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攝政大明 作者:蟲豸 (連載中)

 
mk2258 2012-8-2 01:01:0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19 581880
clt.libra 發表於 2012-9-25 10:20
第七十三章 目的

  隱約猜到了些什麼,趙俊臣緩緩問道:「哦?不知是何事,竟是連殿下也會心存疑惑?」

  朱和堅雙眼微眯,輕聲問道:「父皇他再過些日子就要南巡了,而隨著南巡的規制越來越大,朝中重臣怕是要大都要跟隨而去,如此一來,在趙大人看來,在父皇南巡期間,又要由誰來鎮守京城,代理國政?」

  說到這裡,朱和堅微微一笑,又說道:「據我所知,父皇他這些日子經常詢問太子關於諸般國政的處理看法,這在之前可是很少見到的。」

  趙俊臣並不在意,說道:「陛下離京,太子監國,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太子殿下如今雖說經驗尚淺,聲望也略有不足,但若是有老臣輔佐的話,想來也不會出什麼問題的。」

  朱和堅點頭道:「確實如此,若是有首輔周大人幫襯著,那麼自是萬無一失,但趙大人怕是還不知道吧?前日父皇他召見內閣三位閣老商議國事,談及南巡之事的時候,曾向三位閣老詢問誰願意與他一同南下?又有誰願意輔佐太子鎮守京城?原只是隨意一說,因為首輔周大人德高望重,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人選,沈黃兩位閣老也不會與他爭,然而任誰都沒想到的是,首輔大人竟是順口就答應了要與陛下一同南巡,但陛下話已出口,也只能答應了口但如此一來,輔佐太子監國的人選,就只能在黃閣老與沈閣老之間選擇了。」

  頓了頓後,朱和堅臉上的笑意突然變得有些意味深長,深深的看了面色微變的趙俊臣一眼,輕輕笑道:「只是不知,黃閣老與沈閣老之中,到時究竟會由誰來輔佐太子?由他們來輔佐太子的話,不知能否像首輔大人那樣面面俱到,萬無一失?不過,太子他得到消息之後,倒是信心十足。對於此,趙大人你怎麼看」

  話聲落下後,朱和堅的神色間一如既往的謙遜有禮,但不待趙俊臣回話,對著趙俊臣點、頭示意後,就已是轉身離去了。

  趙俊臣的面色卻有些陰沉,目送著朱和堅向著朱和捎所在的位置走去,然後看著他們兄弟兩人站在了一起,相互間輕聲說著些什麼,似乎是朱和堅在向朱和堉說明剛才與趙俊臣見面前後的經過。

  或許是事情就發生在朱和堉的眼前,或許是朱和堉對朱和堅的信任超乎想像,看朱和堉的神色,竟是沒有絲毫的懷疑,只是有些埋怨,似乎不想讓朱和堅與趙俊臣又太多的接觸

  「當真是兄謙弟恭啊,既然如此,慢慢看下去也就是了……」,

  看到這般場景,趙俊臣突然一笑,輕輕的搖了搖頭,喃喃自語間,同樣轉身離開。

  當初趙俊臣之所以會送給朱和堅那麼多貴重藥材,就是為了給雙方製造接觸的機會,並趁機打探朱和堅的真實心意。

  而朱和堅顯然也明白趙俊臣的意思,今天藉著答謝的機會,幾乎是在太子朱和堉的眼皮子底下,幾乎是沒有任何隱藏,向趙俊臣表露了自己的真實態度,並向趙俊臣透露了一個極為重要的消息。

  德慶皇帝南巡期間,太子朱和堉監國廣而作為輔佐的內閣重臣,竟然不是周尚景!而是沈常茂、黃有容兩人中的一個!

  如此一來,固然不妙,以朱和堉的性子,在德慶皇帝南巡期間會有怎樣的作為,趙俊臣不用過多動腦,就可以想到,定是趁機打壓朝中各派系的勢力,決不會讓如此朝中各派系好過。甚至會趁機收羅趙俊臣等人的罪證也說不定。

  若是由周尚景輔佐,那麼趙俊臣自然毫不擔心,因為太子朱和堉是絕對鬥不過周尚景的。而且周尚景近些年來為了避免德慶皇帝的過多猜忌,甚至有意識的壓制自己門下派系的權勢擴張,也不會趁著趙俊臣等人伴駕南巡的時候動太多手腳。

  然而,也僅僅只有周尚景才有這般能耐了,換成沈、黃二人,先不說他們能不能獨力壓制太子朱和堉,對於這兩人的眼光城府與隱忍能耐,趙俊臣就首先信不過,若是趁著德慶皇帝南巡之際,這兩人趁機大肆擴張權勢,其後又引起其他派系的反彈,混亂之下,恐怕反而會讓太子朱和堉漁翁得利。

  順便的,因為朱和堅帶來的消息,趙俊臣也大約猜到黃有容宴請自己與沈常茂、周尚景等朝廷重臣的目的了。

  很顯然,是為了談判。

  賞燈與宮宴結束之後,當趙俊臣離開紫禁城的時候,天色昏暗,時間已晚。

  趙俊臣進宮的時候,帶著數十輛馬車而來,而離開的時候,卻只帶了四個大紅燈籠。

  這四個大紅燈籠,乃是賞燈時德慶皇帝御賜的,上面有德慶皇帝御筆親書的四個金色大字,分別為「忠」、「賢」、「良」、「臣」。聯繫到趙俊臣入朝為官以來的所作所為,可謂是諷刺至極。

  或許,在德慶皇帝看來,趙俊臣能讓他開心,能讓他事事順心,就足以當得起這四個字了。只是,當德慶皇帝把這四盞燈籠賜給趙俊臣的時候,太子朱和垢的臉色極為怪異,若不是顧忌著是德慶皇帝的壽辰,怕是要當眾頂撞了吧?

  這場壽典,由前從後,趙俊臣可謂是出足了風頭,在百官面前,趙俊臣也表現出了恰如其分的得意之情。

  只是,當趙俊臣坐著轎子離開午門後,神色間的得意幸喜卻全然不見,只是面無表情,眉頭微皺,沉思著些什麼。

  趙俊臣思慮重重,倒不是因為朱和堅向他透露的那些消息,如今距德慶皇帝南巡還有大量時間,足夠趙俊臣做很多事情了,即使最終太子監國,沈黃輔政,趙俊臣也有辦法應對。

  真正讓趙俊臣顧慮的,卻是如此重要的消息,竟然還需要朱和堅向他透露若是沒有朱和堅,這件事情趙俊臣還不只要被瞞多久。

  坐到趙俊臣如今這個位置,並不怕出事,就算是天大的事情,也總能找到解決的辦法,卻最怕出了事情後,自己卻後知後覺甚至是毫不知覺。

  而現在,趙俊臣發現,自己竟是陷入了這般危險的境地。

  眼見坐轎已是遠離了皇宮,趙俊臣掀開轎簾,向跟在一旁的許慶彥招呼道:「慶彥,我有事問你。」

  見趙俊臣終於開口了,許慶彥連忙靠近了過去,問道:「少爺你有事要吩咐?」

  作為趙俊臣的身邊人趙俊臣眉目間的思慮重重,自趙俊臣出宮的時候許慶彥就看了出來,所以也一直不敢與趙俊臣搭話。

  趙俊臣點了點頭,問道:「我問你,前些日子我讓你送給宮裡那些掌事太監的銀子,你都送出去了?」

  許慶彥連連點頭,說道:「少爺你親自叮囑的事情,我自然都送了足足十五萬兩,全都送了出去,宮裡的那些掌事太監,有權有勢的每個不下萬兩權勢少的低的,也有兩三千兩銀子。

  趙俊臣卻眉頭微皺:「他們可都痛快的收下了?你送銀子的時候,可說了是我的意思?」

  聽趙俊臣這般詢問許慶彥不由一愣詫異道:「那些太監各個貪財如命,咱們送銀子,他們自然都毫不客氣的收下了,而且咱們是送銀子,又不是扔銀子,自然也向他們說了是少爺你的心意他們還誇讚少爺你出手大方呢。」

  說到這裡,許慶彥問道:「少爺可是出什麼事了?」

  趙俊臣眉頭皺的愈緊,緩緩道:「前日陛下召見三位閣老,商議南巡之事,最終出了些變動,這般變動雖說突然,但並不是什麼大祕密,而我竟然沒得到消息。」

  說到這裡,趙俊臣的神色變得有些陰沉。

  聽趙俊臣這麼說,許慶彥卻是大怒,重重的哼了一聲,咬牙問道:「少爺,你是說,那些太監拿了銀子沒辦事?」

  趙俊臣卻搖了搖頭,說道:「這倒不一定,陛下召見三位閣老,宮裡的那些掌事太監們怕都在盯著,只要能稍微得到一點點消息,就能為他們帶來大筆的銀子,若只是一兩個太監沒有向咱們透露消息,那還可以說是有人拿了銀子不幹事,但如今卻是所有的太監都沒有向咱們透露消息,尤其是陛下身邊的近身太監張德,咱們餵給他的銀子不知有多少,而他也一直與咱們關係不錯,但即使是他,也沒有把這般消息透露給咱們,那麼事情怕就不是那麼簡單了。」

