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攝政大明 作者:蟲豸 (連載中)

 
mk2258 2012-8-2 01:01:0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19 581875
clt.libra 發表於 2012-9-25 00:24
第六十三章 權財

  趙府,正廳,午後。趙俊臣與劉長安分賓主落座。

  此時,趙俊臣正慢悠悠的品著香茗,而劉長安則面露擔憂,正襟危坐。

  此時,據趙俊臣與沈、黃二人達成交易,已經過了七天時間;據劉長安被德慶皇帝晉升為吏部右侍郎的那一天,更已是過去了一月有餘的時間。

  然而,劉長安卻是直到今日才趕到京城,然後沒有絲毫耽擱,把家人行李丟到驛站後,就急匆匆的來求見趙俊臣了。

  「這麼說,你之所以來的這麼晚,是有人在暗中使壞了?」

  趙俊臣放下手中茶盞,神色悠然,緩聲問道。

  劉長安連忙點頭,說道:「正是如此,那京城天使到潞安府傳旨,一般只需要三五日功夫,沒想到這一次竟是足足拖了七日時間才來到潞安府。而後,地方長官交接權職,又需要新任的地方父母官赴任後才可,接到旨意後,下官雖說早早的就準備妥當了,卻沒曾想竟是足足等了半月時間,那新任的潞安知府直到四天前才到任,下官接到大人您的傳信後,已是緊趕慢趕日夜兼程,卻依然遲了,竟是耽誤了大人的大事,還請大人責罰。」

  說話間,劉長安已是跪在了趙俊臣面前,垂頭聽訓。

  看著眼前的劉長安,趙俊臣輕輕嘆息一聲,抬手道:「罷了罷了,起來吧,這件事怕是早有預謀,怪不得你,倒是本官棋差一招了。」

  說話之間,趙俊臣腦中閃過了周尚景那蒼老的面容。

  ………

  原來,自那日趙俊臣與沈黃二人達成協議後,在第二天早朝。三人就聯名向德慶皇帝呈上了關於四川鹽務整頓的摺子。

  因為德慶皇帝早已意動,朝中百官又有不少人早被晉商拉攏說服。所以趙俊臣摺子很快就通過了。

  然而。大明朝數百年來,產鹽販鹽,淮鹽十中佔七,那都轉運鹽使司、鹽課提舉司等衙門。亦一直是以兩淮地區為主。如今川鹽整頓,擴產擴營。相關衙門自是要向川蜀地區傾斜,官職權位的諸般擴充,亦不可避免。

  作為這個時代油水最足的衙門。在都轉運鹽使司裡。就算一個最不起眼的從八品知事,每年最少也有數萬兩銀子的明暗收入,朝中各派系可以不重視川鹽整頓,但對於擴充而生的那些官位權職,卻不能不重視。

  而負責此事的主持官員,更是朝中各派系必須要爭取的肥差。就算是一向以清廉自詡的太子一黨也不例外。

  周尚景近些日子雖然刻意低調,但這個時候也必須要全力爭取。否則即使是他,也無法向門下官員交代。

  周尚景雖說有威望有手段,但說根到底,也只是一個官僚集團的代言人罷了,若是無法為自己所代表的官僚集團爭取利益,那麼這個官僚集團亦會毫不猶豫的拋棄他,重新推選出一位新的代言人,對於這一點,周尚景自然看的明白。

  也正因為如此,在周尚景的全力爭取下,趙俊臣終於見識到了周尚景一派在朝中的影響力與勢力,究竟有多麼的根深蒂固。

  趙俊臣自然是支持劉長安擔當此任,從各方面而言,劉長安也是最為合適的人選,對於劉長安,不僅德慶皇帝有意,沈常茂、黃有容兩人亦是全力支持,但就算是如此,隨著周尚景的反對,並另薦他人,朝中大半官員紛紛跟著贊同,形勢竟是僵持了下去。

  正所謂眾意難違,最終經過六天時間的僵持,諸般明暗交涉爭執後,昨日早朝上,這件事終於塵埃落定。

  劉長安依舊成為了負責之人,但與趙俊臣計劃中不同的是,因為「經驗有缺」、「威望不足」等原因,吏部左侍郎江華安、戶部左侍郎馬森,亦會在期間輔佐劉長安,共同行事,而這兩個人,卻都是周尚景的門人。

  想到這裡,趙俊臣暗暗嘆息一聲。

  他倒不是惋惜如此一來自己能得到的利益會大幅減少,川鹽整頓,晉商入川,帶來的利益太大,大的令人眼紅,甚至令人害怕,就算全都交給趙俊臣,趙俊臣也不敢獨吞,分給朝中各派系一部分利益,本就是題中應有之意。

  真正讓趙俊臣有所感慨的,卻是周尚景一派在朝中的影響力與勢力,竟會如此之強,隨著周尚景出列發言,一堆的大學士、尚書等朝中重臣紛紛跟著應是,如此一來,不僅趙俊臣招架費力,就算是德慶皇帝,亦是不敢輕易否定。

  「若是我有了周尚景這般權勢影響,哪怕是朱和堉最終登基,我也不怕了。可惜,明朝數百年,權勢影響如此之重者,除了今日的周尚景,也只有當年的張居正了。德慶皇帝雖說這些日子以來一直都在或明或暗的支持於我,但其目的,也是隻是為了讓我制衡周尚景罷了,卻是絕不容我成為第二個周尚景的,想要有這般權勢影響,難啊……」

  想到周尚景這些日子以來的所作所為,趙俊臣不由暗暗感慨。

  ………

  看著趙俊臣面色平靜,眼神之間卻是若有所思,雖然剛才趙俊臣已是說了不會怪罪於他,但劉長安卻依舊心中惶惶。

  來京之後,劉長安已經打探清楚了,周尚景之所以能把馬森、江華安兩人插進來,就是因為他遲遲不能來京赴任,讓趙俊臣陷入了被動的原因。

  想到自己給趙俊臣帶來的種種損失,又看了一眼此時正若有所思的趙俊臣,劉長安愈加的恐慌,臉色微微泛白。

  人的轉變總在不知不覺之間,自己與身邊人亦總是後知後覺,劉長安與趙俊臣有近兩月時間未見,如今再次見面,卻要是比任何人都能清晰的感受到趙俊臣的種種變化。

  趙俊臣還在潞安府的時候,劉長安雖然決定投靠,但更多的還是因為趙俊臣有德慶皇帝的寵信。而趙俊臣本身,並沒有讓劉長安折服的手段心性。那時的趙俊臣。還習慣於用各種強烈的語氣。以及刻意的表情,來加強自己的說服力,表現自己官威權勢,但說根到底。這種作態,亦是一種沒有自信的表現。

  但如今的趙俊臣。卻與當初截然不同。正所謂「居移氣,養移體」,經過這些日子裡在京城中樞的官場歷練。趙俊臣的神色總是平靜。語氣亦總是淡然,無論何時何事,總是讓人看不透深淺,如此一來,反而給了人一種成竹在胸、有城府有手段的深沉感,舉手抬足間。自信優雅,官威亦是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來。讓人不敢小看。

  這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但劉長安卻感受分明,所以自覺壞了趙俊臣的計劃後,亦是愈加的惶惶不安。

  另一邊,見劉長安面帶不安,趙俊臣卻不在意,輕笑道:「關於這件事,你倒也不用自責,川鹽那塊,我本來就沒想過要把好處佔盡,周尚景掌管吏部,朝中權勢又重,分給他一些,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人有多大胃口,才能吃多少的飯,若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最終除了被活活撐死之外,也就沒有其他下場了。」

  聽趙俊臣這麼說,劉長安臉上閃過感激之色,連忙說道:「大人說的是。」

  趙俊臣又喝了一口茶,然後又說道:「不過,雖說咱們如今相比較首輔大人,權勢影響皆是有限,但亦不能一味退讓,否則只會讓人小看,這四川鹽務整頓,既然由你主持負責,那麼你就要拿出擔當來,該爭取的就要爭取,不該爭取的,也要想辦法試一試,不能再像往日那般只知唯唯諾諾,你要記住,你如今在朝中所代表的可不僅僅是你自己,出了什麼事情,自然有我為你做主,至於你自己,只要把份內之事做好也就是了。」

  劉長安又是連連點頭,擺出一臉的堅定,說道:「還請大人放心,下官絕不會讓大人失望。」

  趙俊臣點了點頭,話鋒一轉,說道:「不過,這四川鹽務整頓,說根到底,也只是銀子罷了,銀子雖然有用,但說根到底也沒什麼大用,你接下來就要到吏部赴任了,這吏部一向是周尚景的勢力範圍,經營多年,早已根深蒂固,你到了那裡,亦要步步小心,但也不用刻意退讓,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就是,只要你能在吏部站穩了位置,今後咱們在朝中辦事,也能方便許多。」

  「多謝大人提點,下官明白怎麼做了。」

  劉長安又是點頭道。

  看著劉長安這幅模樣,趙俊臣心中暗暗嘆息一聲。

  在趙俊臣面前,劉長安雖然竭力表現出一幅有所擔當的樣子,但自見到趙俊臣後,他實際上依舊是唯唯諾諾,趙俊臣說什麼就是什麼,至始至終都沒有自己的看法建議。

  這般性子,趙俊臣真不認為他能在吏部做出什麼名堂來。

  可惜,趙俊臣卻也沒有其他選擇,也只能讓劉長安趕鴨子上架了。

  這般想著,趙俊臣突然喚道:「來人,把本官的禮物呈上來。」

  隨著趙俊臣的話聲落下,就見三名俊俏丫鬟各捧著一方木盤來到了劉長安面前,每方木盤上,各放著一張契約。

  趙俊臣再次端起茶盞,一邊用蓋子劃著茶末,一邊漫不經心的說道:「劉大人你匆匆來京,怕是什麼都沒準備?這三張契子,一張是房契,一張是地契,是本官為你在京城中準備的府邸,勉強也能配得上你侍郎身份,還有一張,則是『悅容坊』的入股契約,百分之三的股份,今日就全都送於劉大人了,算是劉大人你榮升吏部侍郎,本官送於你的賀禮吧。」

  聽趙俊臣這麼說,劉長安慌忙站起身來,連連擺手道:「這怎麼使得?下官承蒙大人照顧扶持,才能有幸擔任吏部侍郎,如今又怎能讓大人破費?更何況,大人您榮升戶部尚書,下官還沒給大人送賀禮,如今又怎麼接受大人的賀禮?萬萬不可,萬萬不可!」

  趙俊臣揮了揮手,說道:「讓你拿著就拿著,只要你為本官用心做事。本官自然也不能虧待了你。」

  劉長安猶豫了片刻後,終於說道:「既然如此。下官就多謝大人的恩德了。」

  說話間。劉長安已是將三張契約收入袖中。

  接下來,見趙俊臣再無留意,劉長安亦是知趣的起身告辭,候在一旁的許慶彥自是代趙俊臣送客。

  沒過多久,送走了劉長安。許慶彥已是笑吟吟的回來了,揮手之間,讓趙府下人離去。一時間。客堂之中,只剩下了趙俊臣與許慶彥兩人。

  接著,許慶彥卻是從袖子中抽出厚厚一沓銀票。

  見到這般場景,趙俊臣搖頭失笑,問道:「哦?又有銀子了?這次又有多少?」

  許慶彥嘿嘿一笑,說道:「還是這些地方官有錢。六萬六千兩,數字倒是吉利。按照劉長安的話來講,這只是他對大人的年關孝敬,明天還會再送來一筆銀子,作為大人榮升戶部尚書的賀禮。」

  趙俊臣點了點頭,卻並不在意,只是輕聲說道:「收起來吧。」

  每一個貪官派系,都是一個等級嚴謹的斂財金字塔,每逢過年過節之際,下面的官員總會主動的向上位官員孝敬大筆大筆的銀子,以此來拉近關係,尋求接下來一段日子裡的繼續庇護。

  對於貪官們而言,這般孝敬,可要比治理百姓、處理國事之類重要多了。

  趙俊臣如今身為一派領袖,亦是站在這貪官金字塔的頂端。雖然自回京之後就從未刻意貪汙受賄過,但隨著年關將至,無論是戶部、工部、還是禮部,無論是左蘭山、詹善常還是顧全,只要是趙俊臣的門下官員,這些日子皆是爭先恐後的往趙俊臣府中送銀子。若是再加上地方官員們的例行「碳敬」銀子,林林總總加起來,不到半月時間,趙府入賬的銀子竟是不下於三十萬兩。

  而劉長安初來京城,又有趙俊臣的刻意提攜,並給了他一個肥差,所以孝敬給趙俊臣的銀子,還要格外多些。

  這是官場之上默認的潛規則,對於接連而來的銀子孝敬,趙俊臣雖然明知道來歷不乾淨,但也不會拒絕,否則反而會引起下面官員的猜疑恐慌,雖然對於這些銀子,趙俊臣並不在意。

  不過,趙俊臣雖然不在意,但許慶彥這些日子卻是開心不已,頗有些「數錢數到手抽筋」的樣子。

  其實,自穿越之後,趙俊臣雖然沒有再刻意的貪汙受賄,但隨著勢力漸大,有越來越多的官員主動孝敬,又有「悅容坊」日進斗金,如今趙俊臣的斂財速度,卻要比前任快多了。

  看著許慶彥正樂不可支的把銀子收了起來,口中嘟囔著什麼,似乎在計算這些日子以來的入賬銀子,趙俊臣不由搖頭失笑。

  「權財權財,怪不得『權』字會在『財』字前面,這世間,權畢竟比財重要,有財不一定能有權,但有了權勢,卻一定不會再愁錢財不足,怪不得古往今來貪官會有如此之多,這般不勞而獲的大筆銀子,又有多少人能拒絕。」

