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臨高啟明 作者︰吹牛者 (連載中)

 
slayeroc 2012-7-31 12:38: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12 1002932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1:56
第一百八十三節 常師德出山

    在分成承包制下,土地上的附屬勞動力數量也是重要的參考條件,特別是佃戶的數量。一般說隨土地轉包的佃戶越多,分成條件就愈好。本質上亦是變相的奪取佃戶的手段。

    聽完了海述祖的介紹,不少人依然是猶豫不決。他們早就習慣了盤剝佃戶,主客五五分成是起碼的,一般是主六客四分成,還許多是鐵板租──也就是所謂的定額租,儘管租額少一些,但是言明不論豐災,都要按一定數量交租。本時空的農業不發達,幾乎每年都會或多或少的遭遇到各種災害,三年中有一年是豐年就算不錯了,所謂不論豐災其實對佃戶並無好處。到交租的時候,照例還有許多的花樣來欺騙佃戶。

    當然,佃戶也不全然是弱勢群體,若是主家不是當地有勢力的大戶,只是一般的城鄉中小地主,收租也就會變得很難,沒人願意隨意交出自己的勞動果實,以種種名義少繳拖延是最輕得,有的佃戶家中丁壯多拒不交租甚至直接打跑收租人,多年不交租少交租「儼然己業」的情況也是常常有。所以天地會的「全包」方案一出現,無權無勢的中小地主踴躍請天地會「全包」,也有這方面的因素在內。

    縉紳大戶沒有這方面的顧慮。因而聽說總包之後分成是五五或者倒六四乃至七三,心中已經大不樂意,何況天地會等於是澳洲的官府,對付佃戶的種種巧取豪奪的手段根本用不上,也不敢用。

    花廳裡的氣氛變得猶疑起來。海述祖也不勉強,畢竟他不是替天地會拉客戶來得,劉主任的態度很明確:我大宋元老院要「變千百年未變之法」,但是任何時候都會給大家一條出路,至於大家是不是願意走,就看個人的選擇了──這話說得很嚴肅,當時就讓海述祖背上直冒涼氣。

    海家的花廳聚會散了之後,他立刻提轎去拜訪劉翔,向他報告這次會議的整個過程。劉翔聽得很仔細,不僅聽過程,而且瓊山縣的每一戶縉紳大戶他都點到了名,要海述祖報告他們在徵糧和天地會承包上得具體態度。邊聽他不斷的在一個黑乎乎的方盒子上按來按去。

    送走了海述祖,劉翔仔細的分析了縉紳大戶們的具體態度,發現傾向於將土地交給天地會承包的大約有六成,還有四成則缺少興趣。

    至於糧食,沒有一戶表示「樂輸」的。劉翔皺眉,暗自嘀咕道:「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看來不採用點手段他們是不肯老老實實的交出糧食來了。

    劉翔原本打算從瓊山的地主手中至少弄到二萬石糧食來──瓊山的秋賦額度是一萬八千石。除了江南和某些特殊的重賦地區之外,明代徵收的官定田賦實際上佔總產量的比例是相當低的,一般都在畝產量的7%以下。按照這一推論和實地調查,劉翔知道瓊山縣的糧食正常年份的年產量在25萬石到30萬石之間。

    這部分糧食中的相當部分是沉澱在縉紳大戶們的手中了。劉翔估計,整個瓊山的存糧至少有8萬到10萬石。要縉紳們拿出2~3萬石出來是綽綽有餘的

    劉翔思來想去,沒什麼錦囊妙計。縉紳們個個都是老油條,任你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都是以哭窮相對,一個個滿面紅光還說得自己吃糠咽菜。簡直都是表演系畢業的。難得有幾個明事理家裡又不是大糧戶。看來最有效的辦法最後還是只能採取行政手段這個他原本最不想用的武器。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洩氣的坐回了椅子上。盤算了半晌,方才對恭候在一旁的郭靈兒吩咐道:

    「發電,致民政人民委員會副人民委員劉牧州,密級:秘密……」

    百仞新城的元老公寓區夜幕降臨了,公寓區裡卻燈火寂寥。沒有多少公寓的窗戶露出燈光來──許多元老因為嫌往返麻煩,除了假日很少回到公寓來居住,最近發動機行動的開展又使得工作更加繁忙,許多元老乾脆連生活秘書都帶到辦公室和車間去了。每天還回公寓區的,只有那些在總部工作的元老們。

    在這一片寂寥中,某一套公寓裡露出的明亮燈光和隱隱約約的說笑聲就很引人注目。這套公寓正是常師德的。

    常師德家因為人口眾多,所以在分配公寓的時候申請了大套型。自從他從雷州返回臨高之後,這套公寓裡每天都很熱鬧。

    吃完晚飯之後的女僕們正聚集在客廳裡說笑,有人在唸書寫字,學著打算盤,有人在做針線……一副其樂融融的模樣。這裡面阿秀、阿紫、阿碧是他當初一口氣買來得五個女人中的,阿朱給了文同,還有個小女孩阿蘿實在有點小,還沒發身。看樣貌還有潛力可挖。常師德決定先養著,再慢慢調教。就把阿蘿送回臨高進芳草地去讀書了--阿蘿由他個人支付費用,而且常師德支付了雙倍的伙食費,還和辦公廳打了招呼,把自己應得那份牛奶配給給了阿蘿。如此的不惜工本當然是為了保證阿蘿能夠得到充足的蛋白質和脂肪的供應。只要能保證營養,17世紀的女孩子也出落得符合21世紀的審美觀。

    常師德的女人們白天都有工作,男性元老們不養全職小老婆,除了充當秘書、會計、之類的行政工作就是在內務上幫著做飯,管理倉庫之類的事情。白天為元老的事業服務,晚上為元老的生活服務。元老們對女人的態度就是這麼現實。

    阿秀被安排到了國民學校幼兒園當保育員,阿紫在輕工業部的一個倉庫當庫管,阿碧年輕又拿下了乙種文憑,就充當全職秘書專門隨身進出。整個家安排的井井有條。

    常師德有點遺憾的是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哪個女人在他的攻伐之下懷上孩子。因為已經有好些個女元老和生活秘書懷孕了,常師德當然也有點著急。看現在的模樣有生之年征服世界大約是看不到了,但是征服東亞應該是沒有問題。掙下的偌大家業沒有人繼承怎麼行!

    常師德自從回到臨高之後,一直在農委會混事──他現在算是個半個甘蔗權威了,不過吳南海並不打算在臨高種甘蔗,所以的他的全部精力都花在天地會的工作上了。天地會正在臨高的自耕農和小地主中推廣農合組織,這是常師德在雷州已經做過的事情,因而葉雨茗對他的經驗非常的重視。儼然成了天地會的一員大將。

    組織農合是件複雜的事情,農民是非常多疑的,要說服他們沒有實實在在的利益保證是根本辦不到的。雖說常師德有組織蔗農的經驗,但是要開展工作還是相當的費力,花了很大的力氣,剛剛打開了一個小局面。他盤算著下一步該怎麼繼續乘熱打鐵,回到了家門口,打開了大門。

    屋子裡的女僕呼啦一下全部站了起來,齊聲道:「首長好!」聲勢驚人。

    「嗯,稍息!」常師德惡趣味的揮了下手,為了體現女僕管理軍事化的思路,他在內宅採取值星女僕制度,三人輪流負責家政事務,做到長效有序的管理。

    隨著他的一聲號令,女僕們立刻分散開各司其責的忙活起來:一杯子涼熱正好的茶、一塊熱毛巾送到他手邊,他的專用浴室裡響起了放水的聲音,他的鞋帶也被解開──有人給他拿來了拖鞋,正為他脫鞋。

    常師德換過鞋子,喝了幾口茶,一步三搖的進入專用浴室去洗澡了,阿紫擦背,阿碧擦肥皂按摩,他一動不動的躺在柏木凳子上享受。

    全套享受結束,換上乾淨的衣服回到書房裡坐在沙發上,端著新沏的茶喝了一口,擔任今天值星女僕的阿秀把一本本子遞到了他的面前。

    「這是今天的家中事務大事紀。」

    「嗯。」常師德接過來翻看了下──家中事務大事記是他定下的制度,值星女僕要按日填寫每天的家務活動內容和各項開銷。同時還要對女僕的外出和客人的拜訪進行詳細記錄,辦公廳的通知、元老打來的電話都要有書面記錄。發給他的文件、電報、信件和報刊雜誌也必須有登記。

    他翻看著,一直到最後的電話記錄──最近他一直在農村活動,小靈通手機接不通。所以對電話和通知特別留心。

    「哦?辦公廳組織處給我打過電話?」他忽然說了一句。辦公廳組織處是管理元老的職務任免和調動的。沒事是絕不會給他打電話的。

    按照組織處的一般流程,在正式下達某個調職和任命前都要找人談話,打電話給他顯然是約他面談。

    難道要調動他了?常師德一陣興奮又一陣的擔心。興奮的當然是能夠幹一番大事業,擔心的是自己好不容易安頓下來,要是給一腳踹到台灣或者濟州島這樣的荒蠻之地去搞開發豈不是悲慘至極?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1:57
第一百八十四節 天地會出動

     得到了肯定的答覆之後,他懷著興奮的勁頭又往下看,給他打來電話的還有吳南海──這不足為奇,多半是工作上的事情,但是下一個就比較特殊了,是劉牧州。

    劉牧州他是打過交道的,由於雷州站已經漸漸的「臨高化」,民政人民委員會的手也伸了進來,特別是在他負責的雷州糖業組合上,劉牧州幫了他不少忙。但是自從他調回臨高之後雙方的交集就少了許多,他忽然給自己打電話,常師德意識到新任命很有可能和民政系統有關。

    「他奶奶的,老子要去當地方大員了。」常師德抑制不住心中的興奮──待在臨高固然能夠享受現代生活條件,到底沒有外派來得氣派,到處呼風喚雨,光住房條件就差得太多了:剛住進公寓的時候他很不習慣──這套公寓的全部面積還沒有他在雷州住的三間正房大。

    最後一個電話是葉雨茗打來的,他就不放在心上了──找他肯定是談農合上的工作,既然每天都能看到,有什麼事隨時可以談,想來也不是什麼要緊事。

    常師德考慮了下要不要給組織處去個電話,最終決定不打,對方肯定還會來找他的,自己主動去電顯得有點猴急了──當大干部一個「穩」字也很要緊。

    第二天,明朗果然找他談話了。常師德被任命為瓊山縣辦副主任,全面抓當地的天地會工作,推廣土地集約化。

    常師德對這任命頗為滿意:到瓊山縣當農業副縣長比在臨高當一個職權不分明的天地會巡視員強太多──何況天地會的性質,怎麼看也只能算是個全額撥款參公編制的事業單位罷了。哪裡有這堂堂正正的瓊山縣辦副主任來得威風有權。

    在談話之後公示的一週裡,常師德很忙碌。一方面他和吳南海、葉雨茗等人就如何在瓊山開展天地會工作進行討論,一方面,他還頻繁的和企劃院和政務院進行接觸。劉牧州向他大概介紹了目前瓊山的土地和農業狀況,特別是談到了劉翔目前的窘境。