  說到這裡,趙俊臣眼中閃過沉思之色,覺得這件事情愈加的耐人尋味了。

  趙俊臣自回京之後,就一直想方設法的與宮裡的宦官勢力改善關係,原本趙俊臣是打算從內書堂的掌事太監劉清身上下手,如今宮中的掌事太監大都是劉清調教出來的,只要與劉清搞好了關係,就等於與整個宦官勢力搞好了關係。

  可惜,趙俊臣一直想與劉清見面,但劉清年歲已大,一直在生病休養,這場見面一直在拖著,不過趙俊臣送給劉清的那些禮物與銀子,劉清卻全都笑納了,並託人告訴趙俊臣,只要趙俊臣能保證宮裡太監們的利益,宮裡的宦官勢力也不會與他為難。

  而趙俊臣也正是這麼做的,不僅任由宮中的那些掌事太監往內庫插人,每年內庫分給各掌事太監的「分紅銀子」也比往前多了一成。當胰子由內庫專營專造後,趙俊臣甚至把胰子作坊這一塊利益分給了宮裡的宦官勢力。

  如此一來,宮裡的宦官勢力得到利益保證後,不僅不再與趙俊臣為難,而且也投桃報李,這段日子以來,宮裡發生的大小事情,尤其是德慶皇帝身邊的事情,趙俊臣都能及時得到消息。而今日趙俊臣向德慶皇帝呈獻賀禮的時候,宮裡的那些太監們也是全力配合,不見絲毫敵意。

  但既然如此,他們又為什麼要刻意向趙俊臣隱瞞周尚景要伴駕南巡的消息?

  聯想到當日與養心殿的掌事太監張秀談話時,張秀對朱和堉、朱和堅兩人截然不同的評價,趙俊臣心底一突,聯想到了一個看似絕不可能的結論。

  「難道,他們是想讓朱和堅親自告訴我這個消息?」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3 14:37 編輯

clt.libra 發表於 2012-9-25 10:24
第七十四章 猜測與做戲

  趙俊臣一直認為,古往今來,所有成就大事者,雖說是實力與野心相輔相成,但也有先後輕重之分,實力造就野心,野心源於實力,只有本身的實力到了某種程度,野心才會隨之而膨脹增長。

  沒有實力保障下的膨脹野心,並不是「志向高遠」而是「自不量力」。雖說時勢造英雄,但前提也是那所謂的「英雄」本身擁有足夠的實力與準備才可堪造就。

  經過德慶壽典上的短暫接觸,趙俊臣已是確信,朱和堅確實存在著某種野心,而且也並非是一個自不量力的人,否則他也不可能在太子朱和堉的背後隱忍這麼多年,那麼支持他野心的實力基礎,又來源自於哪裡?

  如今的大明朝,外朝勢力早已被周尚景、沈常茂、黃有容、以及趙俊臣瓜分了乾淨,而太子一黨也在都察院站穩了腳跟,朱和堅根本沒有的插手餘地。

  當然,朱和堅也有可能得到了某位外朝權臣的支持或許諾,比如周、沈、黃三人中的某一位。但以周、沈、黃三人的心性手段,絕不可能真心支持一位無權無勢且又體弱多病的皇子,否則還不如支持一位更加年幼的皇子。所以這種支持或者許諾即使真的存在,最多也只是投機性質,朱和堅更不可能把它看做是自己的實力保障。

  至於軍隊的支持效忠,則更不可能。明朝的軍制體系完善,權勢一向被明朝歷代帝王所獨攬,若是沒有皇帝的允許,無論是外朝的兵部,還是內廷的御馬監,都無法調動大明的一兵一卒,即使是權勢強盛如周尚景,也無法插手絲毫,更不要說朱和堉了。

  若是拋開外朝的文武兩派勢力,那麼剩下的,就只有內廷的宦官勢力了。

  在明朝,宮中的宦官們掌管著內廷二十四衙門,權勢之隆,堪稱歷朝之最,雖然自崇禎皇帝殺了魏忠賢之後,其權勢與影響一減再減,甚至動不動就會遭到清洗整頓,但依舊不可忽視,當初趙俊臣之所以迫切的想要與宮中太監們打好關係,就是出於這般考慮。

  只是,以朱和堅的聲望地位,可能得到內廷宦官勢力的支持嗎?

  若是一天之前,趙俊臣肯定會認為不可能。

  但如今,宮中的掌事太監們,竟是在同一時間,齊齊向趙俊臣隱瞞了周尚景要伴駕南巡的消息,而這般消息最終卻由朱和堅透露給了趙俊臣,讓趙俊臣被動的欠了朱和堅一個人情,事情前後總是透著蹊蹺,卻讓趙俊臣不得不認真考慮這種可能性。

  ………

  「……這朱和堅作為唯一在京的成年皇子,其出入宮廷、拉攏內廷的掌權太監,甚至要比太子朱和堉還要便利,而在明朝如今的制度下,朱和堅若想實現野心,拉攏內廷宦官勢力,得到內廷宦官勢力的支持,或許也是他最好的出路,雖然很難,但仔細想想,卻也並非是完全不可能,只要手段得當的話……」

  「……而與朱和堅相比,宮中的那些太監們,上上下下卻對太子朱和堉充滿了畏懼,而以朱和堉一貫以來的性子作為,待繼位之後,繼續打壓內廷宦官勢力,也是極有可能的,如此一來,對於朱和堉的態度看法,想來內廷的那些掌權太監們也很微妙了……」

  想到前些日子與養心殿太監張秀的那番談話,內廷的太監們對朱和堉、朱和堅兩兄弟截然不同的看法態度,以及朱和堅這些年來在內廷中刻意培養善緣的行為,趙俊臣不由的若有所思。

  「少爺,少爺!!」

  就在趙俊臣暗思之間,轎子旁許慶彥的輕聲呼喚,終於讓趙俊臣回過神來。

  在剛才,許慶彥正在痛罵宮中的那些太監不守規矩,收了銀子不辦事——貪官們也有自己的規矩,甚至比尋常人更看重規矩,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收了銀子要辦事——但罵著罵著,卻發現趙俊臣竟是沒有在聽,只是若有所思的坐在轎中,面色似乎凝重,又似乎詫異,若有所思,似笑非笑。

  回過神來,見許慶彥正擔心的看著自己,似乎是怕自己氣急壞了身子,趙俊臣不由一笑,輕輕說道:「慶彥,你派人給宮中那些掌權太監們通個信,就說這件事情,我需要他們給我一個解釋。」

  聽到趙俊臣的吩咐,許慶彥卻不由一愣,皺眉道:「少爺,這麼問一問就完事了?他們收了銀子不辦事,咱們怎麼報復也不為過,就這麼通信詢問,只要一個解釋,怕是太示弱了吧?若是讓那群閹貨以為咱們好欺負……」

  許慶彥話到一半,卻被趙俊臣揮手打斷、

  「和你說過了,今後別一口一個『閹貨』的叫喚,若是被那些太監知道了,好不容易才與他們修復了的關係,就徹底完了。」趙俊臣瞪了許慶彥一眼後,緩緩說道:「這件事怎麼看都透著蹊蹺,我沒有報復,而只是讓他們給一個解釋,並非示弱,而是試探,是敲山震虎,我想看看最終能敲出來些什麼,若是真能敲出來些東西,我還想看看,那些東西又是否與我猜想一致。」

  聽趙俊臣這麼說,許慶彥眉頭緊皺,趙俊臣的這些話,他顯然聽不明白。

  不過,見趙俊臣說的認真,許慶彥還是點頭應是了。

  見許慶彥這般模樣,趙俊臣滿意的點了點頭,但眼中卻閃過了一絲遺憾。

  如今的趙俊臣早已被李代桃僵,之所以依舊待許慶彥似弟似友,並讓他一直跟在身邊,一是因為許慶彥忠心,這個世上,最不可能背叛趙俊臣的人,怕就是眼前這位許慶彥了;二是因為許慶彥用心,或者說許慶彥對趙俊臣極為信任,趙俊臣吩咐什麼,他就用心做什麼,從不懷疑猶豫。

  而忠心與用心,亦是趙俊臣挑選門下時最看重的兩點要求。

  可惜,這兩點也是許慶彥僅有的好處了,更多的還是缺點,不學無術、遇事衝動、性子跋扈、能力也僅是一般,趙俊臣這些日子以來雖然刻意培養,有些事情雖然早有打算,但還是會與許慶彥耐心的分析解釋一番,就是想讓許慶彥有所成長,但這麼長時間了,卻依舊見效不大。

  暗暗嘆息之間,趙俊臣合上了轎子上的簾子,靠坐在轎子中,閉著雙眼繼續沉思。

  「第一次見面,這個朱和堅向我示好,讓我對他的態度心思產生了懷疑,第二次見面,這個朱和堅藉著透露消息的機會,向我表露了立場野心,並讓我欠了一個人情,那麼下一次見面,他是不是該向我表露底牌了?」

