奇人了。

    「朱兄大才!」趙引弓讚歎道。他已經猜出了朱得來意──十有是希望他當個贊助商印刷出版此書了。

    「不敢,」朱宗元對此也頗為得意。他的意圖果然是希望完璧書坊將此書刻印出版,「以正人心,以衛聖教」。

    「好說,好說。」趙引弓只一會就做出了決定:幫他印。即使完璧書坊不印,教會中的其他有錢士紳也會贊助此書出版。

    本時空的印刷業是沒有版權的概念的,自己的投資無非是印刷的費用,並不需要向朱宗元支付版稅或者稿費。

    缺點是此書過於小眾,恐怕不會有很多人購買。但是杭州教會經過這次風波,一定會增加宣傳力度,朱宗元的這部著作正符合了他們的需求。他可以向教會建議讓他們大批採購之後免費散發,這部分銷量是妥妥得跑不掉的……當下趙引弓滿口答應贊助此書的刻板發行,送走了大喜過望的朱宗元之後。他在書房裡轉了幾個圈子,叫來了目前為他打理完璧書坊的印刷事務的歸化民掌櫃古登寶。從他的名字就知道是元老所取。此人姓古是千真萬確的,他亦是雕版匠人出身,成為歸化民之後一直在臨高印刷廠工作,這次是周洞天專門派到杭州來專門負責管理完璧書坊的印刷車間。

    「幾天前我交給你的《辯天》三說和《證妄說》都謄清整理好了沒有?」

    「回老爺,都滕清楚了,正在校對。不日就可以製版了。」古登寶說道,「老爺,這次還是用石板麼?」

    「對,還是用石板。」趙引弓點點頭,將朱宗元的手稿交給他。

    「你再把這部書盡快謄清,準備付印。」趙引弓道,「還有我交給你的《辨學遺牘》,也要盡快校對完整。」

    《辨學遺牘》是教會發佈的傳教文獻,張湉所著的《證妄說》就是針對此書的。趙引弓其實是準備了一個「出版選題」,準備搞一個「叢書」。具體來說就是把此次杭州教案中涉及到的各種作品彙編整理成一部叢書出版。他估計著,經過這次大的風波,杭州,乃至整個江南的士林對這次事件都會用濃厚的興趣。這套書一出版就會有市場。當然,也得進行一番適當的營銷手段。趙引弓忽然想到,儘管把涉及教案的作品都列入了出版計畫,卻沒有一本全面介紹教案全過程的小冊子,未免讓人對教案的來龍去脈摸不清頭腦。

    「應該雇幾個沒原則的本地筆桿子,做做這種定製工作。」趙引弓暗自說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1:37
第一百五十七節 海天號

    在大海航行了二天之後,「海天」號來到了南澳島附近的海域。海天號張滿了白色的風帆,猶如一直海鷗,優雅的從海面上輕快的滑過。浪花飛濺、這裡最近一直天氣晴朗,海面上一碧如洗。幾片輕絮般的白雲,在遙遠的天際緩緩浮動著。五月的夕陽毫無遮擋地把絢爛的餘暉,盡情投向空曠寬闊的海面。海面上,浮現著綠色的島嶼。碧綠的浪頭一個接著一個,永不疲倦地拍擊著海岸,發出沉雷一般的可怕聲響。

    這裡就是南澳島。坐落在閩、粵、台三省交界海面,距離汕頭11.8海里,東距高雄160海里,北距廈門97海里,西南距香港180海里,地理位置十分優越。自古今來,南澳是東南沿海一帶通商的必經泊點和中轉站,早在明朝就已有「海上互市」的稱號。這裡不僅有過南宋小朝廷的足跡,也有當年倭寇的所謂「藏金地」。

    海天號來到這裡,當然不是為了挖掘藏金。「海天」號海軍的一艘偵查測繪船,擔負著收集沿海海況、地貌。測量港灣水深等一系列的情報工作。在進行遠距離作戰的時候,還充當領航船。

    海軍是一個燒錢的軍種。海天號就是一個鮮活的例子。在去年的珠江口戰役的時候,海天還是一艘百噸級別的廣船。現在,老「海天」已經變成了新「海天」──原海軍的「鎮海」號雙桅炮艦。鎮海號是穿越眾按照按照圖紙建造的第一艘歐洲式雙桅縱帆船。其藍本是歷史上著名的「美洲號」:排水量170噸,全長30米,寬7米,吃水深3米。

    這艘船的航海性能極好,即使在逆風中也可以搶風快速航行。不過對船員的操作技能也有一定的要求。它在順風大風中航行的時候能達到18節的高速,但是稍有不慎就會遭到傾覆。

    鎮海號從1629年下水開始,參與了幾乎元老院所有的軍事行動,還擔任了大量的護航、巡邏甚至運貨的任務。第二次反圍剿戰鬥結束之後,鎮海沒有參加珠江口作戰,擔任了一個階段的臨高-三亞的巡航運輸任務。

    第一次造船整備計畫開始之後不久,鎮海號在博鋪造船廠進入船塢進行修理和改造。除了對船體進行清理維護之外,進行硬帆改軟帆、船底包銅皮、安裝蒸汽動力系統和加裝無線電台的改裝。

    海軍對鎮海的使用還是比較滿意的,但是認為其作為遠洋戰艦噸位過小,火力也顯得不夠,因而最終決定將鎮海號改名為海天,取代舊廣船型的老海天號成為新得偵查勘探艦。

    新海天號拆除了船上的大多數武器裝備,以減輕重量。6門2磅的臼炮和2門70mm線膛炮被全部拆除──早期製造的70mm線膛火炮性能和生產工藝上有些缺陷,當時並未大規模投入生產,只製造了幾門試驗性的安裝在海軍艦船上,海軍艦艇上廣泛裝備的還是各種滑膛炮。林深河已經打了研發製造新一代火炮來替代這些早期火炮的報告。這種特殊口徑的火炮已經列入了淘汰的名錄。

    拆除所有的火炮之後,新「海天」號重新安裝了一門48磅滑膛加農炮和4挺「打字機」作為自衛火力。對付零星的海盜騷擾這些武器已經夠用了。

    海天號的任務是「偵查」,不需要對岸轟擊或者參加海戰,速度就是海天號的武器和盾牌。海天號不僅在使用風帆的時候優於本時空的傳統船帆,還安裝了蒸汽機-螺旋槳動力,必要的時候還可以開足馬力逃逸。

    這種船的優點還在於所需的水手很少,最低只需9人就能操縱,加上額外的蒸汽機動力的支持,使得需要的航海人員可以保持在較低的數量下,騰出足夠的空間用來佈置更為舒適的居住空間──為了確保執行偵查和技術支持工作的元老們能夠在海上生活相對愉快,對生活設施也進行了改造,最大程度上保證元老的在海上的生活質量。

    為了便於登陸和進入內河水域勘探,海天號還加裝了小艇掛架,攜帶划艇和小發艇。

    完成了改裝工作的海天號第一個任務就是從香港起航,勘探從香港到山東沿海的沿岸水文狀況和海上的安全狀況。

    新海天號的船長由一名元老海軍軍官李子平擔任。李子平和陳海陽一樣是前pla出身的轉業海軍軍官,受過正規軍校教育,有豐富航海工作及武器管理使用經驗,還到過庫茲涅佐夫海軍學院短期培訓過,接受過紅海軍精神的熏陶。

