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攝政大明 作者:蟲豸 (連載中)

 
mk2258 2012-8-2 01:01:0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19 581874
clt.libra 發表於 2012-9-24 20:52
第五十三章 鳩殺(中)

  傍晚時分,趙府旁廳,夕陽透窗頭。

  「不知不覺,已經到年末了啊……」

  趙俊臣坐在桌旁,看著窗外的夕陽西下,喃喃自語道。

  他清楚的記得,當初他剛來這個世界的時候,傍晚的天空,透著明亮,還不似如今這般昏暗。

  一如趙俊臣這些日子以來的心境轉變。

  此時,在趙俊臣手邊的桌子上,擺著四五道小菜,兩副碗筷,兩盞酒杯,以及一尊鴛鴦壺。

  鴛鴦壺的瓶蓋裡,藏著一幅牽機散,雖是慢性毒藥,但用來殺人,也不過是兩三個時辰的功夫,

  而接下來,趙俊臣會親手將毒酒斟給方茹,讓她飲下。

  來到這個世界上後,說趙俊臣「無惡不作」,或許算不上有多麼誇張,但親手殺人還是頭一回。

  但出乎意料的是,趙俊臣發現自己的心情很平靜,竟沒有絲毫的忐忑或不安。

  地位決定環境,環境決定思想,思想決定心態。

  以如今趙俊臣的地位而言,將隱患扼殺在萌芽狀態,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少爺,如意夫人來了。」

  就在趙俊臣若有所思之間,旁廳門下,響起了許慶彥的聲音。

  趙俊臣臉色掛起了一絲微笑,道:「讓她進來吧。」

  隨著趙俊臣的話聲落下,偏廳房門打開,方茹款步而入,然後房門又被許慶彥合上,一時間,偏廳內,只有趙俊臣與方茹兩人,而偏廳左右,也只有許慶彥侯在門外。

  趙俊臣向著方茹看去,卻發現一如初次見面時,方茹依舊是那般的妖嬈婀娜,笑意嫵媚,明眸盼顧之間,萬般誘人風情。

  來的時候,方茹似乎細細打扮過,粉黛輕抹,更添美態。

  只是,與初次見面相比,到底還是有了些變化,身形消瘦了些,粉黛下的面容,亦蒼白了些。

  「老爺,你終於肯見我了。」就在趙俊臣打量著方茹時,方茹款步輕移,來到趙俊臣旁邊坐下,輕聲笑著說道:「妾還以為,從今往後,已是再也見不到老爺了。」

  趙俊臣淡淡說道:「你到底是我枕邊人,又從未對不住我,我又怎會對你如此無情?」

  聽趙俊臣這麼說,方茹笑得愈加嫵媚,似乎很開心很知足,但聲音更輕了:「是啊,老爺還肯在這個時候見我,說明妾在老爺心中,終究還是有些份量的,妾很知足了。」

  說話間,方茹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酒菜,最終目光定在那尊鴛鴦壺上面。

  然後,方茹拿起鴛鴦壺,先將趙俊臣的酒杯斟滿,然後又把自己面前的酒杯斟滿。

  只不過,在給自己斟酒的時候,方茹撥動了手把上的機關。

  看到這般場景,趙俊臣瞳孔微微一縮。

  見到趙俊臣似乎有些驚訝,方茹依舊再笑,笑得很開心,事實上,自見到趙俊臣後,方茹就一直在笑,笑意嫵媚,從未變過。

  「老爺很驚訝?」方茹放下鴛鴦壺後,頭靠在趙俊臣的肩膀上,抱著趙俊臣的手臂,與神色間的從容淡定不同,身體接觸後,趙俊臣才發現,方茹的身子原來一直在輕輕顫抖著,趙俊臣的臂膀被她抱得很緊。

  沉默片刻後,趙俊臣問道:「你知道這尊鴛鴦壺怎麼用?」

  方茹頭靠著趙俊臣的肩膀,眸子直直的盯著趙俊臣的臉龐,竟是有些痴意,吐氣如蘭,輕聲說道:「知道,很早之前,我就知道了。老爺,你終究還是小看了這天下的人心敗壞,今後可要千萬注意這一點。這酒壺原名不叫鴛鴦壺,而是叫做陰陽壺,雖說是宮中祕藏,但它的製造工藝,很早之前就被宮中太監賣到了民間青樓,只不過在青樓,它蓋子裡放的不是毒藥,而是春藥,所以才改名為鴛鴦壺。」

  「是我疏忽了。」趙俊臣嘆息一聲道:「又疏忽了。」

  彷彿賢妻一般,方茹幽幽說道:「老爺莫要自責,今後小心一些也就是了。」

  沉默片刻後,趙俊臣開口問道:「這麼說,你已是知道我見你的目的了?」

  方茹輕輕點頭,說道:「老爺你就是當年百花樓的幕後老闆,這件事被方茹知道了,老爺對方茹不放心了。」

  趙俊臣又沉默了片刻,說道:「是啊,我如今危機四伏,如履薄冰,身邊留不得隱患……這件事,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方茹也沉默了,良久後才輕笑道:「也是很早之前就知道了,自我來到趙府後,原本那許慶彥對我還以禮相待,但自從我親手毒殺百花樓上下後,許慶彥就對我多有戒備,甚至讓人在旁時時監視著,可笑他這麼做是害怕我知道,但他這麼做反而引起了我的懷疑,而咱們府裡的收支賬目,從前又一直被我管著,老爺你雖說抹掉了百花樓的存在,但有心查的話,總也能查出來的。」

  趙俊臣又是一聲嘆息,苦笑道:「你看,我又疏忽了,本以為做的隱蔽,卻沒想到處處破綻。」

  「不怪老爺。」方茹喃喃道:「是那個許慶彥沒用,拖累老爺了。」

  趙俊臣問道:「既然你早已經知道了,今天又為何非要殺掉魏平?」

  「因為我恨他!」方茹的聲音多了些冷意恨意:「若是重來一次,我還會殺他!」

  ………

  「……我從小父母雙亡,被人販子賣來賣去,最終被賣到了百花樓,在那裡,我受盡了折磨虐待,期間諸般艱辛,無法對人言。但其實,我並不怕那些折磨虐待,慢慢的也就習慣了,我怕的是,我會逃不開所有青樓女子的宿命,為了一點點銀子,就任由那些不認識的男人屈辱玩弄,強顏歡笑,迎來送往,最後不管身子還是靈魂,都髒了,都麻木了,直到年老色衰,被拋棄了,孤苦無依,還要受人鄙視,一輩子付出了所有,卻得不到一丁點屬於自己的東西……」

  「……那天,百花樓安排我出閣,說是出閣,其實就是把我當成貨物,當眾拍賣,價高者得。那一天,我一直在猶豫,自己究竟該怎麼辦?是任由被擺佈,混混沌沌的過完這一生?還是趁著自己還乾淨的時候,結束一切?後來,我站在百花樓高臺上,看著那些拍賣客,他們看向我的眼光,刺眼難受,或是貪婪,或是猥瑣,然後我終於決定了,與其麻木悲苦的過完這一生,還不如趁著機會自我了斷。或許這是我這一輩子,唯一能自己作主的事情……」

  「……然而,老爺你出現了,沒有參與拍賣競價,反而給我贖了身,讓我擺脫了青樓女子的悲苦宿命,也斷了我自我了斷的想法,然後,你把我接到府裡,呵護寵愛,專房之寵,雖然我的身份只是一個侍妾,但老爺你卻從沒有把我當做侍妾看待,老爺,你不知道那段日子我有多開心,我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東西,不是府裡的錦衣玉食,而是老爺你……」

  「……但是,我青樓出身,我覺得配不上老爺,所以,我想盡辦法討好老爺,想盡辦法為老爺做事,同時也求著老爺,親手毒殺了百花樓上下,一是為了了斷自己的過去,二是為了堵住其他人的口,讓他們不敢再把我當做青樓女子看待,但那時我不知道,百花樓竟是老爺你的產業,我那般作為,已是引起了老爺你的猜忌……」

  「……再後來,因為許慶彥的那些作為,我猜到了這些,也證實了這些,但是我那時不僅沒有恨老爺,反而很害怕,害怕老爺你知道我已經知道了那一切,我明白,老爺你是辦大事的,身邊留不得隱患,若是讓老爺你知道我已經知道了,那麼我就再也得不到老爺你的寵愛,我好不容易得到的這一切,就會全部失去,會失去老爺……」

  說話之間,方茹把趙俊臣的胳膊抱得更緊了,緊的讓趙俊臣有些隱隱作痛。

  「……是不是很可笑?在老爺你想方設法的隱瞞我的時候,我也在想方設法的隱瞞老爺,並想盡一切辦法,把老爺你就是百花樓幕後老闆的事情隱瞞起來,因為我害怕再一次得到這個消息,然後又會被老爺你知道……」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3 14:36 編輯

clt.libra 發表於 2012-9-24 20:56
第五十四章 鴆殺(下)

  趙俊臣坐在書房之中,審查著戶部的摺子,只是有些心不在焉,速度很慢。

  過了良久,書房的門被推開,許慶彥來到了趙俊臣的面前。

  「如何?」

  趙俊臣抬頭問道。

  許慶彥的神色間帶著些許遺憾,說道:「方茹救下來了,按照少爺的辦法,給她灌下胰子水後,她喝下的毒酒就大都吐出來了,而大夫給她診斷後,說她只要再療養些時日也就沒事了。」

  見趙俊臣點頭不語,許慶彥忍不住問道:「少爺,咱們就這麼放過她了?」

  知道方茹沒事後,趙俊臣就開始繼續翻閱著戶部的摺子,漫不經心的說道:「有敵意才是隱患,而她如今已經不是隱患了,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殺她?」

  許慶彥卻有些不甘心,嘟囔道:「誰知道她是不是在做戲,少爺你別被她騙了才是。」

  「不會。」趙俊臣輕嘆一聲後,解釋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之所以讓她飲下那杯毒酒,就是想要看看她的真心,在那個時候,她也不必隱瞞什麼,更不必再做戲說假話。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接下來你依舊讓人盯著她也就是了,但下次要做的隱蔽些,莫要再被她輕易發現了。」

  聽趙俊臣這麼說,許慶彥神色變得尷尬異常,那方茹為何會心生懷疑,前後究竟,趙俊臣已是和他說過了。

  見許慶彥這般模樣,趙俊臣下意識的搖了搖頭。

  太聰明的人總有不安分的野心,趙俊臣用著不放心,但用著放心的人,比如許慶彥,卻往往有些不夠聰明。而既有頭腦又有忠心的人,萬里無一,總是難尋,至少,趙俊臣到目前為止還沒能遇到。

  從某方面而言,這般情況如今已是趙俊臣的一個瓶頸,有些時候有些事情,趙俊臣竟是想找個商量的人都沒有,只能獨自承擔。

  蔣謙知根知底,亦是趙俊臣一手提拔,但他的能力僅限於理財做賬方面。

  蕭山才在吃喝玩樂、誘墮人心方面是一個天才,但也僅此而已。

  至於其他人,像左蘭山、詹善常、童桓、陳東祥、李立德、顧全等人,不缺智慧能力,但更不缺野心私心,既然他們能為了諸般利益而背叛溫觀良投靠趙俊臣,日後自然也會為了更多的利益而背叛趙俊臣轉投其他人,趙俊臣更是用的不放心,有許多事情,趙俊臣甚至都不敢讓他們知道。

  若要說既聰明又忠心,最符合條件的反而是方茹了,可惜方茹終究只是一個侍妾身份,不堪大用不說,而且即使到了今日,趙俊臣對她也始終存著些許隔閡。

  「人才難尋啊……」

  趙俊臣喃喃自語道。

  突然,趙俊臣想到了今天見到的那個柳子眠。

  倒不是說那柳子氓在趙俊臣眼中是個人才,而是通過柳子眠,趙俊臣想到了明年三月的春闈會試。

  「或者,春闈……。」

  趙俊臣雙眼微眯,若有所思。

  另一邊,許慶彥尷尬良久後,突然想起來什麼,問道:「少爺,既然你不殺方茹,那魏平的事情怎麼辦?毒殺朝廷官員,這可不是一件小事。」

  趙俊臣一臉的不在意,淡聲說道:「毒殺朝廷官員,固然是一件大事,關係到朝廷臉面,江山穩定,即使不會震動朝野,但也必然會驚動聖上,確實難辦。不過,若最終只是誤會一場,並非毒殺而是自殺,那事情就很好解決了。」

  聽趙俊臣這麼說,許慶彥臉上閃過不解的神色。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趙府下人的聲音。

  「老爺,刑部侍郎李立德、督察院右副都御史顧全兩位大人求見。」

  「今天那順天府治中魏平中毒身亡的事情,你們已是知道了吧?」

  李立德與顧全二人來到書房後,剛剛落座,趙俊臣已是開口問道。

  聽到趙俊臣的詢問,李立德與顧全二人相互對視了一眼後,由李立德開口道:「回大人,這魏平畢竟是朝廷官員,被毒殺之事非同小可,如今已是傳遍了朝野,據傳似乎又與大人府下有關,所以如今官場民間,皆是議論紛紛。

  顧全打量著趙俊臣的神色,又說道:「是啊,天人,此事事關重大,朝中各派系皆有關注,而這魏平竟然死在大人府外,若是日後有小人故意藉此事為難的話,卻也難辦。」

  趙俊臣點了點頭,緩緩說道:「是啊,朝廷官員中毒而亡,這是一件大事,朝野關注,流言紛紛,也是必然。不過,依本官看來,這魏平倒未必是被毒殺,或許是畏罪服毒自殺也說不定。」

  聽趙俊臣這麼說,李立德與顧全皆是一愣,面露疑惑之色。

  顧全問道:「大人為何會有這般猜想?」

  趙俊臣看了顧全一眼,輕輕一笑,說道:「顧天人你又何必明知故問,那魏平不過小小的順天府治中,但一向生活奢華,揮霍無度,顧大人你乃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又一向剛正不阿,最看不得貪官汙吏,見到有疑點,自然會詳細追查,最近更是查出了這魏平有貪汙受賄之實,如今正在蒐集證據,準備在陛下面前彈劾於他。」

  聽趙俊臣這麼說,顧全又是一愣。

  他很清楚,這些日子以來,他正忙著與都察院裡的太子一黨爭鋒相對,哪有功夫去查魏平是否貪汙受賄?