  「可惜了,外朝臣子與這些皇子接觸多有不便,若是明著來往,怕是不用半個時辰就會讓德慶皇帝和太子朱和堉得到消息,若是暗中來往,則風險太大,一旦被發現,就算本來沒什麼事情,也根本說不清了,更會觸及德慶皇帝的底線,否則我還真想與這位身殘志堅的皇子殿下多多交流一番……」

  暗思之間,趙俊臣嘴角掛上了一絲笑意,雖是笑,卻很冷。

  「不過,若是他真能在滿天下毫不知覺間得到了內廷勢力的支持,城府手段太過可怕,我今後就算要與他合作,也要防著一手了,卻不是最好的扶持對象……」

  暗思之間,趙俊臣再次掀開轎簾,向許慶彥問道:「慶彥,我前些日子讓你派人收集七皇子朱和堅的消息,如今可辦妥了?」

  許慶彥連忙說道:「少爺,我一直都讓人收集消息,只是這七皇子朱和堅為人做事一向低調,甚至連他身邊人也是如此,雖然咱們的人一直都在盡力打探,但根本收集不到什麼有用的消息。」

  趙俊臣點了點頭,並沒有怪罪,只是說道:「不礙事,回去後把你收集的消息送到書房來。順便的,再把如今尚在京中的其他皇子的消息資料,也送來一些。」

  ………

  就在趙俊臣琢磨著七皇子朱和堅的時候,七皇子朱和堅已是回到了他在宮外的府邸。

  如今朱和堅已經成年,雖然因為體弱多病的原因沒有封王,但依然不適合再在宮中居住,德慶皇帝賜給了他一處上好的府邸,每日他除了入宮問候父皇母妃,到皇子書堂讀書,其他時間一直呆在這處府邸裡,少有外出,低調至極。

  朱和堅是被太子朱和堉親自送回府裡的。

  來到府門前,兩人分別下轎,看著朱和堅蒼白的臉色,朱和堉嘆息了一聲,一向剛強如他,此時神色間甚至閃過一絲憐惜。

  「你一向身體不好,今日父皇壽辰大典,喧鬧不說,更讓你足足站了一下午,當真苦了你了。」

  聽到朱和堉的話,朱和堅臉上雖然滿是疲憊,但依然強自笑道:「太子殿下你過慮了,父皇壽辰,諸般禮儀,是必須要遵守的,若是我等身為兒臣都無法遵守,又如何表率群臣?」

  朱和堉搖頭苦笑:「你呀,也太看重這個『禮』字了,自從我被冊封為太子之後,因為這個禮字,你甚至就再也沒叫過我五哥,總是以太子相稱,反倒似讓咱們兄弟生分了。今天甚至為了這個禮字,你還去與趙俊臣那個貪官說話,那種人卑鄙骯髒,你也不怕累及自己的名聲。」

  朱和堅咳嗽了兩聲後,又喘息了片刻,然後緩緩說道:「我稱呼你為太子殿下,不是因為生分,依然是為了向眾人表率,為你立威立德,不可馬虎,至於我今日與趙俊臣說話,本就是為了回謝,又怎會累及名聲?更何況我這麼一個病夫,又有什麼名聲可言……」

  話到一半,朱和堅又是一陣咳嗽,臉色也愈加蒼白了些。

  見到朱和堅如此,朱和堉不由大急,連忙抓住朱和堅的臂膀,就要扶著朱和堅入府休息。

  只是,這般動作,卻被朱和堅揮手阻止了。

  「太子殿下,時間不早了,你也該回東宮休息了,我自己回府就好,不能耽擱了你的正事……」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3 14:37 編輯

clt.libra 發表於 2012-9-25 10:28
第七十五章 真情與師徒

  朱和堉擰不過朱和堅的固執,最終還是直接回去了。

  入轎之後,看著寒風凜凜中,朱和堅雖然身體不適,卻依然堅守著規矩,並沒有回府休息,只是站在那裡恭送著自己離去,臉色蒼白至極,但神色間卻一如既往的謙遜恭敬,朱和堉不由眉頭微皺。

  他知道,只要自己不離開,最是堅守禮儀規矩的朱和堅,就會這麼一直恭候著,無奈之下,也不好再多停留,只是讓轎伕起轎。

  在朱和堉眼中,朱和堅估性子隨和恭順,但從某方面而言,為人比自己還要固執迂腐,又痴迷《小戴禮記》、《周禮》、《儀禮》等著,並時時以此來要求自己與身邊人,對朱和堉雖然恭敬,但兩者一旦想法衝突時,首先退讓的卻往往是朱和堉。

  對於朱和堅的這般性子,很多時候朱和堉都很頭疼無奈。

  朱和堉卻沒有發現,正因為朱和堅在他眼中性子固執,又最重視人倫綱常的儀禮,所以他才會對朱和堅如此放心信任。

  當轎子遠離了朱和堅的府邸,想著朱和堅的身子與性子,朱和堉不由一聲嘆息。

  「來人。」

  隨著朱和堉的一聲呼喚,轎子旁的長隨連忙應是道:「太子殿下請吩咐。」

  和堉皺眉思索片刻後,說道:「父皇他前些日子不是賜下了一些山參嗎?回府後挑些好的,等明日送到老七府上,讓他好好補補身子,跟他說不要節儉湊合,該用就用,蔘湯更要常喝,這東西最補元氣,若是用完了就再來與我要……罷了,索性把那些山參全都送到老七府裡,否則以他的性子,再怎麼說也不會主動來找我索要,反正我這裡也用不上……」

  「明白了,太子殿下。」

  那長隨恭聲應道。

  對於朱和堉的吩咐,那長隨沒有覺得絲毫意外,事實上,太子府上下所有人都知道,太子府裡只要有了上好藥材,朱和堉總會第一時間就想到朱和堅,從來沒有絲毫吝嗇。

  和堉卻沒有安心,沉吟片刻後,又說道:「對了,聽聞京城富和藥房最擅長調製補藥,你明日把那裡的大夫請到東宮,就說本太子有事要向他們詢問。還有,你明天讓人找些善於熬製藥膳的廚子,然後挑兩個最好的也送到老七府裡,哎,別看老七性子固執,他每次吃藥的時候,那神情就跟受刑似地,也不知道他這些年來是怎麼堅持過來的。」

  聽朱和堉一反常態,嘮嘮叨叨的沒完,一向剛嚴的表情,此時竟也出現了一絲柔和,那長隨不由一笑,道:「太子您對七皇子殿下當真是思慮周到。」

  朱和堉搖頭苦笑:「我兄弟雖多,但同母所生的,卻就他一個,能真心待我的,也就他一個,可惜天不見憐,老七的身子生下來就是這般樣子,性子固執不說,無論什麼東西都不懂得去爭,每年父皇賞賜給皇子諸王的財物,他總是挑些差的拿,父皇又一直顧不上他,若是我再不多照看他一些,又有誰還會照看他。

  就在朱和堉為朱和堅的身子而費盡心思的時候,卻說朱和堅的府前,目送著朱和堉的轎子依仗離開之後,朱和堅突然身體一晃,眼看就要摔倒。

  只不過,朱和堅身邊的那些隨從,卻皆是早有準備,連忙近身扶住,然後急忙送到府中。

  朱和堅從小身子就虛,不能久站,今日德慶皇帝壽典,卻足足讓他站了三兩個時辰,此後的賞燈與宮宴,諸般應付,也算不上是休息,其實早已是堅持不住了。

  只是,在太子朱和堉的面前,他依然是一副還能堅持的樣子。

  之所以要這麼做,並不是為了讓朱和堉安心,而是不想讓自己的身體顯得太病弱。

  身子病弱從某方面而言,是一件好事,也是一種很好的偽裝,若是身子健康些,以朱和堅的年齡,怕是早已經被封王離京,從此遠離大明中樞——大明的親王固然逍遙自在,但那並不是朱和堅想要的。

  但是,「過猶不及」的道理,朱和堅一向很明白,任誰也不會把自己的命運壓在一個隨時都會出現意外的病夫身上。

  所以,這些年來,朱和堅的身子與病情一直都很「穩定」,身子好些的時候,他表現的更虛弱一些,身子變差的時候,他表現的更健康些,總之,朱和堅的身子情況,這些年來在外人眼中,一直都屬於「需要長時間留京療養,但只要治療得當就能康復」的樣子。

  而今日,朱和堅之所以會催促太子朱和堉離開,就是因為他發現自己的身子經過這場德慶皇帝的壽典,已是堅持不住了,而他不想讓自己太過虛弱的樣子被太子朱和堉看到,雖然這般模樣會讓德慶皇帝與朱和堉在擔心之餘,亦會對他更加放心,但前些日子他才在皇子學堂「發病」一次,若是短時間內再次發病,一旦傳播出去,會影響他「只要療養得當就能康復」的形象

