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臨高啟明 作者︰吹牛者 (連載中)

 
slayeroc 2012-7-31 12:38: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12 1002933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1:50
第一百七十三節 賑濟

    雷恩沒有發表看法──他昨天傍晚才到瓊山,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一會他準備親自去看了情況再說:幾天前,他已經電告衛生科,收集一定數量的糞便樣本,等待他帶著衛生部的流動檢驗車過來檢驗。

    會議持續了一個小時後結束,劉翔給歸化民幹部們佈置了工作,在雷恩等人看來,任務卡上的任務全都簡化到了極點──這也是「瓊山經驗」的一個特點,給歸化民幹部最容易理解的量化標準,避免模糊用詞。以適應文化水平極低,毫無行政經驗的歸化民幹部。

    會議結束之後,劉翔又和救災工作隊的元老們進行了會議。救災工作隊的隊長是民政人民委員會屬下的勞動處處長楊雲。此人三級人力資源管理師,曾任某南方中小型血汗工廠人力資源部頭頭以及工會主席。

    由這個人帶隊充分說明了政務院對此的意向──看來領導是在打這些難民勞動力的主意。劉翔覺得自己猜得不會有錯,因為來人中還有宣傳部門的元老。

    劉翔和其他元老一起上了東門城樓。

    「這颱風!這大雨!」劉翔穿著雨衣站在東門城樓上嘀咕著,身後是他的勤務兵和警衛員。幾個縣裡留用的衙役和書辦戴斗笠穿蓑衣必恭必敬的站在雨裡聽候他的吩咐。

    其他元老們在各自秘書和警衛的照護下也在城樓上俯視著下面的眾生。

    為了盡快給難民一個振風避雨的地方,劉翔下令利用街道兩側的屋簷,直接在街道上空搭上木條,蓋上葦箔,搭建起臨時的避雨棚。從城門上看下去,整條街道都搭建起了長棚,倒像是舊時空某些縣城裡過年搭棚賣年貨的樣子。城門是由瓊山縣本地幾個衛所的軍戶中選拔改編成的瓊山縣警備連的士兵把守著。為了充分保持威懾力,所有士兵的步槍都上了刺刀。

    按照瓊山縣辦的統計,雲集在城下的難民大約有一萬零幾百人。這些人雖然暫時有了個遮風避雨之地,但是人口極度擁擠,而且潮濕不堪,並非長久之計。

    當雷恩指出如此安置下可能會爆發嚴重的疫病的時候,劉翔表示這是過渡性的辦法。

    「我和聯絡員們談過了──颱風災害在本地屬於美每年都有若干次的,只不過這次的暴雨時間特別長,才會變成這個摸樣。但是最多半個月水也就退了……」

    「他們能肯定?」

    「當地人的經驗沒理由不相信吧?另外,我還叫人在校場清理房屋──那裡有一二百間衛所的營房,可惜多年不用,都塌了。」劉翔說,「消毒工作也一直在做。衛生科的人每天發薑湯和避瘟散。」

    楊雲忽然插話了:「現在你給他們每人每天多少口糧?」

    劉翔說:「按照陳思根的說法,每人每天要供應1400千卡。大卡我算不出,現在難民是不分男女老幼,每人每天二碗菜粥。一個人200克糙米,外加些蔬菜和芋頭、紅薯之類。」

    楊雲當然知道:過去在血汗工廠的時候員工食堂也在他的管轄範圍之內,100克大米的熱量不過350千卡,瓊山縣辦事處提供的糧食熱量只有700千卡。只能保證難民暫時不被餓死。

    劉翔定得供應標準如此之低也是有自己的苦衷的。就算按照如此低下的水準供應,每天也得消耗2.2噸的糧食。而他能用的只是瓊山縣的縣庫裡的有限的存糧。

    瓊山的存糧原本是相當可觀的,明代的瓊州府官方存糧的很大一部分就是囤積在瓊山縣的倉庫裡的,除了一部分調往臨高加工之外,還有一部分留存在城裡的庫房裡。但是這些糧食劉翔無權動用──屬於企劃院管轄和調用的「國儲糧」,他只能使用縣庫裡的存糧。

    現在正是等候夏糧登場的時候,不管公私儲備都很匱乏。他向當地士紳們借糧,但是士紳們一個個勒掯著哭窮,有人還求著劉翔要減免夏糧──說土地都給水淹了,地裡絕收了。劉翔威逼利誘好不容易才弄到二百石糧食。

    這些天他一直在組織難民到水退的地方搶收糧食,將水淹的稻穀、芋頭和紅薯收起來烘烤,作為救濟糧使用。

    「……時間長了可不行,縣庫裡的糧食很有限。我最多還能對付三四天時間。時間再長就得讓鄔德給我批糧食了。」劉翔不知道楊雲帶來了什麼救濟物資,只好把情況說得嚴重一些。

    楊雲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劉翔感覺他對調撥救濟糧一事沒什麼興趣。不由得微微失望──他對執委會裡一干人的思路多少是有些瞭解的,其中不少人都是肆無忌憚的馬基雅維利主義者,到了這個「政治正確」空前少的環境裡,能幹出什麼事來是很難說的。他聯想到颱風襲來之前他被召集到臨高開得幾次糧食和勞動力的工作會議,其中的風向已經很明確了。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後背發涼。心想執委會可別鬧出什麼幺蛾子來。救災度荒,這是事關民心大局的事情,在上面玩什麼花樣一個不慎就會玩脫,把大好局面搞得一團糟──這瓊山縣安定團結的局面可是他花了大力氣才搞出來的。可千萬別毀在某些人的頭腦發熱上。

    楊雲忽然問到:「粥棚在哪裡?」

    「就在街道盡頭的那片空地上。」劉翔說著看了看手錶,「再過二小時就要開始施粥了。」

    楊雲和其他元老商量了幾句,吩咐了身後的秘書:「關照他們就搭在施粥場上吧。」

    「怎麼?要搭什麼東西?」劉翔問道。

    「當然是好東西了。」楊雲說道,「你聽我說,這次執委會關於瓊州救災的方案是這樣的……」

    粥棚搭建在街道盡頭的一大片空闊的泥地上,劉翔讓人在地上墊了一層土,又鋪了碎沙石,做到儘量乾燥。空地上一共搭建了十個棚子,每個棚子都有若干口大鍋。這些鍋一般是從官衙寺廟道觀裡借來的,一半是從本地的大戶人家家裡借來的。這會,粥棚裡的大鍋裡已經開始翻滾起了粥湯。

    劉翔陪著楊雲等人來到粥棚裡逐一查看,楊雲拿起勺子,在大鍋裡攪了攪,粥湯裡除了米粒,翻滾著切成塊的芋頭、紅薯、南瓜和各種不知名的菜葉,看上去倒是豐富多彩。只是這粥裡的內容物實在有點稀。

    施粥場的盡頭,十幾個隨工作隊來得歸化民工人正在忙碌的拉皮尺,打木樁。地上已經堆滿了組合式的建材,劉翔也組織了一部分難民來幫忙幹活。

    最引人注目的是剛剛從牛車上卸下來的三口大鍋。幾個工匠正忙著砌爐子。

    「這樣幹行麼?」劉翔有些擔心。

    「沒事的。」楊雲笑容可掬的說道,「有對比才能有刺激。群眾一被煽動起來就好辦了。」

    上午九點的時候,隨著一聲號角,原本一直安靜著的街道忽然騷動起來了,虛弱不堪,只能坐著躺著的難民們聽到號角聲,一個個都勉力的互相扶持著站了起來,向施粥場走去。歸化民幹部和警備連的士兵們在維持著秩序,尖利的哨子此起彼伏:

    「不要推人!」、「不要擁擠!」、「每個人都有!」、「看好小孩和老人,不要摔倒了!」……難民們在警備連的維持秩序下按照遠近距離,一隊一隊的分批向施粥場而去。

    今天他們一進入施粥場,就聞到了一股與眾不同的香味──不是這些天來寡淡的瓜菜粥,而是一股久違了的濃烈的米飯香氣,期間,似乎還夾雜著其他的香味。

    馥郁芬芳的米飯香氣在空氣中飄蕩,引得他們一個個左顧右盼,忽然有人發現,米飯的香氣是從場地盡頭的一個新搭的棚子裡傳來的人群立刻就朝著這個棚子湧去。果然,在蘆席棚下搭起了一個半人高的土檯子,檯子上的爐灶上正煮著一大鍋香噴噴的米飯,旁邊的一口大鍋裡,翻滾著褐色的濃湯,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一張大桌子上,洗刷乾淨的木板上是一個個飯糰子,有大小兩種尺寸,都用紫蘇葉包裹著,散發著米飯和菜葉的清香。幾個廚師還在不斷的捏著新得飯糰子。

    難民們立刻騷動起來了:即使颱風沒有來的時候,入春以來他們也處在度春荒的階段,每天吃得都是稀少幹多。現在眼前居然有一大鍋乾飯!很多人的腸胃立刻發出了反射一般的響聲。若不是土台前,澳洲人的士兵一個個端著上了刺刀的鳥銃虎視眈眈,難民們早就沖上去你搶我奪了。

    看上面煮飯的人的摸樣,又不像要施飯。難民們正在不知所措之間,忽然響起了歡快的音樂聲。在《在希望的田野》上的歌曲伴奏下,文宣部群眾宣傳處的紀登高神采奕奕的登上了土台。

    「鄉親們!」他大聲喊道,「你們受苦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1:51
第一百七十四節 成功學的運用

      紀登高是廣東人,能說一口很好的廣府話──瓊山這邊也能聽得明白。紀登高是不成器的算命先生出身,到處走街串巷,能說會道,在這次救災活動要起到重要的作用。

    「鄉親們,我們今天能在這裡見面,無非就是一個緣字,簡簡單單一個緣字,把我們的心緊緊的連在一起,俗話說:人生一面之緣需五百年同舟共計!」

    他喋喋不休的和難民們大套近乎,不時的還露出幾句洋涇濱式的瓊山話,讓原本有些惶恐不明白的難民們安下心來。

    「今天既然我們有緣在這裡相識,我給大家每人一個飯糰子!」

    紀登高發表完這一套旨在「拉近乎」的演說之後,下令工作人員把做好的小飯糰先發給下面的難民們。

    「不要擠,慢慢來,每個人都有份!」紀登高拿著喇叭喊道,說著幾個士兵抬著裝滿飯糰子的大筐子,一個人一個人的發了過去,每人一個,童叟無欺。

    飯糰是用煮熟的糙米加上少許鹽、醋和烏梅干做得,外面包上紫蘇葉──實際就是日式飯糰。這種飯糰在夏天可以短時間的保存。味道也還過得去,對食物短缺了很久的難民來說簡直是美味佳餚。

    但是份量實在太少,一個小飯糰簡直比核桃大不了多少,加上醋的作用,反而把飢民們原本已經萎靡下去的胃口又給刺激起來了。許多人一口吞了下去,又戀戀不捨的瞧著檯子上煮的大飯糰和翻滾著,冒著香氣的湯,一個個眼光直勾勾的。

    紀登高見時機已經成熟,又站出來,拿著大喇叭:

    「各位鄉親!這個飯糰的滋味怎麼樣?」

    「好吃!」、「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混在難民中的幾個宣傳處的特務大聲的喊叫著──這些人全是精心挑選出來的身材矮小面黃肌瘦的人,免得營養太好惹人注目。