  反倒是李立德,畢竟是在刑部辦差,腦子卻要快些,聽趙俊臣這麼說後,連連點頭,一臉的恍然,說道:「原來如此,若是魏平被顧大人抓住了把柄,已是走投無路那麼也就存在自殺動機了。」

  讚賞的看了李立德一眼趙俊臣接著說道:「其實,對於這些,本官也不甚清楚,誰曾想那魏平在走投無路後,竟是在今日求見本官,想要走本官的門路,求本官包庇於他,然而本官又豈會幫助魏平那種貪官?當下就拒絕了,沒想到那魏平沒了指望後竟會那麼看不開,剛剛離開本官府邸,就服毒自盡了,真是可悲可以……」

  說話間,趙俊臣還深深的嘆息一聲。

  說到這裡,顧全也反應了過來,眼中露出恍然之色,跟著點頭道:「確實如此,下官亦沒曾想到,這些日子以來對他的追查竟會活活逼死了他,不過魏平這些年來貪汙受賄,禍國殃民,死不足惜,這般服毒自殺,倒是便宜了他!」

  頓了頓後,顧個又保證道:「還請大人放心,相關摺子證據,下官必會在早朝之前準備好的。」

  趙俊臣笑著點了點頭又向著李立德看去,說道:「李大人,魏平的案子,可是六扇門的人一起在查嗎?」

  季立德點頭道:「朝廷官員中毒身亡,乃是大事,按照規矩,正是六扇門合力查探。」

  古時所謂的六扇門,並不是特指某個衙門,而是三法司衙門的合稱,在明清時則是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三大審查機構的統稱。

  而其中,又以刑部為基礎,今日在趙俊臣府外查案的那些捕頭捕快,亦皆是出自於刑部。

  趙放臣點頭,揮手之間,旁邊恭候著的許慶彥,則是把剛剛準備好的一方手帕捧到了李立德面前。

  「李大人,是這樣的。」見李立德看著手帕面露疑惑,許慶彥輕聲解釋道:「今天那魏平在離開我們趙府後,府中有下人看到他一臉絕望之色,又從懷中掏出了這塊手帕,當時手帕疊著,也不知裡面包著什麼。後來魏平中毒身亡後,這塊手帕又被我趙府下人撿到,只是帕子上的黃色顆粒,看著卻像是砒霜,想到這可能是一件重要的證據,那下人就把它交到了我家夫人手中,如今轉交於您,還請李大人看看有沒有用上的地方。」

  李立德沉吟片刻後,問道:「原來如此,貴府中那幾位下人,可否在今晚連夜到刑那報案做下口供?」

  趙俊臣點頭道:「自然可以,本官身為朝廷官員,配合刑部辦事,為這案子盡一份力,也是應該的。」

  李立德笑道:「既然如此,人證物證俱在,又有趙大人與顧大人作為旁證,明日陛下詢問時,那魏平也就必是自殺無疑了。」

  顧全連連點頭,說道:「對,對!如今看來,那魏平定然是畏罪服毒自殺,明日待李大人向陛下稟報後,今日的這些流言紛紛,也該結束了。」

  就這樣,三人談話之間,魏平被毒殺的事情,已是被定性為畏罪服毒自殺,可憐那魏平,在死後還要被人糟踐名聲。

  當然,他生前也的確不是一個好人罷。

  送走了顧全與李立德,趙俊臣回到書房,看著許慶彥一臉的讚歎,輕輕一笑,接著臉色卻變得嚴肅了許多,輕聲問道:「張道全的同濟廟,如今在京城裡發展如何了?」

  不知趙俊臣為何會問這些,但許慶彥還是回答道:「還不錯,憑藉著少爺你教他的那些手段,如今同濟廟在京城中已是發展了不少信徒,漸漸有了些影響。」

  趙俊臣點了點頭後,又問道:「他在官場中發展信徒可順利?順天府衙門裡可有他的信徒?」

  當初,趙俊臣扶持張道全來京城發展的同時,亦交給了他一份官員名單,讓張道全盡全力把名單裡的官員發展成為信徒,而這些官員雖說大都品階不高,權勢不大,只是京城各衙門裡的基層官員,但位置關鍵,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們。

  許慶彥答道:「並不是很順利,但多少也有了些官場上的信徒,其中順天府裡的要多些。」

  趙俊臣冷聲道:「既然如此,就讓張道全通過那些信徒,想辦法去打探下這些日子以來魏平的諸般舉動,我總覺得,魏平這次的作為,不是那麼簡單!」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3 14:36 編輯

clt.libra 發表於 2012-9-24 21:02
第五十五章 敵友變化(上)

  對於魏平的所作所為,趙俊臣總覺得與首輔周尚景脫不了干係,可惜,對此趙俊臣只是推測,並沒有實際證據。

  但同樣的,對於魏平畏罪服毒自殺這種事,周尚景雖然心裡明白絕無可能,但也沒有證據,而且他早已把魏平開出了門下,這種時候卻也不方便為魏平出面。

  所以,第二天早朝,當顧全列出了魏平的種種罪名,李立德拿出了刑部找到的各般證據,又有趙俊臣本人作為旁證,震動朝野的魏平中毒身亡案,也就這樣嘎然而止了。

  下朝之後,趙俊臣坐在轎子中,若有所思。

  他思考的倒不是魏平的事情,對趙俊臣而言,魏平只是一個小人物,被毒殺也只是一件小事,事情過去也就過去了。

  趙俊臣現在所思考的,卻是今日下朝前,朝堂上發生的一件詭異之事。

  溫觀良敗於趙俊臣,並被沈常茂、黃有容等人落井下石後,在朝中勉強支撐了近月時間,終於再也堅持不住,在今天在下朝前,向德慶皇帝請辭,有意告老還鄉,從此退出朝堂。

  但是,出乎趙俊臣意料的是,對於溫觀良的表態,竟會招到沈常茂與黃有容兩派的強烈的反對挽留。

  尤其是黃有容,為了挽留溫觀良,更是在早朝之上長篇大論,侃侃而談,什麼「溫閣老輔政有道,朝野受益,怎可棄國而去」、什麼「國可無我黃有容,卻不可一日無溫閣老」、什麼「溫閣老致仕,乃是朝廷損失、百姓之大不幸」云云。

  黃有容說這些話的時候,好似月前暗諷溫觀良年歲已大不堪重用的是另一個人。

  而面對黃有容與沈常茂的極力挽留,德慶皇帝不可置否,溫觀良則面色難看。

  但事實上,這近月時間以來,黃有容與沈常茂兩派,一直在或明或暗的攻擊著溫觀良,溫觀良也因此而狼狽不堪。

  「這究竟是在唱著哪齣戲?」

  坐在轎子中,趙俊臣皺著眉頭,喃喃自語。

  就在趙俊臣暗暗思索之間,轎子外,響起了許慶彥的聲音。

  「少爺,詹大人趕來了。」

  聽到許慶彥的提醒,趙俊臣掀開了轎子旁的窗簾,卻發現詹善常的轎子已是與趙俊臣的轎子並列而行。

  此時,詹善常亦是掀開轎子上的窗簾,臉上帶著莫名的興奮,向著趙俊臣看來。

  「事情查清楚了?」

  趙俊臣輕聲問道。

  聽到趙俊臣的詢問,詹善常臉上的興奮之色愈加的明顯,用一種幸災樂禍的語氣,連聲說道:「大人,溫觀良的事情下官已經查清楚了,哈哈,原來沈常茂和黃有容他們還不想放過溫觀良,溫觀良有難了。」

  趙俊臣點頭,嘆息道:「果然如此。」

  古往今來,中國官場之上,總有一個潛規則,那就是一人無論在為官期間幹了什麼事,得罪了多少人,在致仕還鄉後,只要他不再參與朝廷紛爭,那麼過往的所有的一切就都會一筆勾銷,不會追究,也不用擔心報復。

  從某方面而言,這是一種君子政治,亦是官員們為了自己的將來後路考慮,而特意遵守的規則。

  而黃有容與沈常茂如今卻不許溫觀良告老還鄉,所圖為何,一目瞭然。

  暗暗感慨著政治鬥爭的殘酷,趙俊臣問道:「究竟是什麼回事,說來聽聽。」

  說話之間,兩人乘坐的轎子已是離開了皇宮左近的官道,來到了熙熙攘攘的百姓聚集之處。

  見這般說話不方便,不待詹善常回話,趙俊臣又說道:「詹大人可隨身帶著便裝?若是帶著的話,不若與本官一同換上便裝,下轎步行?前面不遠有處豆花攤,味道不錯,這些日子本官常去,今日詹大人就與本官一同去常常民間風味如何?」

  如今立冬已久,新年將近,雖冬雪遲來,但氣溫已是很低了,朝服不便,官員們的轎子中,大都準備著厚實便裝。

  雖然不明白趙俊臣為了竟會去吃「豆花」這種粗陋食物,但這是難得的能與趙俊臣拉近關係的好機會,詹善常自然不會放過,聽到趙俊臣的詢問後,連聲說道:「大人雅興,下官自然同行。」

  在兩人的吩咐下,轎子皆是停下,各自換了便裝後,趙俊臣與詹善常各自帶著一兩位隨從,向著街頭前方步行而去。

  步行在民間街頭,詹善常明顯有些不習慣,但在趙俊臣面前,依然是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時不時為民間熱鬧讚歎一番。

  「說吧,究竟是怎麼回事。」

  聽到趙俊臣詢問後,詹善常也收起了客套,一臉暢快的笑意,說道:「自左大人他們棄暗從明之後,溫觀良在廟堂中樞勢力天減,變成了孤家寡人一人,閣老的位置雖然看起來尊貴,但若是沒下面官員幫襯著,也不過擺設一個,這些日子以來那溫觀良如何狼狽,大人您也看在眼裡了。不過,溫觀良他經營官場多年,自然不僅僅只是這麼點勢力,各地方官府,各要害衙門,都還有不少是他的人。」

  趙俊臣瞭然點頭,問道:「這些勢力,被沈常茂和黃有容盯上了?」

  詹善常笑得愈加歡快,解釋道:「何止是盯上了,他們兩人如今正在爭栓呢,其他倒還罷了,那都轉運鹽使司裡可是有不少位置上都是溫觀良的人,這個衙門出了名的有油水,但又舉足輕重,不好大規模的整頓換人,為了爭搶這些位置和官員,黃有容和沈常茂各不相讓,如今已是僵持了起來。」

  趙俊臣淡淡問道:「所以他們兩個就想到了溫觀良?」

  「正是如此。」詹善常撫掌道:「正所謂樹倒糊稱散,自從溫觀良失勢後,他原來的那些門下官員,或是被人拉下了馬,或是找了新的勢力投靠,至於都轉運鹽使司的那些人,因為位置太過關鍵,面對黃有容與沈常茂同時而來的拉攏威脅,反而不敢隨意表明態度,此時大都中立,待價而沽,這般情況下,溫觀良身為他們的老主子,態度傾向就很重要了。」

  頓了頓後,詹善常笑得愈加歡快了:「所以不管是沈常茂還是黃有容,這段時間以來一直都在對溫觀良威逼利誘,想要讓溫觀良在辭呈前說服門人投靠他們,可惜溫觀良誰也不敢得罪,事情就這麼一直拖著,如此一來,黃有容與沈常茂大都失了耐心,從利誘變成威逼,亦不讓他告老還鄉。」

  趙俊臣嘆息一聲,道:「這麼看來,溫閣老他怕是在劫難逃了。

  詹善常點頭道:「正是如此,溫觀良如今已是沒了退路,不管他幫誰,都會引來另一方的全力攻擊,他已經失了勢,若是黃有容或者沈常茂全力攻擊於他,諸般彈劾,各種罪名,又如何能全身而退?有心把手中剩下的權勢門人平分於沈常茂與黃有容,但沈常茂和黃有容都不會滿意,如此一來,溫觀良怕定是要晚節不保了。」

  趙俊臣感慨道:「虎落平陽被犬欺,溫觀良雖說算不上虎,黃有容與沈常茂兩位閣老也不能說是犬,但這般境遇,倒也相似,讓人不由感慨。」

  詹善常笑道:「還是大人看的清楚。」

  趙俊臣點了點頭,卻突然對跟在身邊的許慶彥說道:「慶彥,回府後給三位閣老各送一份帖子,就說我今晚宴請他們,請他們務必要來赴宴。」

  許慶彥自是點頭答應了,但詹善常卻眼中一亮,問道:「大人您的意思,是咱們也去分些好處?」

  其實,因為左蘭山、顧全等人接連投靠了趙俊臣的緣故,對於溫觀良的那些殘餘勢力,近水樓臺先得月,趙俊臣原本最是容易接收。

  然而,對此趙俊臣卻是放棄了。

  一來,自己吃肉總要給人留些湯喝,若是貪得無厭,好處佔完,黃有容與沈常茂必然不會給趙俊臣好臉色看。而趙俊臣如今還不想與他們兩人有太多衝突。而趙俊臣放棄了這些勢力後,黃有容與沈常茂作為交換報答,這些日子以來也從未找過趙俊臣的麻煩,甚至在都察院裡的諸般立場上,三方還多有合作。

  尤其是黃有容,對於詹善常這些日子以來在禮部的那些小動作,一直都視而未見。

  二來,也是最重要的,卻是趙俊臣容不得這些原溫觀良門下的官員再投靠自己了。如今趙俊臣門下的官員勢力,除了劉長安和戶部,幾乎全是由溫觀良門下轉投而來,這些人因為出身經歷相同的緣故,如今已是有意無意的抱成一團,成為了趙俊臣門下相對獨立的小團體,若是人數勢力再有增長,趙俊臣與他們之間的關係,誰主誰客可就不好說了,趙俊臣可沒自信能駕馭得了。