  朱和堅一向很注意形象,也很注意細節。

  被下人扶到臥室中,又早有人把準備好的蔘湯餵了他一些,朱和堅的狀態總算好了一些,雖然身子依舊無力的靠坐在床頭,但蒼白的臉色總算紅潤了一些。

  休息片刻後,朱和堅恢復了些力氣,緩緩睜開雙眼,嘆息道:「溫神醫的補藥很有用,今日能堅持這麼長時間,多虧了他給我準備的藥丸。」

  不知何時,一名中年儒生已是來到朱和堅的床頭,默默的看著朱和堅虛弱的樣子,眼神古井無波,但似乎又有些許敬佩。

  即使有藥丸相助,以朱和堅的身子,今天能堅持這麼長時間,更多的還是靠著毅力,以及心中的一股狠勁。

  而這也是這名中年儒生看好朱和堅的原因之一。

  仔細的觀察了朱和堅臉色片刻,中年儒生搖了搖頭,冷聲說道:「那藥丸只是透支身體元氣罷了,不可多用,殿下你還是應以身體調養為主,這些日子好不容易身子好了些,經過今天這般透支,接下來這些日子你怕是不會好受。值得嗎?」

  朱和堅微微一笑,說道:「當然值得,父皇壽典,我無論如何都要去,這是孝道。更何況,我身份特殊,若是今天不去,想要光明正大的與那趙俊臣見面,還不知道要拖到什麼時候。」

  中年儒生眉頭微皺,道:「是不是太急了?而且經過這般接觸,殿下你的底細怕是要被他猜到了。」

  朱和堅微微搖頭,輕咳兩聲後,緩緩說道:「必須要著急一些,那趙俊臣這些日子以來勢力聲望增長太快,反觀咱們,如今勢力聲望皆弱,若是再拖拖拉拉,日後等他真正成勢後再聯絡情誼,表明立場,他怕是反而對我看不上眼了。畢竟對外朝權臣而言,與其支持我這個病夫,還不如支持一些更加年幼的皇子。」

  頓了頓後,朱和堅雙眼微眯,似乎不想話人看到他眼中閃過的那些難明心思,又說道:「至於會被他猜透底細,我並不擔心,若是他真能猜透我的底細,說明他是一個聰明人,我喜歡與聰明人合作。」

  聽朱和堅這麼說,中年儒生沉默了。

  正如趙俊臣所猜測的一般,朱和堅如今確實從某種程度上與內廷宦官勢力達成了默契,這是朱和堅的底牌。

  只是,想要爭奪皇位,僅僅只是得到內廷的支持還遠遠不夠,必須還要有外朝的支持。

  如今外朝勢力,不外乎是周尚景、沈常茂、黃有容與趙俊臣四派可引為援助,而朱和堅想要結盟的人,卻是根基最淺聲望最弱甚至連入閣資格都沒有的趙俊臣!

  無他,與其他三人相比,趙俊臣根基聲望最小,所以選擇餘地也小,朱和堅不用擔心自己反受控制;而趙俊臣面臨的危機最大最多,所以也最不想太子朱和堉繼位,而且趙俊臣最年輕,與隨時都有可能致仕還鄉的周、沈、黃三人不同,若是能與趙俊臣結盟,能給朱和堅帶來更長久的支持。

  所以,待詳細瞭解了趙俊臣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後,第一次與趙俊臣見面,朱和堅就先行示好,第二次見面,朱和堅就向趙俊臣透露了立場與底牌。

  而且與趙俊臣相同,朱和堅也在期待著兩人第三次的見面。

  與中年儒生說話之間,朱和堅好不容易積蓄的一些體力元氣,似乎都已被消耗乾淨,說到後面,已是聲音虛弱。

  很顯然,朱和堅需要休息了。

  只是,中年儒生卻似乎根本沒有看到一般,沉默片刻後,突然再次開口道:「剛剛得到消息,何明老前輩已經同意再次出山,接替肖溫阮擔任太子太師。」

  何明,肖溫阮之前的太子太師,擅長傳授帝王心術,只是那一套太過陰暗,太子朱和堉並不喜歡,而德慶皇帝也不想朱和堉太早接觸這些,所以太子太師的位置,就由肖溫阮接替了。

  如今肖溫阮打算致仕,又打算扭轉太子朱和堉策略心術上劣勢,所以在致仕之前,一直都在暗中聯絡何明,想要請他再次出山輔佐太子。

  聽到中年儒生所說的消息,朱和堅神色間閃過一絲緬懷:「何明師傅嗎?記得以前太子不喜歡他,卻是整日被我纏著,可惜我不是太子,所以他不喜歡我,而我也只從他身上學到一些皮毛,不過也正因為這些皮毛,我才能有今日的經營。」

  中年儒生搖頭道:「殿下又何必自謙,以殿下之聰慧睿智,只要一些皮毛,就已是可以無師自通,如今怕已是青出於藍了。」

  朱和堅輕輕一笑,並沒有否認,只是喃喃說道:「可惜了,我多次請何明師傅出山,但他就是不答應,如今卻同意出山輔佐太子……,我畢竟不是太子啊,可惜了,何明師傅既然年歲已高,不在老家頤養天年,又何必出山費心費力?」

  說到這裡,朱和堅神色間閃過一絲傷感,又說道:「想辦法……送他上路……」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3 14:37 編輯

clt.libra 發表於 2012-9-25 10:32
第七十六章 考核與人才收集

  在這個世上,每個人的為人處事之間,都有自己習慣的做法風格。

  但在趙俊臣看來,這些所謂做法風格,歸根結底,不外乎只是「動」與「靜」兩種。

  有些人更善於「動」,習慣於先發制人,習慣於以快打慢,習慣於佔據主動,習慣於將局勢打亂後渾水摸魚。

  另有些人則更善於「靜」,習慣於後發制人,習慣於厚積薄發,習慣於等待時機再出手,習慣於謀定而後動。

  兩者雖然迥異,但並沒有高下之分,僅僅只是方式不同罷了,只要運用的好,都能讓自己達成目的。

  而趙俊臣如今也漸漸形成了自己的做法風格,相比較而言,明顯更偏向於「靜」。

  所以,在德慶壽典上,雖然趙俊臣先是從朱和堅口中得知了周尚景會伴駕南巡的消息,其後又對朱和堅的立場底牌有了相關猜測,但消息太少,準備不足,在沒有更充足的把握的情況下,趙俊臣也不會輕舉妄動。

  在這個時候,趙俊臣往往會耐心等待。

  等待時機,等待局勢明朗,等待對方先露出馬腳,等待黃有容的那場聚宴,等待宮中宦官勢力給他的「解釋」。

  而在等待的同時,趙俊臣也不會無所事事,需要進行準備,需要小心試探,還要有條不紊的進行他計劃中的事情。

  按照趙俊臣的計劃,隨著德慶壽典的結束,他就要開始為接下來即將開始的春闈會試進行準備了。

  畢竟趙俊臣如今身邊最缺的就是可以信任的人才,雖然春闈會試——乃至於整個科舉制度——在趙俊臣眼中,不過是封建王朝穩定人心的一種必要手段,並不能真正選拔出什麼真正有用的人才。甚至通過科舉為官的那些考生們,十之八九會在為官後三五年內就墮落成無數貪官中的一員。但畢竟也是一種選拔人才的手段。

  更何況。趙俊臣本身就是一個貪官,從某方面而言,這個只是為了選拔新一批貪官的科舉制度,與趙俊臣倒是契合的很。

  所以。在德慶皇帝壽典結束後第二天,趙俊臣就召見了柳子岷。

  這是一枚趙俊臣考察多時的棋子。

  ………

  一如既往,趙俊臣是在書房召見的柳子岷,自柳家兄妹被趙俊臣接到趙府之後,除了年夜那場除夕宴。趙俊臣就再也沒有與柳子岷相見。

  柳子岷剛才開始還三天二頭的想要求見趙俊臣。但屢屢被拒絕後,柳子岷似乎也猜到了些什麼,然後沒那麼急躁激動了,只是安靜的呆在趙府,一心讀書溫習之餘,亦與趙府上下搞好了關係。偶爾還會到國子監與那些應試考生們交流學問,好似他居住的地方不是趙府。而是一處尋常客棧。

  大年二十九那天,趙俊臣給柳子岷送上了年禮,並不貴重,只是尋常的糕點水果,但卻是每樣都備下了三十份,而柳子岷驚訝之餘,也很快就領悟了趙俊臣的意思,當天就帶著那些年貨去了國子監,分發給了國子監裡的考生,得到了諸多讚譽。

  對於柳子岷的表現,趙俊臣還算是滿意,所以也打算用一用他了。

  「學生柳子岷,見過大人。」

  進入書房後,柳子岷神色一如既往的謙卑,只是略帶忐忑,向趙俊臣行禮道。

  趙俊臣放下手中的摺子,抬頭打量了柳子岷兩眼後,笑著點了點頭:「很好,看來你這些日子還是學到了一些東西,終究沒原先那麼急躁了,你要知道,這世間之事,總是欲速則不達,無論何事,都要慢慢經營計較,若像你原先那般,只想急衝衝的一舉建功,能不能成事暫且不說,只會失了風度,讓人看透目的之餘,亦會讓人沒了好感。」