    眾難民原本就因為缺糧而頭昏眼花,乍吃了這麼個飯糰,一個個精神頭暫時吊了起來。

    「各位鄉親!我和你們原來是一樣的人……」紀登高開始聲情並茂的說起了自己的「家族慘史」──雖然全篇都是筆桿子們撰寫的選材材料,但是其中倒也不乏紀登高本人的經歷,他雖然是城市貧民出身,到底也是過過苦日子的人。

    紀登高不愧是算命先生出身,一張嘴說起來聲情並茂,說得慘痛處,也不知道是演戲還是真得觸到了心中痛楚,不由得泣不成聲。一時間將台下的難民的情緒都調動起來。

    紀登高的這番說辭可不是魏愛文的「憶苦思甜」教育的翻版:難民們現在無「甜」可言,他的發言稿其實走得是所謂「成功學」和「傳銷」相結合的套路。

    第一步是和難民之間套近乎,第二步是推己及人,用成功來誘惑失敗者,搞前後對比。這是傳銷中的常用手段。

    紀登高的成功學演說先從「自己的身世」說起,少時是如何的窮困,如何的放羊趕鴨;長大之後為人做過傭佃過田,遭遇種種欺凌辛苦,這些材料並非全部胡編,除了他本人的經歷,還有許多是文宣部從成本的流民自述材料裡摘抄來得。

    「……為什麼我們這麼苦?為什麼我們這麼窮?一代一代的做牛做馬,還要吃不飽飯?!」紀登高的瞪圓了雙眼對著下面吼道。

    劉翔想,要是現在是一部革命影片,那麼他知道台詞是什麼樣的,但是現在他有點吃不準了。因為元老們中間除了極少數之外沒有人打算打到剝削階級。

    接著又給大家分析原因,為什麼會這麼苦?原因就是有力氣沒有用對地方,只知道賣力過活,卻不知道如何的賣力過活。

    「……一樣是給人幹活,靠力氣過日子。佃人家的田來種,地裡一顆種子也沒下,你就簽了人家幾斗幾斗的谷了!田主一不給你種子,二沒有耕牛,連耙地的耙子也是你自己的。春天要施肥,夏天要車水,全用得你自己的錢……辛辛苦苦一年下來,到了交了田租,自己還要留種子,還了欠下的肥料錢,自己能省幾斗?朝廷要加派加征,說是糧戶們繳,轉手不還落在你們的頭上?你們大家覺得,自己這麼做,是不是冤大頭?」

    看到下面的難民們情緒已經被挑動起來了──佃戶被剝削之重,各地皆然。很多事原本在農民們的心目中迷迷糊糊地的就有個感覺,現在有人明明白白的說出來了,頓時就起了共鳴。特別是最近幾年,朝廷遼餉和剿餉的加派下來,百姓們的負擔愈來愈大。日子愈發過得艱難。

    「……當我披著麻袋片投奔到首長們的時候,有人問我為什麼?為什麼要去投奔這樣一夥海外來得人?我說我要尋找我心中的夢;當我在首長手下頂著烈日奔走,在農地裡挖溝幹活的時候,人又問我為什麼要在不是自己的土地上揮汗如雨?我說我要實現我心中的夢。人生有夢,人生如夢,但是人生畢竟它不是夢。我們沒有錢,不認字,祖祖輩輩面朝黃土背朝天卻連立錐之地都沒有,被人蔑視,受人欺壓,連做夢的資格都沒有。那麼今天我就把大家帶進一個夢想成真的世界,那裡的一切都出自我們的雙手,我們辛勤的勞動,不是為了交租之後可憐的一點口糧,而是為我們自己和孩子的未來而工作……」

    紀登高趁熱打鐵吹噓天地會農場的種種優越性:受僱或者入股之後就能夠分到標準住宅,還能按照按揭20年的方式來獲得產權;每戶的孩子全部可以上學;不管男女老幼,只要想幹活每個人都有工作,農場方面付給工資,每天都能吃飽飯,用不著度勒緊了褲腰帶度春荒;願意帶地入股的年底還能分到一定的分紅……紀登高巧舌如簧,他的演講稿裡不僅有泛泛的許諾,還不斷的舉出實際的個人案例。這些案例當然不是假得,天地會在臨高開辦的合作社農莊已經在幾個公社進行試點運作了,成效斐然。

    「這麼好得事,不會是騙人吧?」人群中有人大聲說道。

    此人正是事先混入難民中的宣傳人員--這種人在臨高體系裡屬於編外人員,平日裡有正常的生計,不過經常暗中接受政府部門的指示辦理一些事情。領取少量的津貼。政治保衛總局控制下的告密員就是其中之一。而文宣部控制著一批宣傳煽動骨幹。

    紀登高正等著他,馬上回答道:

    「這位大哥,你說得好啊,天上沒有白白掉下白米飯的事情。合作社也是要靠大家趕幹出來的,只不過由澳洲首長來領著咱們幹,至於澳洲首長的信用,大家還有信不過的?當初臨高是什麼摸樣,現在又是什麼摸樣,大家就算沒見過也該聽說過!」

    澳洲人在臨高的種種作為──特別是他們給予手下人的良好待遇和福利,以及他們神話一般的種地本事,在瓊山早就傳遍了,再經過紀登高這麼一說,許多上無片瓦下無立錐之地的窮佃戶和長工們就紛紛的動了心思。

    去哪裡幹活不是干活呢?就算沒有這個人說得這麼好,起碼澳洲人給手下人吃飽飯這件事不是假得。

    然而一時半會還沒有人敢站出來,好在文宣隊早就知道這種事必須有個帶頭的,農村人做事最怕出頭。這個帶頭的人他們早就準備好了。二三個瓊山本地出身的內線隊員立刻挺身而出了。

    「我去!」一個四十多的壯漢吼道,大步流星的走了過去,他又沖著大家說道,「到哪裡不是給人賣力種地,給澳洲老爺種起碼能吃飽飯──聽說澳洲老爺的公社裡頓頓都是糙米薯絲飯管夠!每週還有犒勞吃!」

    他這麼一說,頓時引起了一陣騷動,接下來又出來幾個內線隊員,叫叫嚷嚷著,煽動著難民,紀登高馬上關照工作人員給他們二個大飯糰和一晚濃湯。

    「你們先吃著,養養力氣。不要著急。以後就是頓頓吃這個了。」

    下面的難民看到他們吃得拳頭般的大飯糰,濃湯又不時的飄出香氣,一個個早就按耐不住了,頓時下面一大批人都叫了起來:

    「去,去,我們願意去!」

    和劉翔想得一樣,到瓊州來得工作隊的主要目的是接著這次自然災害採用宣傳手段,大規模的吸納勞動力到臨高工作,通過招工將大量的勞動力從當地抽走,以此來摧毀當地的傳統勞動生產關係──吸引佃農離開地主的土地,到臨高進入工廠和國有農莊,人為的造成瓊州的勞動力匱乏。由於在瓊州的大地主中租佃制依然是主流。執委會認為通過拉走佃農的辦法,可以迫使當地的地主在生產上陷於困難,使得他們難以維持原有的生產制度。進而造成勞動力價格上漲,土地價格下跌,再配合稅收政策和天地會的運作,在瓊山推行土地集中經營的農業政策。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1:51
第一百七十五節 中央和地方(一)

     在這番宣傳鼓動之下,劉翔知道肯定會有一大批的佃戶和僱農投奔臨高而去──他很鬱悶的想到了當年他看過了一部電視劇裡的外國人在廣東等地誘騙中國勞工的「賣豬仔」的片段。當初不一樣把弗朗西斯科吹成了遍地黃金的好地方。

    「簡直是異曲同工。」他嘀咕著,默默的看了一會熱鬧的場面,覺得沒什麼好看得了。便離開了粥場回到了縣辦大院。

    大院裡的大會議室──原來的布政分司的大堂所在地現在暫時做了救災工作隊的臨時辦公室,進進出出的都是隨隊來得歸化民工作人員。一疊疊報表和名冊被不斷的送出去又拿回來,院子裡充滿了中文打字機笨重的劈啪聲和奇怪口音的普通話。

    看今天的摸樣,起碼會拉走二三千難民。他粗略計算了下,難民的成分他大致有數,無地的佃戶及其家眷佔到了一半以上,現在執委會使出這樣蠱惑人心的方式來,對見識不多,肚子空空的難民有多大的誘惑力是不言而喻的。

    剛才楊雲向他傳達了執委會的意見。執委會要從瓊山吸納糧食和人口,劉翔對此並不反對──元老院最需要的就是這二者,沒理由佔下了地盤卻不享用戰利品,但是現在這種做法,未免有操之過急之嫌,對此劉翔非常有意見──在他看來這是典型的大躍進式的思路。他在瓊山當了幾個月的「縣太爺」,對當地的情況瞭解很多,知道執委會的思路有時候帶有想當然的成分在內。

    總得來說,瓊山並不是一個人口過剩的地區,儘管它是全海南人口最密集的縣,但是放在大陸上,不過十萬上下的人口充其量不過是個中縣而已。人口遠遠沒有到飽和的程度。從長遠看,瓊山也是一個需要補充人口才能大發展的地方。

    他的辦公桌上,一早上郭靈兒沏得福建新茶已經失去了熱氣,不過正對他的胃口,他喝了一大口下去,翻看了下機要科剛剛送來各種機要文件。其中一份是紅色「加急」公文,由中央政務院發出得。

    公文是早上剛剛送達的,加急公文照規矩是不分晝夜遞送的──瓊山和臨高之間,經過將近一年的建設,也僅僅只是初步地通了郵路和有線電報系統。兩地間的聯繫,一般都用有線電報發送電文,而大段的公文傳遞則是用郵政系統進行傳遞。自從海南全島落於元老院之手,大明殘破不堪的驛站系統也被郵政接收下來了,驛站得到維修,快要餓死的驛卒也成了郵政局的職工。用這個舊瓶裝新酒的方式,中央政務院郵政總局開通了環島郵路系統。不過,迄今為止只有瓊北的郵路是通過公路遞送的,瓊南地區由於驛路修復的工程量太大,目前只有海上郵路。

    劉翔知道這份文件非同小可,趕緊拆開閱讀。

    文件是關於瓊山賑濟救災工作的指示。和楊雲昨天談得內容區別不大,不同的是今天的還附了一個《臨高縣抗擊颱風災害和災後整治經驗彙編》,馬千矚還特意在彙編的封底寫了一句「加強學習」之類的暗示。聯繫到昨天來的文宣方面的元老的作為,作為一個擅於做客戶需求分析的前項目經理,劉翔很快就領會到了這個暗示的實際含義。

    「真這樣弄,吃相太難看了。」劉翔看著手上的公文,不禁搖了搖頭。

    「剛來的時候,不做革命黨,而是做了個建設黨;現在摟了一個大攤子了,反倒轉身去做革命黨了。」劉翔在政治傾向上更趨向於左的路線,但他是個實用主義者──當然,如果杜雯在他面前的話,他肯定要被批判為「機會主義者」,或者更惡毒的評語諸如右傾投降主義之類的。關於杜主任這套言論,他從劉月菲口中知道很多了這位名字十分女性化的劉月菲是位奇特的人物。儘管他對杜雯的政治觀點很不贊同,但是具體到她這個人身上,卻是充滿了感情──甚至可以說是充滿了愛慕之情。有幾次劉翔和他閒聊的時候甚至起了雞皮疙瘩。