    「這是他送來得瓊山縣的土地所有權狀態圖。你先看看。事情不是很好辦。」劉牧州拉開地圖簾子,露出了最新繪製的瓊山縣土地所有權示意圖。

    面對著那千瘡百孔的示意圖,常師德倒吸一口涼氣。

    瓊山縣因為農業比臨高發達,所以土地破碎的情況也比臨高厲害多了。而且它和他曾經戰鬥過的雷州又不同,雷州主要是靠農技推廣來提高產量,對土地集約化經營並未涉足太多,他雖然搞了一些農委會直轄的較為大型的甘蔗種植園,主要手段還是靠購買、沒收貸款抵押品等經濟手段。沒有面對過如此複雜的局面。

    「這是他對災后土地流轉的預測圖。」劉牧州說著又拉開了第二幅地圖。

    他解說著上面複雜的圖案、標記和字母數字組成的編號的含義。常師德搖了搖手:「哎,別說了,我的腦子已經亂了,再加這一堆就更亂了。」

    劉牧州苦笑道:「這是為了讓你瞭解瓊山縣的土地情況有多複雜。」他說著拿起一支雪茄,「政務院對這事催得又緊,看樣子是希望要在秋收過後──最遲在明年春播前在瓊山集約30%以上的土地。」

    「這不大可能吧……」常師德說道,臨高的土地集約化率是最高的,通過直接沒收、購買、天地會承包和推行「農合」等手段,農委會掌握了「舊田」的40%──所謂舊田就是不包含d日之後元老院開墾土地的舊有田地──完全是新區的瓊山縣要在半年多的時間裡完成三分之一有點急進了。

    「是否可能我們不討論,反正政務院也沒有下達明確的指示,盡力而為吧。」劉牧州說道。

    「嗯,嗯,」常師德仔細的研究者這二幅地圖,這擔子還真不輕。他盤算來盤算去,問道:「有沒有元老幹部和我一起幹?萬家兄弟能調一個跟我去不?還有歸化民幹部也得有幾個。」

    「具體的人事安排我也不知道。萬里輝是農技部的頭頭,肯定走不開。萬里煌大概可以。本來農委會就要派人去瓊山知道災後搶種補種工作。至於其他人,你另外開個名單先上報。你要歸化民幹部也行,一併開進來就是。」

    「多少得給我幾個人,不然光歸化民幹部搞不定。」常師德漫不經心的點著頭,繼續研究著地圖,「不過,小劉同志還有些東西沒明說啊。」他忽然說,「圖上圈出來的是可能出售的土地,還有一些標記歸屬為0的那些地塊,那是什麼?」

    「這叫「國有農地」。這是治安戰和丈田運動裡面收繳的土地。這個村子因為『通匪』已經被強制集村並屯了,全村的土地目前都是拋荒狀態。」劉牧州解釋道,「關於這些土地的歸屬,現在還沒有明確的說法。」

    「還真不少。」常師德重新把注意力放在未被加網格的,標記為0歸屬單位的土地地塊上,稍微一數,發現數量不少。這些田是由官田、學田、無契登記的土地和沒收的土地組成。雖然也很分散,但還是可以滿足部分集約化種植的需要的。常師德用鉛筆在透明紙上描繪了幾個地塊,這些都是可以直接開農場的。

    接著他又把注意力集中到南渡江畔──這裡是瓊山田地最為密集的區域,但是兩岸依然有大量的未開發荒地的標記──特別是往南渡江中上游而去。可開發的荒地面積十分驚人,遠遠超過了已開發農田。

    「政務院為什麼要這麼執著的奪取舊田?」常師德覺得奇怪,舊田固然有熟地的好處,用不著很大的投入,但是要花費的行政成本卻並不小,開發荒地對單打獨鬥的農民來說是極其費工費力,甚至是千難萬阻,但是對掌握機械化農業生產方式的天地會卻不是什麼難事。

    劉牧州說:「還不是為了勞動力和農村社會改造?」他說著咳嗽了一聲,「你知道的,督公對農村問題一貫很重視……」

    常師德大大咧咧的一揮手:「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元老院的新農村,這個是政權建設的基調嘛。」他用鉛筆又在地圖上的透明紙上塗抹了一番,「這些國有農地我要開發,現在歸誰管?企劃院?」

    「對,企劃院。所有的『國有農地』都歸企劃院。」劉牧州說:「具體實施經營,在臨高縣是由農委會代管。在外縣由誰具體負責經營還沒有明確的說法。」

    「說到底,元老院對土地性質到現在還是曖昧一片嘛,到底承認土地私有還是乾脆土地國有再賣70年的?」

    「這是大政,又是月經話題。」劉牧州笑道,「何況內部分歧也太大。土地問題可是元老院的g點,一按肯定讓全體元老高潮。容易傷身體。督公和阿德說了:這次先不談所有權的問題。先用企劃院的名義下一個通令,由農委會全面代管國有農地,不管臨高還是外縣。天地會向這些土地外派農業工人,先把恢復性生產開展起來。所有權問題,慢慢開會研究吧。」

    常師德從劉牧州那裡出來之後,沒有直接回公寓,而是到了農委會屬下的一個農莊。它就設在博鋪附近,面積本身不大,但是有一處港口。而且非常與眾不同的是,農莊裡有一個鐵工廠,煙囪裡時時刻刻都冒著黑煙。它甚至還有一條專用的鐵軌。院子裡不時的發出巨大的轟鳴和吼叫,難得還會發出劇烈的爆炸聲。因而土著們對這個地方都是退避三舍。

    農莊的門口,掛著兩塊顯赫又堂皇的牌子:「農墾第一海上機動聯隊」、「臨高縣農機總站」。

    這裡就是擔負著全臨高農業機械化重擔的縣農機總站。除了農委會的直屬農場要使用之外,這裡還為參加天地會的農戶提供農機服務。不過裡面一台舊時空的拖拉機也沒有──從舊時空帶來的農機屬於農委會直屬農機站──這裡的農機全是是由製造總監部機械總廠製造的以目前的工業水平,自然全部都是傻大黑粗型的。

    這裡的拖拉機去大多是蒸汽履帶式的,尺寸龐大的鍋駝機能夠提供的動力從15馬力到50馬力不等,因而設備都顯得非常的笨重,以至於陸路機動只能在短途進行──澄邁戰前使用過的蒸汽拖拉機就表現出了從陸地機動的困難性:速度慢,故障多。因而在運輸上採用儘量使用船隻運輸的方針。

    少數輕型的農機,比如抽水機之類的採用的本地製造的單缸柴油機,配套煤氣發生爐。尺寸也相當的驚人,再加上配套的各種尺寸龐大的聯合農具,整齊的停在車庫裡,看上去威風凜凜又面目猙獰。在大紅色的安全生產標語的襯托下顯得很有後現代的感覺。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1:57
第一百八十五節 農業裝甲聯隊

     農機站的大門口,正站在一條膚色黝黑的壯漢,頭戴藤編安全帽,脖子上掛著一條毛巾,穿著洗得發白油脂麻花的工作服,腰裡束著軍用腰帶,除了手槍之外,還許多七零八落的許多工具。

    此人正是「裝甲兵總監」白羽,白總監這個頭銜可不是自封的,而是總參內的正式職務。但是他自d日之後還沒幹過什麼和裝甲兵有關的事情,絕大多數時間都是在為農委會和建築總公司服務,專門培養拖拉機手和執行工程機械的任務。因而同時他還是「農墾第一海上機動聯隊」聯隊長、「臨高縣農機總站」站長和「農委會直轄農機總隊」總隊長。

    「老常,我等你多時了。」白羽對常師德很熱情──他覺得老常屬於「真性情」的漢子,儘管雙方沒有什麼利益交集,還是在年會上一見如故。

    常師德和他寒暄幾句,又聊了若干女人的話題,接著便扯到了這次去瓊山的任務。

    根據命令,海上機動聯隊將調往瓊山,配合瓊山的農業恢復性生產,再對計畫中的集約式農莊進行開發。

    農墾第一海上機動聯隊儘管名稱是如此的堂皇,其本質就是在舊時空的中原大地上常見的在夏收時候腰裡插把鐮刀,扒火車睡田頭替人收麥的「麥客」──或者按照標準化的語言來說就是「季節性農業流動短工」。

    「你手裡的大傢伙不少啊。」常師德雖然在天地會的時候已經看慣了農機站的各種大型農機,但是眼看著這麼多的大傢伙群聚一堂,還是感到頗為震撼。

    「上週剛報廢了一台,大修三台,中修和日常保養十二台。」白羽對自己的家底如數家珍──不僅是這裡,包括全部使用舊時空設備的農委會的直轄總隊的設備狀況他也十分清楚。

    「又報廢了一台,鍋爐爆炸?」常師德是親眼看到過一台蒸汽拖拉機鍋爐爆炸的,當場就把駕駛員炸飛到幾十米之外。

    白羽點點頭:「二台鍋爐爆炸。一台壞得太厲害,只好報廢了。還有一台機械總廠的人來看過了,說換個鍋爐還能修。」

    常師德說:「聽著就嚇死人啊。你這裡簡直是玩命啊。」

    「怎麼不是?鍋爐不過現在比以前好多了。周比利的手藝越來越強,他的徒子徒孫也練出來了。」白羽說道,「不過蒸汽拖拉機本身安全性就不高。」

    「運到瓊山去有問題嗎?」

    「沒問題,用船運很安全,就是裝卸費事──不過這種蒸汽機動力的玩意,就沒有用起來方便的。」白羽花了很長時間才適應蒸汽機動力的「慢」,機械手要在出發前幾小時就開始升火,這樣才能準時把設備發動起來。

    能運這樣的重型設備的船隻很少,而聯隊的運用還需要大量的零件、動力煤炭和配套設備──鍋爐需要的是專用水,所以還得運去專門的鍋爐水處理設備。所以整個聯隊要分幾波運送。

    農機站裡,穿著陸軍制服,但是臂章佩戴的是「農業」徽章的農委會工人們正在忙碌著,有得在拆卸零部件,有得在包裝捆綁易損部件,有的在放空鍋爐裡的水,清理爐膛內的灰燼。還有得正在運送工人們的行李──陸軍制式背包和軍毯。

    第一海上機動聯隊裝備精良,除了專業設備,還有軍隊才裝備的移動式野戰炊事車和水淨化設備工人們不但動作嫻熟,而且顯得訓練有素,整個場面忙而不亂,很有軍人的氣概。

    「你這不是什麼農機站,根本就是裝甲師嘛。」常師德恭維道。

    白羽當之無愧的笑了笑:「等我們出坦克的那天,他們就是裝甲師的種子。」

    儘管坦克、裝甲車的製造根本就沒有列入在企劃院的計畫表裡,但是白羽依然努力的培養著「裝甲兵的種子」。不僅對農機手進行相應的訓練,不時的還和步兵搞搞步坦協同。東門吹雨和吳南海也頗為支持:在他們的設想農墾本來就是一支武裝農民的隊伍,將來進行進行武裝殖民的先鋒隊。多增加一些軍事化色彩對戰鬥力養成有一定的作用。