  聽趙俊臣這麼說,柳子岷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歡喜之色,連聲說道:「大人深意,學生已是明白,多謝大人教誨。」

  他之前就在想,趙俊臣把他接入趙府,必會有所目的,然而卻一直避而不見,定是想要磨練考察了。只是這般想法,畢竟只是猜測,究竟是不是真的,柳子岷也是心中沒底,如今聽到趙俊臣親口確認,想到趙俊臣會重用自己,自然是歡喜異常。

  只是,歡喜之餘,想到了趙俊臣剛才的那番教誨,柳子岷又連忙收斂了臉上的歡喜之色,盡力讓自己顯得穩重自如。

  見柳子岷強自按捺喜色的緊繃臉色,趙俊臣失笑搖頭,又說道:「你明白了本官的意思就好,本官原本還擔心,這些日子一直都對你避而不見,你會有所埋怨,如今看來,卻是本官多慮了。」

  柳子岷連忙笑道:「大人小瞧學生了,既然已是明白了大人的深意與教導,學生感激還來不及,又怎敢埋怨大人?更何況大人位高事重,忙於朝務,而學生的事情則只是小事,大人無論什麼時候召見學生,都是理所當然的。」

  趙俊臣點了點頭,突然話鋒一轉,又說道:「難得你能為本官考慮,只是現在想來,本官貿然把你們兄妹接到趙府,卻是本官有失考量了,你在本官府上暫住的事情,如今過了這麼長時間,怕已是被不少人知道了,你本是清官之後,而本官在民間聲名不佳,說起來本官倒是拖累你了,如今的國子監,怕是有不少人對你不滿吧?」

  聽趙俊臣這麼說,柳子岷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之色。

  確實,自柳子岷入住趙府後,國子監裡頗有不少迂腐儒生與他斷了來往,冷眼痠語不斷。

  不過,對此柳子岷卻不在意,尷尬之色也只是一閃而過,說道:「大人過慮了,那些迂腐儒生又懂什麼?大人您這些日子以來勤於政務,忙於民生,生活簡樸,隨和待人。學生皆是看在眼裡,民間的那些流言流語。也只是以訛傳訛罷了。正所謂流言止於智者,那些迂腐儒生會被流言所惑,顯然也不會有什麼前途出息。」

  說到這裡,柳子岷神色間閃過一絲怪異。卻是因為他知道自己說的這些全是實話。

  也正因為是實話,所以柳子岷才會奇怪。在他眼中,像趙俊臣這種朝廷大員,不管是不是貪官。都應該生活奢華、歌舞笙簫、官威十足才對。但通過柳子岷的觀察,卻發現僅看趙俊臣的日常生活,不僅沒有絲毫貪官的樣子,甚至比清官還像清官。

  至少,如今大明朝的清官雖然不多,但柳子岷終究也見過一兩個。但論及生活簡單、為人隨和、勤政為國等方面,卻還比不上趙俊臣。

  趙俊臣並沒有猜到柳子岷的心思。只是嘆息道:「你能想到這些,倒也不簡單了,可惜這世間終究是愚鈍者多於智慧者,固執者多於善納者,人云亦云者多於頭腦清晰者,卻也不知今科舉子,能像你這般的,還能有幾人。」

  見趙俊臣神色間似乎略有落寞,柳子岷連忙說道:「大人所說極是,但依學生看來,今科舉子之中,仰慕大人的、想與大人親近的舉子,還是大有人在的,就拿國子監裡的監生舉子來說,雖有不少迂儒,但得知學生與大人相識,甚至能入住大人府中後,心生羨慕的監生舉子,也不在少數,可見公道自在人心,大人大可不必憂慮。」

  「哦?竟然如此?」趙俊臣一臉驚訝的樣子:「可惜了,如今春闈將近,本官也不好與這些青年才俊們多加親近,否則倒是要好好招待他們一番,這些人能不為流言蜚語所錮,怕是前途遠大,當真是可惜了。」

  頓了頓後,趙俊臣又是話鋒一轉,道:「不過,說起來,春闈將近,你再住在本官府上也不合適,不談本官的名聲,單說這般時機,你若是再住在本官府裡,怕是流言蜚語就要滿天了,對你前途有礙,所以新年過後,你就搬回國子監住吧。」

  沒有理會柳子岷的臉色微變,趙俊臣繼續說道:「以本官看來,以你如今的才華學問,春闈會試必定不會有什麼問題,雖然會元不敢保證,但成為頭棒貢生是絕無意外的。所以也不必再把時間用在讀書溫習上,多和同期考生交流一下情誼,也正好能幫著本官留意些,看看本科考生之中,究竟有誰是人才,有誰是庸才,有誰因為民間流言而厭惡本官,又有誰不受流言影響有意親近本官,考察之後,再給本官一份名單,本官在日後也能與他們刻意親近些。」

  說到這裡,趙俊臣似笑非笑,意味深長的說道:「能不被流言所擾,必定都是大才,待春闈會試後,也定能榜上有名,子岷你說是不是?」

  話說到這裡,柳子岷又哪裡還不明白?連忙說道:「學生明白了,還請大人放心。以學生看來,必會有不少舉子會有心與大人親近的,而學生也必會向他們全力傳播大人之恩德。」

  想到趙俊臣的這般安排,能加重自己在趙俊臣心中的份量不說,更有好處無數,柳子岷心中不由大喜。

  趙俊臣笑著點了點頭,卻意有所指的說道:「你明白就好,不過,本官這次是真心想要找一批人才,所以,嫉賢妒能、因私廢公之事,雖說是人之常情,但本官希望你能儘量避免,這一點你可明白?」

  說話之間,趙俊臣雖然笑著,但打量注視之間,柳子岷卻不由身體一顫,連忙說道:「學生明白,學生絕不會讓大人失望。」

  說到這裡,柳子岷突然有些遲疑,又問道:「不過,學生搬回國子監自然沒什麼,只是柳蕊她……」

  趙俊臣猶豫片刻後,說道:「柳蕊姑娘的話,就看她自己的意思吧,她若是想與你一同離開,你就給她找出好些的客棧也就是了,若是還想留在府裡,那我也不趕她。不過,說起來你回到國子監後,諸般交際應酬,也需要銀子,柳蕊姑娘不在身邊,也需要人來照顧,這樣吧,我會讓慶彥給你準備五千兩銀子,還有兩個伶俐書僮,銀子你儘管用,不夠就再來府裡要,而那兩個書僮也會是自己人,有什麼事,你也儘可以安排,不用有後顧之憂。」

  聽趙俊臣這麼說,柳子岷連忙致謝道:「多謝大人吩咐。」

  趙俊臣點了點頭,繼續低頭看起了摺子,同時說道:「若是沒什麼事的話,你就可以去準備了。」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3 14:37 編輯

clt.libra 發表於 2012-9-25 10:35
第七十七章 考慮與打算

  當柳子岷離開書房後,趙俊臣也放下了手中的摺子——事實上這份摺子他早就看過了,拿在手中不過是一種偽裝罷了——轉而拿出一篇薄薄的冊子,打開後細細觀看。

  冊子中,記錄著德慶皇帝諸嫡子的一些基本信息,包括已經封王離京的那幾位成年親王,以及尚在京中的那些年幼皇子。

  如今的趙俊臣,還沒有一個完善有效的情報網絡,又不想在收集消息時大動干戈引人注意,所以也只能收集到一些基本消息,比如那些親王皇子們的年歲,表現出來的性格,諸種才能的評價,表面上的關係網絡,以及母家勢力等等。

  對趙俊臣而言,朱和堅心機城府太過深沉,並不是一個很好的扶持對象,雖然並不介意與他合作,但也僅止於暫時而已,若是等到朱和堅勢力漸成,對趙俊臣而言究竟是助力還是威脅就很難說了。

  所以,趙俊臣在收集朱和堅的消息資料的同時,也收集了其他皇子們的消息資料。

  雖然都只是很基本的消息,但也足夠趙俊臣得到很多有用的東西了。

  其中,最有用的消息,不外乎兩點。

  首先,德慶皇帝的兒子雖然都不少,但這些皇子親王們的母家,無一例外皆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地方,而那些家族勢力不低的後宮嬪妃,雖然也有幾個頗受德慶皇帝的寵愛,但這麼多年以來,竟無一人能懷上皇家血脈!

