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臨高啟明 作者︰吹牛者 (連載中)

 
slayeroc 2012-7-31 12:38: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12 1002934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2:13
第二百零三節 江湖客

    鹿文淵臉上露出高深莫測的微笑來,這島相當不錯。除了令人憂慮的冬季之外。回去之後當即拍板買地。

    孫元化聽說趙老爺的「外侄」選了這麼塊地大為吃驚──為了讓趙引弓走後孫元化能夠繼續照顧其利益,鹿文淵很委屈的只好算作是「外侄」了,古人比較信任血親關係,對合作關係不怎麼賣帳──不過趙引弓解釋說他就是想嘗試在鹽鹼地沙地上搞農業的可行性才特意選的。

    孫元化儘管對趙引弓的「引種」抱有很大的懷疑態度,還是表示大力支持──他想起多年前徐光啟在江南和天津引種紅薯的過程,當時也是懷疑的人居多,但是最終獲得了成功。說不定這兩個廣裡人真能種出合適海灘鹽鹼地生產的作物,要是這樣可就功德無量了。

    在孫元化的直接關照之下,鹿文淵在屺姆島買地的事情很快就辦了下來。整個屺姆島不包括沙堤的面積是4平方公里,合計土地不過6000畝。最後鹿文淵以三百二十兩的價格買下了島上的大部分土地,包括島嶼北部的所有山地。

    趙引弓通過在山東教會成功的插入了金立閣,加上鹿文淵的教徒身份,對山東教會形成了一定的影響力。在山東教會,特別是山東教會中的縉紳的支持下,屺姆島開發計畫展開的相當順利。黃縣縣令聽說「鹿老爺」是孫巡撫的來頭,對來辦事立契的鹿文淵十分客氣,不但一切手續辦理順暢,還專門派遣衙役到屺姆島上去「彈壓」。

    鹿文淵覺得有點多此一舉,表示婉拒的時候,縣令老爺表示這樣可以「威嚇刁民,以防其藉機生事。」鹿文淵在舊時空實習的時候上過工地,見識過堵大門,躺推土機、打群架、偷材料種種故事的,便表示了同意──當然少不得還得破費一番給縣令老爺、典史和班頭衙役們。

    「買塊地三百二十兩,紅包就花了八十兩。」鹿文淵從黃縣衙門出來之後暗自嘀咕。

    意見歸意見,暫時黃縣縣衙的保護傘還是需要的,等孔有德一鬧起來,他想幹什麼幹什麼,但是眼下他還需要「當地政府」來保護他這個「開發商」的權利。

    趙引弓給他的主要任務是在當地迅速構建有設防農莊,建立可以停靠至少二三百噸級別船隻使用的碼頭設施。

    「什麼農田水利,意思意思就可以了。關鍵是要能確保屺姆島的安全,絕對不能讓孔有德到時候能攻上來。」

    他推測,孔有德進軍的時候,不會特意沿著海邊行軍跑到龍口這一帶──歷史上他也是揮軍直接衝向黃縣縣城的。但是很可能會有大量的小股部隊出來抄掠糧食,裹挾民眾。歷史上的義軍亂兵在行軍的時候都搞這一手。所以小股人馬跑到龍口來還是有可能的,畢竟海岸線上有些村落,而龍口這邊還有貿易市集。另外,考慮孔有德最後是乘船逃亡的,他一旦需要蒐集船隻的話,外來商船雲集的龍口也是個合適的目標,所以整體設防水准不需要太高,但是亦得相當的自保能力。

    「我把王七索留給你,」趙引弓說道,「此人是本地的鹽梟,又是軍戶,對當地的情況很熟悉,你可以暫時用他,但是記得他沒受過政治鑑定,所以不能透露太多的東西給他。」

    「這我知道,反正我在這裡就是結寨自保的地主。他們知道這點就夠了。再說本來我手下的歸化民就不多。」

    黃安德自從和孫遠搭上線之後,在他的著力經營之下關係很快升溫。他藉著探親訪友的機會不斷出入水城。還餽贈了些浙江的土產禮物,所費不多,但是很結人緣。沒多久便用不著混在匠役中出入,而是公然的大大方方的出入了。把門的軍官知道他過去是本鎮的營兵,熟人很多,也不阻攔。黃安德在不但和孫遠拜了把子,還把過去一起混又靠得住的袍澤拉攏了七八個人,時常請他們喝酒,儼然成了一個小團體。水城裡發生任何雞毛蒜皮的事情他都能很快知道。

    儘管他的蒐集來得大部分確保對趙引弓來說沒什麼價值,但是成功的滲透到登州水城內,還搞了個小團體,也算是不錯的收益了。但是他很快就要返回杭州──主人一走,他的這個長隨還繼續在登州來來往往未免顯得過於引人注目。便通過黃安德的上級指示他隨鹿文淵到黃縣去,每個月去二次登州摸摸風向即可。

    在離開山東之前,趙引弓還就盜泉子的收容沂州難民的事情做了安排。收容難民入境的事情已經得到了孫元化的諒解,官面上的問題不大,關鍵是要備足糧食和宿營地。

    「只是不知道台灣的進展如何了?」趙引弓知道,按照進度表,第一批到台灣的船隊應該就在最近幾天抵達高雄。如果沂州的難民能夠及時抵達,正好可以運去填補開拓隊的缺口。可是就不知道盜泉子的工作是否順利?在他接到的信件裡提到了他現在的處境──時刻都有危險。

    正在趙引弓和鹿文淵為接納沂州難民奔走的時候,張道長正陷於極大的風險之中。

    儘管他在沂州保持著刻意的低調,也很少宣傳新道教的教義。但是他的存在還是引起了某些勢力的注意。就在他眼巴巴的一面擴大自己的影響力一面等待著從臨高派遣來得宣教人員的時候,一批人已經來到了沂州。

    水災過後的魯南大地,赤地千里,除了大路兩旁的枯骨和偶然成群結隊的經過的難民,到處是一片死寂。

    道路上忽然蹄聲得得,七八多騎騎士策馬而過。天氣炎熱,騎士們也顯得無精打采,頭上的寬邊遮陽帽壓得低低的,放鬆韁繩,任由馬任意所之,像在鞍上打瞌睡。腰間有劍有囊,一看便知是長途旅行的江湖旅客。

    靠近沂州的官道上,漸漸有了人煙旅客。這裡水退過後市面稍有恢復。大水襲來時候在沂州城牆上留下的水跡痕跡猶然存在。在水中被泡透了的城牆,因為太陽的灼烤,又在漸漸開裂,城磚脫落了不少。有一處甚至崩塌出了數丈的缺口。城上城下堆滿了磚塊和黃土──雖說民生艱難,但是地方官對城池的守禦一絲一毫也不敢放鬆──這些年來幾乎每次大災之後就有災民暴亂。

    城外的護城河因為大水的關係,一反常規的漲得很滿──以往每到夏季,護城壕溝裡的水只存當中一線而已,沒個腳板。

    城北門外的路東有座大涼棚,販賣些茶水煎餅,供人打尖休息之用。因為涼棚後面是一片綠油油的棗林,滿樹濃蔭給人些許涼意。涼亭左右的夯土場上停著三套車和四五頂涼轎,樹下的栓馬樁有十餘匹驢馬騾子之類的坐騎,就著大石槽飲著用軲轆從井裡汲出來的水。

    涼棚裡已有不少旅客歇腳,因為要在午後日斜方能就道,有些結伴而行的旅客乾脆輪班打起了瞌睡──此地距離州城近在咫尺,強盜是不會有的,但是小賊官府是不管的,只有自己多加小心。在旅途中失竊了銀錢乾糧在這裡就是死路一條──連要飯都要不到。

    中午不能冒中暑的危險趕路,須等日影偏西暑氣稍散才能就道。在熾熱的太陽下趕路,中暑曬死並非稀罕的事。更何況是大水過去之後。地表的水汽蒸騰,空氣灼熱潮濕,讓人幾乎透不過氣來,猶如在一個大蒸籠裡。

    騎士們到了涼棚裡,紛紛下馬歇息。動作極其齊整,幾個人去給馬匹飲水,幾個人佔住桌子,吩咐店小二準備茶水乾糧。

    雖然他們每個人都是斗笠眼紗,身穿粗布的行裝,但是其中的三個人身材窈窕,一看便知是女人。

    「想不到這裡倒有這麼個清涼的下處。」其中一個女人開口說道。

    聲音清脆,宛若銀鈴。顯然是個年輕嬌媚的女子。她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取下斗笠,摘下青色的眼紗和遮面的布巾,長相雖不顯得搶眼,卻也足以令人想入非非。但是他們一行人的裝束和隨身的武器都表示他們是不折不扣的江湖兒女,隨時隨地可以拔劍當場,血流五步。

    茶棚的夥計早就滿臉堆笑的迎了上來,這夥人一看便不是善茬,所以招呼起來愈發的小心。

    只見這伙騎士,雖然高矮胖瘦各不相同,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但是個個英氣勃勃,滿臉的煞氣,就是三個女人,眼波流轉中也時而露出寒光。幾個膽小怕事的旅客,乾脆轉過頭去不看他們,免得給自己招惹是非──如今在在大道上死個人和死個蟲子也沒什麼兩樣。

    「這兒清涼,一城之隔就是人間地獄。」其中一個本地口音的中年漢子說道,「施粥場就在城南,飢民們都集中那裡去了──每天都要抬出去幾十具餓殍送到化人場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2:14
第二百零四節 團隊價格

    「這是老天爺在渡劫收人。」一個年齡長些的其實說著,嘆了口氣,「聽說河北山西都亂起來了。」

    「大家吃飯喝水,歇息好了趕路!」說話的人,高大魁梧,卻很年輕。不過二十四五歲的摸樣,劍眉虎目一表人才。他一言既出,其他人都不說話了,顯然是隊伍中打頭的。

    當下有人吩咐跟來的店夥準備食物:這裡只供應一些烙餅硬饃,鹹菜醬蒜之類的粗糲伙食,沒有蔬菜當然更沒有肉。大災之年,就是本地農民常吃的煎餅也變得又粗又黑,不知道摻入了多少草根樹皮之類的東西。又黑又硬又幹,莫說三個女人,就是另外幾個騎士也吃得齜牙咧嘴,只好就著茶水往下吞嚥。