    「我和聯勤總部已經談過船運計畫了,」白羽把他讓到自己的辦公室裡,「日子也安排好了。先遣分隊後天一早就出發。怎麼樣,你隨船走還是和大隊人馬一起走?」白羽問道。

    「我當然是和大隊人馬一起走。」常師德搖了搖扇子,「我還得等農技上的元老,到時候一起走就是了。」

    農委會一番議論下來,最後就由萬里輝帶著一個「災後搶收搶種工作組」和常師德一起往瓊山去,萬里輝的任務是幫助當地農民搶收搶種恢復性生產。

    萬里輝站在碼頭上監視著農委會的「救災物資」裝船,所謂救災物資不是糧食也不是衣服或者毛毯、帳篷,而是糧種、專用肥料和農藥。帶去的糧種,主要是速生高產的紅薯苗,還有不少玉米、蕎麥和豆科種子,利用退水之後的空隙迅速補種。不管土地和農業政策到底存在多少分歧,實實在在的糧食才是最要緊的東西。

    萬里煌站在他身邊,注意著正在裝船的各種農資。這次,原本葉雨茗是想派他去得──畢竟萬里輝的職務更離不開人。但是最後萬里輝覺得兄弟還是太年輕了一點,在臨高也沒做過多少外派工作。貿然到新區去恐怕不安全,便提出自己出馬。

    「我走了之後,養殖場和試驗田你要多留心。一切都要交給你了,可別鬧出什麼亂子來。」萬里輝語重心長的關照他。實話說,他對兄弟單獨掌管這一切同樣很不放心。蚯蚓和蠅蛆是目前農委會飼料廠裡蛋白質飼料的主要來源,而且養殖場還提供了大量的熟肥,萬一鬧出什麼簍子來就是重大責任事故。

    「放心吧,大哥。這點事情我能搞定。」萬里煌不滿的說道,「再說手下的一批歸化民也乾得很好……」他說到這裡的時候又想起了什麼,「大哥,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去日本打靶……」

    這個問題萬里輝很不願意回答,因為看起來在日本隨便打靶的可能性愈來愈小了。特別是最近元老院組織了一個赴日本的商團,居然選了個自稱「平家」出身的元老當頭頭。當然了,萬里輝除了私下抱怨抱怨也沒什麼好說了──第一他不懂日語,第二他對日本社會經濟歷史所知甚少,第三,他的在日本打靶的「宏圖偉業」顯然不會得到元老院的支持。

    「你問這麼多干嗎,反正以後總會去得,先干好眼前的工作再說!」萬里輝原本心裡就不痛快,加上最近的一些事情讓他情緒不怎麼高,這會直截了當的把弟弟的話給攔了回去。

    「說說,都去見識了些什麼?」

    這句話不斷地在瓊山縣的各個大戶縉紳家裡出現。

    各家縉紳大戶們的嫡子好不容易寫完了心得體會回到家已經是他們回到瓊山之後二三天的事情,各家多少有點明白劉主任的意思了,接下來就變得「開通」多了。除了少不得還要找海述祖訴苦哭窮之外,不再急著自己跳出來反對什麼了。不管他們是否打算和澳洲人進行「深度合作」,都急於從孩子們的口中知道更多澳洲人的底細。

    「回父親,孩兒已經打探過了,澳宋官家不科舉。要想做官,得學他們的新話,寫俗字,會算學,拿到那個什麼甲乙丙種文憑,然後再去搞什麼培訓,最後才能入官。無論何人,都要從小吏做起,行的是官吏一體之制……只是,澳洲的官家似乎對我大……額,對大明的書生有偏見,除了一個最早從龍的張興教,就沒見過有其他的書生能入官掛職的。」

    「如此說來,還真要把你小弟小妹都送去讀澳洲人的學問了?」這是不甘寂寞型家庭的對白,「我看你三娘的孩子也大了,留在家裡也是白吃飯,乾脆送去唸書,也花了幾個錢。」

    「爹,那可真真是太厲害了!我到那個什麼劉有仁家去看時,那邊正在開荒,只見一架吞煤冒火的大鐵牛嗚地一叫,幾千斤的大鐵犁就把地給抓開了,土疙瘩往上一翻,就碎開歸了壟,比咱們那人拉牛拽的老犁好用百倍!」

    「有沒有打聽,租用這大鐵牛要多少銀子?」這是專心農事型家庭的對白。

    「那邊的婊子們真真守規矩,一個個掛著牌在路邊涼棚裡排著隊……聽說有個紫明樓是最高級的行院,就是沒安排參觀。要說最妖豔的,倒是那澳洲丫鬟,一個個水靈靈白嫩嫩的,穿的衣服還把大腿露一截!」

    「你個不肖子!就知道這些聲色犬馬的事情!算了,用不著謝罪了,快給為父說說,澳洲人是如何的荒淫無恥的?可有什麼新奇的玩意?」這是茶几碗櫃型家庭的對白。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1:58
第一百八十六節 雷州經驗

     五百名澄邁戰役中的俘虜勞工,在臨時征發的民夫的配合下,在海口港的甲子煤礦專用碼頭上緊急修築了供重型設備卸載用得棧橋。第一海上機動聯隊的先遣營的攜帶的後勤裝備和維護裝備從船上被卸了下來。

    第一機動聯隊的駐地設在瓊山縣城外,由於設備眾多,還需要大量的煤炭,整個聯隊的營地採用野戰築營的方式,所有的生活用品都是從船上卸下來,連設備使用的煤炭都是專門從臨高運來的優質鴻基動力煤。

    天地會培訓出來的第一批農技員們,槓著標示地塊的木樁和繩子,在洪水退去的土地上根據測量員的口令標記著地塊,劃出第一塊農委會的直轄農莊。

    除了直轄的農場,類似的工作還在天地會承包的農田裡進行的。在測量標示好地塊之後,農業機械就正式進場開始清理田地,搞農田基本建設。洪水退去的土地上留下了一層河沙和雜物,光清理田地就花了大量的時間和勞動力。第一機動聯隊的拖拉機冒著黑煙,噴著白氣,渾身發出金屬撞擊的鏗鏘聲,在潮濕的田地裡緩緩的移動著,每到這個時候,田埂邊就會聚集了大量目瞪口呆的土著百姓:從穿綾羅的大戶到衣不蔽體的災民。

    常師德在瓊山縣城裡圈佔了原來瓊州軍器局的一部分房屋。在衙門口掛上了天地會瓊山分舵的牌匾──當然這裡還是不公開的瓊山縣農業局的所在地。

    隨後在他的直接指揮下,天地會開始在瓊山發動全面的宣傳攻勢。

    與上一次的招工攻勢不同,這次的攻勢的主要目的是誘惑本地的百姓,不管是農民還是地主,來參加天地會的「農合」系統。

    農合系統並非舊時空在五十年代搞得合作社──常師德認為就目前的農業水準來說,採用高層次的互助合作有相當的難度,農民的鬆散性對於缺少約束力的合作制也不是不合時宜的。因而他在雷州搞得農合就是是類似日本式的農合:農民自願參加,參加的農民必須接受農合的技術指導,由農合統一提供種子、復合肥和病蟲害防治,必要的時候,農合還會提供農業機械服務:包括機械化收割、抽水灌溉和農地排水。農產品由農合組織統一銷售。

    所有的這些服務和提供的農資都是要收費的,但是可以延遲到農產品收穫之後再行結算──當然要計算一定的利息。農合同時還通過德隆提供小額的信貸,農戶可以使用土地或者未來的收成作為抵押物。

    由於農民手中幾乎沒有現金,所以他們在生產中不可避免的要求助於各種小額的信貸,這也是過去農村高利貸一直非常興旺的因素。現在這一信貸改成了農合來提供,利用信貸來控制剝削農民這是第一個目的,第二個目的是打擊農村高利貸,肅清農村經濟環境,為德隆大規模進入農村做好準備。

    天地會的農合是不吸收無地農民的──純佃戶或者僱農不在農合吸收的範圍之內,農合吸收的對象是自耕農和中小地主。

    除此之外,農地所有人自己經營土地,農合並不插手──只是給予「指導」和「協助」,常師德認為在現階段以這樣的方式對待小自耕農最為理想。

    在這一體制下,儘管農民得到了很大的好處,但是農民的抗災能力並未得到質的改變。他們依然是地位非常脆弱的。表面看起來,他們擺脫了貪得無厭,巧取豪奪的的農村高利貸的困擾,但是實際上陷入了更為複雜而且無孔不入的農合的貸款網絡。稍有經營不善的狀況就會陷入信貸無法償還的困境。按照常師德在雷州的經驗,在這一體系下,自耕農將更快的出現兩極分化的狀態:一部分頭腦靈活,農業水平高,土地較多又善於經營的人會利用天地會提供的種種支持在農業生產中脫穎而出,漸漸的上升,另一部分人則會在層出不窮的「信貸」中逐步陷入困境,最後失去土地──當然,一旦他們不得不將土地抵償給天地會,天地會會很仁慈的安排農戶全家到直營農場充當農業工人或者產業工人。

    儘管斯巴達克團在自己的社刊《赤旗》上專門就所謂的「雷州經驗」和「農合體系」進行過系列批判《四評雷州經驗》中明確的闡述過,所謂「雷州經驗」就是扶植新地主,搞「新富農主義」的大毒草,但是這一經驗完全符合元老院的農業政策,因而受到了執委會的大力鼓勵,成為一種重要推廣模式。

    在常師德的安排下,宣傳部門在瓊山縣的三座城門外都豎起了大型看板,圖文並茂的向瓊山縣的百姓們宣傳「農合就是好」。

    因為農民們普遍不認字,所以看板上大部分是繪畫、圖表和打印出來的照片,看板前還有大型的展示台,展示台上安放著沙盤、各種新農具、肥料樣本、種子和作物標本。

    紀登高帶著舞獅隊和鑼鼓隊,每隔一小時就敲鑼打鼓表演一番,吸引觀眾。在看板旁,還現場做著一大盤一大盤的乒乓球一般大的紫蘇包裹的菜飯糰,凡是來聽宣傳的,每人都發給一個菜飯糰,靠這個手段展示台吸引了大批的四鄉百姓。許多人家一早就把孩子給趕了出來:「快去縣城門口領飯糰子去!」

    飯糰的誘惑使得看板前每天都聚集了大量的觀眾,一邊吃飯糰一邊看西洋景。紀登高對這樣的場面早就有了經驗,每個想拿飯糰的人在開始聽宣傳前都要領一根竹籤,聽完之後把竹籤交給工作人員,工作人員給一個飯糰就在此人的胳膊上用藍墨水蓋個章。這種靛藍做得墨水可以在人的皮肉上保持好幾天──這樣便有效的避免了某人三個城門輪流轉輪流拿飯糰的弊端了。

    為了確保沒有其他弊端,在外圍另外有步兵第一營的士兵負責警戒,維持治安,緝拿有無組織人批量騙領飯糰或者用暴力搶劫飯糰的。

    常師德知道,來看看板的人幾乎全是衝著飯糰來得,但是他對此並不在意。這幾個飯糰花不了多少米,他只是要造這個聲勢,把天地會搞農合的消息盡快傳播到四鄉去──在這個通訊基本靠吼的時代,沒什麼比口耳香相傳更快的傳播手段了。更何況他對文宣部掌握的宣傳手段還是有點信心的。

    看板上,是推行了農合之後展現出來的「新面貌」的大幅宣傳畫和照片。宣傳畫自然不必說,繪製得堪稱是桃源仙境。行話說「全是效果圖」。另外就是大量的照片──全部選用的是幾個直轄公社的「新農村樣板」的照片,整齊的房屋,筆直的道路,成群的豬羊和「幸福生活場景」:少不得有新型爐灶、煤氣燈和農民們的伙食。

    除了宣傳「加入天地會,開始新生活」的圖片,還有許多是農業科技的圖標,比如稻田養魚養鴨、稻桑混作農法、沼氣池、稻田稀植……看台上還陳列著元老們中間的模型高手精心製作的模型沙盤:即有全景式的「新農村」,又有「庭院經濟立體模型展示」,還有「澳洲式綜合農莊結構圖」和「農具農機使用模型」……

    參觀者從來沒有見過如此逼真的圖片,更不用說這般精緻細緻的模型了,一個個都看得入迷,等到看到陳列的新式的農具和農作物的時候,許多人流露出了濃厚的興趣。那些粗大的玉米棒、壯碩的水稻穗、飽滿的穀物……

    除了那些早就對「澳洲農法」有所知的人之外,還有不少人最初只是為了拿個飯糰而來,到了看板被「洗禮」之後,不由得也動了心,紛紛得向工作人員打聽起來具體的天地會的做法來了。工作人員們一個個有問必答,問一答十,個個都拿出傳銷的勁頭來鼓吹加入天地會的種種好處:

    「田地被淹了,沒了收成沒法交稅怎麼辦?沒關係天地會有貸款,可以幫你先交稅,等到下一年收了再還,利息好說──一年一分,比你在村裡借便宜多了。

    「糧食絕收了,我們天地會提供補種服務,凡是加入天地會的,我們都有種苗提供?什麼,你沒錢,沒事,先欠著,等收了再還!

