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攝政大明 作者:蟲豸 (連載中)

 
mk2258 2012-8-2 01:01:0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19 581861
clt.libra 發表於 2012-9-17 19:53
第十三章 秋闈弊案(上)

  卻說那太子朱和堉,見趙俊臣應下了賭約,心中大喜。

  二十萬兩銀子,雖然不多,但也絕不是一個小數目,更不是趙俊臣能在一個月內憑空變出來的。

  如此一來,一個月後,既能阻止德慶皇帝南巡,又能借機除掉趙俊臣這個貪官奸臣,在朱和堉看來,正是一舉兩得的好事,利國利民。

  只不過,看到趙俊臣那淡定的神色,朱和堉不禁又有些懷疑,難道這趙俊臣真的能夠做到?

  另一邊,一直沉默不語的內閣首輔周尚景,看著朱和堉那患得患失的樣子,不由暗暗嘆息。

  這個朱和堉,被趙俊臣暗中算計了竟然毫不自知……不過,周尚景絕不會去提醒朱和堉也就是了,畢竟這位太子殿下的存在,對周尚景這樣的權臣而言,也是有弊無利的。

  周尚景不知道趙俊臣能不能在一個月內為戶部增收二十萬兩銀子,畢竟朱和堉的那些限制條件,等於把趙俊臣的所有後路都堵死了。

  然而,周尚景卻很清楚,有些問題,是絕不能回答的!

  比如趙俊臣剛才的那個問題——「太子殿下,若是臣到時能拿出了二十萬兩銀子,銀子亦是來歷正當,陛下再想要南巡,就沒什麼問題了吧?」

  這個問題,看似是趙俊臣在全心全意的為德慶皇帝考慮,但實際上卻是把太子朱和堉置於德慶皇帝之上了。

  德慶皇帝南巡,竟然還需要太子同意,那麼皇帝與太子,究竟誰是君?誰是臣?

  對於南巡,身為臣子,反對歸反對,但君臣主次的問題卻絕不能搞混。

  然而,對於這樣居心叵測的問題,朱和堉竟然想也不想,就理所當然的答應了!

  周尚景抬頭一看,果然,德慶皇帝在為趙俊臣的忠心感動之餘,此時亦是回過味來,看向朱和堉的眼神,頗有些意味深長。

  暗暗為太子朱和堉嘆息之餘,對於趙俊臣的表現,周尚景亦是多了一分警惕。

  這個趙俊臣,為何去了潞安府一趟,回來後竟是變得如此有城府心計了?

  ………

  另一邊,早朝之上,討論了南巡的事情後,德慶皇帝亦沒了精神,剛準備宣佈下朝,就見禮部左侍郎鮑文傑突然出列,道:「陛下,臣還有事要奏。」

  這鮑文傑身為太子一黨中的重要人物,經過了剛剛的事情,德慶皇帝看他總是覺得有些不順眼,但還是說道:「有何事?說吧。」

  鮑文傑面色嚴肅,緩緩說道:「今年八月,山東、山西、河南等地的鄉試秋闈,接連發生舞弊案,根據臣暗中查探,這幾省的鄉試解元、亞元,大都是家中富裕,卻不學無術之輩,由於他們的中舉,北方各省如今群情激憤,影響甚大,還請陛下聖裁!」

  聽到鮑文傑的話後,滿朝皆驚!

  與此同時,趙俊臣發現,剛剛結識的那位禮部右侍郎詹善常,突然身體一顫,臉色白的可怕。

  科舉制度,乃是朝廷的重要取才手段,每次的鄉試、會試、殿試,朝廷皆極為重視,為保證公正,不僅諸般規矩嚴謹縝密,鄉試期間還會派中樞官員前去巡視監察,而一旦有舞弊案發生,更是嚴懲不貸。

  德慶皇帝在位三十餘年,期間也發生過兩次科舉舞弊案,德慶皇帝對此也從不手軟,皆是嚴查到底,結果地方中樞,各級官員人頭滾滾,被處si者不知凡幾。

  而今日,竟是又有科舉舞弊案發生,而且範圍之廣,影響之大,遠超前兩次,自是讓眾臣震驚無比。

  而聽到鮑文傑的稟報後,德慶皇帝亦是面色嚴肅,眼中更是帶上了殺氣。

  德慶皇帝雖自詡聖主明君,但他也很清楚,一位皇帝在後世的聲望如何,很大程度取決於讀書人手中的筆桿子,所以他對待文人一向寬厚,而科舉制度作為朝廷籠絡讀書人的重要手段,他更是重視無比。

  然而,突如其來的科舉舞弊案,無疑會極大的折損德慶皇帝在讀書人心目中的形象,對於此,德慶皇帝自然憤怒無比。

  另一邊,那禮部右侍郎詹善常,見到德慶皇帝的神色後,更是面色變幻不定,左右打量,最終竟是把眼神定在了趙俊臣身上。

  然後,詹善常出列了,路過趙俊臣身邊時,快速的輕聲說道:「趙大人,請助我避過今日之劫,三日之內,必有厚報!」

  然後,詹善常跪到德慶皇帝身前,說道:「陛下,以臣看來,山東、山西、河南等地的鄉試秋闈,過往一向平穩,這一次究竟有沒有發生舞弊案,不能聽鮑文傑一面之辭,還需細細查探才是。」

  鮑文傑在看到詹善常出列後,卻突然冷笑,向德慶皇帝說道:「陛下,據臣所知,山東、山西、河南等地的鄉試秋闈,皆是由詹侍郎安排的巡查官員,這幾省突發科舉舞弊案,詹侍郎大為可疑,需嚴加審問。」

  隨著鮑文傑的話聲落下,太子一黨紛紛出列表示支持。

  而滿朝上下,支持詹善常意見的,竟是一個也無。

  面對詹善常那求助的眼神,趙俊臣眉頭微皺,沉吟片刻後,決定還是先幫詹善常一把,至少讓他度過今日的危機,至於日後該怎麼辦,就要看看詹善常所說的「三日之內,必有厚報」是什麼了。

  而且,聯繫到詹善常之前的表現,趙俊臣總覺得這次科舉舞弊案,裡面大有文章。

  所以,趙俊臣突然出列,向德慶皇帝說道:「陛下,科舉舞弊案雖說事關重大,但臣還是同意詹侍郎的說法,不可妄加定語。正因為它事關重大,所以更不能只聽信於一面之辭,若是最終只是誤會,而朝廷卻自亂了陣腳,豈不是成為了世人的笑柄?」

  鮑文傑怒道:「山東、山西、河南等地的鄉試秋闈有異,三省之地早已是鬧得人心惶惶,三省考生這些日子更是陸續向著京城趕來訴冤,光是我就見到了其中的好幾位,又豈能作假?」

  趙俊臣卻面色不變,說道:「證據,若是沒有證據,只憑幾個考生的一面之辭,就說有科舉舞弊案發生,那又豈能當真?哪一年的鄉試會試沒幾個覺得自己不應該落榜的落榜考生?若是隻要有落榜考生覺得自己落榜無辜,就認為有舞弊案發生,而我等朝廷官員亦是信了,那豈不是年年都有科舉舞弊案發生了?依臣看來,無論有沒有科舉舞弊案發生,在證實之前,朝廷中樞都決不能自己先亂了手腳,應先行細細查探,再下結論才是。」

  聽趙俊臣這麼說,詹善常連連應是。

  見兩方各有各的道理,德慶皇帝沉吟片刻後,肅聲說道:「三省秋闈之究竟,著刑部、禮部、吏部聯合細查,若當真有舞弊案發生,必要追查到底,嚴懲不殆!」

  說到這裡,德慶皇帝覺得有些掃興,亦不再耽擱,道:「若是再無他事,下朝!!」

  說完之後,德慶皇帝就自己先行離開了,這次早朝不僅沒能確定南巡的事情,更是出了科舉舞弊案的傳聞,德慶皇帝自然無法高興。

  而隨著德慶皇帝的離開,太和殿內的眾大臣,亦是紛紛轉身離去。

  其中,一眾太子黨人在路過趙俊臣身邊時,大都面現怒意。

  在他們看來,趙俊臣連自身都難保了,竟然還在袒護其他貪官,實在是罪大惡極!

  另一邊,那詹善常則走到了趙俊臣身邊,連連躬身行禮,輕聲道:「今日多謝趙大人仗義執言了,在下有事相告,不知可否近一步詳談?」

  然而,趙俊臣還沒來得及回話,就見跟隨在德慶皇帝身邊的宦官張德,來到了兩人身前,對趙俊臣說道:「趙大人,陛下傳你到御書房說話。」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3 14:35 編輯

clt.libra 發表於 2012-9-17 19:58
第十四章 秋闈弊案(中)

  聽到德慶皇帝相招,趙俊臣自然不敢怠慢。

  不過,他也知道,詹善常必然有重要事情要與他說,所以,在示意張德稍等後,趙俊臣對詹善常說道:「陛下召喚,不敢怠慢,詹大人若是有事,不妨在宮外等我一段時間如何?」

  詹善常自然不敢反對,雖然心中急切,但還是恭敬道:「趙大人客氣了,陛下召喚大人,必是有要事叮囑,下官等待也是應該的。」

  與詹善常約定後,趙俊臣亦不再耽擱,就隨著張德去御書房覲見德慶皇帝了。

  一路上,趙俊臣與張德隨意交談著,因為之前曾收了趙俊臣五千兩銀子的緣故,張德對待趙俊臣倒也客氣了許多,至少沒那麼陰陽怪氣了。

  走到半路,趁著無人注意,趙俊臣從袖中拿出五千兩銀票,塞到了張德手中,笑道:「前些日子在潞安府的時候,還要多謝張公公將京中形勢告知於我,否則回京後若是沒有準備,這些日子怕是要措手不及了。」

  張德看了一眼手中銀票的數額後,臉上的笑意愈加的濃重,對待趙俊臣也愈加的客氣了:「哎呀,咱們都是為陛下做事,哪裡用得著這般客氣,其實啊,這些日子外臣們阻礙陛下南巡,陛下不開心,我們這些伺候陛下的,也是看不過眼,可惜畢竟沒趙大人這般能耐,總是有心無力,不過好在趙大人您回京了,幫著陛下出了一口氣,咱家今天看著那些外臣啞口無言的樣子,也覺得心中痛快……」

  口中雖然這麼說,但那張五千兩銀票,張德卻是毫不客氣的收入袖中。

  趙俊臣見張德收了銀票,亦說出了自己的目的:「張公公,是這樣的,聽聞宮中有位劉公公,德高望重,本官一直想要結交,可惜總是找不到機會,不若哪日張公公為本官引見一下?」

  聽趙俊臣這麼說,張德微微一愣後,看向趙俊臣的眼神,頗是意味深長,輕輕笑道:「趙大人想見劉師傅?志向不小啊。」

  頓了頓後,張德又說道:「劉師傅年紀大了,這些年來專心經營內書堂,不大喜歡拋頭露面,但若是趙大人求見,他老人家怕也不會拒絕,罷了,過些日子咱家就找機會為趙大人引見一番吧。」

  趙俊臣笑道:「多謝張公公了。」

  ………

  明朝太監權力之大,是出了名的,雖然自崇禎皇帝之後,這些年來宦官勢力屢遭清洗,但依然掌管著內廷二十四衙門,不可小覷。

  而這內廷二十四衙門,雖各有掌印太監管理,但由於分工不同,亦有輕重冷熱之分。

  其中,司禮監掌管內外章奏,代皇帝批紅,總管所有宦官事務,甚至大名鼎鼎的東廠都是司禮監的下屬機構,權勢最隆。

  另有御馬監,掌管御用兵符,外派監軍太監,擁有調動御林軍之權,亦是頗具影響力。

  與這一文一武兩大宦官衙門相比,其他的那些宦官衙門,大都只是掌管採辦、清掃、禮儀之類的事務,卻是要冷門的多。

  而趙俊臣想要結識的這位劉公公,名叫劉清,卻不是二十四衙門中人,甚至連許多朝廷大員,都不清楚內宮中還有這樣一位太監存在,然而相比較司禮監、御馬監等實權衙門的掌印太監,趙俊臣卻更看重這位劉清劉公公。

  無他,這位劉公公掌管著內書堂!

  在明朝初期,明太祖朱元璋對宦官限制極嚴格,為了防止宦官干政,是絕不允許宦官讀書識字的。然而,到了宣宗時期,由於內閣勢力漸大,為了制衡內閣勢力,明宣宗建立了內書堂,用來傳授太監們讀書識字的本領,待太監們通曉文墨後,皇帝頒發的諸般指令,皆由司禮監的執筆太監用硃筆記錄,然後再交內閣撰擬詔諭,並由六部校對頒發。

  如此一來,司禮監權勢大漲,在明朝某些時間,甚至壓過了內閣,更是出了劉瑾、魏忠賢等權傾一時的大太監。

  由此可見,內書堂的存在,雖然不顯眼,甚至不在內廷二十四衙門之中,卻是明朝宦官勢力崛起的關鍵因素,甚至說它是內廷的核心衙門也不為過。明朝歷代以來,內廷二十四衙門的掌權太監們,十九八九,皆是出自內書堂!

  而這位劉清劉公公,就這內書堂如今的總管太監!

  如果說,內書堂是一所太監學校的話,那麼劉清就是這所學校的校長,而內廷二十四衙門的掌權太監們,就是劉清一手培養出來的學生!

  張德身為德慶皇帝的隨身太監,在司禮監中地位亦高,但談及劉清時,亦要稱呼一聲「劉師傅。」劉清影響力之大、之深,由此可見一斑。

  趙俊臣如今已是有心外結朋黨,內聯宦官,在朝中自成一派,那麼劉清這樣的人物,自然就需要用心結交了。

  事實上,內承運庫雖然也不在二十四衙門之中,卻是內廷太監們手中最重要的權勢之一,被趙俊臣奪去之後,內廷中由此而怨恨趙俊臣的太監不知凡幾,若是想要與這些太監一一化敵為友,太過麻煩不說,趙俊臣也沒那麼多的精力,但若是能與劉清交好,卻是可以一勞永逸的解決大半問題。

  ………

  暗思之間,趙俊臣已是來到了御書房外。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通報之後,趙俊臣進入御書房內,向著德慶皇帝叩拜道。

  「起身吧。」

  德慶皇帝的聲音中,滿是冷意與嚴肅。

  趙俊臣抬頭一看,德慶皇帝此時的臉色,更是冷的可怕。

  趙俊臣知道,德慶皇帝現在很不高興,一來南巡之事依舊遲遲未定,二來又出了科舉舞弊案的傳聞,德慶皇帝恐怕此時心中正憋著一股火氣呢。

  所以,趙俊臣起身後,向德慶皇帝寬慰道:「陛下可是在為早朝上的事情煩心?以臣看來,大可不必,只要臣在一月之內能為戶部增收二十萬兩銀子,那麼陛下南巡就再無阻礙,誰也不敢再多說什麼,至於科舉舞弊案,如今依然只是捕風捉影,是真是假還很難說,陛下您又何必為這些事情而煩心?」

  德慶皇帝雖然召見了趙俊臣,但卻有些心不在焉,在趙俊臣說話時,一直皺眉沉思著什麼。

  聽到趙俊臣的寬慰後,德慶皇帝才回過神來,問道:「你當真有把握在一月之內為戶部增收二十萬兩銀子?若是實在沒有辦法,朕可准許你動用內庫的銀子,總之定要想辦法渡過這個難關才是,若是一月之後你沒能為戶部增收二十萬兩白銀,朕無法南巡倒還罷了,你若是因此而獲罪,倒是讓朕心裡難安了,欺君的罪名可不是小事。」