  對於此,趙俊臣並不認為只是偶然,其目的也是昭然若揭,不外乎就是為了防備外戚勢力罷了。

  事實上,在明朝中前期,明朝的皇帝們甚至不會去選那些官宦世家或勳貴世家的女子作為嬪妃,所選的秀女皆是出自民間,這也造成了在明朝中前期,後宮嬪妃的素質極其低下。時至今日,雖然這般潛規則有所轉變,但想來後宮之中依然有所防範。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德慶皇帝最小的皇子,如今尚不足兩歲。聯想到德慶皇帝一向注重養生,最近甚至有意再開選秀充實後宮,似乎意味著德慶皇帝雖然年歲漸大,卻老當益壯,如今依然還有生育能力。

  這些結論,對趙俊臣而言,可謂是有好有壞。

  ………

  合上了手中冊子,趙俊臣皺著眉頭若有所思。

  在冊子之中,並沒有哪位皇子能引起他的注意,然而,因為這些消息資料,卻讓趙俊臣聯想到了一些更加深遠的事情。

  之前,德慶皇帝曾向趙俊臣許諾,趙俊臣可以在後宮再開選秀時,從自己母家趙氏家族中挑選一名適齡女子送入後宮,德慶皇帝會給她貴人位份。

  在那時,趙俊臣還有心動些手腳,畢竟以趙俊臣對德慶皇帝的瞭解,那趙家女子只要調教得當,想要討得德慶皇帝歡心並不困難,若是趙俊臣能再買通一些相關宦官,讓這名趙家女子在短時間內懷上皇家血脈,並最終誕下皇子,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若是那樣的話,只要準備得當,就足夠促使趙俊臣下定決心冒險行事了。

  但如今看了這些資料後,趙俊臣卻發現,他的這般想法怕是要無疾而終了,因為他自己的存在,德慶皇帝將來就算再寵愛趙家女子,怕也絕不會讓趙家女子生下皇家後代的。

  「不過,若是德慶皇帝依然還有生育能力的話,這條路未必行不能嘗試一下,趙家女子固然不能生育皇家後代,但若她的身份不是趙家女子的話……」

  喃喃自語間,趙俊臣執起書桌上的兔毫,在一張宣紙上寫下了「瞞天過海」四字,然後就盯著這四個字想個不停。

  就在趙俊臣暗思之間,許慶彥推門而入。

  「少爺,一切都準備妥當了,我給了那柳子岷五千兩銀票,並把趙和、趙宣兩人送到了他身邊作為書僮,這趙和與趙宣雖然歲數不大,但也是咱們趙府老人了,對少爺也一向忠心,有他們兩人盯著,也不怕柳子岷會私下裡有什麼小動作。」

  聽到許慶彥的彙報,趙俊臣點了點頭,這些事情早有安排,趙俊臣也不在意,只是突然開口道:「對了,對於趙家那邊,你可有什麼瞭解?」

  許慶彥微微一愣,問道:「趙家?哪個趙家?」

  見趙俊臣眉頭微皺,似乎有些猶豫,片刻之後,許慶彥已是明白了趙俊臣的意思,遲疑道:「少爺你是指揚州那邊的趙家?」

  趙俊臣點了點頭,說道:「就是我母家那邊。」

  聽趙俊臣這麼說,許慶彥亦是搖頭,說道:「那邊的情況我也不大清楚,因為當年的事情,少爺你一向不待見他們,自少爺入朝為官後,在剛開始,他們倒還會時常派人來聯絡,想要與少爺恢復情誼,只是少爺你把那些人全都趕走了,話也沒說幾句,說起來,那邊也有一年多沒派人來找少爺了,所以那邊的情況,我也不是很瞭解,只知道只是大宗族,人數不少,在揚州那裡也有些影響。」

  說到這裡,許慶彥奇怪的向著趙俊臣看去,不明白趙俊臣為何會突然提及趙家。

  趙俊臣沉吟片刻後,喃喃自語道:「既然如此,這件事倒也不能一直拖著了,要儘早準備才是。」

  說到這裡,趙俊臣抬起頭來,對許慶彥說道:「慶彥,你派人給趙家那邊傳個信,就說陛下如今有意在趙家挑選一位適齡女子入宮,你讓他們把趙家所有的尚未出閣的女子全都集中起來,不要耽擱,只要沾親帶故的,一個也不要漏掉,有婚約的退婚,有心上人的拆散,總之,在我伴駕南巡後,到了揚州那邊,會親自在她們之中挑選合適人選。」

  事實上,對於從趙家挑選適齡女子送入宮中的事情,在趙俊臣原先並不如何急迫,但隨著心中的一個計劃形成,趙俊臣卻發現,這個入宮人選對諸般素質的要求卻是極高,能不能挑到合適的人選,趙俊臣心中也沒有把握,所以只好早做準備,並儘量擴大選擇範圍了。

  另一邊,聽趙俊臣這麼說,許慶彥卻不由一驚,德慶皇帝要在趙家挑選適齡女子入宮的事情,趙俊臣一直瞞著,如今還是第一次和他說,明白事關重大,許慶彥不敢耽擱,亦是連忙去了。

  只不過,在離開之前,許慶彥卻突然想起來什麼,停下了腳步,轉身對趙俊臣說道:「少爺,咱們這邊已經與趙家有不少年沒聯絡過了,這些年來咱們也趕走了他們不少人,說是恩斷義絕也不為過,若是貿然去傳信,他們會聽咱們的嗎?」

  聽許慶彥這麼說,趙俊臣似笑非笑的看著許慶彥,卻不說話。

  片刻之後,許慶彥突然想明白了些什麼,面現尷尬之色,說道:「是我糊塗了,少爺你放心,他們必然會聽的。」

  說話間,許慶彥已是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傻問題,如今趙俊臣權高位重,這次主動與趙家聯絡,在趙家那邊看來,正是與趙俊臣修復關係的大好機會,如何又會錯過?就算趙家那邊因為趙俊臣這些年來的態度心存怨恨,以趙俊臣如今的權勢,逼他們就範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3 14:37 編輯

clt.libra 發表於 2012-9-25 18:36
第七十八章 權臣貪官們的聚宴(上)

  黃有容宴請周尚景、沈常茂與趙俊臣的日子是大年初五,地點設在了城西的「聚德飯莊。」這家飯莊要是比趙俊臣時常擺宴的天海樓高檔許多,以魯菜而聞名,是京城官員富賈們的常聚之地。

  這一天,傍晚將至,當趙俊臣乘著馬車來到聚德飯莊門前,看著眼前飯莊門上掛著的招牌字號,神色之間卻是不由怪異。

  「少爺,怎麼了?」

  跟在趙俊臣身後的許慶彥,見趙俊臣神色間有些奇怪,不由問道。

  趙俊臣帶著些許自嘲,輕笑道:「沒什麼,只是覺得這『聚德』這二字,今日實在是應情應景罷了。」

  說話間,示意許慶彥在外等候,趙俊臣已是舉步向著聚德飯莊中走去。

  剛剛進入飯莊,就見黃有容在一眾人的擁護下,向著趙俊臣迎來,臉上的笑意,一如既往的溫和親善,從表面上看,就好似趙俊臣的自家長輩一般。

  「不出老夫所料,今日設宴,果然還是俊臣最先到了。」

  而趙俊臣則連忙迎了上去,躬身行禮道:「下官來晚了,讓前輩久候了。」

  黃有容擺手道:「俊臣過慮了,離開宴還有一段時間,俊臣你來的算是早的了,老夫估摸著,周首輔和沈閣老他們,怕是還要再等些時候才會來,你我兩人先去雅間等待吧,今日只是私宴,俊臣你也不用與老夫過多客套。」

  黃有容雖然客氣親切異常,但趙俊臣卻恭聲說道:「黃閣老您是上官,是長輩,而我是下屬,是後輩,尊敬些也是應該的。」

  聽趙俊臣這麼說,黃有容大笑:「俊臣你呀,就是太守規矩了,老夫為官以來,最是愛護後輩,你我相處之間又何須這般客氣,讓人看著好似生分一般,年紀輕輕的,還是灑拖輕狂一些才對,可不能失了朝氣銳氣。」

  話雖然這麼說,但看黃有容的神色表情,卻顯然對趙俊臣的恭敬態度十分受用。

  談笑客套之間,黃有容已是引著趙俊臣,向著他預定的雅間走去。

  聚德飯莊佔地頗大,從門口到深處,要走一段不短的路程,而對於這次聚宴,黃有容顯然不打算有遮掩絲毫,在去雅間的路上,兩人遇到了不少在這裡聚餐的官員富賈,這些人見到黃有容與趙俊臣之後,亦是紛紛現身問候,神色語氣之間滿是討好。

  諷刺的是,這處飯莊雖然名為「聚德」,但實際上飯菜價格昂貴,身家稍稍窘迫一些的,根本承擔不起,而朝野之間真正有德行的人,這間飯莊開建以來,怕是根本沒有來過幾個。

  就在趙俊臣暗思之間,黃有容已是領著趙俊臣來到雅間入座。

  因為周尚景與沈常茂還沒有來,飯莊的夥計也只是給兩人端來了清茶。

  閒話品茶之間,黃有容笑著打量了趙俊臣兩眼後,突然話題一轉,說道:「老夫看俊臣倒是悠然自得的很,只是內廷二十四衙門那邊,如今已是手忙腳亂焦頭爛額了,俊臣你好不容易才與內廷的人修復了關係,突然這麼做,難道就不怕徹底得罪他們嗎?」

  趙俊臣卻好似聽不明白一般,神色之間閃過一絲疑惑,放下手中茶盞,問道:「不知前輩所說的是何事?晚輩乃是外臣,雖然得蒙陛下信任代理內承運庫,與內廷也有了些交集,然而外臣與內宦不能私交乃是本朝的規矩,對內廷的事情晚輩也根本擦不上手,這幾日內廷二十四衙門確實亂了一些,但卻是與晚輩無關的。」