    「田被水沖了,沒事!我們有大鐵牛,先幫你整地。價錢好說,先欠著好好了。」

    「最近七天是我們天地會的優惠周服務,凡是本週就簽約的,我們在服務費上一律打九五折,還有一次免費翻地服務!」

    「價錢貴?不貴的!要不這樣,您老再介紹幾戶來參加我們天地會,簽約一個我給你減免百分之五的服務費,上不封頂,你能拉幾個來我就給您減多少,您拉二十個來您就全年免費!」

    在工作人員巧舌如簧之下,不少災後陷入困境的自耕農和中小地主都動了心。宣傳活動的第三天開始,簽約率就開始上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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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節 瓊山小局面

     常師德每天都關注著簽約率。儘管從各處傳來的進度非常不錯,但是常師德並沒有被「大好形勢」沖昏頭腦。實際上,他給天地會在瓊山第一期的目標定得並不高:不過是拿下瓊山縣「舊地」的2%~3%。先通過掌握這些土地來展開一個示範性作用。

    他不指望能夠很快的聚攏起瓊山的大量「舊地」,瓊山的農民和雷州的甘蔗農不同,後者是市場經濟下的農民,對市場敏感,而且在運作中需要大量的流動性貸款來支持農業生產,對金融的依賴性大得多。糖業組合通過小額低息貸款就能很容易的吸引住他們的加入。但是瓊山的農民,儘管對貸款也有一定的依賴,但是依賴性遠不如雷州的甘蔗農。

    要讓他們產生對市場的依賴性,最好的辦法就是讓農民改種經濟作物,經濟作物還有個最大的好處是對農業技術要求高,收益又好,對希望能夠快速見到利益的農民來說是個很好的選擇。常師德準備在天地會的簽約農民中推廣甘蔗種植。

    「現在的形勢很不錯嘛。」劉翔對天地會這次運動很有興趣,覺得農委會這次在具體操作上比指示要和緩不少,沒搞成規模的運動式「集體化」,還是來個潤物細無聲式的。很對他的胃口,「我看你的目標可以提升,加把勁上漲到5%。」劉翔在天地會的辦公室看到最新的進度表的時候說。

    「就算全瓊山的農民都肯簽約,我還不想接受呢。」常師德看著進度表,「大躍進是要犯錯誤的。」

    劉翔笑道:「有什麼錯誤?我們又不是搞強行一大二公式的集體化……」

    常師德搖頭:「不能許不能兌現的諾言,這是搞行政工作的基本原則。你不反對這話吧?」

    劉翔點頭:「就算要食言也得有過得去的理由。」

    常師德嘿嘿笑了笑:「咱們不談特殊的情況。就我們的自己的定義,天地會是受農委會指導監督的經營性的合作組織,它不是官僚機構,而類似於商業性組織。但是對農民來說,天地會就是官方組織──就實際來說,他們想得也沒錯。」

    他接著說道:「我們現在為了拉他們入會,既然不用行政手段就要用經濟手段,等於是在開支票──當然不能開空頭的支票。」

    天地會或者天地會的真身農委會到底有多少實力,常師德知道的一清二楚。就是在臨高的天地會系統已經運作的比較成熟了,在物質和人員上依然是處於緊張的狀態之下,特別是農資和農技人員上的缺口很大。

    現在農委會面對的不是一個臨高,而是整個海南島,其中最具農業開發潛力的瓊北各縣和三亞大區都是農委會開發扶持的重點,亂開支票的最終結果就是無法保證兌現諾言,最終造成失信。

    為此,天地會除了在臨高之外,大規模開展活動的僅限瓊山和文昌兩個主要農業縣。葉雨茗原本期望在1631年度至少「農合」20%的有地戶,但是在吳南海等人的堅決反對之下被縮減到5%以下。

    吳南海和常師德的反對理由很充分:沒有人,也沒有足夠的種子、農藥和肥料。

    為了充分利用有限的人力物力,組建第一機動聯隊進行流動化的機械化耕作就是農委會的一個重要措施:以少量的人力和機械就能完成十倍乃至二十倍以上純人力才能完成的工作,最大限度的節約會員農戶人力。否則的話,僅最低限度農田基本水利建設就足以耗乾客戶農戶的全部體力。

    只有把會員農戶的人力節約出來,才能使得他們有興趣或者不如說有能力參加天地會組織的各種活動,比如農業技術培訓──僅僅依靠臨高的農技員蜻蜓點水一樣的服務是遠遠不夠的,必須在本地也建設起隊伍來。

    常師德說道:「我們要在城裡搞個農業學校,你這個縣辦主任可要大力支持……」

    劉翔心中一喜,執委會總算肯松這個口了,他剛到瓊山的時候就申請在瓊山辦學,但是被無情的打了回票:「目前辦學時機暫不成熟」。當初接到回覆的時候他還罵了一陣官僚主義的娘。

    「別說農業學校,就是開個大學我也願意傾家蕩產的支持……」劉翔口不擇言的拍胸脯。

    「嘿嘿,有你這話就好。」常師德從抽屜裡拿出一支雪茄來,「來一支?真正的李荃限定版,我直接從老吳辦公室搞來得──咖啡館賣得那些天知道是誰捲得……」

    「最多就是他農場裡的農婦捲得嘛,你還真信是在大腿上捲得?要這樣我還沒興趣抽了。說起來,南海這麼搞是不是有違專賣法啊?我記得菸草、食鹽和酒可都是專賣局的管轄範圍。」

    「專賣局現在就是塊牌子。再說了,老吳要賣菸酒搞個許可證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情。說到底還是為元老服務嘛。」常師德不以為意,幫劉翔點上了,「辦學的事情你也得爭取一下才行。執委會現在是不會反對了,芳草地農技速成班剛畢業四個班,抽調二三十個人來沒問題的。至於元老教師也是現成的──萬里輝,他反正要在這裡搞補種,白天干活夜裡開個夜校就是了。還有就是阿紫,我看她數學有點問題,語文還不錯……」

    劉翔心領神會的點點頭:「沒問題。沒問題。土著的基礎水平差,很需要先來個掃盲教育。不然聽課都聽不懂。」說著哈哈一笑,吐出一口煙圈來。

    常師德點點頭:「受過教育的人力太少了,我們要儘量為元老院,為執委會考慮,節約一切人力物力才行。」

    接著常師德又談起了農委會的另外幾個設想。首先是搞典範:「開闢一個,扶持若干」的示範農場。具體來說是在「國有農地」上開闢一個農委會示範農莊,專門搞綜合農業示範,同時,扶持若干農戶,類似當初在臨高扶持符不二家那樣,搞幾個模範出來。同樣,還要搞一個農合的示範村。

    這是政策上的,在物質上,農委會經過和企劃院的磋商──其實就是討價還價之後達成了協議。以第一海上機動聯隊的一部分人員和設備為骨幹在瓊山設立一個小型的農機站,為瓊山的農業服務;其次是在縣裡搞一個肥料農藥廠。

    目前天地會在實踐中廣泛使用的農藥大多數是土農藥,土農藥一般都是現場配製現場使用,基本上沒有保存性。所以完全不可能在臨高配製好之後再運往瓊山。要使用就必須在當地設廠,事先蒐集好一定數量的原料,隨時配製使用。

    「……至於肥料,光靠我們那點合成氨工業,能有多少氮肥供給各縣?自己用還不夠。」常師德說道。

    「要在這裡上合成氨工廠?」劉翔激動起來。

    「哪裡,就是直接加工甲子煤礦的煤。」常師德說,甲子煤礦的煤腐殖質含量很高,稍微加工一下就能成為很好的肥料。至於磷肥,企劃院已經做好了計畫安排,每個月從東沙和三亞運來的磷礦石中撥給瓊山一部分,直接在瓊山卸船之後加工。

    劉翔想這倒是好事,湯夢龍原本就想給自己的煤多找些出路,如果在本地設立肥料廠,就省卻了許多的運輸環節上的消耗。大量的甲子煤礦的煤,也包括以後在定安開採的長坡煤,都能夠順著南渡江運到瓊山來加工成上好的肥料。

    有了這些小工業,當然也就會有配套──小型的機械修配廠肯定要有,要在舊時空,80年代以前很多縣城裡的機械工業就是縣農機廠。說不定還會搞個煉焦廠煉焦生產煤氣,這樣煤氣燈也能推廣起來了……

    想到瓊山的工業就此起步,劉翔熱血沸騰,不由得站起身子在辦公室裡走了幾步。

    他的腦海中盤旋著許多計畫:修築縣內的公路網、水利建設、辦學,還有就是搞起更多的小工業來,瓊山一定會在他的手中變成一個按照本時空標準發達的縣城!

