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臨高啟明 作者︰吹牛者 (連載中)

 
slayeroc 2012-7-31 12:38: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12 1002937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3:21
第二百一十三節 伏擊

  「此時不是講面子的時候。」何伯見他面色沮喪,在旁安慰道,「速速從這是非之地脫身才是。」

    閔展煉點頭,現在他們的局面很是不妙──一面是南無量教的圍追堵截,另一面,那道士說不定也在尋仇中,就算道士不聞不問,莊家是本地的豪紳,恐怕也不會就這麼善罷甘休。

    不管給他們哪一方找到自己,都沒有好事──閔展煉已經不想再捲入這道士和教門之間的瓜葛了。為了幾百兩銀子給自己惹來無窮的後患,實在是件不划算的事情。

    只要到了臨清,搭上了南迴的漕船,漕船第一是官家的船,第二是漕船兵丁大多又信奉羅教,南無量再有本事,也不敢輕易在這兩大勢力頭上動土。

    只是他們現在沒有了馬匹,在泥濘的道路和毒日頭下面,一個時辰連七八里路都走不完,這樣的走法,就算一路沒有堵截,走到臨清也筋疲力盡了。任何人要他們好看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要設法搞馬,」閔展煉說道,「沒有馬,到下一個鎮上就雇轎子──我們改換裝扮而行。」

    到了下一個鎮上,卻遇到了更好的東西,耳目們在鎮上發現了十二匹馬和四頭騾子。

    馬匹和騾子都在一家茶棚外歇息。耳目走了一圈,很快把消息打聽到了。

    馬匹和騾子是一夥不知來歷的人物的,正要到沂州去。全都是男人,年齡大多二十以下。個個精壯矯健,一看都是練武的好手。為首的是個三十上下的壯漢,看上去也是個好手。顯然不是什麼一般的商販行客。行囊上也帶著刀劍。

    「是哪路人馬?」閔展煉問道,在道上這麼帶相的奔走,不是官家的人就是江湖人馬──再者,如今魯南是大災之後,一般人除非有迫不得已的急事,否則不會輕易趕路。能不能動手要掂量掂量才行。真惹上了不該惹的人那就是自取滅亡了。

    江湖豪客們固然自命俠義,講得得是「快意恩仇」「行俠仗義」,但是一般江湖中人都是奉行「不鬥勢力」的觀念。官家就是最大的「勢力」,惹上了後患無窮。

    「看不出來頭。」耳目很明白的說道,「他們不是官家做派,應該不是廠衛的人馬,也不是衙門的緝捕。」

    「鏢局的人?」

    「也不像,鏢局沒有打鏢旗,若是走暗鏢又太顯眼。」耳目小聲說,「這夥人很奇怪,除了有專人接洽交涉之外,其他人都一言不發。不論站著坐著都極有功架,倒是很有官派。」

    「有武功沒有?」

    「似乎練過拳腳,但絕不是練家子。」耳目十分肯定的說。

    耳目中的女人忽然來了,她添了一句:「這夥人是南方人!」她說道,「才時我聽到其中有人說話,似乎是兩廣那邊的口音。」

    閔展煉毫不遲疑:「幹掉他們。」

    儘管對方來路不明,但是他們現在急需馬匹趕路。若是平日裡,他絕不會在對方身份未清之前就貿然動手,但是現在他心急慌忙,而且對方是兩廣人士的讓他的忌憚之心少了不少。

    「我們到鎮外的小山坡上埋伏,過來直接幹掉他們。」

    「我們九個,他們是十二個人……」何伯一貫謹慎。

    閔展煉說:「不礙事,我們埋伏起來,先打他們一個冷不防。再衝過去動手。至少八成把握。」

    他手下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都有打鏢的本事,三十步內一起投鏢,至少可以放倒一半人──閔展煉不是善男信女,鏢上都有毒藥,只要破皮著肉,必定毒發而死。隨後雙方兵刃相交,他相信自己的手下這干人的武功也在他們之上。

    「大家手腳利索點,速戰速決,不留活口,屍體扒光丟到樹林裡。」他向手下佈置著。

    這裡是災區,道旁田野裡到處有死屍,這些人又是外路過客,死了絕不會有官府在意。

    葉孟言帶著的特偵隊的一個分隊,從臨清下船之後便往沂州趕去。

    前往沂州是一次臨時下派的突發任務──儘管特偵隊在發動機行動開始前已經將三分之二的作戰分隊移往香港等候命令──葉孟言的分隊前進部署到杭州,做好了隨時應對突發情況的準備。

    沒想到,杭州這邊沒遇到什麼事情,倒是前往沂州的張道士那裡有了麻煩。

    接到張應宸的電報之後,發動機計畫在香港的前進指揮所和杭州站之間進行了多次電報交流,最終決定立刻派出特戰隊前往沂州接應張應宸,第一保證他的人身安全;第二,如果情況對張應宸的傳教事業有利,就以短促激烈的一舉手段解決沂州的會道門勢力,收編其勢力。

    葉孟言接到北煒和前指發來的電報之後,立刻從杭州出發,由起威棧安排,乘坐專門船隻趕往山東。

    之所以選擇葉孟言的分隊,是因為這個分隊是整個特偵隊裡最老資格的分隊,隊員是一期中的一期,基本隊員受訓時間最長,戰技水平最好,而且極為可靠。他們曾經參與過廣州及周邊地區的「打碼頭」作戰。用暴力手段維護了廣州站和起威鏢局在珠三角的經營活動,清除了「有危險性」的競爭對手,因而在敵佔區活動的經驗也比較豐富。

    新組建不久的分隊一般只留在海南島上進行訓練和作戰。只有最可靠的分隊才會派往「敵佔區」執行作戰任務。

    因為看上去沂州的情況比較緊急,葉孟言親自率領先遣分隊日夜兼程第一批趕來。

    馬匹、騾子都是起威棧在臨清的分號準備好得。武器、彈藥、糧食……一切需要的東西裝在騾子上,這樣每日可以趕八十里路以上。

    葉孟言騎在馬上──他已經習慣於騎馬了。儘管為了學會騎馬他付出了痛苦的代價。作為一個d日的時候只有17歲的中學生,他的臉上露出了龍傲天式的傲慢表情。當然,他有資格流露出這樣的表情:這個前中學生,當年舉不起100斤的米袋子,除了在網遊和妄想之外沒有和人pk過。在d日當天背著一個裝滿了尺子、課本、圓規的大書包,在用步槍擊斃第一個土著之後還做了一個禮拜的噩夢。

    現在他已經是個真真正正的「雙手沾滿鮮血的劊子手」了,習慣了用手槍、步槍、匕首或者偶爾也用手榴彈把所有「對大業有害」或者「以元老院的名義對其進行處置」的人消滅掉──即使對方是女人、老人和小孩。

    葉孟言不像其他元老那樣,多多少少的對自己的「政治地位」心存疑慮,有時候不免還要私下探討下體制問題,憂國憂元老憂民族一番,他無限忠於現有體制,無限忠於執委會,特別是對文主席馬督公鄔德充滿了發自內心的愛戴──對於他來說,這三個人就是元老院的化身,也是他葉孟言理想的化身。

    現在他疾馳在這條大路上,冒著烈日酷暑去「實現元老院的旨意」,絕沒有半點含糊──「你們都要死!」這就是他葉孟言率領的特偵隊司令部直轄第一分隊隊徽上的座右銘。

    他注意到地勢變得崎嶇了──道路狹窄,兩面有了起伏的山丘。忽然,他一手舉起一手勒住了馬匹,起威派來做嚮導的鏢師立刻策馬過來。

    「前面什麼地方?」

    「此地名叫二人坡。」嚮導雖然能說一口山東話,卻是南直人士,過去以鏢師為業專走往山東各地的「暗鏢」,去年剛剛被吸收進了起威。

    「二人坡?」葉孟言仔細的看了看地形,官道在這裡有一個上坡大轉彎,兩邊是不高的土丘,土丘上有樹林子。是個埋伏的好地方。

    雖說不知道有誰會來埋伏自己,但是在敵佔區行動一切都以小心為上。他一揮手:「趙開,你去看看!」

    趙開也是起威的鏢師──他武功低微,一直沒混上好去處。只是靠著給人當護院打下手混口飯吃。好在起威百無禁忌,只要肯幹可靠的人一概都要,他才捧上了起威的金飯碗。正是得勁的時候。

    趙開的應了一聲,立刻策馬上前。上坡之後並不直接過路,而是策馬往林子裡而來。

    閔展煉見對方不上當──這片小樹林子地方不大,絕藏不住人的,對方只要一進入樹林,立刻就會發覺異樣。一旦衝突起來對方立刻策馬逃走,自己就搶不到馬了。

    當下顧不得多想,當即向何伯一點頭,手中的三支鏢猛得朝趙開打了出去。

    雙方距離此時不過四五丈距離,趙開慘叫一聲,當即中鏢落馬。

    「攏住馬!」閔展煉吼了一聲第一個撲了出來,現在情況對他們不利,先機已失了,他們必須在第一時間將對手全部擊倒,同時還要防備馬匹受驚逃走,必須速戰速決才行。

    閔展煉從樹林裡顯出身形,手腕一抖,一柄長劍脫鞘而出,頓時人劍合一,直直得朝著葉孟言而去──這個年輕人就是首領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3:21
第二百一十四節 生擒活捉

    手下的人幾乎在同時一起亮出兵刃衝出了樹林。

    有人攔頭,有人打尾,也有人直衝隊伍中央,刀槍並舉,迅如霹靂。

    閔展煉只看到對方的馬匹上火光一閃,接著便是霹靂一響──他們竟然帶著火銃!一個念頭還沒過去,接二連三的火光和霹靂響了起來。

    電光火石般的瞬間,他看到何伯象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一樣,腰刀脫手而出,身子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往後跌倒,血花四射。

    安排斷後路的三個耳目因為襲擊的目標位於隊伍最後面,,竄出樹林的動作一氣呵成,堪稱動若脫兔一般,然而連著五次巨響之後全部倒下了。其中一個的腦袋在一聲巨響之後少了一半,腦漿飛濺。

    這是他最後看到的一幕。

    三十秒之內,閔展煉和他的八個手下全部倒在地上不動了。

    葉孟言把他的glock手槍收回袍子裡──得益於薛子良等老美搞得手槍快速射擊訓練,他和他的隊員們在三十秒內擊倒九個活動目標。這不算什麼:按照考核標準這連及格都算不上──分攤下來每個人只有0.9個目標,小菜一碟。

    「clear!」隊員們此起彼伏的吼叫著。葉孟言皺了皺眉:

    「控制戰場!回收彈殼!」

    幾名隊員立刻策馬控制前後路口負責警戒,有的去檢驗處理屍體。

    襲擊者一共九個人,七男二女。隊員們稍稍搜查了他們的隨身物品,無外乎替換衣服、兵器和少許銀兩。

    九個人中,只有一男一女還活著。男得大腿中了一槍,子彈穿肉而過,女得亦中一槍,不過子彈擦過。只是受驚嚇過度,昏了過去。

    「大約是什麼江洋大盜。不是正經人物。」嚮導看了看搜檢來的物品說道。否則不至於在官道上攔路行劫──這是大罪,一般有點身家的江湖客,背地裡可能殺人放火的事都幹過,但是攔路搶劫那是綠林好漢的勾當,一旦被拿出了就要掉腦袋。

    「趙開死了。」有人過來報告。說著呈上一支鏢。

    葉孟言帶著嫌棄的表情接過了這支染著血跡的鏢──做工十分精細,表面微微非黑。他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氣味。

    「箭毒木!」他立刻想了起來,他們在黎人的地盤裡進行拉練的時候,見到過黎人的獵人搜尋此物,用其沾染箭頭──據說這東西過去偶然也有漢人收買。

    箭毒木是一種稀有的熱帶植物,想不到這伙江洋大盜也有。看來需求就是市場。

    「俘虜怎麼辦?」

    「補一刀,丟溝裡。」葉孟言不在意的說道,他現在正在趕路,不能帶俘虜。這裡雖然比較冷僻,又是午後行人稀少的時候,畢竟是官道。人來人往,不能久留。

    「隊長,你看!」忽然有個隊員把一捲紙遞了過來,葉孟言隨手打開一看,竟然是張道長的畫像!