    李子平在d日之後當了一階段的漁民海軍,開著8154漁船在博鋪港外巡邏,保衛元老院。海軍部成立之後他拒絕了到海軍機關任職的任命,長期擔任海軍艦長,苦練各種帆船操縱和風帆海戰戰術,有了蒸汽機之後他又經常出入蒸汽機動力車間,掌握蒸汽機和鍋爐的特性。「掌握新裝備,苦練新戰術」,這就是他的口頭禪。這次出任新「海天」的艦長也是他自己的要求,他希望通過這次航行多積累一些未來戰區的直觀感覺──儘管他知道這個艦長的任命不會很久了,等1631改正式下水列入現役,他就要去接收新戰艦了。

    海天號在艦長的指揮下從香港起航沿著海岸線向北航行。此行的重點是勘探台灣的屏東、高雄一帶,隨後,還要考察江浙沿海和山東沿海地區。尋找有無能夠落腳。避風的港灣、小島,繪製出準確的海岸線──儘管他們手中有著詳細的海圖,但是海岸線的變遷在幾百里裡變遷太大了,與舊時空的海圖和地圖都有很大的差異,暗礁暗沙的分佈也有所不同,必須事先在海圖上進行修正。

    海天號的另一項任務是實地觀察海上航行的安全性。儘管在此之前,大波航運的船隻已經在浙江和香港之間航行過幾次,並未發生什麼危險──除了有幾次遭遇小股海盜的襲擊之外,不論是劉香還是鄭芝龍,都沒有發動過對大波航運的貨運航行的攔截。看來大圖書館歷史研究組的論斷是準確的:這些大海主們並沒有能力組織嚴密的海上封鎖網──他們的志向也不在於此。不論是劉香還是鄭芝龍,關心的都是壟斷對外貿易上。真正頻繁的在沿海地區實施搶劫的都是些中小股的海盜。

    海天號這次公然懸掛起了啟明星旗和海軍旗進行航行,目的是顯而易見的,看看傳說中的大海主們的海權意識到底強到什麼地步,他們履行自己願望的能力又有多強。

    「注意觀察海面!」李子平舉起望遠鏡,觀察著島嶼周圍的海域。海面上,星星點點的散落著漁帆──南澳島附近是優良的漁場,來這裡捕魚的漁船很多。但是他更關心的是劉香的船隻。

    劉香從珠江口撤走之後,一直沒有再在附近出現過。總參和對外情報處根據各方面的情報資料,進行了地圖推演,大致判定:如果劉老香脫離了珠江口的話,可能的所在位置從西往東:第一個是大亞灣,第二個是汕尾港的兩個半島中的一個,最後是東山縣三個港灣中的某一個。這三個大體位置之中,只有汕頭汕尾地區的南澳島最為理想。

    在本時空,汕頭市和汕尾市大部分還是一片灘塗,當地的客家漁民在這裡搭起巨大的捕魚陣,客家話叫「汕」,這兩個地名由此而來。

    如果一大股上萬人的海匪要找地方隱蔽的話,南澳島再再合適不過:島嶼的體量足夠──該島有130平方公里,島上有豐富的淡水和燃料。在舊時空有七萬多常住人口,只要能穩定的輸入糧食幾萬人的團夥在島上生活沒多少壓力。有港有灣,距離大陸不過12海里,輸入物資便利。而且陸地上是方圓幾百公里的山區,潮汕又是客家人地區,對於廣東社會來說消息相當閉塞。而且根據大圖書館的研判:劉老香很可能是出身潮汕地區的客家人。那麼到了南澳島等於就是回了老窩。不但安全上有保證,在獲取人員和物資補充上也十分方便。

    但是大圖書館的歷史資料組很快否決了這個可能性,南澳島在本時空是廣東協守副總兵陳廷的駐地,儘管明軍將領和大海主們多少都有勾結,但是他認為陳廷不至於公然收容幾萬人海盜大幫在他的駐地下過日子。這既不符合官場習慣,對其本人也有很大的威脅性。

    對外情報局派出的特務、海軍的偽裝偵查船,先後沿著海岸進行了一系列的偵查行動。最終判定汕尾-潮州地區才是劉香的老巢。但是他手下的大船基本不在這一海域。顯然,他的主力在其他地方。情報局判定為很可能是在福建-日本的航線上。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1:37
第一百五十八節 南澳島

     對外情報局判斷:劉老香和鄭芝龍之間的武裝衝突已經迫在眉睫,雙方全面開打只是個時間問題了。

    之所以下如此的判斷,是因為按照舊時空的歷史軌跡諸彩老和劉香都是離開廣東老窩找鄭芝龍開戰之後被擊潰消滅的,這之間還有封鎖澳門那件事,這些事扎堆說明並非偶然。

    情報局猜測:這些事件背後的真正原因是三十年戰爭導致歐洲需求萎縮。歐洲人將金錢用來花銷在軍費上,總體上導致東西方貿易中向亞洲輸出的白銀減少。商人們開始轉向尋求日本白銀的輸入。

    有很大可能劉、諸都是為了插足中日荷貿易而北上,澳門對大明的財政重要性下降──在明末沿海的海商混戰中,主戰場一直是福建沿海,而不是傳統外貿港口廣州。

    不久之前,明廷對澳門的封港命令已經正式下達到廣東方面,對外情報局綁架了高舜欽,去除了重返廣州的一個重大阻礙,但是封鎖澳門事件依據其慣性依然發生了。說明在這上面,歷史依然是按照正常的軌跡在運行,不過穿越眾的加入使得局面變得更為複雜,而劉香集團面臨的處境也更加困難。

    劉香集團果斷的放棄珠江口的地盤,揮師北上,其目的顯然不完全是為了害怕澳洲人的海軍力量,更多的還是為了爭奪商業貿易。繼續盤踞貿易價值已經大為下降的珠江口,與勢頭兇猛的「髡賊」硬碰硬的決戰,顯然是不符合商業利益的。畢竟福建的中日荷貿易才是最大的肥肉。

    海軍在珠江口戰役結束之後在香港島組建了香港支隊,除了保衛珠江口海域的航行安全之外,另一個重要目的就是以此為基地出發壓制劉老香集團在大亞灣的活動,迫使其無法南下。

    海軍在第一期造船整備計畫開展期間,開展了「香港周邊鞏固作戰」,石志奇和樂琳在香港周邊開展了一系列的小規模作戰,清理當地的小股海盜,壓制當地宗族大姓。特別是對香港島的東部,聖女灣(維多利亞海灣)西部和將軍澳一帶進行了重點的清剿。將實際控制線推進到了九龍半島背面的沙田、鹽田、大鵬灣、清水灣一線,同時將海上巡邏區擴大到了大亞灣,初步控制了周邊的鹽場和水稻產區。

    在實施這一鞏固作戰行動期間,海軍派遣2艘8154級巡洋艦、4個特務艇中隊和桿雷艇大隊前往香港島駐泊,做好一旦劉香大舉反攻就在聖女灣或者大亞灣展開海上決戰。

    但是劉香並未出動,甚至完全沒有與海軍的正面接觸的例子。加上情報人員蒐集到的其主力不在汕尾潮州地區情報都說明了這似乎印證了情報局的判斷。

    「每人五十個伏地挺身!動作要快!」一個穿著迷彩服,幾乎是方形軀體的壯漢吼叫著。他戴著臨高產的本尼帽,脖子很粗,顯得身體粗壯。十來個同樣穿著迷彩服,留著鍋蓋頭的士兵正在顛簸的甲板上快速的做著俯臥撐。