    劉月菲是社會工作部的一員,頭銜是調研員。從去年夏天的澄邁大捷之後,劉調研員就從臨高被社會工作部作為調研員派出來,先是澄邁,然後又到了瓊山,成了一個「漫遊者」。在澄邁瓊山兩縣搞得社會調研工作,為政權下鄉做了大量的資料準備工作。由於他幾乎每天都在農村轉悠,搞調研工作,所以危險性極高,僅僅被土匪和地方豪紳襲擊在澄邁就有一次,在瓊山有四次,儘管每次都安然無恙,到底也是吃了不少的苦頭。

    劉翔有時候很奇怪,他這位本家到底是為了什麼才能如此的堅持在第一線工作?連個生活秘書都沒有,簡直就是元老中的楷模了。他有一次出於好意,建議劉牧州正式把劉月菲任命為瓊山縣辦副主任。然而劉牧州還沒表態,劉月菲就表示堅決的拒絕了:

    「我還是要回臨高任職的。」

    但是什麼時候回臨高卻誰也不知道,劉翔隱隱約約的聽說,劉月菲是被「放逐」出來得。對於這一點他覺得有些難以置信──元老的政治權力是很大的,就算是執委會也不敢在這方面明目張膽的搞小動作。他覺得肯定有什麼其他的因素。

    可惜今天劉月菲不在──他又下鄉去視察救災工作了,要不然倒可以和他好好的討論一番。

    他開始著手仔細的研究起前後送來的幾份文件和電文。正確的領會中央精神是當地方官員的主要工作。

    中央的路線很明確:就是以更優惠的待遇賑濟無產階級,吸引他們到核心區來工作,培養成產業工人;以更好的土地價格收購願意出售土地的中農、富農和小地主,使他們成為無產階級,充當產業工人的後備軍。

    就目前的動作看不出對有一定抗擊災害能力的大地主、地方豪紳和宗族勢力的態度,幾份公文也都沒有提對於這一階層的處理意見,但綜合考慮馬的政治傾向以及相關的其他情況,很可能會採取一些吃相難看的手段。

    「九長老雖然口頭說要統一中國,全取東亞,稱霸全球什麼的,但實際上視野還是不開闊啊。」劉翔靠在椅子背上,閉著眼睛,右手手指不斷的敲打著黃花梨木做的電腦桌。

    「什麼東西都往臨高拉,對外圍行政區搞這樣的動作,這樣下去,地方上如何才能發展起來!」

    首都總是吸納了一個國家的全部精華,劉翔覺得現在的臨高也開始露出這樣的苗頭,特別是元老院的統治只是侷限在區區一個島上的時候,這種傾向就尤其明顯。源源不斷的將各地的戰利品和俘虜運往臨高,一切的建設都圍繞著臨高開展……劉翔外任後,考慮問題的時候更多的情況下還是偏向發展地方,而不是無限制向臨高供血。他心裡認為,現在元老們對執委會的各種意見、各種矛盾,只是因為統治區太小,蘿蔔太多坑太少的緣故。等統治區擴大了,元老紛紛外派,具體工作由歸化民幹部承擔起來了,這種矛盾就會消失。他要做的就是搶先一步培養一大批有能力且用的順手的歸化民幹部,治理好一個地方,打好基本盤,建好人際網,為以後成為地方大員做好鋪墊。

    他把勤務兵叫了進來,讓這個棒小夥去踩發電單車──這個任務以前都是郭靈兒做的,但湯夢龍喜得子的消息傳開後,他就把這個任務大部分分給了勤務兵,而郭靈兒只在午睡起來後踩半個小時當鍛鍊身體用。這次劉翔準備寫幾篇文章,而做論文的習慣讓他每次寫文章都很耗費時間,因為他要查不少資料和數據讓他的文章顯得更有說服力。

    他首先查閱了歷年颱風後的土地轉讓情況,這個情報是綜合了瓊山縣自己的記錄、情報組的情報、對原來縣衙署吏的拷問之後得到的一個儘可能真實的數據。通過他自己編寫的軟件分析,綜合歷年的情況,他發現在地主、舊官吏的多重壓榨下,農民對土地的執著仍然不減,不少農民寧可挖野菜吃糠也要保留土地,這一點在貧農、中農的身上尤為明顯,似乎土地越少越執著。而土地較多的富農則有可能出售一小部分土地以換取度過饑荒的資本──儘管在各種壓迫下他們會不得不付出更多。

    在綜合模擬之後得到了一個推測比例,他又把昨天晚上加緊趕工統計出來的,在文宣部門影響下願意向澳洲人出售土地換取勞工資格的人員名單輸入到了自己的模擬分析工具裡,然後用各種加權指數、推測概率等等數值進行演算,最後把「有可能向澳洲人出售的土地」在瓊山縣地圖上模擬著圈了出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1:52
第一百七十六節 中央和地方(二)

    「比篩子好看點。」劉翔望著十幾份模擬結果的地圖,搖了搖頭。這些地圖都是模擬了最有可能被出售的土地後形成的推演結果,他們的共同特點是「千瘡百孔」,瓊山縣的可用耕地示意圖上這裡一個小塊、那裡一個不規則圖形,看著有如一幅後現代的「藝術作品」。每個圖下面還列著土地統計信息。包括土地所有權狀況、經營狀況、田地類型、主要種植作物、平均畝產量等數據。

    由於現在無法做到對土地的土壤成分進行詳細調查,所以每個地塊都用歷年產量和勘測人員的個人感官進行了簡單的綜合評級:分為貧瘠、低產、中產、高產四個等級。而推演結果顯示可能向澳洲人出售的土地中,低產田佔了很大一部分。

    很顯然,地主和富農傾向於把最好的土地留給在手中,由自己或者長工來直接耕種,而把較差的或者種植費力的土地佃種出去。就算在出售土地的時候顯然劣地低產田也是他們優先出售的對象。

    至於那些小塊土地的所有者,大多數是依靠開荒得到的土地,他們因為自身經濟能力有限,土地大多是水利配套不全的「望天田」,施肥偏少,土地狀況普遍不好。他們就算出售自己的土地,農委會也得花很大的投入進行改造。

    顯然,就算執委會的意見得到了貫徹,難民們也配合的交出了自己的土地,農委會也只能得到許多分散在全縣各地的小塊田地。這些零星散佈的土地對大農場根本就於事無補──光把這些土地整合起來就是件很困難的事情。

    「奪走了那麼多無產者勞工,然後給地方上留下這樣的一個爛攤子!簡直是想當然!」劉翔看著推演結果,心情愈發的不好了,「這樣怎麼搞建設!光為了那個什麼大農場計畫,我要把這些支離破碎的土地湊到一塊,得花多少心思!」

    臨高政權的第一次中央與地方矛盾就這樣誕生了。

    大農場當然不錯,劉翔打心眼裡不喜歡百衲衣一般的小農土地,在他看來這是對土地、勞動力的極大浪費,是低效的代名詞。他同樣熱衷於農業的集約化生產。

    儘管如此,劉翔還是相對修正主義的。什麼歷史階段採取什麼樣的政策這是他的一貫主張。

    「集約化不等於集體化,不等於必須集中土地,」他嘀咕著,「教條主義害死人。」

    劉翔認為,類似瓊山這樣小農、小地主較多的地方,完全可以採用類似雷州的模式,即日本式的「農合」體制,組織生產合作社,用經濟和技術的手段來引導土地所有者進行轉化,而不是急不可耐的要革了小農經濟的命。

    他想了很久,決定就此問題寫幾篇文章來全面闡述自己的觀點──自從到了瓊山之後,因為瓊山不能連接臨高的bbs,他已經很久沒有登陸上去參與政策討論了。不過這並不意味著他對這上面的討論一無所知。為了確保所有的外派元老都能及時的掌握元老院的動態,在錢水廷的動議下:辦公廳每週都根據bbs上的資料和元老院討論的內容編撰《每週動態》,發送到外派元老的手中,同時發送的還是由文宣部編撰的理論雜誌《啟明星》月刊。

    劉翔關照郭靈兒把最近幾期的《每週動態》、《啟明星》和臨高時報的內部版都拿來──他很久沒看這些「內部資料」了。寫文章和寫論文一樣,必須要有翔實的理論基礎和充分的資料。另外,他還需要靠這些資料來掌握目前元老院內的思想動向。

    「你把這些材料先過一過,把所有關於農業、土地政策的文章的題目和頁碼用紅筆圈出來,再標註好頁碼。」他向郭靈兒發出指示。

    在郭靈兒為他蒐集資料的時候,他先將電腦裡的社會調查資料進行了一番檢索和計算,作為自己的理論依據。

    檢索完數據,查看了相關資料之後,郭靈兒已經把所有他指定內容的材料全部用紅筆圈了出來,他仔細的閱讀起來。

    土地問題,農業和產業發展一直是元老討論的熱點,他讀田九九的一篇關於臨高水資源利用、污染和治理方面的文章,覺得很有啟發。接著又看到了海林的署名文章《木材不是廉價代用品!》。

    「嗯,嗯,果然是有門路的。」他立刻有所發現。

    「啪啪啪啪」劉翔的雙手在筆記本鍵盤上飛快地閃動著,在充分的掌握理論動態和資料的情況下,他很快就寫完了《延安成不了西安,臨高不要變成汴梁》、《歷年災后土地轉讓情況分析和今年情況的預測》,前一篇準備投給丁丁,發在報紙的內部版面和bbs上;後一個則是發給執委會的叫苦信。而他正在寫的,則是一篇發給輕工部的公函,他建議輕工部把部分產業轉移到新統治區來的備忘錄。

    「有對比才有想法,有榜樣才有動力。」劉翔寫道,「瓊山也是一個優良港口,這裡有著較為成熟的市場和大量的勞動力,完全可以負擔各種輕工業、加工工業的生產,可以減少博鋪港口的貨運壓力,減少臨高的糧食供應壓力,更可以利用當地資源就地加工節約成本。」他在文中特別點名,要求把椰子加工企業、一部分木器加工製造能力等主要工業原料來自瓊山的產業搬遷過來,「培養地方的工人階級」。

    寫完之後,他就接通了一台針式點陣打印機,這台48針的打印機也是他的個人物品之一,特點是油墨容易替換,而且結構簡單耐操。在「吱吱吱」的轟鳴聲中,他的三篇大作正在慢慢地出紙。

    矛盾歸矛盾,牢騷歸牢騷,已經佈置下來的任務還是要竭力完成。他可不想留下什麼「消極怠工」的評價。

    「好了,你去換班休息,順便把陸副主任叫來。」劉翔對著滿頭大汗的勤務兵揮了揮手。郭靈兒把他撰寫的文章裝入一個文件夾準備送到機要室去複寫,隨後就會按劉翔的要求送到不同的部門發出。

    不一會,陸橙這個名義上的婦女工作副主任就來了,劉翔作為元老當然知道她的實際身份是什麼。

    「參觀團現在到哪裡了?」劉翔開口就發問。這是他近階段除了抗颱風救災之外最關心的問題。

    「參觀團」是由海述祖帶領的一個臨高參觀旅遊團。團員除了海述祖以外,都是瓊山縣其他在瓊北治安戰、清丈田畝等運動中「活下來」的大戶的嫡子。

    讓他們去臨高參觀無非是一種傳統的攻心戰,讓大戶們認清澳洲人的實力,老老實實的買票上船──元老院對大戶們的土地和財產雖然時時刻刻都在窺覬,但是總得來說還是以「治病救人」為主的,只要能老老實實的配合元老院的民政措施和農業政策,做一個識時務的人,大戶們不但不會失去性命和財產,說不定還能獲得新得財富。