  想到這些日子以來如流水一般入賬的銀子,趙俊臣暗暗感慨道。

  ………

  隨著劉長安的離去,趙俊臣再無他事,亦準備回書房處理公務。

  然而,趙俊臣剛剛準備起身,就見有趙府下人匆匆趕來,向趙俊臣稟報導:「老爺,溫閣老府裡的李管家求見,說是有急事。」

  趙俊臣一笑,說道:「哦?終於結束了嗎?讓他進來吧。」

  原來,這些日子以來,在朝堂之上,趙俊臣聯合沈黃二人與周尚景僵持著,而同樣身為閣老的溫觀良,卻絲毫沒有參與的意思,只是在民間一心變賣著他在直隸境內的產業。

  這些產業竟是如此之多,以至於直隸附近的地價竟是因此而降了半成有餘。

  趙俊臣剛才送給劉長安的那處府邸,原本就是溫觀良小兒子的家宅,原本價值兩萬兩的宅子,趙俊臣只花了一萬三千兩就入手了。

  片刻之後,只見一名歲數在五十左右的老者,一臉謙卑的來到趙府正廳,見到趙俊臣後,亦是匆忙下跪行禮。

  「小人李捷見過尚書大人。」

  趙俊臣也沒讓他起身,只是問道:「溫閣老把銀子準備好了?」

  李捷猶豫片刻後,點頭道:「準備好了。」

  說話間,李捷從懷中掏出厚達寸餘的一沓銀票。

  即使是趙俊臣,掌管戶部又家財無數,也從未見過如此多的銀票。在李捷把銀票掏出來的一瞬間,趙俊臣分明聽到身邊的許慶彥喘息聲粗重了許多。

  待許慶彥用略微顫抖的雙手把銀票接過,李捷的臉色突然變得慘白,卻是和他的主人一個性子。

  「這銀票有多少?」

  趙俊臣從許慶彥手裡接過銀票,卻發現這些銀票的數額最小也是兩萬兩,也不細數,只是放在手裡輕輕揮著,淡聲問道。

  李捷咬了咬牙,說道:「總數九百二十五萬兩。」

  聽到這個數字,許慶彥不由自主的發出一聲輕呼。

  趙俊臣卻神色不變,只是轉頭瞪了許慶彥一眼,然後衝著李捷點頭說道:「你回去告訴溫閣老,就算這件事我今天就幫他辦妥,讓他儘快再給陛下上一份請求致仕的摺子,若不出意外,這一次陛下應該會准許的。」

  待李捷唯唯諾諾的應聲離去後,趙俊臣站起身來,對身邊許慶彥說道:「慶彥,備馬車,咱們要入宮見聖了。」

  許慶彥微微一愣,問道:「現在入宮?」

  趙俊臣意味深長的一笑,說道:「陛下怕早也等急了,不管什麼時候,賄賂之事,總是趕早不趕晚。」

  有了權勢後,自然不缺錢財,對貪官如此,對帝王何嘗不是一樣?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3 14:37 編輯

clt.libra 發表於 2012-9-25 00:30
第六十四章 七皇子朱和堅

  趙俊臣來到午門後,沒過多久就得到了德慶皇帝的覲見准許。

  然而,在一個小宦官的帶領下,趙俊臣卻發現自己所去的位置既不是養心殿,也不是御書房,而是皇宮更深處。

  這個發現,讓趙俊臣不由心中暗暗驚疑,眼看已是快要到後宮了,趙俊臣拉住前面帶路的小宦官,問道:「這位公公,咱們這是要去哪裡?陛下不在御書房和養心殿?」

  那小宦官恭敬的答道:「回尚書大人的話,陛下正在皇子書堂考校諸位皇子的學問呢,聽說您來覲見後,就讓咱家把您領到皇子學堂覲見。」

  聽小宦官這麼說,趙俊臣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在前世,受那些不靠譜的電視小說的影響,趙俊臣初時還以為像他這樣的寵臣,會在帝王身邊時時伴駕,甚至可以出入宮闈禁地。

  但經過這些日子與德慶皇帝的接觸,才發現根本不是這麼回事,德慶皇帝雖不是一位勤政帝王,但批覆政務依然耗去了他大量時間,除此之外,又要應付後宮嬪妃,又有諸般雜事需要處理,再加上德慶皇帝自己的事情喜好,如此一來,即使是趙俊臣這樣的寵臣,又有多少空閒時間可以伴駕?

  事實上,所謂「寵臣」,也不過覲見皇帝時方便一些,被皇帝召見的多一些,皇帝無聊時會被首先想起來,僅此而已。自回京之後,趙俊臣與德慶皇帝見面的機會,實際上並不比那些內閣重臣們多多少。

  至於出入宮闈禁地,更是不可能的事情,而這次得到德慶皇帝准許,在皇子書堂覲見,已是趙俊臣最深入皇宮的一次了。

  想到這裡,趙俊臣又問道:「這位公公,不知陛下在考校哪幾位皇子的學問?」

  那小宦官答道:「回尚書大人的話,在京的幾位皇子都在。」

  趙俊臣眉頭微皺,繼續問道:「太子殿下也在?」

  見小宦官點頭應是,趙俊臣心中輕輕嘆息了一聲。

  趙俊臣雖然不怕麻煩,但也不喜歡招惹麻煩,自回京之後,對太子朱和堉一直都是能躲則躲,今天躲不過,怕又是一番爭鋒相對。

  不過,趙俊臣亦不能違背德慶皇帝的旨意,所以只得跟著小宦官向著皇子書堂走去。

  ………

  「見過陛下,吾皇萬歲。」

  來到皇子書堂之後,趙俊臣垂首而入,不敢左右打量,只是向著德慶皇帝行禮道。

  德慶皇帝今日心情頗佳,見到趙俊臣後,亦滿是溫和笑意,說道:「趙愛卿來了?你倒是趕得巧,來朕身邊,看看朕的這些皇子學問如何,你是二十九年的狀元,學問才華都是有的,倒可以幫著朕評點一番。」

  趙俊臣起身,來到德慶皇帝旁邊下首處站定,然後笑道:「陛下謬讚了,諸位皇子繼承了陛下血脈,個個都是人中龍鳳,即使只有陛下十分之一的聰慧與勤奮,才華學問就已是遠高於臣了,臣又哪有資格評點?今日有幸在這裡覲見陛下,能見識到諸位皇子的風采,能聽到諸位皇子的高見,已是臣上世修來的福分了。」

  經過這些日子的鍛鍊,在德慶皇帝面前,這些肉麻之言,趙俊臣已是可以面不改色的說出來了。

  聽趙俊臣這麼說,德慶皇帝笑罵道:「你這溜鬚拍馬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改?就知道說好聽話。」

  話雖然這麼說,但看德慶皇帝的神色,卻是十分受用。

  所以,趙俊臣雖被指責,卻也不擔心,反而搖頭道:「陛下這卻是小覷臣了,臣之所言皆是發至肺腑,又何來的溜鬚拍馬?」

  話聲剛剛落下,就聽到一聲熟悉的冷哼聲。

  趙俊臣趁機抬頭一看,卻見皇子書堂內正坐著六位皇子,其中自以太子朱和堉為首。此時,朱和堉正冷眼看著趙俊臣,之前的冷哼聲,亦是朱和堉所發。

  對於這聲冷哼,德慶皇帝好似沒聽到一般,只是笑著向趙俊臣解釋道:「朕正與諸皇子評點古今各朝的利弊之處,諸位皇子各選一朝,太子正評點唐朝利弊,諸般論斷倒是精闢。」

  說話間,德慶皇帝又向太子朱和堉點頭道:「太子你繼續吧。」

  頓了頓後,太子朱和堉又說道:「由此可見,為人君者,納諫、用人、愛惜百姓,可謂是重中之重,說是帝王三要也不為過,只要做好這三點,自可盛世再現,此乃兒臣淺見,還請父皇評斷。」

  聽到太子朱和堉的評斷,尤其是最後幾句,已是有了勸諫的意味,雖說有理,但德慶皇帝卻不由眉頭微皺。

  不過,這般時候,德慶皇帝也不好擺臉色,只是向其他皇子問道:「太子之言,你們怎麼看?」

  面對德慶皇帝的詢問,諸皇子皆是唯唯諾諾,或是讚歎太子之言,或是重複太子之評斷,卻沒有一人反駁,更沒有一人能提出較為新穎的觀點。

  其實,這也正常,明朝時期,皇子們十歲左右封王,二十歲左右就會得到封地,少有例外,看似待遇優厚,但明朝對藩王的限制,也最為嚴格。待有了封地後,藩王不可離開封地,無詔不得返京,兩王不得私見,稍有不對,就會被貶為庶民,敢於參與政事的,少有能落得好下場,唯有怠於酒色的那些荒唐王爺,才會被尊為「賢王」。

  更有甚者,在中都鳳陽,有一處監禁之地,專為關押宗室所用,明朝數百年來,那裡被圈禁的宗室數量只增不減,到了德慶皇帝時期,那裡已是隨時都關押著上百位皇室宗親,其中亦不缺親王郡王之尊。

  而朱和堉身為太子,在諸皇子眼中就是未來的皇帝,又怎敢輕易反駁?自然是朱和堉說什麼就是什麼,就算有什麼高明見解,也不敢在朱和堉面前顯擺,唯恐會引起朱和堉的猜忌。

  見到這般情況,趙俊臣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他還真希望能出現一位敢與朱和堉打擂臺的皇子,若是那樣的話,趙俊臣亦不介意暗中支援一下,可惜這些皇子懾於明朝歷代帝王對皇室宗親的諸般壓制,雖然年紀輕輕,卻不見有絲毫銳氣。

  另一邊,德慶皇帝見皇子們如此懦弱,說話間還時不時偷瞄著自己與朱和堉的臉色,亦是有些不快,父親總是望子成龍,見諸皇子如此不成氣候,德慶皇帝自然不會開心。

  當然,若是有皇子一鳴驚人,風頭壓過了朱和堉,德慶皇帝的心情是開心還是猜忌,就不好說了。

  看了一眼正垂手而立的趙俊臣,德慶皇帝神色一動,突然問道:「趙愛卿,你對太子之言,又有何看法?」

  趙俊臣猶豫了一下後,卻搖頭道:「回陛下,太子殿下的這番論斷,自是極為精闢,那『納諫』、『用人』、『愛惜百姓』乃是君王三要的論斷,更是讓臣茅舍頓開,受益匪淺,只不過……」

  說到這裡,趙俊臣一幅想說又不敢說的模樣。

  見趙俊臣這般模樣,朱和堉眼神一冷,德慶皇帝卻是饒有興趣,問道:「只不過如何?有話就說,就算說錯了什麼,朕也不怪罪,不必猶豫。」

  趙俊臣好似被逼不過,又猶豫了片刻,吊足了德慶皇帝的好奇,終於說道:「只不過,太子對唐朝如此推崇,未免有些厚古薄今了,依臣看來,古往今來,最強盛的朝代,莫過於咱們大明朝了,而事易時移,環境不同,我大明也未必處處都要向李唐學習。至於那唐太宗,固然算得上是明君,但若說是聖君,卻還差得遠。要臣來說,古往今來,能稱為『聖君』的帝王,亦不過三位,而且還皆在我大明朝。」

  聽趙俊臣這麼說,皇子書堂上,無論德慶皇帝還是諸皇子,皆是一楞。

  要知道,唐朝與唐太宗,經過儒家近千年的諸般渲染,早已成為了歷朝歷代以及歷任帝王的一個標竿,能與之相併肩已是莫大的榮譽,妄言超過,不說叛經離道,但也足以讓一些儒生罵人了。

  更何況,明朝這些年來究竟是什麼情況,怕是德慶皇帝,也是心中清楚。

  所以,德慶皇帝聽趙俊臣此言,以為趙俊臣又在拍馬屁,搖頭失笑道:「哦?說說你的道理,若是說不出道理來,朕雖說不怪罪,但這般言論傳了出去,你怕也要被人笑話。」

  趙俊臣卻一臉的坦然,說道:「陛下,臣自然不會妄言,依臣看來,我大明之強盛富裕,卻是強於大唐。即無漢唐之和親,又無兩宋之歲幣,天子御國門,君主死社稷。能做到這一點的,古往今來,歷朝歷代,除了我大明朝,又有哪個朝代能做到?僅此一點,足以說明我大明之強盛,遠強於其他朝代。」

  見趙俊臣竟然真能說出道理,德慶皇帝一愣後,愈加的感興趣了,點頭示意趙俊臣繼續說下去。

  趙俊臣有意無意的看了朱和堉一眼後,繼續說道:「至於太子殿下把唐太宗視為聖君,更是不可,聖君聖君,既然帶個『聖』字,就必須要完美無瑕才可,唐太宗固然有治國能耐,但要說人品嘛,唐太宗有玄武門之變,殺兄屠弟,搶兄嫂佔弟媳,更是逼父退位,五德不全,又如何稱的上是一個『聖』字?要臣來說,太子殿下對其過於推崇,卻不是好事,其治國手段學學即可,對其性子作為,卻要有所選擇。李家後人就是因為過於推崇唐太宗,結果其後百餘年之間,妻奪夫位,子奪父位,弟奪兄位,宮廷政變,遍目皆是,政局不穩,亦是李唐衰落的根本原因之一。」

  聽趙俊臣這麼說,朱和堉只覺得要氣炸了胸膛,他之前之所以提及唐太宗,就說的是唐太宗的理政治國的手段,但到了趙俊臣嘴裡,竟是牽扯到了玄武門之變,好似在這一點上他也要學習唐太宗一般。

  另一邊,德慶皇帝卻點了點頭,看了朱和堉一眼,意味深長的說道:「趙愛卿說的確實有理,唐太宗的玄武門之變,亂了五倫,李唐的皇位更迭,陰謀不斷,混亂不堪,未嘗沒有唐太宗的原因。由此可見,皇家之人,當謹守五德,為世人與後人榜樣,只有如此,才可江山穩固,累世長存。」

  聽德慶皇帝這麼說,諸皇子自然連忙起身稱是,朱和堉雖然有心反駁趙俊臣之言,但因為德慶皇帝這一番話,卻也錯過了時機。

  而德慶皇帝讓眾人落座之後,又向趙俊臣問道:「既然在你眼中,連唐太宗都算不上聖君,又有何人是聖君?」

  趙俊臣笑著答道:「陛下,正如臣之前所說,古往今來,所謂聖君,不過三位,亦皆在我大明朝,第一位聖君,自然是我朝太祖,其驅走蠻夷,建漢家江山,有『洪武之治』,文治武功,自可稱得上是聖君;第二位聖君,則是先皇,其勤政,前古未有,其愛民,少有人及,撥亂反正,維護大明江山,百姓受惠,亦可稱得上是聖君。」