    剛才說話的年輕女子不由得邊吃邊皺眉,吃了幾口,乾脆放下不吃了。

    「快吃吧,這裡還有可吃得東西,往下走不知道要不要吃人肉呢。」打頭的年輕人露出牙齒笑了笑,說不出的陰森。

    「吃人肉」這三個字猶如一陣陰風吹過涼棚,讓棚子裡的一干人一個個都汗毛直豎,汗意全無。

    「你,說笑吧……」年輕女人勉強露出笑容。

    本地口音的中年人說道:「十來年前本地鬧兵災的時候就出過這樣的事,拿死人肉當包子餡。後來鬧出來給本地的太尊拿了,聽說是問了剮刑。」

    年輕女人露出了噁心的神情,又看了看桌子上的吃食──都是素的,想來也不會有什麼人肉之類的東西。

    一干人不再說話,埋頭吃東西。打頭的年輕人邊吃東西邊注視著棚子外面,似乎是在等人。

    過了頓飯的功夫,從外面又進來個人,卻是小商旅一般的打扮。左顧右盼一番,卻直向騎士們圍坐的二張桌子而去。

    「借光,抱歉打擾。」他在那位本地口音的中年人陪笑說,「天氣好熱,辛苦了,諸位。」

    中年人居然不計較,任由他落座。

    夥計迎上來,小商販陪笑道:「有碗水就好。其他一概不要。」

    一碗白水茶棚是不收錢的,當然夥計也不會有什麼好臉色。一個黑皮粗釉的大碗,裝了一碗水過來。小商販連聲說稱謝,從口袋裡掏出一塊黑得如泥巴一樣的窩頭來,就著水吃著。

    「炎炎夏日還在外面做買賣?真是辛苦。」

    「小人是一日不作一日不食。」商販說道。

    「這沂州如今就是一塊死地,你在本地做得是什麼買賣?」中年漢子嘿嘿的冷笑道。

    「一點點的將本求利的生意,說出來都讓老爺們見笑。」商販陪著笑臉,「靠著腿勤混口飯吃。」說著筷子在桌子上畫了個符。

    中年人眼神略動,瞟了一眼打頭的年輕人。年輕人點了點頭。中年漢子當即哈哈一笑:「說是混口飯吃,連茶都喝不上一口。」當即拿起茶壺給他的碗裡斟滿了一碗茶。

    「謝老爺抬舉。」商販堆著笑,拿起茶碗就著茶水三口兩口的吃完了黑窩頭,道了謝起身去了。

    商販沿著官道一路前行,走了二三里路,往路旁小徑一轉,在一片小樹林裡坐下,拿起草帽煽風。不多一會,那伙在茶棚歇息的騎士們也循跡而來了。

    兩下並不答話,商販自顧自的在前引路而行──他步履如飛,很快便將騎士們引到一座普通的農家小院前。未曾叫門,門就自動開了。

    小院子位置極其僻靜,三面樹林,一面面對小河。樹林外就是廣闊的田野。從大路上完全看不到,待到青紗帳一起,幾乎就完全湮沒其中了。

    騎士們進了院子,裡面是極普通的農家住宅。三間低矮的房屋,蓋著茅草的屋頂,院牆是夯土的,院子裡散落著些麥草和農具。一具石磨就在院子牆角。看似應該是戶普通中農之家,其實不然。

    「諸位裡面請。」商販在屋門口輕輕敲打幾聲之後說道。

    一進房門才發覺這幾座小屋,外表如敗絮,內裡卻有如豪富之家。所謂的土牆碎磚茅草屋頂不過是糊在外面騙人的障眼法。

    屋內地坪比屋外要低下若干,所以身在屋中並不覺得壓抑。

    不但裝潢豪華,各種家具擺設無一不精。

    正中的紅木八仙桌上,已經備下了二桌美味佳餚,幾名婢女執壺伺候。更為厲害的是,屋子中間居然還擺著大塊的冰,冒著白氣,一干人扎從烈日驕陽下進來,頓時覺得渾身清涼。

    「略備薄酒,不成敬意。」商販含笑道,「請諸位稍用酒飯,歇息片刻。憋上很快就會過來見諸位了。」說罷他一閃身便不見了。

    「大家都坐,」打頭的年輕人招呼眾人,比主人還顯得主人,「來來,你坐嘛,別客氣,吃東西,一路上的干煎餅吃得我牙都壞了,來,給大家倒茶!」

    一行人落座,少女看著桌子上的肉菜,不由得一陣猶豫。打頭的年輕人哈哈一笑,夾起一片肉塞入口中:

    「放心,這是上好的黃牛肉。」

    中年人小聲道:「就這麼吃?」

    「沒事,」年輕人點點頭,「不要喝酒。」

    他們一路行來,沿途都是粗糲的食物,僅僅能夠果腹而已。現在有一桌美味佳餚在前,每個人都放懷大吃起來,如風捲殘雲一般。片刻之間就清掃的乾乾淨淨。

    菜餚固然美味,但是在這赤地千里的災區整治出如此一桌酒席來,主人的手面和能力也就可見一斑了。

    酒席用完,商販悄然無聲的來到了廳堂內。

    「憋長上已經來了,正在等候先生。」

    「好。」

    「憋長上只見先生一人……」商販陪著笑臉說道,「還請先生海涵。」

    「好說。」為首的年輕人點了點頭,「前面引路。」

    商販將他帶到旁側的門前,敲了敲,推門而入。裡面又是一間雅室。屋內早有人等候。其人其貌不揚,四十上下年齡。臉上有種令人莫測高深,陰森懾人的氣勢流露在外。

    身邊是一名垂鬟的紅衣少女,負著長劍。兩邊各有八名大漢。一副眾星捧月的摸樣。

    「這位就是搜魂劍閔展煉。」商販恭恭敬敬的稟告道。

    「哦,」中年人的眼光打量著來人,「久聞其名。」

    閔展煉大咧咧的點了點頭:「不用客氣。」絲毫沒有要見禮的意思。

    「大膽!」紅衣少女呵斥道,「見了尊者還不參見!」

    閔展煉一曬,自顧自的在客座落座,對著中年人道:「這次要我來,具體要做什麼事?對方是哪路的神仙?」

    紅衣少女見對方是自己為無物,頓時踏上一步,卻被中年人一個眼神止住了。

    「年輕人,你的膽量不小。不過膽量和狂妄不過是一紙之隔。」中年人故作沉穩的說道,「本教正在用人之際,因而本座不與你計較小節。」

    閔展煉擺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你老人家到底要殺誰?光說這些沒用的,小子也不好給您老報價是不是?我們幹這行的,時間就是銀子,不能陪你嘮嗑。請你老見諒!」

    中年人的眼神裡露出怒意,但是他現在正是用人之際──這個閔展煉江湖號稱搜魂劍,是一條命起價一百兩的名殺手。他行蹤詭異,手上的活計又多,能請到他很不容易。

    「就是這個人。」他一示意,就有人將一副圖卷送來。

    畫捲上,赫然用白描手法繪製這盜泉子的半身像。

    「是個道士。」

    「不錯,此人俗家姓張,法號盜泉子。」中年人說道,「是從江南來得。不過他的口音很怪,不知道具體來路。」

    閔展煉點頭表示明白。問道:

    「此人身在何處?」

    中年人告訴他盜泉子落腳的道觀。

    「我已經派人盯著他了。每天都可以知道動向。」

    「好,我們現在來談談生意。」閔展煉說道。

    「一百兩一條人命。我出一百兩。」

    「哼哼,這是底價。此人的性命到底該多少錢,要我的人看過了才知道了。」閔展煉嘿嘿一笑,「殺個農夫和殺個江湖高手,都一百兩,我豈不是虧大了?」

    「他不過是個道士,會些醫術……」

    「若是如此的簡單,為何還要請我,你們手中就沒有幾個能殺人的亡命之徒了麼?」閔展煉冷笑道,到他這裡來花錢買人性命的,要麼是力有未逮,要麼就是自己不想出面,被刺殺的對象從來也不會是個簡單人物。

    行走江湖,僧道一般都不是好招惹的對象。對方在魯南的勢力不小,還要千里迢迢的請他來動手,這個所謂的張道士,絕非一般的良善之輩。

    「好吧,你要多少銀子?」

    「我說了,要等我的人看過了再算。」閔展煉說道,「不過,從此刻起我就要收費了。」

    「什麼?事情沒辦就要收錢?」中年人終於忍不住的質問。

    「當然,我的人馬也是要吃要喝的,不能枵腹從公。」閔展煉說道,「我的幾個弟兄都是身懷異能的高手,我做事的時候必得他們相助。從現在開始,每天七兩三錢銀子。按日計算,有一天算一天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2:15
第二百零五節 道長的危機

  「你們簡直就是坐地起價──」紅衣少女又一次發出了質疑聲。

    閔展煉冷笑一聲:「怎麼,貴教就一點上下尊卑的規矩都沒有了?」

    這話說得即刻薄又挑撥,中年人的眼神中露出了恨恨之色。但是紅衣少女並非簡單的屬下,而是從山東總壇派下來的護法使者,雖然年輕,位份又沒他高,卻不是他能隨便呵斥的對象。

    「這個條件本座答應。」他點了頭。

    「還有每天的伙食,」閔展煉說道,「這裡簡直沒有人吃的東西,也得你們負責預備。有菜有肉有酒有茶。」

    「好說。」中年人一示意,旁邊有人送來一個摺子。

    「這是城裡縣大街王家老店的摺子,已經為你們備下了一進院子,吃喝用度一切都在摺子上記賬開銷。」

    「辦事漂亮。」閔展煉表示滿意,「有事我如何找你,怎麼聯絡?」

    「到王家老店後面口畫個符,自然會有人和你們接頭。」中年人說道,「以後你不會再見到本座,有事就是這位使者和你們接頭了。」

    下午的時候,閔展煉的人馬就全數到了王家老店。亮出摺子,夥計二話沒說便將他們迎了進去,送茶送水,忙得不亦樂乎。茶水齊備,又如一聲令下一般齊齊的從院子裡退了出去。

    閔展煉手下的人卻不忙著盥洗換衣。只是在房內院內查看有無可疑之處。不多片刻,本地口音的中年漢子回來了。

    「不是黑店。」他小聲說道,「的確是老鋪。」

    「嗯。」

    「我剛到後面轉了轉,掌櫃一家也是教徒。」

    閔展煉點點頭:「意料之中。」

    他帶來的中年人是魯南人士,當地情況非常熟悉,是他接了這一趟活之後特意雇來得。此人混跡黑道多年,江湖經驗十足。

    他退下之後,年齡最長的騎士──閔展煉客氣的稱他為「何伯」──進來報告說一切都已經安頓好了。門窗、房簷上都設了消息。他是閔展煉的總管,專門負責團隊的一切衣食住行。因為責任極大,所以是閔展煉的親信。

    「沒事的人現在開始輪班休息。讓耳目們出去打聽消息!」閔展煉關照道,「得好好瞧瞧這位盜道長是哪路的神仙。」

    耳目是三個其貌不揚的人。二男一女。都是乍一看留不下半點印象的普通人長相。擅長化妝偽裝,三教九流都學得來。

    「是,」何伯應了一聲,又小聲道:「不知道這裡的酒飯是不是干淨?」

    「應該沒有問題。」閔展煉沉聲說道,「彼此既然無冤無仇,又花錢請我們殺人,何必先來害我們?」

    「還是小心為好。」何伯說道,「這起子白蓮教的餘黨,據說都有妖術,防著給我們下藥使法。」

    閔展煉呵呵一笑:「何伯,你過慮了。他們會弄些法術這個不假,但是天下大事還從來沒有靠法術能成的。不說十年前敗了的徐鴻儒,便是張角的道行──連當時的朝廷都五體投地,起來造反百萬黃巾風起雲湧,不也敗了。你越怕,他們越是能搗鬼──見怪不怪其怪自敗。」

    正說話,忽然有人來報:有客來拜。

    「請。」閔展煉點頭,不用說,這肯定是教裡的使者來了,帶來了新的消息。

    來人果然是教中使者,正是剛才的紅衣少女。

    不過此時為了遮人耳目,她已經換上了一身黑色大氅。

    「姑娘帶來了什麼新消息麼?」

    「你們要對付的人,每天都在施粥場上舍藥看病,」少女即沒有客套,也沒有稱呼,冷著一張臉平白直敘,「壇主要你們用最奇詭的方法殺死他。」

    「若論奇詭的法子,我們等凡夫俗子怕是沒有如此的道行。」閔展煉含笑道,「只怕貴教各種奇門法術更為適宜。」

    「那不是你說得搗鬼嘛,」少女露齒一笑,「成不了大事的。」

    閔展煉陡然警覺,這幾句話是在盞茶之前說得,自己住在這裡房前屋後都有手下人布下暗卡,此地又沒有密室地道,絕不可能有人潛伏偷聽──這女人居然能聽到!