    「太好了!」他狠狠的抽了一口雪茄,差點沒吸進肺去,「執委會真是高瞻遠矚……」

    這話說得雖然肉麻,倒是他的真實想法。他忽然問道:

    「我申請在瓊山搞個食品廠和椰子加工廠,你說執委會能批准麼?」

    常師德說:「批准的可能性很大,要知道農產品一般沒法遠途運送加工──在我們這個時空就更加如此了。」

    劉翔連連點頭:這麼簡單的事實自己應該早就想到!元老院既然佔領了瓊山,總不見得讓瓊山生產的稻穀和紅薯運到臨高去舂米做澱粉!在本地設立糧食加工和食品企業是顯而易見的事情。說不定還會在本地建個海產品加工廠。

    常師德這時候說:「還有件事,執委會的糧食問題……」

    劉翔一怔,頓時呆住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1:59
第一百八十八節 夏稅

     執委會的佈置的若四個任務裡,招募勞動力算是勉強應付過去了──儘管給他打了折扣;土地集約化,靠著農委會和天地會也算是有了一份還算過得去的答卷;救災補種,這個是穿越政權的強項,又有專人負責,不至於搞不定。

    但是最要緊的糧食問題,到現在還是沒一點眉目。

    救災糧和種子糧的缺口在企劃院的批覆下算是暫時從企劃院的瓊山糧庫裡得到了補充,但是這筆糧食賬,鄔德遲早是和他算得。如果自己不在糧食問題上給出讓政務院和企劃院滿意的答案,自己這大半年來在瓊山的成績單可就不大妙了。

    地方官員真不好幹啊。劉翔由衷的發出了感嘆──過去他只覺得地方官簡直就是土皇帝,真正的「百里侯」,但是這良好的感覺現在已經破滅了。

    「我也為這事想辦法。」劉翔含糊的應付著,「搞不到糧食啊,你有什麼法子沒有?」

    常師德含蓄的笑了笑:「難怪杜雯說你自從到了瓊山就開始有小資產階級的溫情脈脈調子了。糧食當然是有得,就看你的手段了嘛。」

    劉翔知道《赤旗》上最近經常拿他當靶子狂轟。雖然看得人不多,但是也給他增加了些小煩惱。

    「你也這麼想?我是擔心我們初定瓊山,人心不穩,不宜搞得太激烈……」劉翔一直以為常師德是個「溫和派」,沒想到他有時候態度也很激進。他點點頭說道:「我再想想!」

    劉翔回到縣辦,這事他沒什麼人能商量,常師德已經擺明了態度──但是他畢竟不是本地干部,缺少直接的利害關係,至於萬里輝、楊雲等一干來救災的元老,更是不相干的人了。他覺得自己很孤獨,在重大決策上簡直找不到一個人來商量。

    要用強制手段,當然很方便。甚至都用不著政治保衛總局和縣辦搞得各種黑材料,只要把大戶們中平日裡不怎麼聽招呼的拘幾個到縣裡,第二天再開個會攤派,各家就得乖乖的把糧食都繳全了。

    但是他心眼裡不怎麼想用這種強制手段,他總覺得這顯得他沒有「本事」──劉翔最近一直在糾結此事。

    「老子怎麼沒有穿越小說裡主人公靈機一動的本事呢?」他在辦公桌後面嘀咕著,隨手翻開了桌面上新送來得財政總監部的文件。

    隨便翻看了幾頁之後,他看到了一份關於徵收夏稅的文件──正經的大事情。他趕緊仔細的看了起來。

    文件很長,事無鉅細全都一一寫明。因為獨立的稅務部門剛剛組建起來,稅務制度還不完善,人手也不夠。暫時無法組建垂直領導的各地方稅務分局。因而各縣徵收稅賦目前是由稅務總局制定具體的政策、稅率,由各縣辦事處自行組織徵糧局徵收。徵糧局的專業人員,由財政總監部派遣若干人員以短期出差的方式來指導主持工作。

    根據這份財政總監部的通知:今年除臨高開始試行新稅務體制之外的各縣夏秋兩賦繼續按照明政府按畝徵收的制度進行;在完成清丈田畝的地區,要嚴格按照新得土地登記冊的田畝數字徵收;未完成清丈田畝的地區,繼續按各縣所存魚鱗冊徵收;在糧賦上加派的遼餉停止徵收;各種雜稅由各縣根據本地狀況自行決定征廢。

    各縣的徵收糧賦數字,最大不超過舊徵收額度的180%。最低不少於100%,但是文件裡明確規定,要確保過去的「浮收」、「加派」狀況不再出現,確保徵收的每一顆糧食,每一文錢都清清楚楚,有賬可查。絕對杜絕打著徵收皇糧國稅的名義,卻肥了一大批經辦人的事情。

    至於繳稅賦的方式,除臨高之外,各縣試行流通券、糧食並舉制,銀兩和銅錢不再作為徵收對象。必須按照糧食價格兌換成糧食流通券才能交稅。

    劉翔看得很是仔細──或許可以在夏稅上打打主意?他忽然來了精神:攤派固然很不好聽,徵稅可就是合理合法的事情了。

    當然,這稅不能征讓平民百姓掏,而是要從大戶頭上出。

    「哼,看你們還能滑到哪裡去!」劉翔想到這伙縉紳大戶,嘴角頓時露出了笑容,「這可是朱八八定下的制度……」

    他繼續翻看著文件,文件的最後,是厚厚的一本《瓊州府各縣舊有稅賦明細賬.瓊山縣分冊》,上面還蓋著紅色的「機密」戳子。這是財政總監部根據歷史典籍、縣架檔房和戶房書辦的口供編輯而成的參考資料,專門發給各縣縣辦使用的。

    劉翔對稅務制度一竅不通,當然也不準備代庖,但是他對能收多少稅賦上來有著濃厚的興趣,當下打開翻看起來。初一看很失望,因為瓊山縣的夏稅只有區區八石六斗。連秋賦的零頭都沒有。

    再往下翻看,看到「商稅」、「漁課」、「雜色」、「土貢」、「雜需」、「徭役」等種種名色,不由得滿目放光──搞錢的大門道在這裡!

    別看每個名色金額不大,但是種類繁多,從魚膠、翎毛、藥材、絲和棉、麂皮到衙門辦公用得的紙張筆墨,官員俸祿、吏員的工食,最後到社稷、孔廟的祭祀幾乎乎每一樣都要向民間徵收:有的是銀錢,有的是糧食,有的是各種雜貨,還有的是力役。這些徵收來得財富除了一部分要上繳國庫之外,多數是留在地方上運用的。如果說糧賦是國稅的話,那麼這些雜稅大多是地方稅了。大明的州縣基本上就是靠這些收入在運轉。

    對劉翔來說最大的收益是在徭役上。整個瓊州府有官定的徭役負擔共計2587役,在萬曆採取一條鞭法之後,這些徭役基本上已經採用了納銀代役的模式,瓊州府僅僅徭役銀的正額就有13450兩──當然,按照本時空的一貫做法,文件上指出,這筆徭役銀的實際徵收額度大概在25000~30000兩之間。

    瓊山縣作為全府的首縣,府縣兩級佔有差不多600役,也就是說,即使沒有浮收,劉翔至少也能得到3000兩銀子。加上其他雜稅雜派,瓊山縣在夏稅上完成5000兩是不成問題的。

    自然,劉翔是絕對不會滿足於僅僅只有五千兩的,他當即關照把縣衙裡的留用人員,馬本元找來了。

    馬本元原來是苟家在瓊山的「關係」,苟家覆滅之後被林佰光用黑材料脅迫收編,成了瓊山情報網的一員,春季覺醒戰役之後,他又成了政治保衛總局瓊山偵查網控制的「隱干」人員。表面上還是瓊州府衙門的留用人員。

    馬本元聰明精幹,而且是個極識時務的人。如果說過去為林佰光服務是迫不得已,澄邁戰役之後,大明的旗幟一落下,他就毫無心理障礙的為「髡賊」效命了。

    他是瓊州府的老土地,對本地的情況瞭解的一清二楚。現在儘管沒有正式的任命,實際上是瓊山縣辦的秘密顧問。

    聽完了劉翔的想法,他思索片刻,這才瞪著賊亮的小眼睛問道:「首長,您要從大戶縉紳們頭上弄這筆錢,可曾問過執委會是什麼態度?此事沒有極大的決心是辦不成的。」

    馬本元對「首長們」的政治體制很留心。

    「沒有問題。」劉翔點點頭。

    「此事不難,只是太掃縉紳們的顏面。還請首長留意。」

    劉翔不解:「掃什麼顏面?」

    「首長您這是要搞官紳一體納糧當差……」馬本元說到這裡的時候不由得壓低的嗓音,彷彿是說到了什麼大逆不道的話。

    這話劉翔從小說裡看到過,但是不怎麼明白。馬本元見首長一副懵懂,趕緊解釋道按照本朝的制度,有功名的人是照例可以按照等級免若干丁的徭役,這和考上秀才就能免二石糧是一個意思,都含有優待士子和縉紳的意思在內。

    按照劉翔的算盤,現在這600丁的徭役銀是準備全部攤派到本縣的縉紳大戶頭上──風災之後再要老百姓繳徭役銀也不大現實。

    「銀子還是小事,您老這一宣佈要縉紳們繳徭役銀,他們還不如喪考妣?」馬本元繼續小聲說道,「鬧騰起來恐怕也不符合上面的『穩定局面』的大政吧?」

    劉翔恍然大悟:怪不得馬本元說話這麼神秘。原來是個g點。按了之後瓊山縣的士子肯定會高潮。他想起自己看過得小說和影視劇裡的官紳一體納糧裡的種種情節,點了點頭。

    本質上他對這些人的態度並不感興趣,在元老院的統治下是沒有縉紳和士子的地位的,真要鬧騰起來,就乾脆利落的收拾他們好了。

    他對馬本元不是特別的信任,並不表露自己的真實態度,只是點點頭道:「我明白了。你先回去。」接著他又加了一句,「我和你的談話要注意保密。」

    「是,小的……我知道。」馬本元看了看劉翔,欲言又止,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2:01
第一百八十九節 丁銀

     瓊山縣徵糧局設在縣城內的瓊州府衙門的西北隅。此地原本就是瓊州稅課司。儘管程棟沒有能力給每個縣都組建一個完善的稅務局班子,但是稅務局的架構。制度和規章他是早就制定好了的。瓊山縣無非也是照此辦理就是。

    原來的衙門正堂被改建為徵繳大廳──新做得木製的櫃檯已經安裝完畢,屋頂上的瓦面被掀開了一部分,安裝了天窗,牆壁上也開了長窗,以便能夠得到足夠的光線。這樣一方面是為了有充分的照明,節約蠟燭燈油,另外,根據心理學醫生江秋堰的高論,光明能夠增強人的羞恥心──陰暗的環境更容易使人心安理得的幹壞事。

    靠牆的安裝了許多文件櫃和抽屜,幾名辦事員正在黏貼紙條。徵稅是根據行政區劃「都」為基本單位的,計畫未來採用以鎮為單位。

    劉翔在稅務局裡走了走,看了看正往大門前掛上去的一對大燈籠──原是衙門裡的舊物,現在洗刷乾淨了重新糊上了紙:一個是瓊山縣徵糧局,另一個則是碩大無比的一個「稅」字,很有威壓的感覺。

    從臨高印刷廠運來的大量空白稅務憑證、賬冊和公文紙被一箱箱的堆放在上了鎖的花廳裡。從臨高派來的稅務特派員元老陳策正在為一群新招募來得本地稅吏們講課。這位陳元老到瓊山的第一目的是建立德隆瓊山分行,第二就是協助建立瓊山稅務局同時主持本次夏稅徵收工作。

    陳策下課回到辦公室,劉翔將自己從大戶手裡徵收徭役銀的想法和他談了談。

    「這筆丁銀很可觀,過去很多縉紳大戶都是不交或者少繳的。遭了風災再叫老百姓負擔絕沒有這個道理。所以這次我打算把這筆丁銀子全部攤派到他們頭上。」

    陳策點點頭:「這個我也贊同,不過以什麼名義呢?」

    劉翔不解:「要什麼名義?我們是政府,政府收稅還要什麼名義?」

    「漲電費水費還知道打個環保的旗幟,你這麼明目張膽的從老百姓手裡撈錢連個名義都不要了……」陳策笑道,「名義還是要的。不然人家問你,憑什麼原本是大家繳得,現在只有大戶要繳?這不是欺負人嗎?」