    「捆上帶走!」葉孟言改了主意。

    兩人傷勢不重,而且都無子彈殘留──若是傷勢太重或者子彈留體內深處,以他們的能力無法救治,那就只有就地送他們上路了。

    攜帶俘虜早有章程:頭上斗笠,外包遮面巾,再上眼紗,身上用斗篷一裹,活脫脫就是個行路騎士的打扮。

    只是俘虜口中有口枷,眼紗是不透光的,雙手也被捆住──用得是臨高製造的專用束帶,只不過材質是堅韌的細藤。俘虜被架在馬匹上,即不能喊叫又不能動彈,只能昏天黑地的跟著隊伍行進,根本不用作二想。

    葉孟言當然想不出這樣的法子,這些江湖招數,全都是從起威裡學來得──鏢局雖然不干黑活,但是天天都和干黑活的人打交道,裡面的一招一式全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一行人兼程趕路,很快就到了大店莊,這裡早就有人在接應。

    張應宸在大店莊的勢力已經膨脹起來--倒不是他刻意為之。南無量教在大店莊內的教徒們,從香主、司香到普通教徒全體反水。沒等張應宸反應過來,他就成了「張教主」、「張神仙」了。

    反水的不僅僅是大店莊內的教門組織,整個沂州地區的南無量教門,整個都動搖起來,壇主和上層的驚慌失措似乎印證了那一晚在莊家「鬥法」的傳說。

    儘管已經從沂州壇上傳下令來,不許教徒紛傳此事,並且宣佈鬥法完全「子虛烏有」,但是大店莊裡的教徒們似乎是為了印證自己的選擇的是「正道」,特別熱衷於宣傳此事。到處吹噓張教主的「法力無邊」,原本張應宸還以為他們就去說說「浴雷」的事情,沒想到還不到一週時間,他的各種「神績」就和神仙差不多了。

    張應宸原本在沂州義診治病,已經有了不小的名氣,再加上這次「鬥法」。沂州各村鎮的香主、司香和教徒們,紛紛私下裡來到大店莊來「覲見」「張真人」,貢獻上各種禮物。張應宸知道,這些人已經做好了隨時改換門庭的準備。

    甚至在莊家,他在女眷中也得到了很大的突破。莊家有好幾位主人家的女眷都表示願意皈依他的「新道教」。

    當時的民間教門在女性中的影響力往往超過男性。通過太監的傳播,很快就滲透進入了後宮內廷這樣的地方:深閨中的女性是很容易受到這些通俗簡單的民間教門的影響的。宮女、妃嬪都有信奉者。研究民間教門的資料表明,崇禎時宮中流傳九蓮聖母的傳說和信仰,和民間教門亦有極大的關係。至於那著名的三大案中的「挺擊案」,也與同時的一個民間教門紅封教有牽連。

    「革命形勢一日千里,貧道真是趕不上了。」張應宸在莊宅裡為這喜人局面坐臥不安,喜得是自己能在沂州打開如此的局面是始料未及的事情──現在不但他可以輕鬆的組織移民,還在這裡佔下了地盤,對以後元老院在本地的大規模展開行動打下了基礎;憂得是自己名聲大振,極容易成為眾矢之的。

    想當初自己只不過是在本地義診,就遭到了對手的暗算。現在要虎口奪食,不知道敵人會使出什麼手段來?官府、莊家又會如何看待自己這個新鮮出爐的「神棍」?自己固然得到了家主莊謙的賞識,現在又得了莊家子侄們的愛戴,但是這樣的耕讀人家向來對僧道有戒備之心,名聲太大了,對方反而可能會刻意疏遠。

    一旦失去了莊家的保護傘,不但南無量教會使出全力對付自己,就連官府也會隨時隨地的要他好看。這是他最擔心的──一個「妖言惑眾」或者「白蓮教餘孽」就足夠讓自己死於非命了。

    正當他心懷憂懼的時候,葉孟言分隊的到來讓他精神大振──老戴培訓的那些老童生出身的宣教士當然也有用處,但是眼下沒有「刀把子」來得稱手。

    山崗上,有一處樹林子。樹林旁是一座小小的廟宇。這裡距離大店莊不到二里路,原是大店莊內的香主的地產。後來用了教眾的奉獻,在此地蓋了座小廟。香主反水之後,這座廟宇也就落到了張應宸的手裡,成了他在莊外活動的另一個據點。

    說是廟宇,其實不過是個小小的三合院而已。房屋很小。殿宇內空蕩蕩的。張應宸宣傳新道教「不事偶像」,所以整個殿宇內空蕩蕩的,只設昊天上帝和三清的神主。

    小院裡,七八個騎士分成多處有站有坐,卻並不聊天。而是警覺的注視著各個方向和出入口──他們正是葉孟言帶來得特偵隊的隊員們。他們和張應宸接頭之後就被安置在此處。

    廂房內,正在審問俘虜。

    兩名俘虜,已經處理好傷口,灌入了一碗葡萄糖生理鹽水,讓他們精神稍振。

    問口供的人相當小心,俘虜全身剝個精光,不論男女一視同仁。

    兩個隊員將人壓跪在地,拿住肩部,以防突然暴起傷人,由主事人問口供。

    主事人正是葉孟言本人,相陪的是起威派來的嚮導鏢師,他即做翻譯又把關注意對方是否撒謊──首長們畢竟是外來者,有些社會細節上不清楚,容易被人矇混。

    閔展煉被第一個拉出來受審,即使沒有從他身上搜出的東西,就憑本時空的社會常識也可以知道他的地位多半高於女性俘虜。

    閔展煉才不過二十五六歲年齡,身子強韌,筋骨並不特別壯實,勻稱,強韌,線條柔和有如一頭豹子。鏢師一看就知道此人是個練武的好手,絕不是泛泛之輩。就算葉孟言這樣的元老也得承認:此人的肌肉協調性極佳,在陳思根那裡肯定能大受讚美。

    不過也由此看得出古人想當武林高手的,必得是出身富庶人家,否則光練出這身肌肉所需的蛋白質就不是一般以吃飽飯為理想的百姓所能企及。

    他身上的物品,皆被一一攤放在地上:幾十兩銀子,幾串制錢,幾張小額官錢票和山西銀票:亦不過二百兩的。簡單的行裝,一把解手刀。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3:22
第二百一十五節 壓力戰術

    兵器是一柄古色斑斕的佩劍,看樣子在大明就可以算是古董了。嚮導鏢師眼神一跳──這佩劍可不是泛泛之物,此人不是什麼江湖無名小卒。

    另有三支鏢,幾瓶隨身的丹藥之類。典型的江湖客的隨身物件。

    最可疑的,當然就是張應宸的畫像了──沒有人會平白無故的藏著一個道士的畫像。

    閔展煉一絲不掛,雙手被反綁著壓跪在地,這種即屈辱又痛苦的滋味真令人受不了。稍一掙扎,各處關節都被人拿捏的死死的,任你是英雄好漢,力大如牛也發不出力來。

    他心中一慌──這種功夫倒似是公門中的,莫非自己這次惹到了廠衛或者某個權宦?想到這裡,閔展煉不由得手足冰冷。

    「你是干什麼的?」葉孟言冷然盯著他。

    閔展煉一怔,此人幾乎還是個少年,然而目光冷酷無情,一看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人物。

    「在下是個江湖客。在這裡接了一樁買賣,幹不了,正在趕路往濟寧準備坐船回去。」他強作鎮定,心中不住思索自救之道。

    「你叫什麼名字?」

    「在下閔展煉。」閔展煉知道這個問題上撒謊亦無濟於事,老老實實的說道。

    「哦!你就是所謂的殺手了?」葉孟言聽得鏢師對他耳語了幾聲,點點頭。

    「是,在下一貫是受人錢財與人消災。」

    「受誰的雇?」

    「本地的一個教門叫南無量教──不知道這位爺是否知道?」他充分表示合作的誠意,對答如流:「三個月前,他們派人到河南與在下聯繫要在下帶人來對付他。」

    「要殺誰?」

    「一個姓張的道士。」閔展煉決定不隱瞞這一事實──誰叫他一時不慎把張道士的畫像還放在身上?

    他只是沒想到要是沒有這張畫像,他早就是路邊水溝裡的一具無名屍了。

    「你要殺得人呢?」

    「在下不敢殺了。」閔展煉當即說起了張應宸的「神蹟」。他很是狡詐,只說道聽途說,不說是自己親眼所見--因為不知道對方與張應宸是敵是友,自己拉開點距離為好。

    「這樣的半人半妖的人物,在下實在不敢問津。」閔展煉說道,「只好帶著人往回走了。不合路上丟了馬匹,有眼無珠,一時糊塗冒犯了眾位!」

    他這番話,即合情合理,又不動聲色光明磊落的把自己和南無量教和張應宸的關係都撕擄的乾乾淨淨。接下來痛痛快快的承認自己「有眼無珠」,等於自己是「認栽」,承認對方比自己強──這一手常常可以滿足對方的虛榮心從而放過自己。

    儘管這次衝突雙方各有死傷,對方高抬貴手的可能性極小,但是他總要努力爭取一把。

    又審了周若蘭,口供大同小異。不過兩廂對比之下,葉孟言還是很快就瞭解了真相:這夥人的確是來殺張道士的,因為張應宸的「法力」太強落荒逃走。

    「這張道士一天到晚裝神弄鬼,還有法力?」葉孟言覺得不可思議──他的高中物理已經忘得差不多了。

    疑惑歸疑惑,晚上他和張應宸會了面,雙方交流了下當地情況。

    張應宸的要求很簡單:用武力保衛自己在當地的傳教活動,打擊南無量教的本地勢力,保證自己和當地教會的安全。

    「我現在的處境相當微妙,」張應宸說道,「差不多是在一個岌岌可危的平衡點上──問題是,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的舉動會破壞平衡。

    「所以,我需要武力來保證平衡不被打破──你也看到了,對手們對使用暴力這方面並無忌諱,所以若沒有暴力作為後盾,我在這裡就難以立足,更不用說傳播新道教了。」

    張應宸說這些話的時候直視著葉孟言,做出一副坦誠的摸樣來──他知道這小子很不好弄。

    葉孟言對張應宸的要求很膩味:在他看來張道長明顯是在搞「邪教」──就葉孟言本人來說,他對一切宗教全部恨之入骨,是地道的無神論十字軍騎士兼無神論裁判所大裁判官。不管是吳院長、白司鐸還是張、戴二位道長,全都受過他的白眼。要不是彼此是「同志」,利用宗教又是現階段的既定政策,這幾位很可能還會遭到更不好的待遇。