    「此事難辦……」

    「哼哼,你不就是要錢麼?」少女冷笑道,「青城山馬堡主撞邪閤家自盡的事情不就是你所為?給你加五十兩銀子,一定要讓他死得轟轟烈烈──天譴而亡。」

    張應宸還不知道有人要「天誅」他,儘管有可疑的人物在監視盯梢,但是張應宸覺得自己並沒有做什麼刺激其他人的舉動,對方不管是誰,不至於會痛下殺手。

    他不是沒考慮過這裡面可能有本地的某些會道門出於競爭意識要置他於死地,這種可能性始終是存在的。

    山東地面上的會道門門類龐雜,大的有聞香教和羅教,至於各種支派、會道門更是名目繁多。聞香教的名氣很大,力量也最大。白蓮教徐鴻儒就是河北薊州聞香教主王森的徒弟。白蓮教在山東潛伏經營二十多年,徒眾二百多萬。盤根錯節,勢力極大。天啟二年的暴動失敗之後,白蓮教在山東遭到了沉重的打擊。但是餘黨實力猶存,繼續潛伏活動,待機而起。崇禎二年圍攻萊陽,同年餘黨朱炳南也在河南睢州進攻官府。至於羅教更是土生土長:祖師是山東人羅清,在漕運兵丁中有較強的實力,其支派也很多。

    張應宸從閱讀史料中知道,明末山東活動的羅教、聞香教、弘陽教、黃天教、一氣灶香教等幾個較大的教派裡,弘陽教有紅羊劫數的預言,自稱是羅教傳承,喜走上層路線;一氣灶香教更像巫化的道教,而且一直標榜不參與叛亂;倒是嘉靖年間虎眼禪師李賓創立的黃天教在明末和李闖走得很近,並在明末的傳教活動中為李闖大肆傳播十八子等圖讖。

    「不知道誰會對自己下毒手?」這是張應宸最近一直在考慮的。他目前對羅教的消息掌握的較多較為及時,山東的天主教會中有一些過去的羅教教徒,當然那似乎是他們把天主教的聖母崇拜和無生老母信仰混淆了的結果。鹿文淵因而能從他們口中得到很多消息傳送到他這裡。

    但是這對他的處境沒有絲毫改善。三個乞丐日日都把守著道觀的前後門,而他一出門就會感到後面有人盯梢,不管到哪裡,都會遇到男女老幼不同的人在暗中跟蹤窺視。有幾次夜晚他被屋頂上傳來的極輕微的腳步聲驚醒。

    張應宸非常吃驚──顯然他在對方那裡的地位已經大大提升。很可能,一場針對他的行動正在謀劃之中。

    他不知道對手到底打算怎麼辦,如果要他的命的話隨時都可以。對方引弓不發,顯然有逼迫他走路的意圖在內。

    張應宸到底沒有準備隨時殉道的覺悟,在眼巴巴的盼望著申請的保鏢們趕快到來的同時不得不認真考慮起離開這個地方了。

    但是,自己的宣教人員還沒來,若是自己就這麼一走了之,這些日子他辛辛苦苦的治病救人所花費心血等於全盤皆輸──他捨不得。

    這一日,他剛剛從粥場回來,卻見道觀門口停著一乘轎子,明清和幾個家僕打扮的人正在等候他。

    原來本地城北有個大店莊,莊裡有位縉紳,名叫莊謙。原本是京裡的官兒,最近剛剛致仕回到家鄉。本縣的縣令和縉紳們剛去見過他,原本想請他出來幫著賑濟災民,沒想到莊老爺回鄉不久就感染上了時疫,一病不起了。家人聽說張應宸的醫術高明,便派人前來延請。

    張應宸聽說有縉紳相請不由得精神一振。到縉紳家瞧病,少不得可以吃喝享用一番。這住破房子吃黑餅子喝苦水的日子總算能稍微消停幾天了。何況待在縉紳的土圍子裡也比這裡安全。當下將藥材收拾收拾,帶著徒弟們去了。

    到了大店莊莊家,看了看病,原來這位莊老爺不過是受了暑熱,加上飲食不慎,腹瀉不止。有了脫水的症狀。漸漸得就開始水米不進了。

    這對張應宸來說已經不算什麼了──最近得這樣病的人很多,他已經摸索出了一整套行之有效的治療方案,加上手中的「特效藥」,簡直是百治百靈。

    於是張應宸又一次的享受到了「貴賓」的待遇。雖然他已經習慣了病家的尊崇和優待,但是眼下這個地方,有錢人的尊崇比餓得快死的飢民的尊崇要來得實惠的多。張應宸發覺,這裡是比那破道觀好多了:離城不過三四里路,去粥場和附近治病傳教都很方便,大店莊又是個土圍子,一般生人進不來,最起碼他在睡覺的時候被砍下腦袋的機會會少得多。當下便又扯了許多「症狀」,唬得莊老爺和家眷們一愣一楞的,總而言之,莊老爺這病得長期治,否則容易反覆。於是道長就順理成章的在莊老爺延請和家眷們的苦苦懇求之下在宅子裡安頓下來。不過破道觀那個地方他還是繼續租著,以備不時之需。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2:15
第二百零六節 莊內莊外

    夏日多雷雨,上午還是晴空萬里,午晌之後天漸漸的黯下來,黑雲密佈,夾雜著曬熱的土氣的風一陣大似一陣,夾雜著腥味。眼看著就有一場大雷雨要下。

    閔展煉負手站在院子裡,注視著天際滾動著的黑雲和隱隱約約閃動的電光。似乎在思考著什麼。三個黑影悄然無聲的來到他的身後。

    「說吧。」

    「屬下已經查明了,那張道士就住在大店莊莊家。」

    「莊家是本地的縉紳,家主是莊謙,最經剛從京裡致仕還鄉。」

    「張道士是去給莊謙治病的,眼下莊謙的病已經好了大半了,但是他以需要調養為名,一直帶著徒弟住在莊家。」

    「莊家對他優禮有加,張道士在莊家也很拉攏人心,上上下下都叫他有活神仙。他似乎有在莊家長期住下去的打算。」

    閔展煉默不作聲的聽著,最後問:「我們要進去殺人,能辦到嗎?」

    三個人齊齊的回答:「做不到。」

    「大店莊是個土圍子。」

    「寨子裡有鄉勇三百多號人,聘有四個教師爺,都是槍棒弓箭的好手。」

    「進入莊家要過二重圍子,每一道都有鄉勇和家丁把守。日夜看守,極其嚴整。」

    如果只是潛入對方的宅邸殺人,對閔展煉來說並不困難。但是對方身居鄉下土豪的圍子裡,這就比一般的宅邸──哪怕是大官巨紳的豪宅巨邸要難進入多了。

    所謂豪宅巨邸不外乎牆高些,屋子大些,防衛力量是相對薄弱的,除了院子裡有幾個護院巡邏,無非就是沿著院牆打更的更夫,以閔展煉的本事,制服或者躲開幾個護院和更夫是不難的事情。

    然而土圍子實際就是變相的城池──不管水平多高的武林高手,城門一關都得望洋興嘆。閔展煉雖然年輕,混跡江湖卻不少年頭了。不管你是江湖上多大的人物,絕沒有大白天在城裡公然拔劍廝殺的。至於多少號稱「高手」的飛賊大盜,跑路的時候慢了一步,城門關了被堵在城內,就此落在官兵捕役手裡。

    土圍子到了晚上大門一關,圍子上點起燈籠火把,還有鄉勇成群結隊的巡邏,暗中下手制服很難找到機會,就是極高明的飛賊也未必能順利的潛入。

    三百個經常操練的鄉勇家丁,都用長槍硬弓,一旦發現異狀雙方動手,別說他閔展煉和手下這幾個人,就是把武林中最出名的幾位「大俠」「魔頭」一齊叫來上陣,也不見得是鄉勇們的對手。

    當然,硬要干得話,也不是不能,只不過很可能要死幾個人。

    閔展煉很瞭解他的手下們,他們和他一樣,做任何事情均以謹慎小心為上──殺人是為了拿錢,人要是死了再多的錢也沒用。

    閔展煉沉思著,這事真不好辦。

    辦法當然不是沒有,最簡單的就是叫人去送信,說城裡某大戶家生了急病,要他來診治。在半途中就可以把他攔截擊斃。

    問題是這樣一來就缺少了「天譴」的意味。閔展煉想好了好幾種準備送盜泉子上路的「天譴」法子,但是都沒法在大路上實行。

    就這麼殺了,不符合客戶的要求,少了銀子事小,對自己的聲譽大有打擊。

    「我要更詳細的消息。他住在哪裡,環境如何,平日裡何時起床何時就寢,隨身有些什麼物件……」

    「這事屬下辦不了。」

    「哦,」閔展煉一愣,他這三個耳目合作多年,很少聽到他們說「辦不到」的,「為何?」

    「大店莊不許生人入內,入莊必有本莊人作保。要是莊內過夜還得三戶聯保。」

    因為魯南地區最近十來年天災人禍不斷,所以各莊的戒備心都很強,關防遠比州縣來得嚴實。

    到目前為止他們打探來的消息,都是在莊外的市街上打聽到的,具體到大店莊內部的莊家的細節就很難弄到手了。

    想要進入大店莊,不管是公開的進去還是偷偷的潛入,耳目們因為沒有內線都是困難重重──他們連莊家的大門朝哪裡開都不知道。

    「你們先去吧,繼續打探消息。」

    「是!」三個黑影一下從房簷下消失了。

    閔展煉沉默片刻,沉聲道:「我沒畫符,喊一聲急急如律令,你怎麼就來了?」

    「本姑娘又不是小鬼──看你一籌莫展的摸樣,我怎能不來?」一個嬌俏的聲音在院子裡迴蕩,夾雜著天際的滾滾雷聲和風聲,顯得說不出的詭異。

    閔展煉說道:「你給我們出了個難題。」他苦笑道,「欺負我們地頭生。」

    「這點事情對本教來說還不是舉手之勞。」少女的聲音似乎在院子裡旋轉,讓他找不準落腳點。閔展煉心中頓時警覺起來,雖然知道對方不過是故弄玄虛的賣弄手段,不見得對自己有什麼不利的企圖,還是手中微微用勁,準備隨時抽劍。

    「你不要緊張。」咯咯的笑又一次響起,「本教大有借重你的地方……」

    張應宸看了一眼窗外的院子,明清和二個小徒弟都在院子裡收拾著晾曬的藥材,空氣裡一股暴雨即將降臨的氣味。遠遠近近的,不時聽到有人在呼叫:「要下雨了,快上簾板」、「收拾東西」的聲音。

    他摸了摸自己身上的挎包,踱著步走到院中。他叫住明清:

    「為師這會要去上房給莊老爺號脈,你帶著師弟們把東西收拾好了就進屋去。不要亂跑!」囑咐完了他便沿著夾道往上房而去。

    自從到了大店莊莊家,他覺得人安心多了,起碼晚上睡得更為踏實。但是他也不是全然高枕無憂,還是用手邊的東西做了一些應急的準備。

    張應宸到魯南來,亦帶著一份應急用品,這是經過多次審定之後搞得標準配置。一個小型的尼龍防水袋,裝著手槍的備用彈彈藥:1個彈夾、24發派彈、1枚進攻手榴彈、2個臨高產的手持發射照明彈、1份古柯葉提煉的「精力劑」和1個煙盒大小的防水藥盒。裡面裝著青黴素v鉀片、諾氟沙星、苯海拉明、對乙酰氨基酚、硝酸甘油、多潘立酮、高錳酸鉀、紗布、創可貼、手術刀、針線。在尼龍包的夾層裡,還有金葉一張,作為緊急費用。

    小包和隨身的手槍道長平日裡挎在身上,外罩道袍就看不出了。睡覺的時候放在枕下。一旦有什麼事情發生可以隨時逃命。

    張應宸一路走卻不直接到上房,他既然來自21世紀,當然知道群眾路線的重要性。何況他要傳教,上層路線之外,群眾路線也是要緊的。所以每次到上房給莊老爺號脈或者沒有事情的時候,他總是要到後院、大廚房和僕人們群居的下房走走,和莊家的僕役們說說話,有病的給診治──還不收藥費。莊家的僕人們對他這種平易近人不勢利的作風都很有好感,都說他才是個真正的「出家人」。