  「無關嗎?」黃有容意味深長的笑道:「不過據老夫所知,如今內廷的那些掌泉太監,自前日開始就開始屢屢派使者找俊臣服軟了,只是俊臣卻對他們閉門不見,雖然正如俊臣所說,我朝自有規矩,外臣與內宦不可私交,但得饒人處而饒人,事情若是做絕了,怕是對誰都不好吧?」

  ………

  原來,德慶壽典後,趙俊臣因為沒有收到周尚景要伴駕南巡的消息,曾派人找內廷裡的那些掌事太監要求一個「合理解釋」。本只是為了敲山震虎,想打探一下朱和堅與內廷之間的關係,但趙俊臣沒想到的是,對於他派去的信使,那些內廷掌泉太監們或是含糊以對,或是避而不見,或是顧左右而言他,根本沒有給趙俊臣一個滿意的答案。

  雖然趙俊臣覺得其中怕是另有原因,但若是就此作罷,不了了之,反倒像是自己示弱了。在趙俊臣看來,他與內廷之間的關係,只是合作,相互平等,並不存在誰上誰下,又或者誰有求於誰,面對這般情況,為了不讓人小看,也為了讓內廷中人漲些教訓,立威報復,已是不可避免。

  而趙俊臣報復的手段也很簡單,只是讓府中之人留意市面上的消息,待聽說有人要變賣一批數量巨大且質量上乘的布匹綢緞後,就讓人出手賣了下來。接著又向德慶皇帝上了摺子,建議將壽典過後一部分不再使用的物資變賣民間,使內庫可以回籠銀子,從而節約成本。

  隨著德慶皇帝批准了趙俊臣的計劃,內廷二十四衙門馬上就是一陣手忙腳亂。

  原來,德慶皇帝壽典之際,雖然花費的銀子如流水一般,但內廷並沒有貪墨太多,這並不是因為內廷的掌事太監們突然變得清廉了,而是對於他們來講,真正的收穫季節,來自於慶典結束之後。

  舉例來講,德慶壽典之際,皇宮之中,到處都有用布匹綢緞結成彩牆與彩廊,但隨著壽典結束之後,這批數量巨大的布匹綢緞,卻會被內廷太監們當做消耗之物,私自賣到民間,而僅此一項,內廷太監們就能獲利不下十萬兩銀子!

  趙俊臣正是看準了這一點,讓府中人裝作綢緞商人,把這批綢緞買到手中,接著再向德慶皇帝請旨,要求核算物資並進行變賣,計劃雖然簡單,卻是將內廷逼入了絕境。

  如此數量龐大的布匹綢緞,內廷上下在短時間內根本拿不出來,即使想從民間尋賣,也會因為數量太大,就算有銀子也買不到。要知道,他們當初購買這些布匹綢緞的時候,前後可是足足用了半個多月的時間,為此甚至遠到江南進行採買,而趙俊臣留給他們的時間,卻只有區區五日。

  接著,內廷中人找到了當初從他們手中買走布匹綢緞的那位「綢緞商人」,然後卻發現這名所謂「綢緞商人」竟是趙俊臣的人,到了這般時候,自是明白了這一切都是趙俊臣給他們設下的圈套。

  面對這般情況,內廷上下雖然或許會因此而有所怨恨,但更多的還是恐慌驚懼,若是趙俊臣刻意報復,將手中的這批布匹綢緞壓著不放,一旦事發,必然會震驚朝野,以德慶皇帝的性子,內廷上下說不得還會遭受新一輪清洗。

  而這個時候,能救他們的人,也只有手中有著足夠布匹綢緞的趙俊臣。

  所以內廷上下很快就向趙俊臣低頭了,這三日以來,每天至少都會有六七波內廷使者去求見趙俊臣,使者的地位身份也越來越高,然而在這般時候,趙俊臣反而拿捏起了架子,對這些使者避而不見,一幅公事公辦的樣子。

  如此一來,內廷上下自然更加慌亂。

  而趙俊臣之所以這麼做,除了立威,以及逼迫內廷中人坦誠他們與朱和堅之間的關係之外,更是想要加深自己對內廷上下的影響力。

  這次內廷對趙俊臣隱瞞周尚景要伴駕南巡的消息,也給趙俊臣提了一個醒,他與內廷之間僅僅只是合作是不夠的,隨時都有可能被出賣,所以加深對內廷的影響力,甚至於直接控制一部分內廷宦官,對趙俊臣而言已是在計劃之中。

  但若是想加深對內廷的影響力,不僅需要以利相誘,更需要以威相逼。

  所以這件事趙俊臣也不想做絕,等內廷上下有了足夠的教訓後,趙俊臣自然會親手救下他們。

  不過,此時聽黃有容之言,顯然內廷上下如今依然心存僥倖,是想要通過黃有容來說服趙俊臣放他們一馬了。

  畢竟,趙俊臣與內廷有合作關係,以銀錢來換取德慶皇帝身邊的消息,但與內廷合作之人,絕不會只有趙俊臣一家,黃有容顯然也在做著同樣的事情。

  ………

  想明白了黃有容突然提及此事的目的,趙俊臣輕輕一笑,突然顧左右而言他,說道:「黃前輩您經驗豐富,自然明白,這世上有些人雖然有用,但卻總是不守規矩,若是想讓他們幫著做事,只給他們甜棗是不夠的,左手拿著甜棗的同時,右手還要舉著一個棒子,他們聽話了,固然可以喂他們一些甜棗,但他們若是不聽話了,舉著的棒子也不能閒著,該敲打的時候就要敲打,有的時候,為了讓他們長點教訓,這敲打還需要重一些,前輩你以為如何?」

  黃有容雙眼微眯,神色間一如既往的笑意盈盈,讓人看不出是喜是怒,只是緩緩說道:「俊臣說的固然有理,但若是敲的太重,把人給敲死了,或者被敲打的人因此而心存怨恨,又該怎麼辦?」

  趙俊臣淡淡的說道:「若是敲死了,就再換一個就是,若是被敲打之人心存怨恨,那就直接敲死。更何況,下手輕重,晚輩也有分寸。」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3 14:37 編輯

clt.libra 發表於 2012-9-25 18:43
第七十九章 權臣貪官們的聚宴(中)

  「若是敲死了,就再換一個就是,若是被敲打之人心存怨恨,那就直接敲死。更何況,下手輕重,晚輩也自有分寸。」

  聽到趙俊臣此言,黃有容神色間似乎有陰沉之色一閃而過,端起身前清茶淺飲一口後,緩緩說道:「俊臣當真是好氣魄,但俊臣你要知道,你如今要敲打的,不僅僅只是一個人,而是一批人,換一個人容易,但換一批人就比較麻煩了。」

  說到這裡,黃有容聲音微頓,舉目與趙俊臣相對,繼續說道:「最重要的是,這一批人不僅僅俊臣你在用,許多人都在用他們,他們雖然有時候貪得無厭,有時候不守規矩,有時候蛇鼠兩端,固然討厭,但在這戲臺之上,每個戲子都有他們的作用,你我很多時候也離不開他們,敲打固然可以,但敲打的太重,卻只會損害大家的利益。」

  見趙俊臣沉吟不語,黃有容似乎嘆息了一聲,又說道:「俊臣你如今雖然尚未入閣,但勢力初成,老夫並不想幹涉你什麼,只是俊臣你既然尊老夫為前輩,那麼老夫還是有必要給俊臣你一些忠告,據老夫所知,內廷那邊如今不僅託付老夫作為和事老,周首輔、沈閣老怕是也在他們拜託之列,同樣的話,現在老夫會說,不久後周首輔會說,沈閣老也會說,大家的心思大致相同,都希望俊臣你能罷手,既然內廷那邊已經服軟,俊臣又何必抓著不放?」

  黃有容囉囉嗦嗦的說了一大堆,趙俊臣只是在靜靜聽著,待黃有容說完後,趙俊臣終於開口了:「前輩你的意思,晚輩已是明白,只是晚輩卻還有一事不明。」

  「俊臣你說。」黃有容恢復了原先那般和藹模樣,說道。

  「若是他們這次不守規矩,晚輩想要敲打他們卻被前輩你,還有周首輔、沈閣老合力阻止,最終不了了之,那麼是不是說,今後前輩你想要敲打他們,只要周首輔、沈閣老以及晚輩阻止的話,事情也會不了了之?」趙俊臣語氣恭敬,輕輕笑著,但眼神卻是極為認真:「若是這樣的話是不是意味著,今後內廷裡的那些人可以肆無忌憚的貪得無厭、蛇鼠兩端、不守規矩?反正不管他們鬧出什麼事,都有其他人幫他們擺平。」

  頓了頓後,趙俊臣的神色變得肅然緩緩說道:「有些人咱們確實離不開,但這一次無論如何,晚輩都會敲打一下他們,讓他們認清自己重幾分幾兩,晚輩這麼做,不僅僅只是為了自己,亦是為了前輩你,為了周首輔,為了沈閣老。現在已經不是劉瑾和魏忠賢的時候了,外朝勢大內廷勢衰,他們也該遵守一下規矩了。」