  聽德慶皇帝這麼說,趙俊臣雖不知話中幾分真情幾分虛假,但還是有些感動。

  當然,趙俊臣心中的感動或許只有兩三分,但表現在臉上的感動,卻足足有十二分,說道:「陛下能為臣考慮的如此周到,臣又如何能讓陛下失望?還請陛下放心,此事臣必然能夠辦到,更不用動用陛下私銀。」

  聽趙俊臣這麼說,德慶皇帝不由驚訝,問道:「你已經想到辦法了?」

  趙俊臣卻是搖頭,道:「辦法還未想出,不過對於開源之道,臣還是很有信心的,所以還請陛下寬心,若是有了辦法,臣必會第一時間呈報於陛下。」

  趙俊臣這倒是沒有說瞎話,他來自於後世,多了幾百年見識,如今又有權有勢,對他而言,賺錢的法子實在是太多了,之所以還沒想到具體辦法,只是因為他不知道該用哪一個罷了。

  而德慶皇帝聽趙俊臣這麼說,不由眉頭微皺,但見趙俊臣自信滿滿的模樣,卻也沒有多說什麼。

  沉吟片刻後,德慶皇帝突然對御書房裡的一眾太監們輕喝道:「你們都出去,傳朕的命令,御書房十步之內,不得靠近,違者斬!」

  聽出了德慶皇帝聲音中的冷酷,一眾太監們皆是膽寒若驚,自是不敢耽擱,紛紛快步離開了御書房。

  一時間,御書房內,只剩下了德慶皇帝與趙俊臣兩人。

  在趙俊臣疑惑的眼神中,德慶皇帝問道:「昨日御書房內,你我之間的君臣談話,你可還曾向其他人提及過?」

  見德慶皇帝神色間的嚴肅冷酷,趙俊臣終於明白了德慶皇帝的心情為何會如此不好了。

  不是因為南巡未定,也不是因為科舉舞弊,甚至不是因為趙俊臣可能會輸掉賭約,而是因為昨日他與趙俊臣之間的談話,竟是被太子朱和堉知道了。

  早朝之時,朱和堉的那番言論,竟似早已知道了趙俊臣與德慶皇帝的南巡計劃,完全是有備而來。

  對帝王而言,自己的一舉一動竟全然被其他人看在眼裡,再無祕密,這無疑是最嚴重的事情了。

  趙俊臣不敢怠慢,沉思片刻後,緩緩搖了搖頭,說道:「事關重大,南巡之計劃,臣從未向任何一個人透露。」

  德慶皇帝倒是對趙俊臣頗為信任,點了點頭後,面色卻變得更加嚴肅了,冷笑道:「既然如此,那南巡之計,就是從朕這邊透露的了,好啊,竟然在朕的身邊都敢安插探子,真是好大的膽子!」

  聲音雖低,卻是咬牙切齒。

  德慶皇帝雖然沒有明說,但顯然已是對太子朱和堉不滿到了極點。

  反對南巡,那只是意見有異,但若是在皇帝身邊安插了密探,那就是有不臣之心了,對德慶皇帝而言,意義是截然不同的。

  雖然朱和堉是太子,但若是太子有了不臣之心,對皇帝而言,往往更為可怕!

  不過,朱和堉雖然不知從何處得知了趙俊臣與德慶皇帝的南巡計劃,但趙俊臣卻覺得,德慶皇帝身邊的奸細,倒不一定是朱和堉安插的。

  朱和堉此人,趙俊臣雖然只見過幾面,但自認為還是很瞭解的,他在皇族之中,算是一位難得的正直之人,又有些固執,滿腦子的人倫規矩,這樣的人,很難想像會做出在皇帝身邊安插探子這樣的忤逆之事。

  趙俊臣覺得,朱和堉之所以能得知趙俊臣的南巡之計,更有可能是其他人故意透露給他的。

  而且,將這個消息透露給朱和堉的人,絕對沒有安好心,關於這一點,看看現在的德慶皇帝有多惱火就知道了。

  即有意借太子朱和堉之手阻止德慶皇帝南巡,又有意藉著機會動搖太子朱和堉在德慶皇帝心中的地位,更有實力能打探到德慶皇帝與趙俊臣之間的談話,完全符合這三大條件的人……

  這般想著,趙俊臣腦中浮現出了內閣首輔周尚景那顫巍巍的蒼老身影。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啊!若不是有我出現,他不動神色間,就已是顛倒乾坤了,滿朝上下,太子皇帝,竟全都成了他手中的棋子。」

  這般想著,對於周尚景這位彷彿行將就木的權臣,趙俊臣暗暗欽佩之餘,更多了幾分警惕。

  ………

  待趙俊臣離開御書房後,剛沒走幾步,就聽到御書房內響起了德慶皇帝的聲音。

  「將昨日在御書房伺候的大小太監全部拿下審問,一個也不能放過,用大刑!」

  暗暗為那些太監嘆息之餘,趙俊臣沒有耽擱,快步向著宮外走去。

  當趙俊臣來到午門外後,就見那詹善常好似熱鍋螞蟻一般,神色間滿是焦急,不住的在趙俊臣轎子周圍打轉著。

  待見到趙俊臣出現後,詹善常快步向著趙俊臣走來,臉上滿是悲苦之色,走到趙俊臣面前,竟是跪倒在趙俊臣身前,泣聲道:「還請趙大人救下官一命,下官想來想去,如今能救下官的,也唯有趙大人了!」

  這段時間的等待,竟是把詹善常的心理防線全都沖垮,在趙俊臣面前,更是連基本的客套都顧不上了。

  午門外人多眼雜,趙俊臣連忙把詹善常扶起,說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如果詹大人不介意的話,可否到我府中詳談?」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3 14:35 編輯

clt.libra 發表於 2012-9-17 20:18
第十五章 秋闈弊案(下)

  趙俊臣身為戶部侍郎,詹善常身為禮部侍郎,按理說下了早朝後,應該到各自衙門辦公的。

  然而,趙俊臣不在意這些規矩,詹善常顧不上這些規矩,兩人或有意或無意,皆是把這般規矩給忽略掉了。

  到了趙府,趙俊臣領著詹善常來到正堂,分賓主落座後,見詹善常那焦慮不安的神色,趙俊臣揮了揮手,趙府的僕人丫鬟們就皆是退下了。

  一時間,正廳當中,只剩下了趙俊臣、詹善常、許慶彥三人。

  那詹善常看了一眼站在趙俊臣身邊的許慶彥,猶豫著不知自己該不該開口。

  看出了詹善常的顧慮,趙俊臣笑道:「許慶彥是本官的長隨,從小就跟在本官身邊,對本官而言,沒有什麼事是不能讓他知道的。」

  聽到趙俊臣什麼說,許慶彥揚了揚頭,輕輕哼了一聲,表示對詹善常顧慮的不屑。

  另一邊,詹善常見再無外人後,卻再次跪倒了趙俊臣身前,連聲道:「多謝趙大人今日相救之恩,今日若不是趙大人幫下官說話,陛下在那鮑文傑的蠱惑下,怕已是要把下官押到獄中聽審了。大人之恩情,下官絕不敢忘,但還請大人救救下官,這次秋闈舞弊案,下官實在是無辜啊。」

  趙俊臣想要把詹善常扶起來,但詹善常的態度卻異常堅決,只是苦苦哀求,就是不願意起身。

  趙俊臣嘆息道:「本官不是已經說了嗎?你我同為侍郎,你怎可自稱下官?而你現在這般跪著,又怎能說話?有什麼事,坐下說吧,這樣也能說的清楚些,詹大人放心,不管發生什麼事,只要本官力所能及,就一定不會袖手旁觀的。」

  聽趙俊臣這麼說,詹善常猶豫片刻後,終於站起身來,但也不敢落坐,就這麼微微垂著身子站在趙俊臣的身旁,一幅聽候訓斥的樣子。

  見詹善常如此模樣,趙俊臣搖了搖頭,也不再勸,只是問道:「說吧,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山西、山東、河南三省的秋闈鄉試,當真發生了舞弊案?究竟是否與你有關?」

  詹善常猶豫片刻後,終於苦著臉回答道:「回趙大人,山東、山西、河南三省的秋闈鄉試,確實有舞弊情況發生,和下官也確實有些關係,但下官實在是無辜的啊!」

  趙俊臣品著手中的茶,卻一臉的不在意,隨口說道:「哦?怎麼回事?細細說來。」

  科舉舞弊案,一向最為德慶皇帝所恨,所以當趙俊臣得知,三省秋闈確實有舞弊情況發生,也確實與詹善常有關後,就已是開始琢磨著怎麼把這事給推掉了,畢竟他現在正處於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注意到趙俊臣態度的轉變,詹善常神色愈加的恐慌了,連忙解釋道:「趙大人,您有所不知,這三省秋闈,其實早已被溫閣老給盯上了,下官原來是溫閣老的人,而這次下官負責三省秋闈,亦是聽從了溫閣老的指示,聯合了禮部官員以及三省學政,把三省的舉子名額賣了近半,前後共收到賄銀五十七萬兩,但這些銀子,下官僅僅只留下了五萬兩,其他的銀子,二十二萬用來上下打點,剩下的三十萬兩,更是全上交給了溫閣老,下官的所作所為,都是溫閣老指使的,下官是無辜的啊!」

  詹善常明明是主持舞弊之人,亦收了賄賂,卻自稱無辜,趙俊臣不由覺得好笑。

  而詹善常所說的溫閣老,乃是當朝次輔溫觀良,在朝中地位勢力,僅次於首輔周尚景。

  若要說,滿朝上下,還有誰會比趙俊臣更加貪財的話,那麼毫無疑問,就是溫觀良了。

  據傳,溫觀良如今的家財,已是不下千萬。

  這般想著,趙俊臣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向詹善常問道:「既然如此,舞弊案事發,你又為何不去找溫閣老求助,反而找到了本官這裡?溫閣老身為內閣輔臣,可是比本官能耐大多了。」

  聽趙俊臣這麼問後,詹善常卻面現恨意,咬牙道:「這次三省秋闈之事,本以為做的隱蔽,但沒想到三省考生如此硬氣,竟是把事情鬧大了,剛開始,那溫觀良還下了一番力氣想挽回局面,但等到這事情被太子一黨獲知後,溫觀良那老傢伙卻突然撒手不管了,下官去找他詢問對策,他竟然說,這三省秋闈舞弊,乃是下官一人所為,他絲毫不知情,更勸下官向陛下自首請罪!他這麼做,分明是想犧牲下官保全自己了!下官自問,從前對他也算是忠心耿耿,鞍前馬後,卻沒想到竟會落到如此境地,又豈能不讓人寒心?趙大人,你可要為下官做主啊。」

  詹善常剛剛還稱呼溫觀良為「溫閣老」,但說到這裡,卻已是直呼其名了。

  趙俊臣皺眉問道:「難道,你就沒有絲毫證據能證明這件事是由他主使的?那溫觀良如此犧牲於你,難道就不怕你反咬他一口?」

  詹善常苦笑道:「這件事至始至終,雖源於他的授意,但出口入耳,除下官之外,卻再無其他人知曉了,從前下官對他愚忠的很,事情前後,更是不敢讓其他人得知,生怕會牽連影響到他,卻沒想到他竟會如此涼薄,唉……」

  聽詹善常這麼說,趙俊臣同情的點了點頭,卻也徹底絕了幫助他的心思。

  因為這事不僅麻煩,更有可能會得罪到閣老溫觀良,僅僅為了一個不是很熟的詹善常,完全不值得。

  若是溫觀良明明已是拋棄了詹善常,但趙俊臣卻貿貿然把詹善常救了下來,那不就等於在打溫觀良的臉嗎?溫觀良必然會恨極了趙俊臣。

  雖然在趙俊臣看來,溫觀良之所以能有如今之權勢地位,並不是因為他有多厲害,而僅僅只是因為首輔周尚景不想在朝中形成自己一家獨大的局面,從而引起德慶皇帝的猜忌,所以才會對溫觀良刻意的保留容忍。

  但即使如此,溫觀良如今在朝中的勢力影響力,依然要比趙俊臣高不少,趙俊臣自然不會輕易得罪他的。

  所以,趙俊臣緩聲說道:「哎,詹大人也是可憐,但若是溫閣老都救不了詹大人,本官又如何能救?溫大人怕是求錯人了。」

  說話間,趙俊臣再次端起了茶盞,意思很明確,端茶送客。

  見趙俊臣如此,詹善常又一次跪下,帶著哭音說道:「下官從前為那溫觀良衝鋒陷陣,內閣裡的其他閣老,早已被下官給得罪光了,而太子一黨又恨下官是個貪官,趙大人,如今能救下官的,也只有您了,您有聖眷,說的話陛下也能聽得進去,必然是能夠救下官的,趙大人,這個時候,您可一定要拉下官一把啊。」

  詹善常雖然哭的可憐,但趙俊臣卻不動聲色,打定主意要袖手旁觀了。

  詹善常見趙俊臣如此,連忙把自己的底牌拿了出來:「那三十萬兩銀子,溫觀良已是退給了下官,這些年來下官亦存了二十萬兩銀子的積蓄,前後共有五十萬兩銀子,只要大人您願意拉下官一把,下官馬上就把這筆銀子孝敬給大人……」

  趙俊臣依舊不動聲色,有些事情,並不是靠銀子就能解決的。

  不過,詹善常還有後招,繼續說道:「這些年來,下官一直幫那溫觀良代管禮部,禮部上下,有近一半人是下官一手提拔的,若是下官事發,這些人怕也是性命難保,如今更是與下官共同進退,若是大人能拉下官一把,這半個禮部,從今往後就唯大人馬首是瞻……」

  趙俊臣神色一動,但依舊沒有說話。

  半個禮部,誘惑很大,但為此與次輔溫觀良敵對,依然不值得。

  然而,趙俊臣沒想到的是,詹善常能給他的,竟遠遠不止這些。

  只見詹善常繼續說道:「還有,那通政使司的通政使童桓童大人,不僅是下官的同窗,我與他更有連襟之誼,交情極深,他也是溫觀良的人,對於溫觀良這些日子以來對下官的所作所為,亦是寒心不已,若是大人願助下官度過此劫,下官願意為大人說服童桓,讓他與下官一起拜入大人門下!」

  聽到詹善常這麼說,趙俊臣緩緩放下了手中的茶盞。

  通政使司,這個衙門的作用,可是比禮部要重要多了。

  通政使司,俗稱銀臺。前身為察詞,但如今已是成為了朝廷中樞管理內外章疏敷奏封駁之事的官署,職掌出納帝命、通達下情、關防諸司出入公文、奏報四方臣民建言、申訴冤滯或告不法等事,雖然並無實權,只是奏章週轉,但卻極為關鍵。

  這個衙門,一旦掌握在手中,對趙俊臣幫助之大,自是不可估量。

  為了通政使司和半個禮部,值得自己得罪溫觀良嗎?

  趙俊臣不由的有些猶豫。

  是的,這個時候,趙俊臣只是在考慮自己的利益,至於三省秋闈究竟有沒有舞弊,那些因為舞弊落榜的考生又會如何,趙俊臣根本想都沒想。

  在趙俊臣看來,所謂科舉,根本無法考察考生的真實本領,通過科舉為官的考生,亦只是熟知八股文章罷了,即使中舉了又能如何?五成以上的中舉考生,會在進入官場五年內全然忘記了聖人之言,成為無數貪官中的一員,剩下的四成中舉考生,則會陸續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被官場淘汰。只有不足半成的中舉考生,還能秉持本分,當一個清官,但大都長著一個榆木腦袋,清廉固然清廉,但能辦實事的,卻寥寥無幾。

  既然如此,科舉有沒有舞弊,考生有沒有委屈,在趙俊臣看來,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自己從中能獲得怎樣的利益。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3 14:35 編輯

clt.libra 發表於 2012-9-18 20:13
第十六章 賺錢大計(上)

  看著趙俊臣面色間的猶豫,已是底牌盡出的詹善常,不由緊張到了極點。

  如今他究竟是生是死,就在趙俊臣一念之間了。

  然而,沉吟良久之後,趙俊臣突然問道:「那童桓童大人,雖說是通政使司的通政使,但怕是無法全然掌控通政使司吧?」

  聽到趙俊臣的詢問,詹善常身體一顫,猶豫良久,終於答道:「大人睿智,確實如此,通政使司的左、右通政,各有靠山,童大人是管不了他們的。」

  趙俊臣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事實上,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通政使司不僅管理著中樞與地方、官府與民間的奏章週轉,更有敷奏封駁之權!