  聽趙俊臣這麼說,任誰也知道最後一位聖君是誰了。但德慶皇帝還是一副不知道的樣子,問道:「哦,太祖和先帝自然稱得上是聖君,那第三位聖君又是何人?」

  雖然神色自然,但趙俊臣依然能從德慶皇帝臉上看出一絲期待之色。

  趙俊臣身為百官與百姓眼中的「弄臣」,在這個時候自然不會讓德慶皇帝失望。

  「至於第三位聖君,自然是陛下您了。」趙俊臣說話時一臉的正色,毫不遲疑:「陛下您在位三十餘年,中樞政局穩定,君臣和諧,由此而江山穩固,前所未有。正所謂『寧當太平犬,不做亂世人』,這話雖然簡陋,但也足以說明百姓的心聲,陛下您穩定江山三十餘年,毫無混亂,對百姓而言,卻是比任何惠民之策都受惠的多,既然如此,陛下您不是聖君,又有何人是聖君?」

  隨著趙俊臣的話聲落下,德慶皇帝哈哈一笑,連連擺手道:「俊臣你又挑揀好聽話說了,朕何德何能,又如何可以與太祖先皇並稱聖君?這樣的話,下次切不可再說。」

  雖然德慶皇帝拒絕了趙俊臣的聖君讚譽,但任誰都能看出他的心情舒暢。

  「這只是臣的真心之言,怎是挑揀好聽的說,陛下您又冤枉臣了。」

  趙俊臣說話之間,趁機向著諸皇子看去,不出意料,朱和堉目光冰冷,正恨恨的瞪著他,除此之外,其餘皇子,皆是垂首不語,根本不敢參合趙俊臣與朱和堉的明爭暗鬥。

  而就在趙俊臣準備收回目光的時候,坐在德慶皇帝身後的一位皇子,突然抬頭看了趙俊臣一眼,見趙俊臣亦正向他看來,竟是友善一笑,並微微點頭示意,然後又垂下了頭,不再有任何表示,好似與其他皇子一般不敢招惹是非。

  見到這位皇子竟是向自己表露善意,趙俊臣不由一愣,向著他細細打量,卻見這位皇子面容與朱和堉有著七八分相似,只是相比較朱和堉的剛正,此人的氣質要陰柔一些,而且身體單薄,面色蒼白,病怏怏的。

  「這個人,應該是朱和堉的同母親弟,七皇子朱和堅了,聽說他體弱多病,雖說早就到了封王離京的日子,但因為身體的原因一直拖著……」

  這般想著,趙俊臣眼裡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

  卻說那朱和堉,對德慶皇帝今日的考校早有準備,以唐太宗舉例,只是為了勸諫德慶皇帝親賢臣遠小人,本是好意,卻沒想到趙俊臣突然參與了進來,不僅搶走了風頭,不顧廉恥的大拍德慶皇帝馬屁,更是利用朱和堉的好意反咬了朱和堉一口。

  想到德慶皇帝之前那意味深長的告誡,顯然受了趙俊臣的挑撥,朱和堉就按耐不住心中恨意。

  所以,待趙俊臣的話聲落下後,朱和堉已是開始了自己的反擊,突然開口道:「父皇,趙尚書不愧是狀元之才,這番評斷,確實引人深思。兒臣看父皇今日興致頗高,不若趁著興頭,再評點一下歷朝歷代的賢臣與奸臣如何?」

  聽朱和堉這麼說,趙俊臣心中一凜,知道朱和堉這是在針對自己了,倒也不畏懼,只是集中精神準備應付。

  然而,德慶皇帝剛準備說些什麼,之前曾向趙俊臣表露善意的朱和堅,突然大聲咳嗽起來,身體劇烈顫抖著,臉上湧起一層病態的紅潤。

  見朱和堅這般模樣,眾人大驚,朱和堉對他這位親弟弟更是重視異常,再也顧不得其他,連忙來到朱和堅身後,撫拍著朱和堅的背部,同時焦急的大聲說道:「御醫,快叫御醫來。」

  一時間,再也沒人顧得上考校學問了,皇子學堂內,亂成了一團。

  混亂之中,趙俊臣緊緊跟在德慶皇帝身邊,來到朱和堅的身旁,同樣是一臉的擔憂之色,只是打量著朱和堅的時候,眼中的神色,滿是若有所思。

  聯繫到之前朱和堅剛剛才向趙俊臣表露善意,他這發病的時間,打斷了朱和堉的反擊,也太過巧合了。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3 14:3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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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養心殿內

  在太醫們的一陣忙碌後,或推拿或用藥或鍼灸,朱和堅終於不再急咳了,但面色依舊蒼白的嚇人,好似隨時都會再次犯病。

  而朱和堅究竟身體是怎麼回事,為何會突然急咳,太醫們看樣子也說不出所以然來,但這般情況太醫們自然不敢明說,只能以千篇一律的「體虛氣弱」、「需要調養」的理由應付。

  當然,這些消息都是趙俊臣與宮中太監們打探到的,至於具體詳細的情況,趙俊臣卻不再清楚了。宮鬧禁地,趙俊臣不適合深入,更不好再跟著德慶皇帝,所以在朱和堅被人抬到後宮後,德慶皇帝、太子朱和埔以及一眾皇子也紛紛跟著去了。而趙俊臣卻被人引到養心殿的偏殿,並在那裡等待德慶皇帝。

  「這朱和堅勞是真犯病也就罷了,若是故意假裝犯病的話,那就很不簡單了。」

  養心殿偏殿內,回想著皇子書堂裡的情景,趙俊臣暗暗想道。

  朱和堅的身體確實不好,這一點是肯定的,否則不可能瞞得過太醫院的太醫們。他若是假犯病,這般故意的劇烈持續的咳嗽,對朱和堅這種天生體虛多病的人而言,可不是鬧著玩的事情,一搞不好假病就會變成真病,大傷元氣。

  若朱和堅的這次犯病,真的是故意為之,其目的只是為了打斷太子朱和埔對趙俊臣的反擊,從而向趙俊臣示好,那此人不僅城府深沉,其心性之決絕,在趙俊臣看來更加可怕。

  畢竟,在這世間,為了達到目的,能對別人心狠,絕大多數人都能做到,但能對自己心狠的人,卻總是寥寥無幾。

  「尚書大人,您還是坐著等陛下吧,陛下正陪著七皇子,估摸著您還要再等一段時間。」

  就在趙俊臣暗思之時,幾位小宦官端來了茶水點心,其中為首的那名年輕太監,還搬來了一張凳子,衝著趙俊臣討好的說道。

  想到自己在養心殿偏殿等候,而德慶皇帝就算來了,也只在正殿召見自己,即使坐著歇息片刻,也不會被德慶皇帝看到,並無大礙,所以趙俊臣也不再推脫,反而掏出一張五百兩銀子的銀票,塞到了那名太監的手中,笑道:「多謝幾位公公了,這點茶酒銀子,一點小意思,你們拿下去分了吧。」

  那名太監看了一眼手中銀票的數額,臉上笑意愈加的謙卑恭敬了:「早就聽師父說過,尚書大人您對咱們這些下人最是客氣,今天能伺候您,也是咱們的福氣。」

  趙俊臣笑著點了點頭,落座之後,問道:「這位公公頭一次見,不知怎麼稱呼?」

  那太監恭聲說道:「咱家賤名張秀,剛剛入了司禮監,如今在養心殿做事,根基資歷都淺,今後還望尚書大人您多多提攜了。」

  趙俊臣笑道:「公公你是陛下身邊的近身太監,而我卻是外臣,又哪裡來的提攜?不過你年紀輕輕就能入了司禮監,又成為了養心殿的管事太監,前途無量啊,你的師父就是張德張公公吧?今日怎麼不見張德公公伴駕?」

  聽趙俊臣這麼說,張秀太監神色更加謙卑了:「大人睿智,張德公公確實是咱家的師父,也是咱家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剛入宮沒多久,就由師父他老人家帶著了,能在這養心殿做事,也多虧了師父他的照顧。」

  頓了頓後,張秀又說道:「不過,陛下的壽辰快到了,這是大喜事,這些日子以來,宮裡宮外都在張羅著,各殿各宮,也皆在翻修,師父他承蒙陛下信任,又明白陛下心意,這些日子一直都幫著做事,所以伺候陛下的時間有些少了。」

  「原來如此。」說話之間,趙俊臣眼中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如今隨著德慶皇帝壽辰將近,又是年關,正所謂「雙喜臨門」,為了製造慶賀氣氛,宮裡正在處處翻修,宮外又大肆採買,這些事趙俊臣是知道的,他掌管內庫,這翻修和採買的銀子,這些日子如流水般從內庫支出,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內庫裡的銀子就少了近二十萬兩,雖然不是自己的銀子,但趙俊臣依然心疼不已。

  德慶皇帝許是窮慣了,如今因為胰子而賺了大筆銀子後,卻是愈加的揮霍奢侈起來,宮內的翻修趙俊臣只管出銀子,並不瞭解詳情,只知道有許多老舊宮殿甚至打算拆了重建,而宮外採買,內庫這邊賬目詳細,趙俊臣卻很清楚德慶皇帝的大手筆,簡單地說,不管何物,都是隻賣最貴最好最稀奇的,而且數量往往是以千百計算。

  就拿冬日用的木炭舉例,往常因為內庫銀錢不足,宮裡多用白炭,而無煙耐燒的黑炭,只有嬪級以上的受寵佳麗才用得起,改採買的木料,亦是以製造白炭的普通木料為主,但今年宮裡採買的木料,卻多是以昂貴的柞木為主,製造的亦多是黑炭,如此一來,怕是宮裡稍有地位的太監,今年都能用的上黑炭了。

  另外,據趙俊臣得到的小道消息,如今宮內的嬪妃皇子們的日常用度銀子,在德慶皇帝的旨意下,巳是翻了一番有餘。

  以管窺豹,德慶皇帝如今用起銀子來是怎樣的大手筆,可想而知。

  想到這裡,趙俊臣心中不由為德慶皇帝的揮霍無度而暗暗搖頭,之前就是因為德慶皇帝揮霍奢侈、好大喜功的原因,無論國庫還是內庫,皆是週轉困難,但如今看來,那個時候德慶皇帝怕還是有所節制了。

  事實上,趙俊臣接下來才知道,他終究是小看了德慶皇帝的揮霍敗家的能耐。

  不過,趙俊臣與這張秀說話,卻不是為了打探這些早已經知道的消息,說了幾句閒話後,趙俊臣話鋒一轉,突然問道:「這七皇子的身子,看著就讓人擔心,聽聞他與太子殿下同母所生,今天七皇子發病的時候,太子殿下也表現的最為焦迫,想必他們兄弟間情誼很好吧?」

  張秀點頭道:「那是自然,七皇子殿下自幼體虛,旦有發病,太子殿下總是第一個前去照顧,而七皇子這些年來對太子殿下也最為支持。七皇子他早己到了封王離京的年齡,但就是太子殿下顧念著兄弟情誼少,不忍七皇子離京奔波受苦,屢屢向陛下進言,七皇子才一直留在京中休養身體,雖沒被封王,但諸般待遇,卻絕不下於那些王爺了。」

  說到這裡,張秀看了看左右再無他人後,又壓低聲音說道:「據咱家所知,當年陛下冊封太子的時候,因為前面那些皇子或是夭折,或是被廢,年歲最大的就是當今的太子殿下和七皇子,而陛下不大喜歡當今太子的性子,又覺得七皇子體弱多病,正自猶豫呢,還是七皇子主動放棄,太子殿下才被陛下冊封為儲君的。」

  趙俊臣眼中若有所思,問道:「哦?這麼說,當時支持七皇子當儲君的人也不少了?」

  張秀微微一愣,說道:「這倒沒聽說,太子殿下從小聰慧能幹,賢名早成,多有清流支持,七皇子體弱多病,表現也不及太子殿下,年歲又小些,所以倒似沒什麼人支持。」

  「原來如此。」趙俊臣似笑非笑,又問道:「不知七皇子為人如何?他與太子殿下乃是胞兄弟,怕是性子也相似吧?」

  張秀連連搖頭,說道:「這倒不是,太子殿下剛直,對咱們這些宮裡的下人也頗為嚴厲,咱家見到他就怕,相較而言,七皇子的性子就隨和多了,咱們這些人雖說生的卑賤,但七皇子對咱們也頗為客氣,有時候宮裡宦官犯了錯,七皇子還會代為求情呢。」

  張秀與趙俊臣說了些閒話後,就離去了,偏殿之中,只剩下趙俊臣一個人坐在那裡若有所思。

  這七皇子之前名聲不顯,趙俊臣也僅僅只是知道有這麼一個人罷了,但聯繫到今日的示好,這位七皇子朱和堅怕也不是那麼簡單。

  至少,其與太子朱和捎看似兄弟情深,又體弱多病,還在形勢不利的時候主動放棄了儲君之位,如此一來,若是他有什麼小心思小動作,怕就是以德慶皇帝的帝王心術以及多疑性子,也很難懷疑到朱和堅身上,更不要說太子朱和埔了。

  明朝的皇子封王制度,其目的除是為了鞏固江山之外,未嘗沒有存在保護太子的心思,諸皇子封王后離開京城,受到諸般限制,連回京都難上加難,遠離了中樞廟堂,也就沒了爭奪皇位的可能。而這位七皇子卻因為體弱多病的原因,遲遲拖著沒有封王離京,如此一來,內外聯絡皆是方便,也未必不是刻意為之。