  而趙俊臣這些日子以來花了這麼大功夫整合門下勢力,也是因為這般原因。

  當然,這種心思,趙俊臣自然不好對詹善常明說,所以聽到詹善常詢問後,趙俊臣卻冷聲說道:「詹大人,我知道你一直對溫觀良心懷恨意,但你怎可因為這般恨意就矇蔽了心智?難道你就沒有發現,若是這般形勢再得不到控制,你、童大人還有左大人他們,都會被牽連進去,最終惹上一身麻煩嗎?」

  詹善常並非笨人,聽趙俊臣這麼說,冷靜下來思索片刻後,突然臉色大變!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3 14:36 編輯

clt.libra 發表於 2012-9-24 21:07
第五十六章 敵友變化(中)

  詹善常不僅臉色變了,而且越是往深處想,臉色就變得越是難看。

  若是黃有容與沈常茂最終依舊不肯放過溫觀良,諸般彈劾,各種罪名,溫觀良固然會不得善終,罪責難逃,但同樣的,作為溫觀良的前門人,無論是詹善常和童桓,還是左蘭山、顧全等人,也都會惹上一身麻煩。

  畢竟,溫觀良的每一項罪責,可都是與他們脫不了干係。

  想到這裡,詹善常凝聲問道:「大人,您的意思是說,咱們這次不僅不去討些好處,還要幫那溫觀良?」

  「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趙俊臣說著後世名言,淡淡的說道:「溫觀良既然已經不成氣候了,為了咱們自己考慮,該拉一把還是拉吧。」

  聽趙俊臣這麼說,詹善常雖然還是有些不甘心,但終究是個識時務的人,最後還是點頭應是了。

  見詹善常這般樣子,趙俊臣輕輕一笑,說道:「今天下午,你把左大人、童大人他們都叫到我府上,總要把這個意思說清楚。還有,這『悅容坊』如今也開張一個月了,大家都有股份,也要把分紅分一下。」

  聽到趙俊臣提及「悅容坊」的分紅,詹善常不由大喜。

  作為「悅容坊」的股東,雖然手中只有百分之三的股份,但「悅容坊」生意如何,詹善常可是一直都在盯著。

  如今胰子的生產製造由內庫負責,各地商人大都還在等著提貨,雖說明知道胰子的生意大有可為,皆是蠢蠢欲動,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胰子才製造了那麼一點,手中無貨,他們也只能等著。

  但唯有「悅容坊」卻從來不缺貨源,趁著獨家經營的功夫,如今分店已是開遍了北直隸的各州各縣,甚至山東、河南兩省的重要城市,也都有了分店,亦皆是生意紅火,日進斗金,如此一來,哪怕只是百分之三的股份,也能得到不少分紅。

  見詹善常一臉按耐不住的期待,趙俊臣輕輕一笑。

  所謂銀子錢財,對趙俊臣而言,只是可有可無的東西,並不重視,「悅容坊」雖說日進斗金,但在趙俊臣看來,亦只是籠絡人心的工具。

  從詹善常的表情來看,效果不錯。

  就在詹善常幻想著自己能得到多少分紅的時候,趙俊臣一指不遠處的豆花攤位,打斷了詹善常的恍惚,說道:「詹大人,就是這裡了,這裡的豆花味道不錯,這些年來咱們吃慣了大魚大肉,偶爾嚐嚐這民間的清淡口味,想來別有一番風味。」

  趙俊臣雖然說得輕鬆平淡,但看著豆花攤上那油乎乎的桌子,周圍那些喧鬧混雜的客人,詹善常卻笑得很勉強,只是說道:「既然大人都喜歡,那麼下官也定然會喜歡的。」

  見詹善常一臉的勉強,趙俊臣搖頭失笑,只是帶著詹善常來到了攤位旁。

  今天早朝下的遲,豆花攤上的客人,也不似昨日那麼多,趙俊臣帶著詹善常落座後,就衝著劉老頭喊道:「劉老丈,來兩碗豆腐腦,半斤油條。」

  許慶彥雖說有些跋扈,但在外人面前卻一直謹守本分,此時同溫觀良的長隨一般,並沒有落座,只是侯在了不遠處。

  趁著劉老頭準備豆花油條的功夫,趙俊臣突然想起了昨晚自己關於春闈會試的考慮,又向詹善常問道:「對了,禮部那邊的事情,都準備的如何了?」

  德慶皇帝月前就把詹善常調為戶部侍郎,但實際上,詹善常藉口交接工作。」卻遲遲都沒有去戶部赴任,反而是一滯留在禮部,整合著相關勢力官員,做著種種安排防備,以防他離開了禮部後,好不容易在禮部經營的些許勢力,會被新任的禮部侍郎張軒一一拔掉。

  要知道,張軒出自於黃有容門下,而黃有容卻是出了名的貪權。

  聽趙俊臣詢問,詹善常連忙說道:「回大人,禮部的諸般事務人手,皆已是準備妥當,絕不會給人留下任何把柄。」

  趙俊臣點了點頭,說道:「既然如此,你這幾日就來戶部赴任吧,咱們總不能就這麼一直拖著。不過來戶部之前,你也要和禮部的那些人說明白,只要他們用心為我辦事,我就絕不會讓他們吃虧,該爭就要爭,不要因為對方官大一級就示人以弱,就算他們最後在禮部呆不下去了,我也能給他們再找些好位置做事。」

  見詹善常點頭,趙俊臣又特意叮囑道:「尤其是接下來的春闈會試,我已有心趁著機會收攏一批人才收入門下,所以相關事宜,讓咱們的人儘量參與,就算不能發揮什麼作用,但至少也要做到事事明白。」

  詹善常連連點頭,表示明白。

  其實,若不是趙俊臣讓他整合禮部勢力,詹善常早就去戶部赴任了。

  在六部之中,禮部雖說最為尊榮,但卻也最是清水衙門,而詹善常在那裡又有尚書萬榮、左侍郎鮑文傑等人處處節制,不似戶部,不僅權大銀多,下面全是自己人,上面還有趙俊臣罩著,可謂是舒服至極。

  ………

  正在兩人說話間,劉老頭已是將豆花油條端到了趙俊臣與詹善常面前,然而卻沒有像尋常那般就此離去,反而站在了趙俊臣面前,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見有外人,趙俊臣與詹善常也都不再討論朝中事務,齊齊向著劉老頭看去,其中詹善常還皺著眉頭,顯然為劉老頭站在這裡礙事而深感不滿。

  趙俊臣卻一臉的寬和,問道:「劉老丈,可是有什麼事?」

  劉老丈點了點頭,臉上掛著淳樸的笑意,說道:「公子,今天的豆花油條,就算老頭我請公子你吃的,公子就不要出錢了,算是謝謝公子你這些日子以來對老頭我生意的照顧。」

  頓了頓後,劉老頭臉上又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又說道:「不過,接下來這段時間,公子你怕是要去其他攤子上吃豆花油條了。」

  趙俊臣微微一愣,但轉瞬間已是明白了過來,問道:「原來如此,快新年了,老丈也要回家了,不知老丈家住何方?家中又有何人?」

  劉老丈臉上掛著一絲幸福的笑意,說道:「老頭我家就在北直隸曲縣,家裡有孩兒,有兒媳婦,還有一個孫兒和一個孫女。」

  趙俊臣笑著點了點頭,說道:「老丈你也算是兒孫滿堂了。」

  說話間,趙俊臣轉頭向著許慶彥喊道:「慶彥,去找塊紅紙或者紅布來。」

  聽趙俊臣這麼說,劉老丈已是意識到趙俊臣要做什麼,臉上顯出侷促之色,連忙擺手道:「哎呀,公子,這可使不得,使不得。」

  趙俊臣只是笑著不說話。

  片刻後,許慶彥不知從哪裡找來了一塊紅布,趙俊臣用它包了幾塊碎銀,站起身來把它塞到劉老頭手中,說道:「劉老丈,你賺錢也不容易,我也不好白吃你的,你年紀大,這過年的紅包壓歲,是給你孫兒孫女的,一番心意,切莫拒絕。」

  劉老頭雖然有心拒絕,但見慣了銅錢寶鈔,眼前雖只是碎銀子,卻實在是誘人,最終還是猶猶豫豫的收下了,然後連聲稱謝不提。

  另一邊,見趙俊臣對劉老頭如此客氣,絲毫不見有貪官氣質,詹善常卻是若有所思。

  待劉老頭離去後,趙俊臣再次落座,看著街頭上的熱鬧,喃喃自語道:「人一忙碌起來就會忘卻了時間流逝,沒想到竟已是快到新年了,尋常百姓家中,如今怕已是開始準備年貨了吧?」

  詹善常笑著點了點頭,卻問道:「大人,這次您準備送陛下什麼賀禮?」

  新年對尋常百姓而言,只是一個歡樂團聚的日子,但對朝中官員而言,卻另有一番特殊含義。

  無他,德慶皇帝的生辰,就是大年初一!

  每當這個時候,都是朝中百官討好德慶皇帝的大好機會,而趙俊臣每次送給德慶皇帝的賀禮,亦都是獨佔鰲頭。

  比如去年,德慶皇帝五十四歲壽辰,趙俊臣就送給了德慶皇帝一件壽袍,上面綴著五百四十顆小珍珠,組成了十個「壽」字,讓德慶皇帝愛不釋手。

  聽詹善常的詢問後,趙俊臣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笑道:「是準備了幾件。」

  「幾件?」

  詹善常瞠目結舌,趙俊臣今年的禮物竟然不止一件,看樣子今年趙俊臣送給德慶皇帝的壽禮,又是大手筆了。

  只不過,雖然心中好奇,詹善常卻也知趣的沒問。

  就在這時,兩人的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許兄,你果然來了。」

  趙俊臣轉頭之間,卻見柳子岷帶著柳蕊,一臉的驚喜,正向著趙俊臣快步走來。

  經過了昨天的那場衝突,這兄妹二人之間的關係似乎已經恢復尋常,柳子岷依舊趾高氣揚的走在前面,柳蕊依舊抱著一個大包裹,小心翼翼的跟在後面。

  然而,與趙俊臣打了招呼後,那柳子岷竟是把柳蕊拉到趙俊臣的身旁坐下,而他又坐在了柳蕊的旁邊,與趙俊臣隔著一個座位。

  很顯然,柳蕊也沒想到柳子岷竟會有這般動作,落座之後,由於從未與陌生男子這般近距離相處過,見趙俊臣注視而來,不由略帶慌亂的垂下腦袋,白皙的小臉上也湧出了一抹嫣紅,卻再也不見有昨日的那般倔強。

  見到這般場景,趙俊臣若有所思的看了柳子岷一眼。

  顯然,昨天趙俊臣讓柳子岷不要再為難柳蕊的那番話,讓柳子岷誤會了什麼。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3 14:3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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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敵友變化(下)

  在趙俊臣的注視下,柳蕊的白皙的臉龐越來越紅,更顯溫婉嬌柔,頗為可愛憐人。

  只是,趙俊臣的注視未免也太久了些,惹得柳蕊秀眉輕蹙,低聲說道:「公子請自重。」

  說話之間,柳蕊微微抬頭看了趙俊臣一眼,然後又快速垂下,但那般眼神,羞怯中帶著些許不滿,似乎已經把趙俊臣當成了登徒子來看待。

  趙俊臣輕輕一笑,並沒有表示什麼不快。

  其實,趙俊臣雖然看似在注視著柳蕊,但眼角餘光卻一直在看著柳子岷,卻發現對於自己的失儀失態,柳子岷不僅沒有絲毫不快,反而露出了歡喜之色,心中確定了對柳子岷想法的猜測,對於柳子岷的品行也多了些不屑。

  柳子岷這般作為,顯然是想把自己的妹妹作為資本,賣給趙俊臣了。

  「可惜了,當年柳文采雖說迂腐,又被周尚景玩弄於鼓掌之間,但畢竟是清流領袖,出了名的正直。卻沒想到生出了這麼一個兒子,虎父犬子,一世清名,怕是要毀在這柳子岷手中了。」

  在趙俊臣暗暗感慨的同時,柳子岷亦是聽到了柳蕊的輕聲指責,臉色一變,瞪了柳蕊一眼後,對趙俊臣拱手道:「這丫頭一向不懂規矩,缺了教養,還請許兄見諒。」

  趙俊臣笑道:「無妨無妨,是我失態了。」

  另一邊,聽柳子岷稱呼趙俊臣為許兄,詹善常微微一愣,但轉瞬間已是明白了過來。打量了柳子岷幾眼後,向趙俊臣問道:「許、許公子,這位公子是誰?眼生的緊,卻是從未見過。」

  趙俊臣笑道:「是我疏忽了。」

  說話間,趙俊臣指著柳子岷,向詹善常介紹到:「這位是柳子岷柳兄,山東煙臺人,今年已是在山東中了舉人功名,此次來京是為了參加年初三月的春闈會試,家學淵源,其父為我朝前都察院左都御史柳文采柳前輩。」

  詹善常衝著柳子岷點頭示意,笑道:「原來是名門之後。」

  柳子岷連忙說道:「這位前輩取笑了,家父戴罪之身,被朝廷貶斥,又哪裡算得了什麼名門。」

  詹善常卻擺手道:「前輩之稱不可,你既然與許兄弟平輩相交,那我又豈可當你的前輩?」

  雖然拒絕了柳子岷的稱呼,但詹善常卻沒有自我介紹的意思,而趙俊臣也沒有把詹善常介紹給柳子岷的想法。

  對此,柳子岷又哪裡看不出來?卻沒有追問,亦沒有絲毫不滿的神色,反而言語之間對趙俊臣與詹善常接連討好,神色也愈加的恭敬了,趙俊臣依舊不動聲色,但詹善常卻對柳子岷漸漸有了好感。