  何為敷奏封駁?所謂敷奏,即臣子向帝王的陳奏;所謂封駁,即封還皇帝失宜詔令,駁正臣下奏章違誤。

  可以說,若是掌控了通政使司,從某種程度而言,就等於掌控了帝王的耳目,想要顛倒黑白,易如反掌。

  這樣一個重要衙門,有太多人在盯著,比如內閣首輔周尚景,比如太子朱和堉,比如其他幾位閣老,童桓雖說是通政使司的最高長官,但靠山不過是溫觀良,又如何能夠全然掌握?

  別說完全掌控了,童桓沒有被下面人架空就算不錯了。

  不過,即使如此,若是童桓真的能夠投靠了趙俊臣,對趙俊臣而言,依然是助益極大。

  無他,這個衙門實在太重要了。若是錯過了這次機會,趙俊臣不知還要等多久才能把手伸進通政使司。

  這般想著,看著眼前那詹善常的緊張忐忑,趙俊臣不由一笑,剛準備說些什麼,就見有趙府下人快步趕來,進入正廳後,向著趙俊臣稟報導:「老爺,溫閣老派人送來了帖子,說是老爺您離京兩月,溫閣老一直頗為掛念,如今老爺您終於回京,溫閣老想要擺宴為老爺洗塵。」

  說話間,那下人把帖子捧到了趙俊臣面前。

  趙俊臣接過帖子,打開一看,不由又是笑了,隨手把帖子扔到了一旁,向詹善常說道:「這溫閣老倒是耳目通明,怕已是知道你來我這裡的事情了,這個時候送來了帖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詹善常連忙說道:「趙大人,您可一定要救救下官啊,這溫觀良何等的涼薄偽善!把罪責推給了下官不說,還不想讓大人您來救助下官!這樣的人,心胸之狹隘,簡直是前所未聞啊!大人您志向遠大,以此人之心胸,日後必會想方設法的打壓大人,既然如此,大人您又何必顧慮他的想法?」

  聽詹善常這麼說,趙俊臣微微一愣,不由高看了詹善常一眼。

  這個詹善常,竟是看出了自己想要在朝中結交朋黨,自成一派的想法。

  不過,詹善常卻是白擔心了。

  事實上,溫觀良的這個帖子,反倒是堅定了趙俊臣救下詹善常的想法。

  所以,趙俊臣沉吟片刻後,說道:「你不用擔心,這次本官會幫你的,必能保你無事,也不要你的銀子,不過,那通政使童桓,你有幾分把握說服他投靠本官?」

  聽趙俊臣這麼說,詹善常不由大喜,原本蒼白的臉色瞬間潮紅,激動良久後才平復了心情,連聲說道:「下官有十成把握,經此一事,童桓對那溫觀良已是心灰意冷,而且他如下官一般,從前為了溫觀良,早已把其他的幾位閣老給得罪死了,若還想坐穩位置,如今只能投靠大人了,又有下官在一旁說服,定然不會有失的。」

  趙俊臣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吧。」

  聽趙俊臣這麼說,詹善常不由一呆,愣愣的問道:「大人,您什麼意思?」

  趙俊臣皺眉道:「你不是說你有十成把握能說服童桓投靠本官嗎?那現在就去當說客吧。」

  詹善常遲疑道:「可是,大人……下官的事情該怎麼辦?如今陛下已經派禮部、吏部、刑部聯合查審三省秋闈,太子的人更會死死盯著,這事如今又鬧的這麼大,根本壓不住啊!大人您可有什麼辦法救我?」

  趙俊臣悠悠說道:「你是說秋闈舞弊的事情?該怎麼辦就怎麼辦,陛下讓查就查,太子的人要盯就盯,咱們現在什麼都不用幹,等著看熱鬧就是了。」

  聽趙俊臣這麼說,詹善常徹底糊塗了,問道:「大人您不是說要保下官嗎?這事若是一旦查實,陛下震怒,下官……下官……」

  見詹善常還不開竅,趙俊臣嘆息一聲,皺著眉頭再次解釋道:「這事既然已經鬧起來了,那就別想壓下去,你若是想要保住性命官職,這事不僅不能壓,還要儘量幫著把事給鬧大,只有事情鬧大了,朝野之間沸沸揚揚了,這件事情才好解決。」

  詹善常又是一愣,接著眼中露出恍然之色,問道:「大人您是說,事情一旦鬧大了,陛下他反而會幫著遮掩?」

  趙俊臣點了點頭,悠悠道:「古往今來,官場慣例,小事要大辦,大事要小辦,陛下愛惜顏面,這事一旦鬧大,剛開始時,陛下定然會震怒不已,但震怒之後,他就會考慮這件事造成的影響了。若是這次舞弊案牽連的官員太多,最後中樞地方人頭滾滾,百姓們不僅不會感激朝廷,反而會覺得朝廷果然是藏汙納垢,認為陛下養了一批貪官,如此一來,陛下雖然辦了案子,殺了貪官,還了公道,但對朝廷與陛下的名聲,反而有損無益,到那個時候,若是有本官再在陛下「啟航水印」身邊說上幾句,你認為陛下會怎麼做?」

  詹善常卻猶豫道:「大人睿智,下官佩服,只是,下官擔心,這事一旦鬧大,陛下就算想遮掩,也必然要找些替罪羊發洩民憤的,若是……」

  趙俊臣卻揮手道:「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不殺幾個人是沒法交代的,山西、山東、河南三地的學政,必然是保不住了,但也僅此而已罷了,再往上鬧的話,對誰都沒好處。我這麼說,你可明白了?」

  詹善常咬了咬牙後,說道:「下官明白了,下官會想辦法讓那些學政守口如瓶的。」

  趙俊臣點了點頭,說道:「你明白就好,其實,真到了那個時候,就算那些學政們想要說些什麼,怕也沒人聽了。」

  說著,見詹善常還站在那裡皺眉猶豫著,趙俊臣問道:「放心吧,我必然不會讓你出事的,你先去見那童桓吧,通政使司不是有奏報四方臣民建言、申訴民間不法的職責嗎?如今正用得著。」

  聽趙俊臣這麼說,詹善常雖然還有些擔心,但卻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所以只能點頭應是離開了。

  看著詹善常離去的背影,趙俊臣卻突然自嘲一笑。

  前一世,他是一名公務員,雖不喜勾心鬥角與爭權奪勢,但或多或少也瞭解了許多事情,而這些「知識」如今竟然也能夠學以致用了。

  另一邊,許慶彥聽了許久,見詹善常離開後,向趙俊臣問道:「少爺,你真的要管這事?若是得罪了溫觀良怎麼辦?就為了半個禮部和一個不能掌控通政使司的童桓,怕是不值得吧?」

  趙俊臣笑著解釋道:「我知道,原先我也這麼考慮的,但溫觀良的帖子反而讓我想明白了,慶彥,在你看來,溫觀良為什麼不想讓我保住詹善常?」

  許慶彥猶豫道:「他是怕影響自己的名聲吧?若是他保不住的人,放棄了不說,還被少爺你保下來,那朝廷百官又會怎麼看他?」

  趙俊臣點了點,笑道:「正是如此,但反過來講,若是他都保不住詹善常,還放棄了詹善常,結果詹善常反而被我保住了,那麼朝廷百官又會如何看我?如今我有心結交朋黨,但限於影響力不足,亦只能小打小鬧,而這次三省秋闈舞弊案,卻正是一次機會。至於那溫觀良,得罪就得罪吧,我雖有心交好百官,但身在官場,又哪能不得罪人?若是獲益更大的話,把他得罪了又如何?」

  許慶彥恍然,道:「少爺你這是在千金買馬骨?」

  趙俊臣笑道:「就是這個意思。」

  許慶彥一臉的敬佩,讚歎了幾句後,突然想起來什麼,又向趙俊臣問道:「對了,少爺,陛下南巡的事情可解決了?咱們明年開春是不是也要跟著陛下去巡視江南了?」

  聽許慶彥這麼說,趙俊臣卻皺起了眉頭。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3 14:35 編輯

clt.libra 發表於 2012-9-18 20:33
第十七章 賺錢大計(中)

  「少爺,這種賭約你怎麼能應下?!那朱和堉分明是在算計你,一個月內賺二十萬兩銀子!還必須要用正當手段,咱們去哪裡弄啊?」

  聽趙俊臣把早朝時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後,許慶彥滿是焦慮,忍不住大呼小叫道。

  對於趙俊臣賺錢的手段,許慶彥一向很有信心,但對於趙俊臣用「正當手段」賺錢的能力,許慶彥就沒那麼有信心了。

  「放心吧。」趙俊臣笑著寬慰道:「我曾看過一篇古書孤本,裡面記載了許多巧物,製造工藝並非很難,但每一樣都能輕而易舉的賺到大筆銀子,不過是二十萬兩銀子罷了,沒什麼難的,我現在倒是有些為難,不知道該用哪一樣了。」

  「還有這種古書?」

  許慶彥最不喜讀書,自然不信。

  當然,也正是因為許慶彥不喜歡讀書,所以趙俊臣才會用這種理由來糊弄他。

  見許慶彥不信,趙俊臣輕輕笑道:「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千鍾粟,書中車馬多如簇啊,連宋真宗都這麼說,難道還會有假?」

  聽趙俊臣這麼說,許慶彥也只能信了,但還是心存疑惑,問道:「但是,就算這些巧物能造出來,又要賣多少才能賺夠二十萬兩?一個月的時間根本不夠啊,更何況,少爺你這次的賭約是為戶部增收二十萬兩,就算那巧物賺的再多,又如何能夠為戶部增收?」

  趙俊臣喝了口茶後,才緩緩解釋道:「那些巧物就算造出來,我也不會賣的,巧物雖好,但想要在短短時間內賺夠二十萬兩銀子,卻也根本不可能,然而,這些巧物我們雖然不急著賣,但這些巧物的貨源,我們卻是可以提前賣掉的。」

  見許慶彥一臉的疑惑,趙俊臣解釋道:「京城之中,無論是晉商、徽商還是浙商,都有代理人常駐,我所說的這些巧物,亦不打算自己賣,而是造出來後交由他們轉賣,這樣不僅能節省時間,也能節省成本與精力,在一個月內,我們只要能造出一個樣品給他們看,他們自然就能明白其中所蘊含的商機,然而,在今後一段時間內,我們能造出來的巧物必然不會很多,正是貨源有限,民間商人們想要拿到更多的貨源,不僅需要提前訂貨交銀子,更需要競拍提價,如此一來,不過區區二十萬兩銀子,很容易就能到手。」

  頓了頓後,趙俊臣繼續說道:「至於如何為戶部增收,那更好辦了,只要把這份產業歸於戶部或者內務部名下,也就是了。」

  聽到趙俊臣最後一句話,許慶彥一臉的不可接受,聲音竟是比剛才還大:「少爺,若是你說的那些巧物當真如此值錢,這麼做豈不是平白便宜了戶部?我們也太吃虧了。」

  趙俊臣嘆息道:「慶彥,眼光要放長遠,我們如今的家財已經有不下三百萬兩了,吃穿用度一樣不缺,銀子再多也就是個數字罷了。更何況,那巧物固然可以讓我們賺更多的銀子,但若是沒有相應的實力,銀子多了反而麻煩,不僅會讓人眼紅嫉妒,更會讓人心生顧忌,哪怕是當今的陛下,怕也無法免俗。當年的沈萬三落得了怎樣的下場,就不用我再說了吧?既然如此,還不如把這塊肥肉交給戶部或者內務府,這樣既能贏得這次賭約,亦能提高陛下對我的聖眷,何樂而不為?」

  說到這裡,趙俊臣的聲音也變得意味深長:「只要我們有權勢有地位,在陛下面前聖眷不衰,將來又何愁沒有銀子?更何況,那冊古書孤本中,能賺銀子的巧物多得很,我們將來有的是機會,又何必斤斤計較眼前的得失?」

  趙俊臣把道理講得很明白,但許慶彥聽到耳中,卻明顯誤會了。

  「還是少爺高明!」許慶彥一臉的恍然:「只要戶部和內庫還在少爺手中,用那巧物賺來的銀子,究竟是存到咱們趙府,還是存到內庫戶部,根本沒有區別,與其放到咱們自己手裡,存到戶部與內庫,好處還要更多些,還是少爺想的長遠。」

  見許慶彥滿腦子的貪官思維,趙俊臣不由苦笑搖頭。

  雖然,許慶彥說的這些「道理」,也並不能算錯。

  而許慶彥被趙俊臣說服後,終於心生好奇,問道:「少爺,你所說的巧物,究竟是什麼?」

  趙俊臣搖了搖頭,道:「我還沒想好。」

  ………

  其實,為戶部增收,趙俊臣的辦法有很多,其中效果最明顯的,無疑就是稅收制度改革。

  後世評論明朝,曾直言其敗亡的根本原因之一,就是民間走私情況的泛濫。

  民間的走私,不僅造就了一批富可敵國的走私商人,更是讓明朝國庫窘迫異常。

  然而,歸根結底,明朝之所以走私氾濫,還是因為自己稅收制度——尤其是商業稅收制度——太過混亂的原因。

  明朝的商業稅收混亂到什麼地步?

  這麼說吧,如今的大明朝,縣有縣的收稅站,州有州的收稅站,府有府的收稅站,省有省的收費站,鎮守太監有鎮守太監的收稅站,甚至連各處皇家田莊,都私設有收稅站。

  除此之外,還有數不勝數的臨時收稅站,雖名為「臨時」,但實際上,所謂的「臨時」,期限往往以十年計!

  更重要的是,各處收稅站徵稅的隨機性也很大,什麼物品需要徵稅,稅又該如何徵,完全由徵稅官員隨意做主。遇到好說話的徵稅官員,只會對貨物徵稅,若是遇到心黑的徵稅官員,連你自帶的食物、運貨的馬車、身上的衣服,都會一一徵稅!

  如此一來,售價只有一百兩銀子的貨物,從出發站運到目的地,卻往往需要繳納三五百兩銀子的稅,無論是百姓還是商人,又哪裡能受得了?不走私又有什麼辦法?人總要活下去。

  事實上,由於稅收混亂、走私氾濫的原因,大明朝每年徵收到的商業稅,林林總總加起來,也不過三十五萬兩白銀!

  三十五萬兩白銀,看起來不少,但趙俊臣根據各方面的數據資料來估算,近些年來,僅僅京杭大運河這麼一條商路,每年走私的棉布,總價值就不下七十萬兩白銀!若是對這些走私棉布進行抽稅,僅僅貨物稅、船鈔、抽分、貨物堆放許可稅這四項,就有近十萬兩白銀的稅收!

  這還僅僅只是京杭大運河這麼一條航路!這還僅僅只是在單論棉布這一項貨物!