    劉翔說:「可是過去縉紳大戶們繳得很少或者乾脆不繳的,這又是憑什麼?難道他們不是欺負人嗎?」

    「這不一樣,」陳策搖搖頭,「你的依法辦事,依法治國的理念還不強……」他解釋道,過去雖然縉紳大戶們雖然不繳和少繳,但是都是有一定的依據的,比如有功名的,照例可以免若干徭役,有的大戶雖然沒有功名,但是土地多,人丁少,按照明代的制度負擔的徭役自然就少了。當然,在實際執行的時候,還有許多其他的花樣。

    「你現在要吃大戶,豁免窮人,也得拿出一個新的規章來,這樣才能讓人覺得是有法可依,而不是你隨口一說就是法律了。」

    「這麼複雜?」劉翔想這傢伙不會是法學俱樂部的吧?滿口依法治國什麼的。

    陳策笑了笑,開始拋出他的累進制徵稅辦法。

    累進制對元老們來說並不陌生,因為幾乎大多數元老都繳過所得稅,所得稅就是累進制的,大體思路是收入越多繳得越多。

    「運用累進制的階梯稅率,你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把負擔壓到大戶和縉紳們的頭上去了──如果說過去這裡的優待士紳是大明的制度,那麼累進制就是我元老院的制度,這個理他們不會不懂得。」

    按照陳策的思路:目前各縣徵收丁銀的賬目實際上是一筆糊塗賬,完全查不到依據。而各縣的土地狀況在經過清丈田畝之後已經相當的清楚,所以丁銀和雜稅均可以按照土地數量來進行核算。

    「現在我們掌握的最清楚的地方數據,其實就是各縣的田畝數字和戶籍,按這個來收夏稅是最穩妥的,沒人好多說什麼。其次,因為明年的新稅制準備了平滑過度。」陳策說道,「大家都沒話可說──畢竟我們是照顧到了大多數人的利益,老百姓不是傻子,知道誰對他好。」

    「有理有理。」劉翔連連點頭,「可是土地的肥瘦不一,地多的不見得收入就多……」

    「土地肥瘠在登記冊上不都有具體的登記麼?」陳策胸有成竹,「如果要簡化一點,可以按照作為的年實際產量來算。」

    最後,按照陳策的設計,瓊山縣的夏稅就按田畝數量進行徵收了。首先是根據新得田畝登記冊,計算出瓊山縣的平均畝產量,凡是畝產量在這一平均產量上下10%的田地,一律算作「標準畝」,收稅中的田地數量就是按照「標準畝」來計算,其他超過的和不足的,按一定的公式核算成標準畝。

    「我們這是不是就是攤丁入畝?」劉翔看到他的具體方案之後忽然問道。

    「說對了,我們搞得就是攤丁入畝。當然做法和舊時空的不大一樣。」陳策笑了起來,「你看,今天我們做得一切,以後就能加入到中學歷史課本裡去了。這榮譽不用給四爺了。」

    具體的徵收單位是以「戶」為計算標準。凡是無地戶或者戶均佔有土地不超過20標準畝的,一律免徵丁銀,超過20標準畝的,再分為13個檔次,佔有標準畝愈多,繳納的比例愈高。

    陳策還制定了一系列的優免政策。凡是服兵役、擔任公職人員的、因公傷殘死亡的照例都有徵收優免。另外加入天地會服務的、送子女到臨高唸書的這些也有一定的優免。

    「如果你願意,甚至可以給大明的縉紳和士子也來一點減免,……」

    「當年四爺都不干的事情,我們就更不會幹了。」劉翔連連搖頭,「本來就是要從他們頭上搞銀子,再減免了還有什麼好玩得。」

    「你,馬上去計算下,按照這個稅率表,各戶平均負擔是多少。總徵收額度又是多少。」陳策關照手下帶來的一個辦事員,「告訴他們,不用很細,先把大概的數字拿出來。」

    辦事員立刻去了。幾分鐘之後,二堂裡的算盤就噼裡啪啦的響了起來,密集的如同下雨一般。二堂裡聚集了十幾個珠算好手──是陳策從臨高帶來的財政總監部計算處的珠算隊人員,全是府縣二級裡戶房書辦和小吏。這些人儘管個個一肚子壞水,歪門邪道的本事很多,打算盤的本事卻是很了得。程棟便把這批人全部集中在搞了一個珠算隊,專門負責在財政總監部裡按照下發的課題打算盤。一開始他們還有些不老實,有人暗中出賣數據的,有人在外面狐假虎威的,最後在絞死了一個,發配南寶、三亞的礦山無限制勞改若干個之後,珠算隊不但業務具體,政治上也變得「可靠」起來。

    至於其他的雜稅,陳策認為可以緩一緩。漁業稅現在每天都在徵收,縣裡不宜再重複徵收,食鹽已經屬於專賣了,沒必要再在消費環節再徵收一次;倒是商業稅有一定的潛力。

    「……我們目前的目標是刺激工商業發展,商業稅這塊可以適當減免,」劉翔說,「原本工商稅收就很少,乾脆不征就是了。」

    「既然不多,還是繼續征比較好。」陳策說道,「不要讓工商戶覺得不交稅是理所當然的,這樣以後再徵稅就會有很大的反彈了。」

    「好吧。好在工商戶負擔也不大。」

    「豈止是負擔不大,那點稅率簡直是沒有負擔。」陳策說道,「工商戶我看差不多就是免稅……大明的稅務機關堪稱一個茶几──壓榨效率在全球文明國家裡範圍堪稱落後。」

    同時期的日本,石高可達2200萬石,大明在號稱「最貪財」的皇帝萬曆的親自主持下,才弄出了每年2000萬兩白銀的收入,即使以當時的米價來說,這點收入不過5000萬石。就這樣已經怨聲載道,餓殍遍地了。可見其行政機構的執行能力之差了。

    劉翔搖頭:「你這看法絕對了,工商戶對明政府的正規負擔不大,但是實際負擔並不小:一會要為官府買辦,一會要應付攤派。只不過這些錢財大多數都落入官兒個人的腰包了。」

    「現在大明的官兒不是敲詐不到他們了嘛?」陳策說道,「所以我們更該完善起來,只要總得負擔減少了,稅繳得明明白白的,工商戶還是歡迎的。」

    陳策知道,工商稅稅種多,而且很多是間接流轉稅,徵收起來壓力比較小,是增加稅收的主要稅源。最近五道口的財金小會議上就這個問題談過很多次,包括契稅、屠宰稅、營業稅都在準備徵收範圍之內。

    「這個以後再談。」劉翔打斷了他的話,「現在我要先培植瓊山的工商業,瓊山可不比臨高那麼商業繁榮。先養魚才行。」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2:02
第一百九十節 地方財政

     陳策想瓊山的工商業在本時空的海南是最發達的,而且完全是自然發展起來的,和臨高這樣靠著澳洲人的扶植才發展起來的商業根本不是一碼事。

    「才幹了幾天的縣長,地方主義的尾巴就露了出來。」陳策暗暗說道。看來這稅務問題以後還有得饑荒好打了。目前臨高還沒有具體的分稅制,收上來得稅怎麼分配看來又是件麻煩事。

    陳策雖然身在德隆銀行總行,每天忙於謀劃各地建立支行,建立初級稅務機構,但是財政系統上的矛盾隨著春季覺醒和治安戰的結束漸漸浮上水面。

    各地縣級政權相繼建立起來,地方財政和稅收就成了一個繞不開的話題了。

    臨高縣儘管有熊卜佑這個資格最老的縣辦主任,但是臨高縣並沒有單獨成立什麼行政機構,一切的建設和投入都是執委會直接投入的,和地方財政稅收沒什麼關係。

    至於三亞大區也算不上一個地方政權,它只算是一個派出機構──因為當地原本即沒有人口也沒有工商業或者農業,三亞是完全由元老院搞起來來的一塊殖民地。它的絕大多數產出:礦物、農林產品、漁業產品也全部運到臨高,而當地所需要的物資,從衣服、糧食、工具乃至用得燃料都是從臨高運去的。投資全部來自臨高的撥款,運轉也依賴臨高撥來的物資和現金。三亞大區完全依附於臨高的母體,經濟上就是一個徹底的附庸。

    但是現在他們控制的各個州縣,儘管每個縣的經濟狀態不一,但是每個縣都是一個獨立的經濟體。有一座城池,若干村落,多少不等的人口。有田地,還有一點規模不等的工商業。過去臨高即元老院的模式已經沒法繼續下去了,每個縣都有了元老當縣長,搞了一套行政班子。

    有了行政班子,就牽扯到地方財政問題。大明在朱八八時代的財政政策基本上是中央拿走一切,地方幾乎留不下什麼。從集權的角度來說的確是卓有成效,但是對地方行政就是災難了。縣裡因為沒有足夠的財源,縣令幾乎什麼都幹不了。甚至維持基本的行政都難以為繼,自然不動一點歪腦筋,搞些體制外流動資金就沒法把官當下去了。

    這個體制的弊端元老們都看得明白。但是該如何改進牽扯到的就是一篇大文章,不僅牽扯到稅制、財政制度還涉及到中央和地方的權利分配這一重要課題。執委會最近一直就這個問題開擴大會議,經常討論到半夜才散會。

    在沒有制定出確切的方案來之前,暫時使用的是行政經費全額撥付的方式。每個縣辦主任上任之時,由財政總監部一次性發給一筆流通券。目前的流通券還是以糧食作為準備金。根據撥款的數字,由企劃院撥給等量的糧食作為準備金。當然糧食本身並不需要遠途運送,治安戰結束之後,企劃院在每個縣都掌握了相當數額的糧食,主要是原先各縣的官倉糧食和在治安戰和清丈田畝中沒收、繳獲的糧食。這些糧食除一部分運往臨高之外,餘下的依然存儲在各縣的糧倉中,只要在賬目上過一下就好。

    發給各縣的資金並不直接到縣辦主任的手裡,而是存入當地德隆支行的財政專戶,由縣辦主任具體支用。因為地方行政開支是千頭萬緒的,所以財政總監部專門開列了一個經常性項目開支列表。這樣大概可以知道每個月需要撥款的數字,這筆開銷屬於專款專用,縣辦主任不能以其他名義支用。這樣就不會出現領導一時沒譜把錢花過了頭,到月底沒法發工資的窘態了。

    編制經常性開支表並不容易,誰也不知道一個17世紀的縣每個月需要多少行政開支。而臨高的財政開支又不具備任何的參考價值──一直是在打統賬的。特別是在財政供養人員的開銷上,各縣的機構怎麼安排,設置多少人員,人員的級別和工資是什麼樣的……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完全決定下來。所以管理也只能相對粗略。程棟要求暫時編制的額度宜緊不宜松,以免口子大了將來難收。

    經常性開支之外的其他開支暫時就由縣辦主任在月度總額內自行開銷,只能節餘不能超支。

    至於各縣的收入:包括稅收、罰沒、繳獲等等,全部上繳企劃院和財政總監部。

    這種統收統支的財政政策當然是很不妥當的,特別是完全抹殺了各縣的財政自主權,就本質上說和大明的地方財政制度沒多少區別──甚至管得更死,但是目前來說也只能如此了。執委會對地方政權的要求是「穩」,在維持好地方治安的同時,將各地的資源先徵收上來供應元老院的運轉。至於搞經濟建設並不是縣辦主任的首要工作。