    「動作要快!慢騰騰的就像個娘們!」在士兵們周圍如同食人生番般不斷吼叫的正是特偵司令部三亞分隊的分隊長錢水協。三亞分隊是特偵司令部開展海訓最早,也是成績最好的分隊,所以被選中參加發動機行動。分隊首先抽出一部分人參與海天號的北上偵查任務。

    特偵隊的主要任務是護送勘探隊登岸的勘探測繪工作,有必要的時候也會進行一些襲擾、伏擊和暗殺等武力偵搜行動,以測試各敵對勢力的戒備狀況和作戰能力。

    李子平看著錢水協肩上時刻不離身的vz68衝鋒槍,不由得慨嘆元老院對特偵隊真是不惜工本。就說在武器配置上,特偵隊始終是第一流的配置,用得都是舊時空的產品。過去使用的20發彈夾的sks-d半自動步槍因為長度長,不適合偵查作戰,自從有了蘭度的武器之後已經全部撤裝,換成了使用0.22lr子彈mgv-176衝鋒槍和mb77b1突擊步槍,另有士兵裝備了帶瞄準鏡的拴動步槍作為狙擊用。就算按照舊時空的標準也可謂是武裝到了牙齒。

    作為海軍的一員,李子平對特偵隊將如何發揮他們的作用頗感興趣。他記得海軍同仁裡轉到對外情報局去的許可,他曾經鼓吹過海軍應該有自己的情報系統和武力偵搜隊。

    「島上有煙火信號!」瞭望員喊道。

    「注意觀察敵情。」李子平說道,又一次舉起瞭望遠鏡。

    瞭望員沒有觀察到海面上有任何敵意船隻,但是當他們靠近南澳島的時候,從島上冒出了更多明顯的煙跡。顯然,明軍已經注意到他們的到來,開始進行全面警報。

    「注意戒備。」李子平放下望遠鏡,命令道,「右舵14度,航向229。」

    「右舵14度,航向229。」舵手拉著調子重複著命令。

    海天號的船頭緩緩的傾斜過來,船帆鼓動著,藍色的啟明星旗在海風中飄揚,海天號在李子平的指揮下直向南澳島駛去,李子平準備測試下南澳島上的明軍有多少戒備,會做何種反應。另外,遠程勘探隊的勘探人員也需要對南澳島周邊進行一番水文地理方面的勘探,特別是要對地圖海圖進行修正。

    「擊鼓備戰海天號上立刻響起了「備戰」的擊鼓聲。表示戰鬥已經迫在眉睫了。

    「航海長!你來領航!」李子平命令。任福自從諸彩老徹底敗亡之後,就改投了澳洲人,經過一段時間的教育之後成了識時務者,加入了海軍。他長期在閩粵海面活動,對南澳島附近的地形海況比他們熟悉多了。

    「明白!」任福大聲回應道。

    海天號在任福的指揮下漸漸逼近南澳島,這一舉動顯然引發了島上的更高級別的警戒,有更多的煙跡從南澳島和附近的島嶼上升了起來,明軍的人馬很可能正依靠這一信號進行著調動。

    他命令:「立刻報告鍋爐氣壓!」

    一名傳令兵立刻打開通話管的蓋子,大聲的向輪機艙傳達著命令。

    「氣壓正常!」

    「準備升壓!」他下了命令。蒸汽機動力的最大缺點就是動力系統的反應太慢。為了做好一旦有問題就要溜走的準備,從這會就要開始增高鍋爐氣壓。

    海天號在任福的指揮下,開始環繞整個南澳島航行。隨船的測繪員們觀察海岸的形狀,在港灣勘探水深和航道。任福對這一帶的海岸、島嶼和暗礁都很熟悉。儘管海面上風浪不小,但是在任福的指揮下,海天號還是順利的環繞全島航行了一週。

    在整個勘探過程中,李子平注意到島上有一些人在沿岸探頭探腦,但是沒有成規模的武裝人員出現,海天號附近的船隻多了起來──其中肯定有若干明軍水師船隻。他們顯然是在戒備自己。

    從對方的反應看,明軍顯然對他們有著很強的戒備,但是顯然不準備與穿越眾為敵。甚至連成建制的部隊都沒有開出來。李子平估計此時自己就算要登陸,對方多半也會堅守堡寨不出──反正誰都看得出一艘船是沒法佔領整個南澳島的。

    「怎麼,怎麼?要開打了。」甲板上冒出了一個人,身穿迷彩服,頭戴鋼盔,挎著個槍套,正是遠程勘探隊的柳正。他這次帶了一支勘探測繪隊伍隨海天號北上,一路執行測繪勘探任務。

    「還沒有。」李子平說道,「看起來明軍沒有和我們開戰的意思,只不過是防備我們有所企圖。」

    「要是將南澳島佔領下來,就是一個很合適的中轉據點了。」李子平說。

    柳正對當兵打仗的遊戲也很有興趣。剛出航的時候他有些暈船──他還沒坐過這麼小的船隻。這會適應之後一直在甲板上興致勃勃的觀察著南澳島周邊的環境,不時還指導那些歸化民學員的勘探測繪工作。

    「這島上的的農業開發相當不錯,人口不會少得。」柳正說,「乾脆直接把這島佔下來,我估計也能得個一萬多人口。」

    除了充當中轉站之外,僅僅這個島嶼上就有二三萬軍民,比海南島的人口密度要高出不少來。是一個很不錯的勞動力和兵員來源地。當地的客家人素以吃苦耐勞著稱,而且歷史上潮州汕頭地區的客家水勇就以驍勇善戰出名。只要能有效的打破地域隔閡,就是元老院治下有用的人力資源。

    「人力資源要是能滾動式的開發就好了。」李子平想:如果手裡有足夠的兵力,直接佔領南澳島,摧毀陳廷的軍隊。就可以從島上的人力中招募出足夠的兵力來往下一個島嶼進行開發了。這在亂世是軍閥和草頭王們常用的手段:徹底摧毀城鎮和鄉村,迫使所有人都跟他們走,很快就能滾雪球一般的裹挾起大量的軍隊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1:38
第一百五十九節 巡遊島上

    海天號的環島航行引起了南澳軍民的極大恐慌,隨著烽燧上的報警黑煙的升起,全島的各個烽燧一個接一個的點燃了。接著,附近島嶼的烽燧,乃至韓江口附近的海岸烽燧也燃起了黑煙。

    各處的衛所、堡寨紛紛關閉城門,兵丁、鄉勇們全副武裝的爬上城牆,惶恐的望著海上──髡賊入境的警報已經全面響了起來。

    對於最近突然在廣東崛起的髡賊,無論官兵還是縉紳、百姓都懷懷著異樣的恐懼。自從廣東官軍在瓊州潰敗,幾乎全軍覆沒的消息斷斷續續的傳開之後,髡賊的恐怖程度已經遠遠在最近十幾年來鬧得紛紛擾擾的海盜了。而他們在珠江口一帶作戰的事蹟也被人渲染得十分恐怖。