    「沒問題。你要殺誰?」葉孟言開門見山。

    「暫時我誰也不殺──」

    「真虛偽。」

    「非也,我連殺誰都不知道。」張應宸說得是實話──迄今為止,他連對手在本地的具體情況都一無所知。

    投靠過來的教徒們所知並不比他多多少。

    「那你我們做什麼?」

    「時刻保護我的安全,保護大店莊的安全。」張應宸嚴肅道,「從現在起,我要開始壓力戰術了。」

    張應宸的壓力戰術即是從現在開始,積極的開展傳教活動,從曖昧不清的低調中轉入高調活動,猛烈的爭搶信徒,迫使對方重新積極的對付自己。

    敵在暗,他在明。對方如果蟄伏不出,自己就始終處於千日防賊的危險狀態下。只有把他們刺激的大舉出手,他才能抓住機會引蛇出洞把對手一網打盡。

    「我的宣教士們很快就到──我在這裡還會自己再突擊培訓一批。」張應宸言辭輕鬆,「很快就會在整個沂州挑起一場小規模的宗教爭端,我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會引起宗教戰爭……」

    「而我就是你的聖殿騎士對吧?」

    「還是我的宗教裁判官。」張應宸用柔和的聲音說道,「小葉。」

    「沒問題。」葉孟言點頭。

    張應宸問道:「那兩個殺手你打算怎麼處置?」

    「殺了,後半夜埋掉。」

    張應宸心頭一緊,那周若蘭也就罷了,一想到閔展煉那優美的肌肉線條,宛若靈豹一般的柔韌性,他不由得暗自惋惜:土著中很少能遇到如此健美的英俊男兒。

    葉孟言見他面色陰晴不定,心中暗暗好笑。立馬又翻過來說道:「若是有合適的關押地點,也不妨先扣押著再做發落。」

    當下微微一笑,二人目光相交,各自心領神會。張應宸暗自稱讚,想不到幾年下來,小葉變得善解人意起來了,果然是個成熟的男人了。

    接下來幾天,從濟寧源源不斷的趕來的新的隊伍。首先是從新道教總部派遣來得宣教士。考慮到這伙瓊山老童生大多只會說一口本地人根本聽不明白的瓊山話,張應宸只要了三個普通話說得最好,比較可靠的宣教士過來幫辦教務。至於具體的宣教工作要交給本地投靠過來的教徒來辦了──反正暫時他亦不需要教徒們對新道教的教義有多少瞭解,先把地盤佔下來再說。

    其次就是第一分隊的其他人馬,二十名隊員和幾十名起威棧的支援人員攜帶各種裝備和物資分頭從濟寧出發趕來。其中包括大量的藥品和杭州站印刷所印刷的新道教的宗教宣傳資料。

    為了便於指揮,張應宸把自己的辦公場所從莊宅內搬到了莊外的小廟裡──這裡已經被他正式改名為「雲升觀」。白天他在這裡培訓宣教士,指揮布教工作;晚上,他還是回到莊宅內過夜,以便繼續開展對莊家的工作。

    在他和莊家一席談之後,雙方就合作開辦藥店成了協議。張道士手中的各種藥物功效顯著是人所共知的,現在張應宸以提供這些中成藥為誘惑,吸引莊家達成了對自己相當有利的條件,其中最主要的一條就是莊家加入他的慈善項目之中。

    張應宸的慈善項目和當初郭逸在廣州搞得並無二致。名義上不分種類的辦理各種慈善,其實主要是收容難民外運。說到底,張應宸當初之所以要排除萬難孤身到魯南來,正是為了收容這裡的水災難民,傳教不過是附帶的工作。

    魯南一帶,包括現在江蘇北部的徐州等地,從天啟末年就是水災頻發之地,而今年春季的大水又使得數個州府遭災,到處都是災民──只要有糧食,不愁招募不到足夠的流民。

    糧食,元老院已經籌備了足夠的數量,相當一部分救濟口糧已經運到了香港,正在等候裝船運往杭州站和屺坶島。沂州距離大運河上的重要樞紐濟寧不過200公里,距離日照港亦200公里,不論海運水運都很便利。如果要利用目前在屺坶島的分基地,也可以走沂水:從沂州出發沿著沂水北上,走一小段陸路就能順著巨洋水到萊州灣了,到屺坶島也不遠了。

    這條路線顯然最為合適──能夠充分利用現有的設施,而且運量也足夠大。目前,登萊方面的工作隊正就這一路線進行路線勘探和船隻倉庫的整備工作。確保從香港調運來的救濟口糧能夠順利運抵沂州。

    對外情報局就發動機行動的報告中指出:在行動中山東省內的各種機動運輸應該多著眼於河運──當地水系縱橫,能夠通航數百噸級以上船隻的大河很多。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3:23
第二百一十六節 使者駕到

     經過莊家人的奔走,張應宸首先給自己的教派「洗白」。他自己有度牒,從瓊山過來的三名宣教士全都有對外情報局通過廣州站弄來的正式的道士度牒。

    明清時代的地方官府對僧道有著很高警惕性,特別有遊方僧道,在官府看來簡直就是潛在的罪犯和煽動分子。所有州縣都設有僧會司、道錄司專職管理僧道,僧道外出遊方,理論上都要有當地的僧會司、道錄司開具路引文書,這樣到外地遊方掛單才算是有正式的身份。要在某地掛單也得報請當地的「有關部門」備案。

    雖然明末這套制度已經不怎麼嚴格,但是張應宸認為還是做到手續儘量完備──以免官府以此來揪小辮子。

    首先是將「雲升觀」正式變為道觀──在莊家的運作之下,外加張應宸不吝使用銀子,很快就辦成了,隨後,又把三個瓊山來的宣教士列為「正式編制」。張應宸將其中一個最為機靈,官話最好的老童生封為主持,由他主持對外工作。

    這麼一來,他在沂州當地就有了合法宗教場所。隨後張應宸投入資金開始擴建道觀──大災之年,用工極其廉價,除了少數技術工之外,絕大多數工人只要給口飽飯吃就行了。

    接著,他和莊家合辦的醫藥局也開張了。一時間,新道教在沂州如火如荼,聲勢大增。信徒不斷增加。南無量教在當地的各個分壇開始瓦解,許多香主、司香開始倒戈──有的是因為懾於他「法力」的傳說,有的則是迫於財力窘迫。這二年水災頻繁,官府的稅賦又重,許多充當香主、司香的小地主和富農已經不堪重負,而教裡本身又有許多的「供奉」、「香儀」的攤派──雖然他們能夠向基層教徒攤派,但是普通教徒狀況更差,壓根拿不出多少錢來。水災之後,儘管從總壇也撥來了救濟錢糧,但是落到他們手中的寥寥無幾。反而又被壇主用「賑濟同道」為名,勒索去了不少錢糧。

    張應宸從倒戈過來的香主們那裡知道:現任的沂州壇主馬三畏本地一個土霸──所謂土霸,近乎於地主和土匪的混合體。靠著一身的硬功和手下數百打手,在當地很有勢力,官府也不敢輕易招惹他。他看南無量教在本地聲勢漸大,信徒又多,便起了心,入了教,他在本地是有錢有勢之人,教中自然也非常看重,所以不到三五年功夫,原來的本地壇主忽然死了,他就順理成章的當了壇主。

    這樣的人,所謂的信仰不過是他的斂財工具而已。當然,他對教內的高層依然是很恭敬的,甚至表現的很虔誠──因為他雖然沒信仰,卻很迷信,而教內的護法、巡查的「法術」令他忌憚三分,其次,他覺得披著這張皮斂財比過去更方便。

    因而沂州地方的教徒們,對馬畏三這個壇主早就心存不滿,但是礙於其淫威,無人敢言。有些人曾經去過濟南總壇「告狀」,但是因為馬畏三在沂州幹得有聲有色,每年都有大筆的香儀供奉,所以「上訪」也就沒什麼下文了。

    張應宸聽了好幾個香主的匯報之後感嘆道:所謂人生到處是江湖,其實人生也到處是「官場」,當然,要反過來說官場也是江湖似乎更準確一些。

    「大夥現在家裡還有吃得沒有?」張應宸問:「我看這裡災民很多,到處有餓死的人。逃荒的流民也不少。」

    「有是有一些。」幾個香主眼淚直流,「大夥勻著吃,加上點樹皮野菜也勉強不死人。老得小得,身子弱得熬不住,死幾個也是他們的命!只是夏天發大水,沒得種,到了秋天不知道怎麼辦?到時候只好背井離鄉去要飯,不然都得活活餓死!」

    民間教門大多帶有「互濟」的色彩,從太平道、五斗米教開始就有這樣的特色,加上總壇多少撥下錢糧來,使得當地的教民們狀況稍稍好於其他百姓。所以每到大的自然災害爆發,都是民間教門擴充實力的最好機會。

    要不是馬畏三私心太重,一味盤剝,他張應宸想在這裡撼動南無量教的地位還真是有點不大現實。

    張應宸點頭:「明天你們先去莊家領糧食──我和他家的家主已經談好了,暫時先借一百糧給大夥賑濟。過幾天,會有人送來糧食。」

    第一批應急口糧已經由起威棧通過大運河運抵濟寧,正在向沂州方向進行轉運。張應宸只等這批糧食到了,就以沂州為基地,大規模的招納魯南包括徐州等地的水災難民。

    只要有了糧食,也就有了招募流亡的本錢──飢民不管你要帶他去天堂還是地獄,只要有糧食的地方他都會跟著走。明末的流寇大軍,無非是一群走投無路的人靠著打仗讓自己不餓死而已。

    他這裡鮮花著錦,烈火烹油,馬畏三的香壇裡卻陷入了一片慌亂之中。

    他的香壇並不在那處農舍之中──雖然地點隱秘,但是平日裡接見香主和外路來客都在那裡,知道底細的人很多。現在許多香主叛離,更不安全。

    馬畏三直接躲回了自己的香壇,他的香壇不是什麼秘密地點,但是一般人等閒進不去──一座當地的土圍子,也是他的住家所在。馬畏三一直盤踞此地,做些遊走於黑白兩道的勾當。

    土圍子不高,也有一丈,人手不多,敢賣命的至少也有二百多人。自保一時半會還不成問題。

    他現在最害怕的,不是有人明火執仗的衝殺進來,而是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法術」。他加入教門,成為本地香壇的壇主之後,在幾次在濟南總壇舉行的「法會」上,見識了不少總壇內的「法力高強」的人物,什麼「五雷法」、「攝魂術」、「飛空術」……林林總總看到的不下十幾種。

    有些他知道是「彩門」裡的玩意,只能騙騙一般教徒──他入教之後也習得不少。但是有些確是他不能理解的,因而也就認為是真得。

    要是總壇認為他辦事不利,要拿他立威,不用殺進來,恐怕用攝魂術就能讓他死於非命!