  這個時代,商業稅真正應該有多少?對趙俊臣而言,還是一個謎,但可以肯定的是,那會是一個天文數字。

  然而,整頓商業稅收的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就被趙俊臣放棄了。

  這種改革,耗費時間太長,無法在一個月內見到成效不說,它牽扯到的方方面面實在是太多了——大大小小的地方官員、滿天下的走私商人、每年都能收到一大筆孝敬銀子的中樞大員,都是如今稅收混亂的受益者,而趙俊臣還沒有腦熱到要與天下為敵的地步。

  拋開商業稅務改革,四川鹽務整頓,引晉商入川,同樣能為戶部帶來大批銀子,稍稍巧立些名目,一個月之內為戶部增收二十萬兩白銀,亦不是難事。

  然而,趙俊臣既然已經與太子朱和堉立下了賭約,那麼四川鹽務整頓的事情,就絕不能在現在提及了。

  若是沒有賭約的事情,四川鹽務整頓在趙俊臣與晉商集團的合力促使下,成功的可能性還是極大的,然而,如今賭約已立,這個時候提出鹽務整頓,不僅太子一黨為了贏下賭約會極力反對,內閣首輔周尚景為了阻礙德慶皇帝南巡亦會極力反對,就算是其他的閣老重臣們,眼紅戶部之權,為了打壓趙俊臣,也會極力反對。

  如此一來,原本穩穩當當的事情,反而會生出無數變數。

  ………

  事實上,這個時代,戶部的銀錢週轉、收稅用度,方式手段,皆是非常原始,只要趙俊臣稍加改良,增收開源的法子,著實不少。

  然而,就如同商業稅收整頓以及四川鹽務整頓一般,或是牽扯的方方面面太多,或是會引起朝中各大勢力的反彈,雖成效明顯,且功在千秋,但皆是被趙俊臣放棄了。

  如此一來,趙俊臣想來想去,發現如今最安全最方便的做法,或許只有「發明創造」了。

  事實上,像玻璃、香水、胰子、珍妮紡紗機,趙俊臣對它們的製作方法大都有所瞭解,上一世趙俊臣還是學生的時候,或多或少都學過一些,以這個時代的工藝水平並不難實現,且全都盈利可觀。

  然而,現在讓趙俊臣有些猶豫的是,他應該選哪一樣?

  最終,經過深思熟慮後,趙俊臣放棄了玻璃和珍妮紡紗機。

  無他,這兩樣東西能夠創造的利潤實在太大了。

  倒不是趙俊臣捨不得這些利潤,而是趙俊臣有意在將來利用這兩樣東西,建立一些商號,並拉攏一些朝廷重臣入股,通過共享利益,從而「不黨而黨」。

  與此相比,拿這兩樣東西去贏一個好處不大的賭約,實在是大材小用了。

  這般想著,趙俊臣終於做出了決定,向著許慶彥吩咐道:「慶彥,三天之內,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挖角也好,強迫也罷,你要把京城附近有名望的胭脂匠人、皁角匠人全都找來,我有事要他們幫忙。另外,再把京城中最好的胭脂作坊和皁角作坊給盤下來。」

  聽趙俊臣這麼說,許慶彥知道趙俊臣要製造「巧物」了,雖然心裡好奇,卻也不敢怠慢,答應一聲,就轉身去了。

  胰子和香水,趙俊臣決定雙管齊下,根據他記憶中的法子,只要那些匠人們能在一個月內製造出其中一樣來,這個賭約就算是趙俊臣贏了!

  ………

  注:皁角,很原始的去汙用品,但實際上,和製造香胰的工藝相差不大,只是換了幾種原料罷了。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3 14:35 編輯

clt.libra 發表於 2012-9-18 20:38
第十八章 賺錢大計(下)

  京城之地,勢力交錯,人多口雜,很難有什麼祕密。

  所以,早朝上發生的事情,很快在京城之中已是人盡皆知了。

  無論是三省秋闈舞弊案,還是戶部侍郎趙俊臣與太子朱和堉的賭約,都引起了無數的關注與好奇。

  當然,相比較三省秋闈舞弊案,人們更加關注趙俊臣與朱和堉之間的賭約,雖然前者的嚴重性要遠遠大於後者,然而京城中人自有一股獨特的傲氣,三省秋闈舞弊案雖說影響重大,但畢竟發生在邊遠之地,趙俊臣與朱和堉之間的賭約雖說不過是一件廟堂瑣事,但它畢竟發生在京城中樞。

  更何況,無論是戶部侍郎趙俊臣,還是太子朱和堉,都是大人物,哪裡是幾個到處喊冤的考生能比的?

  一時間,無論朝野,皆是把目光集中在了趙俊臣身上,所有人都想看看,趙俊臣如何能用「正當手段」,在一個月之內為戶部增收二十萬兩白銀。

  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趙俊臣,是晉升為戶部尚書?還是以「欺君」而定罪?所有人都在拭目以待。

  然而,讓心思各異的「觀眾」們無比失望的是,對於這個關係到自己未來命運的賭約,趙俊臣竟似毫不在意一般,接下來的三天中,一如既往的上朝、辦公、回府,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般。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在這三天裡,趙俊臣買下了京城中最大的胭脂作坊和皁角作坊,然而,用胭脂和皁角為戶部增收二十萬兩?除非趙俊臣瘋了,否則是根本不可能的。

  至少,在世人心中,這種事情是根本不可能的。

  然而,真相往往隱藏在假象之中,很少有人注意到,這三天以來,京城中最好的胭脂匠人和皁角匠人,紛紛向老東家們辭去了工作,或是態度堅決,或是被逼無奈,一時間,京城的胭脂供應和皁角供應,竟是缺貨了。

  ………

  三天後。

  這一天,下了早朝後,趙俊臣即沒有去禮部辦公,也沒有回府,而是坐著轎子來到了西城。

  到了目的地,趙俊臣下了轎子,抬頭一看,卻見眼前是一處東西相通、三進三出的大院子,院子上掛著一幅牌子——「悅容坊」。

  這個名字是趙俊臣親自取的,取自於「女為悅己者容」之意。

  它如今是趙俊臣名下的產業。

  趙俊臣剛剛下轎,就見許慶彥快步從院子裡走出相迎,神色間頗為疲憊。

  「少爺,你來了。」

  趙俊臣點了點頭,拍了拍許慶彥的肩膀,說道:「這三天辛苦你了。」

  許慶彥理所當然的說道:「為了少爺,辛苦些也是應該的。」

  聽許慶彥這麼說,趙俊臣心中不由一暖。

  實話實說,這個許慶彥絕不是一個好人,這些年來乾的壞事與缺德事,不知有多少,能力亦是有限,但他對趙俊臣卻忠心異常,事事為趙俊臣考慮,算是趙俊臣如今唯一信任的人。

  習慣了許慶彥一直跟在身邊,這三天以來一直見不到他,說實話趙俊臣還真有些不習慣。

  而就在趙俊臣感慨之間,許慶彥已是引著趙俊臣向著院子裡走去,同時向趙俊臣解釋道:「按照少爺您的吩咐,京城中最大的幾處胭脂作坊和皁角作坊我都已經盤下來了,並且把它們集中到了這裡,胭脂與皁角製造簡單,工具也不復雜,所以兩間院子也就夠了,現在東院是胭脂作坊,西院是皁角作坊。」

  趙俊臣點了點頭,問道:「匠人們都請過來了?」

  許慶彥點頭應是,道:「都請過來了,頗有幾個愚忠的人,廢了我不少功夫,不過好在一切順利,如今京城中最好的胭脂匠人與皁角匠人,都已是集中到咱們悅容坊了。不過他們現在都還在研究少爺您的那些配方,還沒有開工呢。」

  見許慶彥眉頭皺起,趙俊臣笑道:「先研究一下方子是好事,若是他們貿貿然開工,我反而對他們不放心了,這兩樣東西製造工藝並不複雜,不用著急的。」

  與後世不同,這個時代少有跳槽之說,許慶彥找來的這些胭脂匠人與皁角匠人,皆是百年字號的世代長工,祖祖代代皆是為一個東家效力,不僅東家看重,他們本身也是對東家是忠心耿耿,想要把他們挖過來,自然極為困難。

  不過,趙俊臣並沒有向許慶彥詢問他挖角的手段,強迫也好,利誘也罷,這個時候,趙俊臣只需要結果。

  沉吟片刻後,趙俊臣說道:「先帶我去看看那些皁角匠人吧,我有話對他們說。」

  許慶彥點頭道:「少爺,他們正在西院。」

  ………

  來到西院後,趙俊臣看到了十幾名皁角匠人,年齡各異,有老有少,皆是京城中最好的皁角匠人。

  這些皁角匠人,有的神色興奮,有的表情愁苦,想來是源於許慶彥挖角的方式不同。不過,此時他們的行為倒是統一,皆是在研究著趙俊臣給他們的制胰方子,態度頗為認真,偶爾相互間還會討論些什麼。

  見到這些人的認真,趙俊臣滿意的點了點頭。

  「趙大人到了,你們快快迎接!」

  隨著許慶彥的一聲呼喝,皁角匠人們紛紛注意到趙俊臣的到來,看到趙俊臣身上的官袍,皆是面露驚慌之色,連忙跪下行禮。

  「都起來吧。」趙俊臣說話間,隨意找了把椅子坐下,待眾人起身後,見眾匠人神色間驚慌不減,趙俊臣緩緩說道:「從今天開始,本官就是你們的東家了,本官知道,你們有很多人不願意來我這裡做事,沒關係,忠心是一個好品德,我不怪你們,只希望你們能把這種品德在本官這裡保持下去。至於你們原來的東家,本官已經給了他們足夠的補償,從現在開始,你們不再虧欠他們什麼,只要忠心為本官做事就好。」

  聽趙俊臣這麼說,眾匠人們皆是零零落落的應是,但許多人依舊精神不高。

  當然,也另有許多人面含期待。

  趙俊臣微微一笑,繼續說道:「既然你們為本官做事,那麼本官就絕不會虧待你們,從今天開始,你們所有人的工錢都是原先的三倍,有功則獎,有過則罰,亦是本官的辦事原則,從現在開始,你們自由搭配,以三五人為一組,按照本官給你們的方子用心製造香胰,最先製造出來的那一組,本官每人獎勵五百兩銀子,若是造的好,本官甚至可以提拔你們當官,機會難得,你們可要把握好了。」

  聽趙俊臣這麼說,所有的匠人皆是神色振奮了許多,三倍工錢、五百兩銀子的獎勵、脫匠為官,這些可是比忠心重要多了。

  「多謝大人,我等一定用心辦事。」

  眾匠人沒有受過相應的訓練,此時的回答並不工整,顯得有些雜亂,但聲音洪亮,精神頭比原先好多了。

  「那就好。」

  趙俊臣笑著點了點頭,也不耽擱,叮囑幾句後,就帶著許慶彥去東院找那些胭脂匠人說話了。

  事實上,胰子與皁角製造工藝相差不大,皆是以豬胰為主,最重要的變化,不過是改變了豬胰的處理方式,並用草木灰代替了豆粉罷了,這些匠人手藝嫻熟,短時間內製造出來,並不困難。

  趙俊臣之所以又辦了一個香水作坊,只不過是為了以防萬一的雙保險罷了。

  找到那些胭脂匠人後,剛與皁角匠人說過的話語,趙俊臣又說了一遍,接著就不再耽擱,準備打道回府了。

  在離開之前,趙俊臣又向許慶彥叮囑道:「派些信得過的人來這裡看住,那些方子能為咱們賺大錢,可不能透露了消息。」

  聽趙俊臣這麼說,許慶彥的面色亦變得嚴肅,點頭道:「少爺你放心,我會派人把這裡死死盯住的。」

  趙俊臣點頭一笑,道:「你辦事,我放心。」

  ………

  接下來的十多天裡,趙俊臣一如既往,上朝、辦公、回家,彷彿全然忘記了賭約的事情。

  只不過,偶爾會去悅容坊看看胰子與香水的製造進度。

  趙俊臣的所作所為,自然瞞不過有心人的眼睛,時至今日,人們已是知道,趙俊臣真的要在胭脂皁角上打主意了!

  許多人皆是覺得趙俊臣瘋了,想用皁角和胭脂為戶部增收二十萬兩,這怎麼可能?

  在這段時間中,滿朝文武,看向趙俊臣的眼神皆是怪異,太子朱和堉還當著趙俊臣的面譏諷了幾次,甚至連德慶皇帝都耐不住性子,幾次召見趙俊臣詢問進度與把握,但趙俊臣卻一臉的淡然,往往只以一句話來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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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勢力初成(上)

  不知不覺,自趙俊臣與朱和堉立下賭約的那日算起,已是過去二十天了。

  雖然已是離期限越來越近,但趙俊臣卻依然沒有什麼動靜,在許多人看來,趙俊臣這般表現,或許已是認輸了。

  認輸,就代表著趙俊臣承認自己犯了欺君之罪,這個罪名可不是鬧著玩的,趙俊臣自然不會認輸。

  事實上,自悅容坊成立後第四天,趙俊臣所說的胰子,就已是在工匠們的努力下造出來了。

  只不過,趙俊臣卻沒有急著實施的「撈錢計劃」。反而讓匠人們繼續努力,按照他的設想,又製造了幾種不同類型的胰子。

  領到獎勵後,匠人們勁頭十足,又過了十多天,另外幾種胰子也接連造了出來。

  如今,趙府之內,這幾種不同類型的胰子,已是擺放在趙俊臣的面前。

  而許慶彥,則站在一旁,為趙俊臣講解這幾種胰子的不同功用。

  「少爺,你看這個黃色的胰子。」許慶彥指著最左邊的那塊胰子,說道:「這塊胰子就是按照少爺你的配方,最先製造出來的,我試驗了一下,幾種胰子中,數它的去垢除汙能力最強。」

  趙俊臣把這塊胰子拿起,細細打量,發現與後世通用的肥皂頗有幾分相似,略帶晶透之感,方方正正,整體呈淡黃色。

  趙俊臣問道:「這塊胰子,造價多少?」

  許慶彥答道:「回少爺,還不到半錢銀子,便宜的很,若是製造規模大了,這成本還能進一步下去。」

  趙俊臣點了點頭,表示滿意。

  半錢銀子的成本確實不高,甚至比普通皁角的成本還要低一些。

  這種胰子,趙俊臣打算將來向平民百姓銷售,雖然具體定價還沒想好,但因為成本不高的原因,想來普通百姓還是可以承受的,畢竟這種胰子要比皁角好用多了。

  見趙俊臣把那黃色胰子放下,許慶彥又指著中間那幾塊顏色各異的胰子說道:「少爺,這些胰子是按照你的吩咐,在製造時加入了牛奶和花汁,如今匠人們還把握不好具體比例,所以去垢除汙的能力不如前一種,但用它洗身,最為舒適不說,還會留有淡淡香氣,良久不散,匠人們稱它為香胰。」

  趙俊臣拿起一看,顏色各異的胰子上,散發著各種淡淡花香,體型凝潤,要比第一種胰子好看的多。

  趙俊臣放下胰子後,笑道:「這種胰子將來是要賣給那些有錢人的,去垢能力差一些也沒什麼,那些人又不用幹髒活累活,身上又哪來的那麼多汙垢?能造出來就行,具體比例等日後慢慢研究即可,不用著急。」

  頓了頓後,趙俊臣又問道:「這香胰的造價多少?」

  許慶彥答道:「因為需要許多濃郁花汁,製造也相對困難些,這種胰子成本高了些,大約一錢銀子左右。」

  趙俊臣笑道:「已經算很低了,這種香胰,將來的售價,怕是不會低於半兩銀子。」

  然後,趙俊臣拿起了最後一塊胰子,與之前的幾種胰子不同,這塊胰子整體呈深棕色,不凝潤,亦不晶透,沒有香氣,反而藥味濃郁。

  看到這塊胰子,許慶彥面露肉痛之色,說道:「少爺,這就是你讓匠人們製造的藥胰,加入了人蔘、當歸、何首烏等藥材,因為很難把握比例成分,所以去垢能力最差,只與普通皁角相當,但每塊造價不下於二兩銀子,而且成本很難壓下來。」