  其實,柳子岷自出現之後,就一直在打量著詹善常,見其亦衣裝華貴,舉手抬舉間自有一番官威,顯然在官場中地位不低,但與趙俊臣說話之時,詹善常卻是恭敬異常,顯然相比較詹善常,看似平和近人的趙俊臣地位還要更高。

  然而,他昨日與趙俊臣分開之後,著實向不少人打聽過「許慶彥」的存在,但卻無一人知曉,心中已是隱約猜到這只是化名,愈發覺得其身份不簡單。

  就在柳子岷暗暗思索著趙俊臣身份的時候,趙俊臣突然問道:「說起來,柳兄出門在外,很不容易,如今不知住在哪裡?」

  柳子岷連忙答道:「多些許兄關心,小弟家道中落,京城物價太貴,卻住不起那些客棧,自遞補了舉子功名後,有了入監的資格,這些日子就一直在國子監住著。」

  趙俊臣看了看柳子岷的華貴衣裝,正是昨日穿的那件,有些髒了,卻沒有替換,又看了看柳蕊的樸素裝扮,以及隨時抱在懷中的大包裹,眼中若有所思,隱隱間帶著些許憐惜,又問道:「據我所知,國子監只讓監生入住吧?不知柳蕊姑娘這些日子又住在哪裡?」

  聽趙俊臣詢問,柳子岷臉上顯出尷尬之色,反倒是柳蕊神色間不見有什麼異常,只是手中筷子一頓,然後繼續小口小口的吃著豆花,卻把油條全留給了柳子岷。

  良久之後,柳子岷終於說道:「她自是在客棧入住。」

  看柳子岷與柳蕊的模樣,趙俊臣覺得事情似乎不是這麼簡單,想到昨日柳蕊那倔強含淚的模樣,心中略有好感,所以沉吟片刻後,終於開口道:「女孩子家,孤身住在客棧,怕是不方便,若是柳兄與柳姑娘不在意的話,今天就收拾一下,讓柳姑娘住到我府中如何?」

  頓了頓後,想到自己這般隱藏身份似乎也沒什麼意思,而且這豆花攤的劉老丈也要回老家過年了,於是又補充道:「當然,國子監雖說是我朝最高學府,但亦是出了名的條件清苦,若是柳兄有意的話,不妨也與令妹一同前來,否則令妹怕是也不放心。而且再過半月就要過年了,人多也熱鬧些。」

  說到這裡,趙俊臣對著柳蕊一笑。

  聽趙俊臣要自己住到他的府中,柳蕊神色一慌,本正打算拒絕,但又聽趙俊臣邀柳子岷同往,總算安定了些,見趙俊臣又向自己看來,卻不敢與趙俊臣對視,含羞帶怯,頗為可愛。

  另一邊,柳子岷卻不由的大喜,連聲稱謝。

  如此一來,他不僅可以知曉趙俊臣的真實身份,更是可與趙俊臣進一步拉近關係,自是天大的好事。

  想到趙俊臣的邀請因柳蕊而起,柳子岷看了柳蕊一眼,眼神之中若有所思。

  而趙俊臣則是把許慶彥喚來,吩咐道:「你隨他們兄妹去收拾一下家當,然後一同領到咱們府中。」

  許慶彥詫異了看了柳家兄妹一眼,然後點頭稱是。

  詹善常則是意味深長的看了柳子岷一眼,拱手道:「機緣難得,恭喜柳公子了。」

  ………

  許慶彥帶著柳家兄妹去各自住處收拾行李的時候,趙俊臣身邊再無隨從,詹善常卻不敢讓趙俊臣獨自回府,所以在趙俊臣回府的路上,他也是親自跟著。

  「那個柳子岷頗為知趣,倒也值得大人您的看重,春闈將近,要不要讓禮部的人給他些許方便?」

  路上,詹善常向著趙俊臣問道。

  趙俊臣卻笑道:「這個柳子岷確實知趣,有眼光,心思也玲瓏剔透,但除此之外,我在他身上卻再也找不到其他優點了,品行不佳,為人奸猾,又不孝不義,當然,這些缺點,到了官場上未必不是優點。」

  說到這裡,趙俊臣自嘲一笑。

  頓了頓後,趙俊臣又接著說道:「不過,我倒是更看重他的出身,雖然他自覺當年柳文采得罪周尚景,因而連累了他,甚至不敢與人說明他的家世來歷,卻不知柳文采當年身為清流領袖,頗有聲望,其正直不阿,至今也有所流傳,當年究竟因何而獲罪,朝中百官心中其實大都清楚,他身為柳文采的嫡子,正所謂『虎父無犬子』,這般身份若是安排好了,說不定會有大用處。」

  詹善常遲疑道:「大人你是說?」

  趙俊臣輕輕一笑,道:「貪官與清官,其區別不在於兩者所作所為有什麼不同,而僅僅只是因為名聲影響的不同罷了。可惜了,自古以來,誰是清官,誰是貪官,總是那些清流們說了算,你我亦是習以為常,這般下去可是不行。但話語權總在清流手中,朝野之人也信那些清流,咱們爭不過。既然如此,那麼就再扶持一股新的清流勢力也就是了。就算不能為咱們說話,但至少也要讓天下烏鴉一般黑。」

  聽趙俊臣這麼說,詹善常恍然,笑道:「大人高明。」

  趙俊臣沉吟片刻後,接著說道:「至於這個柳子岷嘛,這段時間我暫且先看看他究竟是否值得大用,若是值得,那麼今後我自會有安排,若是不值得,那就讓他該幹嘛幹嘛去,所謂『名門之後』,京城遍地都是,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就看他自己的選擇了。」

  詹善常笑著點頭應是。

  說話間,詹善常已是隨著趙俊臣來到了趙府左近,雖然趙俊臣邀請詹善常入府一聚,但詹善常卻是知趣的告辭了。

  ………

  不提趙俊臣回府後如何處理公務,卻說又過了大約一個時辰後,許慶彥帶著柳子岷與柳蕊來到了趙府外,指著偌大的趙府,對他們兄妹二人說道:「兩位,這裡就是我家少爺的府邸了,隨我進去吧。」

  聽許慶彥這麼說,不管是柳子岷還是柳蕊,看著眼前的趙府,皆是被鎮住了。

  柳家家道中落,他們又何曾見過如此氣派奢華的府邸?一時間都是有些緊張。

  小心翼翼的跟在許慶彥身後,兩人看著趙府裡的奢華裝飾,種種假山走廊,花林閣樓,目不暇接,看著來來往往的丫鬟僕人,不計其數,其身上的穿戴,竟是連尋常百姓家穿不起的上好衣裝,更是好像劉姥姥逛大觀園一般,雖然想要矜持一些,卻總不免有些侷促不安。

  趙府佔地極大,許慶彥帶著他們走了許久才到後院,接著卻是把他們兄妹二人交給了府裡的一位管事,吩咐道:「這兩位是少爺的客人,給他們找一件單獨的小院招待著,記得要客氣些。」

  待那名管事應下後,許慶彥對著兩人拱手示意後,就準備離開。

  「請留步。」然而,許慶彥剛剛走了兩步,就被總算是回過神來的柳子岷攔了下來。

  只見柳子岷小心翼翼的問道:「貴府少爺自稱許慶彥,怕是化名吧?不知他真實身份究竟為何?」

  許慶彥猶豫了一下後,終於說道:「許慶彥是我的名字,至於我家少爺的名諱嘛……你不是想求見戶部尚書趙大人嗎?這裡是趙府,你可聽說過京城中還有其他哪位趙大人能住這般府邸?」

  聽許慶彥這麼說,無論柳子岷還是柳蕊,皆是愣住了,接著卻是神色各異,柳子岷高興激動的渾身顫抖,柳蕊卻是神色複雜,面色微微蒼白,眼神變幻著,卻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麼。

  ………

  趙俊臣正在書房中審閱著戶部摺子,自從擔任了戶部尚書之後,趙俊臣對於戶部的大小事情,反而盯得更緊了。

  因為做賬的方式改變了,戶部那些蛀蟲們再無後顧之憂,不過三兩日,就漸漸有些肆無忌憚了,若是趙俊臣不緊緊盯著,這些蛀蟲們失了拘束,誰也不知道他們會生出怎樣的麻煩來。

  而就在趙俊臣審閱著摺子的時候,許慶彥推門而入,手中抱著兩卷畫軸。

  趙俊臣抬頭一看,見到許慶彥手中的畫軸,笑道:「你把我的身份告訴他們兄妹了?」

  許慶彥亦是笑著點頭,說道:「少爺你是沒見那個柳子岷的表情,待知道少爺你的身份後,激動的渾身都顫抖了起來,跟抽風似地,然後就把這兩卷畫軸硬是塞到了我手裡,讓我轉交給少爺,還說想要求見少爺。」

  「是仇英大師的《漢宮春曉圖》,和南朝陸探微的《降靈文殊圖》?」

  趙俊臣問道。

  許慶彥臉上閃過一絲jī動之色,點頭道:「對,就是這兩卷,我問過府裡的師爺了,他們說這兩幅畫,加起來能賣兩三萬兩銀子呢,這柳子岷倒也懂得下本錢。」

  趙俊臣又是一笑,說道:「這兩幅畫可都是珍品,又哪裡是銀子能衡量價值的,收起來吧。」

  趙俊臣沒有欣賞名畫的品味眼光,所以也不急著查看。

  頓了頓後,趙俊臣又說道:「不過,我暫且先不見他,你讓人給他們兄妹好吃好喝供著,趁機看看他城府性子如何,一應要求能滿足就滿足,但若是他再求見,一律推掉。」

  「明白了。」

  「對了。」腦子裡突然閃過柳蕊的模樣,趙俊臣問道:「你跟著他們去收拾行李,可知道那柳蕊這些日子究竟住在哪裡?」

  聽趙俊臣這麼詢問,許慶彥臉上竟是露出了敬佩憐惜之色,說道:「她住在國子監的馬棚裡。」

  趙俊臣愣住了,下意識的反問道:「馬棚?」

  許慶彥點頭,說道:「是啊,他們老柳家除了這兩幅畫,早已經落魄的連普通人家都不如了。他們兄妹來到京城後,沒多長時間手裡的銀子就用完了。那國子監裡有馬棚,卻沒有馬,地方空著,所以柳蕊姑娘這段日子就一直偷偷住在那裡。不僅如此,她還在國子監替人縫洗衣裳,每天賺點銅錢,然後全都交給了那個柳子岷,供那柳子岷與國子監的其他書生吃喝玩樂。但那柳子岷卻不是東西,礙於面子,在其他監生面前,卻是一副不認識柳蕊姑娘的樣子。」

  說到這裡,許慶彥一臉的憤憤,顯然對於柳子岷的人品十分的不屑,想要再說些什麼,但看了一眼手中的畫卷,想到畫卷的價值,最終竟是什麼都沒說。

  趙俊臣沉默片刻後,臉上閃過一絲敬佩,嘆息道:「怪不得她把包裹一直隨身帶著,真是難為她了,也不知她是怎麼熬過來的,這些日子你讓人好好照顧一下柳蕊姑娘,恩,快過年了,讓府裡的裁縫給他們兄妹做兩身合適的衣裳,莫要虧待了他們。」

  「明白了。」

  許慶彥亦是認真的點頭。

  就在這時,卻聽到門外有趙府下人稟報導:「老爺,剛剛入府的那位柳蕊姑娘,求見老爺。」

  趙俊臣想到柳子岷今日的所作所為,下意識的以為這時柳子岷的安排,搖頭失笑,對許慶彥吩咐道:「這個柳子岷,一幅玲瓏心竅,但就是人品太糟糕,慶彥,你去讓那柳蕊姑娘回去吧,現在還不是我見他們兄妹的時候。」

  許慶彥自是點頭去了,然而離開沒多久,許慶彥竟是又回來了,臉色有些怪異。

  「怎麼了?」

  見許慶彥這般模樣,趙俊臣心中奇怪,問道。

  許慶彥答道:「少爺,那柳蕊姑娘堅持要見你,說她這次求見只是她自己的意思,與柳子岷無關,我推說少爺你有事,沒工夫見她,卻沒想到這姑娘太過倔強,竟是跪了下來,無論我怎麼拉她就是不願意起身,非要見少爺不可。」

  趙俊臣微微一愣,猶豫了片刻後,終於說道:「罷了,讓她進來吧,這般堅持,卻也不知有何事。」

  ………

  當柳蕊進入趙俊臣的書房時,趙俊臣已是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只是靜靜的看著柳蕊的一舉一動。

  之前,柳蕊表現的頗為害羞,在趙俊臣面前總是垂頭不語,不敢與趙俊臣對視,所以趙俊臣也只是見過她的大概容貌,只知道她是一位溫婉柔美的姑娘,但具體模樣,卻看不清楚,總是一撇而逝。

  但此時,柳蕊來到書房後,卻是少有的抬著頭,與趙俊臣對視著。

  卻見她五官精緻,淡妝素抹,柳眉彎彎,含著怯色的大眼睛,愣愣的看著眼前的趙俊臣,讓人不由心生憐愛。

  與柳蕊對視片刻後,趙俊臣剛準備說些什麼,柳蕊突然跪在了趙俊臣面前。

  「趙大人,求你了,放過我哥哥吧。」

  語氣中,帶著再也堅持不住的哭音。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3 14:3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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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這個世界需要貪官

  「趙大人,求你了,放過我哥哥吧。」

  說這句話的時候,柳蕊跪在趙俊臣面前,聲音中帶著些許再也堅持不住的哭音。

  不同與之前的羞怯,不敢與趙俊臣對視,柳蕊此時抬著頭,怯怯弱弱的眼神,深處分明帶著些許讓人無法忽視的堅持。

  聽到這句話,看著柳蕊的表情,趙俊臣微微一愣,但片刻後已是明白了柳蕊的想法,心中暗暗讚歎:「真是一位聰明的姑娘。」

  「起來吧,你這麼跪著,與我說話也不方便。」

  趙俊臣輕聲說道。

  柳蕊並沒有起身,只是依舊跪在那裡,神色溫婉柔弱,卻竭力的想要表現出自己的堅定與執著。

  看到柳蕊這般模樣,趙俊臣輕輕一嘆,又說道:「既然你知道我是什麼人,那想必也會明白,像我這種人,不會那麼容易心軟,更不會輕易改變想法,你在這裡跪多久也是一樣。與其這麼堅持著,反而招我厭煩,得不償失,何不順我的意思,站起身來與我好好的說話?這樣的話,或許你說服我的機會還要大一些。」