    馬畏三當初入教的時候就留過心眼,開香壇點傳的時候呈上生辰八字全是假得,以免有早一日被活活的「攝取魂魄」。

    就算這些法術全是假得,總壇也有一批武功極高的江湖客供他們驅使──有的護教或者巡查自己就是江湖高手。

    如果說總壇讓他畏懼,那麼那個莫名其妙出現的張道士就更讓他害怕:連護教胡柒兒的法術加上閔展煉的武功都對付不了他!胡柒兒去追閔展煉,結果一無所獲──只在路上見到了七具閔展煉手下的屍體,被剝得精光,丟在路溝之中。最可怕的是,胡柒兒回來的時候面色煞白──因為這些人死狀極慘,個個都是身上開了大口子。

    胡柒兒也好,馬畏三也好,陷入了極大的恐懼之中:總壇的追究和張道士的報復的雙重威脅兩二人足不出戶。坐視著沂州香壇分崩離析。張道士從濟寧等地運來了許多糧食,救濟難民之外,還利用糧食大肆招降納叛──教徒們也普遍缺糧難以為繼。

    現在,沂州的十幾處香堂,已經叛去了一半,還有一半也在首鼠兩端之中,只有幾處他的直轄香堂還被他牢牢的控制著。

    馬畏三竭力反撲,派出得力手下去襲擊過變節的香主和教徒,以便殺人立威,開始頗為成功,但是去了幾次之後,受命派出殺手的幾處香堂全部遭到了報復性的屠殺,骨幹全部死於非命。這麼一來,整個局面愈發動搖起來。

    形勢已經迫得原本對沂州不甚關注的總壇直接關注了。

    官道上,出現了更多的生人──從濟寧過來的馬匹絡繹不絕,令常在路邊擺攤的商販詫異不止──在大明,能夠騎馬飛馳的人是很少很少的。馬匹的價值可以黃金計。

    馬家土圍子的門樓前,來了十多騎騎士。

    為首的,是一名老者。

    土圍子的門樓上,是馬畏三的護院教師頭兒──也是教徒。他平日裡在這次坐鎮,專門盤查訪客。最近因為風聲緊張,馬家圍子即使白天也關著大門。

    護院教師見來者氣度不凡,打開小門出來招呼。

    「這幾位爺,不知何事到訪本地?」

    「謝謝。」老者回了一禮,淡淡一笑:「馬大爺在家嗎?在下有事求見,相煩總管通報。」說著手指天,反手再指指地,最後搭在右胸上。

    護院教師身子一震:「原來是總壇使者駕到……」他語言態度變得愈發恭敬,「請賜示法身,以便弟子參拜。」

    「總壇屬下內法堂護法宣得。」

    護院教師立刻跪下頂禮,執禮卑謙萬分:「弟子恭迎法駕。」

    「起來。」老者招手說:「你們馬壇主可在??」

    「在,在,正在宅中,弟子這就去稟告。」

    「不必,你直接引我們進去就是。」老者威風凜凜,聲勢中自有一股壓人之勢。

    「是,是。」護院教師趕緊起來關照護院們打開院門,將一眾人引入。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3:23
第二百一十七節 使者和壇主

      馬畏三雖然怕得要死,但是知道躲藏無用,只好和胡柒兒兩人一起出來迎接這位「法主」。

    「弟子恭迎法駕。」二人一見宣得現身,離得遠遠的就跪下,雙手伏地,不敢抬頭。馬畏三心中害怕,不覺雙手顫抖,忽然發現胡柒兒的雙手也在顫抖宣得早年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在山東東西六府一直到南直馬畏三也算是半個江湖人,知道此老的厲害──不但刀法出神入化,一手鐵彈功夫也極其了得:馬畏三親眼看見他在酒宴上突然之間將鐵彈打出,直接砸碎了一個人的腦殼。

    只要一聽到宣得的大名,便會讓他想起飛濺一地的紅紅白白的腦漿。

    何況此人主持內法堂──專門巡查屬下各壇,查糾不法之事,當然,懲罰失職、叛徒也是他的職權所在。

    即使貴為地方分壇的壇主,只要他一聲吩咐,也得乖乖得自己捲起鋪蓋到總壇去接守內法堂的「查糾」──至於能不能平安回來就得看他的造化和平日裡會不會「做人」了。

    馬畏三平日裡對總壇的人不管級別高下都非常的敷衍。每半年一次向濟南送香儀的時候,少不得還要餽贈一份給總壇的大小執事人等。對宣得,更是竭盡拍馬敷衍之能。所以這些年來,沂州的分壇雖然不斷有人去「上訪」,誰也動他不得。

    宣得停下腳步,掃視了他們一眼:「起來吧。」

    「謝法主!」馬畏三趕緊站起來,側著身子搶上幾步,彎著腰在前引路。

    看著宣得鐵青的面孔,馬畏三愈發恐慌。這次的事情鬧得太大──請人幹掉張道士是他的主意。現在不但張道士沒完蛋,反而把整個沂州分壇搞得分崩離析,光這罪名就夠他受了。

    從總壇派出宣得這樣的重量級人員到來,就知道此事在總壇高層中引起了多大的震動。

    想到這裡,他的汗珠子不斷的從臉上掉下來。

    馬家宅院中有一處專門供分壇使用的三進院落。正廳上,已經按照馬畏三的吩咐擺滿了冰塊,宣得毫不客氣的在平日裡馬畏三落座的正中太師椅上落座。幾名隨來的內法堂護法佔據了旁側的座位。一個個面孔面無表情。

    胡柒兒和馬畏三自知是戴罪之身,不敢落座,只在斜刺裡站著,弓腰屈背。

    他偷眼觀察幾名護法,其中幾個是他認識的──全是教內有名的高手。藉著每年三節二敬的餽贈他都打過交道。只有一個女子他不認得,但是看樣子位份甚高。大約是內法堂的秘密護法。

    早有人送過臉水,又端來龍井──馬畏三家中的龍井是進貢大內的。一條大運河養活了多少靠河吃河的人,南來北往的各種貨物,在航行途中少不得要「漂沒」一部分。這是當時的正常損耗。哪怕是進御的貢品,只要有錢在濟寧都有辦法弄得到。

    宣得自顧自的在丫鬟服侍下洗過臉,又喝了口茶。半晌,才掃了二人一眼:

    「好好的事情,給你們辦成了這幅摸樣。你們還有什麼可說的?」

    胡柒兒到底年輕,被他一句話頓時嚇得花容失色,何況這位內法堂護法的手段她見識的遠比馬畏三多得多,立刻站不穩跪了下來,顫抖著身子說道:

    「請法主息怒!弟子確有辦事不利之處,然而確實未曾料想那外道法術如此高強……」

    「你居然不是他的對手,」宣得冷笑著,「這等廢物,還留著何用?」

    胡柒兒俯在地上連氣也不敢喘,半晌才顫抖著聲音說道:「弟子無能,但憑法主責罰不敢有怨──只是那外道法力確實莫測,請法主留意。」

    宣得一言不發,只把目光轉到了馬畏三的身上。馬畏三自持身份,沒有下跪,但是在他的目光下已經汗濕重衣。

    「法主!外道此事,弟子確係辦事無能,」馬畏三勉強按捺住內心的恐慌,「但是,但是那外道當時並沒有展現他有法術,弟子只見他行醫有神效──一般災民都奉若神明,弟子憂慮壞了本教大計,才想到要對付他的。」

    他竭力為自己辯護,馬畏三到底是一方土霸出身,能屈能伸,口才亦好,分析利害有條不紊。他知道自己很難無法洗清身上的罪名。一州之地的分壇瓦解,在教內是彌天大罪,不管有什麼理由都是無法開脫的。所以他只在暗示「利害」上下工夫。

    目前沂州分壇已經開始瓦解,一部分香堂叛變,一部分首鼠兩端,有些則是直接瓦解潰散,損失極為嚴重。只有他馬畏三勢力下的香堂依然穩定。馬畏三一旦被誅或者遭到廢黜,這部分香堂必然會瓦解。

    而教門在沂州,沒有第二個象馬畏三這樣有實力的教眾再來出面充當分壇壇主了。人心一散,再要重新收拾起來,不是一年二年的事情。

    更何況現在張道士正在外面大肆傳教招攬人心,他是不可能給總壇有充分的時間來收拾殘局的。

    當然,這番利害關係,馬畏三是極隱晦的陳述的──以在座眾人之能,要聽明白他的弦外之音並不難。

    他一邊斟酌著字句,一邊心中暗暗祈禱自己多年來花在他身上的銀子和各種名貴禮物能夠救自己一命。

    宣得冷著臉,一言不發的聽著他的話。直到他的停下說話之後很久,才說開口道:「你二人犯下重罪,先在內堂面壁待罪!」他站起身來宣佈,「本壇的事務,即日起由本座代攝!」

    「遵法主命!」眾人一起山呼。

    正廳後面一進的廂房裡,由從總壇帶來的人看管,拘禁著馬畏三和胡柒兒。二人正在「面壁待罪」之中。

    院子裡非常安靜,這裡原本就是馬壇主的機要重地,一般教眾不敢進入。現在,內外關防又由總壇的人接手,馬畏三自己身在不測,更少有人願意接近了。

    廂房裡雖然不是什麼「陋屋」,但是夏日裡一整天的太陽曬下來,入夜屋子裡依然燥熱不堪。他現在是「待罪」之身,即使在自己的巢穴之中,手下也不敢來奉承,自然也就沒有了往日的冰塊和種種享受,只好一個人打著赤膊坐在涼榻上拿把葵扇搧風。

    對面就是胡柒兒的屋子,門簾掛得嚴嚴實實的。馬畏三心道:不知道她是怎麼過得?

    想到胡柒兒,馬畏三不由得又想到了自己宅中的女人──原本夏夜炎熱不能入睡,他總要讓叫一個女人,洗了澡脫得赤條條的肉搏一番,暢快淋漓的出一身汗。現在卻連見一面都難。

    再想到這是自己經營多年的巢穴,現在卻任由一群外人在此發號施令,連自己的生死都在他們的一念之間,惶恐之餘心中很是懊惱。

    好好的本地大爺不當,為什麼會去參加秘密教門?入教的這些年來,他長袖善舞,不但把勢力擴展了好多倍,也從一個普通的土霸變成了家財萬貫的暴發戶。

    此時此刻他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他的勢力和財富其實都不是他的而是教門裡的。他一直以為是自己在利用教門,其實教門又何嘗不是在利用他?

    一時間他心裡五味雜陳,忽然門簾一挑。宣得走了進來。

    「弟子恭迎法駕,」他趕緊丟下扇子跪下,「弟子不知法駕光臨……」

    「不必了,你起來吧。」宣得在榻上坐下。

    「謝法主。」馬畏三站了起來,趕緊拿了一領長衫穿上,因為不知道他來意,心頭撲撲狂跳幾下,深深呼吸幾口才鎮定了,提足了暗勁站穩。

    宣得武藝極高,他沉默片刻,知道門外的暗哨已經按照他的吩咐走到了聽不到他們談話地方。他看著馬畏三,冷笑道:

    「你這裡的日子過得不錯。」

    「不敢,弟子在本地原是有些產業的。比起同道,確實享受略過。」

    「這其中就沒有香儀的銀子?」

    他的嘴角含著一絲陰冷的微笑,兩隻瞳仁一動不動,等著馬畏三回答。

    馬畏三心中一顫,趕緊說道:「不敢!香儀都是按時按量送到總壇去得,弟子連延誤片刻都不敢,絕不敢中飽……」

    「不知道有多少人到總壇告過你得狀,」宣得冷笑道,「你的這點伎倆,何人看不明白?和天下的官府一個德行!送到總壇一兩,你至少落了三四兩的好處。你當本座不知?不說你這次的事情,就是清查歷年沂州分壇的香儀銀子,你就是彌天大罪,罪不可赦!」

    馬畏三趕緊說道:「弟子斷然不敢中飽的,平日裡額外收取一些香儀這是有的──也是為了不時之需。這筆錢款都存在壇內,以備總壇有事時隨時供奉……」說著他看了宣得一眼,「法主這次來剷除外道,弟子願將此筆香儀供奉。」

    歷年來他用各種名義搜刮來得香儀中,除了自己侵吞了一部分之外,另有一部分專門提出來存著用來打點總壇上下人等的。這筆銀子現在還有五千多兩──沂州每年上交的香儀額度才不過四千八百兩。馬畏三準備用這筆錢買自己的小命。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3:24
第二百一十八節 聖女