  趙俊臣笑道:「別怨成本高,這種胰子賣出去一塊,賺的銀子至少比得上一千塊普通胰子,而且還不愁賣不出去。」

  頓了頓後,趙俊臣又問道:「有沒有找大夫看過?」

  許慶彥答道:「找京城名醫看過了,這塊藥胰加的都是進補、活血、滋潤的藥材,長期使用的話,有沒有好處他們不敢說,但絕對不會害人的。」

  趙俊臣點了點頭,道:「那就好。」

  待了解了一眾胰子的功用後,趙俊臣拍了拍許慶彥的肩膀,說道:「這些日子難為你了,這幾天你好好休息吧,想去玩的話,到賬房領銀子就是。」

  許慶彥卻搖頭,說道:「我還是想跟著少爺。」

  趙俊臣笑罵道:「你啊,當個跟班有什麼好的?怪不得許老夫子會說你沒出息呢。」

  許慶彥只是笑得不說話。

  許慶彥是個小人無疑,但此時卻笑得很單純。

  趙俊臣突然想起來什麼,說道:「等這次咱們隨陛下南巡,正好路過揚州,順便把許老夫子接到京中養老吧,許老夫子對我有大恩,亦是你父親,咱們也要儘儘孝道啊。」

  許慶彥從小被許老夫子罵著長大,聽趙俊臣這麼說,眼中露出不情願之色,但更多的卻還是懷念,垂首低聲道:「謝謝少爺。」

  趙俊臣搖頭,輕聲說道:「你謝我什麼,沒有許老夫子,也沒有你我今日,都是應該的。」

  就在主僕二人交流之時,有趙府下人匆匆趕到,向趙俊臣稟報導:「老爺,禮部侍郎詹善常、通政使童桓兩位大人求見,說是有急事。」

  趙俊臣點了點頭,說道:「讓他們進來吧。」

  說話間,趙俊臣回到主位落座,而許慶彥亦是把各種胰子收了起來。

  ………

  沒過多久,在趙府下人的接引下,詹善常與童桓快步來到趙府正堂。

  在詹善常的勸說下,早在半月之前,這通政使童桓已是投靠於趙俊臣門下。

  與一臉謙卑的詹善常不同,童桓年歲稍長,已是年近五十,面容古拙,不拘言笑,給人一種城府深沉的感覺。

  「見過趙大人。」

  來到趙俊臣面前後,兩人齊齊躬身行禮。

  趙俊臣並沒有起身相迎,但神色間卻頗為溫和,抬手道:「不是跟你們說了嗎,你們二人與我品級相同,不用如此恭敬,坐下說話吧。」

  詹善常落座後,卻笑道:「趙大人您再過十日,就要榮升戶部尚書了,我與童大人提前向大人您行禮也是應該的。」

  趙俊臣微微一愣,打量了詹善常幾眼後,輕笑道:「如今朝野之間,人人都認定我與太子之間的賭約,必是我輸定了,沒曾想到你的看法竟是截然相反。」

  詹善常的神色愈加的恭敬,說道:「他們不瞭解趙大人,我卻瞭解,這些日子趙大人您老神在在,顯然成竹在胸,已是有了必勝的把握,我等深信大人的手段,自然也就跟著信心百倍了。」

  趙俊臣笑著搖了搖頭,然後問道:「你們兩人這麼急著來找我,可是那三省秋闈舞弊案有了進展?」

  其實,來到趙府後,詹善常雖然與趙俊臣說笑著,但神色間的忐忑急迫卻是任誰都能看的出來。

  見趙俊臣談到正事,詹善常亦是收斂了笑容,答道:「回大人,確是如此,據下官得到的消息,由於三部合力嚴查,這三省秋闈舞弊案已是被查實了,那三部官員的摺子,這個時候怕已是呈到陛下那裡了。」

  趙俊臣悠悠道:「這麼長時間,也該有結果了。」

  說到這裡,趙俊臣向著詹善常問道:「那三省學政,可有把你供出來?」

  詹善常搖頭道:「還沒有,下官已經讓人告訴了他們,這件事若是牽連太廣的話,對誰都沒好處,若是他們能把罪名給擔下來,那他們的家人反倒是還能落得安生,他們如今沒有別的選擇,所以一直守口如瓶,但嚴查之下,怕也堅持不了多久。」

  其實這番話,當初溫觀良也曾對詹善常講過,從本質上而言,溫觀良對詹善常所做的一切,與詹善常對三省學政所做的一切,沒有任何不同,都是犧牲別人保全自己。但此時詹善常講出這番話來,卻是一臉的理所當然。

  趙俊臣暗暗感慨一番後,又轉頭向著童桓問道:「這些日子,你那邊幹得如何?」

  童桓起身答道:「正如趙大人所料,下官這些日子把三省秋闈的訴冤摺子、民間動向,全都呈報於陛下,剛開始陛下的批示還語氣嚴厲,但近幾日,已是不見回覆了。」

  趙俊臣笑道:「你這麼做是應該的,通政使司有掌管四方臣民建言、申訴冤滯之職責,這個時候,也正是你們該有所作為的時候。不過,經你們這麼一鬧,如今陛下他也該冷靜下來了。」

  說話間,趙俊臣看了看屋外天色,見正是下午,沉吟片刻後,向著正忐忑不安的詹善常看去,笑道:「你也不用擔心,既然時機已經成熟,那我也該去陛下那裡一趟了,若是不出意外,這事在今晚之前就能塵埃落定了。」

  見趙俊臣這麼說,詹善常不由大喜,連連躬身相謝。

  與詹善常客套了一番之後,趙俊臣又向著許慶彥說道:「慶彥,你派人給溫閣老送張帖子,就說我今晚要在天海樓與他一聚,前些日子他不是一直想要宴請我嗎,雖說全都被我找理由給推掉了,但時至今日,也到了該攤牌的時候了。」

  ………

  送走了詹善常與童桓之後,趙俊臣沒有耽擱,帶著那些胰子,馬上入宮求見德慶皇帝。

  身為德慶皇帝的寵臣,趙俊臣的覲見並沒有任何阻礙。

  一如既往,德慶皇帝是在御書房接見的趙俊臣。

  進入御書房後,趙俊臣一臉的喜色,向德慶皇帝叩首道:「託陛下洪福,為戶部增收二十萬兩銀子的法子,臣已經一切都準備妥當了。」

  這幾日,德慶皇帝正不高興,因為三省秋闈舞弊的事情,民間沸沸揚揚,朝廷的聲譽急轉直下,聽趙俊臣這麼說,微微一愣後,心情總算好了些,眉頭一軒,問道:「哦?已是準備妥當了?怎麼朕竟是沒有得到消息?這幾日你一直給朕賣關子,今天終於肯說了?」

  德慶皇帝面容威儀,尋常質問,還真會嚇到不少人,但趙俊臣身為他的寵臣,待遇卻是不同,雖然略有埋怨,但語帶笑意,顯然並沒有真的怪罪。

  趙俊臣起身後笑道:「回陛下,前些日子臣並非是在賣關子,實在是還未準備妥當,不敢讓陛下空歡喜一場。」

  德慶皇帝點了點頭,說道:「你辦事朕一向放心,也並未因此而怪罪,罷了,不說這些了,你為戶部增收的法子,究竟為如何?快快說來。」

  從某方面而言,德慶皇帝是個「窮皇帝」,對於銀子的一切,都頗感興趣。

  趙俊臣不敢耽擱,在德慶皇帝同意後,趙俊臣讓人把自己帶來的那些胰子送到了御書房。

  看著顏色形狀各異的胰子,德慶皇帝面帶疑惑,問道:「這是何物?你說的為戶部增收的辦法,指的就是此物?」

  說話間,德慶皇帝面色怪異,似乎心中不信。

  他之前也曾聽聞過,趙俊臣想要用皁角和胭脂為戶部增收二十萬兩銀子的傳言,但在德慶皇帝看來,那僅僅只是傳言罷了,趙俊臣應該沒那麼愚笨荒唐。

  但看著眼前這些與皁角有著幾分相似的東西,德慶皇帝不由懷疑,難道自己之前竟是高看了趙俊臣不成?

  見到德慶皇帝的神色,趙俊臣微微一笑,說道:「陛下,這些東西名叫『胰子』,作用和我們尋常所用的皁角差不多,但效用卻要好不少,臣敢擔保,用它為戶部增收二十萬兩,絕對是輕而易舉,當然,到時候還需要陛下幫忙下幾道旨意,這事才能辦的圓滿。」

  頓了頓後,趙俊臣又說道:「至於此物的功效嘛,還請陛下見諒,可否讓張德張公公幫著臣為陛下展示一下?」

  今天伺候在德慶皇帝身邊的太監,正是與趙俊臣相熟的張德。

  聽趙俊臣這麼說,德慶皇帝雖面帶疑慮,但還是對著張德點頭示意。

  張德來到趙俊臣身邊後,在趙俊臣吩咐下,又有小太監去打了一盆水。

  然後,就在御書房內,在趙俊臣的指導下,當著德慶皇帝的面,張德竟是洗起手來。

  過了一會,終於洗完,張德用帕子把手擦乾淨後,看著自己的雙手,一臉的不可思議。

  趙俊臣對張德的反應似乎早有預料,幫著張德把袖子拉到胳膊肘處,然後對張德說道:「張德公公,還要麻煩你,讓陛下看看這物件的功效。

  張德看著自己的雙手,還在發愣,聽趙俊臣這麼說,下意識的點了點頭,走到了德慶皇帝的身旁,然後把雙手伸到德慶皇帝面前。

  德慶皇帝本來並不以為意,然而看了眼張德的雙手後,竟也是愣住了。

  只見張德那經過胰子清洗過的雙手,此時竟潔白不下女子,更隱隱有芳香撲鼻。趙俊臣拉起了張德的袖子,露出了未曾用胰子清洗過的半截胳膊,有了對比後,效果也更是顯眼。

  按理說,張德雖不過是個太監,但地位不低,又一向養尊處優,身體時常清洗,本已是乾淨了,那半截未曾用胰子清洗的胳膊,並不算髒。

  然而,與那雙用胰子洗過的手相比,德慶皇帝卻覺得,張德的胳膊好似多日未曾清洗過一般,竟是黑白分明。

  德慶皇帝下意識的拉住張德的雙手細細查看,不由得,德慶皇帝自己的雙手也成了比較對象,卻發現自己身為皇帝,但雙手竟不比張德的更加乾淨。

  另一邊,趙俊臣已是向德慶皇帝解釋道:「這胰子的功效,陛下您已是看到了,我們如今所用的皁角,雖也有清洗功效,但效果一般,對於許多陳垢,根本沒有辦法,久而久之,那些陳垢的顏色,竟是被我們當成了皮膚本色。然而這些胰子卻是不同,用它清洗身體,不僅任何陳垢都能清洗乾淨,而且還能讓人感到肌膚舒適。」

  說到這裡,趙俊臣笑道:「臣敢擔保,只要用過這胰子後,怕就不會再有人去用那皁角了,然而,這胰子的成本,卻不比皁角更高,陛下您可以想一下,您的臣民近萬萬,只要其中有一半人,每年用一塊這樣的胰子,那就是天數的銀子啊。」

  趙俊臣的這些話,無論是否合理,卻絕對誘惑,至少,這一刻,德慶皇帝被誘惑了。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3 14:3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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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勢力初成(中)

  在這個世界上,有許多美麗的謊言,它們看起來真實、美好、引人嚮往,但卻如同水中月般,本質上只是虛無。

  就比如現如今趙俊臣對德慶皇帝的誘惑之言。

  趙俊臣製造的胰子,固然要比皁角好用的多,成本也不比皁角更高,按照趙俊臣的估計,等擴大生產後,成本降下來,一塊普通的胰子,售價大約也就在半錢銀子左右。

  半錢銀子,看起來不是很多,趙俊臣如今吃一頓早飯,花費的銀子都不止於此,這些年來的貪汙受賄,銀子的數量更是以萬兩計,但實際上呢?

  在潞安府的那段日子裡,趙俊臣也算是瞭解民生疾苦了,他很清楚,在這個時代,民間百姓的生活成本低的可怕,普通百姓一年下來的平均花費,林林總總加到起來,也不過二兩銀子左右罷了。

  二兩銀子,就算是最低檔次的普通胰子,也只能買四十塊左右。

  在這種情況下,又有多少百姓能買得起胰子呢?

  事實上,在這個時代,即使普通的皁角,在許多百姓眼中都算是奢侈品了,百姓們日常所用的洗潔用品,或是自制的澡豆,或是連澡豆都用不起。

  大明朝的百姓固然不下萬萬,但能夠買得起胰子的百姓,能有十分之一就算是不錯了。

  當然,趙俊臣對德慶皇帝說的話,也不算假話,因為就算只有十分之一的百姓能買得起胰子,那用胰子賺來的銀子,依然會是一個天文數字。

  ………

  德慶皇帝不瞭解這些,他只關注國家大事,至於百姓的實際生活水平,並不屬於「國家大事」之列,他只能依靠想當然來推測。

  就如同許多偏遠地區的老百姓,會認為皇帝的生活可以奢侈到每天都能吃到豬肉一樣,在德慶皇帝看來,民間百姓就算再是生活疾苦,但至少每天都能吃上幾頓白麵饃饃吧?

  所以,德慶皇帝被趙俊臣輕而易舉的騙了,雖然面色依舊威嚴鎮定,但恍惚的眼神,證明他如今已是在幻想著有數千萬百姓使用胰子後,國庫能增收多少銀子了。

  擺在他面前的這些顏色形狀各異的胰子,此刻在德慶皇帝眼中,彷彿是數不盡數的黃金白銀。

  皇帝也是愛財的,尤其是一個「窮皇帝」。

  而另一邊,在德慶皇帝瞭解了胰子的神奇功效後,趙俊臣開始向德慶皇帝介紹各種胰子的具體功效。

  「陛下,剛才張德公公所使用的胰子,名叫香胰,除垢能力遠強於皁角不說,使用之後更有香氣撲鼻,良久不散,造價不到二錢銀子,然而若是售賣的話,價格怕是不會低於半兩銀子,也就是說,每塊香胰,都能盈利三錢銀子。」

  聽到趙俊臣這麼說,德慶皇帝從幻想中回過神來,皺眉道:「半兩銀子,百姓們買得起嗎?」

  趙俊臣笑道:「這種香胰,本就不是賣給尋常百姓的,陛下您治國有方,如今四海昇平,民間富者,不下萬數,區區半兩銀子,對他們而言只是小數。不過,考慮到普通百姓家財有限,臣亦是讓人制造了另一種胰子。」

  說話間,趙俊臣把普通胰子拿起,說道:「這種胰子雖然沒有香氣,但製造簡單,成本不到半錢銀子,正適合普通百姓使用。出售到民間,價格也絕不會高於一錢銀子,單塊盈利雖低,但賣的量大,盈利亦是可觀。」

  聽趙俊臣這麼說,德慶皇帝恍然點頭,面露滿意之色,點了點頭,示意趙俊臣繼續說下去。

  在德慶皇帝看來,這般售價,已是極低,民間百姓,「定然」是可以買得起了。

  接著,趙俊臣拿起了「藥胰」。繼續解釋道:「陛下,這塊胰子,名叫『藥胰』,是臣遍尋古方後,讓工匠們特意為陛下製造的,內中加入了數十味名貴藥材,長期使用後,不僅能提神強體,更有延年益壽之奇效。陛下如今正值壯年,再有這藥胰相助,相信更會龍馬精神,歲月常駐。」