  看似各種偶然,但朱和堅若是真存著與朱和捎爭奪皇位的心思,諸般基本條件,卻都已經滿足了。

  不過,這一切都只是趙俊臣的猜想,而且這般猜想還充滿了惡意與小人心思,是不是確實如此,趙俊臣心中也沒有把握。

  不過,趙俊臣相信,若是朱和堅真有爭奪皇位的心思,其狐狸尾巴遲早會暴露出來,必還有後續動作,靜觀其變就好。

  「若是這朱和堅真的有爭奪皇位的想法,倒是可以暗中支持他一下,只是這種人怕是不好掌握,並不是最合適的人這……」

  就在趙俊臣暗思之間,那張秀己是慌張張的來到偏殿,說道:「大人,陛下來了,快去迎駕。」

  趙俊臣點了點頭,站起身來,在張秀的帶領下,向著養心殿正殿走去。

  進入養心殿後,趙俊臣還沒來得互行禮,德慶皇帝已是揮手道:「罷了罷了,不用行禮了。」

  見德慶皇帝眉頭緊皺,趙俊臣小心翼翼的問道:「陛下,七皇子他的身體如何了?」

  德慶皇帝搖頭道:「還能如何,這孩子體弱多病,隔幾天就會發病一次,這次皇子考校,本以為老七這些日子精神足了些,就把他也叫來了,沒想到……」

  說話間,德慶皇帝嘆息一聲,輕聲說道:「也怪朕,當時惠貴妃剛剛生下了太子,體內元氣還沒有補足,就又懷上了老七,結果生老七的時候難產不說,生下來後亦是先天不足,整天這般難受,也難為他了。」

  說話間,德慶皇帝又是一聲嘆息,卻是少有的露出了慈父心懷。

  趙俊臣剛準備寬慰幾句,德慶皇帝似乎不想在趙俊臣面前展露這般神情相貌,已是恢復了往常的威嚴模樣,問道:「罷了,不說這事了,你今日找朕有何事?」

  趙俊臣從懷中掏出溫觀良的九百二十五萬兩銀子,由伺候在一旁的小太監轉交給了德慶皇帝,同時說道:「溫閣老他打算致仕還鄉了,卻又覺得這些年來為君為國都沒做成為什麼事,自覺愧對於陛下,所以在致仕還鄉之前,遍賣了家財產業,將這些銀子呈敬於陛下,以彌補心中之愧疚。」

  德慶皇帝把厚厚一沓銀票接到手中,也沒有數,只是問道:「有多少銀子?」

  「九百二十五萬兩。」

  趙俊臣恭敬的答道,同時偷偷瞄著德慶皇帝的神色。

  卻見德慶皇帝神色自然,好似根本不知道一個清廉官員就算十輩子也積攢不到這麼多銀子一般,只是說道:「溫閣老倒是忠心,罷了,就讓他安享晚年吧。」

  見德慶皇帝如此,趙俊臣笑著說道:「陛下慈悲,溫閣老他知道後,必會感激陛下的。」

  臉上雖然笑著,但趙俊臣心中卻是若有所思。

  當初趙俊臣把拍賣胰子所得的一百四十餘萬兩銀子交給德慶皇帝后,德慶皇帝是怎樣的幸喜若狂,趙俊臣可還是記得清楚。

  但如今,面對九百二十五萬兩銀子,德慶皇帝卻面色正常,雖然前者是流水的銀子持續不斷每年都有,而且還會越來越多,後者卻只是一次性,但數量畢竟是前者的六七倍,德慶皇帝卻神色平淡,兩相比較,結論己是顯而易見了。

  溫觀良的家財,德慶皇帝不僅早己視為己有,而且己是盯上很長一段時間了。

  心中為溫觀良暗暗嘆息了一下,見天色己是不早,趙俊臣就打算告退了。

  然而,趙俊臣剛剛準備告退,德慶皇帝卻突然開口了。

  「趙愛卿,朕還有些事要向你交代。」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3 14:37 編輯

clt.libra 發表於 2012-9-25 00:39
第六十六章 朕有幾塊黑鍋給你

  在回趙府的路上,趙俊臣的神色似乎平靜,嘴角間甚至還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只是對趙俊臣最為熟悉的許慶彥,卻能從趙俊臣的眉目間察覺到一絲陰冷,以至於即使是他,竟也不敢與趙俊臣搭話詢問究竟。

  靜靜的坐在轎中,趙俊臣回想著養心殿裡的情景,輕輕嘆息了一聲。

  ………

  出宮之前,養心殿內,趙俊臣剛準備離開,德慶皇帝突然開口道:「趙愛卿,朕還有些事要向你交代。」

  見德慶皇帝神色認真,趙俊臣不敢怠慢,連忙道:「還請陛下吩咐。」

  德慶皇帝沉吟片刻後,緩緩說道:「你前些天所說的南巡意義所在,朕這些日子也認真考慮過,朕巡視江南,旨在強調帝王存在,傳播帝王威儀,讓地方官員與地方耆老對朝廷心存敬畏,由此而穩固江山,提升士氣民心。這番言論,確實精闢。然而,當初雖說確定了南巡之事,但由於國庫內庫皆是銀錢不足,所以南巡時的儀仗隨從,也都只能一切從儉,如此簡陋,又如何能體現朕之威儀?若是弄巧成拙,怕是不僅不能展現帝王威儀,反而會被地方小覷,如此一來,朕之南巡,反倒是得不償失。」

  聽德慶皇帝這麼說,趙俊臣心中一凜,隱約間已是猜到了德慶皇帝的打算,但神色之間依舊滿是恭敬,問道:「那陛下您的意思是?」

  德慶皇帝神色嚴肅,繼續說道:「正所謂時移事易,如今內庫銀錢充裕,南巡再如此節儉粗陋,卻也不適合。朕的意思是,在朝廷不驚擾民力的前提下,這次南巡的儀仗、隨從、規制,都可以儘可能的再大些,朝中大臣、宮中嬪妃,也可以多帶著,南巡之後,在南都應天府與中都鳳陽府,亦可以舉辦兩場大典拜祭我大明先祖,總之,既然如今銀錢充裕,這次南巡,一切當應以傳播朕之威儀為主。趙愛卿,你看如何?」

  雖然是詢問,但看德慶皇帝的神色,分明已是早就堅定了打算。

  趙俊臣神色間滿是讚歎,道:「還是陛下想的深遠,這些事情,以臣的眼界,是萬萬想不到的,依臣看來,陛下之言,自是大善。」

  德慶皇帝卻笑道:「趙愛卿也不用自謙,若不是你當日之言,朕也想不到這些。」

  趙俊臣遲疑片刻後,又問道:「那麼陛下南巡之時,地方上可還要建造行宮?」

  德慶皇帝擺了擺手,道:「建設行宮耗費民力,倒大可不必,朕已是說了要入住江南園林,金口玉言,又怎能朝令夕改?」

  頓了頓後,德慶皇帝突然話鋒一轉,又說道:「不過,愛卿你這麼一說,朕倒是想起來了,前些日子愛卿向朕描繪江南園林之美,讓朕不由心生嚮往,前些日子,正好有人向朕進貢了一幅描繪江南園林景色的《勺園圖》,朕觀賞之下,更是不由讚歎,正如愛卿當日所說,這些江南園林,造園如造詩,與皇家園林的富麗堂皇不同,別有意境。這次南巡,愛卿隨駕到江南,卻要留心為朕尋些適合的工匠人手,待你我君臣回京後,可選一風景優美的避暑之地,為朕及朕之子孫,仿江南園林,建造一處皇家別院,愛卿你意下如何?」

  趙俊臣神色間閃過一絲異色,卻連連點頭,說道:「就算陛下不說,臣也早有此意,陛下富有四海,這江南園林之美,又怎可讓那些江南富豪獨享?為陛下您建一處避暑園林,本就是應該的。」

  聽趙俊臣這麼說,德慶皇帝的神色間滿是對趙俊臣的信任,笑道:「既然如此,這兩件事就都由愛卿你協同工部、禮部一同負責吧,如今內庫銀錢充裕,一切從寬,朕信的過你。」

  趙俊臣好似受寵若驚,驚喜之色不受控制,大聲說道:「多謝陛下信任,臣必當為陛下竭盡全力,絕不會讓陛下失望!」

  ………

  彼時,趙俊臣與德慶皇帝的談話之間,可謂是臣忠君,君愛臣,君臣和睦。

  可惜,趙俊臣那時的神色話語,皆是在做戲。而德慶皇帝的神色話語,不出意外的話也是在做戲。

  南巡的安排、別宮的建造,都是由趙俊臣負責,而且按德慶皇帝的意思,還一切從寬,不用在意銀子花費,這可是一個極大的肥差,只要稍稍動些手腳,幾十萬銀子就能進入腰包,若是膽子肥些,一口氣貪墨上百萬兩銀子,也不是不可能。

  若是原來的趙俊臣,必然會以為德慶皇帝之所以這麼安排,是照顧他這位寵臣,有意讓他賺些「外快」了。

  但如今的趙俊臣,卻是能看出德慶皇帝這般安排的真正深意。

  讓人心寒的深意!

  按照德慶皇帝的話來講,他之所以要擴大南巡規模,是因為趙俊臣「南巡旨在傳播帝王威儀」之言;他之所以要仿江南園林風格另建別宮,也是因為趙俊臣向他誇讚江南園林之美。而接下來,這兩件事情,又皆是由趙俊臣來負責。

  如此一來,這般情況傳播出去,朝野之間又如何看待趙俊臣?怕是「蠱惑君王」的罪名必不可少了。而南巡時驚擾的民心民力,另建別宮時耗費的國力銀錢,在世人眼中,錯亦是全在趙俊臣身上。

  簡而言之,德慶皇帝這番作為,諸般好處自己得到了,他好大喜功的目的也實現了,但招惹的所有罵名與麻煩,卻是一口氣全都推給了趙俊臣。

  「這倒是好算計。」轎子之中,趙俊臣搖頭苦笑:「可惜了,經過潞安府賑災救災之事,以及《潞安府滅蝗實錄》的刊發,我在朝野之間好不容易才略有起色的名聲,經此一事,怕又要毀於一旦了,說不定還會更差,陛下啊陛下,你就這麼見不得我的名聲稍有好轉嗎?」

  「……不過,古往今來,弄臣貪官們為帝王頂罪,本就是理所當然的常事,也是帝王心術的體現,若是我名聲變好了,又如何頂罪?秦檜、和珅、劉瑾等人,所作所為固然禍國殃民,但何嘗不是皇帝的意思?最終皇帝無事,他們卻是臭名遠颺,不得善終。『皇帝是好的,只是受了貪官蠱惑』,古往今來,朝野官民的心思,大概也就是這樣了……」

  就在趙俊臣暗暗思考著應對之策的時候,這番喃喃自語被跟在轎子旁的許慶彥聽到了,只是聲音太低,卻是聽不清楚,於是許慶彥連忙衝著轎子裡的趙俊臣問道:「少爺可是有事情吩咐?」

  趙俊臣沉吟片刻後,說道:「你回府之後,讓人挑選些冬蟲夏草、人蔘何首烏之類的藥材給七皇子送去,不要吝嗇,什麼貴重送什麼。另外,再派些信得過的人,幫著打探一下七皇子這些年來的各種消息,不管是真事還是傳言,都不要漏過,然後儘快給我送來。」

  雖然不明白趙俊臣為何突然重視朱和堅這個名不見傳的皇子,但許慶彥還是連忙應下了。

  轎子中,趙俊臣眼中閃過一絲陰沉。

  ………

  不出趙俊臣所料,南巡的規制將會擴大,以及德慶皇帝要仿江南園林風格另建行宮的打算,在第二天就被傳播了出去,引起了朝野之間的軒然大波。

  與此同時,「德慶皇帝之所以有這般打算,都是因為趙俊臣蠱惑」的傳言,也是越傳越廣,太子朱和堉看向趙俊臣的眼神,亦是恨意愈濃。在朝中各派系有意無意的縱容下,都察院裡彈劾趙俊臣的摺子,更是如急雨般向德慶皇帝送去,只是由於德慶皇帝刻意的庇護偏袒,這些彈劾倒也無礙趙俊臣絲毫。

  曾有人在彈劾摺子裡算了一筆賬,南巡規制擴大後,儀仗的升級、隨從的增多、應天與鳳陽的兩場祭祖大典、地方官府的諸般準備、再加上修路修河等等各種耗費,所需的銀子,將會增加一倍有餘,至少六十萬兩白銀!

  至於別宮的建造,更是一筆天數銀子,由於是仿江南園林建造,北方的景色與水土有著先天不足,建造之時,僅僅只是造湖造山佈置景色一項,就至少需要五十萬兩銀子,而宮殿道路的建設、人手用料的花費,林林總總加起來,這處行宮究竟需要多少銀子,又需要建造多長時間,更是沒人能計算出來。

  只是,德慶皇帝的這番打算,畢竟是用內庫私銀,朝中大臣雖有反對意見,尤其是太子一黨,堪稱是態度激烈決絕,但終究沒有大用,在德慶皇帝力排眾議,以及趙俊臣被逼無奈的鼎力支持下,德慶皇帝的兩項計劃,終究還是通過了。

  而隨著這般計劃通過,趙俊臣的「禍國」、「佞臣」之名,亦是再傳天下。

  不過,世間萬事,有得就有失,這兩件事情都是天大的肥差,又都是由趙俊臣主持,趙俊臣門下的那幫貪官蛀蟲們,卻是因為而歡欣鼓舞,一個個整天磨拳擦掌蠢蠢欲動,對趙俊臣也更加歸心了,周尚景、沈常茂、黃有容等派系,亦皆有分一杯羹的打算,這倒是趙俊臣始料未及的事情。

  而當事情終於塵埃落定,一切的喧鬧全都結束之後,忙於勾心鬥角諸般應對的趙俊臣卻突然發現,原來在不知不覺間,新年到了。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3 14:37 編輯

clt.libra 發表於 2012-9-25 00:43
第六十七章 心思

  「都人至年夜,請僧道看經,備酒果送神。」

  ——唐,無名氏,《輦下歲時記?灶燈》

  ………

  除夕,農曆中一年最後一天的夜晚,世人祈福團聚之時,本是休息時間,趙府之中亦是一片喜慶氛圍。然而,趙俊臣卻依舊藏身於書房之中,好似那些年夜氣氛與他無關,只是一心處理著諸般公私事務。