  聽到趙俊臣這麼說,柳蕊微微一愣,她想過趙俊臣會無情的拒絕,也想過趙俊臣會因為心軟而同意,卻從沒想過像趙俊臣這種人,竟會與她講道理,而且語氣溫和。

  猶豫片刻後,柳蕊終於站起身來。

  只是一鼓作氣、二而衰、三而竭,經過這麼一鬧,柳蕊心中好不容易才鼓足的勇氣與執著,莫名的少了些,也不敢再與趙俊臣對視,又一次垂下了頭,聲音輕輕,帶著哀求與顫抖,再次說道:「大人,你、你放過我哥哥吧。」

  趙俊臣認真的打量著眼前的柳蕊,問道:「為何要這般求我?我並不打算謀害算計你們兄妹,既然如此,又何談放過?」

  聽到趙俊臣的詢問,柳蕊猶豫了片刻,終於輕咬貝齒,答道:「柳家家道中落,哥哥與我亦是一無所有,僅憑那兩幅古畫,又如何值得大人如此看重?大人您如此厚待我們兄妹,怕是、怕是因為我們爹爹的緣故了。」

  說到這裡,柳蕊心中的勇氣又多了些,終於再次抬起頭,聲音顫抖中帶著堅定:「哥哥他的出身,是大人唯一會看重的地方,也是唯一能利用的地方。但是,爹爹的遺願,是想讓哥哥當一名正人君子,我不知道大人您打算如何安排哥哥,但我知道,若是這般下去,哥哥他的所作所為就要與爹爹的遺願背道而馳了,更會連累到爹爹生前的名聲。」

  趙俊臣點頭,目光饒有興趣,示意柳蕊繼續說下去。

  見趙俊臣這般模樣,柳蕊不知為何,心中莫名的一慌,但還是顫聲說道:「爹爹生前被奸臣所害,問罪抄家,貶官為民,失去了所有,晚年亦是鬱鬱寡歡,但無論如何,他還有對哥哥的期望,還有清廉正直的名聲,這已是爹爹他僅剩下的東西了,若是這些再失去,那爹爹他就真的一無所有了,怕是在九泉之下,也難以安息,我是爹爹的女兒,又怎能坐視不理?所以,大人,求求你看在柳家已是落魄淒涼的份上,放過我哥哥吧。」

  說到這裡,柳蕊眼眶紅紅,眸子裡蘊含著霧氣,但粉嘴輕咬,堅持著沒哭出來,只是帶著哀求的神色看著趙俊臣,期望著趙俊臣會答應。

  看著柳蕊這般模樣,趙俊臣又是輕輕一嘆,眼中帶著些許憐惜。

  這般憐惜,不是因為柳蕊的可憐模樣與淒涼神色,而是因為,柳蕊所有的堅持,說到底只是因為想要完成父親的遺願,保全父親的名聲罷了,這般執著的期望,很渺小很卑微,但在趙俊臣看來,卻註定無法實現。

  「柳蕊姑娘,你的孝順善良讓我欽佩,你的聰明眼光亦讓我刮目相看。」說到這裡,趙俊臣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但還是繼續說道:「只是,我雖然明白了你的想法,也明白了你父親的想法,但是,你可曾明白了你兄長的想法?」

  聽到趙俊臣這麼說,柳蕊身體突然一顫,臉色也變得有些蒼白。

  面對柳蕊,不知為何,趙俊臣今天的嘆息聲非常多。

  又是一聲嘆息後,趙俊臣輕聲道:「我在民間的聲名如何,想來你也很清楚,說是臭名卓著也不為過,但我可以向你保證,自我為官以來,不論是對任何人,都是以說服為主,當然,你也可以把這種說服理解為威逼利誘,但我的確會給他們留下其他的選擇,如果他們不願,除非萬不得已,我也很少會勉強。」

  語氣稍頓,留給了柳蕊些許理解的時間後,趙俊臣接著說道:「對於你兄長,我的態度也是如此,我絕不會勉強於他,我會留給他選擇的餘地,他如何做,他又如何選擇,全看他自己。坦白說,像你們這種清官之後,天下間有的是,甘為我所用的也不少,多你們不多,少你們不少,只要你哥哥拒絕,我並不會為難他,因為我還有其他選擇。」

  還是一聲嘆息之後,趙俊臣緩緩道:「所以,你與其來求我,還不如去勸勸你哥哥,只要他自己想要當一個正人君子,那麼我自然會放棄他選擇其他人,可以說,這件事的決定權,很大程度上不在於我,而在於你哥哥。但坦白說,依據我對你哥哥的瞭解,他接下來會做出什麼選擇,已經很顯然了,你也很難讓他改變心思。」

  聽趙俊臣這麼說,柳蕊身體輕輕一晃,臉色愈加的蒼白。

  趙俊臣所說的道理,柳蕊又何嘗不明白?

  正因為她明白,所以她才來求趙俊臣,而不是去勸柳子岷。

  正如趙俊臣所說,柳子岷會做出怎樣的選擇,是沒有任何疑問的,也是她根本無法改變的。

  竭力全力,費盡心思,付出所有,最後卻發現命運的軌跡依然在順著自己最不想看到的方向前進,這或許就是命運的殘酷。

  看著柳蕊神色間的變幻不定,最終定格為茫然的無助,瘦弱的嬌軀好似發冷一般,不住微微顫抖著,趙俊臣依然是一聲嘆息。

  「柳蕊姑娘,我接下來的話,或許會有些虛偽,但確實是我真心之言。」趙俊臣輕聲道:「在我看來,你的哥哥,不管有沒有我的出現,他都會做出類似的選擇,只是或遲或早罷了,性格決定選擇,選擇決定命運,而命運是逃不開的。與其今後讓他被其他人利用,還不如為我所用,至少,我對他的利用安排,不會損及你父親的名聲,雖然,或許會違揹你父親的遺願。」

  「是啊,性格決定選擇,選擇決定命運,大人這番話,確實精闢,爹爹死後,大娘對哥哥終究太過溺愛了……」

  輕聲喃喃自語了一句後,柳蕊勉強一笑,對著趙俊臣屈身行禮,輕聲道:「打擾大人了。」

  話聲落下後,柳蕊就要轉身離開,腳步略帶蹣跚。

  她終究無法說服趙俊臣,而這一句話,代表著她放棄了自己所有的堅持。

  轉身之間,神色間的悽苦讓人心疼,兩行涼淚自臉龐滑落。

  「柳姑娘請留步。」看著柳蕊的背影,趙俊臣突然開口道。

  柳蕊擦掉了臉上的淚水,轉過身來,輕聲問道:「大人還有何事?」

  趙俊臣猶豫片刻後,突然自嘲一笑,搖頭道:「沒什麼,我剛才想問姑娘一個問題,但突然發現這個問題其實早已有了答案,只是我小人心思,沒法像姑娘這般思考,知見障下,落入下乘了。」

  剛才,趙俊臣想問柳蕊,柳家對她如此薄情,屢有輕視虧待,視之如奴僕,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對柳文采的遺願名聲如此執著?又何必為柳子岷是否誤入歧途如此的在意?

  但接下來,趙俊臣卻發現,在官場的這些日子,他習慣了事事計較,習慣了算計得失,卻忘了對柳蕊而言,這兩者似乎並不存在必然的聯繫。

  「小人心思」一詞,亦並非只是自嘲。趙俊臣早已忘記了該如何當一名君子了。

  ………

  另一邊,看到趙俊臣一臉坦然的自稱「小人心思」,柳蕊卻是一愣。

  不知哪來的衝動,柳蕊突然問道:「大人你為何要當一個……」

  話到一半,柳蕊的話聲突然頓住,神色間閃過些許尷尬猶豫。

  見柳蕊的這般模樣,趙俊臣卻已是明白了她的問題,笑道:「你是想問,我為什麼要要當一個貪官奸臣?」

  柳蕊的神情愈加的尷尬了,但見趙俊臣神色平靜,不似生氣的樣子,終究還是點頭,輕聲道:「大人不像是一個貪官。」

  尷尬之下,之前的茫然無助,總算沖淡了一些。

  「我不知道我究竟像不像貪官,但我確實是一個貪官,這一點不必諱言。」趙俊臣一笑,悠悠道:「這個世間,有光即有暗,存在即是合理,這個世界需要貪官,所以貪官才會存在,帝王們需要貪官為他制衡清官賢臣,因為清官賢臣的想法不一定就是帝王的想法,而且貪官們還可以為帝王吸引民怨,讓帝王撇清自己;清官清流們需要貪官來彰顯自己的存在,若是這天下沒有貪官,他們不過是一群誇誇其談的馬謖罷了,又如何能證明自己的清廉正直?商人地主們需要貪官,因為貪官可以為他們提供各種便利,權錢交易下,他們會變得更加富有;甚至普通百姓們也需要貪官,這樣他們才有渠道發洩自己的怨氣,把自己的失敗歸咎於其他原因。」

  說到這裡,趙俊臣一攤手,笑道:「你看,人人都需要貪官,貪官又怎麼可能消失?有多少讀書人,進入官場前志向高潔,但最終能保持下去的又有幾個?姑娘你真以為這僅僅只是因為他們個人品德的原因嗎?錯了,是因為周圍環境需要他們變成貪官,所以他們才是貪官。」

  說著,趙俊臣用手指指著自己,接著說道:「至於我為什麼要當貪官?是因為陛下想要我成為貪官,周圍同僚想要我成為貪官,甚至當今那位賢名滿天下的太子也需要我當一名貪官,我不能違背這個世界的意願,我想好好的活下去,所以我只能成為貪官,我沒有其他的選擇。」

  對於趙俊臣的這番話,柳蕊有些似懂非懂,覺得趙俊臣所言似乎有哪裡不對,卻又找不出反駁之言。

  下意識的,柳蕊主動的向著趙俊臣注視而去,卻見趙俊臣眼神清澈,沒有絲毫說謊的樣子。

  然後,不知為何,對於趙俊臣的歪理邪說,柳蕊竟是信了。

  她無法阻止自己的哥哥成為一名貪官,而趙俊臣卻是無法阻止自己成為一名貪官。

  從這方面而言,趙俊臣似乎比她還要更可憐一些。

  莫名的,對於趙俊臣,柳蕊竟是多了些許絕不應該存在的憐惜。

  「大人,你不累嗎?」

  柳蕊看著趙俊臣,輕聲問道。

  聽柳蕊的問題,趙俊臣搖了搖頭,說道:「剛開始是有些累,但慢慢的就習慣了,甚至變得坦然了,你瞧。」說話間,趙俊臣一指自己的書房,裝飾奢華:「當貪官也有好處的,至少,在你沒有被拋棄之前,你會活得很舒服,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錦衣玉食,一擲千金,雖然或許只能得意一時,但畢竟得意過了。」

  注意到柳蕊眼中的憐惜,趙俊臣搖頭失笑,說道:「傻姑娘,你怎麼可以憐惜一個貪官?」

  聽趙俊臣這麼說,柳蕊的臉龐微微一紅。

  猶豫片刻後,柳蕊卻再次說道:「大人你沒想過當一個清官嗎?」

  「想過,但不現實。」趙俊臣失笑:「更何況,清官未免過的太清苦艱難了些,所以,我會成為一個貪官,說到底也有我自己的原因。」

  柳蕊沉默片刻後,點了點頭,再次屈身一禮,然後轉身離開了。

  「人間不如意,十之八九,若是努力過了,就可心中坦然,不必太過在意。」

  看著柳蕊的背影,趙俊臣說道。

  柳蕊似乎點了點頭,又似乎沒有,但她的背影還是很快就消失在趙俊臣眼中。

  ………

  柳蕊離開許久了,但趙俊臣卻沒有繼續處理公務的心思,回想著剛才那番談話,竟是有些驚異。

  他有些不明白,自己為何要會對柳蕊說了那麼多。

  之前的那些話,從某方面而言,都是真心之言,但趙俊臣確實很久沒與人說過真心話了。

  或許,是因為見慣了帶著面具的人,見慣了虛假,所以突然面對一個沒有帶面具的人,一個把諸般情緒真實流露在外的人,讓趙俊臣自己也下意識的把臉上的面具摘了下來?