  聽到「藥胰」的功效後,德慶皇帝果然精神一振,盯著趙俊臣手上的藥胰,緩緩問道:「這塊藥胰,當真有此如此奇效?」

  趙俊臣笑道:「臣如何敢矇騙陛下,這塊胰子看似簡單,但內中加入了人蔘、何首烏、當歸等多種滋補藥材,不僅製造困難,造價更是不菲,又豈會沒有效果。」

  事實上,趙俊臣的這番話,完全是在胡說八道,這「藥胰」固然是趙俊臣造出來討好德慶皇帝的,但說到底,只不過是在製造胰子時簡單的加入了許多名貴中藥材罷了,有沒有延壽之功效,趙俊臣卻不知道。

  他只知道,這麼做能討德慶皇帝歡心也就是了。

  果然,聽趙俊臣這麼說,德慶皇帝很是高興,笑道:「你倒是忠心,事事為朕考慮。」

  趙俊臣卻搖頭,一臉認真的說道:「陛下過譽了,為陛下考慮,只是為人臣子的本分罷了,既是本分,又哪裡值得陛下如此讚譽?」

  德慶皇帝聽趙俊臣這麼說,滿意的點了點頭,雖然沒有再說什麼,但看向趙俊臣的眼神,卻更加滿意了。

  讓人把幾種胰子送到面前,德慶皇帝拿在手裡一一把玩,只覺得香胰形象討喜,香味宜人,藥胰色澤凝重,藥味濃郁,對趙俊臣的介紹,不由是信了。

  而趙俊臣則繼續說道:「依臣的看法,這些胰子,奇貨可居,大可交給戶部專營專造,然後再交由各地指定商人專賣,如此一來,不僅每年能為戶部增收不下百萬兩銀子,亦可避免朝廷與民間爭利的情況發生,陛下您看如何?」

  德慶皇帝沉吟片刻後,緩緩道:「你剛才說需要朕下幾道旨意相助,指的就是戶部專營轉造的事情?」

  趙俊臣點頭道:「陛下睿智,臣的心思,總是瞞不過陛下。有了陛下的旨意,臣才能召集民間商人,向他們拍賣這些胰子的貨源,為戶部增收的事情,自然也就沒有阻礙了。」

  德慶皇帝聽趙俊臣這麼說,笑了一笑,卻沒有說話,也沒有答覆,只是沉吟不語。

  見德慶皇帝這般模樣,卻遲遲沒有迴應自己的建議,趙俊臣心中疑惑,思考片刻後,終於恍然。

  在明朝初期,並沒有國庫、內庫之分,朝廷之銀,盡入內庫,全是帝王私銀,然而,朝廷開銷、軍費耗用、百官俸祿,皆是由內庫支用,明朝皇帝們看著自己的私銀如流水般支出,只覺得心疼不已。後來,到了正統時期,終於有了國庫與內庫之分,從那時候起,內庫才真正成為了皇帝的私銀,而朝廷的諸般開銷,則是由國庫中支取。

  然而,可笑的是,明朝皇帝們好不容易把國庫與內庫分開,卻又開始眼紅起了國庫的銀子,明朝中後期的歷代皇帝們,幾乎每一個都想把國庫之銀轉入內庫。

  此次德慶皇帝南巡,至始至終都不願動用內庫之銀,亦源於此。

  這種情況說到底,就是皇帝在與國家爭利罷了。

  而德慶皇帝此時遲遲沒有說話,只是沉吟不語,聯繫到明朝皇帝與國家爭利的「習慣」,趙俊臣已是明白,因為戶部一口氣多了這麼多收入,德慶皇帝他……嫉妒眼紅了。

  想到這裡,趙俊臣口風一轉,已是繼續說道:「當然,由戶部專營專造,只是選擇之一,依臣看來,這胰子交由內庫專造,未嘗不是一個更好的辦法,這胰子製造雖然簡單,但初期投入,亦是一大筆銀子,相比較戶部窘迫,內庫的銀子反倒是寬裕許多,見效也更快。」

  聽趙俊臣這麼說,德慶皇帝眼中閃過一絲喜色,但臉上卻滿是猶豫,緩緩說道:「這樣做不大好吧?這胰子關係到你與太子之間的賭約,若是交由內庫專營專造,致使戶部沒能增收,豈不是會讓你輸了賭約?」

  說到這裡,德慶皇帝沉吟片刻後,終於下定了決心,說道:「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如今內庫銀錢充裕,這胰子交由內庫專營專造也更加方便,不妨這樣吧,這胰子由內庫專營專造,獲得的收益則由內庫與戶部同分,內庫由胰子賺來的銀子,每年轉給戶部二十萬兩也就是了。」

  聽德慶皇帝這麼說,趙俊臣一臉的感動,叩首道:「陛下如此為臣考慮,臣……臣……」

  說話間,趙俊臣埋首,一幅無語凝噎的樣子,但心中已是在暗暗考慮著,日後要不要隨身帶一個大蒜之類的東西,此時若是能流些眼淚,想來效果更好。

  見趙俊臣這般模樣,德慶皇帝愈加的滿意了,笑道:「起來吧,你我君臣和睦,不必動不動就下跪,這般主意是你出的,為國增收,利在千秋,朕又豈能讓你吃虧。」

  趙俊臣用袖子擦了擦沒有眼淚的雙眼,起身道:「多謝陛下。」

  ………

  經過一番談話,德慶皇帝知道,自己的南巡,如今已是再無阻礙,而內庫從此又多了一大筆銀子收入,不由心情大好,看著趙俊臣的神色,也愈加的寬和,笑道:「這些日子為了這胰子的事情,怕是累壞你了吧?」

  胰子的事情雖然解決了,但趙俊臣此次覲見德慶皇帝,主要目的卻是為了三省秋闈舞弊案的事情,此時德慶皇帝心情大好,正是趙俊臣實施計劃的時候。

  所以,面對德慶皇帝的詢問,趙俊臣竟是沒有回話,反而一臉愣愣的神色,不知在想些什麼。

  若是尋常臣子這樣,德慶皇帝怕早已震怒了,但趙俊臣身為寵臣,待遇自是不同,更何況趙俊臣剛剛才為內庫找了一個大財源?

  所以,德慶皇帝見趙俊臣這般樣子,不僅沒有生氣,反而心生好奇。

  另一邊,張德見趙俊臣這般模樣,卻是嚇了一跳,連忙大聲說道:「趙大人,陛下在問你話呢。」

  聽到張德的話後,趙俊臣終於「回過神來。」連忙向德慶皇帝請罪道:「臣萬死,與陛下說話,竟是走神了,還請陛下恕罪。」

  德慶皇帝卻沒有怪罪,只是揮手說道:「罷了罷了,不過是君臣閒談,朕又怎麼因為這些小事而怪你?朕倒是有些好奇,你一向做事謹慎,怎麼今日與朕說話,竟會精神恍惚?可是有什麼心事?」

  趙俊臣搖頭,嘆息道:「陛下,臣並非有什麼心事,只是剛才聽陛下提及『君臣和睦』四字,忽然心有所感罷了。」

  聽趙俊臣這麼說,德慶皇帝更加好奇了,問道:「哦?既是因『君臣和睦』四字而心生感慨,想來與朕有關,說來聽聽。」

  趙俊臣猶豫片刻後,終於說道:「臣知道陛下您近些日子以來,一直都在為三省秋闈舞弊案而煩心,然而,陛下怕是不知道,臣能有幸為陛下效力,其中還有科舉舞弊案的功勞呢。」

  聽趙俊臣提及三省舞弊案,德慶皇帝臉色一沉,但還是問道:「怎麼說?」

  趙俊臣嘆息一聲,解釋道:「陛下您也知道,臣雖在理財方面略有才能,但論到四書五經,科舉學問,卻只是尋常罷了。」

  德慶皇帝點了點頭,對於趙俊臣的能耐,他還是比較瞭解的。

  趙俊臣繼續說道:「臣當年參加科舉時,年紀尚幼,學問亦淺,若是尋常時候,怕是要名落孫山的,然而,連臣自己沒想到的是,那幾次的院試、鄉試、會試,臣竟會連連中舉,到了殿試,更是被陛下欽點,成為了狀元。由那之後,臣才有了今日,能有幸為陛下效力。」

  德慶皇帝皺眉問道:「這些朕亦清楚,但你為何說其中還有科舉舞弊案的功勞?」

  趙俊臣一臉的感慨,緩緩說道:「陛下您可還記得,十二年前的江南科舉舞弊案?」

  見德慶皇帝點頭後,趙俊臣繼續說道:「那次科舉舞弊案,民間傳的沸沸揚揚,陛下您當時雖然用了雷霆手段,將參與舞弊的朝廷官員盡數問罪,然而畢竟影響太大,民間士子,也因此對我朝科舉心生疑慮,士氣低迷,民心不振,甚至於許多有真實才學的讀書人,經此事後,心灰意冷,寧願在家鄉教書,也不願再參加科舉,其後幾年,有意參加科舉的考生,竟是人數寥寥,窘迫異常。」

  說到這裡,趙俊臣自嘲一笑,又說道:「正所謂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而臣在那個時候,也算是無虎山頭的猴子,佔了天下士子對朝廷心存疑慮的便宜,竟是連連中舉,這般說來,臣能為陛下效力,也是有當年科舉舞弊案的功勞了。」

  聽到趙俊臣這麼說,德慶皇帝面色愈加的陰沉,緩緩問道:「朕記得,你參加院試時,年僅十五,還是八年前的事情吧?」

  趙俊臣答道:「陛下記得清楚,臣正是八年前參加的院試。」

  德慶皇帝皺眉道:「那時距江南科舉舞弊案,已是過去了四五年時間,民間的讀書人,竟然還對朝廷科舉心存疑慮?」

  趙俊臣苦笑道:「何止是心存疑慮?簡直就是毫無信心,當年陛下大辦江南科舉舞弊案,雖說是除惡務盡,但亦是鬧的人盡皆知,依臣估計,民間士子們,也就是到了近些年來,才恢復了對科舉計程車氣民心,卻沒想到如今又鬧出了三省秋闈舞弊案,如此一來,民間士子們剛剛恢復計程車氣信心,怕又是要毀於一旦啊。」

  德慶皇帝聽趙俊臣這麼說,不由更是眉頭緊皺,沉默良久後,突然問道:「這次的三省秋闈舞弊案,你怎麼看?」

  趙俊臣卻垂首道:「陛下,這三省秋闈舞弊,是禮部、刑部、吏部的事情,輪不到臣來管,而且,臣雖有些想法,但……臣不敢說。」

  德慶皇帝輕哼了一聲,說道:「朕讓你說你就說,不管你說什麼,朕都恕你無罪。」

  趙俊臣猶豫片刻後,終於說道:「依臣看來,這次三省秋闈舞弊案影響太大,牽連太廣,也正因為如此,朝廷才更應該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說到這裡,趙俊臣偷偷抬頭向著德慶皇帝看去,見德慶皇帝雖然面色陰沉,卻沒有反對的意思,放下心來,繼續說道:「陛下您英明睿智,自是最清楚不過,我朝科舉,固然是為了給朝廷選才,但更重要的目的,卻還是用來穩定民心士氣,收攏天下士子之心,只有民心安穩,士子歸心,這天下江山,才能平穩。」

  見德慶皇帝微微點頭,趙俊臣繼續說道:「臣知道,這三省秋闈舞弊案事發後,太子殿下是堅持要嚴辦的,但臣卻不贊同,因為這案子一旦嚴辦,事情就會越拖越久,牽連出來的官員就會越來越多,在民間的影響就會越傳越大,百姓們也就越會以為朝廷藏汙納垢,民心就會越加的不安穩。」

  說到這裡,趙俊臣神色無比嚴肅,沉聲道:「陛下,依臣看來,這天下江山,什麼都可以亂,唯獨民心不能亂,否則必然生變!所以,這這三省秋闈舞弊案,依臣的意思,不僅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更要快刀斬亂麻,用最短的時間解決。那三省的學政,既然罪名已經落實了,大可以殺了以安民心,但殺了那三省學政之後,這案子大可以就此結束了,再查下去,於國於民,都沒有好處啊。」

  德慶皇帝眉頭一揚,冷聲說道:「這次三省秋闈舞弊案,若沒有朝廷中樞大員作主,那三省學政,又豈敢把事情做得這麼大?若是案子就此了結,豈不是便宜了那些貪官?」

  趙俊臣嘆息道:「陛下,這件案子,主謀究竟是三省的學政,還是中樞大員,對民間的影響,可是截然不同啊。若是三省學政為主謀,在百姓看來,那是山高皇帝遠,貪官心性惡劣,若是中樞大員亦被牽連了出來,那就是朝廷失信了。」

  頓了頓後,趙俊臣繼續說道:「臣曾聽聞『聰明難,糊塗更難』,亦曾聽聞『不聾不啞,難做家翁』,這兩句話,臣初聽時並不以為意,然而近些年來越是琢磨,越是覺得其中蘊含的智慧深邃,陛下睿智,想來定能明白其中之道理。」

  「聰明難,糊塗更難。」德慶皇帝輕聲複述,細細品味著其中的含義,原本冷肅的神色,終於漸漸融化。

  良久之後,德慶皇帝嘆息一聲,說道:「你這番話,雖然不中聽,倒是老成謀國之言,經過這些年的歷練,你倒是長進了不少。」

  趙俊臣連忙說道:「陛下過譽了,臣的這點想法,陛下心中想必早就有了考量,否則又怎會容臣說到此時?陛下睿智,就算沒有臣的這些話,也必然能處理好這三省秋闈舞弊案的。」

  說到這裡,趙俊臣一臉的感嘆,道:「只是,家翁難做,實在是為難陛下了。」

  聽了趙俊臣這麼說,德慶皇帝不由心中一暖,覺得趙俊臣果然時時事事都在為自己考慮,感嘆道:「是啊,正如你所言,不聾不啞,難做家翁,世人只看到家翁的風光,又有誰想過家翁的無奈?」

  感嘆了幾句後,德慶皇帝看著御階下的趙俊臣,突然一笑,有些意味深長的問道:「不過,朕怎麼覺得,你這次來見朕,不是為了說胰子的事,而是為了這三省秋闈舞弊案的事情?」

  聽德慶皇帝這麼說,趙俊臣心中一突,連忙說道:「陛下誤會臣了,臣此次覲見陛下,確實只是為了胰子的事情,這三省秋闈舞弊案,臣至始至終都不打算插手的。」

  德慶皇帝一笑,揮手道:「罷了罷了,朕只是隨口一提,你大可不必在意。對於你的忠心,朕一向沒有懷疑過,更何況你今日之言,也並沒有說錯。」

  趙俊臣不知道德慶皇帝是不是隨口一提,但這一番話,確實把他嚇得不輕。

  不過,經此一事,君臣兩人也再沒了談話的興致,又說了幾句閒話後,趙俊臣見天色不早了,就向德慶皇帝告辭離去了。

  不過,在離去之前,趙俊臣對著張德暗暗打了一個眼色,而張德則心領神會的微微點頭回應。

  ………

  出宮之後,許慶彥已是在宮外等了許久,見趙俊臣出來後,連忙問道:「少爺,事情辦妥了?」

  趙俊臣坐入轎中,緩緩說道:「都辦妥了。」

  許慶彥笑道:「還是少爺有本事,這麼大的事情,輕而易舉的就解決了。」

  趙俊臣輕輕一笑,卻吩咐道:「先別起轎,我還要等等消息。」

  聽趙俊臣這麼說,許慶彥雖然心中疑惑,但還是吩咐轎伕們繼續等待。

  過了一會,就見有一個小太監偷偷跑到午門外,快步向著趙俊臣轎子跑來。

  來到轎子前,見到趙俊臣後,小太監輕聲說道:「趙大人,張德張公公讓我來告訴您一聲,陛下剛才已是下旨,處死了山西、山東、河南的三省學政,調回了禮部、吏部、刑部的審案官員,三省秋闈舞弊案,已是就此結束了。」

  聽到小太監的轉述後,趙俊臣笑了,說道:「多謝公公了。」

  隨著趙俊臣的示意,許慶彥把一錠銀子交給這個小太監。

  小太監看到銀子後,眉開眼笑,連聲說道:「為大人辦事,應該的,應該的。」

  另一邊,趙俊臣亦是長出了一口氣,心中明白,德慶皇帝這是存了快刀斬亂麻的心思,不經早朝商議,直接下了旨意,否則若是把這事交到了早朝議論,又是一番麻煩。

  待小太監離開後,趙俊臣對許慶彥說道:「回府吧,今晚要與溫閣老一聚,還要回去準備一番。另外,再派人把剛才的消息告訴詹善常一聲,省得他整天擔驚受怕。」

  許慶彥自是點頭答應了。

  ………

  京城之中,朝堂之上,本就沒有什麼祕密。

  趙俊臣保住了詹善常的消息,傳播的速度,比趙俊臣想像中還要更快。

  不到第二天,朝廷上下,所有稍具份量的大臣們,都已是得到了消息,連閣老溫觀良都保不住的詹善常,竟是被趙俊臣保下來了!