    在經過瓊北治安戰和清丈田畝一系列血與火的洗禮之後,適當的給予老實的大戶們一點希望,這是劉翔原先的打算。

    他們去臨高有兩週了,本該前天就回來的,可歸路被颱風遮斷就一直都耽擱著──昨天的報告是他們還在澄邁的招待所裡。現在算著雨勢小了,劉翔覺得他們應該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

    這個活動是由瓊山縣牽頭,政保總局和文宣部協辦的,而且政保系統的情報傳遞更快捷些,所以他才找了陸橙來問。

    「報告首長!最新的消息是今天上午已經到了瓊山縣境內了。剛過白蓮鋪。」陸橙對眼前的首長忽閃著眼睛,心中為又一次被單獨召見而激動。

    「馬上用電報通知驛站,慢慢的走。」劉翔指示道。

    「明白,我這就去通知。」

    劉翔覺得在這關鍵的時候,最好把參觀團留在「半途中」比較好,這樣會對可能產生反彈的大戶們產生一些心理壓力,減少他們阻撓這一招募工作的積極性。畢竟上級的任務還是要保證完成的。

    為了組成這個團,可花了劉翔不少心思。最開始的心理攻堅是從海述祖開始的。海述祖雖然因為臨高在澄邁的勝利和廣東官場認賠之後,徹底擺脫了周圍大戶的窺視,以「與澳洲人有舊,一起做著大買賣」的身份在瓊山縣光輝燦爛著。可就其內心來說,海述祖還是不太認可穿越眾的統治──畢竟他的祖上是海瑞,是大明的官,受過大明的俸祿,得到過大明的恩典,而澳洲人不過是「故宋遺種」「海外遺民」,和他思想中的「正統」搭不上邊。因此對瓊山縣的各種工作,海述祖一直秉持著一種「不親密合作」的態度。這種態度也影響著全瓊山縣的大戶們,這造成了瓊山縣政府在處理地方事務的時候總有一種彆扭的感覺。尤其是搞農技推廣,搞農業合作,搞政權下鄉的時候,總會碰到各種各樣無形的阻力。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1:52
第一百七十七節 中央和地方(三)

    劉翔對這個杜雯口中的「封建官僚的餘孽」十分重視,在他看來,海家在瓊山地區的聲望有助於加強他們在這一地區的統治。特別是海家的表率作用,不僅對大戶士紳們有用,對普通百姓也有很大的影響力。

    作為明代最著名的政治人物之一,海瑞的政治理念在很多方面是相當符合元老院的施政方針的,完全可以在施政的時候充當攻擊大戶們的武器。因而劉翔在爭取海述祖的工作上花了很大的心思。

    為了做通海述祖的思想工作,劉翔首先通過政治保衛總局在瓊山的情報網對海家進行全方位的側面調差──原來設在瓊山的對外情報局的實習用情報網已經移交給了政保總局,江山把情報局的實習基地搬遷到了廣州去了。

    這個網絡是林佰光一手搞起來得,屬於成熟體系。從他們的口中劉翔對海述祖的狀況有了全面充分的瞭解。

    總體來說,海述祖並不是一個頑固的道學家或者是只知道把祖宗家法奉為金科玉律的死板人士──他願意集資買船出海做生意就充分說明了他是很有上進心的,而且頭腦活絡。當然,這其中也有很多不得已的地方:海家嚴峻的經濟狀況也迫使他不得不這麼做。

    掌握了充分的資料之後,劉翔就開始有針對性的開展對海家的工作。多次與他面談,擺事實講道理,還致電給廣州的林佰光弄來了一封勸慰信。海述祖因為當初受了元老院很大的好處,多少瞭解到元老院的政策,加上在治安戰和清丈田畝中見識了澳洲人的高效率的殘酷使得他不便也不敢擺出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面孔,在每天劉翔的不斷洗腦中終於被打動了。

    最終他點頭答應親自去臨高看看,去了一趟臨高後,特別是參觀了南海示範農莊之後,海述祖回來立刻把家裡所有的田地加入了天地會駐瓊山的分會,還發動親戚一起搞農業合作──利益勝過一切理論。

    劉翔發現這種「參觀訪問」很有效,一個月前又找海述祖幫忙,組織了一次各家大戶派未來要繼承家業的嫡子去臨高參觀。

    大戶們當然對此十分的猶豫,很多人認為這是澳洲人要他們交「質子」。紛紛來到海家要他出面去求情,有的乾脆走夫人路線,派老婆帶著大筆禮物專程拜見了海家的老太太和太太,哭哭啼啼請她們出面去求情。

    海述祖對此不以為然:

    「首長們真要你們質子輸誠的話,一句話下來你們的孩子現在還能在家裡蹦跶?大夥有哪個敢說不送嗎?」

    眾人默然,見識過澳洲人的霹靂手段的大戶們很清楚沒有人敢這樣做,除非他願意拋棄家業離開瓊州府──澳洲人對此倒也絕不阻攔。

    「這次就是去參觀而已。學生親自帶著去,讓你們的孩子見見世面!你們還信不過我海家麼?」他很是坦然的說道。「你們諸位,學生可得奉勸幾句,可別把丫頭的小子或者哪個遠方本家的侄兒拿出來冒充,首長們什麼都知道,別憑空討個沒趣!」

    在海述祖拍胸脯保證下,各家大戶終於懷著三分小心地讓被點名的家中準備繼承家業的嫡子參加了這個「參觀團」。參觀的對象是臨高的工廠、東門市、南海示範農莊和臨高的幾家示範戶:劉友仁家、林全安家和符不二家。接待單位和個人的接待費用由瓊山縣負責報銷。

    劉翔關照:「等他們回來了暫時先安排到縣辦招待所,每人寫一篇參觀臨高的心得體會,不少於五千字。」

    「是,首長。我會安排下去的。」陸橙點點頭,這種寫心得體會的把戲,作為被培訓班一手培養出來的陸橙來說可謂是傳統套路。說著他嫣然一笑:「還有什麼其他吩咐嗎?」

    「沒了,你先去忙吧。」劉翔看著她的笑容和轉身離開時扭動的腰肢,不由得有些心癢難耐。陸橙比郭靈兒看上去要可人多了。陸橙一直劉翔不介意在郭靈兒之後再收一個,畢竟一夫一妻多妾制是他穿越的動力之一。但他知道要想在當地方行政這條道路上走的更遠,就不要和政保部門的人有著太親密的關係,為此他只能在心中對此表示遺憾了。

    「首長,已經裝訂好了。」郭靈兒捧著幾扎文稿,對劉翔說道。

    「嗯,去……先放著吧。」劉翔望著打印好的文稿,心中又覺得是不是火力太猛了。如果被人打上「地方對抗中央」的標籤那可就劃不來了。文章本身沒問題,但如何投送,誰該收誰不該收,誰先收誰後收,發送給誰抄送給誰,誰與誰同閱,都是技術活。

    劉翔盯著三篇文章的標題,又坐在電腦桌邊陷入沉思。

    督公搞這次行動,「增加國有資產」雖然是目的和結果,但發動的理由卻是為了保證「發動機行動」的糧食安全。這是今年的主要行動,屬於「大義」「綱領」,這個線不能踩。關於這一點,靠劉翔自己是無法可破的。

    其次,自己真正的目的,只是地方向中央要政策要資源,而不是對抗中央,這一點很重要。這是定性問題。九長老能否覺悟到自己不是臨高縣政府,而是整個穿越帝國的核心呢?這需要人在核心區域點出來。

    一條條細分下來,劉翔已經有了大概的思路了。

    劉翔先打開了「癸」號筆記本,寫了一封電報,然後用加密軟件變成了密文。這條電報是發給企劃院鄔德的。

    「……可以調動的糧食只能滿足十天左右的供應,難以保證後續衍生災害的抵禦和恢復生產需求……預期荷蘭人按照合約運來的糧食,或者東南亞公司的暹羅行動結束回航,能否給予手續令其在瓊山卸下部分糧食作為救濟?」

    殖民和對外貿易部和東印度公司簽了一個運輸糧食合約:荷蘭人即將從南洋群島運來五船稻米,這批稻米中的三分之二將運往香港儲存,準備用於發動機行動的向濟州島補給。

    荷蘭人手中充裕的只有香料和船隻,因而轉口貿易是他們在東亞、東南亞地區的主要經營活動。荷蘭東印度公司作為商人、殖民者和船商三合一的企業不僅運送昂貴的香料、絲貨、藥材。同時也承運各種大宗貨物,包括木材、稻米、日用雜貨……甚至還為暹羅運送過大象。

    荷蘭人主要地盤南洋群島盛產稻米,荷蘭人完全有能力從當地輸出大量的稻米──他們還在暹羅擁有貿易航線,暹羅的稻米一直是當地的主要出口商品。為了暹羅的大米司凱德派出了幾艘船前往當地進行一次貿易探險。

    不管是司凱德的貿易船還是荷蘭人的運糧船,它們現在還只是企劃院的畫餅,劉翔以此來提醒鄔德:瓊山也需要糧食。

    然後,他又手寫了一張紙,附在《延安成不了西安,臨高不要變成汴梁》一文的封面上。上面寫著「請錢水廷閱後代發於bbs上,並轉丁丁,望能登於臨高時報內部版」。劉翔不是宅黨成員,但他很認可宅黨的目標,並且參加了幾次聚會活動,算是個「黨外友好人士」。錢水廷作為元老院議長,是九長老之一,大會小會他都會出席。如果他能意識到這是讓執委會擺正位置的機會,那麼「對抗中央」的帽子就很難扣下來了。

    接著,是《歷年災后土地轉讓情況分析和今年情況的預測》,他本想發給鄔德,但現在他轉了念頭,在信封上寫了「吳南海收」。現在搞趁你病要你命三千,劉翔除了反感吃相難看和對中央政策路線的擔憂外,就這個工作本身來說,他並沒有太大的反對。無非就是最後弄到這裡一小塊那裡一小塊土地後要跟大戶們做工作──不管暴力還是非暴力──麻煩點。

    最後那個要政策的,本是要直接發給莫笑安,現在他決定「企劃院收,抄送輕工部莫笑安、林業部吳曠明」。畢竟涉及工業佈局的問題,還是交給鄔德的好。

    「發完了電報和信就回來休息。養精蓄銳等到晚上開工!」劉翔一臉淫笑地對郭靈兒說道:「這幾天日子正合適,爭取一次中標!」然後他又打量了一下她,「把紫明樓上週送來得花邊內衣和長襪穿上!」

    郭靈兒雖然已經習慣了劉翔在這種只有兩人的情況下的各種高恥度無底線,但依然羞紅了臉。

    劉翔對郭靈兒羞紅的臉色非常滿意,顫笑著走出了辦公室。他要去縣城外西邊金牛嶺的一處道觀那裡視察工作。昨天所有願意到臨高務工的災民都被安排到了那裡,一邊將養恢復,一邊等待著「勞工專車」接到臨高。

    「糧食不多啊,多運走些吧!然後,嘿嘿,還給我成熟的產業工人!」劉翔心裡打著主意,帶著警衛員向著金牛嶺出發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1:53
第一百七十八節 大戶們