    走到後院,卻見院子裡堆放著許多物件,鍋碗瓢盆,還有各種鏟子、刀具之類的東西,張應宸中醫出身,一看就知道這都是中藥店裡的買賣傢伙。其中還有一隻長方形的鐵籠子,看上去年代不少了,上面鏽跡斑斑。幾個僕役正在擦洗。看到他來,這些人紛紛放下手中的活計和他打招呼。

    「此是何物?」張應宸有些奇怪。

    「道長,這是從前藥鋪裡過去養鹿用得。」一個年老的僕人說道,「你看,那邊還有些小的,是養穿山甲、烏骨雞之類的。」

    原來莊家早年在沂州城開過家不小的藥鋪,後來藥鋪收歇這些物件也就無用了,一直擱置在後院的倉房裡。

    「那又為何取出來?」

    「還不是您老的功德?」另一個中年僕役說道,「自從你治好了老爺的病,勸老爺舍藥,老爺說本地水旱災荒不斷,百姓們都遭了疫病,與其舍藥不如要開家藥鋪普濟眾生。所以關照小的們又把這些傢伙都取出來了。」

    「莊老爺倒是位大善之人。」張應宸馬上給莊謙戴上頂高帽子。

    「誰說不是。」老年僕役說,「老爺開舖子濟生,我們當下人也沾光:老爺已經許了我家的四孫去鋪子裡當夥計。不然老荒在家裡挑不上差事,白吃他爹娘老子的錢糧!」

    張應宸知道,自己幾天前的確和這位莊老爺談過舍藥的事情。實際上,這些天來他一直在暗暗向他宣傳新道教的思想,一點一點的灌輸教義──按照他掌握的情況,要在本地沒有縉紳的支持和保護,想傳教難比登天。

    原本他勸莊老爺舍藥實際包含著為潤世堂打牌子的意思,現在他想開藥店的話就更好了,利用潤世堂手中的各種特效中成藥,不愁不能控制這家藥店。

    如果能徹底的把這位莊老爺籠絡住,成為新道教在本地的骨幹,整個大店莊就是新道教在沂州地區的「戰鬥堡壘」了。自己也再也不用擔驚受怕遭到其他勢力的打擊。甚至還可以利用本地的人力資源來進行布教。本地的教徒起碼在口音上比自己從瓊山弄來的人更合適些。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2:16
第二百零七節 鬥法前夜

      控制了莊家也就等於控制了大店莊:上千的人口,三百多鄉勇……在魯南不費一槍一彈,沒用半兩銀子就搞到這麼個強大的前哨陣地,執委會對新道教恐怕得有一番「新認識」了。

    「此計甚妙!」張應宸不由得精神一振,不由得為自己能想出如此高明的計策而暗暗得意。不過,要想獲得莊家上下的對新道教的認可和信仰,最好還有更多的實力展現。

    張應宸很清楚,要得到當地百姓的認可,僅僅靠行醫施藥還不夠,他必須表演「神蹟」。他讀過很多明清時代的官府有關民間會道門的資料檔案,汗牛充棟的寫滿了各種術士的「法術」。

    新道教想在本地立足,不表現出自己有足夠的「法力」恐怕也難以在信徒中產生堅定的信仰。

    但是張應宸對新道教的定位之一是「崇尚科學」,很不願意搞裝神弄鬼的把戲。再者他也知道元老院裡對裝神弄鬼是持否定態度的。自己的這一舉動很可能會遭到吳會長等人的攻擊──他大可以送自己一頂「宣揚封建迷信」的帽子,或者更厲害一點,「樹立個人教主威望,動機可疑」。

    「怎麼辦才好呢?」張應宸思來想去,快走到上房院子門口了,暴雨傾盆而下,一時間天昏地暗,四下里嘩嘩的都是水流,遠處電閃雷鳴,忽然一個落地雷打在不遠處,震得瓦片房屋都在微微顫抖。

    張應宸忽然展顏一笑:有了。

    閔展煉發覺,這女護教的本事果然很大──半天不到的功夫,他的耳目們就順利的進入了大店莊,傳來的消息說連在莊內住下的保戶都找到了。不過幾天的功夫,不但大店莊的情報已經順利蒐集到,連莊家宅邸內的詳細情報也傳遞出來了。顯然他們在莊子和莊家宅邸內部都有信徒。

    又是一天,又是電閃雷鳴,傾盆大雨。

    「你們倒是耳目眾多。」閔展煉說。

    他站在屋簷下,看著滴水簷前水流如瀑布。紅衣少女就站在瀑布外,院落中。

    院子裡雖然天色晦暗,大雨如注,但是她站在雨中,一身紅衣卻只在風中飄飄,毫無雨水淋濕的痕跡,猶如鬼魅一般。

    又在故弄玄虛了。閔展煉心想,他現在對僱主愈發警惕。

    「這有何難?」紅衣少女一副不以為意的表情,「你就是想知道山東巡撫昨晚吃了什麼,和哪個小妾睡得覺,本教也一樣能知道。」

    「當今聖上呢?」

    「呵呵。」少女笑而不答,但是一副篤定的表情無疑告訴他這也不成問題。

    閔展煉心想怪不得他們自視甚高,果然有過人之處。他心想自己的團隊不知道有沒有被他們滲透?自己可要當心一二了。

    「貴教果然高明。」他很識時務的奉上一頂高帽子,「佩服之極。」

    「哼哼,你若是真心欽慕,早該入本教正道。本教原是用人之際,以你只能,當個護教尊者不成問題。」紅衣少女冷笑道。「不過,你的貪嗔之心極重,若不早歸正道,遲早永墮火獄。」

    「哎哎哎,青天白日的,不要平白無故的咒人好不好?」閔展煉微笑道,「這個,我只是佩服,沒說仰慕。至於貪嗔之心,恐怕是改不了了──再說了,我要是立地成佛了,咱們不就沒法合作了嘛。」他嘴上打哈哈,心想你們本事再大還能大得過徐鴻儒?徐鴻儒尚且舉兵不到三月即敗。

    「咒人?你誤了。這是勸你向善!」紅衣少女一臉凜然,「莫以為你一身武功,便可無視大道正法。」她說著身體往後退去,很快湮沒在黑暗中。

    閔展煉往黑暗中看了好一會,這才回到屋中。他隨身帶來的團隊裡的年輕女子正在等他「這女人一股子妖氣,」她抱怨道,「我每次見他和你說話都會起雞皮疙瘩……」

    「他們就是靠這個唬人,不礙事。」閔展煉說,「消息整理好了?」

    這個年輕的女人名叫周若雲,是閔展煉手下專門負責情報蒐集和整理的。耳目們送來得消息,都要經過她的梳理整合,周若雲同時也是個用劍和暗器的高手,左右六支鏢連打是她的拿手好戲,但是女子力弱,又要在瞬間發出六支,所以只在三十步內有殺傷力,出了射程就沒多大效果了。

    「整理好了,您看。」周若雲攤開幾張薄紙。

    薄紙上繪製的是大店莊的平面圖,不但街道、公所、城門和各大戶的住宅都一一繪製清楚,連莊內的鄉勇巡邏路線、站崗的位置、多少時間換崗輪班一次也有標示。

    「進入大店莊,我們可以走明暗二線。」周若雲說道,「明的,白天由裡面的人接應,以做買賣為名分批混進去。但是這樣進去,刀劍很難帶進入──鄉勇搜查很嚴。」

    暗的,就是夜間直接侵入。在大店莊的西北角,有一片亂墳地,穿過墳地就是土圍牆。這段牆因為大水的關係,崩坍了幾丈,最近雖然在修,還是留有一個豁口,殘餘的牆體大約有一人高,上面臨時插著木片籬笆,爬上去拆開很容易。

    「那裡有三個莊丁看守,半宿輪班一次。」周若雲說道,「只是每半個時辰都有人巡更。鄉勇莊丁彼此都是熟人,怕很難糊弄過去。」

    「不要緊。」閔展煉心想既然他們在莊內有信徒,只要壇主有令,設法安排放水對他們來說應該不是難事。

    「這是莊家的圖。」周若雲指點著莊家的平面圖,哪裡是上房,哪裡是正廳,全宅有幾座門。人口怎麼分佈。而道長住得地方被特意放大,又單獨繪製了一張圖。

    這張圖更為精細,不但明確的繪出了每間房子裡的家具位置,連院子裡的一棵大樹、一張石桌幾個石凳都有具體的位置。

    閔展煉仔細的看著圖紙,想著該如何實施他的「天譴」。忽然他問道:「這是什麼?」

    圖紙上,大樹近旁繪製著一個黑色的方框。

    「這是個籠子。」

    「籠子?」

    「是,聽說是原本莊家開藥鋪用時候用得養鹿的鐵籠子,這張道士特意叫人搬到他院子裡來得。」

    「他要做什麼?」

    周若雲說:「他只說要用來炮藥。只是到現在沒見過他炮製藥物的」

    張道長一直在炮製藥物,找個鐵籠子炮藥大約也不算什麼。

    閔展煉點點頭,心裡尋思著該怎麼「天譴」這張道長。正在沉思,忽然外面一個落地炸雷,屋簷窗戶微微震動,把周若雲嚇得一驚。拍著胸口:

    「哎呀,嚇死我了。」

    閔展煉的嘴角卻露出了笑容:「有了。」

    「什麼?要一隻特大號的風箏?」護教使者嘴角露出了吃驚的笑容,「現在是夏天,沒聽說過放風箏的。」

    「不錯,風箏。個子要大,」閔展煉說道,「要結實一點,經得起風,還得不怕雨。」他又補充道,「得能拆開了運送。」

    「這不難,青州有地方就出好風箏,我即刻派人去辦就是。」紅衣少女點頭,「還有什麼?」

    「我還要一百丈的細鐵鏈。」

    「這需要時間。」

    「沒關係,我等得起。」

    「可以。」

    閔展煉說道:「下面就是等機會了。」

    十多天之後,閔展煉得到了他要的風箏。組裝起來的風箏是一隻巨大的玄鳥,繪工精細,梳在地上與一個人張開雙臂相仿,通體用油綢製成,骨架捆綁全用老弦,極其結實。

    「好!此物正合用!」閔展煉點頭,「到時候還要請貴教一起動手,才能轟轟烈烈。」

    「好說。」紅衣少女說道,「你準備怎麼做?」

    閔展煉卻不言聲,他走到屋簷下的水缸邊──最經他剛剛養起了幾條魚--瞧了瞧,又在院子裡觀望星斗良久,方才說道:

    「就在明晚動手。」

    張應宸也很忙,他以炮藥為名將養鹿的大鐵籠子搬到院子裡,牢牢的固定在地上,又叫徒弟們這籠子擦洗打磨了一番,把個原本鏽跡斑斑的鐵籠變得寒光閃閃。張應宸看了看覺得尺寸大體合適,便又叫人去尋找一根四五丈高的鐵製長桿來。

    沒想到鐵製長桿卻不好找──古代社會對鐵的加工能力不高,除非確實有需要,否則一般都用竹木製品。徒弟們自然尋不到,就是莊老爺派人去找也沒有。鐵匠鋪回說就是定做也不一定能做得來──太長了。如果老爺非做不可,他們可以試試看。

    「在一個農業社會裡,幹什麼都很難。」張應宸嘀咕道,「做根鐵棍子都難,要赤手空拳造機器豈不是更難。」

    他坐在窗戶下,鋪開信紙,開始給「中心」寫信。

    信件的內容是關於潤世堂和莊老爺的藥鋪進行聯營的建議。他在信中建議由潤世堂派人到沂州來和莊老爺接觸,放一批中成藥到這裡來代銷,先在本地把潤世堂的牌子打響,再逐漸伸手進來。沂州雖然算不得什麼大地方,但是好歹靠近運河,也是交通便利的地方,可以輻射西三府的不少地區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2:16
第二百零八節 使者降臨