  上一世,趙俊臣算是一個懶散之人,無論什麼事,總是得過且過,但來到這個世界後,環境變了,地位變了,人也跟著變了。

  習慣了勾心鬥角與諸般忙碌,猛的讓趙俊臣閒下來,趙俊臣不僅會不適應,更會忍不住心中不安。

  是的,如今的趙俊臣,只要一閒下來,心底深處就會莫名的湧現不安,好似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被自己遺漏忽略,又好似有什麼計劃突然脫離了自己的掌控。只有繼續處理公私事務,只有繼續忙於勾心鬥角,才有一種知曉局勢的安心感。

  不過,趙俊臣相信,不僅僅自己是如此,周尚景、沈常茂、黃有容他們,說不定還有德慶皇帝和太子朱和堉,怕都是如此。

  身在高處,雖說看得長遠,風景亦別有味道,但不僅寂寞,且腳下既是懸崖峭壁,摔下去就死無全屍,其擔驚受怕、如履薄冰之處,卻又不是外人可知。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有得有失」吧。

  趙俊臣如今就是如此,趙府一片喧鬧喜慶,趙俊臣並沒有阻止,但亦沒有參與的想法,除開不適應這種輕鬆自在的氛圍,還有一種格格不入的茫然。

  除夕是家人團聚的日子,但趙俊臣卻找不到自己的「家人」在哪裡。這除夕夜的意義,反而讓趙俊臣覺得自己更加孤寂了。

  「或許,也該往府裡找位知心人了,能說說心事,能分擔些壓力,能在她面前把面具摘下,否則這裡僅僅只是『趙府』罷了,又如何稱之為『家』?可惜了,這個世界上最難找的就是知心人,尤其是對我而言。」

  或是感受到心中的孤寂錯落,趙俊臣放下了手中的內庫賬目摺子,若有所思。

  而就在趙俊臣暗思之時,書房外,響起了方茹的聲音:「老爺,時辰到了,該吃年夜飯了。」

  趙俊臣收拾著書桌上的摺子,同時應聲道:「知道了。」

  待收拾完畢,把房門打開,卻見方茹正笑吟吟的站在書房外,一身紅色大袖衣和紅羅裙,長髮挽成墜馬髻,淡妝素抹,妖嬈可愛。

  自那日飲下毒酒後,方茹病了一場,前些日子總算休養了過來,年關將近時,趙俊臣見趙府的準備有些混亂,自己忙於公務沒有時間,許慶彥沒有能力又一直跟著趙俊臣,就把趙府的大小事務再次交給了方茹。

  而方茹確實辦的不錯,接手之後,趙府的諸般事務很快就再次變得井井有條。

  見到趙俊臣出現後,方茹嫵媚一笑,再次說道:「老爺,該吃年夜飯了。」

  趙俊臣笑著點了點頭,和方茹一起向著趙府正堂走去。

  路上,趙俊臣問道:「慶彥還沒有回來?」

  方茹笑著說道:「妾就是見他回來了,才來找老爺的,許慶彥的意思,是等老爺處理完公務再吃年夜飯,不敢打擾老爺。但妾看來,老爺你處理了一天的公務,也該歇歇了,而且今晚是年夜,老爺也不能太辛苦。更何況,總不能讓府裡的客人乾等著吧?」

  說到「客人」的時候,方茹飛快的瞄了趙俊臣一眼,見趙俊臣神色不變後,神色間似乎開心了一些。

  方茹口中的客人,就是柳子岷與柳蕊兩兄妹了,趙俊臣把他們接到府中,那柳蕊又是個漂亮姑娘,趙府之中,自然多是風言風語。

  而方茹因為這些流言,顯然也頗感威脅。

  見方茹如此,趙俊臣搖頭失笑:「你呀,經過那日之事後,反而愈加的膽大了。」

  確實,經那日飲下毒酒說明了心事,方茹與趙俊臣皆是解開了心中疙瘩,在趙俊臣面前,方茹放開了許多,膽大了許多,但同時哀怨也多了許多,因為趙俊臣自潞安府回來後,尚還未與她親近過。

  而聽到趙俊臣的話,方茹只是笑著不語。

  一路上,春聯、福字、年畫、紅燈籠處處,鞭炮聲隱隱,頗顯年夜氣氛,與方茹說笑之間,趙俊臣心中的寂寥之意,總算消散了些許。

  說起來,方茹的心性,倒是有些趙俊臣「知心人」的模樣,只是,在方茹坦白了心跡後,趙俊臣心中與她之間的隔閡反而多了些。方茹把心思全部都撲在自己身上,趙俊臣是知道的,可是趙俊臣更加清楚的是,方茹愛慕的是那個把她救出苦海的趙俊臣,但那個趙俊臣卻不是如今的趙俊臣,也正因為如此,趙俊臣至今亦沒有與她同房過。

  談著閒話之間,兩人已是來到了趙府正廳,卻見正廳之中,擺著一方圓桌,圓桌之上諸般菜餚齊備,而許慶彥、柳子岷、柳蕊亦候在那裡,此時,柳子岷正滿臉討好的向許慶彥說些什麼,許慶彥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至於柳蕊,卻一如既往的文靜溫婉,只是坐在那裡靜靜的等著趙俊臣出現。

  見到趙俊臣出現後,許慶彥連忙起身迎了上去,而柳子岷猶豫了一下,終究沒有跟著上去。

  很顯然,許慶彥有重要事情要向趙俊臣稟報,這個時候參與進去,卻是不識抬舉了。

  來到趙俊臣身邊,許慶彥輕聲說道:「少爺,你的禮物我已經送到周府了。」

  趙俊臣一邊帶著身邊兩人向著正堂走去,一邊輕笑著問道:「周府有什麼迴應?」

  許慶彥眼中閃過一絲疑惑,說道:「周尚景那老傢伙什麼都沒說,只是讓我轉告少爺,說他後院前些日子移植了三顆白楊樹,根深枝茂,偉岸筆直,夏日乘涼最是合適,請少爺閒暇時能去一觀。」

  趙俊臣搖頭失笑,道:「真是個老狐狸。」

  原來,前些日子周尚景送了趙俊臣一本《史記卷九十二 淮陰侯列傳》,以韓信的下場來提醒趙俊臣,順便離間趙俊臣與德慶皇帝的關係。而趙俊臣趁著過年之際,亦給周尚景送了一份回禮,即張居正的《張太嶽集》,自是想讓周尚景想起同樣是明朝權臣的張居正,死後險遭鞭屍,家人受害的下場,也算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

  而周尚景向許慶彥提及的三顆楊樹,自不用提,說的就是明朝的「三楊」了,意思是說他的權勢雖說不下於當年的張居正,但所作所為卻是向三楊學習,雖同樣是權臣,但張居正的悽慘下場,自然輪不到他來承受。

  不過,這些啞謎以及內中含義,許慶彥一向不學無術,自然不甚明白,但見趙俊臣笑罵周尚景是隻老狐狸,卻是連連點頭。

  「慢慢磨吧,那老狐狸只是想爭取些主動罷了,如今南巡之日越來越近,我就不信他不著急。」

  喃喃自語之間,趙俊臣已是向著柳家兄妹走去。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3 14:37 編輯

clt.libra 發表於 2012-9-25 00:46
第六十八章 除夕瑣事

  這一場除夕宴,雖說並不是與家人團聚,只是習俗使然,用來打發心中寂寥罷了,卻要比趙俊臣想像中愉快有趣一些。

  雖只是五人相聚,但許慶彥與方茹兩人知根知底,柳子岷知趣圓滑,柳蕊本分文靜,又各有見識,與他們說些閒話,談古論今,倒也不會覺得無趣。

  尤其是柳子岷,這場除夕宴倒是讓趙俊臣對他有些刮目相看了,不愧是家學淵源,其學識見解,思維活絡,遠在趙俊臣原先的想像之上,談話之時旁徵博引,又對趙俊臣刻意討好,偶爾說些笑話,亦能讓人會心一笑。接觸談話之間,有時間甚至能讓趙俊臣忘記他的卑劣本性。

  此時,五人偶然間談起了僧人辯才,卻又是柳子岷見縫插針,笑道:「正如大人所說,這高僧大德們,整日辯道論佛之間,倒是各個都練就了一副好辯才,卻是讓我想起了一則笑話。」

  見柳子岷又講笑話,眾人皆是露出期待之色,趙俊臣亦是笑道:「你看的閒書倒是不少,倒是與那些迂腐儒生不同,今天盡是聽你講笑話了,說來聽聽。」

  柳子岷衝著趙俊臣討好一笑,說道:「卻說那蘇州太湖的寶山寺,有一個僧人極為聰慧,博學通文,名聲極大,有一個秀才不服氣,就找到那僧人挑釁問『禿驢,禿驢的禿字怎麼寫?』那僧人不慌不忙,答道『把秀才的秀字,屁股略轉彎彎也就是了』。」

  氣氛和洽之下,這番略帶粗俗意味的笑話,並沒有引來眾人不喜,反倒是各個失笑。

  不過,柳蕊卻為兄長的粗俗笑話而頗感臉紅,連忙拉了拉柳子岷的衣袖,輕聲說道:「哥哥,慎言。」

  見柳蕊這番模樣,趙俊臣笑著擺手道:「不礙不礙,今日除夕宴,大家不必拘束,隨意即可。」

  說話間,趙俊臣卻是若有所思的看了柳子岷一眼。

  這柳子岷雖說是個小人,但與其相處時,卻要比那些正人君子有趣的多。

  事實上,小人往往比君子活得更好,原因也不外如是了。

  「世人雖皆是厭小人而近君子,然而真正與兩者接觸時,卻往往是小人更好相處,或許,是因為這些小人沒那麼多原則,而君子們的原則卻又太多的緣故吧。」

  而就在趙俊臣暗思之間,有趙府下人走來,向趙俊臣行禮道:「老爺,該放鞭炮爆竹了。」

  趙俊臣點了點頭,揮手道:「放吧放吧,爆竹就在前院點,這樣也熱鬧有趣些。」

  許慶彥終究年輕心性,之前眾人閒談,他學識不足,總是插不上話,如今見正堂之外,趙府的下人們抱來了諸多煙花爆竹,卻是不由的興奮起來,頗有些蠢蠢欲動的樣子。

  見許慶彥這般模樣,趙俊臣搖頭失笑,道:「就知道你坐不住,今天沒那麼多規矩約束,去和他們點炮仗吧,你啊,也就這點本事了。」

  聽趙俊臣同意,雖被笑罵,許慶彥卻也不以為意,樂呵呵的去和趙府下人去點炮仗去了。

  擺放好炮仗之後,這許慶彥還不讓其他人插手,親自拿著一根點燃的細香,一個一個的點著炮仗,玩的不亦樂乎。

  趙俊臣府裡的爆竹,都是宮內特製,又由德慶皇帝御賜,炮仗沖天,滿空的煙花,漂亮至極。

  趙俊臣欣賞了片刻後,轉過頭來,卻見座上其他人,無論是方茹還是柳家兄妹,竟或多或少都露出了些許嚮往之色。

  見他們這般模樣,趙俊臣轉念一想,已是明白了他們的想法。

  方茹從小命運悽苦,被人販子倒手賣來賣去,而柳家兄妹又家教甚嚴,點爆竹這種尋常人家裡的孩童的玩樂手段,他們因為各種原因,卻從未經歷過,這個時候見許慶彥玩的開心,自然也有些嚮往期待之意。

  想到這裡,趙俊臣見許慶彥玩的開心,有心想要放鬆一番,竟也起了幾分童心,站起身來,向著方茹與柳家兄妹說道:「看慶彥玩的開心,我們也一起去吧,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見趙俊臣如此,方茹與柳家兄妹皆是一愣,柳家兄妹原本還有些遲疑,但方茹卻一下子興奮了起來,泛紅的臉色,更添妖嬈,也不推脫,拉著趙俊臣的袖子就向著前院跑去。

  「你倒是性子野。」

  被方茹拉到前院後,趙俊臣搖頭笑道。

  聽趙俊臣這麼說,方茹嫵媚的白了趙俊臣一眼,從趙府下人手中接過一根細香,然後也如許慶彥一般,開始點起了炮仗。

  只是,方茹畢竟首次點炮仗,樣子頗為有趣。左手總是緊緊的抓著趙俊臣的衣袖,好似生怕趙俊臣跑了一般,腳尖一點一點的向著爆竹蹭去,到了安全距離後,身體微微顫抖著,右手則拿著點燃的細香,小心翼翼的向著爆竹點去。

  好不容易點燃了爆竹,不待爆竹爆炸,方茹就輕輕的驚呼一聲,「刷」的一下蹭到趙俊臣懷裡,然後用那雙大眼睛偷偷瞄著爆竹的情況,待爆竹爆炸後,又嘻嘻的笑著,然後再拉著趙俊臣向下一個爆竹蹭去。

  放下了心思城府的方茹,卻是比尋常時候漂亮許多。

  見方茹這般模樣,趙俊臣亦是無奈,見柳家兄妹也跟了出來,只是拘束的站在一旁,趙俊臣笑道:「你們也一起,人多了熱鬧。」

  出乎趙俊臣意料的是,遲疑片刻後,首先跟著趙俊臣他們一起點炮仗的,不是一向知趣且最會見縫插針的柳子岷,而是一向文靜溫婉的柳蕊。

  只見柳蕊在趙俊臣目光的鼓勵下,猶猶豫豫的從趙府下人手中接過細香,然後也向著炮竹的位置走去。

  一向幹活幹慣了的柳蕊,卻不似這些年來錦衣玉食的方茹,身體的反應與敏捷都要強上不少,雖然同樣有些緊張,但很快就點燃了第一根爆竹,接著就快速退到了一旁。

  「砰!」

  隨著一聲巨響,爆竹沖天,在柳蕊的眼前化成了巨大的煙花。

  看著絢麗的煙花,柳蕊愣愣的看著,然後就突然笑了。

  這還是趙俊臣第一次見到她笑。

  煙花的光芒下,白皙精緻的小臉帶著一種迷濛的美麗,小嘴微掩,雙眼彎成月牙狀,靜靜的笑著,帶著一種知足的味道,似乎僅僅只是這麼一朵煙花,就已是讓她滿足快樂。或許,對於從小受苦的柳蕊而言,這朵煙花確實是她為數不多的美好記憶。