     金牛嶺上的道觀裡已經塞滿了願意去臨高的災民。這個道觀是盜泉子好不容易申請下來的──在瓊北治安戰尾聲階段的接收大潮中,新道教和臨高教會開展了一場爭奪當地宗教設施的活動。充當宗教事務官的何影的辦公室裡,戴鍔和吳院長展開了激烈的爭奪戰。而瓊山作為廟宇道觀最多的縣份,理所當然的成為雙方爭奪的重點。

    經過一番討價還價之後,戴道長不負所望的為新道教爭奪到了大部分的宗教設施。金牛嶺上的這座道觀雖然年久失修,但是規模在整個瓊州算得上的是宏偉了。張道長本著「先佔地皮後建設」的原則,對此類宗教設施的佔據原則是多多益善。

    「……我們的中心任務,第一是抓人,第二是抓地皮。」張應宸在寫給戴鍔的信中如此指示,「道觀是傳播的中心,沒有戰鬥的堡壘,就無法激起戰鬥的熱情。」

    現在,道觀裡已經派駐了一名新道教的道生培訓班裡出來的一名年輕道童,他穿著盜道長親自設計的標準道袍:唐式右衽窄袖翻領胡服,制服右臂縫上了一個紅色的乾卦袖章。正在門口照應。一下來了許多的難民讓他措手不及──道觀裡其實什麼都沒有,因為資金緊缺,只修理了幾所房屋作為宿舍和辦公場所,再把搖搖欲墜的幾所殿堂簡單的加固了下。

    現在這些勉強支撐著的危房裡擠滿了準備去臨高打工的難民。縣裡派來得工作人員正在維持秩序,當然起主要作用的還是派駐在瓊山的步兵第一營的部隊。連隊的文書正在逐一登記花名冊,以便臨高方面準備足夠的營地、糧食和服裝。按照計畫,這批難民中的大部分將用於臨高的各基建工地和農業生產領域。

    由於那場成功的傳銷表演的影響,幾乎所有在縣城裡等救濟的無產佃戶都願意去臨高搏個生路。不少人還扶老攜幼準備舉家遷徙。但粥場上的情況卻以額外迅速的速度傳到了大戶們的耳朵裡,而大戶的反應也比主持這個事情的楊雲預想的快很多。還沒等統計工作完成,大戶們就帶著當初佃戶們結的契、佃戶貧農借債欠租時立的字據來攔人。這個時空可沒有什麼「外出打工還債」的概念,而且這些人債務人除了一身力氣以外,也沒有任何可以抵值的東西。

    因此這些債權人是不可能放這些勞動力輕易離開本縣的,外出就等於逃債──若是以前,他們大可送出一張片子,讓臨高縣把人給拘回來繼續出賣勞力還債、完契;可現在他們已經沒這麼大的威風了。

    失去佃戶意味著什麼對大戶們來說當然很明白──首先是今年的租子徹底泡湯,儘管來了颱風,發了大水,佃戶們到底還能種上一季糧食,租子收不齊七折八扣也能得到一些,佃戶一跑那就什麼也沒有了,連歷年積累下來的欠租也等於一筆勾銷。而且不少難民以往還借了許多高利貸度荒和春耕用,現在他們去了臨高,這錢肯定也還不上了。

    情急之下,大戶們紛紛派出自己的管事和家丁,有的乾脆親自出動,紛紛到粥場來攔人了。

    劉翔在聽到楊雲介紹這次行動方案的時候就想到了這一點,在粥棚裡還在架鍋生火的時候,他就已經讓人去叫瓊山縣辦事處的治安專員──眼下瓊山縣警察局還沒正式組建──帶著歸化民警察到金牛嶺道觀裡來維持秩序。又派人去接負責德隆瓊山支行和瓊山縣法院的元老過來處理問題。

    可是沒想到大戶們的行動這麼快,反彈這麼猛,整個道觀裡有爭吵的,有下跪哭訴的,有呵斥的,有吃飯糰太猛噎著的……歸化民警察和士兵努力的維持著秩序,場面頓時一片混亂。

    劉翔不得不親自上了檯子,倉促之間這裡沒有電聲擴音器,只好拿個鐵皮大喇叭。用自己在舊時空利用卡拉ok練出來的「渾厚高音」震一震這個場面。

    「鬧什麼鬧!當這是菜市口呢!」

    雖說別人唱歌跑調,而劉翔唱歌就從來不在調上,但劉翔的聲音的確響亮渾厚,再加上雖已削減了不少但仍然能遮擋視線的肚子做共振箱,這突然爆發的一吼,讓場面上突然安靜了下來。

    土著們不知道啥是菜市口,但是看得出這澳洲人發了怒。一個個都呆住了,不敢再爭執。

    歸化民警察到這個好機會,馬上也都昂首挺胸地顯示著存在,順手把自己身邊幾個拉扯在一起的人給分開。

    「難民到右邊先登記。其他人到道觀門口等著!」劉翔一揮手,在空氣中劃出了一條界限,「這裡是難民營,閒雜人不許進來!」

    「青天大……那個……首長,」一個管事打扮的人壯著膽子說,「可不能讓他們走啊,他們還欠著我們家老爺不少債呢!」這個管事拍著手中一個油紙包叫著屈,引起了其他幾個大戶家裡的管事一片稱是。

    「老爺,你把他們帶走了,我們全家可就只有上吊的份了。」一個小地主哭訴道,他的袍子上滿是泥漿,「去年的租子都沒繳清……」

    「這伙刁民,老爺請看,這是我們家老爺那幾戶去年、前年、大前年寫的甘結,到到現在一顆糧食也沒繳。」另外一個管事義憤填膺的揮舞著一疊賬本,「現在又要逃走!真真正正的刁民!」

    「首長,這是王三十家借得債,還不出說好拿他家的女兒抵債的!現在他要逃走了!這算什麼事?要走可以,把人先留下來抵債!」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劉翔正昏頭暈腦之間,忽然人群被分開,進來一個白鬍子老頭,看摸樣亦是個地主摸樣的讀書人,只見他顫巍巍的說道:「老爺……首長……自古至今,賦由糧出,糧由租出,天下的糧戶可都是朝廷的根本。老爺切不可行婦人之仁,毀自己的根基呀……」說著他激動起來,「學生飽讀史書,便是大宋的列祖列宗,救荒度災也從無此例,還請首長明鑑。」

    他以為澳洲人既然自稱大宋後裔,捧出大宋的成法便是大殺器。

    「他們只是登記表示自己願意去,又不是現在就拉走!你們說的債務和欠租的事情,縣裡已經有了方案了,處理的幹部正在往這邊趕。你們先到門口等著,別在這裡攪合!統統給我先出去!」劉翔露出不滿的表情說道。

    這夥人見這位澳洲縣太爺已經動了真火也不敢造次,又想著這些泥腿子在道觀裡,自己在門口守著,也不虞他們能從自己眼皮子底下溜了,便亂哄哄的地退到了大門口能避雨的地方。有幾個腿腳慢得,只好縮在屋簷下。

    眼瞧著秩序漸漸恢復,負責法院和銀行事務的兩位元老也來了──他們在瓊山縣其實還是出差性質,並沒有正式的委任。其實瓊山縣裡的元老幹部,除了劉翔之外全是出差性質,任務是來搭班子和培訓指導,等到歸化民幹部大致能夠勝任工作了,就換一個地方一個正是德隆銀行策劃處的陳策,他到瓊山來組建德隆的地方支行--瓊山由於是全州的首縣,德隆準備在這裡建一個瓊州支行,然後每個縣設分理處或者辦事處。瓊州支行也設在布政分司裡,只有三間辦公室和一個庫房。

    法學界派來的元老是姬信,除了來充當法院的院長,他還有個任務是建設當地的國民小學。

    劉翔就在道觀裡的一間破房子裡開了個小會,先把情況說明了一下,然後就這個問題拿個方案出來。

    「情況已經清楚了,這些佃戶直接拉到臨高,他們也不敢說什麼,只是影響不好。」劉翔做著總結:「大戶們現在還沒意識到真正的危險,他們只是本能地保護自己的債務能夠得到確保。」

    「剛才說的方案我同意。如果數額不超過我的權限,我可以批准一筆資金。」陳策再次重申了「不超過權限」的條件,「但是我很懷疑我們的流通券他們是否願意接受?就目前來看,瓊山的流通券信用還不夠,很多人將信將疑。至於直接用白銀或者糧食還債,恐怕儲備也不夠。」

    「那我就準備好接受這一大灘的訴訟了。大雨悶了幾天,終於有活幹了。」姬信淡淡的說道,「我可以採取一些手段,讓這些債務撤銷或者減低額度──這個一點也不難。」

    大戶縉紳們欺負佃戶大多不識字,更看不懂上面的術語的關係,訂立的契約、借據和甘結全是「霸王條款」,姬信早就想藉機打擊一下這樣的歪風邪氣──契約精神必須是建立在相對公開的基礎上的。

    「有問題麼?大戶們不會認為我們利用強權是巧取豪奪吧?恐怕人心難服。」陳策有些擔心,他對這方面本能的比較敏感。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1:54
第一百七十九節 清理債務

     姬信說道:「許他們巧取豪奪老百姓,就不許我們如法炮製?」他笑了笑,「我都不用按照我們自己制定的商法典、民法典--就用大明官府的頒布的法律就足夠治他們了。」

    姬信說得兩部宏民法典其實到現在八字沒一撇,還在編撰──或者不如說改編中。

    「真得?」

    「當然,大明起碼在法律上也不許重利盤剝的,不僅在大明律上有,即使在本地,官府也屢次下過禁令。架檔房裡都有材料,只不過從來沒有大戶拿它當回事。這是一;其二,這些大戶歷年來欠糧數量就很厲害,按照大明律是不是違法?累積起來可是個大數字。就這條還談什麼『賦由糧出,糧由租出』?」姬信胸有成竹,「有必要地話,我就先和他們算算這個賬再說。」

    商議結束後,劉翔關照人已經登記了的「准農民工」們的名單張榜懸掛在道觀門前,公示24小時,凡是對某人的債務問題有異議的,必須即刻帶上證據到臨時法庭提出異議,逾期不再受理。

    至於無法證明佃戶有債務的,則不能攔阻佃戶離開──明代的租佃制大體上已經不再有人身依附的性質,儘管在法律層面上農民佃戶依然低於田主,但是佃戶有人身自由,來去隨意,田主也無權扣留他們。

    到了晚上的時候,大約有將近三成的應募難民被證明有債務問題。各種債務材料堆了滿滿一桌子。姬信胸有成竹,關照由德隆派來的財務人員、留用的縣衙戶房書辦和法院工作人員一起會同工作,整理材料,將原告的各種證據收集成卷宗,然後再逐一編號,到時候按號叫人進來清理。

    姬信手裡有縣辦取來的材料:這是在清丈田畝和接收縣衙門的時候清理統計出來的欠賦名單和數目,有些大戶已經多年欠繳糧賦,有的乾脆從來就沒繳過。數字累積起來已經到了一個非常龐大的地步。如果要較真的話,興起一場大獄是毫無問題的。只不過現在穿越眾們立足未穩,暫時不打算露出太難看的吃相。等到時機成熟了,自然要狠狠的收拾他們。

    原被告雙方被集中到臨時法庭──一間道觀裡的偏殿裡進行債務清理工作。臨時法庭裡亂哄哄的都是人,但是一個個的不敢說話:步兵刺刀閃閃,從縣衙借來的衙役個個拿著水火棍和皮鞭,整個臨時法庭威風凜凜。