    閃電照亮了窗戶紙,把黝黑的房間裡映照的雪亮,片刻之後又陷入了漆黑一團。

    嘩嘩的雨聲猶如天河決堤──這樣的大雨已經持續了一個時辰了。

    夏季的雷暴雨,來得快,雨量大,但是去得也快,持續半小時以上已屬罕見。偏偏一下就是半個一個時辰的大雨在此地卻是屢見不鮮。張應宸知道這多半是受了小冰河期氣候反常的影響。

    「可惜了這場豪雨驚雷!」張應宸不由得暗暗嘆息,不然這樣的雷雨之夜他大可展現一番自己的「神力」,來個弄個浴天雷而神藥自成的大戲。但是迄今為止這雷還從來沒落到過籠子上──這裡四周的房脊、大樹都比這鐵籠子高,真要雷劈的確很難正中籠子。自己要在籠子裡「作法」一時難以辦到──看來沒有避雷針這樣的引雷之物,光靠一個鐵籠子很難引到雷。

    雖然他已經想了其他辦法:做一根木桿子,頂部裝上鐵尖頭,再用一根細鐵鏈順著桿子引下來,但是鐵匠鋪卻又回說最近造鐵鏈子的活太多,忙不過來,得等上好幾天才能打造完畢。莊家的僕役跑了城裡城外好幾個鐵匠鋪,全是一色的回答。

    「真是怪事,平白無故的大夥都造鐵鏈子做什麼?」張道長始終也沒想出個名堂來。

    奇怪歸奇怪,既然演不了法,他就只好繼續本職工作:進行莊家的遊說活動。

    通過這些天的活動,他對莊家瞭解很多。原本他以為這家不過是普通的鄉間縉紳,沒想到在本地還是很有勢力的。

    大店莊氏是明初從江蘇東海遷來,現在的莊謙莊老爺是大店莊氏五世孫。原本莊氏在大店莊不過是貧民人家,家裡很窮,莊謙幼年賣過燒餅,後來受益於當地學堂的先生王凱的賞識,免費收起為學生,從此有機會入學讀書。他是萬曆四十七年的進士,當過汝寧府推官,後來升任浙江道監察御史、陝西巡按御史。崇禎二年後金入關,莊謙領兵北上過勤王。第二年告老還鄉。

    說是告老還鄉,其實莊謙的年齡並不大,才不過48歲。不過身體已經不大好了。張應宸因勢利導的傳授了許多調養身體的法子,又開了各種調養的藥物。在他的悉心調養下,莊老爺的身子有了些起色,莊家上下對他這位道士也就愈發恭敬了。

    除了這位能文能武的莊老爺,莊謙還有個堂弟是武庠生,天啟年間因軍功授洛口守備,是個武官。莊謙的二弟莊升是歲貢,三弟莊賁和堂弟莊鼎都是廩生,莊謙長子莊遐齡也是歲貢,次子莊鶴齡是廩生。

    總得來說莊家就是一標準的讀書仕宦的大戶人家。在大店莊乃至整個沂州地區都是響噹噹的有力縉紳人家。

    這一戶人家要是能效忠於元老院,在魯南地區就是絕大的助力。起碼在沂州便有了呼風喚雨的能力。

    他已經向中心發出信件,要求大圖書館立刻查詢沂州大店莊氏的詳細材料。盡快將材料送往臨清轉發到他手裡。

    如果能再多掌握一些莊家的具體材料,他在這裡的工作就能有的放矢了。正想著,門外傳來了腳步聲,進來的是一個莊家的僕役,「道長晚飯可用好了?」

    「好了,你收走吧。」張應宸揮手道,忽然問道:

    「怎麼,今天老趙沒來?」

    老趙是莊家撥來專門伺候他的人,平日裡送飯倒水,一應粗活都是他承應。

    「是,老趙家裡有點事,回家去了。」僕役邊收拾東西邊回答,「道長晚飯可用得好?」

    「好好。」張應宸點點頭讓他退了出去。

    張應宸在蠟燭下對著一疊脈案仔細的研究,考慮著該怎麼為莊老爺繼續調養身子。忽然外面一陣電閃雷鳴,蠟燭一暗,火光搖曳。他趕緊護住燈光,光線漸亮。

    原本這樣的蠟燭的亮度就極有限,有動植物油脂製作的土蠟不但亮度低,還要時時刻刻的剪燈花才能保持亮度。

    張應宸拿起剪刀,修剪了下燭花,光線卻愈發的暗淡了。

    「奇怪!」他放下剪刀,忽然鼻端出現一絲淡淡的幽香。

    一個專門堆放雜物的小院內,廊下已經聚集了幾十個莊家僕役中的信徒,一個個神情肅然──香頭傳下話來,今天護教使者要親自駕臨此地施法,用天雷正法擊斃莊宅內的「妖人」。

    院子中間,卻是一隻不大的黑色鐵鼎,因為放在雨中,已經積了小半的水。

    至於宅內的「妖人」是誰,香頭沒有說。稍微腦子聰明一點的人都知道,多半就是住在庫房那邊西跨院的張道長了。

    說張道長是妖人信眾中有是有有些嘀咕的──因為張道長在宅裡莊裡乃至城裡,行醫舍藥,救治了不少人,平日裡人又和氣,不論高低貧賤一概平等相待。怎麼看都是個好人。

    但是他們不敢違拗「上面」的「旨意」。香頭已經說了這是壇主親自關照下來的事情,說到壇主尊者,他們這些普通信眾中很多人從來都沒見到過,不過人人都說他法力極高,這次的度劫的大水若不是他暗中施法,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要應劫。

    「聽說還有濟南總壇派下的護教使者要來……」人群中竊竊私語。

    幾十個信徒,男女老幼各不相同。然而一個個都虔誠的拿著香燭,等候著護教使者的降臨──對他們來說,護教使者的到來不啻於神仙下凡。

    雷聲隆隆,閃電不時劃破天空,將黝黯的院子照得雪亮。

    一直在看著天色的香頭忽然尖聲道:「時辰已到!焚香,迎請使者!」

    一大束點燃的線香投入到院子當中的小鐵鼎中,鐵鼎中原來積著水,線香落下去卻不熄滅,反而愈發猛烈的燃燒起來。火焰與雨水相交,青煙瀰漫,院中頓時瀰漫著一股奇異的香氣。

    香頭帶頭誦起了經文。在喃喃的經咒聲中,教徒們一個個搖晃起身體,陷入了如痴如醉的境界。

    唸誦聲中,那爐鼎上的香火便有些作怪,裊裊緩緩的漫起了青煙,煙霧愈來愈重,漸漸將整個院落都瀰漫得一片模糊,無數火舌在輕微的爆響中開始躥動,如電光,如流火,隱在霾霧中不停地跳躍。迷濛之中,彷彿可見一個紅衣身影從空中降下,忽然一聲驚雷,一團火球騰空而起,眾人一臉迷惘彷彿如夢初醒,呆呆站在著。爐鼎內的火焰已經燃盡,連餘燼都不見了,依舊只有半鼎清水,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然而廊簷下院子當間,已經站著一位紅衣少女。身穿一襲石榴紅的長裙,外罩黃色紗袍,梳著雙丫鬟,腰間懸著一柄七星寶劍,看著既飄逸又透著詭異。袍上繡著的萬字圖、蓮花寶珞一閃一動,變幻不定。

    院子裡大雨入注,院中的少女卻衣發不濕,點雨不沾。香主如回過神來一般,大喊一聲:「迎接護教使者!」

    眾信徒早就如痴如醉,頓時全部跪了下去,一起誦經,如痴如醉。

    在漆黑的雨夜的掩護下,閔展煉帶著他的手下潛入了大店莊。

    一路上非常順利。在莊內的信徒的接應下,他們很快越過了圍子的豁口,接著又在莊家僕役中的信徒的接應下順利的通過後院的角門潛入了莊宅。

    護教使者已經早他幾步進入莊內,按照雙方實現商定的計畫,她此刻應該在莊宅內「演法」,準備讓信徒們再一次的看到「正/道/大/法」的威力,加深他們的印象,從而努力在莊宅內傳教──看重莊謙這一族的可不止是道長。儘管明末的民間宗教的成員絕大多數是社會底層:農民、手工業者、士兵、水手和小商販,極少有知識階層和縉紳。但是並不意味著這些會道門的上層對社會精英階層是拒之門外的。

    其實在莊謙生病之初,教門中就已經通過莊宅僕役中的信徒向莊家的內眷遊說,讓教中的「法師」來治病,但是都遭到了拒絕──魯南因為鬧過白蓮教的關係,縉紳人家對這樣的民間教門都保持著極大的戒備。

    閔展煉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等著夾道里的最後一扇門打開──走到夾道底,打開一道門,就是張道士所住的院子了。

    依照約定在門上輕敲三下,門立刻就開了,裡面閃出二個僕役打扮的人,他們默不作聲的將他們一行人讓了進去。

    他一怔,夾道里已經悄然無聲的到了一批人,全部黑衣,頭戴斗笠,默不作聲的蹲在牆角的陰影裡。雨聲、雷聲和密集的雨絲遮擋了他的感官,若不是一道電光閃過,他幾乎就要錯過。

    「是本教的人,隨使者來得。」僕役小聲說道,「你們的東西,就在那一扇門後面。對面那扇門就是道長住得院子」

    閔展煉點了點頭:風箏和鐵鏈已經早幾日通過教徒的悄悄的運入莊宅,現在他們只要就地組裝起來就可以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2:17
第二百零九節 鬥法

    幽香愈發濃烈了,蠟燭的光度本來就幽暗。現在愈發黯淡了,漸漸得只是一燈如豆。張應宸覺得自己身體沉重,眼皮沉甸甸的,只想睡覺。

    勉強站起身來,卻又有騰雲駕霧的感覺。蠟燭的光芒似乎又大了些,只是暗紅色的燈火變成綠色了,火焰在拉長、閃搖。

    室內幽暗,有如鬼域。電閃雷鳴似乎已經遠去。房內死一般的寂靜。

    忽然一陣濃霧從緊閉的窗門湧入,陰風四起霧影開始流動騰湧,異聲滿室,四面八方鬼聲瞅瞅。

    陰風更厲,驀地風吼刺耳,輕雷殷殷,夾雜有散發著妖光的無數飛舞綠星,像秋間沼澤區內的螢火。

    陰風益厲,異聲更盛。

    各種奇形怪狀的魅影,在灰霧與激射的電光中忽隱忽視,剎那間傳出鬼哭神號的聲浪。

    張應宸只有一雙眼睛可以活動,他心中清明。只是想動,動不了,想叫喊,發不出任何聲音。那種空茫死寂的恐怖感覺全身心的席捲全身。

    著了道!張應宸心中明白,自己並不是夢魘,十有八九是遭人暗算──一定是某個某個邪教外道!