    這套制度從去年年底開始正式執行,到現在已經一年多了,海南島上的每個縣大致都按照該制度建立了財政體系。運轉的還算正常。

    但是對陳策來說,他在環繞海南島的財政公務旅行中,已經感受到了一些反彈──各個縣的縣辦主任們,尤其是過去農業水平比較高,經濟條件相對好的各個縣:瓊山、澄邁、文昌、定安這些縣份的縣辦主任,對統收統支的財政制度頗為不滿,強烈的希望進行改革。

    陳策多少明白他們的心思。做了縣辦主任就是百里侯。大多數人都是有一定的事業心的,即使統治的是個貧窮的小縣城,只有幾萬人口,也想做出點名堂來。經營模擬類遊戲永遠紅火正說明了大多數人的心態。更何況海南島的各個縣都是富有資源的,可以開發建設的項目是在太多了。陳策去過昌化堡──這個只有十幾個人駐守的小小堡壘,儘管周圍是貧瘠的海灘沙地,沒什麼談得上的資源,但是在春季覺醒戰役前僅僅在海灘沙地飼養山羊就獲得了很大的成功──1630的秋天昌化堡就向臨高提供了三百隻羊。

    要投資要建設,僅僅靠企劃院的直接投資是不行的──企劃院要投資的項目太多了,以臨高政權有限的人力物力來說光搞「中央企業」就顧不過來,更不用說來搞地方工業了。而且過於緊張的人力缺口也使得企劃院對地方工業不怎麼感興趣。

    陳策知道,上個月執委會利用風災在瓊山拉走大批勞動力就引起了劉翔的不滿──在海南島上,不管幹什麼都得有人才行。儘管最後他還算是努力的完成任務,但是中央和地方的矛盾已經露出了端倪。

    希望山東的人口到了之後,矛盾會緩和下來。陳策想,只要有了人口,以元老們的本事,各顯神通的發展點地方工業應該還是不難的──當然,財政制度也得改革一下。

    陳策含笑道:「等山東的難民來了,你要養魚就容易了──當初臨高不也是從廣東大量的弄了人口進來才繁榮起來的?」

    「要等山東的難民,起碼也得到年底吧?」劉翔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是興致勃勃的說道,「我現在就有些想法,用不了多少投資,有人幹活就成。」說著他把自己和湯夢龍設想的利用甲子煤礦的煤搞些小工業的事情和他說了。

    陳策打著哈哈,並不直接答話。又把話題轉回到夏稅徵收上去了。

    瓊山縣徵收夏稅的佈告一貼出就引起了軒然大波。因為今年是澳洲人主事之後第一年徵收稅賦,所以不管是窮人還是大戶,白丁還是士子,個個都對此非常的關注。

    就瓊山的各處茶館、樹下的野談的議論,大多數人認為澳洲人十有八九還是會「率由舊章」,繼續按著大明的法子徵稅賦,幾百年來皇糧國稅就是這麼徵得。再者澳洲人去年在臨高徵收糧賦也還是按照過去大明的體制徵收,無非就是改進了徵收的辦法,清丈了田畝,比過去徵收公平多了。大家覺得既然在瓊山也清丈了田畝,自然也是按照臨高的法子辦。對於無權無勢的平頭小民來說,能夠照章納稅,不會莫名其妙的多出負擔來就是上上大吉的好事了。

    然而徵收夏稅的佈告一出,所有的人都吃了一驚,光一個攤丁入畝就夠驚世駭俗了,至於那奇怪的累進制更是引起了軒然大波。

    一時之間,街頭巷尾,房前屋後,廳堂宅院裡,到處是竊竊私語的議論。一般的百姓,儘管多數人不認字,求著人念了佈告,又聽了宣傳隊的人現場解釋,一個個臉上都露出了笑容,也有人滿面不相信的神情。

    「這麼一來,我們不就不用交稅了嗎?」幾個農民摸樣的人聚攏在佈告前議論著,「我家只有六畝地,不管是不是那什麼『標準』,怎麼算也是第一級的。」

    「這麼說我也算不上。」

    「這下可以歇口氣了,原本遭了風災,剛忙活著補種蕃薯,再要交稅手頭就緊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2:03
第一百九十一節 夏稅

   「你們想得美!」正當幾個人正快活的議論著,一個衣服樣式和質地很好,但是卻打了好幾個補丁的人踱了過來,有一個幾乎佔去了他寬寬長袖的三分之一,「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這位渾身打補丁的「士紳」,大家都叫他那先生。那先生祖上原來是戶頗有財產的大戶,到了他這代因為和人在稅賦上起了爭執,被有錢有勢的人家陷害了官司便敗落下來,成了個一文不名的「衣冠中人」──早年家裡有錢的時候也弄過一個「監生」的功名,後來雖然因為官司的關係被革掉了,大家知道他是被冤枉的,所以還是稱他一句「先生」。

    那先生為人不錯,又好打不平,在本地有點小小的聲望,大家聽他說話,紛紛請他來談論幾句這「大宋的夏稅」。

    「自古以來哪有不交皇糧的?」那大先生把佈告也看了七八遍,攤丁入畝這事他是明白的,類似當年張老相公搞得一條鞭,不過一條鞭只是把雜稅整合起來,還不是按土地數量交稅的概念。那大先生窮雖窮,讀過得雜書著實不少,很快就想明白這攤丁入畝的最大好處就是能把人口弄得清清楚楚了──既然丁銀是攤入田畝的數量,那麼每戶人家也就沒必要隱瞞自己的真實人口數了。

    大明的總戶籍人數,從永樂之後就不斷的在減少──這是件非常反常的事,因為自永樂之後,大明大致上算是「穩定」的,要按低標準算堪稱「太平盛世」。結果這太平盛世人口不增加卻在大量的減少,顯然是出現了大量的逃亡戶和黑戶。

    瓊州府沒有戶籍的「黑戶」和從大陸上逃來得逃亡戶也有許多。澳洲人來這一手,目的大約是要進一步的弄清瓊州府有多少人口。

    再聯繫到臨高大規模的「清查人口」,那先生頓時覺得已經明了了澳洲人的心機。

    「這壓根就不是什麼大宋的夏稅,」那先生酸儒氣十足,一開口就是賣弄。先把各種歷史典籍裡關於宋代的稅賦制度扯了一番,以論證「大宋沒有攤丁入畝」這回事。看到周圍的一干泥腿子都面露不耐煩的神情,不由得暗自慨嘆:「對牛彈琴!」

    於是便把話又給拉了回來:「……總之,這不是大宋的制度,乃是髡……澳洲人自己搞出來得新花樣!」

    有個青年問道:「那先生,他是大宋的花樣還是澳洲的花樣我們鄉下人弄不明白,就說這夏稅的繳法是不是按照佈告上說得那樣,田多得多交,田少得少見,少於二十畝的不交?」

    「佈告上的確是這麼說得。」那先生搖著一把破扇子,「不過自從有朝廷那天開始,百姓們納糧當差都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那能說沒就沒的?說地少的可以少繳不繳的,我看就是說說而已。」他原本對官府就很不滿,連帶著對所有的官府都不滿,在他看來,不管是大明大宋還是什麼勞什子的澳洲,全都是一丘之貉。不盤剝小百姓,怎麼能讓當官的一個個錦衣玉食,夫貴妻榮?

    有個老頭子開口了:「那先生!我聽說澳洲人說話一貫是言而有信,只要是說出來的都認賬……」

    那先生「哼」了一聲,「自古以來,當官的說話就沒有靠得住的。就說從前的王太尊,在府學臨泮的時候『天理人心』說得天花亂墜,輪到他自己了,倒滅不了人欲了,一口氣搞了許多錢不說,還變著法子弄女人。皇上說的話,他們都可以陽奉陰違……」

    老頭子害怕的四處看來看,趕緊叫道:「那先生!那先生!」

    「不要緊!」那先生滿面不在乎:「澳洲人這會沒工夫來收拾我這窮酸!他們要從大戶口袋裡掏銀子才是真得──小百姓都遭了災,哪裡來得錢糧?」

    那先生的見識,本地的大戶們也有相似的覺悟。攤丁入畝、累進制,怎麼看都是澳洲人準備「吃大戶」。各家的大戶們都緊張起來,經過一番串聯之後,劉翔原本預料中的強烈反彈沒有出現。倒是來了一群特意穿得破破爛爛的大戶集體到縣辦來「上訪」,一個個哭哭啼啼的訴說自己今年損失了多少莊稼,實在繳不出夏稅云云。劉翔笑容可掬的打哈哈,東拉西扯,就是要緊了牙關不松口。

    眾人失望之餘去求教海述祖,海述祖自己壓力不大──他把土地都給天地會「全包」了,連稅賦都歸天地會負責料理,不怎麼關心交稅的事。但是迫於大家的希望,只好又出馬了一趟。

    「老海!」劉翔親熱的說道,「你的來意,我知道!」接著他又說道:「你把椅子坐結實一點,別這麼拘束!」

    「禮數所在,不敢放肆。」海述祖稍稍挪動了下身子,表示自己尊重上官的命令,依然是很嚴謹的坐著。實話說他不大喜歡「首長們」的「老x」「小x」的稱呼,雖然他知道這是表示關係親熱的一種稱呼,但是放在自己身上很不習慣。

    「你來,無非是那伙財主又要你上我這裡來哭窮,要減稅吧?」

    「首長說得是。」海述祖點點頭,「學生也是受人之託。」他覺得這樣回答有些不妥當,趕緊又補充道:「各家大戶雖然家中田地不少,但亦非個個家中饒有資財,又遭了風災水災,日子並不好過,請首長留意。」

    劉翔點頭:「當然,不過,家中『饒有資財』的怕是大部分吧。再者,日子雖然不好過,總也還沒到吃不飽飯,要賣兒賣女賣老婆的地步。」他站起身來踱了幾步,「老百姓才是過不下去了……」

    海述祖說:「是。首長所言不虛。然而自古至今,業主和讀書人是朝廷的根基,請首長稍存體面。」他停下來想了想,「還請首長三思。」海述祖遲疑了下,又說道:「如今首長們大局初定,還是要以『穩』為上策,縉紳士子的向背不可不放在心上……」

    劉翔心想這伙大戶的優越感還真強。要不是瓊山這地方又窮又不是昌盛之地,恐怕反彈起來會十分的猛烈。但是後面的一句話顯然是海述祖已經把自己當做「新朝」的一員才會如此的坦白。

    劉翔聽他說完,才說道:「老海啊,你既然這麼信任我們,我也說得很明白些。我們現在需要的就是糧食──這糧食,老百姓原本就沒多少,現在又遭了災,肯定是拿不出來的,你說是不是?要找糧食,只有大戶們才有。」

    海述祖點頭。

    「我要是想簡單些,不費力氣的做。把大戶們都請來,然後每家大戶拿個幾百幾千石出來,誰不肯拿出來就拉出去砍頭,你說能不能拿到糧食?」

    海述祖苦笑道:「此乃盜賊行徑,非君子所為。首長們都是胸懷大志的……」

    劉翔說:「就算你說得對,這做法太土匪了。我這裡還有不是土匪的東西。」他指了指桌子上的一堆賬冊。「這是歷年來瓊山縣的欠稅名單和數額。」他笑了笑,「我沒想到欠稅賦最多的,不是小老百姓,反倒是些朝廷的根基。」