    現在,居然有一艘掛著髡賊旗號的澳洲船出現,其心理震動亦就可想而知了。

    儘管來船隻有一艘,儘管來船還不到二百噸,但是週遭所有的城寨和村落全部做好了防禦的準備。

    但是,沒有一艘官軍的戰船出來迎戰或者攔截。陳廷知道髡賊水師的厲害──湯允文在瓊州的海口二次敗北和許廷發在珠江上的慘敗,陳廷瞭解的一清二楚,他才不願意冒這個風險。

    何如賓在瓊州戰敗之後,雖然有廣東官場為他竭力遮掩,還是被朝廷追究責任,革去官職,失去了兵權和俸祿,現在閒居在家,淪為「廢將」。至於其他在征瓊戰鬥中倖免於難的將領們也受到了大小不一的處分。湯允文雖然處分不重,依然當他的瓊州參將,但是聽人說他已經是足不出海口所城,軍令亦不出海口所城了。

    陳廷已經和劉香暗中有了互不侵犯的約定,雙方儘管相距甚近,但是彼此相安無事。最近他得到塘報,劉老香的主力已經北上福建去和鄭芝龍一爭高下,南澳周圍的局勢相對安靜,在此局面下他更不願意輕啟戰端──再者也毫無勝算。

    一根根黑色的煙柱遠遠近近的升起,讓錢水協覺得很是興奮──這種被人恐懼的滋味很是不錯。可惜此行的目的並不在南澳島,就此滅掉陳廷對元老院來說也沒什麼意義,官兵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更為溫和的合作夥伴,他們目前和元老院沒有對立,主觀能動性不強,不會消耗力氣來和元老院為敵。留著陳廷所部還是牽制劉香和鄭芝龍集團的一顆閒子。

    「不知道劉香躲到哪裡去了。」錢水協有些遺憾──儘管他也知道光靠海天號本身根本不可能對劉香集團形成致命的打擊,但是內心深處還是很希望在海上幹一仗,給小夥子們開開葷。三亞分隊到目前為止還沒執行過什麼像樣的作戰,最多的作戰行動是進入黎區對當地「不友好」的黎侗展開懲罰性的討伐,基本上就是打個伏擊和遠程狙擊之類的戰鬥。錢水協認為這樣的戰鬥烈度太低,不能鍛鍊隊伍。

    李子平看到所過之處船隻和百姓紛紛迴避,知道明軍不準備出來作戰,當即命令任福將船駛到一處海灣下錨,放下小艇送特偵隊和勘探隊上岸進行一次勘探行動。

    任福選擇的是南澳島的南部的一個海灣,名叫煙墩灣。這裡距北面的明軍駐防地大約有5~6公里。海灣邊有一處村落,海天號一靠近,村裡的人就扶老攜幼的紛紛逃走。李子平也不以為意──他到這裡來不是搞民事宣傳的。

    行動本身非常的大膽,因為整個登陸隊伍才不過二十個人,島上隨時可以出動的明軍和鄉勇至少也有幾千人。萬一給包了餃子就得靠著火器的威力強行突圍了,很可能會落下幾個傷亡的,但是錢水協認為這一可能性極小──根據情報,陳廷無意和澳洲人發生武裝衝突。

    「注意保持聯繫。保持無線電暢通。」李子平叮囑道,又對柳正說,「老柳,你帶著隊員在岸邊轉轉吧,深入內地是偵察兵的事……」

    「我可是資深驢友,你信不過我的戰鬥力?」柳正不滿。他已經全副武裝,背上了儀器和裝備。把自己的glock17插入腋下的槍套,拍了拍,「你放心好了,我和我手下這幾個,雖然打槍殺人的本事不行,但是走路爬山游泳的本事不會比偵察兵差。就算不能當助力,也不至於成為錢水協的累贅。」

    最終勘探隊終於一起出發了。雙方約定如無意外雙方在第二天上午十點在前江灣會和。海天號入夜後不便在沿岸停泊。

    這支不到二十人的遠征隊登上了島嶼,漁村裡已經空蕩蕩的沒有人跡。柳正根據地圖,認為這裡很可能就是澳前村。

    「要是趙引弓他們在這裡,又要鬧出一則祭皇帝的把戲了。」柳正笑著說道,「當年南宋小朝廷也在這裡待過。」

    「真有這回事?」錢水協對此很有興趣。

    「是,我是在準備這次勘探的時候看到的大圖書館的背景資料。」柳正津津有味的說道。

    1276年5月,因元兵進迫,陸秀夫和張世忠等護宋少帝退經南澳,曾經駐蹕澳前村。據說當時在這裡挖掘了供皇帝、大臣和將士兵馬飲用的「龍井」、「虎井」、「馬井」的三口宋井。

    他們在澳前村外的海灘上果然發現了一口石板欄的水井。距離海灘很近。柳正嘗了嘗裡面的水──是淡水。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宋井了。他們在澳前村附近還發現了一些較大建築的基礎,很可能是當初「海上行在」的臨時駐蹕之地。據說在澳前村附近還有當初南宋朝廷留下的金銀財寶,不過柳正認為都是無稽之談。

    澳前村沒什麼特殊之處,偵察分隊很快就離開了這裡,開始向島的東北面行進。南澳島的西部是山地,到21世紀還是森林公園,人口和城鎮主要集中在島嶼的東部地區,副總兵駐地也設在東北部。

    偵察隊在島上活動了整整24小時,期間幾乎踏遍了島嶼的整個東部地區,途徑的村寨堡壘的守軍和鄉勇各自閉寨嚴守,並無一人出戰,整個南澳島上呈現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死寂,幾乎所有的活動都停止了下來。

    錢水協在島上的村落裡除了遇到一些老人之外,沒有遇到其他人──幾乎所有人都躲到了堡寨裡,鄉勇和士兵們枕戈待旦,日夜瞭望。監視著牆外的曠野、村鎮和田地。他們中的大部分都沒有見到傳說中的髡賊是什麼摸樣。多數情況下,身穿迷彩的偵察兵們就算到了他們的眼皮底下,也難以被發現。

    南澳島地處粵東海面,位於高雄-廈門-香港三大港口的中心點,瀕臨西太平洋國際主航線。元老院對它有濃厚的興趣,將其列入「珍珠鏈」也就不足為奇了。這裡的煙墩灣、長山灣和竹棲肚等多處具備興建深水港,闢建萬噸級碼頭的條件,是個理想的海上航運的中繼站。

    此地的風能資源十分豐富,年平均風速達倒8.54米/秒,有效風速時數達7000多小時。島上風力發電總裝機容量可達20萬千瓦。在舊時空就有亞洲第一島嶼風電場的頭銜。雖然穿越眾現在無力靠風能發電,但是風能依然是很不錯的利用對象。

    偵察兵們一直抵達南澳副總兵的駐地附近,在對營寨。港灣進行了實地測繪和拍攝之後,錢水協認為這裡的駐軍大約有三千人,港灣內和海灘上的戰船有40~50艘,岸上設有炮台和堅固的城寨。顯然這是官軍在整個潮汕地區海防的主要支撐點。如果他們願意積極作戰的話,對未來的發動機行動將會是一個威脅。