    宣得當然不是青天大老爺,馬畏三清楚:宣得投身教門的動機和他並無不同。越到上層,信仰就越為淡薄,利益的考量就愈多。這是高層之間彼此心照不宣的。

    聽得馬畏三很是「知趣」,宣得心中頗為滿意。但是沂州的事已經引起了總壇內部的震動,不能沒有就這麼滑過去。而且沂州這每年可以供奉4800兩銀子是教門內部很大的一處財源,一旦丟失對整個教門的影響極大──山東全省各種民間教門彼此競爭激烈,有了地盤才能有財源,有了財源才能擴大地盤,二者相輔相成。

    在前往沂州的路上,宣得已經把方案考慮過再三。除掉馬畏三是一個選擇,但是現在沂州的局面不穩,他還得利用馬畏三的勢力──沂州一帶畢竟是他的基本盤,經營多年,根深蒂固。真要狗急跳牆起來乾脆直接去投張道士,也會變得難以處置。

    他的臉上浮出了一絲稍縱即逝的笑容,馬畏三迅疾的捕捉到了這點笑意,頓時精神振奮了起來。趕緊又說道:「法主這次駕臨沂州,有需要弟子效命的地方,弟子一定犬馬報效。」

    「你總算還有些自知之明。」宣得冷笑了一聲站起身來,「本座告訴你亦無不可:沂州的事情,已經驚動了教主和總壇聖女──你說該如何處置?」

    「是,是,驚動法駕,弟子罪該萬死!」馬畏三聽說驚動了教主和聖女,恐懼感又一次籠罩住了他的身心──據說聖女可以以元神役鬼,還能奪人魂魄,驅使活人如同木偶。種種恐怖的傳說不一而足。

    他腿腳一軟,頓時跪倒在地,「弟子願意竭誠報效!」

    最後,馬畏三又答應額外「供奉」香儀一萬兩給總壇。宣得見他還算知趣,這一萬兩供奉回總壇也算有個交代,這才將口氣放鬆了些:

    「既然你一片赤誠,本座就給你一條路走。」

    馬畏三大喜,趕緊磕頭:「謝法主大恩。」

    「你不用謝本座。」宣得冷然道,「生死榮辱,還要靠你自己一力去爭,不然,就算是本座也救不了你。」

    「是,是,弟子一定竭盡犬馬之勞!」

    「你先起來。」宣得說道,「你老實說,現在沂州的狀況到底如何!不要掩飾!」

    馬畏三當即將沂州目前的態勢說了一遍,又關照人取來沂州香堂的名錄,用筆將自己還能掌握的香堂、已經叛離的香堂和態度不明的香堂一一勾勒出來。

    徹底叛離的,大約不到三分之一。宣得覺得:此事尚有可為。

    「真是廢物。」他暗暗鄙視馬畏三,有這些本錢不去利用,反而縮頭烏龜一般的躲了起來。這張道士再厲害也不過是孤身一人罷了。

    沂州這處分壇,日後還是應該換個能幹可靠的人掌管才是。

    但是如何處置,他要另外和其他人商量──這次和他同來的都是總壇的骨幹,必須給予足夠的尊重才行。不過,這也純粹是種禮貌罷了。胡柒兒這次失手,讓他心中暗暗快意。她的師父,正是這次和他一同來得內法堂聖女。

    如何處置胡柒兒在他的權限之內,捏住了這個命脈,不怕這傲氣的女人就此俯首稱臣,再不敢時時和他作對。想到這裡,他的嘴角露出獰笑,吩咐手下:「把罪人胡柒兒提到後院刑房,本座要夜審!」

    馬畏三設在分壇大院內的書房是他的機要重地,不但收存了大量分壇內部的機要資料和各方面的來往文書,陳設佈置也竭盡豪華舒適。

    現在這裡已經成了宣得的下榻處──馬畏三獻金之後,十分知趣的傳話給他的管事,叫管事送來二名姿容美貌體態風騷的婢女服侍宣得。

    宣得平日裡雖然權高位重,到底身在總壇,行事不得不有所收斂。如今到了地方上,又有人奉承便樂爾忘形的享用起來。

    這日正擁著二女飲酒作樂,忽然門外一陣嘈雜,似乎有人要硬闖書房,正在和外面關防的人理論,宣得似乎早有預料,揮揮手讓婢女們迴避。

    砰地一聲,門被撞開了。一個三十來歲的女子氣勢洶洶的闖了進來,正是隨他一起到沂州收拾殘局的內法堂聖女羅賽春。

    宣得面露微笑:「原來是羅聖女,不知這麼著急要見本座有何要緊的事情?」

    羅賽春冷冷一笑,將手往後一揮:「你們都退下,我有幾句話和宣法主說。」

    宣得望瞭望後面跟進來的人,從容的點點頭:「好吧,你們先退下!」

    「坐。」他招呼著羅賽春。

    「不必。」羅賽春冷聲道,「你已經審過馬畏三和胡柒兒了?」

    「不錯,問了他們幾句。」宣得爽快的承認道,「怎麼,本座不可以問?」

    「你是內堂法主,這是你的職權之內的事情,」羅賽春說道,「為何不分青紅皂白就給胡柒兒用刑,又為何將她拘在刑堂折磨?她不是還是面壁待罪之身麼?」

    「她犯下如此大罪,押在刑堂吃幾下法鞭已經是輕之又輕的刑罰,」宣得冷笑道,「羅聖女,我知道你護徒心切,可是你也別忘了,她辦事失機,又臨陣脫逃,論起罪來,本座現在就開香堂用天打火燒之刑也不為過。已經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高抬貴手了。」

    羅賽春顯然不買賬他話語中的威脅,梗著脖子道:「辦事失機,臨陣脫逃這八個字,且不說你有沒有證據,馬畏三身為分壇壇主,把沂州分壇搞得分崩離析,難道他就不要受天打火燒之刑麼?」

    「馬壇主的該領何罪,本座比你清楚。」宣得說道,「然而現今要收拾沂州的局面,本座須得借重於他,稍稍優待於他也不為過。你別忘了,我們出發之時,總壇主可是允本座『便宜行事』,莫非你要蔑視總壇主之命?」

    「你一派胡言,少拿總壇主之命來壓我!」羅賽春是江湖賣解出身,性格直爽,「你早看上了胡柒兒,屢次調戲她不成,這次不過是挾機報復!你個卑鄙無恥的小人!」

    「胡言亂語!」宣得猛得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傲然道:「本座是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行事可昭天地日月,輪不到你這個江湖賤業出身的女人來胡說八道!」

    羅賽春從前是走繩賣解的女伎──即使在以下層百姓為主要成員的教門中也是非常低下的出身,受人鄙夷不是一天二天。後來她一步一步爬上了教門高位,卻背地裡依舊遭人輕視。

    宣得的這番話,頓時氣得她渾身亂顫,但是無論教中位份,還是武功法術,宣得都高過她。教門中的聖女,雖然名位很顯赫,在普通教徒中受到很大尊崇,在教門高層中其實並無實權。

    真要衝突起來,雙方固然兩敗俱傷,但是她所受的損害遠比宣得要大得多。不但於事無補,反而會讓已經水深火熱的胡柒兒更加難脫苦海。

    想到這裡,羅賽春強作鎮定:「好,你要怎樣?」

    「羅聖女,本座以為:你起碼應該知道一點上下尊卑,我們才好談事。」宣得獰笑道,「否則,本座和你沒什麼好談的。」

    羅賽春值得忍氣吞聲:「好,請法主示下,到底打算如何行事?」

    「這還差不多。」宣得也不願意羞辱她過甚,畢竟羅賽春是教門中高層之一。

    「羅聖女,」他慢條斯理的說道,「胡柒兒的事情,可大可小。就看你這個做師父的了。」

    「你說吧。不過,若是要事關她名節清白的,休想我助紂為虐!」羅賽春咬著牙,「我寧可她死得乾淨。」

    「哼,你把本座看成什麼了?」宣得冷笑一聲,「幾具皮囊,本座還不在眼裡。」他接著說道:「你只要記得,自後謹言慎語便是。」

    羅賽春明白,這老頭子多半又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她是個極聰明的女子,一想就猜到肯定牽扯到沂州分壇和馬家的財產──宣得多半是起了黑心。他又用胡柒兒來要挾,要自己保持沉默。

    「好,我答應你就是。」她咬了咬牙,點頭應允,「只是,胡柒兒必須立刻放出來!」

    接下來的幾天,宣得果然將胡柒兒和馬畏三釋放,命他們在香堂之上自承錯誤,然後「待罪聽用」。

    宣得自己的算盤打得如意,對收拾沂州的局面也早有腹案,當下提出了自己的解決方案。

    首先是向各香堂,不論已經叛離還是處於觀望中的,全部頒下總壇法帖,宣佈總壇來人,要擇日開香堂,命本地所有香主、司香、香頭參加開堂大典,以宣示本教勢力。

    只要願意來的,一律表示「既往不咎」。不願意去的就「行法」處死幾個殺雞儆猴。以馬畏三在本地的勢力和總壇派來使者的實力,宣得認為要逼迫大多數本地分壇的骨幹來參加大典並不難。至於那些叛離的香堂,就算堅決不來,肯定也會由此而變得人心惶惶。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3:25
第二百一十九節 決鬥之前

    在開堂大典上,再當場顯示法力處死幾個動搖的香主、司香,以儆傚尤。

    這麼一來,大體就能把當地的各個香堂穩定下來。然後再慢慢的收拾那些叛離的香堂。

    「至於那張道士,也要給他發一張請帖,請他來觀禮。」宣得說道。

    羅賽春很是擔憂:「此人法力高強──若是給他破了我們的法術如何是好?」

    「哼,本座就不信他真有這麼高強的法力。」宣得胸有成竹的一笑,「他來,我們有總壇來得十餘名好手──所謂雙拳難敵四手;他要是不來,就是怯陣,先把氣勢落了一大半,跟著他的香眾們也得動搖。」

    眾人一聽都覺得有理。只是多數人還是憂慮對方的法力太高,萬一沖突起來,只怕己方傷亡太重──但是此話沒有人敢當面說,誰也不願意被這位法主戴上一個「膽怯」的帽子。

    「他法力再搞,也不過是一個人,真要衝突起來,大夥拼著性命一起衛道除魔,一舉滅了此外道便是。」宣得慢條斯理的說道,「諸位意下如何?」

    宣得在教門中權高位重,在座諸人無人可與其比肩。他的話雖然是詢問,卻容不得下面有反對之聲。所以一干人只齊聲道:「願瞻法駕馬首!」

    「諸位放心,」宣得站起來沉聲道,「那外道就是真得法力高強,諸位奈何不了他,本座也有辦法對付──大不了本座消耗十年的功力,用正雷法將去一舉震斃!」

    眾人一震:宣得的「正雷法」據說是出自前任教主的真傳,威力極大,一旦發動,往往會死傷一大片,因為殺傷過重,因而極少使用。現在聽說有這一法術作為後盾,一干人原本有些惴惴不安的心情頓時都安穩下來。幾個機靈一點趕緊說出一車的逢迎話來。宣得也不過一笑了之。

    馬畏三見氣氛鬆快,趕緊吩咐人備酒。一行人推杯換盞,把酒盡歡。席間還商量一些發展教務,以及整頓本地潰散香堂善後的步驟手段。有幾個總壇使者便提出要從外地分壇調些「忠誠可靠」之人來本地接任香堂的堂主、司香之類──當然,名單他們是早就準備好了的。