    對方給自己下了迷幻藥,而不是直接毒死自己,肯定不是要自己的命這麼簡單。但是不管什麼打算,他眼下的處境危險──張應宸知道傳統藥物中頗有一些強烈的迷幻藥物,能夠造成各種幻覺,最終使得中毒者在幻覺中出意外死去,或者僅僅是因為幻覺本身而驚嚇身亡。

    然而他現在卻身不由己,只聽到外面有聲音似乎是在召喚自己。心中雖然明白,卻不自覺的舉步往前走去,而他自己卻連是否在走路都難以感覺,只覺得腳軟如棉,舉足踏布都似不是自己的一般。

    房門不知道何時已經開了,院中似乎不在下雨,而是瀰漫著淺白色的煙霧,各種魅影在淡煙中緩慢的飛舞著,綠色的、金色的、紅色的光芒飄蕩著。院中站立著四個比房子還要高的巨大鬼怪,披著鎧甲,手拿金剛杵,銅鈴一般大的眼睛瞪著他。

    天空中,飛舞著許多男女魅魔:體態豐滿妖豔的女子,白膚纖弱的俊秀少年,陣陣妖異的笑聲。呼喚他的聲音不時的從這詭異的笑聲中傳來。

    不遠處,卻是一座煙霧裊繞中的雄偉殿宇,大殿頂上,是一隻盤旋飛舞的玄鳥,金光閃閃。殿宇甬路兩旁都是香草仙花──他忽然想起來:這不就是自己設計的雲笈觀的主殿嗎?不是還沒有動工?盜泉子一驚,意識到這是幻覺!他看過許多道術書籍,對其中種種門檻十分清楚。此時自己身中毒劑,眼中所見耳中所聞全是對方營造誘導出來的幻覺。但是身體完全不受控制。他的神智漸漸模糊,只顧一路往前而去。

    忽然,不知哪裡傳來一聲巨響,一股金屬灼熱的臭味襲來,他的身子一震,感覺稍有恢復,張應宸知道不妙,立刻將舌尖一咬,激靈一疼,身子便恢復了控制。

    身子一恢復控制,腿腳反而不聽使喚,立刻栽倒在地上,飛濺起一身的泥水,這時才感到外面依舊暴雨如注,雷聲隆隆。

    身體雖然栽倒在泥水中,他並不馬上起身──院子中到底什麼樣子他還不知道。當下只是撲在泥水中一動不動,用眼角的餘光悄悄的觀察。好在外面電閃雷鳴,閃電的光芒不時照亮院子。

    一撇之下心中大驚,原來自己剛才看到的雲笈觀的大殿就是那個他準備用來表演浴天雷的鐵籠子──他自己改造的法拉第籠。而那隻巨大的金色玄鳥卻是一隻龐大的風箏,正在漆黑的雨夜中乘風翱翔。

    鐵籠子,正不時的發出金屬撞擊的鏗鏘聲,藉著電光他看清楚了,原來這支巨大的風箏用鐵鏈系在籠子上。

    一道電光閃過,藍色的閃光順著鐵鏈而下,整個籠子立刻爆發出耀眼的火花。

    不到十秒,張應宸已經明白了──原來對方是要把自己用迷幻藥誘入籠中,然後用風箏引下的雷火劈死他。這籠子是他自己放到院子來的,又是他主動鑽進去的,被天雷劈中,豈不是遭了老天爺的懲罰?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想放聲大笑:天助我也!

    不管對方是誰,他們已經很了不起了。他們比富蘭克林更早的知道用風箏引來雷電,而且還想到了用雷電來劈死自己──這一招對無知的群眾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張應宸是完全清楚的,要知道在舊時空走江湖的騙子靠著簡單的幾個化學把戲就能讓許多人乖乖的奉上一輩子的積蓄,何況在這老百姓更加無知的17世紀!

    自己想到了要用避雷針引來雷火,再用法拉第籠護身來表演自己的「法力」,沒想到對方居然要用同樣想法來置他於死地!

    張應宸此時感到了一種奇妙的幸福感,不錯,他現在頭還有些昏沉沉,全身趴在泥水裡,身上被大雨淋著,四面不知道還圍著多少虎視眈眈要把他小命的敵人。但是他卻感到自己從未如此的快樂──這種一種充滿了優越感的快樂──發自內心,擴展到全身,他忽然意識到這個世界上還是有某些叫做「主角」的人的存在。

    而他張應宸,正是其中之一。

    「老子面前念道德經!」他充滿了智力上的優越感的暗中啐了一口,先悄悄的將身邊的暑藥塞入鼻中,免得再受藥物的影響。接著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繼續往籠子裡走去。

    閔展煉站在屋簷上,注視著院中的一切,他的人已經控制了院子四周,以備突發情況。

    剛才一道雷電擊中鐵籠的瞬間,原本已經走到半途的張應宸讓他緊張了片刻──一旦張道士突然恢復知覺,計畫就顯得不夠完美了。當然,他可以用暴力手段脅迫張應宸進入鐵籠子,但是就無法做到無痕跡了。

    特別是這個女人。他看了一眼護法使者──紅衣少女正站在他身旁。而一群莊宅內的信徒正集中在院牆下,他們全部虔誠的跪在地上,從他們發直的眼神和木然的表情可以知道,這些人也中了致幻藥物。

    「我叫你幫忙是為了讓張道士的徒弟們做見證,可不是為了讓你顯神蹟的!」他心裡這樣抱怨著,但是事已至此也沒什麼可多說的了。

    「你的迷藥還不錯麼。」閔展煉看著張應宸站起來之後又晃晃悠悠的往鐵籠子裡走去的時候小聲說道。

    「這是本教法師的咒法。你以為本教會玩弄這樣旁門小技?」少女不屑一顧的說道。

    「是是是,」閔展煉暗罵真是張嘴就來,本來就是迷藥,還要扯這個犢子。不是迷藥,院子里布置的道具又有什麼用?

    「他會把籠子搬進來,倒是省了我們不少事,哈哈。」

    紅衣少女又道:「這道士在院中佈置鐵籠,原本就是本教法師用攝魂之法迫他做得。否則你能如此順利?」

    閔展煉徹底無語,反正什麼都是一切掌握中。心中愈發厭惡,只求快點了事拿了錢走路。

    天空中又飄來了新得雨雲,有一陣雷電大作,從後世的濰坊訂做的風箏很是結實,在風雨中翱翔著,不斷的把雷電引向地面的鐵籠。

    一瞬間,彷彿天上所有的雷電都向著道長劈下去,一道道金蛇沿著鐵鏈衝向地面,整個鐵籠火花四射,耀眼奪目,灼熱的金屬氣味和地面被燒焦焦臭味瀰漫著。

    然而張道長卻沒有像預料中那樣在雷火中身子扭曲,發出慘叫,最後變得焦黑一團。他在籠中負手而立,風雨將他的道袍吹拂,一幅仙風道骨今誰有的摸樣──完全沒有感受到巨大的雷擊。

    「見鬼!」閔展煉微微感到不妙。只見紅衣少女的臉上也流露出了驚訝的表情,正轉頭向他望來。

    閔展煉一咬牙,跳下屋簷冒險奔過去看個究竟,只見籠中的張道長已經睜開雙眼,正瞪著自己,天空中電閃雷鳴,籠子上火花四射,顯得他的面貌說不出的詭異。

    「你的引雷術不錯。」張道長在籠中面色安詳,「可惜,班門弄斧爾。」

    閔展煉心膽俱裂,他行走江湖多年,各種善於「施法」的會道門見識多了,知道他們的所謂法術大多是騙人的伎倆,無非是靠著藥物、道具、光影和種種手彩來達到種種幻術。就是他的所謂引雷術,無非也是從營造匠人給殿宇避雷的「秘法」上學來的。

    何況今天的局全是他自己佈置的,東西全是親自做,包括那個鐵籠他也檢查再三。手下人又是不分晝夜盯著,張道士是怎麼都不可能在其中玩出花樣來的。

    閔展煉腿腳一軟,幾乎要跪倒在地,好在他心思清明,立刻倒退著跳出數步,縱身就要上牆,卻一時心急慌忙,加之天雨牆滑,沒有掌握好力度,腳下一滑,腦袋撞在牆上,頓時摔了一個四腳朝天,狼狽不堪。幸好他頭戴斗笠,減緩了不少撞擊的力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2:19
第二百一十節 真人

     手下的人趕緊從牆頭拋下繩子,閔展煉無暇顧及自己的形象,抓住繩子手腳並用竄上牆頭逃回露台上。

    「快走!」他立足未穩就喊了一聲,腿腳不穩就嘶聲力竭,又結結實實的摔了一跤,趕緊爬了起來就要走。

    「走,走到哪裡去?」紅衣少女已經沒有了「掌握中」的氣閒神定,一閃身攔在他的面前,「人還沒死!」

    「不走就是我們死。」閔展煉沒了悠然自得的風度,嘶吼著。他手中劍在顫抖,顯然,再要攔截他就會毫不客氣的殺人於當場了。

    雙方的手下幾乎同時亮出了兵刃,原來的合作夥伴,頃刻之間就要火並當場。

    護教使者的臉色煞白,她何嘗不知道閔展煉所說有理──連雷火都劈不死的,對方肯定是渡劫已成的「真人」。不知道他還有多少厲害的道術沒有使出來。萬一對方真得會「五雷法」,一舉手就能把自己轟個「形神俱滅」。

    但是此時一走,他們在沂州的一切就完了!看那群普通信徒們,一個個盯著道士如痴如醉,宛若癲狂的表情,她心中暗暗叫苦──自己此來是擔著山東總壇的命令,現在不但沒能辦成事情,反而讓道士顯了「法力」,搞得分崩離析,自己回到總壇之後的會落個什麼下場可想而知。

    然而「真人」在前,她哪裡還敢造次,眼見雙方氣氛緊張到極點,再要僵持下去只怕那「真人」還沒動手,自己這邊先殺了起來,到時候一個也跑不掉。當下顧不得使出種種手法,只是叫了一聲「走!」,一夥人頓時消失的乾乾淨淨。

    閔展煉見她一下子就消失在雨幕中,不由得暗暗罵了一聲:跑得比兔子還快。當即也管不了什麼銀子報酬之類的事情了,一聲唿哨,當即遁去。

    明清忽然從噩夢中醒了過來,他猛然坐了起來,大汗淋漓。外面雨聲已經小了許多。望瞭望炕上,兩個師弟還在酣睡,一種微妙的不祥感籠罩著他。他趕緊推了推兩個師弟,卻一個個酣聲如雷,睡得如死豬一般。

    他趕緊起身,穿了鞋子,打著傘推門出去,頓時大吃一驚。院中到處散落著紙屑,竹木屑,碎陶片,而當間還滾落著四座竹編紙糊的人偶,足足有一人高,已經被雨水沖刷得破爛不堪。

    明清在杭州的時候也應過大戶人家的白事,眼見這人偶很像出喪時用得開路神,暗叫「喪氣」,好好得院子裡怎麼出了這些?再看紙屑依稀可以看出是各種彩繪的圖形,似乎還繪有符。他是小道士出身,雖然看不明白,但是大概也明白這些都是所謂的「妖物」,不由得暗暗心驚。

    忽然他看到師父:一個人站在鐵籠子前,披頭散髮,道袍儘是泥水,雙目緊閉,似乎在冥想。他不由得暗暗害怕,小心翼翼的呼喚道:

    「師父。」

    師父睜開眼睛,面色很是疲憊:「是你啊。」

    「是,師父。我是明清……」明清見師父面色奇特,心中害怕,問道,「院子裡……」

    「不礙事,剛才有一夥妖人來過。」張應宸緩緩說道,「已經被為師趕走了。」他看了一眼院子裡的滿地垃圾,「你把師弟們叫起來,把院子裡清理下,東西全塞進爐子裡燒掉。」

    「是,師父!」

    「你先去熬薑湯來!」

    「是,我這就去。」

    張應宸渾身痠痛的走回屋子裡去,半宿的折騰讓他筋疲力盡。不僅僅是體力上的,也包括極度興奮之後精神上的倦怠感。

    他一直等到院子周圍的人全部跑光之後,雷電已經去遠,才結束「渡劫」狀態從籠子裡出來。

    雖說法拉第籠效果顯著,但是要不是靠著對方的迷信,真要來個亂鏢齊發要不乾脆拿著刀槍亂捅,自己就算有手槍沒準也掛了──對方畢竟人多勢眾,又在暗處。

    最後還是靠神秘主義救了一命。張應宸感嘆道,看來科學和神秘主義是可以共存共榮的,特別是對自己來說。這一番感慨還沒發完,就連打了好幾個大噴嚏,這才意識到自己在雨中被淋了個內外精透,不趕快驅寒恐怕立馬就要感冒發燒起來,未免有損自己的真人形象。