    被叫進來的債權債務雙方在姬信面前首先確認債務的真偽和數額。在清理過程中清理出來了大量偽造、塗改的契約和借據,有些是塗抹數字,有些干脆就是張冠李戴,還有的乾脆沒有手印畫押,就拿個自己塗抹的紙條當做證據。

    凡是被證明證據是偽造的,借據一律蓋銷沒收。立刻便將原告拖到堂下先打四十大板,一張假契據打四十,二張打六十,三張打九十……以此類推。被借調來的衙役們早就想在澳洲首長們面前露臉,一個個精神抖擻,一點水不放,堂下雨水血水橫流,堂上是屎尿橫流。還直接打死了一個。一干原告們早嚇得魂飛魄散,紛紛要求撤訴,再也不要討要什麼欠債了。

    「這怎麼可以,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打得是刁惡之徒,爾等都是良民,何懼之有?」姬信也覺得差不多了,「凡是偽造契據的,只要自知悔過的,立刻出來自首,既往不咎,」

    於是立刻就有一批人出來自首──挨上四十大板的滋味可不是好受的。姬信當即將這些人的偽造文書出示之後蓋銷留作證據,然後命一干人寫下服辯,按照每偽造一張文書繳納十石糧的額度進行罰款。

    凡是有效的契據,則按照上面的數字和利息結算──那種變著花玩利滾利坑人三代的「債務」法院亦不承認,最多按照德隆的規定:最高年利息不超過25%來結算。本金和利息折合成糧食流通券由德隆支付。

    為了確保債權人願意接受流通券,姬信當場宣佈了政策:流通券可以在夏秋兩賦中沖抵應繳糧賦和其他雜稅。這樣即使大戶們認為流通券毫無流通價值,確保可以繳公糧等於是用國家信用做了保證。

    德隆並非是無償的清償,實際上等於是收購了債務:這些債務人以自己的勞力──也就是未來的工資──為抵押向德隆借款。

    清理過程中也有些佃戶欠了大戶的債的,一聽說要去臨高務工,就得先向「官府」借錢,立馬嚇得改了主意。對這種情況,楊雲苦口婆心地做著工作,也沒挽回幾個──畢竟在這個時代,向官府借錢是一種根植在潛意識裡的恐怖。劉翔對這倒無所謂,反正留下越多對他越有利。

    清理手續開始很慢,後來就進展很快了。姬信見下面已經沒什麼棘手的事情,無非是些清理手續,便把工作交給了他手下的幾個歸化民幹部,自己出來透透氣。

    劉翔迎了上去:「幹得真漂亮!你這一手是大棒開路,胡蘿蔔繼之啊。」

    姬信沒說話,只是笑了笑。臉上露出了常見的苦笑。

    「說真得,這種做法很不好。只不過是權宜之計。」

    「有什麼不好的?」劉翔不解,「這起大戶,公然偽造文書,還重利盤剝,不狠狠的收拾一下,大約還想繼續為所欲為,魚肉鄉里。」

    姬信點頭:「話說不錯,但是我這麼幹,就是口含天憲草菅人命。說白了無非和韓復矩韓青天的做法沒什麼不同。從建設法制社會來說,是極不合適的。」他嘆息著又補充了一句,「其實他們罪不至死啊。」

    劉翔雖然覺得他說得有理,但是還是覺得有些膩味,心中不由批判道:「小資產階級的軟弱性又發作了。」

    「你也別想太多了,中國的情況千百年來不都這樣?」他說道,「我不是偏向窮人,窮人不等於是好人,潑婦刁民到處都有。但是你看看現在的情況,有錢的大戶做起事來,真是一點底線都沒有,自己隨便寫張字據,不知道叫誰畫個押就來盤剝佃戶了。不狠狠的殺殺他們的氣焰,我們這麼能站得住腳?就算是有人罪不至死,哪個廟裡沒有屈死的鬼?」他說著說著激動起來了,指著道觀裡的難民,「你看看這些難民,遭了災,沒飯吃,哪個不是他們的佃戶?要不是我們逼著募捐,一顆米也不肯拿出來救濟,等著他們自生自滅。我們要把人帶走,他們倒想起來了──沒人種地是不行的,早知道這樣早幹什麼去了!」

    「所以我說是只能從權。但是長遠看,這樣的做法是不可取的。」姬信並不爭論,他忽然說道,「劉翔,你現在是縣太爺,以後說不定要當省長之類的地方高官,千萬別有當青天的衝動,中國的事靠幾個青天是搞不成功的。」

    劉翔沒說話,他明白姬信說到底還是在鼓吹「依法治國」的論調,這點他並不反對,但是眼下談這個似乎有些太早了。他忽然發覺,自己剛才的言論似乎又和督公的思路一致了──看來自己內心深處果然是個革命派啊。

    正想著,忽然看到楊雲帶著人正在給難民們發放口糧:口糧改成了海鮮粥──傳統的檢疫營的營養餐。

    「喲,吃的不錯啊!」劉翔看著這些災民們的伙食,對楊雲打著招呼。

    「呵呵,不養好一點怎麼送走啊,不管海路還是陸路都挺耗體力的。」楊雲指了指人群:「還有些孩子,瘦的,哎喲!不補充點營養沒到臨高就掛了。」

    「費了很大勁,就弄到幾千人,不覺得有些虧麼……」劉翔試探性的問楊雲。

    「這叫釜底抽薪,人是一方面,革了地主的命是第二方面。」楊雲並不掩飾,「你應該看過文件了吧?」

    「當然,當然,」劉翔說,「不過我有顧慮呀──這麼搞是不是太激進了?」

    劉翔就這樣一邊視察,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楊雲聊著,順便打探著臨高尤其是bbs上有什麼動態。遠離了核心區域,很多東西都只能靠來往公務的字句裡猜,這種信息不對稱讓劉翔感覺很不好。

    「嘿嘿,想不到你過去自命革命左派,現在成了右傾分子了?」楊雲笑道,「事情不是絕對的嘛。督公要得:無非是足夠的糧食、人力和強大的基層控制力。」

    這話等於沒說嘛,劉翔想,這壓根就是元老院的基本政策而已。他只好說道:「其實瓊山的人口也談不上過剩,完全可以就地消化……」他決定把自己的設想先對楊雲談一談。

    「真沒想到你也在打這些勞動力的主意。」楊雲聽劉翔說起了他準備申請轉移部分產業到瓊山的想法,「不過,這次督公盯上的,可不止是這些佃農,還有地主家的餘糧呢。」

    「只怕,還有餘糧家的地主吧。」劉翔看似無心地打趣了一句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1:54
第一百八十節 新得勞動力

    楊雲也不是沒聽出來這層試探的意思,但也不好接話一一畢竟督公的正式公文上也只是暗示一一就只好故意當做沒聽見。

    自從宅黨的錢水廷選上了元老院議長,執委會中的局勢變得複雜微妙起來了。楊雲咳嗽了一聲,想重新找個話題。

    「報告首長!陸主任送來急件!」突然,縣辦的通訊員送來了一個文件袋。

    劉翔看著文件袋上蓋著紅色的火漆,心中想著:「不是剛見了的麼,有什麼急事!」一手接了過來,給收件回執上籤了字。

    在道觀的一間安靜的房間裡,劉翔拆閱了這封秘密急件,心中大慰。

    「秘密戰線的工作也有成果了!」他趕緊把楊雲也叫了過來。

    「又有幾千壯勞力了。」劉翔笑著對楊雲說著,而楊雲則聽著一頭霧水。

    文件裡是關於白沙水寨和海口千戶所的最終解決。

    這兩個地方在伏波軍和平進駐之後一直保持著相對的獨立性。然而湯允文在何鎮的殘部撤退之後已經形威了困守孤城的局面,所部經過澄邁的潰敗之後儘管死傷不大,然而士氣低落,器械糧草也失落大半。白沙水寨的船隻在瓊山圍困作戰中被大部分擊毀或者失陷,餘下的都是些不堪使用的老1日腐朽的船隻。

    湯允文現在所有的力置,就是手下的不到二干人的水陸營兵和海口所城的幾百軍戶了,稍遠一些的所城不是被元老院接管,就是被切斷了聯絡。別說打仗,就是自保也難以為續。

    他既無力戰,又不敢棄官而逃,只能坐視伏波軍進入瓊山縣,隨後又佔據要地,接著是大舉開展治安戰……這一系列的活動中,海口所和白沙水寨的官兵始終保持著不聞不問的狀態,以免引火燒身。

    但是這樣的局面最終還是要打破的,特別是在整個海南島推進新社會體制的前提下,存留1日政府是一種權宜之計的話,1日軍隊就完全沒有必要保留了。在民政政治保衛總局的策動下,開始對整個海南島上的軍戶衛所繫統進行全面的接受和清理。

    至於明軍的全島軍事核心,海口所城和白沙水寨的營兵就威瞭解決的重點。

    以武力來說,伏波軍解決這些明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但是劉牧州要得是人力物力,特別是人力。所以採用得是相當迂迴的政策。具體執行是由政治保衛總局來策動的。澄邁戰役結束之後,分批釋放了湯允文部下的瓊山本地的軍戶和營兵俘虜。這批被釋放的俘虜中安插了不少已經向臨高投誠的「沙子」。

    這些人和其他被俘人員一起放回後,政保部門立刻利用這些線條展開了對湯允文部的策反工作。鼓動軍中不滿情緒,私下串聯建立組織。湯允文對此已有耳聞,但是自從澄邁戰敗、何鎮撤退之後,諸將或死或逃,餘下的將領軍官也不敢有所動作,恐怕稍有動作就會激起兵變,湯允文能確保忠心的只有手下的親兵家丁不到一百人的隊伍了。靠著這幾個人勉強維持秩序已經不易,更不用說冒著城外髡賊隨時可能干涉的危險來搞清洗了。

    這次颱風對劉翔來說是一次災難,對某些人來說卻是絕好的機會,正是解決海南島官軍的核心的大好機會一一以此為發端,徹底瓦解接收全島所有官軍。在這一指示下政治保衛總局的機構立刻就開動起來。

    劉翔不知道政治保衛總局辦公室主任午木已經在三天前就秘密來到了瓊山,在海口所城外的工作站裡親自指揮全面工作。需要地方協助的時候就由當地的特派員陸橙出面。

    在這些「沙子」的協助下,湯允文部的糧倉「毀於風災」,徹底打碎了那些尚在觀望中的普通兵丁的心理防線一一以前海口所還可要瓊山縣」支應糧草」,現在他們卻別無出路。

    出了所城和大營就是髡賊的地盤。澳洲人不點頭,一顆米一葉菜也運不進來。

    幾天之後,開始缺糧的海口所和白沙水寨已經全部瓦解。士兵和軍戶們紛紛脫離衛所,要求「投效」。劉牧州給他們準備的待遇是:

    願意當兵的,經過體檢和政審合格的,由伏波軍的訓練總監部收編;不願意當兵的和軍戶家謄「淨化」之後交給由民政部門統一分配安置務工或者務農。

    湯允文本人和他的親兵,無所謂是否投靠,願意來則來,同等對待,不願意來也無所謂,讓他就帶著那幾號人和一艘不怎麼樣的「座船」繼續維護白沙水寨當一個空頭的海防參將。當然土兵的糧餉也恕不供應了一一大陸上的協餉可以照1日發給。