    不過,錢水協認為他們對發動機行動不會有什麼阻礙──對方顯然沒什麼鬥志,只求自保。這次陸地偵查簡直成了南澳島上的遠足。特偵隊自始自終也沒有機會打開武器的保險。錢水協對島上軍民如此的淡定覺得有些難以理解──當然,特偵隊也沒幹什麼天怒人怨的壞事:沒燒房子沒搶雞鴨,更沒調戲婦女。官兵和鄉勇們就這樣目送著他們在島上的巡遊,用煙火信號傳遞著他們的行蹤,但是始終沒有人出來應戰。

    按照預定的偵查路線行進一番之後,於第二天提前抵達了前江灣,和海天號順利匯合。海天號隨即又對汕尾地區和潮州地區的海灣進行了偵查。期間和當地的半漁半匪的漁民發生了衝突──他們的消息相對閉塞,沒聽說過澳洲人的厲害,白白的當了海天號的練兵對象。

    海天號隨即轉舵前往高雄。從這裡往高雄,海路航程不過160海里,海天號的平均航速大約在7節,24小時之後他們就已經抵達了「打狗」──高雄海域。

    高雄在明代以前,還是一個瀉湖,此地居住著所謂的平埔族的分支馬道卡族群。這些「族群」基本屬於南島語系,經濟文化水平很低。人口亦很少。經常受到中國海盜和倭寇的侵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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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節 從大員到打狗

    據說當地的原住民為了躲避外來侵擾和內部的爭鬥,就在村落附近大量的種植刺竹來保護村莊,而刺竹的土語發音是「打狗」。高雄的舊稱「打狗」或者「打鼓」就是來自這一當地土語。

    至於高雄這個稱呼,是日佔時期日本人根據「打狗」的日語發音而創製的。無論字音字意都文雅了許多,就成了正式的名稱。正如基隆取代了雞籠,高雄也就取代了打狗。

    任福曾經到過大員,但是沒有去過高雄,但是他知道「打狗」距離大員並不太遠。所以他走得是一條先到大員外海,然後沿著海岸線南下到高雄的最穩妥路線。

    以海軍的導航水平,從南澳島直航高雄並無難度,不需要採用這種迂迴的沿岸式航行路線,但是李子平很想看看荷蘭人在大員的設防狀況。

    他已經從對外情報局那裡得到了荷蘭人在大員的防禦設施的草圖和大概的兵力估算。此時的大員港還沒有後來的鄭成功收復台灣的時候那樣的全面防禦體系,充其量只是一座設防的武裝商館。荷蘭人在大員的全部常住人員不會超過三百名。

    事實證明對外情報局的估算是準確的,海天號經過大員港時候,荷蘭人的城堡還不見蹤影,只有幾座較大的建築物散佈在海灣旁。海灣裡只停泊著三艘歐洲式樣的船隻,噸位從幾十噸的小船到一二百噸不等。考慮到舊時空鄭功成來攻打這裡的時候荷蘭人也只有三艘船能迎敵,顯然這就是他們在台灣的常備海上力量了。

    荷蘭人在1633年之前在台灣的力量相當的薄弱。出城30公里就已經沒有威懾力了。土著人對荷蘭人並不買賬。1630年的時候東印度公司在台灣的商館因為貿易不足,外面又有土著人的不斷侵擾一度考慮過放棄此地。

    讓鄭成功啃了大半年的熱蘭遮城堡是到1633年才建成的,按照當時的東亞標準來說是非常堅固的一座城堡,花費了東印度公司的巨款。事實上熱蘭遮城堡的防禦體系被證明在相當有效的。李子平從高倍望遠鏡中看到荷蘭商館附近似乎正在進行大規模的工程建設,有很多工人,還有不少建築材料堆積著。按照記載1631~1632年間,東印度公司在這裡進行了大規模的擴建。

    如果要攻克大員1631正是時機,不少人都主張在1631年年底的颱風季節結束之後立刻撕毀貿易協定,一舉攻佔大員。但是與荷蘭人的貿易協定帶來的收益相比,區區一個大員並不在執委會的心上。大員港的地位,充其量不過是另一個澳門──甚至還遠遠不如。以伏波軍現有的攻城火力,想什麼時候佔領就可以什麼時候佔領。荷蘭人和他們的奴僕、僱傭兵們在台灣是一群「孤零零的外來人」,身邊只有心懷叵測的土著和根本靠不住的大陸移民。穿越眾可以很輕鬆的將他們連根拔起──就好像鄭成功曾經在台灣做過的。

    荷蘭人在此也無力屯駐大型船隻:大員的港口出入口處較淺.只能讓吃水小於三米的船自由出入,吃水三到五米間的船必須在漲潮時出入,吃水大於五米的船隻能停在港外,由駁船裝卸。這幾乎使得超過200噸的船隻都無法在大員港內錨泊。荷蘭派往台灣的船隻普遍較小,很大程度上是受當地港口的限制。

    總得來說,大員不是一個合適的貿易港口,而整個台灣島能夠稱得上真正的天然良港的幾乎沒有,不管是高雄還是基隆,都是經過大規模的人工改建的結果。

    海天號逼近大員的時候,在荷蘭商館上空曾經突然冒出了一股白煙,接著遠遠的傳來了炮響。這是警告還是問詢李子平無從知曉,但是他從望遠鏡中已經大致確認了對外情報局的資料。大員的荷蘭人絕不會是阻礙發動機行動的潛在絆腳石──他們的實力實在太小了。一艘901級型就足夠橫掃大員的東印度公司海軍力量。

    離開大員沿著海岸線行駛,不到幾個小時功夫,海天號就來到了高雄外海,這裡有大量的海濱的瀉湖,在21世紀已經幾乎完全消失了,不是淤塞成陸就是改造成了港口。在21世紀的時空,高雄是台灣的第二人口密集區,即使是農村也普遍呈現出城市化的外觀,但是此時此地,海濱異常的荒蕪,幾乎完全不見人煙。相比之大員附近的海岸線,多少還能見到一些零星的土著村社和福建移民的村莊。

    荒涼有荒涼的好處,起碼不用使用什麼手腕奪取土地了。李子平長在紅旗下,小時候到處都是對殖民者猛批判,長大了耳渲目染的全是普世言論,對用各種巧取豪奪對付土著──按照「政治正確」的說法應該叫原住民--巧取豪奪的掠奪土地和資源多少有點愧疚心理,屬於不是很放得開的那類。

    海天在任福的領航下緩慢航行著。接著李子平根據海圖和經緯度發現了左營。這個舊時空台灣海軍的基地此時還是一個瀉湖港,名叫「萬丹」,福建沿海的漁民有時候會將漁船停泊在這裡避風。除此之外不要說大型船隻,就算是海天號都得到滿朝的時候才能進入。

    「打狗山!」任福喊了一聲。李子平隨即朝著岸上望去,果然不遠處的海岸線上有一座小山矗立著,這座小山平淡無奇,長滿了亞熱帶植被,鬱鬱蔥蔥。

    「測算海拔高度。」李子平喊了一聲,甲板上正在實習的海軍士官生和勘探隊員立刻對打狗山進行了一番觀測和計算,得出結論是海拔330.04米。

    看到打狗山,打狗港也就在眼前了。打狗港是一個瀉湖港。長長的瀉湖由一道天然的沙洲與外海隔開,長幾乎10公里,瀉湖的寬度幾乎有1.5公里寬。在沿岸的港灣之中,此地的停泊條件最佳,漁民們就經常在這裡停船。