  見到柳蕊這般滿足快樂的笑意,趙俊臣的心中,竟也多了一些滿足與快樂。

  見慣了柳蕊的文靜溫婉,見慣了柳蕊的柔弱中帶著堅強,趙俊臣第一次見到柳蕊笑,卻突然發現,原來這才是最適合柳蕊的情貌。

  ………

  「你應該多笑一笑,樣子很好看。」

  除夕宴結束的時候,趙俊臣臨離開之前,突然想起來什麼,停下了腳步,轉身衝著柳蕊笑道。

  正與柳子岷一同恭送趙俊臣離開的柳蕊,聽到這句話後先是一愣,接著小臉一紅,連忙垂下了腦袋,羞怯的可愛。

  另一邊,柳子岷卻是一臉的喜色,許慶彥似笑非笑,倒是方茹的笑靨,卻突然顯得有些勉強。

  ………

  在許慶彥與方茹的陪伴下,趙俊臣向著書房走去。

  「老爺,今天除夕,你也不休息嗎?」

  方茹跟在趙俊臣身旁,神色不知為何有些恍惚,問道。

  趙俊臣點了點頭,說道:「除夕之夜,尋常百姓能休息,我卻不能休息,不說還剩餘著一些朝中政務,明日陛下壽辰,亦要好好準備一番。」

  方茹點了點頭,說道:「既然如此,今晚妾就代老爺守歲吧,陛下壽辰重要,老爺你也要早些休息,明天也精神好些。」

  此時的民間在除夕有守歲的習慣。守歲是從吃年夜飯開始,一夜不睡,以迎候新年的到來。這般習俗,既有對如水逝去的歲月含惜別留戀之情,又有對來臨的新年寄以美好希望之意。

  只是,意境雖好,趙俊臣卻顧不上了。

  趙俊臣又點了點頭,說道:「辛苦你了。」

  說話間,趙俊臣又轉向許慶彥,說道:「慶彥,你休息之前,再去庫房把明日我要獻給陛下的壽禮清點檢查一番,這事可不能疏忽了。」

  相比較除夕的意義,趙俊臣更在意明日德慶皇帝的壽辰。

  許慶彥應是後,就轉身去了。

  而方茹則是把趙俊臣送到了書房,才轉身離開。

  趙俊臣回到書房後,卻沒有馬上處理公私諸事,而是靠坐在椅子上,靜靜的回味著剛才的一起。

  除夕宴上,沒有利益紛爭,沒有勾心鬥角,即使柳子岷的討好別有用心,但無權無勢,趙俊臣也不用刻意防備,是趙俊臣自來到這個世界後,少有的輕鬆時光。

  想著想著,趙俊臣嘴角掛起了一絲輕笑。

  卻是苦笑。

  「這種輕鬆自在,果然已經不習慣了啊……」

  除夕宴上,趙俊臣固然輕鬆,但總是融不進喜慶氣氛之中,好似只是在旁觀一般,只是按照習慣應付著,就算最開心輕鬆的時候,心中也是暗暗想著今後計劃,不由自主。

  喃喃自語後,趙俊臣搖了搖頭,不再多想,繼續處理著桌子上的諸般事務。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3 14:37 編輯

clt.libra 發表於 2012-9-25 00:50
第六十九章 德慶壽辰(上)

  喃喃自語間,那些裝載著壽禮的馬車,終於全部從轉彎處行過。

  然後,黃有容看到趙俊臣的轎子正跟在馬車的後面,亦向著午門方向走去。

  沉吟片刻後,黃有容吩咐道:「跟上去,老夫要找這位尚書大人說幾句話。」

  與此同時,趙俊臣掀開轎子上的窗簾,看著被馬車堵在路口處的那些百官坐轎,見到不少人正衝著自己的方向指指點點,搖頭自語道:「是不是有些驚師動眾了?見到這般場景,百官百姓,怕是都要議論紛紛了。」

  許慶彥跟在轎子旁邊,正覺得趙俊臣出了風頭,自己也跟著威風,聽趙俊臣這麼說,不由得意洋洋道:「少爺,百官百姓如何議論,又關咱們什麼事?陛下喜歡也就是了。要我看啊,百官見到少爺這般大手筆,心中肯定正在羨慕嫉妒呢,少爺你今年的壽禮不僅大手筆,更是別出心裁,必然能再次獨佔風頭,就是不知陛下這次會賞賜些什麼。」

  聽許慶彥這麼說,趙俊臣搖頭失笑:「你呀,太過膚淺,這些年來咱們送給陛下的壽禮固然獨佔風頭,但要說百官會因此而羨慕嫉妒,卻也未必,但若說是幸災樂禍,倒是大有可能。」

  許慶彥微微一愣,不解的向著趙俊臣看去。

  見許慶彥這般模樣,趙俊臣嘆息一聲,問道:「慶彥,我且問你,以你看來,為何去年與前年,在陛下的壽宴上,唯獨咱們送的賀禮獨佔風頭?」

  許慶彥遲疑的答道:「因為少爺最明白陛下的心思?」

  趙俊臣搖頭,臉上閃過一絲苦笑:「錯了,因為咱們目光最短淺。」

  許慶彥又是一愣,不可思議的問道:「咱們出了風頭,陛下滿意,怎麼又是目光最短淺了?」

  趙俊臣嘆息一聲,解釋道:「前年咱們送給了陛下五十三座各式雕龍,金銀玉石一樣不缺,又皆是出自名家之手,看似別出心裁,但你真以為百官想不出來嗎?去年那件珍珠壽袍,同樣也是如此,雖說新穎但你真以為朝中百官愚笨如斯,會想不出更好更新穎的壽禮?」

  許慶彥愣愣的問道:「那他們為什麼讓咱們佔盡了風頭?難道他們不願意出這個風頭?」

  趙俊臣淡聲說道:「因為他們會立牌坊,愛惜名聲。咱們前兩年之所以會出盡風頭,說根到底,只是因為咱們花的銀子多罷了,那五十三座各式雕龍,若是我沒記錯的話,足足花了兩萬多兩銀子而那件珍珠壽袍,更是價值三萬兩以上,送給陛下的時候,相比較百官送的那些古畫頌詞,固然看著顯眼,出盡了風頭,但更顯眼更出風頭的,卻是咱們辦置壽禮時用的銀子你想想,一個清官哪能有那麼多銀子給陛下辦置壽禮?那兩份壽禮當著百官面送了出去,不正是在到處宣揚咱們是貪官嗎?我在朝野之間名聲狼藉,也不是沒有原因的從前我確實目光短淺了。

  說到這裡,趙俊臣心中不由苦笑。

  當他得知「自己」前兩年送給德慶皇帝的那些壽禮時,亦是目瞪口呆良久只覺得從前的趙俊臣目光短淺至極。當婊子還要立牌坊但從前的趙俊臣,對於自己的名聲卻是毫不在意,為何討好德慶皇帝當真是什麼都顧不上了。卻絲毫不知,若是日後德慶皇帝翻臉,或是有其他人清算彈劾,他往日用來討好德慶皇帝的那些壽禮就是日後鐵證如山的罪證!

  想要送些貴重的賀禮,私下送就可以往又不是沒做過,這般明目張膽世人皆知,只能說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之前黃有容看到趙俊臣的壽禮時,神色似羨慕又似鄙夷,也正因為看透了這一點。

  另一邊,聽到趙俊臣的解釋之後,許慶彥也明白了過來,卻愈加的不解了,指著轎子前的那數十輛馬車,問道:「既然如此,那咱們今年的賀禮是不是也太貴重了些?」

  趙俊臣搖了搖頭,嘆息道:「既然木已成舟,想要扭轉印象名聲,也只能慢慢來了,若是貿然轉變,反而會讓陛下不喜,以為我怠慢於他口更何況,今年送的這些賀禮,雖說都是大手筆,但說根到底,也只是別出心裁罷了,用不了多少銀子,而且其中一些壽禮,也不是要當面送的。」

  就在許慶彥還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卻見一副轎子正向著趙俊臣的轎子快速靠近。

  許慶彥對朝中百官的隨從最是熟悉,一看轎子旁邊的隨從,就已是向趙俊臣解釋道:「少爺,是黃閣老的轎子。」

  在趙俊臣點頭之間,許慶彥退到了一旁,而黃有容的轎子已是靠**行。

  接著,就見黃有容掀開轎子旁的窗簾,面向趙俊臣時的表情,滿是和藹親切,絲毫不見之前的冷意與不屑。

  「見過黃閣老。」趙俊臣神色間滿是恭敬,向著黃有容拱手示意:「今天黃閣老倒是來的早。」

  黃有容亦是點頭示意,然後笑眯眯的問道:「今天是陛下的壽辰,老夫自然不敢怠慢,倒是俊臣,送給陛下的壽禮竟需要數十輛馬車裝載,當真是大手筆,今年怕又是要獨佔風頭了。」

  趙俊臣搖頭笑道:「哪裡哪裡,下官只是為陛下盡些為臣之道罷了,又哪裡是為了出風頭?卻沒想到動靜太大,見剛才竟是阻礙了黃閣老的轎子,下官正心懷愧疚,還望黃閣老切莫要怪罪。」

  黃有容卻揮手道:「不礙事不礙事。」

  閒談之間,見午門將近,黃有容突然話鋒一轉,說道:「說起來,咱們這些朝廷官員,也只有年關前後這些日子能休息一下了,過了年後,先是春闈會試,接著又是陛下南巡,事情一件接著一件,若是不趁著現在積蓄些心力體力,到時候怕要應接不暇了。」

  趙俊臣覺得黃有容的這番話意有所指,但一時間也想不明白,只是說道:「黃閣老說笑了,您老當益壯,又經驗豐富,正所謂老成持國,又有什麼事能讓您應接不暇?」

  黃有容似笑非笑,卻嘆息道:「老了老了,哪裡比得上你們這些後起之秀?不過,老夫的意思是,就趁著這幾日空閒,老夫有意宴請俊臣、還有首輔周大人、以及沈閣老,一同聚一聚,不知俊臣意下如何?」

  趙俊臣心中暗驚,如今朝中,除了太子一黨外,主要勢力皆以被周尚景、黃有容、沈常茂以及趙俊臣自己佔據分割,黃有容這般擺宴,竟是打算全部宴請,事情怕不像他口中說的那麼簡單。

  但對於這番宴請,雖不知道黃有容的目的,但趙俊臣自然不會不答應,說道:「黃閣老擺宴,下官又怎敢拒絕?」

  見趙俊臣同意,黃有容滿意的點了點頭。

  而就在兩人閒談之間,午門已至,午門之前,亦是百官齊聚。

  德慶皇帝的壽典,隨著時辰將近,也即將開始。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3 14:37 編輯

clt.libra 發表於 2012-9-25 00:55
第七十章 德慶壽辰(中)

  隨著趙俊臣的到來,那裝滿了數十輛馬車的賀禮,讓在午門外等候的百官皆是一陣驚歎,指指點點,議論紛紛,更有不少朝中官員,聚到了趙俊臣左右,刻意討好。

  而趙俊臣應付著百官問候之餘,卻在驚歎德慶皇帝的大手筆。

  一路上,趙俊臣已是注意到,京城早已是因為德慶皇帝的壽辰而大變了模樣,自京西到紫禁城,慶儀連接,一路上彩坊接連不斷,連綴著燈坊、燈樓、燈廊、龍棚無數:百姓人家與諸般商舖,皆是結綵香案,焚香祈福:路徑的寺觀,大設慶祝經壇;沿路的京城各部、寺、監等官衙,同樣建經棚、設彩坊,熱鬧非凡。

  然而,來到午門之後,趙俊臣才知道,相比較宮中變化,京城的熱鬧慶儀根本不算什麼。

  此時,午門早開,百官們陸續而入,宮中的奢華,印入眼中,更是讓趙俊臣目瞪口呆。

  只見紫禁城裡,竟是有匠人們用彩畫、布匹、絲綢等物製為彩牆與彩廊,將宮中過道包飾得絢麗多姿,又有用綵綢結成的「萬壽無疆」、「天子萬年」等大字赫然出現在彩牆上;遍目所及,宮中樹木,皆是綴著紅綠絲綢,絢麗繽紛;又有高棚處處,教坊藝人歌舞不絕,皇宮左近,樂人齊奏《千秋樂》、《千秋子》等慶壽歌目,一波累了就換另一波,從不中斷。

  德慶皇帝為了自己這次壽辰,前後足足花了內庫近四十萬兩白銀,趙俊臣原本還以為有宮中太監動了手腳,但僅僅只是午門外的驚鴻一瞥,趙俊臣已是明白,這四十萬兩白銀怕是用的不怨,宮中太監即使動了手腳,貪墨的銀子也只是小數。

  其他不說,只看那些用綾羅綢緞組成的彩牆與彩廊若是真的遍佈宮中,花費的銀子就要以萬兩計,更不要說宮內的翻新、宮外的採買了。

  「這究竟算是歌舞昇平?還是粉飾太平?又或是窮奢極欲?」

  想到在潞安府時見到的百姓生活窘迫,趙俊臣暗暗搖頭。

  而就在趙俊臣暗思之間,宮中禁衛已是檢查了趙俊臣帶來的賀禮亦是有些目瞪口呆,但並沒有什麼違禁的東西所以很快就放行了。

  入宮之後,諸般賀禮自有宮中之人安排搬運,趙俊臣則來到太和殿內等候,左右打量,卻發現此時的太和殿內與平日上早朝時截然不同,平日裡少有見到的宗室勳貴處處可見,朝中官員卻不多,有資格在太和殿內等候的官員皆是朝中重臣。

  事實上,因為來向德慶皇帝賀壽的人太多,以至於朝中三品以下官員,皆是隻能在太和殿外等候遙拜。

  或許是名聲不佳的原因,太和殿內陌生勳貴宗室雖多,但有意與趙俊臣結交的卻沒幾個,大都圍在太子朱和埔、首輔周尚景、閣老黃有容、沈常茂等人左右,而陪伴趙俊臣的,卻只有一個工部尚書左蘭山,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談著。