    宣得當然一個勁的說:「好,好。」這夥人無非是要自己的子侄朋友徒弟某個好位置罷了。他現在他們出力,當然不願意掃興──諒馬畏三也不敢多說什麼。

    馬畏三滿臉堆笑,唯唯諾諾,心中卻是極不痛快。這沂州分壇的半壁江山可都是自己一手打下來得,憑什麼要給外人插足進來?但是他一句話也不敢多說,半點慍色也不敢流露在臉上──自己這分壇主還能不能做下去還猶未可知。一切全掌握在這道貌岸然又心黑的老頭子身上。

    為了保住他的性命和位置,馬畏三不但被索去了一萬五千多兩銀子,還不得不應承在沂州城裡送他一處宅邸,將兩名送給他的婢女養在其中──當然,一切費用也得他報效。為了保住自己的分壇主之位,另外答應安排他的四名弟子到沂州分壇「任事」,並在三五年之內安排他們當上「司香」。

    總而言之,日後的沂州分壇,就是宣得可以隨意索取的一塊大肥肉了。

    每念及此,馬畏三都心疼無比,甚至覺得自己當初乾脆投了那張道士也不失為一條出路。不管那張道士是什麼來頭,他這樣的實力派投奔,對方總要以禮相待。

    但是這念頭儘管只是一閃而過,也總是讓他出一身冷汗。

    大事一決,舉辦開香堂大典的事情就緊鑼密鼓的籌辦起來了。馬畏三因為是戴罪之身,尤其賣力。不但吩咐手下將總壇來人伺候的無微不至,自己親自操辦籌備開香堂的大典,一時間,原本在沂州已經風雨飄搖的教門又開始活躍起來。

    騎馬的、走路的、坐轎子的使者們在整個沂州奔走,四處傳送開香堂的帖子。張應宸在雲升觀整理教務的時候,對教門在當地的活動非常重視。他知道新投靠來得香堂人員複雜,對新道教信仰未堅,不是可以信任的力量,所以監視沂州分壇的工作是交給葉孟言分隊去辦得。

    最可用的,是大店莊內原香堂的人馬。這批教徒大多見過他「行法施術」,相對來說態度要堅定的多。從這批人裡,張應宸組織了第一批當地的「學習小組」。

    之所以叫「學習小組」而不是香堂什麼的,主要目的是表示和舊體制一刀兩斷,實際上,這個所謂學習小組換湯不換藥,就是原來的教門在大店莊內的香堂全盤轉化過來的。沂州其他地方的「學習小組」也是這麼來得。

    按照張應宸原本的設想,新道教不能採用傳統的一神教那樣的體系,也不能沿用會道門的組織模式:即有明確的教徒入教儀式,有嚴密的組織,嚴格的上下級關係等等。這些被元老院視為威脅的元素不能存在。但是他現在發現,這一思路在海南島的黎區和漢區通行無阻:當地有元老院政權的強力庇護,而其他宗教又弱勢──最為強大的臨高修院和新道教也構不成敵對關係。他可以用和緩的方式慢慢滲透信仰。

    為了表示新道教的理念是「移風易俗」,「崇尚科學」,不但要與民間的會道門劃清界限,而且要與傳統道教有所區別,所以他的組織體系是另起爐灶的。

    張應宸所推行的體系,是以道觀為地區核心──在沒有道觀的地方以醫廬之類的機構代替。他不搞傳統的民間會道門常有的香堂、法壇之類的秘密、半秘密機構,而是在傳統體制下正大光明的機構。

    所有的新道教的道觀,即使設在大明統治區的,也要設法取得當地道錄司的正式許可,披上合法的外衣。如果新建的一時間難以得到批准,那麼就設法取得一些舊道觀的領導權和控制權,再進行改造。各地州府縣都有不少正式注名的宮觀,或者年久失修,或者香火不繁,陷於荒廢之中,取得控制權不難。

    按照張應宸的設計,新道教推行「一縣一觀」制度,即每個縣──也包括和縣同級的州,設一座道觀為新道教的信仰中心。信徒們作為個體圍繞這一信仰中心活動。但是這個信仰中心下面是不存在香堂、香頭之類的角色的,更沒有基層組織,也不搞洗禮、點傳之類明確的入教儀式。

    但是到了沂州之後的一系列事情,使得張應宸原本的想法有了動搖。在對手擁有眾多的基層組織,必要時候能夠毫不顧忌的使用暴力的狀態下,己方不搞出更有戰鬥力的基層組織,不要說擴大影響,連在當地生存都堪慮。張應宸想到自己到沂州以來要不是有點主角光環附體,恐怕早就到三十三天去報到了。

    為此,他寫了一份致宗教辦公室的備忘錄,同時向戴鍔寫去信件,要求他立刻帶備忘錄去見何影,就新道教在綠區以外傳教的組織方式進行匯報,取得其諒解。

    「……現階段,如果我們不設立基層組織,在沂州的確就將被對手擠出來──這對於我們下一步在沂州乃至整個魯南的活動都會造成嚴重的挫折……」

    現在,不管宗教辦如何答覆,張應宸決定先把班子搭建起來,眼下局面不明,自己毫無組織等於就是赤裸上陣。

    為此,他決定對原本投靠過來的香堂全盤接收過來,現階段不做任何的甄別和清洗,也不調整機構,先把地盤鞏固下來再說。大店莊內的「學習小組」也就這麼建立起來了。依靠這個不大可靠的體系,他至少有能夠指揮的基層組織,不至於事事都得親力親為了──當然,經濟上也寬鬆了不少。

    這些日子來,他一面警惕著對手的反撲,一面把主要精力放在賑災和災民接受外送的安排上。每天都忙得不可開交。按照歷史進程,明年的沂州及周邊地區的自然災害將來勢更猛。已經在今年遭受了重創的當地民間救災體系將不堪重負,到那時就是他張應宸大顯神通撈人的時候了。

    正在忙碌的時候,葉孟言的監視小組報告了沂州分壇所在地馬家寨的最新動向──一夥人突然來到,隨後各「學習小組」中負責監視市井的教徒也送來了相關的情報:來得人當中有若干濟南總壇的內外法堂的護法之類的高級人員。

    隨著濟南總壇來人的消息傳播開,張應宸感覺到各「學習小組」內明顯出現了驚慌的情緒,特別是在現在的「組長」,過去的香主、司香這一小幹部級別的教徒中間。顯然他們對總壇來人的「法術」還是心存畏懼的。有些教徒還偷偷向他秘告:有一些組長派人悄悄的去過馬家寨子了。而一些原本還沒有投奔過來,但是對他態度熱絡急於拉關係的香堂現在也突然趨冷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3:29
第二百二十節 正戲開演

    顯然,不經過一番血與火的洗禮,他想在這裡站穩腳跟是很困難的事情。

    葉孟言建議:既然對方總壇的地點已經得到了確認,他的分隊又已經全數到位,可以乘著對手開香堂之際,來個黑虎掏心式的突襲,潛伏式進入,然後用炸藥炸開大門,佔領制高點,用狙擊步槍、手榴彈和自動武器對寨內進行無差別屠殺,一舉將其核心摧毀。

    一旦核心被摧毀,整個沂州地區的態勢就會穩定下來。他張應宸無論幹什麼都很方便。

    特戰司令部第一分隊的三十二名隊員的火力,是本時空無人見識過的最可怕的殺傷性力量。

    葉孟言覺得,就算不搞潛伏,全體直接到大門口炸開大門衝進去,戰鬥結果也不會兩樣。不過這樣的話必然會增加傷亡,也很可能使得一些首要分子能夠乘亂逃走。

    張應宸雖說對搞暴力行動沒什麼心裡障礙,但是礙於這裡畢竟是敵佔區,自己真要明火執仗的搞出一個馬家寨慘案之類的,官府恐怕也不得不出面來干預下,四面的鄉紳之類也會產生很大的警覺。等於是為自己四面樹敵。

    考慮再三,決定還是用偷襲的方式對敵人進行掏心戰術。

    正當張應宸和葉孟言開始積極籌劃對馬家寨進行「外科手術式打擊」的時候,明清忽然面色慌張的跑了進來。

    「師……師……父……」

    「什麼事?」他很不滿意的看了一眼自己的「首徒」。明清因為聰明伶俐,在他的心目中的地位已經超越了在臨高收得幾個徒弟了。

    「剛才有人自稱是南無量教的,到門上投了一份帖子。」明清因為最近聽了許多傳言:有人要對師父不利,還要火燒雲升觀等等,他到底打小在江南成長起來的,沒見識過這麼多凶險的事情,心裡一直很害怕。

    塞爾維亞m77b1自動步槍剛要接過來打開,葉孟言制止了他:

    「上面會不會有毒藥?」他看過很多武俠小說什麼的,紙上染毒,一打開就會中毒什麼的。

    「要是他們有本事製造出炭疽,我們才需要擔心這個。」張應宸毫不在意,紙上染毒,毒藥還能夠通過皮膚吸收,17世紀的江湖客們不可能有如此強得化學萃取能力。

    拆開一開,裡面是極簡單的一份大紅請柬,紙質也不甚考究。內容是請張應宸三天後到馬家寨參加開香堂的典禮。

    「這是要擺鴻門宴。」葉孟言輕蔑的一笑,「這是送上門來的好事。我派些人做你得隨從先混進去,等他們開香堂的時候我帶著人再裡應外合一舉殺進去,雞犬不留!」

    「何必如此?」張應宸不以為然,他要得是人心,不是滿地的屍體。屠滅一個馬家寨當然沒什麼,但是教徒的人心未必能就此倒向自己。

    要爭取這些深陷於迷信的下層百姓,只有展現比他們信仰更強大的信仰。中國人在宗教上是極端的實用主義,當一個信仰能夠給他帶來更多的利益的時候,他會毫不在乎的立馬改換門庭。

    這次開香堂,正是自己顯示「法力」的一次大好機會。張應宸想,雖然自己有客地作戰的危險,但是有葉孟言的小隊做後盾,自己的危險係數可謂降到了最低。

    「你去回覆他,」張應宸把帖子交了回去,「原帖璧還,到時一定赴約。」

    「怎麼?你要去?」

    「不去怎麼成?當我怕了他們不成。」張應宸說道,「不去的話,下面這伙剛剛投奔過來的教徒就會人心動搖。要是我沒猜錯的話,那些香主們大概也收到請帖了。」

    馬畏三每天都在忙碌,開香堂是大典,一年也不過開一二次。這此總壇使者降臨,又有內法堂法主和聖女到來,他揣摩著開香堂的規模只有更勝以往才行。

    何況宣得本來就要借此炫耀本教的力量,搞得節儉顯然不符合宣得的想法。雖說這花得等於都是他自己的錢,賬房裡每次給他送來賬條子他都心疼的直吸冷氣。每到這時候他總是不斷提醒自己:現在不是顧惜錢的時候──留得命和權,還怕沒有錢?