    他換過衣服,又喝了二碗薑湯,只覺得身體回暖,又做了一套五禽戲,只覺得筋骨鬆快。當下在床上假寐起來。

    人雖然躺在床上,思緒卻沒有停下。他知道,自己靠著這手電學的把戲多半已經嚇破了這伙敵對勢力──不管他們是哪個會道門──的膽。張應宸對道教中各種修真修仙理論有一定的研究,自己這場「浴雷」表演,按照某些體系足夠使得自己歸入「真人」之類的半仙級別了。

    有了這樣的名頭,不但吸引信徒大為方便也等於擁有了足夠的威懾力。在這民間宗教氾濫的山東地方,哪怕是已經死去多年的徐鴻儒──「白蓮教」三個字在本地依然是讓人心生恐懼的名詞。

    但是,萬一對方惱羞成怒,或者覺得他動搖了本教的在當地的根基,破釜沉舟的派來更多的人要和自己一決高下,那麼對自己來說又多了更大的麻煩,自己單打獨鬥果然是不行的……他累了半宿,想著想著就漸漸的睡著了。醒來的時候不覺已經天色大亮。剛坐起身來,發覺三個徒弟正跪在炕前。他不由得吃了一驚:

    「你們這是做什麼?」

    「師父!弟子們有眼無珠,這些日子一直不識師父真身仙體……」明清打頭,恭恭敬敬磕了個頭說道,身後兩個師弟更是大氣都不敢喘的跟著磕頭。

    張應宸知道他們大約是看到了或者聽到了什麼,心中得意之餘也不由得暗自提醒自己要小心,「不要混說,都起來吧。我就是你們的師父,不要在外面胡言亂語。」

    「不是弟子們胡言亂語。」明清說道,「請師父移仙趾到外面一觀。」

    張應宸趕緊走到門外,大吃一驚。原來門外的院子裡,已經跪了二三十個莊家的男女僕役和家眷們,一個個面帶虔誠之色,有人還拿著香,香菸繚繞。

    張應宸在黎寨傳教的時候,也當過「活神仙」,所以這個場面沒有讓他手足無措,他的臉上立刻浮現出職業宗教家那種悲天憫人,充滿了溫和的笑容。

    和護教使者的估計的一樣。當她不得不帶著人逃走的時候,那些被帶到院子外等著看「天誅」的教徒們的信仰已經開始崩潰了。他們看到的是另外一碼事──「妖人」不但沒有被「天誅」,在雷火浴煉中愈發顯得仙風道骨,十足的地上真仙的風範:他們都事先中了迷藥,所以看出來的事物愈發扭曲了。再加上張應宸平日裡在莊家和沂州治病救人,妙手回春的名聲,使得莊宅裡的信徒們立刻感到真正有法力又慈悲為懷的「仙人」就在他們身邊!

    「道長!真仙!我有罪啊……」一個人忽然撲到了他的腳邊。張應宸暗自納悶,自己又不是基督徒,也沒宣傳過原罪理論,怎麼鬧出個懺悔來了。

    仔細一看,原來此人正是昨天給他送飯的生臉僕役。心中頓時明白了幾分。

    「你在貧道的飯食之中放入藥物之事,貧道已經知道了。不必再言。貧道一貫以眾生為懷,你受妖人蠱惑,雖做下此等大惡,貧道也不以你為罪……」

    僕役雙肩一顫,頓時趴在道長腳下嚎啕大哭起來:「仙長,我不是人!我娘就是吃了您給的藥病才好得,我還幹出這樣的事來……」

    張應宸心中大喜,這戲碼好!要不是魏愛文根本沒來,他真懷疑是小魏親自編排的。他在莊家義診施藥,差不多上上下下都吃過他的藥──起碼也吃過米粉丸。

    張應宸的名聲就從這一刻開始猛然膨脹。不到三天功夫,整個莊家的僕役們紛紛拜倒在他的腳下了。包括原先在莊家的香頭也反了水,很快張應宸就掌握了對方的細節情報。

    原來他的對手是叫南無量教,在山東南部的勢力很大。但是後世的資料卻很少。張應宸讀過後世所有關於此類民間宗教的研究資料,只見過少量關於此教的零星資料。有人認為是羅教分支,但是也拿不出更多的學術證據來,只知道該教門是多神教,教義上多取自佛教,同時又宣揚泰山女神信仰。

    「怪不得他們有女人當護教。」張應宸心想。不過他們的種種手法又顯示出南無量教深受當地的其他許多教門的影響。

    莊謙從僕役們的口中也很快得知了此事,在對張應宸的「法力」五體投地之餘,也暗暗心驚──他自己家中有將近三十號的僕役是會道門成員,莊內還有百多號教徒──要是這南無量教傚法白蓮教故事,大店莊豈不是如同紙糊一般?張道長此舉,等於是一舉去除了心腹大患。由此對他愈發敬重。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2:26
第二百一十一節 莊家的子侄

    張應宸在莊家幾位老爺面前卻愈發的謹慎,絕口不提自己的「法力」,更不扯教義問題。除非對方問及,他才稍稍談些自己的「新道教」的教理。

    張應宸知道,對待這種縉紳士子,不能像對待一般百姓一樣,靠著一點「法力」展示就能說服他們轉換信仰。中國的傳統知識分子都是子不語怪力亂神的,可以算是一批無神論者。

    所以他在向莊謙等人宣教的時候,從不刻意為之,而是如同談論學術一般的加以討論。對對方提出的疑問抱著探討的態度。

    他這樣的態度果然引得了莊家的幾位老爺的敬重。而且他搞得新道教體系的確有過些過人之處。

    張應宸在臨高搞這一體系的時候就很清楚,要使得自己的新道教在明末相當氾濫的民間宗教中衝開一條路,而且還要進一步的融合消化正統道教體系中的南北兩宗,沒有成熟的宗教思想和典籍是不夠的。哪怕是他剛剛對付過得南無量教,也有兩本經書。

    至於那種雜糅僧道儒,民間傳說的民間會道門,儘管有面對下層群眾,通俗易懂的好處,但是在社會中上層的精英分子看來顯得俚俗淺薄,對此十分鄙視──儘管他們害怕民間會道門的實力和「妖術」。所以當初他在搞自己的新道教的體系的時候,儘量採用原有的道教體系中的概念,大量利用《道藏》中的典籍──雖然經過了他的一部分篡改,以天師道為主,雜糅了全真道和其他一些宗派的教義,儘量還引入了一些現代科學理論的概念。

    當然,暫時他還不能剝去自己的神秘主義面紗──還得靠這個保命。

    在整個沂州,他的名氣也突然大了起來──或者不如說,過去他只是個「好人」,現在他一下變成了「真人」,關於張應宸「法力無邊」的種種小道消息頓時瘋傳起來。除了災民之外,四里八鄉,凡是家中有病人的,全都不約而同的帶著病人向大店莊湧來,大好形勢頓時讓他措手不及。

    然而大好形勢讓張應宸不忍放棄──這會正是收攏人心,建立信仰的好機會!他當下抖擻精神,繼續每天看診半日。手中原有的藥物基本已經用完了,除了發文臨清要求電告「中心」盡快從廣東調運藥品之外,主要利用本地能夠購買到的藥材。不但三個徒弟齊齊上陣炮製藥物,莊家的許多僕役也跟著幫忙,至於藥材的花費也全是莊家支出。他現在愈發感到莊家對自己的態度變得不同了。

    從臨清送來了他向大圖書館索要的莊家的人物資料。原來莊家的這幾位老爺少爺還相當的不簡單。

    他發覺莊謙之所以在崇禎二年領兵勤王之後不久就主動告老,原來和當時的朝廷的政治風向有關,崇禎登基初年對「閹黨餘孽」的清查整肅力度很大。此人在為官的時候曾經為魏忠賢造過生祀,即使不是閹黨的一員應該也和閹黨有點關係。

    顯然,儘管他在任上為官的名聲還不壞,在危急關頭還能領兵勤王,但是這個歷史污點使得他不得不主動的從朝堂引退。

    「難怪他平日裡閉口不談朝堂事,也不談自己為官時候的經歷。原來有這麼一回事!」張應宸明白了:他屬於「有歷史問題」,自然退休之後說話要十分謹慎了。何況聽說東廠和錦衣衛的活動最近又頻繁起來了。

    另外一位讓他產生興趣的則是莊整,字調之,是莊謙的堂弟。此人在明亡後曾經聚眾數萬,佔據諸城九仙山反清,失敗後單身潛入北京,準備行刺韃子的高官,曾經行刺多爾袞,可惜失敗了,但自己還是成功逃脫,可見其身手和應變都十分的了得。

    「這人太傳奇了,怎麼也得和他認識認識。」張應宸對他十分有興趣,可惜這位武秀才在天啟年間因軍功當了洛口守備,現在不在家中。

    張應宸覺得,這位武秀才很可能過去和諸城九仙山的地方勢力有勾結,否則很難想像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外來戶能夠輕而易舉的聚集幾萬人佔據汕頭造反。具體的情況倒是有必要摸一摸清楚。

    他把密信燒燬,看著灰黑色的紙灰在火盆裡徹底的化為碎片才站了起來,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塵。

    外面驕陽似火,屋子裡擺著大塊的冰,正在冒著白氣──這享受,在沂州也算是不壞的了──當然,和他在江南幫人「合大藥」的那戶縉紳相比就差了不少。張應宸漫步走到廊簷下,正要去看看三個徒弟的的藥材炮製的怎麼樣了,有僕役請他去上房。

    張應宸到上房是常來常往的,沒想到到了院外僕役卻沒有把他往裡面領,他不由一怔,暗暗握住了腰間的手槍。

    「真人!恕小人大膽──」僕役陪著笑臉,「適才不是莊老爺有情,而是二老爺家的少爺想見您。又怕你不願意見他……」

    「眾生皆平等,貧道為何不願見他?」張應宸笑道,放下心來。

    「真人你老雅量!」僕役帶著諂笑說道,「是這樣,我們永齡少爺只有十一歲……」

    「哦。」張應宸點點頭,「無礙。有志不在年高。甘羅十二為相。你們這位少爺肯定也是大才。」

    「倒是也有人這麼說過。」僕役見張應宸並不反對,心中大喜──自己這二百銅錢的賞賜是到手了。當即將他一路引到一處小院內。

    張應宸見這裡花木扶疏,環境優雅,正廳內又佈置著書桌和孔子牌位,知道這裡多半是莊家子弟讀書的書房了。

    他記得莊家的子侄亦很出色,不但好幾個都是秀才、歲貢,後來還參加過抗清運動,都是屬於能文能武的人。這個所謂的永齡少爺大概就是莊謙的侄子莊永齡。按照材料上說他是1620生人,現在正是十一歲。

    這個莊永齡字大年,號浮來,後來中過順治十八年的進士,是莊氏第二個進士。

    顯然此人也是個讀書種子,他突然要見自己是為了什麼呢?