    但是對於大型海船來說,打狗港的停泊條件並不很好。由於瀉湖很淺,所以大型船隻只能停泊在港外的外端部分,錨地面積很小。在舊時空荷蘭人也曾經在這裡修建過港口,但是很少使用。

    進入打狗港是件很危險的事情,對沒有機動力,靠風帆潮流推動,船舵保持方向的大型帆船來說尤其危險。它只有一個狹窄的出入口,兩邊是岩石礁岸,港口的寬度只有60米。儘管海天號有螺旋槳,但是李子平對水下情況不太放心,而任福也建議謹慎行事──打狗港水下有一道經常運動的沙洲,萬一擦到了擱淺就麻煩了。這裡的潮水每天只有一次,而且潮高不到一米。擱淺船隻很難脫困。

    最後採用了最穩妥的方法,由海天號放下一艘划艇,用划艇邊測量水深,邊牽引海天號進入打狗港,選擇了一塊水深合適的地點下錨。

    李子平又算測又是看海圖,最後認為他們目前的停泊地大概就是高雄的小港區,此地舊名「港仔墘」,荷蘭人在高雄建立的港口就在這裡。但是這會,荷蘭人自己正被熱蘭遮附近四大社搞得灰頭土臉,根本無力到這裡來修港口。

    錢水協和他的分隊再一次的充當了登陸的急先鋒。任福提醒他要小心。這裡的土人很不好相與。福建漁民和沿海的海盜們到此地避風或者取水砍柴的,有時候會和他們發生衝突,往往吃虧死人。

    過去諸彩老手下的曾經有幾條船因為取淡水到過打狗,結果和當地的「打狗野人」衝突,死傷了幾十人。幾乎是狼狽而逃。

    在打狗港附近活動的所謂的「打狗野人」,現代一般認為他們就是當地的平埔族的一支。

    「聽他們說那伙土人勢力不小,很能打仗。最喜歡砍人的腦袋回去,一個個掛在村裡以為戰功。」任福說道,「請首長小心。」

    錢水協點點頭:「不礙事,我們會很小心的。」

    他當即指揮士兵們登上划艇,除了武器還帶了二條狗──這是楊寶貴當初帶來的六條種犬的後裔。在楊寶貴的調教下都成了訓練有素的工作犬,用來充當尖兵和警戒哨非常有用。

    李子平說道:「要是遇到土人,儘量和平溝通。避免發生武裝衝突。」

    錢水協心裡不以為然,但是表面上的表示同意。

    「放心好了,我們可不是殺人放火的歐洲殖民者,我們講究的是和諧共處,共同開發……」

    柳正笑道:「共同開發個屁。直接搶過來不就是了?和這些南島來的野蠻人講什麼和諧!」說著他做了一個「砍頭」的動作,「不願意的直接咔嚓。」

    錢水協搖頭:「只有一種共同開發的模式:我們當老闆,他們當打工仔的共同開發。」

    幾個人一起大笑,把任福弄得莫名其妙。只好陪著乾笑了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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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節 打狗山上

     錢水協一直到看著隊裡兩條軍犬被專用的兜袋小心的吊放到小艇上,才向李子平敬了個禮,戴上鋼盔從網梯上爬下船去。他的隨身勤務兵跟著他下去了──錢水協因為有老婆的關係,沒敢明目張膽的搞個女勤務兵在身邊,只好正常手續選了個手腳麻利,能洗衣做飯的十六歲小夥子當勤務兵。這小夥子原是廣東的逃奴,所謂「伶俐不過老公」,本時空當奴才的人伶俐勁頭都不差。錢水協被伺候的舒舒服服的,對他印象很好,就給他取了個名錢德勒。

    錢德勒屬於契約奴身份的歸化民,姓什麼叫什麼是無權自己選擇的。一般來說都採用本姓+淨化營取名的方式命名。如果在表冊上顯示目前某個姓氏過多還會被改姓。但是一旦獲得了某個元老的青睞,成了養子女、徒弟、貼身侍從或者勤務兵,就可以得到元老的賜姓,這對歸化民來說是莫大的榮榮譽,辦公廳也承認這種做法,並且發給相應的賜姓證書。

    錢德勒雖然是勤務兵,卻也是特偵隊的正式隊員,訓練成績不差。他背著錢水協裝得滿滿的大型野戰背包,身形靈活的從網子上爬了下去。特偵隊因為訓練強度很大,又處於24小時戰備狀態,所以伙食標準一貫很高,最近更是調整到和元老一個標準,不但保證頓頓有魚吃,最為匱乏的油脂也能每天保證。所以在體能上都高出普通的歸化民一大截。

    「到齊了沒有?」

    「全體都有!」士官向他報告。

    錢水協將一隻手高高舉起又收回,連續三下:「出發!」他大聲命令道。

    划艇上的水兵們立刻扳動船槳,划艇緩緩的朝著岸邊駛去,從海天號上一共放下了二艘划艇,一艘裝得是登陸勘探隊的十五名隊員,一艘是海兵,他們帶著一挺打字機,作為在瀉湖內的火力點,必要的時候可以直接掩護登陸隊員。

    李子平命令船上的火炮和打字機全部進入戒備,一旦遇到敵人的襲擊就開火掩護登陸分隊。

    他們很快就在一處匯入港灣的較大的淡水河流的河口附近登陸了。儘管海天號本次不準備在這裡建立永久性營地,但是勘探隊和特偵隊準備對附近進行二三天的偵查勘探活動,必須在有淡水的地方建立一個臨時性營地。

    海岸上異常的荒涼,沙灘上空蕩蕩的,沿海沒有一處村落一幢房屋。但是從沙灘上蛛絲馬跡的殘留物痕跡,他看得出經常有人到海邊和瀉湖邊來活動。顯然平埔族的土人距離海邊並非很遠。他們之所以不住在海邊是為了防止海盜的襲擊。

    海兵們開始著手在河口建立一個簡陋的營地,錢水協帶著隊伍沿著河流向內陸前進──他的首要任務是登上打狗山,居高臨下的觀察下四周的環境,讓柳正帶領的勘探隊員們繪製一幅打狗港附近的大致地形圖。這裡以後將成為穿越集團的一個新基地。吳南海的農委會早就對能夠成片大規模開發的台南平原垂涎三尺了。

    深入內地,除了有小片的樹林之外,到處是深深的草莽和灌木,現在又是接近夏季,正是草木最為茂密的時候,不但道路難行,而且蚊蟲很多。人一走動就能驚動起煙霧一般的各種蚊蟲。柳正是資深驢友,知道此類地貌的中蟲子的厲害,而且台灣素來有瘧疾的危害,因而所有參加登陸勘探隊的隊員都是全身包裹嚴密,腳穿高幫帆布靴,頭戴有防蚊罩的寬邊帽。

    穿戴了這副行頭當然行走不便,加上草深林茂,中午登陸之後直到下午四點多勘探隊才爬上了打狗山的主峰。

    儘管沿路的景象荒蕪,但是他們一路行來,還是看到了許多人類活動的痕跡:草莽中有依稀可辨的道路,有曾經開墾過的田地的痕跡,在打狗山下,他們還發現了已經完全坍塌湮沒的土著居民點的痕跡。顯然這裡曾經有過居民居住,而且人數不少。柳正根據他們發現的居民點規模和田地的痕跡,認為這裡至少曾經有過四五百人的土著居住。