    海述祖臉上一紅,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我就拿這個賬冊說話,要這伙欠稅賦的大戶們把欠得稅賦還有這些年的利息都繳清──就是大明的皇帝也不能說我做得不對吧?你說他們該不該繳?」

    「該繳。」海述祖沒料到劉首長還有這一手。縉紳大戶們欠繳稅賦在大明各地都是蔚然成風,不足為奇。江南地區甚至有欠繳了幾十年的業主。朝廷從來就不指望能夠把這些欠稅都收齊全了。

    海述祖回去的時候什麼也沒得到,劉翔在夏稅上絲毫不肯讓步──儘管大戶們私下裡把他罵得狗血淋頭,但是刀把子到底硬過嘴皮子,何況治安戰和清丈田畝的時候已經給了他們足夠多得經驗教訓──知道最好不要試圖和澳洲人作對……

    隨著陳策培訓的稅務培訓人員的到位,第一批納稅通知單開始由專人派發了。

    通知單分為兩種,第一種是佈告,按照「都」為單位,在本都的市集和村落裡廣泛張貼。以戶主為單位,每戶實有田地多少,折合「標準畝」多少,屬於哪個檔次,應繳多少,減免多少,減免條件為何,都一一開列的佈告上──此所謂「公示」。凡有異議的,可以到稅務局去申訴。

    第二種被稱為「形勢戶」通知單。是由專人送上門的。對象是佔有土地超過五百畝的大戶。由於是有錢人,大稅戶,所以享受有專門的通知單。內容項目和佈告是一樣的。不過每份形勢戶的通知單都必須有接收人蓋章畫押的回執。

    劉翔規定:超過45天以上還是因為無人簽收而不能送達的,視為該戶非「形勢戶」,登記土地全部沒收。在這一強勢規定之下,形勢戶通知單送達率沒過半個月就百分之百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2:04
第一百九十二節 超額完成

     徵糧局在縣城和各主要市鎮設置了分號,以方便百姓們納稅。徵收單位為流通券。交稅者也可以用糧食、金銀銅錢和其他實物按照糧食指導價「折色」後繳納。財政總監部原本想在各縣也徹底禁止白銀銅錢流通,但是現階段流通券在外縣的地位還不夠穩固,暫時只能採取多種繳納並舉的方式為了吸引大戶們多交糧食,同時支持流通券,程棟已經指示德隆糧行將糧食收購牌價上調若干,這樣同樣數量的糧食折合成流通券的時候就能多兌換一些,對納糧戶來說多少能佔些便宜。

    瓊山的徵收工作在劉翔的「關懷」下迅速的展開了,瓊山、文昌、定安、澄邁四縣是夏稅徵收的「重點縣」,不但專業人員上投入有傾斜,在暴力後盾上也做到了儘量支持。保證每個縣至少有三個步兵連,再加一個當地的縣警備連。軍官們都得到了指示,要完全聽從各縣元老的元老的指揮,竭盡所能的幫助徵收。

    瓊山縣是徵收夏稅的重點,劉翔又期望在徵收夏稅上充分展現自己的「執政能力」,因而對徵收工作抓得特別緊。縣辦所有工作除了不能停下的之外全部暫停,工作人員分頭出動協助徵收。招募了民夫修繕庫房,平整道路,從臨高運來了二台手搖式草編機,用來編織裝糧用的草袋。德隆瓊山支行也在營業部門口增加了更多的地秤和工作人員。確保所有繳糧戶都能以最快速度賣糧完稅。

    天氣一天天熱氣了,文宣隊員們個個熱情高漲,每天走街串巷的演出、貼標語、舞獅子,宣傳新稅法。縣城周圍更是敲鑼打鼓,喧鬧不堪。

    這種氣氛人為的造成一種緊張、熱烈的氣氛,催促著大家趕緊去交稅。

    不管大戶們心裡有多麼不情願,大家都認識到,這澳洲的夏稅是非繳不可了。海述祖回來向大家一說「劉首長」還準備和他們算一算幾十年來的欠稅,大家就覺得還是還是老老實實的繳澳洲的夏稅,別再扯大明的往事了。這筆糊塗舊賬真要算起來,傾家蕩產也還不清。

    一部分人心中對攤丁入畝、取消官紳和士子在丁銀上的免丁優待非常的不滿,再加上前階段的清丈田畝的運動,更是嚴重的損害了少數有功名的士紳的利益。他們都意識到,在髡賊的統治下自己在地方上作威作福的好日子是一去不返了,因而一個個都懷恨在心。眼下滿街都是明晃晃的刺刀,而且瓊山這地方到底太過偏僻,形不成有力的集團,這些人便只好含恨蟄伏起來,做出一副老老實實奉公守法摸樣。除了照章納稅之外有的甚至還很主動的把自家的孩子送去臨高唸書,以表示自己的「誠意」。

    也有些人私下裡串聯,互相說說怪話。還有得其實家中沒幾畝地,不過定著個秀才的名義,經常出入大戶人家的酸子,照新得章程根本就是免繳稅的,但是他想著自己的「免丁」特權被取消了,心裡窩囊的緊──要知道這秀才的功名,第一就是免糧免丁,經濟上的利益之外,也是特權,如今沒了特權,自己便覺得矮了一頭。也跟著縉紳們參合。有幾個還初一十五的去萬壽宮拜祭大明列祖列宗,以示自己的不忘大明。街面上也開始傳出什麼「短毛不長命,鐵船終難浮」之類的童謠。

    陸橙將此類消息匯報保衛局的同時也向劉翔做了報告,他對此並不關心──他關心的是糧食,再說目前政權機構慢慢建立起來了,地方治安也沒有問題,還有陸軍和警備連的壓陣,這夥人還能掀起什麼大浪不成?

    「不要緊,你就好好的盯著他們。等我把他們都給榨乾了,看他們還能出什麼花樣。」劉翔信心滿滿的,「再說不還有縣警備連嘛。刺刀亮出來我看他們誰敢亂說亂動。」

    「縣警備連除了軍官和軍士之外大多是過去的軍戶,不一定靠得住。」陸橙秉承了政治保衛總局「懷疑一切」的思維模式。

    「再說吧,軍隊思想教育那是魏艾文的事情,我也不能插手。」劉翔儘管對陸橙有那麼點好感,但是對她的工作作風很不喜歡,他的事情多得很,沒工夫一天到晚「抓階級鬥爭」。

    「你先盯著他們就是。」他說道,「我交待給你的對稅務人員進行監視的事情做了沒有?」

    「已經開始著手了。」陸橙匯報導,她遲疑了一下,「首長,我們的人手不足,又要監視縉紳們,又要監視稅務人員,有點忙不過來……」

    瓊山縣的政治保衛偵查網是除了臨高之外最大的偵查網,從對外情報局接手過來的「告密員」就有二十多號人,但是面對七八十號正式的和臨時的徵收人員,這點人有點力不從心了。

    「縉紳那邊少留幾個就是了,主力還是要放在這次徵稅工作中──新人太多,不盯緊一點很容易出事。」

    「可是,這事情不是應該由契卡來管……」

    「契卡是管審計賬目,和你們的事情又不衝突。」劉翔一揮手,「就這麼定了。」

    瓊山縣的夏稅徵收很是順利。在累進制體系下,土地較少的人家儘管受了風災,但是相對負擔也小,不會造成極嚴重的負擔;土地多得人家儘管負擔大,但是以往的積蓄多。真正有特殊情況難以繳稅的,查清之後也給予一定的減免。所謂「稅收是調節經濟的重要槓桿」這句話,劉翔現在有了切身的體會。

    在劉翔的全力徵收之下,整個瓊山縣的夏稅徵收時間剛剛過半就完成了折合庫銀一萬八千兩的數目,估計最後的總額可以達到三萬兩上下。這筆收入使得鄔德「龍顏大悅」,在劉翔來匯報的時候不斷的大力拍他的肩膀,差點沒把劉翔的肩膀都拍腫了。

    「沒什麼,都是我應該做得。為元老院服務嘛。」劉翔忍著肩膀上的疼,想這老漁民老海軍的手勁也太大了。他努力的使自己面帶微笑,做出很謙虛的表情。

    「你謙虛了,瓊北的四個重點縣裡,瓊山是第一個提前一般時間完成指標的──還超額了。」鄔德讓他的在沙發籐椅上坐下,「我上次開會的時候,就和老馬說過:領導班子硬不硬是很要緊的!」

    劉翔乾笑了幾聲,聽起來似乎執委會對另外幾個縣的縣辦主任有所不滿。但是此事比較犯忌諱,他不便多談論,乾脆不發表看法。

    鄔德大概知道了他的心思,笑了笑:「我們現在很困難──想必你也知道。」

    「是,我看報紙和文件的時候就知道中央現在不容易,花錢的地方太多。」

    鄔德對被稱呼為「中央」一愣,因為還沒有人這麼稱呼過執委會。他也沒糾正:

    「到處都是要錢要糧要人的,鋪攤子太多了。」他苦笑著拍了拍堆在桌子上文件,「光海南島上的建設開發就是一筆不小的開銷,還要在島外拓展:台灣、山東,全是無底洞!」

    劉翔一聽問道:「怎麼,山東的行動已經開始了?」

    「和你說也無妨──你是元老。」鄔德說道,「趙引弓已經和孫元化那邊接了線,準備在當地先搞個農莊作為基地。雖說規模不大,到底也是要基建投入的──他還準備在當地搞搞農業什麼的──也得投入。台灣,就更不用說了。想想看還有濟州島。」說道這裡他搖了搖頭,「我們的地盤,說白了就是一個海南島,一多半還是沒開發的,人少地少。想石子裡榨油還怕老百姓起反呢。」

    劉翔趕緊表示:「石子裡榨油是辦不到的,老百姓也受不了。我在瓊山還是按照過去在臨高的經驗,所謂『合理負擔』──有錢人多負擔些,窮人少負擔些。只要辦事公平,老百姓還是能接受的。」

    「縉紳和士子們呢?」

    「他們當然有意見,但是不敢怎麼樣。前階段剿匪和清理田畝已經把他們嚇破了膽。」

    「嗯,你要當心,他們雖然不敢明著來,但是這些人能量很大,對老百姓的影響力很大。得防止他們搞陰得。」鄔德提醒他說,「瓊州是我們的根據地,不能亂。」

    「我明白的。」劉翔做出一副「聆聽教誨」的虔誠表情。見鄔德無話,趕緊說道:

    「我有幾件事想匯報一下。」

    鄔德笑了笑:「說吧,你是要東西來了?」

    「鄔院長你真是洞燭千里……」劉翔的臉皮已經厚了不少,他這次藉著徵收工作的成果親自來臨高匯報,就是要弄到自己想要的資源──不乘著這節骨眼上申請,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弄到這些東西。

    「好了,我們都是元老同志,直來直去的說吧。你要什麼?」

    劉翔從假boss公文包裡把企劃書掏了出來,又把自己和湯夢龍合計的幾個縣辦小工業的設想和他說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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