  這對滿朝的貪官而言,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經此一事,在滿朝貪官的眼中,除了內閣中那幾位閣老之外,他們竟又多了一個靠山選擇!

  而且與內閣中的幾位閣老不同,這位靠山更年輕,更有聖眷,也更有前途。

  所以,在接下來的幾天裡,朝中沒有靠山的官員,或者在派系中受到排擠的官員,紛紛把目光轉向了趙俊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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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勢力初成(下)

  回府換了一身便裝後,時間已是臨近傍晚。

  趙俊臣沒有耽擱,帶著許慶彥來到了天海樓,在那裡等待著溫觀良的到來。

  對天海樓來說,趙俊臣是大人物,自然需要極力討好,得知趙俊臣要在這裡擺宴,宴請的還是內閣次輔溫觀良後,更是使盡了渾身能耐,早早的備下了一桌上好的宴席。

  然而,讓人尷尬的是,雖然宴席早早的擺好了,趙俊臣也早早的來了,但溫觀良卻遲遲不見身影。

  坐在天海樓最上層的雅間中,看著窗外漸漸昏暗的天色,趙俊臣在等待良久後,終於有些不耐了,向許慶彥問道:「溫閣老那邊,確實答應了要過來?」

  許慶彥也等的有些不耐,聽趙俊臣詢問,皺著眉頭答道:「少爺,帖子送過去的時候,那溫觀良當下就答應了。」

  趙俊臣點了點頭,又問道:「時間沒有說錯吧?」

  許慶彥搖頭道:「這怎麼會說錯,帖子上時間寫的分明,就是今天傍晚酉時。」

  趙俊臣微微一笑,說道:「既然如此,那想必就是這位次輔大人,已經知道了我今兒下午入宮的事情了,如今三省秋闈舞弊案突然結案,詹善常也被我保了下來,他覺得自己丟了顏面,這是在給我擺臉色看呢。」

  頓了頓後,趙俊臣又笑道:「不過,他消息倒是靈通。」

  許慶彥恨恨道:「這叫不識抬舉,就憑他溫觀良,也敢給少爺擺譜。」

  趙俊臣抬手打斷了許慶彥的話語,淡淡的說道:「也不能這麼說,人家溫閣老再怎麼說也是內閣次輔,如今朝中,除了陛下和首輔周尚景,就數他最大,無論聲望勢力,都要比咱們要更隆更重,如今咱們讓他丟了顏面,他又怎麼不能給咱們擺臉色看了?官場往來,睚眥必報,不過常事,犯不著生氣。」

  許慶彥看著一桌漸冷的酒菜,問道:「少爺,那咱們還繼續這麼傻等著?要我說,既然他溫觀良給少爺你擺臉色看,那少爺你又何必遷就於他?反正咱們保了詹善常,還撬走了童桓,已是再難與他化敵為友,這面子功夫,不做也罷。」

  趙俊臣卻搖頭,輕聲說道:「他壞了規矩,咱們不能壞,溫閣老官階比我高,年歲也比我大,是上司,是前輩,等等也是應該的,更何況,官場上哪裡能敵友分明?今天的敵人,或許就是明天的朋黨,昨天的盟友,或許就是今日的對手,凡事都要留點餘地,今天他損了顏面,咱們得了聲望,好處既然已經到手,給他些面子又何妨?」

  說話間,趙俊臣又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緩緩說道:「不過,他雖說在給我擺臉色,但已經這般時候了,估摸著也該來了。」

  許慶彥撇了撇嘴,卻沒有再說話。

  ………

  趙俊臣此時頗有些寵辱不驚的淡然,但面對溫觀良的遲到爽約,其實也有些不高興,只是沒有像許慶彥那樣表現在臉上罷了。

  趙俊臣自來到這個時代後,一直秉持著多一個敵人不如多一個朋友的原則,與各方勢力打交道時,也大都存著交好的打算。

  今日約溫觀良相聚,也是如此,雖說要與溫觀良攤牌,但也存著化敵為友的心思。

  「悅容坊」這些日子不僅在製造胰子,也在全力研製香水,香水的工藝要比胰子複雜一些,但也說不上有多困難,如今已是快要成功了。

  溫觀良畢竟是內閣次輔,趙俊臣雖因為各種原因保下了詹善常,還撬走了通政使童桓,並讓他損了顏面,但趙俊臣並不打算徹底得罪溫觀良,若是還有化敵為友的可能,趙俊臣不介意把香水的生意讓給溫觀良一些,香水雖不似胰子那樣是日常用品,且成本低、售量大,但若是經營好了,也是一筆日進斗金的生意。

  然而,經過這麼一件事,趙俊臣卻徹底絕了這般心思。

  無他,三省秋闈舞弊案前後,這溫觀良表現出來的心胸,實在太過狹隘了,城府手段亦是一般,這樣的人,並不是結盟的最好選擇。

  只看每日早朝時,溫觀良和另外兩位閣老那踩著鐘點下轎的擺譜模樣,也就知道他們的為人如何了。

  其實,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內閣中的那幾位閣老,包括溫觀良在內,之所然能有如今的聲望勢力,說根到底,都只是因為首輔周尚景不想在朝廷中形成自己一家獨大的局面,從而引起德慶皇帝猜忌,所以才對他們刻意有所保留罷了。

  雖說如此,但以周尚景的深謀遠慮,自然不會容忍真正能威脅到他的人物崛起,所以,無論是次輔溫觀良,還是另外兩位閣老沈常茂、黃有容,能在周尚景的眼皮子底下入閣成勢,實際上已是說明了他們的能力平庸。

  對於這樣的人,雖說能不得罪就不得罪,但若是真的得罪了,趙俊臣還真不怕他。

  ………

  而就在趙俊臣暗思之間,雅間之外,突然傳來一陣喧譁,接著就見天海樓的掌櫃跌跌撞撞的跑到雅間門前,快聲說道:「侍郎大人,次輔大人來了。」

  趙俊臣點了點頭,帶著許慶彥來到雅間外迎接。

  然後,他就看到溫觀良在一群隨從的擁護下,慢悠悠的向著趙俊臣走來,雖然已是遲到了近一個時辰,卻沒有絲毫急迫的樣子。

  溫觀良如今年近六十,人如其名,面容和藹,氣質溫和,給人感覺就是一個很好說話的小老頭。

  當然,這只是表象罷了。

  看到趙俊臣親自相迎,溫觀良眼中閃過一絲怨毒,但下一刻,臉上已是掛起了和藹的笑意,一邊向著趙俊臣走來,一邊拱手道:「哎呀,讓趙侍郎久等了,老夫府中突然出了點事情,耽擱了時辰,抱歉抱歉。」

  趙俊臣笑著拱手還禮,道:「溫閣老過慮了,您是前輩,我是晚輩,等等也是應該的。」

  說話間,趙俊臣已是引著溫觀良入了雅間落座。

  落座後,溫觀良打量了趙俊臣兩眼後,嘆息道:「趙侍郎有所不知,老夫之所以會來遲,是為了安撫了老夫的那些門人學生,費了好大的功夫。那禮部侍郎詹善常,本是老夫一手提拔的,然而這些日子出了三省秋闈舞弊案的事情,各般證據,皆是證明與他有關,老夫一心為國,這種時候自然應該避嫌,本來嘛,這件事情老夫雖不會幫他,卻也不會害他,卻沒曾想到他竟是處處與人宣揚,說老夫涼薄偽善,拿他頂罪,鬧的人心惶惶,那通政使童桓,本也是老夫一手提拔,受了他的蠱惑,這些日子以來竟是與老夫越來越疏遠了。」

  聽溫觀良這意有所指的感嘆,趙俊臣微微一笑,親手為溫觀良添滿酒後,說道:「溫閣老為人厚道,處處與人為善,朝中百官皆是看在眼裡,又豈會是涼薄偽善之人?溫閣老過慮了。不過,那詹善常我也見過,卻也不是以德報怨的人,更沒曾聽說他誹謗溫閣老,官場之中,無風起浪的事情太多,其中怕是有什麼誤會吧?」

  溫觀良聽趙俊臣這麼說,雙眼一眯,卻沒有接話,只是緩緩說道:「據老夫得到的消息,陛下今日在趙侍郎的建議下,已是宣佈三省秋闈舞弊案結案了?」

  趙俊臣搖頭道:「溫閣老高看下官了,這種事情下官又哪裡管得著?陛下獨斷乾坤,下了這般旨意,自是有陛下的考慮。」

  溫觀良卻嘆息道:「詹善常這個人,老夫也是有所瞭解的,他雖然不缺能力,卻是有些貪財,聯繫到三省秋闈舞弊案的諸般疑點,他怕是脫不了干係,陛下這麼早就結案,依老夫看,卻是有失考量了。科舉關係重大,有舞弊情況發生,正應該除惡務盡,那詹善常雖說是老夫一手提拔,但若是真的與他有干係,老夫身為內閣次輔,卻也絕不會放過他!」

  頓了頓後,溫觀良又說道:「老夫身為內閣輔臣,正應該為陛下查漏補缺,三省秋闈舞弊案,雖說已經結案,但對於那詹善常,老夫卻打算繼續嚴查!還有那通政使童桓,一向與詹善常同進同退,三省秋闈舞弊這麼大的事情,他身為通政使司的長官,掌管四方民訴,竟然一直沒有得到消息,亦是蹊蹺,怕也脫不了干係。」

  說到這裡,溫觀良的話語神態,皆是變得意味深長:「老夫知道,這兩人近些日子以來,一直與趙侍郎你走的極近,老夫相信,這三省秋闈舞弊的事情,絕對是與趙侍郎無關的,但趙侍郎為自己考慮,卻也要及時與他們二人撇清關係,莫要被他們二人蠱惑才是。」

  聽溫觀良這麼說,趙俊臣眉頭微微一皺,心中已是恍然。

  溫觀良雖然說的冠冕堂皇,但意思卻很明確:詹善常與童桓改投於趙俊臣門下,不管前因為何,對溫觀良而言,都是背叛,再加上因為三省秋闈舞弊案的事情,溫觀良如今聲望受損極大,所以他打算對付詹善常與童桓,殺一儆百,穩定內部派系。

  而趙俊臣對此若是不反對的話,那麼之前的事情,溫觀良就可以既往不咎,雙方甚至還有結盟的可能。但若是趙俊臣反對的話,那麼雙方就是敵非友、你死我活了。

  對於此,趙俊臣自然沒有答應的可能,保下來詹善常之後,趙俊臣好不容易打響了招牌,如今任誰都知道,詹善常與童桓是趙俊臣的人了,若是眼睜睜的看著溫觀良對付他們,那麼趙俊臣之前的所作所為不僅前功盡棄,今後更是沒人敢投靠趙俊臣了。

  所以,趙俊臣微微一笑,淡聲說道:「這三省秋闈舞弊案,陛下既然已經下旨結案,那麼就是結案了,溫閣老您又何必窮追不捨?若僅僅只是因為懷疑,就要嚴查詹善常與童桓,豈不是會讓百官寒心?溫閣老一心為國,下官一向是敬佩的,但有些事情,還是得過且過吧。」

  溫觀良聽趙俊臣這麼說,似乎輕輕哼了一聲,凝聲說道:「趙侍郎如今深受聖眷,正是春風得意,還能對老夫這樣的老臣如此客氣,實屬難得,卻讓老夫想起了當年的工部尚書郭成。」

  趙俊臣微微一愣後,問道:「哦?前工部尚書郭成?此人下官倒是不瞭解,還要請溫閣老向下官講述一番了。」

  溫觀良緩緩說道:「趙侍郎畢竟年輕,從前的事情不清楚也正常。那郭成當工部尚書的時候,趙侍郎怕還在閉門讀書。不過,那郭成倒也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他的妹妹,乃是當年的順妃,深受陛下寵愛,連帶著那郭成也是聖眷隆重,一時間朝野無二。不過,與趙侍郎不同,那郭成仗著聖眷,一向橫行無忌,就算是對首輔周大人,也是處處作對。卻不知聖眷只是聖眷,待首輔大人對他忍無可忍後,不過三五日間,朝中上下,竟是人人彈劾郭成,陛下雖對郭成聖眷不減,但卻也不能違背眾意,最終只能忍痛拿他下獄,卻沒想到,那郭成下獄後,沒過兩日,就得了疫症病死了,下場當真是可憐。」

  說話間,溫觀良拿眼看著趙俊臣,輕輕笑道:「由此可見,聖眷只是聖眷,雖然能夠風光一時,但廟堂爭鬥,看的還是權勢手段,因為即使是陛下,也要顧慮著百官想法,可嘆的是那郭成偏偏看不清這一點,不知輕重,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卻是連個翻身的機會也沒有了。」

  溫觀良的這番話,是在威脅趙俊臣了。

  趙俊臣卻面色不變,微微一笑,悠悠道:「那郭成確實眼光短淺,分不清誰能得罪,誰不能得罪,首輔周大人經營官場數十年,手段老辣,又豈是能隨便得罪的?下官自是與他不同。」

  說到這裡,趙俊臣卻話鋒一轉,又說道:「不過,以下官看來,也只有首輔大人才有這般能耐了,若是換了旁人,怕也不能如此簡單的扳倒郭成吧?說不定,不僅沒能扳倒郭成,還會被郭成反咬一口。」

  聽趙俊臣這麼說,溫觀良終於收斂了笑容,眼光也變得冰冷。

  趙俊臣的意思很明顯,他分得清誰能得罪,誰不能得罪,而溫觀良在趙俊臣眼中,遠遠不如內閣首輔周尚景,屬於「即使得罪了也無所謂」的一類。

  其實,溫觀良也知道自己無論勢力還是手段,都不如周尚景,這些年來與周尚景相爭相鬥,他從未討到過便宜,他甚至清楚周尚景明明隨時都能對付他,卻還把他留到了現在,讓他安安穩穩的坐在次輔位置上的原因。

  只是,官場是名利場,他不想與周尚景鬥,卻不得不鬥。

  如今,溫觀良其實也不想與趙俊臣鬥,他不是當年的周尚景,趙俊臣也不是當年的郭成,他沒有必贏的把握。

  然而,官場之中,身不由己。

  這般想著,溫觀良不僅沒有無奈,反而眼神愈加的冰冷了。

  官場之上,容不得無奈,對於這一點,溫觀良早就有了覺悟。

  只見溫觀良伸手碰了碰桌子上的菜餚,然後緩緩的說道:「怪老夫來遲了,這菜餚竟是冷了。」

  趙俊臣笑道:「菜冷了讓酒樓夥計重溫一下就是了。」

  溫觀良卻搖了搖頭,說道:「菜冷了雖說可以重溫,卻失了原先的味道,不過,這還算是好的,與此相比,人若是做錯了決定,卻難有再來一次的機會了。」

  說話間,溫觀良緩緩站起身來,向趙俊臣拱手道:「老夫年歲大了,吃不了冷東西,告辭了。」

  趙俊臣亦是嘆息,起身後說道:「是下官招待不週了。」

  溫觀良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領著一眾隨從離開了。

  「呸!什麼東西!」

  溫觀良剛剛離開,沉默良久的許慶彥,已是吐著口水說道。

  趙俊臣皺眉道:「慶彥,正吃飯呢,你這樣噁心不噁心?」

  許慶彥卻不忿道:「少爺,你還吃飯啊?我氣都氣飽了,這老傢伙陰陽怪氣的,竟然還敢威脅少爺!」

  趙俊臣微微一笑,沒有再說什麼,竟似毫不在意。

  雙方的底線相差甚遠,誠意又皆是不足,攤牌之後,談判破裂,從今往後,終於要敵非友了。

  對於此,趙俊臣早有心理準備,既沒有畏懼,也沒有無奈,只是平靜。

  看著許慶彥猶自不忿,不斷的嘟囔著什麼,趙俊臣無奈搖頭,有意下筷吃飯,卻發現菜冷了果然難吃,終於站起身來,說道:「那溫閣老說的也有道理,菜冷了難吃,重溫了失去味道,已是再難挽回,罷了,我們還是回府吃飯吧。」

  說話間,趙俊臣帶著許慶彥向著天海樓外走去。

  一邊走,趙俊臣一邊向許慶彥說道:「派人把詹善常和童桓找來,我有事要交代他們。」

  許慶彥點了點頭,已是明白了趙俊臣的心思,問道:「少爺準備先下手為強?」

  趙俊臣輕輕笑道:「倒不是先下手為強,我想溫閣老那邊也已是開始準備了,不過,既然開戰了,總要做些準備才是。」

  說話間,在天海樓一眾掌櫃夥計的恭送下,趙俊臣來到天海樓外,坐入轎中。

  隱隱間,似乎些許嘆息聲從轎子中傳來。

  另一邊,只聽到隻言片語的天海樓的掌櫃夥計們,在目送著趙俊臣的轎子離去後,卻是面面相覷。

  開戰了?什麼開戰了?