    這些土著去哪裡了呢?一般認為他們是在嘉靖年間被海盜林道乾所攻殺,全社遷徙到了地處內陸的「阿猴林」去了。但是對外情報局給出的資料和任福的口述都表明,這些土著應該還在距離沿海不遠的地方,而不是深入內陸。因此登陸到高雄的移民勢必會和當地的平埔族發生衝突。

    打狗山的海拔有300多米,配合他們的高倍望遠鏡。足夠看清附近十多平方公里的地貌。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廣袤的高雄平原,儘管視野之中的內陸平原基本上是荒蕪的草莽和叢林,但是不時的還是能看到一些簡陋的村落和周圍開墾出來的水田。

    「這裡的土著還是不少的。」柳正皺著眉說道,「最好一次就清理乾淨,不然以後衝突起來很麻煩……」

    錢水協沒有說話,勘探隊員正把發現的居民點一一標記在地圖上,從發現的居民點數量和規模來看,傳說中的「搭加里揚」社群至少有二千多人口。荷蘭人記載他們一次可以出動四五百武裝人員。

    以台灣當時的土著群落分佈來看,搭加里揚社群是個不遜於台南的新港社的大社,歷史上他們一直和新港社有衝突,直到荷蘭人插手雙方的紛爭,才將搭加里揚社群從高雄平原驅逐出去。

    「把這裡的土著人趕走,我們至少要有一個步兵連,再配合民兵。」錢水協估計著所需的兵力,說道。

    按照歷史資料,荷蘭人在1635年發動的聖誕節戰役,擊敗搭加里揚社,迫使其臣服內遷,出動了五百人外加五六百新港社的同盟軍。原始社會的部族一般都是全民皆兵,所以推斷該社群的丁壯人口至少有一千人的規模。否則荷蘭人不至於如此的興師動眾。討伐搭加里揚社是荷蘭人在台灣屈指可數的大規模軍事行動。

    柳正說:「應該在颱風季結束之後的冬季開始先遣隊的登陸。」

    現在很快要進入夏季了,夏季不但蚊蟲猖獗,而且颱風很多,船隻無論航渡還是人員物資的登陸都受很大的限制。弄不好還會造成傳染病流行。1631年底無論從浙江還是山東都還沒有大量的移民,這個時候開始再在高雄全面登陸展開建設,時間上還來得及。

    「而且冬天草木凋零,視線也好。便於觀察。你看這草木的繁密度,」柳正指點著山坡,「那些部落民輕而易舉的就能隱蔽幾百人在裡面,走到你面前你都未必能發現……」

    錢水協點點頭,地處亞熱帶的台灣的冬季當然不冷,但是現在是小冰河期,台灣南部的溫度應該會比21世紀要低幾度。就算是在緯度更低的海南,冬季的一部分草木也有明顯的凋零枯萎的跡象。荷蘭人選擇在聖誕節發動討伐,顯然也有這一因素的考慮。

    由於時間已晚,錢水協決定就在山上宿營,等到第二天一早再下山向內陸進發。

    勘探隊在山頂的幾塊大石旁發現了一脈泉水,這裡都是大塊的石頭,地勢平坦沒有很多植被。附近又有清水可以取用。是宿營的好地方。兩人商量就在這裡露營一宿。柳正關照人在一叢小樹下升起一堆篝火,又派人在營地周圍拋灑硫磺和石灰,驅逐可能存在的蛇蟲。

    晚飯是草地口糧,儘管他們在上山的路途中見到了鹿、野豬和其他一些野獸,出於慎重和健康的考慮錢水協沒有允許獵取動物。即使這樣,已經餓壞了的隊員們一樣風捲殘雲般地吃完了草地口糧,錢德勒給柳正和錢水協用元老特供草地口糧做了一頓不錯的晚飯,兩個人吃得津津有味。

    「你這勤務兵很能幹。」柳正稱讚道。

    「是啊,能幹的很,可惜他和我們一樣,哈哈。」錢水協拿起篝火裡的木條點著了一支農場雪茄,吞雲吐霧,「沒得多用途。」

    柳正開他的玩笑:「我看這小錢長得還不錯嘛。」

    「我不是基佬,又不是那些大明的酸子,」錢水協嘿嘿了幾聲,「話說我這樣帶老婆的,女僕的事連想都不敢想。就算老婆在廣州,兩地分居也得老老實實的……」

    當然錢水協名下也有一個女僕現在在飛雲號上,只是沒法往那方面發展而已。

    「瞧你說得,好像我沒有帶老婆一樣。」柳正說。

    錢水協想起了柳正的確有老婆,而且長相身材都很不錯,聽說從前還是吃文藝飯的。在年會上柳水心還唱了幾首歌──字正腔圓的學院派出身。

    柳正說:「聽說辦公廳搞得臨高紫明樓什麼的就要開張了,怎麼樣?回去之後我們一起去桑拿下?」

    「再說了。我現在是天高老婆遠。要是你老婆不反對的話我們就去。」

    「沒事。」柳正說,「洗個澡,敲個背,有什麼不同意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1:40
第一百六十二節 第一次接觸

     隊員們也三三兩兩的在抽菸閒聊,準備睡覺。有幾個還就著火光整理著今天的勘探資料。可是,在入夜的時候,他們聽到一種可疑的咆哮聲。

    為了保障這群人平安地的度過一晚,勘探隊燃起了一堆旺盛的烈火,又在營地周圍佈置了絆發的信號地雷。士兵和隊員輪流守夜,不斷地大量加添燃料。

    他們在黑暗中彷彿看見從灌木叢中出來一些野獸圍繞著營地偷偷地走來走去,兩條軍犬也曾經在吠叫過。可是這一夜畢竟安然度過了。第二天,他們早上五點鐘就都起來了,準備重新上路。

    錢水協和柳正經過商議,決定不走來時的道路,而是另取道路下山,這樣可以看到更多的當地狀況。

    他們披荊斬棘的從打狗山下來稍事休息之後,沿著一條不大的河流向內陸挺進。因為是夏季,水量很豐富,水流湍急。柳正心想這裡的農業條件比臨高強太多了──光水源就豐富許多,怪不得吳南海一干人天天都惦記著這個「寶島」。

    勘探隊沿著河灘行進,沒有了茂密的植被,隊伍的行進速度大為提高。八時多的時候,走在隊伍前面的兩條軍犬突然狂吠起來。

    「注意,有敵情!」錢水協高喊一聲,「全體戒備!」說著他迅速的將肩上的衝鋒槍的保險打開,打開肩托半跪抵肩,做好了射擊準備。

    他的話音未落,草叢和樹林裡響起了一陣狂亂的嘶吼,接著,五六十個幾乎全裸的土人一邊揮舞著手中的武器,一邊吼叫著從草叢和樹林中猛地衝了出來。

    錢水協看到一些深棕色的身影從草叢中撲出來的瞬間就扣動了扳機。

    「背靠背,開火!」他吼叫著,沒有回頭,特偵隊早就經過了千錘百煉的訓練,把所有的戰術動作化為身體的本能反應。

    他的四周頓時槍聲大作,辛辣的火藥味直衝鼻端,槍托輕快的撞擊著他的肩,0.22口徑衝鋒槍的後坐力很小,錢水廷很容易就控制住了槍口的跳動。第二次點射就擊倒了一個手持矛槍和盾牌的土人。