  趙俊臣正自覺得無趣間鐘鼓馨鳴,德慶皇帝帶著皇后、嬪妃、眾皇子前擁後呼下,終於駕到了。

  「眾位愛卿,都快快起身。」

  山呼萬歲後,德慶皇帝讓眾人起身聲音洪亮。

  趙俊臣站在隊列之後,起身之時偷偷抬眼看去,卻見德慶皇帝心情極佳,紅光滿面,容光煥發,三縷美須刻意修剪過,竟似年輕了許多。

  待殿內眾人起身後,德慶皇帝接著揚聲說道:「朕今日很開心,不是因為今日是朕五十五壽辰,而是這場壽典前後,眾愛卿所做的一切,讓朕看到了我大明江山的強盛,讓朕看到了天下官民對朕的忠孝之心,讓朕看到了朝堂之間的君臣和睦!如此一來,我大明江山,又何愁不能延傳百世萬年?」

  隨著德慶皇帝的話聲落下,殿內眾官員勳貴宗室,自是大呼「陛下聖明」。

  而德慶皇帝則接著說道:「為表普天同慶之意,朕今日下旨,大赦天下,朝中百官,二品以上賜明珠金帛,四品以上官員賜金鏡謙彩,五品以下官員賜珠囊束帛,天下諸州皆令宴樂休假三日!」

  趙俊臣隨著眾人山呼「陛下英明」之時,又有太監尖聲道:「壽典開始,樂起!」

  在明朝,皇帝的壽辰,亦被稱為「萬壽節!」與「朝歲」、「祭天」兩大節日並列起來,便增加了莊嚴氣氛,使其帶有了更加崇高的意義。如此一來,自然是規矩禮儀繁雜至極。

  首先,是眾官員、勳貴、宗室們向德慶皇帝行大禮,並不是一般的大禮,而是行三十三拜禮,趙俊臣只要跟著做就行。行禮過後,卻見許多年歲較大的官員勳貴們已是身體顫顫,臉色蒼白,而德慶皇帝卻毫不自覺,只是笑吟吟的看著。

  接著,則是朝野之間那些有名望的官員、勳貴、大儒、皇子們向輪流德慶皇帝進獻賀詞,趙俊臣雖然是德慶二十九年的狀元,但聲望資歷不夠,這般儀式依然沒有他什麼事,只要聽著那些酸儒們誦讀那些大都是由駢文驪句組成的長文印可。

  說實話,這些文章的用詞用句,趙俊臣大都沒聽懂,但神色之間,依然是一幅陶醉其中、並深以為然的樣子。

  期間,又有諸般雅樂、歌舞不提。

  當儀式全都結束後,終於到了眾人向德慶皇帝呈送賀禮壽詞的儀式,也終於到了趙俊臣出風頭的時候。

  不出趙俊臣的意料之外,殿內眾官員勳貴們送給德慶皇帝的賀禮都比較一般,大都是字帖名畫古董之類的雅物,看似珍貴,但與殿內眾人的身家相比,卻是九牛一毛,而內閣首輔周尚景,更是僅僅獻給了德慶皇帝一幅自己所寫的賀壽詩詞。

  面對這些賀禮,德慶皇帝亦多有回謝撫慰之言,只是少了些驚喜,過程略顯平淡了一些,德慶皇帝剛開始還有些興致勃勃,但到了後面已是有些索然的樣子了。

  正值眾人無聊之間,有太監又尖聲喚道:「戶部尚書、內承運庫總管趙俊臣,進獻賀禮壽詞!」

  隨著太監的聲音落下,殿內眾人皆是把目光集中在趙俊臣的身上,即使是德慶皇帝也是精神一振。

  很顯然,不知不覺間眾人已是把趙俊臣呈送賀禮,看成了萬壽節的高潮節目了。

  「哦?輪到趙愛卿進獻壽禮了?」德慶皇帝少有的在賀禮出現之前就開口了,神色之間滿是期待:「朕可是在來太和殿之前就聽說了,趙愛卿這次為了搬運賀禮,足足用了三十七輛馬車往年趙愛卿送的賀禮就別出心裁,今年的賀禮,想來更不會讓朕失望,快快呈上來...」

  隨著德慶皇帝的話聲落下殿內一片譁然,有些人來的早,卻是不知道趙俊臣今年的賀禮竟會需要數十輛馬車搬運。

  眾人矚目下,趙俊臣連忙出列,笑著對德慶皇帝行禮道:「陛下,臣今年之賀禮,卻是與往年有些不同,共有三件,其中一件,卻是他人代臣送給陛下的。」

  聽趙俊臣這麼說殿內眾人皆是一愣,萬壽節這麼多年代人給皇帝送禮的事情,卻還是第一次發生。

  而德慶皇帝卻更感興趣了,揚聲催促道:「哦?竟有三件賀禮?趙愛卿當真費心了,快快呈來讓朕賞玩。」

  隨著德慶皇帝催促,宮中太監們連忙把賀禮呈現了上來。

  在四件名太監合力搬運之下趙俊臣的第一件賀禮,終於出現在眾人眼中。

  卻是一座落地單擺機械鐘不僅與人齊高,更是精緻華貴異常,外部有龍鳳雕飾,金玉為底,龍針玉刻,金縷相連。

  「哦?是鐘擺?卻要比尋常鐘擺高大許多,亦是精緻奢華了一些,看起來華貴大氣,與尋常擺鐘相比,也更加襯的上皇家氣派,趙愛卿倒是有心。」

  見到太監們搬來的單擺機械鐘,德慶皇帝頗為喜歡,連連點頭。

  早在萬曆年間,就有外國來使進獻了機械鐘,萬曆皇帝收到此禮物後,極為欣賞,幾乎日日觀賞,夜夜撫摸。又發佈召令,成立專門製作機械鐘的宮廷造辦作坊,專供他和皇親國戚及心腹大臣使用。

  只是,雖有宮廷造辦作坊製造,但製造的機械鐘也大都是模仿,毫無創新,又皆是擺放在桌子上的小型機械鐘。

  而趙俊臣進獻的機械鐘,其實製造工藝不難,至少宮廷作坊也能製造出來,然而其高達七尺,金玉裝飾,又有龍鳳雕刻,卻是大氣華貴了許多,德慶皇帝自然是喜歡。

  趙俊臣笑道:「陛下,與此類似的大型鐘擺,臣共製造了五十五座,以此來慶賀陛下五十五壽辰,不僅送於陛下,亦送於宮內的各位娘娘,如此一來,宮中普及之下,陛下不僅到哪裡,都可見到。」

  德慶皇帝一臉的驚喜,大笑道:「哦?竟有五十五座?趙愛卿費心了,朕心甚慰,不過,這般賀禮,卻僅僅只是第一件賀禮,以趙愛卿的性子,後面兩件賀禮必然更加新穎珍奇,快快呈上來。」

  趙俊臣笑著點頭,對德慶皇帝說道:「陛下,這第二件賀禮,卻是臣借花獻佛了,並非臣刻意準備的,而是有人託臣送於陛下的,只是數量太多,又不好像這鐘擺似地只拿來一件供陛下觀賞,還請陛下移步,到太和殿外與群臣一同觀看。」

  聽趙俊臣這麼說,德慶皇帝愈加的好奇了,雖然趙俊臣的要求有些不合規矩,但德慶皇帝的興致卻是頗高,笑道:「哦?究竟是什麼賀禮?竟然需要讓朕到太和殿外觀賞?也罷,就隨了趙愛卿之意,眾愛卿,可願與朕一同去觀摩趙愛卿的賀禮?」

  對於德慶皇帝的詢問,殿內眾人自然沒有不願意的,在德慶皇帝的帶領下,紛紛來到太和殿外。

  接著,無論是德慶皇帝,還是一眾官員勳貴,皆是被太和殿外的情景驚呆了。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3 14:37 編輯

clt.libra 發表於 2012-9-25 01:01
第七十一章 德慶壽辰(下)

  此時,在太和殿外,等候的官員勳貴門早已是分列兩旁,讓出了道路,目瞪口呆的看著宮中太監們舉著趙俊臣的賀禮來到太和殿前。

  舉著賀禮的太監共有百餘人,每個太監手中都舉著一把大型的傘蓋,傘蓋下面,則綴著無數綢條,綢條上面,密密麻麻的寫著大量的名字。

  這是萬民傘!!

  雖然形狀各異,雖然大小不同,雖然這些萬民傘似乎並不正規,雖然在場的大部分官員一輩子都沒收到過萬民傘,但看到太監們手中舉著的大傘,以及傘下綴著的綢條,讓所有人都還是認了出來,這些確實是萬民傘!!

  另一邊,站在御階之上,德慶皇帝在群臣的擁護下,看到趙俊臣送來的壽禮,很顯然也猜到了這些就是萬民傘,再聯想到趙俊臣「代他人送禮」之言,雖然強自平靜著,但依然忍不住身形微微顫抖了起來。

  作為一個好大喜功、又自詡聖君的皇帝,如今又銀錢不缺,還有什麼會比百姓送給他萬民傘作為賀禮更讓他滿足、更讓他出風頭?

  古往今來,又有多少皇帝收到過百姓送的萬民傘?

  更何況還是一口氣送了上百把萬民傘之多?

  「趙愛卿……。」德慶皇帝聲音似乎平靜,卻緊緊盯著御階下的萬民傘眼睛眨也不眨,問道:「這些是什麼?你又是代何人送禮?」

  明白了德慶皇帝明知故問的心思,趙俊臣出列,用自己最大的聲音,讓太和殿外的官員勳貴們都可以聽到。

  「陛下,這些是臣前些日子代陛下巡視潞安府災情的時候,潞安府百姓們為陛下連夜製造的萬民傘,且全都是自覺為之,足足有一百一十七把之多!在臣代陛下巡視潞安府期間,陛下您的愛民心懷百姓們皆是看在眼裡,記在心中,在臣返京的時候,百姓們更是紛紛攔路,託臣把這些萬民傘送於陛下。」

  頓了頓後趙俊臣接著說道:「陛下您剛才說,這次壽典讓陛下您看到了大明江山的強盛、看到了天下官民的忠孝之心、看到了朝堂之間的君臣和睦,但依臣看來,陛下您還看漏了一點,那就是陛下您愛民如子、百姓們敬陛下如父的情誼!陛下您莫要覺得這些萬民傘樣式寒酸,據臣所知潞安府百姓們剛剛經歷了一場蝗災,正值生活貧苦窘迫,但為了給陛下您製造這些的萬民傘,所用的布匹綢緞都是百姓們自主捐獻,很多百姓好不容易有了一件好衣衫,幾年都捨不得穿一次,但為了給陛下您製造萬民傘,卻毫不猶豫的把它剪成用於製造萬民傘的材料,如此忠孝之心,臣不論何時想起來,都覺得感動異常,而百姓們的如此作為,更能說明陛下您在百姓們心中的聲望與聖名!」

  「好!好!好!」

  聽趙俊臣這麼說德慶皇帝只覺得自己這場壽宴出盡了風頭,今後再自詡「聖君明主」也有了底氣,心中的歡喜激動,已是不足為人外人道,只是一連說了三個「好」字。

  又過了許久德慶皇帝戀戀不捨的把目光挪開,揚聲下旨道:「來人把這些萬民傘放入太和殿正堂,今日與朕同行,朕到哪裡,這些萬民傘就跟到哪裡。壽典過後,亦要小心珍藏!既是百姓的心意,朕身為君王,就絕不能怠慢。再傳朕的旨意,潞安府今年稅賦全免,以傳播朕之恩德!」

  隨著德慶皇帝話聲落下,眾人又是一陣「陛下聖明」,期間自有諸般奉承馬屁不提,德慶皇帝興致愈高,亦是全部笑納。

  而在德慶要帝歡喜的時候,周圍百官卻是心思複雜。

  給皇帝送萬民傘,看似驚世駭俗失了規矩,但趙俊臣顯然再一次的拍對了馬屁。

  這一次的德慶壽辰,風頭果然又被趙俊臣搶光了,而且比起往年來還要更出風頭,之前五十五座大型擺鐘就已是驚豔,德慶皇帝也是喜歡,但與這萬民傘相比,卻是不算什麼了。

  更有許多人,驚訝之餘,已是開始期待趙俊臣的第三件賀禮了。若是第三件賀禮要比萬民傘更加讓德慶皇帝開心滿足,壽典之後,德慶皇帝又將如何賞賜趙俊臣?

  其中,又以太子朱和堉的心思最為複雜。

  朱和堉對趙俊臣最為關注,趙俊臣離開潞安府時曾收到萬民傘的傳言,朱和堉也略有耳聞,只是對於這般傳聞,朱和堉當時根本就不相信,以趙俊臣這種貪官,又怎會收到百姓的萬民傘?

  而此時見到眼前這些萬民傘,朱和堉已是明白,那些傳言怕都是真的了。若是趙俊臣偽造萬民傘送給德慶皇帝,容易拆穿不說,而一旦被拆穿,此時最高興的德慶皇帝,到時候怕是最為憤怒的那一個,趙俊臣根本冒不起這個險。

  只是,在朱和堉看來,趙俊臣肯定依然在萬民傘上動了手腳,因為百姓們就算會送萬民傘,也只會送給官員,又有誰會直接送給皇帝?

  朱和堉有心想要拆穿趙俊臣的把戲,但最終還是按捺住了。

  無他,這點事情根本無礙趙俊臣絲毫,當時的趙俊臣是以欽差的身份代德慶皇帝巡肥潞安府,這萬民傘送給趙俊臣,就等於送給了德慶皇帝,最多隻能降低些德慶皇帝的歡喜,以趙俊臣的巧言令色,想要糊弄過去,並不困難。

  最重要的是,讓朱和堉親口承認趙俊臣這種貪官竟是收到了百姓的萬民傘,受到了百姓的讚譽,是根本不可能的。

  所以,在壽典上接下來的時間裡,朱和堉一直神色怪異,很顯然趙俊臣收到萬民傘的消息成真,對他造成了不小的衝擊。

  卻說德慶皇帝回到了太和殿,看著一百一十七把萬民傘分列殿內兩旁,臉上笑意不減,向趙俊臣笑罵道:「好你個趙俊臣,既然這些萬民傘早在回京之前就收到了,你竟敢藏著捏著,直到現在才獻給朕?」

  還不是因為只有這個時候呈獻,才能讓你最出風頭?