  趙俊臣搖頭失笑,拋開了心底的複雜思緒,開始繼續處理著桌子上的諸般公務。

  有些問題,看似深邃,但並不值得繼續思考下去。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3 14:3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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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收心與敲打

  「正因為如此,我等接下來,不僅不能與溫觀良敵對,還要助他脫身,儘早致仕還鄉,否則再這般拖延下去,在座各位怕是都會有麻煩。如今本官已是向沈、黃、溫三位閣老送了名帖,今晚會與他們三人在天海樓一聚,設法緩解,但並無成事之把握,若是萬不得已,也只能與他們對峙廟堂了,但無論如何,也要保證你們不被牽扯進去才是。」

  趙俊臣說話之間,趙府正廳之內,工部尚書左蘭山、通政使童桓、戶部侍郎詹善常、刑部勢力李立德、工部侍郎陳東祥、督察院右副都御史顧全等人,趙俊臣派系的核心成員,除了正在赴京路上的劉長安,皆是齊聚一堂。

  此時,趙俊臣正在向眾人分析溫觀良的處境會給他們帶來的不利影響。

  而聽到趙俊臣的分析之後,在座眾人的臉色也皆是難看不已,其中膽小者如左蘭山、顧全之輩,此時更是面色蒼白,神色恐慌,冷汗直流。

  這些年來,他們跟著溫觀良幹了多少違背朝廷法紀的事情,他們自己比誰都要清楚,若是因為溫觀良的拖累,這些事情一件件的抖了出來,他們一個個恐怕都會不得好死,就算是抄家問斬也只是輕的。

  所以,隨著趙俊臣的話聲落下,眾人之首的左蘭山,心驚之下,急忙起身,向著趙俊臣行禮道:「我等一切就託付於大人了,還望大人慈悲,定要護我等周全,我等是生是死,就全看大人了。」

  而其餘眾人亦是急急起身,向著趙俊臣行禮道:「還望大人慈悲。」

  行禮之時,眾人神態之間,卻要比平日裡還要恭敬謙卑許多。

  在這個時候,他們也只能把希望放在趙俊臣身上了,畢竟,就算是左蘭山身為二品尚書,也沒有與閣老們直接對話的資格。

  「各位過於客氣了。」對於左蘭山等人的行禮,趙俊臣卻是一臉的不高興,揮手道:「自各位與本官結交之時,本官就向各位保證過,在本官門下,只要各位用心忠心,本官就絕不會虧待於各位,更不會讓各位吃虧,在這種時候為各位出頭庇護,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難道各位還以為本官會食言不成?分內之事,又如何值得各位行如此大禮?」

  頓了頓後,趙俊臣又說道:「雖然事情比較嚴重,但你們也不用擔心,若是沈、黃兩位閣老依然不肯放過溫觀良,大不了本官與他們撕破顏面就是,只要能保各位安然,就算與他們兩人同時敵對又如何?本官有各位相助,又得陛下信賴,難道咱們還會怕了他們不成?」

  這一番話,雖只是在庇護貪官,但趙俊臣的語氣卻頗是大義凌然。

  而聽到這番話,左蘭山等人看向趙俊臣的眼神,皆是飽含感激,原本恐慌蒼白的神色,亦多了幾分安定。對於趙俊臣一派的歸屬感,更是不由大增。

  相比較當初溫觀良一遇到事情就把門下官員放棄頂罪的做法,趙俊臣這般大包大攬,強為他們出頭庇護,自是高下立判,讓在座眾官員皆是覺得自己沒投靠錯人。

  其實,對於如何說服沈常茂與黃有容,趙俊臣早已有了應對之策,把握亦是很大,但他故意把事情說得很嚴重,卻也正是為了這般效果。

  注意到眾人神色間的感激與認同,趙俊臣滿意的點了點頭,又說道:「無論如何,各位接下來該幹什麼就幹什麼,莫要心慌,萬事有我做主,本官絕不會讓你們有事也就是了。不過,今天請各位來這裡,除了通風之外,更主要還是『悅容坊』的事情。」

  說話間,趙俊臣對著許慶彥點頭示意。

  隨著許慶彥拍了拍手掌,只見趙府的一眾下人魚貫而入,每人都捧著一份賬冊送到了在座眾官員面前。

  在眾人翻閱賬冊時,趙俊臣總結道:「經過這一個多月的時間,咱們的『悅容坊』已是開遍了北直隸的諸府州縣,共有分店三十七家,這生意嘛,都還算不錯,拋開支出成本,共盈利二十八萬餘兩,在座各位,都是股東,股份多則三分,少則兩分,皆能得到分紅九千兩到六千兩不等。當然,這銀子少了點,因為許多分店開張不足月的緣故,只是上交了半個月的收益,再考慮到年關將近,百姓們大都在準備年貨,這下個月這收益,估計還能再漲六到七成左右。」

  聽到趙俊臣的介紹,看著手中的賬目,在座眾人,皆是驚呆了,一臉的不可思議。

  銀子的誘惑是如此之大,以至於他們一個個的都忘記了之前的恐慌不安,再次確認了趙俊臣口中的數字後,皆是忍不住的心中歡喜。

  九千兩到六千兩,看似尋常數字,但要知道,這只是一個月的收入,而且還是流水的乾淨銀子,而且今後還會越來越多!

  在座眾人雖然都知道「悅容坊」的生意紅火,但任誰也沒想到,「悅容坊」賺的銀子竟會有這麼多!

  趙俊臣守著戶部,德慶皇帝又屢屢把朝中的肥差交給他,對這點銀子或許看不上眼,但對其他人而言卻完全不同。

  月前,詹善常投靠趙俊臣時,曾想要把全部家財都交給趙俊臣,以換得趙俊臣的庇護,但也不過二三十萬兩罷了,雖然禮部只是清水衙門,比不得工部刑部那般油水十足,詹善常為官時間也短,但也可推測出這筆銀子對在座眾官員眼中意味著什麼。

  看著在座眾官員一臉的驚喜,趙俊臣一笑,又說道:「接下來,咱們『悅容坊』的生意只會越來越大,分店會越開越多,銀子也會越賺越多,本官在這裡問各位一聲,這個月的分紅銀子,各位是打算現在就收到手裡,還是投入分店的開建,以繼續保持股份數量?」

  「當然是繼續投入!」

  趙俊臣的話聲剛剛落下,左蘭山已經毫不猶豫的說道。

  「左大人說的在理,我等又豈可因為一點點小利就耽誤了咱們『悅容坊』的擴建?自然是繼續投入!」

  詹善常也是連連點頭。

  「是啊「悅容坊』的擴建必然需要不少銀子,我等與大人您共進共退,又豈能讓大人獨立承擔?」

  顧全不愧是御史出身,說話時的表情,比趙俊臣還要大義凌然。

  其他諸如李立德、童桓、陳東祥等人,亦皆是紛紛贊同。

  看著在座眾官員的狂熱神色,趙俊臣輕輕一笑,眼中閃過一絲意味深長。

  剛才溫觀良的事情,展示了趙俊臣的擔當與恩德,接下來再把溫觀良的事情解決,又可以讓眾人看到趙俊臣的手段與能力,而這「悅容坊」的收益,又顯示了趙俊臣能帶給他們的利益以及前景……

  隨著在座眾人不斷把分紅銀子投入「悅容坊」以保持股份,他們與趙俊臣的利益關係,只是越捆越緊。

  如此這般下去,左蘭山等人,不僅會對趙俊臣越來越歸心忠誠,更重要的是,利益捆綁之下,他們會越來越離不開趙俊臣,日後就算有意背叛,也已是欲罷不能了。

  而趙俊臣對門下派系官員的整合,也直到今日,才真正告一段落。

  ………

  接下來,趙俊臣又與眾人說了些閒話,看到天色漸晚,想到趙俊臣接下來要去天海樓與沈、黃、溫三位閣老見面,眾官員皆是知趣的告辭了。

  然而,就在眾人告辭之時,趙俊臣突然說道:「陳大人請留步。」

  聽到趙俊臣的吩咐,正隨眾人離開的陳東祥,臉色微微一變,但卻不敢違背,依言停下了腳步,向趙俊臣問道:「不知大人有何事吩咐?」

  趙俊臣一臉的輕鬆隨意,輕笑道:「也沒有其他事,不過接下來本官要去『天海樓』,正好與陳大人順路,不若你我同乘一車,路上也好聯絡下你我之間的交情,不知陳大人意下如何?」

  陳東祥臉色又是一變,但終究還是點頭道:「既然大人吩咐,下官又怎敢不從命?」

  另一邊,聽到這番談話,左蘭山、詹善常等人意味深長的相互對視後,卻沒有任何一人腳步稍有停留,紛紛離去了。

  ………

  待左蘭山等人離去後,趙俊臣亦帶著陳東祥同乘著一輛馬車,向著天海樓方向走去。

  路上,馬車之中,趙俊臣笑吟吟的打量著眼前的陳東祥,眼神之中卻是若有所思。

  趙俊臣派系裡的重要官員,除了劉長安與蔣謙之外,其他幾乎全都是由溫觀良門下轉投而來,因為出身經歷的相同,這些人如今漸漸有著抱團的趨勢,其中大部分人只是出於下意識的本能,但也有人是有意為之,並刻意推動。

  這個人就是陳東祥!

  經過這段時間的收集資料,趙俊臣對於陳東祥已是比較瞭解,其人有能力,也有眼光,但為人薄恩寡義,自背叛了溫觀良之後,在趙俊臣門下,對溫觀良敵意最重的,一個是詹善常,一個就是陳東祥。

  如若說詹善常如此敵視溫觀良,還算是情有可原的話,那麼陳東祥如此對待舊主,就只能說明他的心性有問題了。

  當初陳東祥策反工部時,說話之間,更是多次提及「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之言,亦可看出他的心性。

  在改投趙俊臣門下後,此人更是小動作不斷,原溫觀良門下官員漸漸有抱團趨勢,對此趙俊臣早有準備,但抱團的速度如此之快,卻出乎了趙俊臣的意料,暗查之下,卻發現了陳東祥在其中作用關鍵。

  而趙俊臣之所以要讓陳東祥與自己同行,亦是想要藉機敲打一番!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3 14:36 編輯

clt.libra 發表於 2012-9-24 21:27
第六十章 勒索與說服

  只是,雖然明知道陳東祥有著「白眼狼」屬性,私底下又多有小動作,但趙俊臣對他卻不知該如何下手。

  如果貿然下手處理,左蘭山、顧全等人未免會有兔死狐悲之感,容易搞得人心惶惶,而當初工部上下之所以拋棄溫觀良而改投趙俊臣,陳東祥堪稱首功,如今雖有反骨卻無反跡,趙俊臣更不能隨意下手,否則必然會影響聲名。

  而就在趙俊臣思考著該如何敲打陳東祥的時候,在趙俊臣的注視打量下,陳東祥卻是越來越不自在,心中亦是有些不安。

  他是個聰明人,已是想到了趙俊臣與他同行的目的。想要說些什麼,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如今,因為溫觀良的事情,陳東祥接下來是生是死,卻全然掌握在趙俊臣的手中,所以面對趙俊臣時,陳東祥完全提不起底氣。

  「陳大人。」隨著趙俊臣突然開口,陳東祥身體微微一顫:「聽說在溫觀良與我撕破顏面後,你就極力反對溫觀良與我敵對,堪稱眼光長遠,那麼在你看來,當初溫觀良為何會敗在我手?」

  陳東祥沉吟片刻後,謹慎的回答道:「自然是大人手段高絕,人心所歸,又得陛下愛護,溫觀良自不量力,貿然與大人作對,下場已然可期。」

  趙俊臣一笑,說道:「陳大人有一句話說對了,那就是溫觀良自不量力。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然而那溫觀良雖知彼,卻不知己,當時因為詹善常的事情,他門下官員早已經人心惶惶,卻還亟不可待的想要與我敵對,結果明明勢力影響遠高於我,最終卻被我釜底抽薪,門下官員紛紛棄他而去,最終落得孤家寡人,被盟友落井下石的下場。」

  悠悠一嘆,趙俊臣接著說道:「不過,說根到底,還是因為他虧待了詹大人,讓門下官員對他失望了,人心不存,又豈能得勝?」

  聽趙俊臣這麼說,陳東祥勉強笑道:「大人看得明白。」

  趙俊臣輕輕搖頭,說道:「這倒不是我看得明白,而是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很明白,想看不明白都難。當初看到溫觀良的下場,我就在心中告訴自己,做人應該自知,要知道自己有幾分幾兩重,有多大的份量,才能做多大的事情,若是貿然行之,不知輕重,下場或許會比溫觀良還要更加悽慘,陳大人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陳東祥臉色微白,依然在笑著,卻愈加勉強,道:「大人睿智,所言極是。」

  這一次,趙俊臣卻沒有接話,似乎在思考著什麼,沉默之間,用手指敲打著車廂,敲擊聲清脆而有節奏,不斷帶給陳東祥壓力。

  陳東祥額頭鬢角間,亦漸漸有汗跡出現。

  突然,趙俊臣嘆息一聲——陳東祥的身體又是一顫——接著說道:「當初溫觀良眾叛親離,亦是給本官帶來了極大的觸動,本官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在時時提醒著自己,要對門下官員好一些,只有這樣,眾人才能歸心,然而,本官遍覽史書,卻發現歷史上寬和待人的君主不少,但他們亦是屢屢遭到背叛拋棄,可見一味的寬和待下也是不行的,對此,陳大人又有何教我?」

  陳東祥強自保持著鎮靜,雖說車廂昏暗,但趙俊臣亦能看到他臉色的蒼白:「大人不必擔心,以您的寬和性子,以及手段城府,大家皆是看在眼裡,又怎可與溫觀良混為一談?又有誰會背叛大人?又有誰敢背叛大人?若真有這種狼心狗肺的東西,下官第一個就不放過他。」

  趙俊臣一臉的恍然,說道:「原來如此,本官受教了。」

  陳東祥連稱不敢。

  趙俊臣卻笑眯眯的說道:「不過,溫觀良的下場經歷,即帶給了我等警示,亦給了我等一些提示,在官場上,只要我等能有自知之明,並能保證上下一心,那麼無論別人如何,都不能輕易欺負我們,陳大人你說是不是?也正因為如此,本官這些日子以來,一直都把精力放在整合門下派系勢力上,如今終於漸有成果,今日與沈、黃兩位閣老相談,本官也正因為如此才有了底氣,才能護住陳大人你們。然而自古以來,無論何時何事,總是破壞容易建設難,如今咱們一派人心穩定,相互熟知,很不容易,更容不得人破壞,陳大人的眼光能力我是信得過了,今後還要幫本官盯著點,莫要讓那些小人,破壞了你我的一番心血。」

  陳東祥連連點頭,說道:「下官明白了,定不會讓大人費心的。」

  趙俊臣似笑非笑:「那就好。」

  隨著趙俊臣的話聲落下,馬車突然停下。

  馬車外,響起了許慶彥的聲音:「大人、陳大人,陳府到了。」

  ………

  陳東祥下車後,恭敬謙卑的候在車旁,等待著趙俊臣的離開,只是腦袋低垂,讓趙俊臣看不清他此刻的眼神,究竟是存著恐慌,還是存著怨恨。

  不過,經過這番談話後,趙俊臣的目的已經達到。

  經過這番敲打,不管陳東祥究竟有沒有存著異心,至少在短時間內,他怕是絕然不敢再有什麼小動作了。

  而經過一段時間的緩衝,有了準備後,趙俊臣再對付陳東祥,影響也就不大了。

  「看你自己的抉擇吧,每個人都有野心和私心,對於這些,容人之量我還是有的,但前提卻是你的這些野心私心,不會對我造成負面影響……」

  看著眼前的陳東祥,趙俊臣暗暗想道。

  對著陳東祥點頭示意後,趙俊臣向車前的許慶彥說道:「去天海樓。」

  ………

  當趙俊臣來到天海樓外後,剛剛下了馬車,天海樓的掌櫃已是匆匆而來。

  「尚書大人,您總算來了,溫閣老溫大人,已經在雅間等待您多時了。」

  掌櫃討好的向趙俊臣說道。

  趙俊臣微微一愣,向身邊的許慶彥問道:「慶彥,什麼時辰了?」

  許慶彥答道:「少爺,酉時還沒到呢,帖子上說的分明,酉時開宴,咱們並沒有遲到。」

  趙俊臣點了點頭,一邊向著天海樓內走去,一邊又向掌櫃問道:「溫閣老什麼時候來的?」

  那掌櫃說道:「回尚書大人,溫閣老他申時過半就已經來了。」

  說話間,趙俊臣已是在眾人的擁護下,來到了天海樓頂層,卻發現溫觀良此時站在雅間之外,面無表情,但隱隱間似乎又帶著些許悽苦,竟正在親自迎接趙俊臣。

  溫觀良雖然失勢,但畢竟還是閣老之尊,不管是不是出於無奈,這番姿態,可謂是給足了趙俊臣面子。

  見溫觀良神色間似乎有些尷尬,趙俊臣不由想起了一個月前,那時依然是他宴請溫觀良,但溫觀良足足讓趙俊臣等了一個多時辰後,才在前擁後呼下遲遲而來,接著沒過多久,話不投機下,又甩手而去。

  那時的溫觀良,何等的張狂強勢?