    排場,擺得極大。因為水災之年,官府對民間教門看得很緊,不便張揚,所以他不在寨外張燈結綵,只在寨內大擺排場,不但香堂陳設豪華,光酒席就擺下了五十桌。還專門將寨中的戲台修飾一新,請來了當地著名的戲班子。

    以沂州分壇的幾十個香堂來說,就算叛變的香堂的首腦人物一個不漏的也全部到來,赴宴的人數最多也就是三十來桌,餘下的就全靠馬家寨的人來支撐場面了。

    從派出去的使者的反饋來看,法帖頒下之後的情況比預計的要好。不但沒有叛離的各香堂全部表示會到場,前一階段首鼠兩端,對他的指令置若罔聞的各香堂也紛紛回帖說將派人來參加。

    連最近剛剛叛離的一部分香堂也派來了人,表示自己當初有「不得已」之處,餽贈了他不少禮物,要他代為「活動」。

    只有大店莊和州城那些徹底叛離的香堂,大約知道來了也討不到好,乾脆對送帖子來的使者閉門不納。反倒是那張道士,很爽快的表示自己一定來。

    他這樣的爽氣,倒讓馬畏三心中泛起了嘀咕──他對張應宸的法力本來就心存忌憚,現在他又這麼有恃無恐,兩下子要真在馬家寨裡鬥起法來,他這基業還要不要了?

    想到這裡,他就七上八下。但是面上絕不流露半點,反而愈加慇勤的準備大典。眼看著正日子到了。馬畏三深知現在是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神經繃得很緊的馬畏三反而鬆弛下來,雞不叫就起了床,去看了大堂,又到搭好的蘆棚裡看著請來的大棚上的師傅們宰魚、殺雞、煮肉、炸丸子……這頓飯在餓殍遍地的沂州大地不啻於山珍海味。而供給總壇來人用的菜餚的廚子更是從濟寧請來的。還專門從濟寧購來了二十罈子上好的蘭陵酒供奉上差,一般的客人酒席上用得是遣人從即墨買來得。

    他從水汽蒸騰的灶棚出來,站在院裡嗅了嗅瀰漫著的肉香。但是他現在毫無食慾,一個勁的盯著院牆──隔壁就是開香堂的院子,包括跨院在內,擺下了五十桌酒宴。別看這會靜悄悄的,再過一會保不定就要大打出手。他知道宣得和羅聖女從昨天起就帶著幾個親信到院中去佈置了。院中不許其他人在場不說,還嚴厲警告不得窺探「故弄玄虛!」馬畏三心中暗道。如此的神秘多半又是在暗中鼓搗演法用的「消息」。這在香主以上的教門高層中不是什麼秘密。就是不知道法主和聖女到底有沒有一些真材實料的法術能夠對付那妖道?

    正在犯嘀咕,有僕役來報,第一批客人已經到了。

    葉孟言這天起來得很早──出任務的時候他總是起來的很早。清晨的空氣讓他的頭腦清晰,精神振奮。

    道長要去赴宴「演法」,他葉孟言就是「演法」的道具兼助手。正如魔術師,看起來魔術師在前颱風光無限,其實這二者才是表演成功的關鍵。

    葉孟言的第一分隊的戰士們要緊整理內務完畢──他們被分為二個小隊,第一小隊駐在雲升觀,是主力,有二十人。第二小隊主要任務是保衛大店莊和莊家的安全,另外就是看守帶來的各種作戰物資。他們駐在大店莊內一處道長包下的騾馬店裡。不管是張應宸還是葉孟言都不願意這支小分隊落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們實在是太特別了。

    今天他把二個小隊的全部集中到雲升觀內,21名特戰隊員已經去除了他們日常的種種偽裝:包頭巾、假髮髻和破衣爛衫。換成了作戰用的民版bdu行頭:原本看上很違和感的小夥子們又恢復了他們的精氣神。

    自從蘭度奉上了「見面禮」,北美分舵又上交一部分武器之後,整個特戰隊司令部堪稱鳥槍換炮。原本使用的不便的sks系列步槍成了二線裝備。現在特戰隊的主力裝備是mgv-176、fal自動步槍和霰彈槍。每個隊員這次還配備了四枚手榴彈。他們甚至還有一挺用塞爾維亞m77b1自動步槍改裝的機槍。

    葉孟言仔細的檢查了每個人武器裝備,這次突擊難度不算很大,但是要配合好道長的行動才行。必須所有環節都不出錯。

    「小夥子們都挺精神的。」張應宸從正房裡出來讚賞道。他今天也起來得很早,為戲碼上演作最後的準備。雖然有特偵隊的強力保護,但是他依然是按照最高級別做了自我防護:道袍下面是專用防刺背心、手套和護喉。glock19手槍,防毒面具──以備一旦起火能夠逃命。這一堆東西都藏在他的道袍下。

    最要緊的,是掛在他耳後的一個微型無線電耳麥。通過這個對講機,他可以實時和葉孟言進行聯繫。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3:30
第二百二十一節 就位

  「到時候就要看你顯神通了。」張應宸測試了下耳麥。

    葉孟言笑嘻嘻的說道:「包你法力無邊。你這五雷法可牛b了,到時候再丟個手榴彈,還不立馬全場納頭便拜?」

    「但願如此。」張應宸點頭道,「此事錯綜複雜,要收全功不是那麼容易的。」他嘆了口氣:「真沒想到山東的局面比我的想像的還要複雜一百倍!」

    民間教門勢力之強,能量之大,遠超過了他的估計。教徒對教門的崇信,教門對教徒的控制力,也超過了他的預計。

    現在,總算逼得他們總壇的人馬出動了。張應宸深信,只要在這次打破了總壇的神話,雖然能不能起連鎖反應難以預料,但是沂州這邊的地盤他就佔下來了。

    葉孟言在地圖上給手下的組長們佈置著任務。所有隊員分成若干個戰鬥小組獨立行動,每個戰鬥小組由3~5人組成。

    由於缺少足夠的無線電器材儲備,像今天這種「二級任務」是沒法給每個小組都配備聯絡設備的,除了他和張應宸之外,只有三個狙擊小組配備了對講設備。因而葉孟言只能將任務以時間表的方式進行精細劃分──至少手錶對他們而言還不算太稀罕,短時間內在本時空製造的可能性也比較大。

    「你們的任務是控制馬家寨的所有出入口,不許任何人出去。」葉孟言在地圖上指點著,「馬家寨一共只有二個門,很容易控制,但是要防備他們從寨牆上拽繩出去。」

    全體隊員一起點了下頭。

    「我們的任務,不是殲滅,是控制。」葉孟言再一次強調任務的性質,「在沒有得到我的命令之前,不許任何人離開馬家寨。企圖離開的,一律狙殺。」

    「明白!」

    「全體出發!」葉孟言看了看手錶,「現在是6:50,各組分批出發。9:00以前進入預定位置!」

    這裡離馬家寨不過30里路,9:00進入預設陣地綽綽有餘。按照張應宸給他的時間表,好戲應該在11:00左右才會展開。時間,綽綽有餘。

    所有的小組出動之後,葉孟言小組最後一個出發。他穿上熱帶版的bdu──這可是真正的美軍軍款,不是隊員們穿得國產民版。當初陳思根自己帶了好幾套,給每個元老分隊長都送了一套。

    他穿上靴子,背好裝具。把一支托卡列夫t33塞進了腰間的槍套,別看葉孟言過去只是個高中生,他對武器可是很有追求的,glock17之類手槍被他認為太「娘」──拿個塑料手槍算什麼?但是他最心儀的m1911在元老中間是稀罕玩意,沒人肯給他。除非他願意嘗試李一撾的黑槍手藝。最後還是從錢水廷那裡才算弄了一支男人氣概的手槍。

    接著他從床後面拿出了為了這次任務帶來的步槍。步槍裝在一個褐色的防水槍套裡。他把槍從槍套中拿了出來仔細的檢查了一番,這是一支北美分舵貢獻給特偵隊司令部的瑞士製造的k31直栓步槍,這種高精度步槍加上瞄準鏡之後可以勝任1000米之內的狙擊任務。

    他重新把槍裝進槍套裡,上面的拉鏈鎖得好好的──槍支的重要性,特別是一支高精度步槍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元老院手中的高性能步槍很少,必須儘量延長使用壽命。

    接著他取出一個包著皮革,用鐵條加固的木箱,這是一套薛子良等人用手頭的現有裝備:包括北美分舵帶來的和元老們自己雜七雜八的私藏拼湊起來的「狙擊手套裝」。

    葉孟言戴上手套,小心的打開木箱子,裡面有一個風速計、一個小型計算器、一個電子溫濕度計、一個萬用二腳支架和一個美軍制式高精度步槍瞄準鏡。最後,還有一隻步槍用消音器。

    這是奢侈的超乎想像的裝備,迄今為止,狙擊手套裝還沒有開過幾次葷。偶然的幾次也是殺雞用牛刀,純粹讓元老們練練手。正如北煒有一次開玩笑的說這套東西用來狙殺皇帝或者大汗還差不多。

    「不殺人,放著看麼?」葉孟言嘀咕了一聲。他帶走了消音器外的其他器材──消音器裝不上k31的槍口。還影響有效射程,他決定不用,採用其他辦法是掩飾槍口擊發的聲音。

    狙擊手套裝和k31步槍目前還沒有給過歸化民隊員使用過──他們一般使用的是廉價的版本:莫辛-納干步槍和前蘇聯產的4倍光學瞄準鏡。這二者他們有大量的庫存。

    最後他拿起了的望遠鏡。塞入包中。查看了一下子彈帶和手榴彈。接著他走出門外,向兩名等著他的隊員揮揮手。三個人悄悄地溜出雲升觀,從山崗子上走小樹林離去。

    三個人迅速朝灌木叢奔去,穿過毗連的田野──青紗帳又濃又密,走在其中幾乎不能辨認方向。他們憑藉地形圖和指北針,很快的找到了準確的方向,迅速的向著馬家寨而去。

    青紗帳似乎無邊無際,不時的,他們會穿越青紗帳之間的一條狹窄的鄉間小路或者小水溝。小隊走得很快,彼此不發一言。偶然,葉孟言會停下來核對一下他們行徑的方向。

    他們小心翼翼地從一個荒蕪的村莊邊經過。村舍的煙囪裡沒有升起炊煙──春季的水災消滅和趕走了村裡的大部分人。雞犬之聲已經聽不見了。門和窗上的木料已經被人拆掉了燒火,黑洞洞的敞開著。地上白生生的留著不知道是人還是牲畜的骨骼。

    葉孟言自己帶著的小組來到了馬家寨外大約200米外的一個小土丘。土丘不高,但是已經大致和寨牆齊平,土丘上長滿了高大的松樹和各種雜樹。

    小隊爬上山丘進入樹林的時候太陽已經高掛在天空了,但是樹林裡十分的幽暗。一棵棵黑色的松樹僵直地挺立著,用它們的枝葉的庇護著林間空地。太陽在樹冠之上找到了一個小小的缺口,陽光透過枝葉間的縫隙照進了樹林。松林的外圍的山坡上是密密麻麻的雜樹。隱蔽性極好,而且一旦有事也便於撤退。葉孟言在幾天前的偵查中就認定,這是個合適的控制全寨的狙擊陣地。

    葉孟言觀察了一番,選定了樹林邊靠近馬家寨寨牆的一株高大粗壯的樹。這棵樹的樹幹滑溜溜的,但是在低矮處長有一些樹瘤和粗大的樹枝。他做了一個「注意觀察」的手勢,讓一個隊員在樹下守衛,他和另外一個隊員小心的爬上了松樹。

    葉孟言身手靈活的在大樹枝之間爬來爬去,不時的觀察著外面的狀況。最後他選定了一個靠近樹頂的合適的平台。放下一根繩子,留在樹下的隊員把步槍、雙筒望遠鏡、狙擊套裝栓在繩子上讓他拉上去。