  心中這般想著,但趙俊臣的神色間,卻是一副賢縣為主的模樣,笑道:「陛下恕罪,臣曾聽聞,孝道乃是人之根本,而帝王乃是天下百姓之父母,可見百姓為陛下盡些忠孝之心乃是理所當然的。然而陛下您深居於宮中,無法與民間百姓隨意接觸,您的壽辰,百姓們亦只能在家中焚香祈福口有感於此,臣收到這些萬民傘後,就瞞了下來,直到今日陛下壽辰,才把它們獻於陛下,因為在臣看來,這些萬民傘,不僅僅只代表著潞安府百姓對您的感激與孝心,更是代表著天下百姓對您的感激與孝心。」

  聽趙俊臣這麼說,德慶皇帝又是大喜,看著眼前的趙俊臣,也是愈加的順眼。

  突然想到了什麼,德慶皇帝又說道:「對了,俊臣你總共準備了三件賀禮,那第三件賀禮又是什麼?快快呈獻上來,準備在萬民傘之後,怕是更加非同凡響吧?」

  趙俊臣笑著點了點頭,說道:「第三件賀禮,臣卻是從入朝為官後就開始準備了,如今終於準備妥當,正是臣這次獻於陛下賀禮中的重中之重。」

  聽趙俊臣這麼說,殿內眾人愈加的好奇了,皆是面露期待之色。

  在趙俊臣的示意下,宮中太監們終於把第三件賀禮搬運到了太和殿內。

  這一次,殿內眾人一看,就知道趙俊臣又是大手筆,第三件賀禮只有一件,但竟是需要十餘名太監合力搬運。

  盯神一看,殿內眾人面面相覷,趙俊臣的第三件賀禮,竟然只是一塊極大的毛毯,此時捲了起來,厚達五尺有餘,長達過丈,顯然面積極大。

  這麼大的毛毯,固然貴重,但要放在萬民傘之後,顯然就不合適了。

  正在眾人奇怪之時,趙俊臣示意宮中太監把毛毯放在太和殿正中,然後緩緩展開。

  隨著毛毯展開,全貌展示在殿內眾人的眼中,殿內的驚呼聲此起彼伏,驚訝之色躍然於眾人臉上,原本穩坐御階之上的德慶皇帝,更是猛的站起身來。

  「這、這是…」

  即使德慶皇帝,此時看著眼前這幅寬達一丈,長達兩丈的毛毯,聲音中也帶了些許顫抖。

  「回陛下,這是我大明與周邊各國的疆域圖!」

  趙俊臣肅然回答道。

  看著德慶皇帝的驚訝幸喜的神色,趙俊臣知道,這一次,他再次猜對了德慶皇帝的心思。

  直到利瑪竇來華之前,中國受限於技術與投入,一直無力繪製精準的地圖,尤其是明朝時期,最為精準的地圖竟是太祖朱元璋時期繪製的《大明混一圖》,而且那副地圖極為失準不說,其竟是連國界都沒能力標示,地圖之上也只是描繪了大明疆域的山脈河流,州府的行政劃分,卻是一點也無。

  而趙俊臣的這幅大明疆域圖,融合了他來自於明朝疆域的記憶,以及後世的繪圖手段,大明江山的疆域大小,躍然於上,內中行政劃分、河流山脈,亦是條理分明,而大明周圍的國度,朝鮮、日本、蒙古、安南,一樣不缺。

  要知道,即使是那含糊不清的《大明混一圖》,都已是宮中祕藏,除了帝王之外,尋常人看一眼都不可得了,更何況趙俊臣繪製的這幅地圖?

  趙俊臣估計,直到這幅地圖出現,殿內眾人怕才是第一次意識到大明江山的大小,以及周圍的勢力分佈。

  在趙俊臣看來,從某種程度上,古代的帝王,或是是最沒有安全感的職業,不知道自己的江山大小,不知道自己治下子民多少,官員們的欺上瞞下,甚至讓他們不知道自己國家的真實財富與稅收多少。

  對德慶皇帝這種志大才疏的帝王而言,這種不安全感,怕是更加明顯。

  而趙俊臣的這幅大明疆域圖,意義就在於此。

  不僅要消除德慶皇帝的不安全感,更要讓他產生自豪感,讓他明白,自己所統治的疆域,是多麼的遼闊強大。

  這種意義與驚喜,對德慶皇帝而言,比萬民傘更有衝擊力。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3 14:37 編輯

clt.libra 發表於 2012-9-25 10:16
第七十二章 尾巴

  「這……就是朕的大明江山嗎?」

  正如趙俊臣所料,雖只是一副地圖,但如此詳細分明,在大明朝歷史上前所未有,帶給德慶皇帝的衝擊是極為巨大的,以至於他甚至不顧身份,親自走下了御階,來到描繪著大明疆域的毛毯之前,垂下身子細細打量。目光炯炯,似乎還帶著些許迷醉,喃喃自語之間,究竟說了些什麼,或許連德慶皇帝自己也不清楚。

  看著眼前遼闊的大明疆域,德慶皇帝或許是第一次具體客觀的瞭解到自己統治的江山有多麼的龐大,這種感覺讓他欲罷不能。

  「是的,陛下。」趙俊臣在一旁輕聲說道:「這就是陛下您統治的大明江山,當世最為強大、最為繁榮、最為興盛的國度。」

  「趙愛卿,這幅大明疆域圖,朕觀之竟是比《大明混一圖》還要更加精準完善,你又是從何處得到的?」

  聽到趙俊臣的回話後,德慶皇帝回過神來,向趙俊臣問道。

  對於德慶皇帝的詢問,趙俊臣早有準備,面不改色的開始編起了故事:「陛下,臣尚未入朝為官的時候,曾偶然間得到一幅殘缺的大明疆域海圖,乃是西方羅馬人所繪製,雖說有所殘缺,但臣細細觀之,卻要比我大明如今的地圖精細完善許多。」

  趙俊臣的話剛說了一半,德慶皇帝一愣後,問道:「羅馬?朕記得萬曆先皇期間來朝的利瑪竇就是羅馬人?」

  利瑪竇在明朝萬曆年來來到明朝,曾向萬曆皇帝貢獻了《兩儀玄覽圖》、《坤輿萬國全圖》等世界地圖,雖然粗陋,但依然引起來當時大明朝上下極大的震動,羅馬人善於繪製地圖之名,亦是由那時在明朝開始深入人心。而趙俊臣提及羅馬,也是為了增加說服力。

  「正是如此。而臣得到的那副疆域海圖。卻要比當年利瑪竇傳來的《坤輿萬國全圖》等圖更加的細緻準確。可見這些年來,羅馬人繪製地圖的手段,又有了極大的進步,連我大明海疆及周邊國度。都繪製的如此詳備。」

  說到這裡,趙俊臣抬頭一看。卻見殿內眾人皆是沒什麼觸動,只是一幅在聽新奇故事的樣子,不由眉頭微皺。

  他今日之所以提及這些。雖然皆是謊言。但也有提醒警示的意味,但很顯然,殿內眾人皆沒有從西方人繪製海圖的進步中,看出什麼更深刻的東西。

  不過,這些打算,本就只是順手為之。見眾人不在意後,趙俊臣也不失望。只是接著說道:「當時,看到那幅海圖,臣就在想,連遠夷之人都可以繪製如此詳細的地圖,我大明朝又如何不可?連遠夷之國都有自己國家清晰詳細的疆域圖,我大明又為何不能有?雖說我大明疆域遼闊,遠非遠夷小國可比,繪製一幅完善的大明疆域圖,亦是難上加難,但亦只有如此,才能表明我大明的國力與文明昌盛。所以臣自那時候起,就開始留意收集各方各面的消息,又借鑑了許多先人作品,譬如《大明一統志》、《坤輿萬國全圖》、《萬國圖志》等等,費時七年,終於製成了這幅大明疆域圖,並藉著今日陛下壽辰,將之獻於陛下。」

  趙俊臣說的這些自然都是謊言,《大明一統志》、《坤輿萬國全圖》、《萬國圖志》等作品他自然有所借鑑,為了製造這幅大明疆域圖,也確實刻意收集了不少消息,但真正作為基礎的,還是趙俊臣腦中關於大明地圖的記憶。

  而這也是為什麼趙俊臣要把大明疆域圖繪製在毛毯上,不是因為這樣看起來貴重奢華,而是毛毯不比紙張羊皮,可以讓趙俊臣把許多大明疆域圖的細節刻意模糊掉,畢竟對於大明疆域,趙俊臣也只是記得大概。

  但對於此,德慶皇帝顯然不會懷疑,只是點頭讚道:「趙愛卿有心了,這幅疆域圖,確實詳細條理,比我朝現用的疆域之圖清晰分明不少。」

  又細細觀摩了片刻後,德慶皇帝的臉上閃過滿足的神色,依依不捨的再次看了這幅毛毯一眼後,終於回到了御階之上坐下,揚聲說道:「把這幅大明疆域圖掛到朕的御書房內,著人小心看護,不得有失。」

  待太監們把毛毯小心翼翼的捲起搬走後,德慶皇帝再次把目光轉向了趙俊臣。

  趙俊臣今年的三件壽禮,一件比一件讓人驚喜,德慶皇帝神色間的滿意,任誰都能看得出來。

  按照規矩,這個時候德慶皇帝應該發言回謝撫慰了。

  而德慶皇帝打量了趙俊臣良久之後,卻只是緩緩說了一句。

  「俊臣你很好,深得朕心。」

  沒有過多的語言,沒有過多的誇讚,但語氣神態間的認真,卻任誰都能看的出來。

  隨著德慶皇帝的話聲落下,殿內眾人皆是以羨慕嫉妒的眼光看向趙俊臣,如今形勢分明,以這三件壽禮的份量,恐怕壽典過後不用多久,趙俊臣就會得到德慶皇帝的「回報」了。

  而趙俊臣則是一副受寵不驚的模樣,向德慶皇帝行禮道:「陛下過譽了,臣身為陛下臣子,為陛下盡些忠孝之心,也是應當的,值不得陛下特意誇讚。」

  見趙俊臣如此謙遜,德慶皇帝臉上又是滿意的點頭。

  接下來,朝中的勳貴百官向德慶皇帝呈獻壽禮壽詞的儀式還在繼續,只是相比較趙俊臣送的那三件壽禮,後面那些人呈送的壽禮壽詞不免黯然失色。

  然而,經過趙俊臣的這三件壽禮,德慶皇帝接下來卻是興致頗高,雖說再也沒什麼值得一提的壽禮,但德慶皇帝依然滿臉的笑意。

  待壽典儀式終於結束之後,日頭偏下,已是時近黃昏。

  德慶皇帝興致高漲之下,宣佈百官留宮,與德慶皇帝一起賞燈同宴。

  對於德慶皇帝的安排,百官自然拜謝不提。

  ………

  卻說當壽典終於告一段落之後,賞燈宮宴之前,德慶皇帝帶著萬民傘離去了,而殿內外的官員勳貴們,則有了一小段自由活動的時間,站了一下午時間,總需要解決一下身體的疲乏和生理問題。

  而趙俊臣今天出盡了風頭,在眾人客套之間,也向著殿外走去。

  只是,剛剛走了幾步,就聽一人高聲喚道:「趙尚書還請留步。」

  雖是高聲呼喚,但聲音中的虛弱意味,卻任誰都能聽得出來,總給人一種後力不足氣喘吁吁的感覺。

  趙俊臣停步,轉身一看,卻發現前些日子曾有一面之緣的七皇子朱和堅,正向他快步走來。

  趙俊臣眉頭一皺,剛才在太和殿為德慶皇帝慶壽的時候,他看的分明,這七皇子朱和堅一直和太子朱和堉站在一起,甚至兩人送給德慶皇帝的壽禮,都是可合為一對的翡翠如意,還被德慶皇帝稱讚為「兄弟二人同心同德」。

  然而,此時太子朱和堉尚沒離去,朱和堅如此明目張膽的與自己相見,難道就不怕引起太子朱和堉的不滿?

  下意識的,趙俊臣向著太子朱和堉的方向看去,卻見朱和堉此時正被一群勳貴宗室們圍著,似乎注意到趙俊臣看來的眼神,轉頭與趙俊臣對視了一眼,目光中滿是冷意,待注意到向著趙俊臣走去的朱和堅之後,冷意卻化為了無可奈何,以及讓趙俊臣意外的兄弟情誼與信任。

  就在趙俊臣暗思之間,七皇子朱和堅已是來到了趙俊臣的身前,笑著拱手示意道:「見過趙大人,今日與趙大人相見,卻是為了感謝趙大人前些日子送於我的那些貴重藥材,大人當真是有心了。」

  見朱和堅主動向自己說話,趙俊臣連忙回禮,道:「殿下無需如此,當日殿下身體有恙,下官正是親見,送些藥材表示心意,也是應該的。」

  說話間,趙俊臣上下打量了朱和堅一眼,卻見朱和堅的身高與朱和堉相似,只是瘦弱了許多,此時面色蒼白,汗水直流,顯然德慶皇帝的這次壽典,讓他足足站了一下午,以他的身體,有些堅持不足也是應該的。

  只是,雖然樣子極為疲乏,但此時朱和堅神色間那謙遜有禮的善意笑容,卻絲毫不變,眼神有些暗淡,但更多的還是深沉,似乎對自己的身體絲毫都不在意。

  略略喘息了片刻後,朱和堅搖頭道:「無論如何,都是趙大人的一片心意,我回謝一番也是應該的。」

  趙俊臣點了點頭,意味深長的問道:「只不過,殿下如此與我相見,難道就不怕太子殿下怪罪?」

  朱和堅又是搖頭,神色間頗為認真,輕輕笑道:「我自幼就最重一個『禮』字,既然收到了趙大人的禮物,就應該有所表示回謝,對於這些,太子他是知道的,又怎會怪罪於我?」

  最重一個『禮』字……

  趙俊臣臉上的笑意愈加的意味深長,道:「原來如此,卻是下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哪裡哪裡。」朱和堅擺手道:「不過,與趙大人相見,其實是我心中有一些疑惑,想要求教於大人。」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3 14:3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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