  他們不明白。

  對普通百姓而言,有些戰爭,聲勢浩大,會讓他們心驚膽顫。而另有些戰爭,結束後已是乾坤顛倒,但至始至終,他們卻猶不知覺。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3 14:35 編輯

clt.libra 發表於 2012-9-21 18:48
第二十二章 風暴伊始(上)

  不知不覺,天色已晚,月掛枝頭,夜空靜寧,但對許多人而言,今晚卻註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

  內閣首輔周尚景的府邸,正廳之中,周尚景坐在主位,正在慢悠悠的品著清茶。

  在他面前,吏部尚書宋啟文正陪坐一旁。

  宋啟文在滿朝重臣中,年歲相對年輕,尚不足五十,相貌儒雅,性子沉穩,一向最為周尚景看重。

  身為周尚景在朝中最得力的干將與心腹,宋啟文對周尚景忠心耿耿,近些年來一直為周尚景牢牢把持著吏部這個至關重要的衙門。

  這些年來,滿朝上下,地方中樞,各個衙門,經吏部之手安插了多少周尚景的門生故吏,沒人能數的清楚。

  也正因為吏部在手,所以周尚景才能在朝中從容應對,其他幾位閣老再怎麼折騰,都無法威脅到他的位置。

  宋啟文對周尚景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然而在周尚景面前,宋啟文卻沒有絲毫居功自傲的意思。

  此時正廳中一片靜默,周尚景在慢悠悠的品茶,竟是一言不發,而宋啟文卻沒有絲毫不滿,只是一臉恭敬的等待著。

  因為宋啟文知道,周尚景正在思考問題。

  良久之後,周尚景緩緩放下手中茶盞,終於開口了。

  「今天發生的那些事,想來你都聽說了吧?」

  宋啟文點頭應是,道:「是的,趙俊臣造了一種替代皁角的東西,好似叫做胰子,據說盈利前景頗為可觀,如今陛下已是下旨由內庫專營專造。還有那三省秋闈舞弊案,亦是在趙俊臣的建議下提前結案了,原本嫌疑最大的詹善常,竟是躲過了一劫,如今滿朝上下,不少人都在為這事而吃驚呢。」

  周尚景笑了,帶著些許讚歎,緩緩道:「這個趙俊臣,這些日子以來的所作所為,倒是接連出乎老夫意料,他開悅容坊的時候,老夫還以為那只是迷人眼目的東西,卻沒想到,他竟真能玩出花樣來。還有那三省秋闈舞弊案,亦是被他不動聲色的巧妙解決,如今滿朝上下,經此一事,怕已是有不少官員蠢蠢欲動,想要投靠於他了。」

  宋啟文不以為意的搖了搖頭,道:「如今廟堂上下,各處關鍵衙門,勢力分配,早已穩定,連太子朱和堉都沒法插手,趙俊臣即使因為這三省秋闈舞弊案的事,得了些聲望,有了些牆頭草投靠,但缺了底蘊,又根基不穩,想要成氣候,還早得很。」

  聽宋啟文這麼說,周尚景眉頭微微一皺,沒有反駁,卻也沒有贊同。

  宋啟文卻疑惑道:「不過,那胰子當真那麼值錢?距他與太子的賭約期限,已是不足十天,若是輸了賭約,那趙俊臣這些天來費盡心思,也只是白忙活罷了。」

  周尚景淡淡一笑,說道:「有了魚餌,就不用擔心會沒有大魚上鉤,這場賭約,應該是趙俊臣贏定了。」

  頓了頓後,周尚景又說道:「老夫這個時候叫你來,倒不是因為這些事情,而是老夫得到消息,今天傍晚時候,趙俊臣與溫觀良在天海樓見了一面,雙方談崩了,最後不歡而散。」

  宋啟文並不驚訝,輕笑道:「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趙俊臣保下了詹善常,撬走了童桓,讓溫觀良損了顏面,那溫觀良又豈肯罷休?若是兩人都不肯讓步的話,接下來定是一場紛爭了。」

  說到這裡,宋啟文眼中閃過一絲熱切,向周尚景請示道:「正所謂河蚌相爭,漁翁得利,接下來那溫觀良與趙俊臣,必有一場明爭暗鬥,皆是無暇他顧,機會難得,若是我們找準機會下手,說不定能得到不少好處。首輔大人,您的意思如何?」

  聽宋啟文這麼說,周尚景神色間竟是凝重了些許,沉默片刻後,才緩聲說道:「老夫這次叫你來,就是為了叮囑於你,這次溫觀良與趙俊臣的爭鬥,你要約束一下咱們的人,絕不要參與其中,任由他們二人相互爭鬥就是。」

  宋啟文一愣,不解周尚景為何這般決定,但他一向對周尚景言聽計從,雖然疑惑,亦有些不甘心,但還是答應了。

  宋啟文的疑惑與不甘心,周尚景自是看的明白,蒼老的臉上,不引人注意的閃過一絲疲憊之色,輕輕嘆息一聲,但還是解釋道:「老夫也知道這次機會難得,不過與此相比,老夫更想要藉著這次機會,看清一些事情。」

  宋啟文沒有追問,只是靜靜地看著周尚景,等待著周尚景進一步解釋。

  周尚景今日似乎心事重重,又是沉默片刻後,才問道:「啟文,在你看來,當今陛下是怎麼看待趙俊臣的?」

  宋啟文沉吟片刻後,答道:「朝野之間,皆是傳言趙俊臣乃是當今陛下的私生子,但依下官看來,對於這一點,陛下怕是不會太過在意的,朱和堉是陛下名正言順的嫡子,更是名正言順的儲君太子,但這些年來一樣遭到陛下打壓,可見對於這種事情,陛下並不放在心上。」

  周尚景點了點頭,示意宋啟文說下去。

  宋啟文繼續說道:「不過,這趙俊臣一向最能討陛下歡心,又是對陛下有求必應,若論理財之術,更是滿朝上下無人可比,自他掌管戶部後,陛下就很少再為銀子的事情而煩心,如今更已是漸漸的離不開他,對他如此寵幸,大概亦是源於於此吧?」

  周尚景嘆息一聲,說道:「你看事情,還是太短淺了些。」

  聽周尚景這麼說,微微一愣後,宋啟文垂首道:「還請首輔大人訓示。」

  周尚景緩緩說道:「說你看的短淺,是因為你小看了當今陛下。當今這位陛下,在位三十餘年,雖說沒有什麼成就,但無論廟堂還是地方,一直形勢平穩,少有出什麼亂子,你遍覽史書,可見過有多少帝王能做到這一點?」

  見宋啟文一臉沉思,周尚景又說道:「當今陛下,論若治國,遠不及先皇,但論及駕馭群臣、帝王心術,卻還要在先皇之上。而帝王手段,重在平衡,滿朝和氣,百官一體,一向是帝王們最不想看到的,只有派系相爭,你死我活,對帝王而言,這江山才能坐的安穩。老夫為何要把溫觀良、沈常茂、黃有容這三個庸才留在內閣?也正是因為如此,把他們三個趕盡殺絕很容易,但若真那麼做了,當今陛下,定然會寢食難安,視老夫如敵寇,並想盡一切辦法來對付老夫。」

  說到這裡,周尚景幽幽嘆息一聲,繼續說道:「然而,溫觀良、沈常茂、黃有容這三人,空有陛下扶持,又有我等容讓,卻遲遲不成氣候,如今廟堂之上,看似他們三人能與我旗鼓相當,但實際情況如何,過了這麼長時間了,怕是明眼人都能看得明白,又哪裡能瞞得過當今陛下?」

  聽周尚景這麼說,聯繫到之前的談話,宋啟文身體一震,不可思議的問道:「首輔大人,您的意思是,當今陛下有意扶持趙俊臣取代溫觀良、沈常茂、黃有容他們,與首輔大人相抗衡?」

  周尚景卻搖了搖頭,沉聲說道:「關於這一點,老夫尚不能確定,亦只是推測罷了,趙俊臣畢竟太年輕了,在陛下眼中,不一定能擔得起這般重任,不過,今天發生的事情,看似尋常,但細細琢磨,卻耐人尋味。」

  在宋啟文疑惑的注視下,周尚景緩緩解釋道:「在趙俊臣的勸說下,陛下將三省秋闈舞弊案提前結案,由此而保下了詹善常,這件事情,不過是下午時候發生,你能得到消息正常,老夫能得到消息也正常,溫觀良能得到消息也還正常,但現在的形勢卻是,不僅僅咱們這些人得到了確切消息,不過半下午時間,滿朝上下竟是大都得到了確切消息,到了明天此時,這件事情怕就能傳遍了京城朝野了,啟文你覺得,這般消息,會是誰透露出來的?」

  宋啟文一驚,下意識的說道:「陛下……」

  周尚景點了點頭,沉聲說道:「這種事情,或許也只有陛下會做了,他這是在為趙俊臣增加聲望啊。這次趙俊臣與溫觀良相爭相鬥,老夫之所以不讓你們插手,就是想看清楚一件事情,這次爭鬥,陛下他究竟會是樂見其成,並幫助趙俊臣打壓溫觀良?還是會竭力阻止,保持雙方勢力均衡。」

  話說到這裡,宋啟文已是想明白了,介面道:「若是陛下樂見其成,幫著趙俊臣打壓溫觀良,那就證明首輔大人猜測的沒錯,對如今朝中形勢,陛下並不滿意,準備扶持趙俊臣,頂替溫觀良、黃有容與沈常茂他們,與首輔大人相抗衡;若是竭力阻止,保持雙方均勢的話,那就是我們多慮了。」

  頓了頓後,宋啟文繼續說道:「不過,依下官看來,前者可能性更大些,陛下絕不會無緣無故的為趙俊臣增加聲望的,而且滿朝上下,若是要找人代替溫觀良、黃有容、沈常茂他們的話,趙俊臣雖然年紀尚淺,卻是最好的人選了。但首輔大人也不用擔心,趙俊臣不過黃口小兒,根基尚淺,就算一時得勢,又哪裡是首輔大人的對手?」

  周尚景看了宋啟文一眼,搖了搖頭,神色間閃過一絲失望,但更多的還是嚴厲與不滿。

  注意到周尚景的神色,宋啟文知道,自己定是哪裡想錯說錯了,連忙垂首道:「下官疏淺,還請首輔大人指點。」

  周尚景皺著眉頭,盯了宋啟文良久後,才緩緩說道:「若你只能想到這裡,那日後也別想再有所發展了,否則只會害人害己。老夫之所以對陛下的作法心存疑惑,不敢確定,是因為陛下若真的打算這麼做的話,那在他心中,怕已是存了日後要殺趙俊臣的心思了。」

  宋啟文一驚,他並非笨人,聽周尚景這麼說,沉吟片刻後,已是想明白了周尚景的意思,神色間不由的閃過一絲寒意。

  趙俊臣太年輕了,只是掌管戶部也就罷了。但若是在這般年紀,就已是在朝中勢力漸大,自成一派,甚至能與周尚景相抗衡的,那麼,再過些年,等到德慶皇帝駕崩,新帝繼位,趙俊臣的權勢又會膨脹到什麼地步?而繼位的新帝,又如何能坐得穩皇位?

  到那個時候,這大明江山,究竟是老朱家的?還是趙俊臣的?

  不管趙俊臣是不是德慶皇帝的私生子,但他姓趙不姓朱!

  關於這一點,德慶皇帝不可能想不到。

  所以,可以想像的是,在接下來的這些日子裡,德慶皇帝越是會扶持趙俊臣,那就越是說明德慶皇帝要殺趙俊臣的決心之大!

  帝王心術,即深不可測,亦無情無義,趙俊臣雖說是德慶皇帝的寵臣,但若是為了江山平穩,德慶皇帝無論怎麼做都是可能的。

  不過,在這一刻,經過周尚景的提醒後,宋啟文卻還要想的更加深遠。

  這次趙俊臣保下了詹善常,在滿朝的貪官中打響了招牌,贏得了聲望,但滿朝上下的清官賢臣們,卻會因此更加的厭惡趙俊臣。可以想像,趙俊臣日後就算是擴張勢力,聚攏於他門下的官員,也只會是些貪官奸臣,隨著趙俊臣日後在朝中勢力越大,他在朝野間的名氣,也就越是狼藉。

  如此一來,將來若是能殺了趙俊臣,除掉趙俊臣一黨,無論做這件事情的是德慶皇帝,還是繼位的新帝,都能贏得極大的聲望。

  此外,趙俊臣與太子朱和堉是出了名的死對頭,德慶皇帝雖然因為各種原因,這些年來一直都在打壓朱和堉、扶持趙俊臣,但若是在這麼做的同時,暗中卻已是存著要殺趙俊臣的心思,那麼對於朱和堉繼位的事情,是不是也同樣下定了決心呢?

  畢竟,德慶皇帝雖然不喜歡朱和堉,但朱和堉畢竟還是太子儲君,德慶皇帝不可能不為他考慮!

  而最重要的是,德慶皇帝若真的要扶持趙俊臣與周尚景抗衡,那麼歸根結底,扶持趙俊臣只是一種手段,德慶皇帝的最終目的還是為了打壓周尚景,那麼,在德慶皇帝眼中,又是如何看待周尚景的?

  想到這裡,身為周尚景的得力干將,宋啟文心中不由一寒。

  怪不得周尚景如此慎重,甚至顧不得阻礙德慶皇帝南巡了,原來還有著這般考慮!!

  另一邊,周尚景看著宋啟文臉色變幻不定,知道宋啟文終於明白了自己的想法,輕輕嘆息一聲,說道:「所以,靜觀其變吧。」

  說話間,周尚景顫巍巍的站起身來,轉身向著府內走去,正廳之中,獨留下一臉寒意的宋啟文。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3 14:3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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