    這些人願意「投誠」,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缺糧的。密件裡要求瓊山縣辦設法先調集三到五天的口糧供應海口所的投誠人員。

    因此,劉翔就找來楊雲,讓他來接這個盤一一瓊山縣他能調度的糧食真的不多了。他心中還有其他考慮,有了這批軍戶的人口,執委會對瓊山的人口壓榨恐怕就不會這麼執著了。

    楊雲聽完情況後,先說了些「恭喜各條戰線都有重大成果」之類正確的廢話後,兩人就開始為這些軍戶們的救濟問題展開了「積極的對話」。畢竟這突然多出來的幾千人對楊雲來說也是個意外,事先並沒有為他們準備如此標準的救濟物資。

    糧食問題實際上是楊雲到瓊山來得第二個目標,鄔德在他出發前曾經面授機宜,要他設法從瓊山當地搞一部分「餘糧」,但是他到了瓊山之後就意識到劉翔對餘糧徵集帶有明顯的牴觸情緒。在勞動力徵集方面的配合已經看得出勉強的意思來了。在餘糧問題上恐怕壓根就不會配合。

    劉翔則是準備抵制餘糧徵購一一不管瓊山的地主有多少存糧,他都反對在災年利用手段來i5取豪奪這部分民間的存糧。首先這危害社會穩定,其次,要從災害中恢復起來,不能僅僅指望企劃院和民政人民委員會的救濟,還是要依靠本地的儲蓄。至於如何迫使大戶們把糧食拿出來,這應該是個經濟問題。

    就在幾乎所有工作圍繞著救災轉的時候,今天的一大清早,一位意外的客人來到了瓊山縣城。

    「老湯2嗣,咱們兩隔得這麼近,你兒子滿月的時候也不送點紅雞蛋過來!」

    「呵呵,我一天到晚在煤堆裡打滾的人,哪裡來的紅雞蛋,煮出來也都是黑的了!」湯夢龍乘著看孩子的機會回臨高活動了一次,想調回臨高外派到其他地方,但是暫時還沒能如願。

    劉翔和湯夢龍坐在辦公室裡,郭靈兒端上來一人一杯新榨出來的雜果汁。

    「今天怎麼有空來了?」劉翔問道。

    「嗨,別提了。好不容易接到礦上的有線電報的線,有幾殷被雨水沖毀了,可那鐵線卻不知道是哪個遭瘟的給趁雨揀跑了。」甲子煤礦到瓊山縣的有線電報網開通還不到一個月。

    湯夢龍喝了一大口飲料,順了順氣:「企劃院又說瓊山這邊是治安區,用不著無線電台,讓我把礦上的無線電給上繳了。我只好跑你這裡來發電報了。」

    「得趕快修理才行啊!」劉翔明顯看出來他的話還沒說完,「治安區歸治安區,現在地方上的工作還算不上完全到位。

    「當然了,我正在準備人員,申請物資暱,等雨一停就開始搶修。」湯夢龍說:「不過,咱們礦上還有些事想找你幫忙啊,小劉,你可得幫幫我呀。」

    「哎,怎麼這麼客氣!你甲子礦是中央直屬的單位,我們地方上肯定要大力支持了。」

    「別說什麼直屬了。前天晚上聯繫還說天氣狀況不好,運送糧食物資的船沒辦法開撥呢。」湯夢龍說:「礦上存的糧食可還只夠4天了。每天工人們要吃四千大卡的食物,我那邊存的糧食消耗得可快!以前那可是說什麼也要優先保證礦上啊!」

    「這幾天海況是不好,而且最近幾處地方牽扯著要用船,運力是比較緊張。」劉翔心裡一緊一一我這裡糧食也不多啊一一沒辦法,只得打著哈哈。

    「唉,甲子礦的生產任務又加了。但是人力和機器卻不給我加,讓我怎麼增產?颱風一來南渡江的航運只好停了,開出來得煤運不出去,堆在江邊也不是個事。」湯夢龍繼續訴著苦,「用小駁船運煤,牽引船又壞了不少,只見送出去修就沒見幾艘送回來補充的。這內河運輸隊真快成了王小二了。」

    甲子煤礦雖然品質不佳,遠遠不如從鴻基運來的優質無煙煤。但是甲子礦的煤屬於長昌煤系,有合硫量低的優點,比較適合做冶金用焦炭,在目前階段是馬裊鋼鐵聯合體的焦炭的唯一供應商,從三亞運來的高品質鐵礦石都需要甲子煤礦的褐煤煉出得焦炭才能維持生產。

    而一號高爐的對焦炭的需求量是每年三萬噸。

    二號高爐還在緊鑼密鼓的建設中,可想而知焦煤的缺口有多麼巨大。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1:55
第一百八十一節 地方經濟

     企劃院對甲子礦的煤炭所需很急,除了高爐需要穩定的焦炭供應之外,工業體系對煉焦過程中產生的各種化工副產品亦有很大的需求。僅僅是為了獲得焦油也要擴大焦煤的供應。

    湯夢龍牢騷滿腹──他早就不想待在那個簡直就是與世隔絕的甲子煤礦了,但是他謀求外調的企圖都遭到了失敗,除了蔣文麗生孩子前後他算是回了臨高幾個月之外,一直都待在礦上。

    「……老子在甲子煤礦簡直快成了煤矸石了……」他抱怨著,「兒子長什麼樣都快記不清了。」

    看情況湯夢龍似乎是要在這裡等臨高的回電,劉翔只好陪著他東拉西扯又聊了好一會。

    「首長!請簽收!」進來打擾的機要科的人。

    劉翔打開蓋著火漆的牛皮紙口袋──是最新的「兩刊一報」:《啟明星》、《每週動態》和《臨高時報內部版》。

    湯夢龍已經好久沒看到兩刊一報了──自從南渡江上的航運停止之後他已經有好幾天沒有看到「喉舌」了。

    劉翔便把內部bbs彙編的《每週動態》拿了出來,把其他的遞給了湯夢龍。

    「喝!小劉,看完了回頭找作者才知道,這篇是你寫的啊!」湯夢龍敲著頭版頭條,驚訝的說到:「這篇火力夠猛啊!」

    「獻醜獻醜!火力不怎麼樣啊,你看這篇,《文瀾河可以改名叫斑斕河了》,那幾位搞環保的寫的。還有這個,題目就不說了,杜女王寫的。這才叫戰鬥力啊!」劉翔也拍著自己手上的幾個版面的標題說道。

    「不一樣,不一樣!」湯夢龍心裡很清楚,那幾個人,包括杜女王寫的,雖然火力夠猛,但那是論壇上的月經項目,隔幾個月就來一次。面前這個小劉同志寫的這篇,別看他只是在分析星型物流拓撲結構和環形物流拓撲結構的優劣,好像只是在做理論分析一樣,但實際上卻是直指要害,典型的「取瑟而歌」。

    「小劉啊,你這邊是想要怎麼個佈局法呢?」湯夢龍問道。

    「我發這個的時候同時還給企劃院發了申請,想讓椰子油和木器產業轉移一部分過來,畢竟這些都是本地產的原料,與其運原材料去臨高加工,我覺得不如就在瓊山加工了運產品過去,還可以帶動和加強兩地的經濟聯繫。」

    湯夢龍沉吟了一會「本地產的原料」和「經濟聯繫」兩個詞,對劉翔問道:「我說,小劉,咱們礦上有沒有什麼可以跟瓊山加強一下聯繫的產業呢?」

    「怎麼?黃票不夠用?」劉翔故意打趣說。

    「哪能!」

    「呵呵呵呵,玩笑玩笑。」

    「說真的,生產任務不少,工人們幹活也賣力。但是煤運不出去,只好堆著。尤其是近幾個月,工人們的士氣都不高啊。」

    湯夢龍倒是想給工人們弄些福利,但「無功不受祿」,嚴格的薪酬制度使得湯夢龍束手無策。雖說腳下都是黑色的黃金,可除了臨高的工業巨獸外,根本沒有第二個買家需要這樣大的產能。

    「辦法嘛,我這裡倒是有。但問題是,有些東西要上面定才行。」劉翔稍微想了下,對湯夢龍說:「你看,不管上面批不批我的申請,這邊總是要搞救災的。救災,要復建受損房屋,要修整被破壞的土地和灌溉設施,要搶收搶種。你那邊的長昌煤有二樣是出了名的,一是煤矸石多,二是腐殖質高。要是政策允許,你們完全可以自己生產空心磚水泥生產泥炭肥嘛。這都是縣裡抗災自救必須的。就算這波行情過去了,以後的各種建設,還少得了要磚要給肥料嗎?」

    「嗯,你的思路挺寬廣嘛!」湯夢龍連連點頭,「這套路子的確能解決大問題!光煤矸石就解決大問題了。」

    甲子煤礦的洗煤廠產出的煤矸石已經在當地形成了一定程度的公害,大量的煤矸石堆積在南渡江畔,不但污染水源,堆積如山的煤矸石還佔用了大量的地皮,而這次颱風帶來的暴雨又使得江邊的煤矸石山塌方到江中。

    「但是這事僅僅我爭取是不夠的……甲子煤礦畢竟是中央直屬企業嘛……」劉翔說道。

    湯夢隆嘿嘿一笑:「行了,我明白了,這事我會出面去申請的。扶持地方經濟應該是企劃院考慮的重點吧?」

    瓊山方面的積極活動取得了一定的回應。特別是莫笑安和吳曠明,對在瓊山開闢新得工業企業都有濃厚的興趣,特別是林業部門,在臨高獲取原料愈來愈吃力,到了瓊山,就可以依靠南渡江這一天然水系從上游的定安等地山區漂流木材到下游就近使用,而且瓊山的海口港目前利用率不高,可以作為木材的進口港。

    至於莫笑安,在瓊山設置輕工業加工企業亦由優勢。瓊山和其東面的文昌是海南的傳統農業大縣。有大面積的平原,而且水系較為發達,發展農業有很大的優勢。莫笑安系統下的輕工業,以農副產品加工為最大頭,當然是越靠近產地越方便。特別是文昌還是海南島地區主要椰子產區,瓊山又是海南島椰子幹出口的集散地,在這裡設置椰干加工企業能夠壟斷全島的椰幹流通貿易。

    至於農委會,吳南海早就對瓊山的土地垂涎三尺了--南渡江兩岸的大片衝擊平原簡直就是天然的大農場。不管是種植水稻還是推廣甘蔗種植都大有可為。特別是在甘蔗種植上,吳南海有很大的期望。作為重要的經濟作物,甘蔗的收益現在是穿越集團最主要的財源。

    但是,吳南海對瓊山的土地狀況很不放心:以他的經驗,這樣的好地多半已經被開發了,不管上面的所有人是大戶還是自耕農,對熱衷於規模農業的現代農學家們來說都是一種障礙。吳南海以前一直鼓吹富農經濟。儘管他在臨高經營示範農莊之後對集約式國有農場也有了濃厚的興趣──當然,吳南海心中也知道這是有難度的,國有農場依賴於元老的直接指導和管理,而且在運作中必然會機構膨脹,佔用過多的行政人員。