  但如今,兩人的姿態作為,卻是完全調轉了。

  正所謂「人窮志短」,這句話用在這裡,倒也有些合適。

  心中暗暗感慨之間,趙俊臣加快了腳步,拱手道:「還請溫閣老見諒則個,下官來晚了。」

  說實話,在趙俊臣眼中,溫觀良幾乎沒什麼可取之處,但畢竟年事已高,是前輩,所以趙俊臣還是給了他足夠的尊重與客氣。

  趙俊臣的尊重與客氣,溫觀良自是能感受的出來,眼中有感jī之色一閃而過。

  「不怪趙大人,是老夫來早了。」

  溫觀良的聲音沙啞,面色蒼老,與月前相比,好似換了個人一般。

  說話之間,兩人已是相攜進入雅間之中,分別落座。

  因為沈常茂與黃有容還未出現,所以天海樓只上了一些涼菜,但酒壺酒杯倒是備下了。

  只見溫觀良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後舉起,衝著趙俊臣說道:「趙大人今日辦宴,請了老朽與沈、黃兩位閣老,所謂何事,老朽大約已是猜到,雖然老朽知道,趙大人你這麼做並不是因為老朽,但老朽畢竟沾了光,不管這件事最終能不能辦成,趙大人你的恩德,老朽記住了。」

  說話間,溫觀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趙俊臣連稱不敢,亦是陪著溫觀良飲盡了杯中之酒。

  放下酒杯後,趙俊臣說道:「既然溫閣老你明白了下官的心思,那接下來的話也就好說了,如今沈閣老與黃閣老兩位還沒來,下官正好與溫閣老你說些緊要的事情。」

  溫觀良見趙俊臣神色認真,亦點頭說道:「趙大人請說。」

  趙俊臣看了一眼溫觀良身後的隨從,然後對身邊的許慶彥說道:「慶彥,你去酒樓外候著,沈閣老與黃閣老怕也是快要來了,你去迎接一下。」

  許慶彥微微一愣,但還是點頭去了。

  見趙俊臣如此,溫觀良哪裡還不明白趙俊臣的意思?也把自己身邊的隨從打發離開了。

  一時間,雅間之內,只剩下趙俊臣與溫觀良兩人。

  在溫觀良的注視下,趙俊臣把玩著手中的酒杯,組織著語言。

  而溫觀良亦在靜靜等待著,並沒有催促。

  良久後,趙俊臣終於開口:「溫閣老你想要致仕還鄉,雖然受到了沈、黃兩位閣老的阻攔,但下官自有辦法說服他們。」

  見溫觀良面露喜色,趙俊臣卻話頭一轉,繼續說道:「然而,在下官看來,溫閣老致仕還鄉的阻力,並不在於沈、黃兩位閣老,而在於當今陛下!」

  聽到趙俊臣這句話,溫觀良身體一震,面露不信之色。

  趙俊臣認真解釋道:「溫閣老你想想,你想要致仕還鄉,這件事陛下其實早有暗示,但為何當沈、黃兩位閣老阻攔的時候,陛下的態度卻一直是不可置否?並任由閣老你致仕的事情一拖再拖?」

  溫觀良沉默了,臉上閃過一絲冷意。

  他畢竟經驗老道,眼光絕不下於趙俊臣,只是這些日子以來,僅僅是沈常茂、黃有容兩個人,就已經把他整治的焦頭爛額了,更長遠更深層的事情,他來不及想,也不敢想。

  見溫觀良不說話,趙俊臣卻是輕輕一嘆,繼續說道:「聽聞溫閣老經營有道,為官這些年來,家財已是不下千萬兩……」

  溫觀良咬著牙道:「趙大人你的意思是,陛下盯上了老朽的家財?」

  「是你貪汙所得的家財!」趙俊臣緩聲更正道:「若是任由沈、黃兩位閣老這般攻擊下去,溫閣老你必定是要問罪入獄的,到那個時候,抄家也是免不了的,而大臣抄家所得,按照我朝規矩,是要歸於陛下內庫的。」

  溫觀良臉色蒼白,對於趙俊臣的貪汙之言,卻沒有反駁。

  趙俊臣微微一笑,又說道:「不過,內閣大臣帶頭貪汙,數量竟有千萬兩之多,這般事情傳到民間,會對民心士氣有怎樣的打擊,陛下心中清楚,想來也不願意看到。所以,若是溫閣老你主動把銀子交給陛下一些,那麼不僅能保住名聲家人,說不定還能留一些養老,當然,對溫閣老而言,這般做或許有些強人所難,但銀子畢竟貪汙所得,來的容易,失去了也不心疼,相比較身家性命,用銀子買平安還是很划算的,還請溫閣老要仔細考慮。」

  溫觀良沉默良久,趙俊臣卻不著急,繼續把玩著手中酒杯,留給他考慮的時間。

  「趙大人。」思考良久之後,溫觀良突然開口了:「你可願意再幫老朽一把,代老朽把銀子轉交於陛下?」

  溫觀良考慮的很清楚,把銀子分給德慶皇帝一些,已是勢在必行,正如趙俊臣所言,這是必須要花的「平安銀子」,然而讓他就這麼直接賄賂皇帝,溫觀良心中也是沒譜,所以就想到了趙俊臣這位德慶皇帝眼中的寵臣。

  「自然可以。」趙俊臣點了點頭,並沒有拒絕,賄賂皇帝這種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這次賄賂的銀子雖然格外多些,事情也格外重些,但畢竟是溫觀良的銀子,就算出了事他也好脫身:「不知溫閣老願意交給陛下多少銀子?」

  聽趙俊臣這麼說,溫觀良感激的點了點頭,猶豫片刻後,一咬牙,豎起一根手指。

  一千萬兩?這幾乎是溫觀良的所有家財了!難道溫觀良打算把自己的房屋田地全部變賣掉?

  就在趙俊臣震驚於溫觀良的魄力時,溫觀良一臉的心疼,緩緩說道:「一百萬兩如何?」

  隨著溫觀良話聲落下,趙俊臣差點被口水嗆到。

  溫觀良貪財之名,當真名不虛傳。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3 14:36 編輯

clt.libra 發表於 2012-9-25 00:11
第六十一章 貪官與肥豬

  對於溫觀良的境遇,趙俊臣原本還有些下意識的可憐,但聽到溫觀良說出的數字後,對於溫觀良的感官,卻只剩下了鄙夷。

  如此要錢不要命,最後落到如今這般境地,也只能說他自己活該了。

  「一百萬兩……」趙俊臣輕輕笑著,但看向溫觀良的目光卻頗為冰冷:「溫閣老好大方。」

  趙俊臣在說反話,溫觀良自然聽得出來,嘴角微微一抽,臉上肉疼的神色愈加明顯,說道:「那老朽再加五十萬兩,一百五十萬兩如何?」

  趙俊臣沒有說話,只是看著眼前的溫觀良,眉頭微皺。

  見趙俊臣如此,溫觀良咬牙道:「二百萬兩如何?」

  趙俊臣眉頭皺的愈緊,臉上閃過了一絲不耐。

  「二百五十萬兩……」

  這一次,溫觀良的話語剛剛說到一半,就被趙俊臣打斷了。

  「溫閣老,你好像還沒有看清楚自己如今的處境。」趙俊臣聲音平淡,卻帶著些許冷意:「如今並不是下官想要你的銀子,而是當今陛下!這些銀子,不是為了其他目的,而是為了買你全家老少的性命平安!是命重要?還是銀子重要?當今陛下的手段心性如何,溫閣老你是老臣了,應該比下官更瞭解,你自己想想,這麼點銀子,能讓陛下放過你嗎?」

  趙俊臣說的這些,溫觀良自然明白,只是他太過貪財,以至於矇蔽了心智,如今趙俊臣的這番話,終於打消了他所有的僥倖,一時間臉色灰敗。

  在趙俊臣的注視下,溫觀良沉默良久後。終於再次開口了。

  「五百萬兩!」

  說出這個數字的時候,溫觀良緊緊的咬著牙。聲音尖銳嘶啞。

  一口氣把數字翻了一倍。看似大手筆,但趙俊臣依舊不滿意。

  「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溫閣老你有多少家財,既然下官能夠大約估算出來。那麼陛下心中定也清楚,溫閣老。這五百萬兩銀子不算少,但你真覺得這筆銀子能讓陛下放過你?」趙俊臣聲音輕緩,但帶著不容置疑的味道:「下官不想再浪費時間。若是溫閣老你還在因為吝嗇銀子而挑戰下官的耐心與好意的話。那麼這番談話也就沒有再持續下去的意義了,我會另想其他辦法把左蘭山、詹善常他們保下來,雖然事情會麻煩些,但也並非不可解決,只是,溫閣老你可要考慮清楚了。這般情況若是再持續下去,抄家問斬的下場不可避免。到那時候,不僅銀子沒了,性命沒了,聲名沒了,還會禍及你溫家後代子孫!」

  說到後面,趙俊臣的語氣已是極重。

  溫觀良看了趙俊臣良久,喘息粗重了些,然後再次開口道:「七百萬兩!」

  趙俊臣點了點頭,突然站起身來,對溫觀良說道:「溫閣老,下官先走了,等一會沈、黃兩位閣老來了,還請你代我向他們兩位致歉,就說下官會改日另行宴請他們二位,親自向他們請罪。」

  話音落下,趙俊臣已是轉身向著門外走去。

  「等等。」見趙俊臣如此,溫觀良不由一驚,連忙起身道:「到底需要多少?你說個數字!」

  「九百萬兩!」趙俊臣停下了腳步,轉身看著溫觀良,聲音平靜:「九百萬兩隻是底線,若是想要萬無一失,至少需要九百五十萬兩!」

  趙俊臣說的平靜,但這般數字,顯然已是超出了溫觀良心理承受底線太多,下意識的驚聲說道:「這不可能!」

  「是啊,對你來說確實不可能。」趙俊臣眼中閃過一絲輕蔑:「對於這一點,下官已經看出來了,所以下官才會告辭,因為閣老與下官之間,已是沒有什麼可談的了。」

  頓了頓後,趙俊臣帶著一絲冷笑,繼續說道:「不過,溫閣老你畢竟是前輩,出於好意,下官說一句真心話,接下來溫閣老你還是向陛下自首吧,如實供述自己這些年來的罪責,若是能避重就輕,陛下看在你是老臣的份上,或許還能給溫家留些血脈延續。」

  趙俊臣的話,終於擊碎了溫觀良的心理防線。

  只見溫觀良跌坐在椅子上,慘笑道:「九百萬兩、至少九百萬兩……一生經營,好不容易得了千萬家財,卻沒想到竟是霧中花水中月,只是替他人保管罷了。」

  「是你貪汙所得的家財!」趙俊臣再次更正道。但看溫觀良這般模樣,又下意識的輕輕一嘆:「是啊,千萬家財,只是替他人保管,確實殘酷,但你若是連這般覺悟都沒有,當初又何必當一個貪官?錢財動人心,帝王也不能免俗,溫閣老,你真以為陛下這些年來容忍你貪汙受賄,僅僅只是為了大局考慮?在帝王眼中,養豬與養貪官,並沒有本質的區別,肥了就宰,亦是必然,你的那些家財,本就替他人保管。」

  聽趙俊臣這麼說,溫觀良茫然抬頭,看著眼前的趙俊臣,緩聲問道:「難道,你早就有了這般覺悟?」

  趙俊臣點了點頭,淡聲說道:「從我發現自己是個貪官的那一天,這般覺悟就有了。」

  溫觀良慘然一笑,說道:「怪不得我會敗在你手裡。」

  又是一陣沉默後,溫觀良再次開口道:「九百萬兩,我沒有那麼多的現銀,只有八百三十萬兩左右。」

  「那就變賣你的產業。」趙俊臣斷然道:「北直隸的房產、地產、當鋪、銀鋪,所有產業,家中珍藏,全部賣掉,反正你要致仕還鄉了,這些產業留在北直隸也難管理,所得現銀,全部交給陛下,越多越好,而你在老家佈置的那些產業,也足夠你養老了。」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聽趙俊臣這麼說,溫觀良神色麻木,終於放棄了所有無用的掙扎抵抗,只是默默的點了點頭。再無反駁之言。