    正想著,只見三個十來歲的少年迎了出來。都是十幾歲上下的年紀,長得俊秀英武,穿著也不過是稍細的棉布,很典型的所謂「耕讀人家」的縉紳子弟的打扮。

    道長心中不由得一動。當下起手為禮。

    「真人!」少年看上去十分欣喜,「想不到您真得來了。請恕小子冒名相邀之罪。」

    「貧道為何不來?」張應宸擺出一副溫和傾心的笑容。

    「請入內上坐!」

    當下將張應宸請到書房的東暖閣中,因為是夏天,窗板都卸了下來,窗戶上糊著綠色的窗紗,映著院子裡的樹木濃蔭,感覺很是清涼。

    進得房內,又彼此見過禮。張應宸知道山東的讀書人因為受孔家的影響,稍有家產的縉紳多半熱衷於繁文縟禮,所謂禮多人不怪,他也跟著互相行禮。

    好不容易彼此安坐,書僮送來茶水,張應宸才算是鬆了一口氣:這番禮節真是太複雜了。

    三個少年你看我,我看你,卻都不說話,張應宸很是奇怪。半晌,莊永齡才期期艾艾的說道:

    「真人,我們幾個聽下人們說了,說您在院子裡被雷火浴身,卻分毫不損……」

    張應宸邊聽邊撚鬚微笑,心想原來如此。少年人果然都是好奇大膽。

    看到他的神態並無不悅,幾個人頓時膽大起來,紛紛提問「真人,您那晚是不是渡劫了?」

    「渡劫之後,不是應該白日飛昇的嗎?真人您能騰雲駕霧嗎?」

    「真人,雷火劈在身上,如何能安然無事呢?每年夏天,總有人和牛被雷火霹死……」

    張應宸哭笑不得,這還是讀書人呢。不過他也覺得很喜歡:少年人畢竟天性未泯,對各種事情充滿了好奇心,比成年人不懂裝懂還要做出矜持之態要可愛多了。

    他沉吟片刻,不回答他們的問題,只說道:

    「你們知道天上的雷火是如何來得?」

    這個問題一下難住了他們,他們都是讀書人,不相信什麼雷公電母之類的說法,但是孔子也好,孟子也好,列位先賢也好,還沒有人說過此事。三個人不由面面相覷。

    莊永齡的眼睛一亮,問道:「真人莫非知道?」

    張應宸點點頭:「貧道若是不知,如何能浴雷無恙?」

    莊永齡「滕」的站了起來,做了一個揖:「還請真人教我。」

    張應宸笑而不答。

    莊永齡有些失望,他忽然想到,這件事必是這位「真人」的極大秘密,自己想知道,絕不是輕而易舉的。

    官宦子弟,要麼是不通世故,要麼就是世故老到。莊永齡卻是後者。他想:若是一般的道士,無非是想乘機訛幾個錢,若是這樣倒也簡單。但是這位張真人到府邸之後,從來沒拿過府裡一文錢。他看病治病亦不收錢,而且還舍藥。顯然不是為了錢。

    他做出至真至誠的表情來:「晚輩愚鈍,還請真人明示。」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3:20
第二百一十二節 反撲

     搞科普,這是外派人員的強項──每個人在外派前的培訓課程中都有科普項目。至於科普教材,基本取自舊時空的科普書籍,大多是二十世紀50~60年代編寫得,大圖書館的研究員們認為,那個時代的民眾科學水平和大明的百姓的水平相比高得有限,應該是最為適用的。至於《十萬個為什麼》之類,起碼也是小學生水平的讀者才能看得明白了。

    他當即先從為何會下雨說起,說到水的蒸發、雲朵的形成、水得凝結,接著又談到了雲層中的正負電荷,最後說道了閃電的形成。

    這套說辭通俗易懂,讓從未接觸過自然科學的莊永齡等人聽得入神,下雨打雷,天上的雲朵,這都是平日裡最常見的事物,平時很少有人會想到「為什麼會這樣」,少年人正在求知慾旺盛的時候,而這些道理又都是書中找不到的。民間有雷公電母的說法,但是讀書人一般是不信這套說辭的。

    張應宸的說法,他們都是第一次聽到,覺得十分新奇,雖然其中有許多不能明白甚至是疑惑之處。

    他剛告一段落,莊永齡等人便趕緊拋出許多的問題來:水為什麼會蒸發?物質如何能改換形態?雲中的「電荷」又從哪裡來?

    閔展煉心想好傢伙,這一下就深入到微觀世界的層面了──不愧是未來的進士底子。好在當初研究員們也就類似的問題該如何回答的時候進行過探討,最後決定引用一些中國古代的學術,特別是墨家的學說。當然,墨子的所謂「端」是不是原子論,在學界本身就有爭議,大圖書館的研究員們不過是為了「本土化」而借用。

    這番理論到底過於深奧,對於只有十來歲,接觸的只是「十三經」的孩子來說實在有些難以理解了。

    但是看得出這番理論讓他們大開眼界,莊永齡滿臉都是興奮之色:

    「真人大才!」他帶著仰慕的神情說道,「真人能在我們莊上,真是幸事!學生想朝夕向真人請教。」

    「有何不可。」張應宸心想把你「毒害」了就更好了。毒害你的爸爸叔伯有難度,毒害你本真人還是很有信心的。當下滿臉微笑的答應了。

    張應宸又從懷裡拿出一本科普小冊子,這是臨清的起威棧新近送來得,大圖書館新編得《格物小識》,其中多是些天文、物理、化學、生物、地理方面的小知識。作為一種科普啟蒙類的書籍散發用得。最近剛剛在杭州印刷了一批。

    「這是海外奇書,你們要好好的收藏著看。」

    「多謝真人!」莊永齡剛一接過去,三個少年便迫不及待的湊在一起看了起來。

    在沂州城外的農舍裡,南無量教在本地的主要頭目全都聚齊了──人人臉上都露出一種兔死狐悲,或者不如說大禍臨頭一般的表情當初猶如仙女下凡一般來到沂州分壇的護教使者已經消失不見了,據說她因為「失機」已經被帶回濟南的總壇處置:到了濟南府會有什麼下場,可想而知。

    配合她行動的幾個沂州分壇的直轄香主還在人群中,一個個面露惶恐之色。其他人也不願意靠得他們太近。

    曾經氣度不凡的接見閔展煉的中年人,此時還在強作鎮定,冷笑道:「他的一點道行算得了什麼?別說教主,就是四大護法的一個小手指頭就把他掐死了。」

    眾人默不作聲──教主和護法有什麼本事,眼下和他們關係不大。事情辦砸了上面要追究如何應對才是關鍵。這個張道士如此的厲害,萬一不肯罷休要打上門來又怎麼辦?他們已經聽說了張應宸「浴雷」的法術,心道萬一的他會什麼五雷法之類的,一個雷打下來,他們可沒有半仙之體,頓時就要變成焦炭。

    「你們大家不要亂!」中年人一個勁的給眾人打氣,「他孤身一個人,就算真是半仙又能如何?何況他必是個邪魔外道,有點法術唬人罷了。」

    他指著一個香主:「大店莊的香主不是你的手下麼,他怎麼沒來,還有幾個司香呢?」

    對方愁眉苦臉道:「回稟長上:大店莊,還有莊家裡的香主、司香黑了!投了那外道了!把我們的在裡面的人都給賣了。莊家現在把大店莊和宅子全給洗了一遍,除了寧死不黑的幾個跑出來之外,如今全成了張道士的手下了……」

    「這事你怎麼不早說?!」中年人大怒。

    「小人也是剛剛才知道的。」那香主嚇得直哆嗦。

    中年人揮了下手:「算了!你趕快向跑出來的幾個人傳我的命令:要他們設法搞清楚外道的動向!」

    「是,是,小人這就去辦!」

    「那個閔展煉和他手下的人現在何處?」

    「回稟長上,他們今天一早就收拾行李往臨清去了……」王家老店的掌櫃也是個「司香」,「小的勸他們不要走,他們不聽──」

    「這麼說你讓他們走掉了?」壇主的面色頓時變得十分陰沉。

    「是,是,小人攔不住啊。」王掌櫃膽顫心驚,「不過小人給他們的馬下過藥……中午不用解藥的話,下午馬就倒了……」

    「呵呵,好!」壇主眉眼頓時展開了,「幹得漂亮!」他轉過頭去吩咐道:「立刻傳書沿途所有分壇,設法斷掉他們糧食。派人去『勸勸『他們,錢還沒拿就想一走了之?沒門!」壇主冷笑道,「我看他們能跑掉!」

    會議完畢。壇主踱步回到後屋裡。

    後屋的靠牆炕上,正坐著大家以為回總壇去的護教使者。

    紅衣少女此時已經不穿紅衣,而是一身青布衣裝,宛如普通的農家少女了。一副面色蒼白,魂不守舍的摸樣。

    「搜魂劍跑了,動作還真快。」壇主嘆了口氣,「我們恐怕是有大麻煩了。」

    護教使者眉頭一皺:「是你有大麻煩了。要干掉那道士不是你提出來的?」

    「哼哼,別說得自己和沒事人一樣。搜魂劍跑了,這裡已經沒你的事了,你怎麼不回濟南府去?」壇主冷笑道,「咱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別分彼此了!」

    使者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正如壇主所說:她不敢就此回總壇,現在她輸掉了:必須設法贏回一些本來,才能回去面對總壇的教主和護法。

    「你說怎麼辦?」她的語氣已經放緩了下來。

    「只有把張道士給殺了……」

    「殺了?」少女失聲道,「連幾十個雷火打在他身上都沒讓他死掉,我們怎麼殺掉的他?」

    「既然他不願意雷解,就兵解。」壇主狠狠道,「我就不信,他有刀槍不入的本事?」

    刀槍不入的法術當時很是流行,但是他們教門內部的人都知道這只能算是一種「彩」,當不得真的。

    使者沉吟片刻,她雖然心中無底,但是還是想賭一賭。

    萬一能把這張道士擊斃或者重創,至少也能對上面有個交代。

    「好!他不外乎有些邪法外道的東西。我們準備些穢物破他一破!」她點頭。

    「嗯,此事就要勞煩護教你了──搜魂劍靠不住。以武功論,本地是你的功夫最高。」中年人說道,「當然,本地的所有好手,我都派出來給你差遣。」他狠狠道,「大不了一擁而上,我看他能放幾個五雷法!」

    「搜魂劍要逼他回來幫忙。」少女說道,「他手下一幫人很強,要讓他們打頭陣!不然我們的人傷亡多了,不好交代。」她霍的站了起來,「給我備馬,我立刻去追他們!」

    「他們出發到現在不到二個時辰,天氣太熱,馬不會跑得很快,現在應該還沒有出沂州境內!」

    閔展煉發覺自己的馬著了道的時候已經晚了。當最後一匹馬也倒在官道上死去,隨後在一群飢民的圍攻下變成血淋淋的馬架子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這次太不小心了。

    儘管他處處小心,還是沒有料到對方會在自己的馬匹上動了手腳。就算留了何伯等人在客棧照應,還是時刻要注意馬棚裡的情況的確還是辦不到的。

    現在,他們一行人被困在沂州往臨清的大道上,失去了馬匹,在大雨過後的泥濘成河一般的官道上跋涉,頭上和四周是烈日和水蒸氣,哪怕他們個個體魄強壯,也很快就在跋涉中筋疲力盡了。更糟糕的是他們沒帶多少乾糧。

    這裡是災區幾乎買不到什麼糧食。而且事出倉促,從王家老棧出發的時候也沒帶多少乾糧──原來以為快馬加鞭,用不了幾天就能到臨清,沒想到馬會出問題。

    閔展煉暗暗咒罵:這伙妖人。他當然明白對方不願意就此放他跑路,但是他實在無心再和那詭異的張道士打交道。

    就他那被雷打了幾十次還安然無恙的摸樣,閔展煉就已經覺得沒有勇氣去面對他了。

    雖說如此,心中依舊耿耿於懷。這次自己是大大的跌了份。不但殺人的事情沒做到,就倉皇而逃的行為,傳開了就會讓自己顏面無光。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 11

    主題

  • 1594

    回文

  • 1

    粉絲

200 字節以內<br /> 不支持自定義 Discuz! 代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