    錢水協參加過很多次射擊競賽和訓練,打過各式各樣的人形靶,但是從沒射擊過一個大活人。開始他的射擊有點慌張,但是他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穩住了身子,不斷的移動槍口,用三發點射收割著衝出來的埋伏者的身影,那些人在槍聲中不斷的踉蹌倒地,也有人發出巨大的號叫聲,轉身逃入了深深的草莽中。

    0.22lr彈儘管是一種警用的小威力彈藥,但是在不到50米距離上射擊差不多一絲不掛的大活人,變成了一邊倒的屠殺。槍聲持續了不到二分鐘,河灘上已經成了血淋淋的屠場,很橫七豎八的倒著二十多具屍體和奄奄一息的垂死者,伏擊者已經消失的乾乾淨淨。

    「停止射擊!」錢水協吼叫道。槍聲停了下來,河灘上頓時一片死寂,只有風吹過草叢和樹枝的聲音。

    「是土著麼?」柳正驚魂未定,他雖然是資深驢友,也受過不少軍事訓練,但是在遭遇突發狀況時的反應就慢了許多,好不容易才抽出來的glock17手槍才打了二發子彈戰鬥就結束了。敵人消失的和他們到來的時候一樣的快,勘探隊的隊員們不敢貿然追進草莽裡去。依然保持著剛才緊急組成的環形防禦隊形。

    錢水協點點頭:「肯定是。」他環視了下河灘,四周靜悄悄的,兩條軍犬噴著鼻子,躍躍欲試的要追擊出去,但是它們沒有再吼叫,說明敵人已經遠去。

    「檢查傷亡!」他將衝鋒槍的槍口垂下,問道。

    「沒有傷亡。」士官回答。

    「回收彈殼!」錢水協站了起來,他的手指雖然離開了扳機,但是依然留在扳機圈外,以備還有突發情況,「搜索戰場!」

    灼熱的彈殼由專人回收到專用的口袋裡,隊員們互相掩護著開始檢查河灘上的屍體。

    所有的屍體都是男子,按照本時空的標準,堪稱身材高大,身體結實茁壯且堅強有力,體型美觀,和想像中南島系土人矮小猥瑣的摸樣不大一樣。只是每個人都穿著耳孔,戴著巨大的木塞。

    「這大概就是所謂搭加里揚人了吧。」錢水協說道。他腳下的一具屍體趴在河灘的卵石上,身下的流過的河水被染紅了。這些人幾乎是赤身躶体,除了小小的藤編和木板的盾牌之外,幾乎沒有什麼防禦手段。

    「這個應該是標槍,」錢水協看著隊員收集來得武器。大多是普通的竹槍木槍,一些竹製的標槍又細又軟,他拿在手裡掂了掂,感覺重心掌握的不錯。如果一齊投射過來也有不小的殺傷力。除此之外有幾把石斧和鐵製刀具──非常的粗糙,大約是從大陸上流入的。錢水協認為他們不大可能有冶煉能力。

    「他們為什麼要伏擊我們?」柳正有點驚魂未定。

    「我們是陌生的外來者,對他們來說就是危險的敵人。」錢水協想不要說在這海岸上不斷有流血衝突的17世紀的台灣,就是21世紀的美國,深入內陸的窮鄉僻壤也不見得會得到友善的對待。,他們仔細的檢查了屍體,沒發現更多值得一提的東西。錢水協原本想看看有沒有能挽救的俘虜,醫治好了充當帶路黨──最少也能多瞭解些當地土著的狀況,然而僅有幾個沒有當即送命的傷勢也很重,沒多久就紛紛死去了。

    錢水協注意了下襲擊者埋伏的地點和他們行軍的河灘之間的距離--平均距離不到五十米,如果敵人手裡有還過得去的弓箭,他們完全可以搶先開火,一輪箭雨下來──就算是軟弓竹箭,也會造成一些人受傷。再夾雜使用標槍的話,己方肯定會遭到一定的傷亡。

    看來荷蘭人選擇在冬季作戰是非常有道理的。至少到了冬季就不會再有這樣一人多高的草莽可以供敵人藏身了。

    另外就是狗得作用非常大──狗比尖兵更早的發覺了敵人的埋伏,而且在這樣的荒野地貌下,狗的快速追擊能力比行動緩慢的步兵要敏捷的多。按照荷蘭人的經驗:討伐當地土著最有用的就是馬和狗──這倒和當初西班牙人在美洲差不多。

    如果有幾十條狗組成的軍犬隊,無論是充當尖兵還是追擊,對缺少防護和武器的土著來說都是很有殺傷力的。

    錢水協回到隊伍裡,錢德勒匯報:海天號正在呼叫,詢問剛才的槍聲是什麼事。

    他接過步話機話筒:「我們遭遇了當地土人的襲擊……不,沒有傷亡,敵人跑了。對方看來早就盯上我們了。」

    經過了這次襲擊之後,錢水協決定不再向內陸進發──對方吃了這個大虧之後要麼就此嚇破了膽,要麼就會蒐羅更多的丁壯來找場子。真要來了幾百人,在複雜的地形下他們這十幾個人還是要吃虧的。

    由於發生了襲擊事件,勘探隊不再繼續冒險深入內陸地區,錢水協帶著隊伍改為沿著海岸線行進,以便隨時得到海天號上的支援。

    他們集中精力對大狗山和打狗港附近的地形地貌進行了勘探,測量了水深,同時對計畫中深入高雄平原的道路進行了測繪工作。

    期間當地的土著沒有再與勘探隊發生衝突,柳正原本指望他們會不會派人來聯絡──幾乎所有的深入蠻荒地區的殖民者和開拓隊都遇到這樣的過程:被襲擊-擊退-談判-互贈禮物-找到帶路黨。但是他們在當地活動了四五天,始終沒有任何土著到河口附近的臨時營地來。

    柳正原來想通過和土著接觸,雙方初步建立起初步的合作關係。進而獲得在該社領土上活動的自由──畢竟在他在出發前研究過荷蘭人留下的歷史資料。台南地區的幾大土著社之間均有衝突,新港社和本地的塔加里揚社就有土地糾紛,雙方發生過武裝衝突。新港人最終還充當了荷蘭人的幫凶。

    荷蘭人在台灣利用土著社群之間的矛盾,充當仲裁者和同盟軍,不斷的搞「挑動群眾斗群眾」。他覺得穿越眾最初想在這裡站穩腳跟少不得也得來這一手。最容易利用的就是塔加里揚社和新港社之間的矛盾。打擊了新港社,也就間接的打擊了荷蘭人的勢力,使得他們無法向高雄平原擴展過來。大員距離這裡只有二天的路程,直線距離不到40公里──1635年的聖誕節戰役之後,荷蘭人就把地盤擴展到了高雄平原,將福建移民安置到這一地區開荒種地。

    然而這一切都有賴於找到一個合適的聯絡人,柳正自己可沒膽子孤身去找當地的土人。台灣的土著都有獵人頭的習慣,他自己去找土人,很可能將自己的腦袋變成了土著村舍木樁上的一個風乾的戰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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