  而見這件事終於定了下來,趙俊臣亦沒了去意。返身坐在原先的位置上。繼續把玩著手中酒杯。

  兩人就這樣相互沉默的對坐著,氣氛詭異尷尬,但溫觀良麻木,趙俊臣悠然。兩人都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

  ………

  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門外有匆匆腳步聲響起。打破了雅間內的安靜沉默。

  然後,雅間外響起了許慶彥的聲音。

  「大人,沈、黃兩位閣老來了。」

  趙俊臣對著溫觀良點頭示意。然後當先向著門外走去。

  打開雅間的門。趙俊臣向許慶彥問道:「他們兩個是一起來的?」

  許慶彥點頭道:「是一起來的。」

  趙俊臣點了點頭,輕笑道:「原來如此。」

  沈常茂與黃有容這些日子以來,為了都轉運鹽使司的勢力大打出手相互對峙,但見趙俊臣參與了進來,卻又在最短的時間內聯合到了一起,官場之上。誰敵誰友,果然是最模糊不清的事情。

  而此時兩人一同前來。亦是一種立場的表態了。

  就在趙俊臣暗思之間,黃有容與沈常茂兩人,已是在前擁後呼下,沿著樓梯,向著趙俊臣走來。

  從某方面而言,黃有容與沈常茂走在一起,風格反差之下,是頗有喜感。

  黃有容神色溫和,面貌儒雅,膚白無須,身形富態,無論什麼時候臉上都掛著一絲善意的笑容,讓人見到後會不由心生親切,但趙俊臣知道,這般表情神色,只是黃有容的一種掩飾,朝廷重臣之中,若論陰人的本事,以及心思的陰毒,恐怕要數他為最,簡而言之,就是一頭笑面虎。

  反觀沈常茂,卻是面貌古拙,神色嚴肅,眼光冷厲,身材瘦長,讓人見到後會不由心生畏懼,在朝堂上,沈常茂做事一向最不留餘地,作風剛猛,睚眥必報,好似愣頭青一般,但趙俊臣也知道,這還是一種掩飾,若沈常茂真的是愣頭青,他絕對走不到如今這一步。官場之上最盛行的是陰謀,最不怕的是詭計,大都都習慣如此,然而沈常茂這種「只要你惹我,我就全力反撲」的強橫決絕,反而讓人不敢輕易與他為敵。

  在趙俊臣的身旁,溫觀良看到沈黃二人,下意識的輕哼一聲,他之所以落到如今這般境地,固然是因為敗於趙俊臣之手,但沈常茂與黃有容的落井下石,窮追猛打,更是功不可沒,想到自己接下來要損失的銀子,溫觀良對沈、黃二人恨意愈濃,但形勢比人強,如今他權勢大減,面對沈、黃二人,也只能把不滿表現在臉上,卻不敢再有其他什麼動作。

  趙俊臣沒有理會溫觀良的恨意與不滿,反而著沈黃二人拱手示意,神色恭敬,大聲道:「兩位前輩賞臉一聚,下官當真是榮幸之至!」

  「哪裡哪裡。」黃有容說話之間,已是走到了趙俊臣的面前,拱手還禮道:「俊臣有請,老夫又怎可不來?近些日子,俊臣風頭如此之勁,老夫正好想與俊臣拉近些關係,就算俊臣今日不請老夫,老夫過些日子也會邀俊臣一聚的。」

  另一邊,沈常茂雖然沒有多說什麼,但也衝著趙俊臣點頭示意。

  只是,與他們同為內閣重臣的溫觀良就在趙俊臣身邊,但黃有容與沈常茂卻彷彿根本沒有看到一般,理也不理。

  正所謂「落地鳳凰不如雞」,在黃有容與沈常茂眼中,原來的溫觀良固然稱不上是鳳凰,但如今的溫觀良的地位卻也比雞鴨之類高貴不到哪裡去,官場之上,失勢之後,被人藐視,被人落井下石,被人再踩上幾腳,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溫觀良很明白這一點,再次輕哼一聲後,也沒有理會沈常茂與黃有容,只是向著趙俊臣說道:「既然沈黃兩位閣老到了,老朽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明白溫觀良不想再在這裡受氣,又打算去準備銀子,趙俊臣點了點頭,笑道:「既然如此,溫閣老慢走,下官就不送了。」

  接下來,趙俊臣會與沈黃二人之間的交涉,雖說主要是溫觀良的事情,但從某方面而言,確實已經與溫觀良無關了。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3 14:36 編輯

clt.libra 發表於 2012-9-25 00:16
第六十二章 初雪遲來

  對於溫觀良的離去,沈常茂與黃有容亦是視而未見,彷彿從他們身邊走過的那個人,只是一個尋常的酒店夥計。

  而趙俊臣卻沒有覺得氣氛尷尬,神色自然,只是領著沈常茂與黃有容來到雅間落座。

  上菜的時候,趙俊臣與黃沈二人相互恭維著,彼此之間也還算是客氣。然而,待菜餚齊聚,酒樓夥計紛紛離去後,趙俊臣剛準備開口說些什麼,一直沉默不語的沈常茂突然說話了。

  「趙尚書。」沈常茂緩緩說道:「今日老夫與黃閣老來這裡,只是為了與你聚宴閒談,拉近些關係,除此之外,再無他想。所以,接下來你若是隻想說些閒話,交洽感情,那麼咱們大可繼續,老夫也奉陪。然而,你若是想要讓老夫與黃閣老放過溫觀良,或是想要插手都轉運鹽使司,那麼這次舉宴大可到此結束了,關於這些事情,沒什麼好談的。」

  聲如其人,冷厲決絕。

  另一邊,黃有容卻笑著說道:「趙大人勿怪,沈閣老一向是這般脾氣,有什麼就說什麼,並非刻意針對於你,在來赴宴的路上,沈閣老還曾向老夫誇獎過趙大人你年少有為呢,不過嘛,沈閣老的話雖然難聽,但意思卻沒錯,今日咱們三人只談些風花雪月就好,至於其他的事情,還不到談的時候,也確實沒什麼可談的。」

  沈常茂與黃有容,此時唱一個紅臉一個唱白臉,一個直白一個婉轉,但表達的卻是一個意思。

  來赴宴已是給足了你面子,若是還想得寸進尺,那麼就此免談,朝堂上見!

  對於此,趙俊臣又如何聽不出來?眼中閃過一絲冷意,但接下來卻已是笑容如常,悠悠:「可惜了,下官請兩位閣老到此一聚,卻不是隻為了談些風花雪月。」

  聽趙俊臣這麼說,沈常茂神色更冷,黃有容也是笑容一斂。

  見沈黃二人的神色變化,趙俊臣輕輕一笑,接著說道:「此次與兩位閣老聚談,是下官想要與兩位做一筆交易。」

  沈常茂眉頭微皺,靜待下文,而黃有容卻笑問道:「不知是什麼交易,竟然需要沈閣老與老夫一起聚談?」

  趙俊臣沒有解釋,只是從袖子中拿出了一份摺子,遞給了沈黃二人。

  摺子上,卻講到是四川鹽務改革的事情。

  這四川鹽務整頓,引晉商入川,本是趙俊臣與晉商的一筆交易,可惜回京之後,諸事繁多,卻被耽擱了,近些日子以來,晉商們屢次派人前來催促,但趙俊臣卻以「時機未到」為由,一直在拖著。

  而如今,時機已然成熟,趙俊臣亦打算藉著這件事,說服沈黃二人。

  ………

  另一邊,卻說沈黃二人,相互審閱了這份摺子後,神色皆是變得嚴肅認真。

  「四川鹽務整頓,引晉商入川,俊臣倒是好設計。」溫觀良把摺子遞還給趙俊臣,看似神色尋常,但眼神卻不住波動著:「不過,既然俊臣敢把這份摺子給我們兩個老傢伙看,怕是已經準備妥當了吧?」

  趙俊臣笑著點了點頭,說道:「晉商那邊,下官在潞安府的時候已經與他們聯絡上了,而陛下這邊,這份摺子下官剛剛回京後就呈給了陛下,這些日子也一直在向陛下分析利弊,對於此,陛下已然有些心動了。只是這鹽務整頓干係重大,牽一髮而動全身,而晉商入川,亦會引起徽商浙商們的反彈。所以,陛下的意思,這四川鹽務整頓,首先當以都轉運鹽使司的整頓為首,四川那邊的都轉運鹽使司、鹽課提舉司等衙門的相關官員,亦要加些經驗豐富的人手。而這般整頓,又由吏部與戶部負責,以吏部為主,戶部為輔。」

  說到這裡,無論是沈常茂,還是黃有容,都已是明白了趙俊臣的意思,相互對視一眼後,神色皆是變幻不定。

  而趙俊臣卻好似沒看到一般,接著說道:「這相關衙門的整頓擴充,乃是重中之重,關係到地方中央,關係到川鹽與晉商,主持之人,更需要相關經驗豐富才行。而新任吏部侍郎劉長安,在四川山西皆做過知府之職,如今又在吏部做事,在陛下眼中,怕亦是屬他最為合適。」

  說到這裡,趙俊臣突然一嘆,話鋒一轉,又說道:「可惜了,下官今日本想向兩位閣老請教一下相關的經驗,卻沒想到兩位閣老只想談些風花雪月,既然如此,下官也不能勉強,接下來咱們三人就隨意說些閒話吧。」

  說話間,趙俊臣把四川鹽務整頓的摺子收入袖中,然後笑眯眯的說道:「下官開辦的『悅容坊』,最近新近出了一批養生膏,有防病延年之效,兩位閣老可有用過?若是沒用過的話,下官回府後就讓人給兩位閣老府中送去一批,兩位閣老意下如何?」

  聽趙俊臣這麼說,無論是黃有容,還是沈常茂,一瞬間皆是神色尷尬。

  趙俊臣的意思很明顯,都轉運鹽使司、鹽課提舉司等衙門的相關職位皆要擴充,而人手安排,又由他門下的劉長安負責,無論是德慶皇帝還是晉商,他都已是聯絡妥當,更容不得沈黃二人摘果子。

  相比較都轉運鹽使司、鹽課提舉司等衙門的整頓擴充,相關權位增出無數,沈黃二人這些日子以來爭奪的那些都轉運鹽使司的職位人手,卻是不再那麼重要了。

  ………

  想明白了這些,黃有容臉上的笑容愈加的和善,向著趙俊臣說道:「正如趙尚書所慮,這四川鹽務整頓,干係重大,牽一髮而動全身,若是我與沈閣老不知曉此事,倒還罷了,如今既然已經知曉了,又豈能依舊與趙尚書你談那些風花雪月的事情?正所謂食君祿,忠君事,這個時候自然是以公務為主。」

  另一邊,一向神色冷厲的沈常茂,此時竟然也對著趙俊臣擠出了幾絲笑容,點頭道:「正如如此。」

  趙俊臣卻一臉的遲疑,問道:「兩位大人的意思是,咱們接下來不談風花雪月,而是談正事?」

  黃有容連連點頭,說道:「當然,正事要緊嘛。」

  沈常茂見趙俊臣的神色話語,有些諷刺的意思,卻是輕哼一聲,說道:「劉長安確實是你的人,但吏部卻是周尚景的地盤,就算陛下屬意於他,若是周尚景阻攔,這事成不成還是兩說,這都轉運鹽使司、鹽課提舉司等衙門的整頓擴充,相關職位怕是最少也要多出三分之一強,周尚景又豈容他人插手?趙尚書雖然得了先機,但倒也不用在這裡拿捏老夫與黃閣老。」

  不得不說,沈常茂說話雖然從不客氣,但與他談話,卻是效率極快,那些客套奉承,都能免去。

  所以,對於沈常茂的反擊,趙俊臣也不生氣,只是點頭笑道:「所以,下官今日找兩位閣老前來,就是為了做這筆交易,若是兩位閣老能放過溫觀良,並在接下來鼎力支持劉長安主持都轉運鹽使司、鹽課提舉司等相關衙門整頓擴充事宜,下官也必會投桃李報,為兩位閣老在都轉運鹽使司新增的衙門裡安排一些人手,這次新增的官位不少,咱們也不怕安排不過來,兩位閣老意下如何?」

  見趙俊臣說的如此直接,沈常茂與黃有容沉吟片刻後,皆是點了點頭。

  大方向終於確定,接下來三人所要商量的,就只剩下細節了。

  ………

  細節往往是最難解決的,因為利益之分配,往往就在細節之上。

  同意了合作之後,趙俊臣與沈常茂、黃有容討價還價良久後,相關利益終於分配結束。

  或許是爭論太過激烈的緣故,待一切結束後,天色已是黑沉,更不知何時,京城已是下起了鵝毛大雪。

  當趙俊臣與沈常茂、黃有容離開天海樓的時候,那天海樓的掌櫃,為了討好三人,特意讓酒樓夥計捧著三尊暖壺,奉給了趙俊臣、黃有容與沈常茂。

  「掌櫃倒是有心。」

  手中捧著碳壺,趙俊臣向天海樓掌櫃笑著說道。

  聽趙俊臣這麼說,那掌櫃一臉的受寵若驚:「趙大人謬讚了,小人這些日子以來屢受大人照顧,為大人和兩位閣老費些心思,也是應該的。」

  另一邊,沈常茂看著天海樓外的落雪,突然開口道:「今天雪下得晚了。」

  黃有容亦是點頭道:「是啊,正所謂『瑞雪兆豐年』,往年十一月就要下雪,今年竟是拖到了十二月,明年這北方的收成,怕是不好,哎,百姓又要受苦了。」

  黃有容說著憂國憂民的話語,但神色間,卻是一副滿意之極的樣子。

  很顯然,經過剛才的討價還價,黃有容得到了不少好處。

  「是啊,這場雪下的晚了。」

  趙俊臣亦是喃喃自語道。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3 14:3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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