    在稍事休息之後,葉孟言動作熟練地扳開一些擋住視線的樹枝,折斷其中一些,把其他的纏絞在一起。不久他就有了一個相當舒適、隱秘的藏身之所了。

    在適應了所處的高度之後,他開始觀察前方的馬家寨的輪廓。用望遠鏡能夠很清楚的看到這座鄉村土圍子的全貌。

    馬家寨不同於大店莊那樣的村寨,其實只是馬畏三的一處大宅子,沒有其他住家和商舖。所以佔地面積很小。他舉起望遠鏡,慢慢的調整著焦距。

    整座寨子被令人吃驚地放大了,房屋好像就在樹林跟前似的。房屋的外貌是那樣醒目、清晰,他幾乎能數出屋頂上的瓦片。甚至能看清楚在院子裡走動的人、四處啄食的母雞和一條躺在屋簷下熱得直吐舌頭的狗。

    他耐心的轉動望遠鏡,很快看到了舉辦開香堂大典的大院子。院子裡搭著不少席棚,席棚下排著大八仙桌,上面已經擺滿的大盤大碗,一副農家擺酒慶賀的摸樣。大廳上同樣擺設著酒席,一座戲台紮著綵綢。看上去喜氣洋洋。不少僕役摸樣的人來回奔走。

    院子裡的席棚稍稍妨礙了他的視線,不過他的地位很有利,除了一部分死角之外,院子裡大多數角落他都能很清晰的觀察得到。

    能看到就能打到。葉孟言拿出步槍,通過瞄準鏡仔細調整著槍口。

    院子裡已經來了不少人,除了在忙於佈置的僕役之外,大多是來參加開香堂的教徒。他們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從穿著來看也是有窮有富。有的綾羅滿身,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喝著茶,有的穿著不大合身布衣單衫,唯唯諾諾的站在牆角跟。

    「不知道哪些人得死。」葉孟言在瞄準鏡裡觀察著。按照計畫,具體射殺哪些人由道長決定。不過他也有權隨時處置。

    除了他自己之外,整個馬家寨外面還有三個狙擊小組以備不時之用,視情況投入戰鬥。

    時間一分一秒的向著11:00靠近。葉孟言終於在視線中看到了道長乘坐的轎子。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3:31
第二百二十二節 鬥法

      望遠鏡裡道長笑容可掬的從轎子裡來,動作略顯笨拙。明清緊隨其後,拿著扇子搧風。

    「可憐的張道長。」葉孟言想到張應宸身上穿著的全套防具,這些東西在道袍下可熱得很。要不是還有個冰袋幫忙降溫,張道長估計非得半道上就中暑不可。

    望遠鏡裡張應宸在一群人的簇擁下,一邊施禮,一邊往裡面走。葉孟言倒是蠻佩服他的勇氣的。在他看來這樣「裸露在狼群中」和送死也沒什麼兩樣。

    葉孟言輕輕拍了下麥:「各小組注意!『仙人』已經進去了。注意觀察!」接著他又開始呼叫:

    「道長,測試!」

    「正常。」耳機裡出來了道長的聲音。

    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裡,葉孟言猶如在看一場無聲電影,這無聲電影冗長而無聊。一會道長被請到大廳上,一會又被請到席棚下。一大群人在那裡朝著香堂磕頭,香菸裊繞。隱隱約約的還能聽到傳來的喇叭、鑼鼓、笛子的聲音。

    望遠鏡中的張應宸努力保持著最好的風度,葉孟言可以清楚的看到他流露不耐煩的表情,大約是身上的保護設備太熱的緣故。

    好不容易挨到開席,張應宸被讓到客席之上。有人送過冰水鎮過的手巾。一上午的折騰有點讓他筋疲力盡。但是也並非全無收穫──一些搖擺不定的香主和司香拒絕在上午的第一場儀式上磕頭拜香,還有些覺得雙方都得罪不起的,乾脆躲起來或者偽裝中暑不能參加。

    這讓張應宸信心大增,他忽然明白了為什麼古往今來民間教門的「教主」們在勢力膨脹到一定程度之後往往會有當皇帝得天下的念頭,受到許多人的無限崇拜,甚至有人願意以死相隨,還有什麼比這個更能讓自我膨脹了麼?就算明明知道自己沒有「法力」,也會產生「天命在我」的錯覺。

    這一狀況顯然嚴重出乎馬畏三和宣得的預料。張應宸一臉淡然的笑容和客客氣氣的表現讓他們感到很是棘手。按照原計畫,應該由總壇來人施展法力,當場將違命者處死。但是張應宸的在場使得他們的計畫有所變動。

    「先得把這個外道的威風打掉!」宣得對手下面授機宜,「暫時不要動那幾個叛徒,到酒席上動手……」

    眼看著張應宸已經到了酒席桌上落座,葉孟言知道馬上就要動手。他詢問助手。

    「風速風向?」

    「3.1米/秒!西南風!」

    「距離?」

    「到戲台正前方為410.33米。」

    他立刻開始計算彈道──儘管還不知道具體要射擊的目標,但是目標肯定就在這個院子中。

    喀拉一聲,葉孟言已經推彈上膛。助手打開隨身的一個藤盒子,把裡面的知了全部放了出來。

    松林裡,立刻陷入了蟬鳴大合唱的噪聲中。

    儘管張應宸對對方的用意並不知曉,但是隨著出現在席棚裡的人愈來愈多,某些人僵硬的臉色,說明正戲的戲碼很快就要上演。

    到目前為止,馬畏三等人在言辭舉止中倒沒有什麼失禮之處。但是從他表情呆滯,說話考慮再三,時不時還要離開現場來看,他顯然不是這次首腦。真正的首腦應該是還在幕後的總壇使者。

    請客的桌子是八仙桌,每桌上已經上了八碗八碟,都是大魚大肉。沒有酒盅,用得大號的茶盅,倒頗有綠林好漢的氣質。張應宸作為貴客被引導著坐了首席。陪坐的有男有女,一個個表情肅穆,毫無喝酒的雅興。雖然僕人們已經斟上酒,桌子上的氣氛冷漠異常,即無人喝酒也無人夾菜。

    再看每桌桌子上的人的面色,也個個陰晴不定,顯然,人人都知道接下來會發生大事。許多人更是把目光直接投射到張應宸的身上。

    老子被圍觀了。張應宸心想。正在胡思亂想,忽然有人開口道:

    「牛五更!你既然來了香堂,怎麼敢大膽不參拜上香?」

    聽說話的聲音是個女人,張應宸趕緊把目光轉過去,只見說話的是個少年,一身藍府綢褂子,腰束白帶,雖然看上去很飄逸,但是打扮卻不符常規,顯得古怪──張應宸知道這多半是走江湖的裝束。為得是「帶相」。

    座位上的眾人一陣騷動,張應宸從鄰座壓低的聲音裡知道,這是個總壇「下降」得「捧香使者」,位份頗高。

    被叫做牛五更的,是個土頭土腦的中年漢子。張應宸認得他:是本地一個香堂的香主,最近來「參拜」過自己,表示要「皈依」。他本人原是個小地主,如今因為水旱災荒不斷,已經變窮了。因為覺得自己多年來供奉教門不遺餘力,災荒年月沒有幫襯他不說,還要他繼續「供奉」,甚至把救濟香堂難民的花費也算在他頭上。因而對教門和馬畏三都有所不滿。

    張應宸知道牛五更是個沒什麼膽子的地道農民,沒指望他能「信仰堅定」,所以對他出現在馬家寨也沒覺得意外。沒想到他今天居然不去參拜上香。不由得對他有點刮目相看。

    牛五更趕緊顫抖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使者……老爺……長上,小老的腿腳不便,才時又中了暑熱……」說話語無倫次,看上去怕得厲害。

    他原本沒預料到張應宸會到場,生怕自己參拜上香惹惱了「張神仙」。所以藉故中暑,想借此逃過,沒想到馬畏三根本不放過他們,所有宣稱中暑發痧的,一概不放走。

    「你見香不拜,已經犯了法條!要受天打火燒之刑!你可知罪?」少年聲色俱厲,手指直戳牛五更的鼻子。

    「小的……」牛五更張口結舌,呆在那裡,目光卻向張應宸投了過來。張應宸知道,多少搖擺不定的人正看著自己,稍有怯場就會讓自己的聲名受損。

    雖說他的武力強大,但是有時候名聲比武力更重要。他咳嗽了一聲,頓時將全場的目光都集中到他的身上了。

    葉孟言原本在望遠鏡裡已經看得昏昏欲睡,忽然看到道長站了起來,精神頓時為之一振。趕緊調整了下焦距。看到張應宸正做出義正詞嚴狀,對某個穿得很奇怪的少年說著什麼。

    忽然,只見院子裡砰一聲,火光乍閃乍沒,頓時煙霧瀰漫。葉孟言被嚇了一跳:這是什麼?

    院子裡,此時磷臭撲鼻,焦臭味和著刺鼻的煙硝隨風而散。煙霧散開只見牛五更已經倒在地上,渾身焦黑,散發著皮肉的焦臭味,正在不斷的抽搐,眼看是活不成了。

    「五雷天心法!」在場的人頓時驚呼起來,一個個面色煞白。

    少年傲然道:「這就是叛大道,投邪魔的下場。」

    張應宸大怒,他沒想到對方會立刻就殺人立威。雖然這五雷天心法他沒看明白,但是從空氣中刺鼻的硝煙味、磷味和硫磺味來看,應該是一種火器。

    他平靜了下心情:「爾等濫殺無辜,殘害生靈,還敢自稱正道!」手指往捧香使者一點:「下地獄去吧!」

    槍砰地響了一聲。葉孟言被震了一下,鳥在樹葉間轟然翻飛起來。他罵了一聲,用不著拿望遠鏡觀察的助手提醒就趕緊拉槍栓──第一發子彈打空了,落在目標不遠處的地上,只打起一股土煙。

    他迅速修正目標,屏住呼吸迅速的又開了一槍。

    在院子裡的人都感覺到了子彈掠過的呼嘯聲,但是沒人意識到那是什麼,雖然有人注意到使者腳邊幾尺遠得地方騰起了一股煙霧,但是沒容他們轉過念頭來,使者已經撲到在地,他雙臂往上一伸,好像想抓住一個看不見的把手似的,栽倒在塵埃裡。

    院子中的場面頓時凝滯住了。正如大家都沒想到捧香使者會使出五雷法擊斃「叛徒」,而張道長居然一指就「點死」了對方。這是法術還是武功?

    不管是宣得、羅賽春,還是馬畏三,都沒料到張應宸的「法力」如此之高,即無「行法」又沒有「運功」,隨隨便便的一指就要了使者的命。

    所謂的五雷天心法,宣得和羅賽春都知道實際是用特質的噴筒噴出噴出火藥硝石,由硫火彈引爆,靠得是獨門的機關「消息」和使用者的快捷手法。這個少年是總壇捧香使者中的最強者,不但使用手法老到,武功也不遜色。

    幾個人面色大變,宣得猶自強作鎮定,袖子一甩,冷笑道:「彫蟲小技!」他一揮手,喝道:「破魔衛道!」

    五個總壇來得護法使者一躍而出,手中各拿寶扇、花籃、拂塵和桃木劍等法器,瞬間佔住張應宸周圍的五個方位。

    這五個方位,今天一早已經用特質的磚塊標記,下面連接著秘密設置的「消息」,五個磚塊各自可以觸發一種「法術」。足夠讓張應宸在被嚇得失魂落魄之後再鬧個五勞七傷最後一命嗚呼。

    當然,視覺效果也是相當好得,足夠讓沂州的教徒們三年五載裡不敢再有任何的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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