    吳南海心目中最理想的農業模式還是舊時空歐洲式的:以家庭為基本單位,僱用不超過十名工人的中小型的集約化農場。

    正當各方面在緊鑼密鼓的私下遊說活動的時候,瓊山的狀況已經發生了悄然的變化。在楊雲等人的操辦之下,瓊山受災難民開始大規模的外流招供,一週之後,在瓊山接受招募準備離開當地的難民將近四千人。大批難民外流在一開始並未引起本地縉紳大戶們的恐慌,因為他們以為澳洲人搞得無非是以工代賑。除了一部分難民有債務,田主們唯恐外流之後債務流失之外,多數大戶對災民的外流甚至還有如釋重負之感──這不但免除了他們的賑濟義務,還使得大戶們最為害怕的「鬧囂」減少到最低程度。

    然而隨著難民務工的真相開始流露出來:佃戶長工們是去給澳洲人做「職工」去了。這可讓大戶們恐慌起來,澳洲人給予手下的優厚待遇和「慣於迷惑人心」的名聲也傳到了瓊山,顯然,這些泥腿子一旦吃上了澳洲人的飯,不大可能再回來當佃戶和長工了。這樣就形成了一個可怕的問題:

    地誰來種?不管有多大的財力,佔有多少土地,沒有人就不可能從土地上得到任何收穫。

    過去大戶們並不太擔心這樣的事情,儘管海南島的人口稀少,勞動力長期不足。但是瓊山作為首縣,有首府效應,海口港又是海南島出入的門戶,農業條件也最好,渡海而來的外來人口大多居留在本地,從福建來得貧民源源不斷的流入本地,有效的補充了當地的農業人口。

    現在,從大陸輸入的外來人口已經完全絕跡了──澳洲人對移民有著極大的胃口,不但自己大量的組織轉運大陸移民,當他們控制了瓊州海峽和港口之後,凡是在本地登岸的福建廣東移民,登陸伊始就被澳洲人強制性的扣留轉運到臨高去了。現在再採取如此釜底抽薪式的手段,顯然用不了多久就沒有足夠的人來種地了。

    這一打擊對大戶們來說簡直是致命的。一時間人聲湯湯。大戶們都如喪考妣一般的聚集在一起商量對策,亦有人去找海述祖,要他出面去求情,要求澳洲人立刻停止招工,並且盡快遣返一部分人回來。

    海述祖原本對此並不是很在意──海家原本土地就不多,而且自從加入了天地會之後,已經不再招募佃戶,全用長工,而長工又是由天地會負責招募管理的。他既不負責招募,也不負責監工,連給工錢多少也一概不知。天地會和海家的協議是全包式的,等於天地會就是海家的大佃戶。只要年底按比例給海家一定的分成就好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1:55
第一百八十二節 天地會承包制

    海家還和澳洲人合資開發甲子煤礦──自從澳洲人佔領瓊山之後,他又實際投資參與了南渡江上貨運和海口港的貨運生意。財源滾滾而來。在這種情況下,澳洲人招工也好,不招工也好,都和他沒什麼關係。

    但是自從澳洲人到了瓊山,因為他和澳洲人有舊,加上民政人民委員會又一直有拉攏他作為和縉紳大戶們之間橋樑的意圖,海述祖漸漸得成了瓊山縉紳大戶們的領袖人物,很多交涉的事情都是他出面去和劉翔談。

    大戶縉紳們既然奉他為主心骨,他也不便推辭,便請眾人到家中議事。

    「糧由租出,人都跑光了,這夏秋兩賦還怎麼繳啊。」眾人紛紛哭訴,「遭了災又沒人種地,拿什麼繳糧……」

    「聽說澳洲人還要該稅賦體制,要大戶們多出糧,這澳洲人還要不要我們這些朝廷的根基了?莫非他們是要和泥腿子共天下?業主是天下的根基,搞垮了我們,誰給他們繳糧──你老可得和他們好好說說啊。」

    海述祖家不大的花廳裡擠滿了瓊山縣的大戶縉紳們,還有一些是本地的秀才之類的讀書人,雖然家裡沒幾畝地,卻和大戶們頗有些同聲共氣──聽說澳洲人在臨高已經廢除了秀才免繳的二石糧,這不僅是經濟問題,對秀才們來說更是面子問題。儘管消息還沒有坐實,瓊山縣的秀才還是惶惶不可終日起來。

    「海老爺,您可不能由著澳洲首長們亂搞啊,我們都是本分的人家,朝廷一貫優待業主和讀書人,別說本朝,就是前元和前宋都是這樣的,他們不是自稱是大宋苗裔,大宋什麼時候鬧出這一出了。」

    海述祖很有涵養的聽完了一干人的吵吵,實話說,他對這套言論沒什麼感觸──既然和自己的利益無關,自然也就沒什麼切身之感。

    但是既然要「造福鄉里」,海述祖當然也不便一味推辭。他知道劉翔眼下最關心的是其實是糧食問題,只要能解決糧食問題,「劉主任」就會好說話的多。

    海家的存糧不多──天地會承包他的土地,照合約規定交給他的地租是用糧食流通券結算的。用這種流通券他可以在瓊山本地的「萬有」商號和合作社商號裡買到各種澳洲貨,然後再販賣出去,獲得更多的利潤,所以他對收購餘糧這件事並不牴觸。

    待到大家的發言告一段落,他這才說道:

    「諸位,首長們的想法,學生也難猜,不過以學生的淺見,澳洲人的第一要務就是糧食……」

    這下大家的臉色又難看起來。

    糧食當然有。中國的傳統農業地主都把囤積糧食作為保存財富的手段之一--這一方面是因為糧食變現在商品經濟不發達的時代並不容易,另一方面糧食其實也是鄉村的主要「硬通貨」。尤其是在海南島這樣的商品經濟不發達,流通規模很小的地區,糧食不僅用來充當給長工的工資,在農村高利貸中也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在災荒年月,糧食又成為巧取豪奪土地和奴僕的重要的工具。

    要大戶們拿出糧食來,等於就是剜他們的心頭肉。而且清丈田畝之後,大戶縉紳們靠著特權和利益帶來的種種豁免已經被一筆勾銷,原本很低的負擔在夏秋兩賦中勢必要大大增加,許多人原本就對此不滿,現在聽說又要糧食,愈發覺得難以接受起來

    眾人便支支吾吾起來,有人又開始哭窮,說募集救災糧的時候他們已經勉為其難的拿出了許多糧食,現在家裡人都只能喝稀粥了云云。

    一時間花廳裡吵吵嚷嚷的,幾乎沒法說話了。

    海述祖擺著雙手苦笑道:「諸位老爺,這些話你們去向首長們說去,與學生說了又有何用?學生又不要你們一顆糧食……」

    花廳裡頓時安靜下來了,海家當然好說話,但是澳洲人就很不好說話了。而他們當初在瓊山剿匪清鄉的手段他們也是見識過得,無孔不入又殺伐果斷,該殺人的時候絕不寬恕,但是也不濫殺。

    再想到十多天前清理佃戶們的債務的時候的場面,許多人不由得又縮了下脖子,原本群情洶洶眾人頓時氣焰消退了不少──多數人還是識時務的:就眼下的狀況,起碼在十年之內,看不出大明有重回瓊州府的跡象,澳洲人就是這海南島的上的「皇帝」。

    半個月前讓眾人的嫡子去臨高「參觀學習」後,從他們口中又瞭解了更多澳洲人的真實力量,對大戶縉紳們也產生了潛移默化的「鎮靜」作用。

    海述祖見一干人不再言語了,這才把劉翔和他的談話時候要他傳達的意思向大戶們做了傳達。幾天前,劉翔曾經單獨約見過他,就土地和糧食問題和他深談了幾個小時,海述祖完全領會了首長的意圖。

    劉翔制定的政策相對要溫和。他自知自己如果一味的抵制執委會的政策很難有好下場。畢竟「大義」和「國策」是極大的兩頂帽子,扣下來他絕對吃不消。

    好在馬國務卿的主要目的就是二個:糧食和土地集約。只要在一定程度上達到這一目的,自己就有充分的轉圜餘地──畢竟馬千矚和葉雨茗的激進農村政策也有很多人反對的。

    他思索多日之後拿出新得辦法。當然,這要看本地的大戶們是否「識相」。劉翔覺得經過前階段的治安戰和清丈田畝工作,他們應該知道世界已經不同了。

    「人,首長們已經運到臨高去了,要他們回來絕對沒可能。再說了,佃戶又不是你們家的奴才,許招佃也就許退佃,就算是大明的朝廷也是這個理不是?」海述祖先用一番話斷了大家的念想。

    人群中發出一陣遺憾的嘆息聲。話說得一點沒錯。這件事上,澳洲人談不上不佔理──儘管清理債務的時候有點強項令的意思,但是大夥心知肚明,澳洲人辦這事沒什麼不公平的地方。

    有個老頭子惶恐的插話道:「那,那這地怎麼辦……家裡可拋荒了一大半地了!」

    一時間許多人又紛紛叫嚷起來。海述祖不慌不忙的擺了擺手道:「地,既然大夥缺人種,可以包給天地會去種嘛……」

    這話,猶如一塊冰投入了熱油鍋,開始是片刻的沉默,接著是許多人爭先恐後的說話:有質疑的,有詢問的,也有惶惶然不可終日,乾脆天啊地啊的叫喚,說不出個所以然。

    天地會在瓊山的活動已經開展了一階段了,除了直接承包土地之外,天地會還在農村扶植中小地主和富農中農,用「澳洲農法」指導種地的種種作為的確引起了大戶縉紳們的興趣──特別是眼前的海述祖,就是把土地全部包給了「天地會」去種,儘管還沒有收穫,但是莊稼的長勢的確比一般的田地要強得多,若不是遇到了颱風,肯定能有極好的收成。

    但是把田地徹底的包給澳洲人去種這件事實在是太大膽了,他們不比那些中小地主和自耕農,手中不過百十畝土地──海家其實也就夠小地主的水平──聚集在這裡的多數大戶擁有的土地都在五百畝以上,有十來戶多達幾千畝。很多人都擔心,真把地包給了天地會,萬一給天地會黑了怎麼辦?要知道天地會可不是任人欺壓的佃戶,乃是貨真價實的「澳洲官府」。

    海述祖待這番亂勁過去了一陣,這才說道:「學生也就只有這一個辦法了。至於澳洲人的信用:他們迄今為止,說什麼是什麼,從無失信之事。做事光明磊落,以學生的淺見,絕不會幹出昧人田地的事情。」說著他又看了大家一眼,有幾個縉紳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利用「投效」不講信用黑了小地主、自耕農土地的事情,他們不是沒幹過。

    「再說了,包給天地會又不是賣地,你願意包一年就是一年,三年五年,乃至十年八年亦可。」海述祖說著笑了笑,「以學生的見識,自從清丈田畝之後,澳洲人又要推行新稅賦,倒不如乾脆包給了天地會來得省心。」

    這番話威逼利誘,頗打動了一干人的心,便有幾個人詢問天地會承包土地的具體做法和雙方分成的規定。

    天地會的土地服務分為兩塊,一塊是類似萬家兄弟在臨高那樣的,以提供良種和技術服務為主的,並不直接參與地主的生產經營活動;收成則全歸土地所有者,只是要向天地會支付技術服務費和物料費。田賦也由土地所有者自行繳納。

    第二種就是承包制,一般是針對有較大面積的成片土地,如各縣的學田和海述祖這樣對親身經營土地不感興趣的地主。在分成上又有所不同,葉雨茗對這樣的土地根據田地的肥瘠狀況、水利設施和附帶的佃戶長工數量劃分出不同的分成標準。從天地會收費最低的五五分成到最高的七三分成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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