  接著,趙俊臣微微一笑,又將之前的話語重複了一遍:「所以,該敲打就敲打,若是敲死了,就再換一個就是,若是被敲打之人心存怨恨,那就直接敲死。更何況下手輕重,晚輩也自有分寸。」

  聽趙俊臣這麼說,黃有容神色略凝,上下打量趙俊臣良久,見趙俊臣神色絲毫不變,只是悠然自如的飲著杯中清茶,突然呵呵一笑,竟是沒有再反駁,只是淡聲說道:「既然俊臣你自有分寸,那老夫也就不再理會了,畢竟只是小事情。」

  趙俊臣笑著點頭,道:「是的,只是小事。」

  黃有容話鋒一轉,又說道:「既然如此,如今周首輔和沈閣老還沒來,咱們不妨提前說一些正事老夫這次聚宴的用意,想來俊臣你已經猜到了。

  見趙俊臣點頭黃有容繼續說道:「陛下在春闈之後就要南巡了,首輔大人到時候也會伴駕相隨如此一來,協助太子鎮守京城的人選,就會是老夫與沈閣老中選擇,俊臣你覺得誰比較合適?」

  趙俊臣卻沒了之前的爭鋒相對,搖頭笑道:「晚輩資歷經驗皆淺,這種事情,自然要聽前輩和首輔大人、以及沈閣老安排,只要最終的安排決定不會損害大家的利益,那麼晚輩就會鼎力支持。」

  聽趙俊臣這麼說,黃有容滿意的點了點頭,卻不再繼續深談,只是轉而與趙俊臣說起了閒話。

  正如黃有容之前所說,內廷的事情只是小事,之前的種種談論交涉也只是順便,德慶皇帝南巡之際的留京輔臣人選,才是黃有容真正在意的。

  之前關於內廷的問題,趙俊臣寸步不讓,讓黃有容擔心趙俊臣有些昏了頭腦失了進退,所以才出言試探,而見到趙俊臣依然守著本分,黃有容也終於安心了下來。

  事實上,自周尚景決定要伴駕南巡後,為了爭奪留京輔臣的資格,黃有容與沈常茂兩人,這些日子以來怕是已經有過不少次的明爭暗鬥,但對於這些事情,內閣裡的三位閣老,卻沒有一人向趙俊臣透露絲毫,也沒有尋求趙俊臣的支持和意見,言下之意已是很明白一留京輔臣究竟由誰擔任,這是內閣閣老們才能參與的競爭與遊戲,如今的趙俊臣雖然勢力初成,就算是內閣裡的三位閣老也不敢小看,但畢竟沒有入閣,也就沒有參與的資格。

  這次聚宴,黃有容能邀請趙俊臣前來,而周尚景與沈常茂對此亦是默認,已是給了趙俊臣足夠的面子,從某方面而言也是代表他們承認了趙俊臣在朝中的地位。但也僅此而已。

  這就是入閣與沒入閣的區別。

  對於這些,趙俊臣自然看得明白,這次聚宴,黃有容與沈常茂是主角,周尚景的偏向更具有決定性,而趙俊臣的位置更類似於旁觀者,可以參與討論,可以提出意見,但這些討論與意見能不能引起重視,還要看內閣三位閣老們的態度。

  「可惜了,只要無法入閣,很多事情都是名不正言不順,奈何我如今年齡尚青,入閣這種事情又最講資歷,卻也急不得。」

  與黃有容閒談之間,趙俊臣若有所思。

  而就在兩人閒話之間,雅間外又腳步聲響起接著就聽有人在門外急聲說道:「黃閣老,趙大人,首輔周大人的坐轎已經來了。」

  聽到門外之人的稟報,黃有容與趙俊臣皆是連忙起身,舉步向著雅間外走去。

  對於周尚景,無論是黃有容還是趙俊臣,都存著必要的恭敬,雖然這種恭敬或許只存在於表面。

  打開雅間的房門,黃有容笑道:「這次聚宴來客,順序倒是是老夫想像中一般無二,果然是俊臣為人謙遜,必是最先來,而首輔大人最為守時,也不愛擺譜,要稍晚一些:至於沈閣老則是最後了,然而也會在開宴之前來到。不過首輔周大人既然已經來了,沈閣老怕是也要馬上到了。」

  話雖然這麼說,但趙俊臣依然從黃有容的神色間,察覺到了些許不滿。

  趙俊臣笑著點頭,卻沒有多說什麼。

  說話間,兩人已是快步來到聚德飯莊門口處,正好見到周尚景正在下人的攙扶下,慢悠悠的從轎子中走出。

  見到黃有容與沈常茂迎來,周尚景老臉一笑,問道:「老夫沒有來遲吧?」

  趙俊互還沒有來得及說話,黃有容已是客氣道:「哪裡哪裡,現在離開宴還有一段時間,首輔大人來的已經算是早的了。」

  而趙俊臣則是向著周尚景行禮道:「見過首輔大人。」

  周尚景向兩人點頭示意,輕咳兩聲後,緩緩說道:「沒來遲就好,若是勞煩你們久候,老夫就要過意不去了。」

  黃有容說道:「這裡風重,首輔大人,咱們不妨到雅間說話?」

  周尚景卻抬手輕搖,說道:「不用了,老夫來的路上,正好看到沈閣老的轎子就跟在後面不遠處,咱們就在這裡等等吧,省的來回跑。」

  說話間,已是有黃有容身邊的長隨快步而來,向三人稟報導:「老爺,首輔大人,趙大人,沈閣老的坐轎到了。」

  眾人轉目間,果然看到沈常茂的轎子向著聚德飯莊趕來。

  待沈常茂下轎後,看到三人都站在那裡等待,似乎有些吃驚,雖然神色之間依舊滿是冷厲嚴肅,只是快步走到三人身前,向著周尚景躬身行禮後,又向著黃有容與趙俊臣兩人點頭示意,然後說道:「我來晚了,各位莫要怪罪。」

  趙俊臣回禮之間,冷眼旁觀,卻發現黃有容比之平時,明顯要對周尚景更客氣恭敬一些。反倒是沈常茂,與之前相比卻沒什麼差別,依然是打算踩著時間鐘點出現,也沒有對周尚景刻意討好。

  「看來這些日子以來的明爭暗鬥,還是沈常茂略佔上風啊。」

  暗思之間,四個朝野矚目的權臣與貪官們相互客套了幾句後,在黃有容的帶領下,向著預定的雅間走去。

  只是,此時正是晚飯時間,聚德飯莊中正有不少京中官員富商在此聚餐,當他們看到周尚景、沈常茂、黃有容、趙俊臣這四個尋常就算想見也見不到的大人物齊聚一堂,皆是震驚不已。

  之前黃有容與趙俊臣出現的時候,還有不少人現身招呼討好,但如今四人齊聚,反而沒人敢來打擾,皆只是靜靜的向四人行注目禮。

  畢竟,若只是黃有容與趙俊臣兩人,還可以解釋說是尋常聚宴,但此時四人齊至,顯然事情並非那麼簡單,自然沒有人會不識趣的貿然打擾。

  原本喧鬧的聚德飯莊,竟是因此而陷入一片詭異的安靜之中,而就在這片安靜與眾人注目中,趙俊臣等人進入了黃有容預定的雅間之中。

  飯莊的老闆夥計們頗有眼色,當四人來到雅間之中後,菜餚已是全部擺上,四人落座後,黃有容揮手之間,旁邊正等著伺候的飯莊夥計亦是紛紛離去。

  一時間,雅間之中,只剩下周尚景、沈常茂、黃有容與趙俊臣四人。

  但詭異的是,雖然雅間之中再無他人,但四人卻沒有一人主動開口說話。

  周尚景年歲已高,似乎從飯莊門口處走到雅間之中,就已經耗盡了他大半力氣,此時正在閉目休養。

  而沈常茂神色之間依舊一片冷厲,雙眼微眯,面容古井不波,似乎打定主意不會當先開口。

  黃有容身為設宴主人,按理說應該由他主動開**躍氣氛,但此時的黃有容卻彷彿對面前的菜餚起了興趣,笑吟吟的仔細研究。

  見這般模樣,趙俊臣不由無奈苦笑,這三人為了一點點先機,倒也不嫌氣氛尷尬。

  輕輕的搖了搖頭,趙俊臣索性做起了飯莊夥計的工作,站起身來,舉著酒壺,為三人滿上了酒杯。

  見趙俊臣如此,周、沈、黃三人終於不再無動於衷,黃有容當先說道:「俊臣客氣了,本只是私宴,又沒有夥計伺候,大家各顧自己就好。

  而沈常茂也對著趙俊臣點頭示意,緩緩說道:「正是如此。」

  趙俊臣卻笑著說道:「這可不行,尋常聚宴,有飯莊夥計伺候,但如今沒了飯莊夥計,三位又都是前輩,雖說等飯局結束了,這桌上殘局輪不到我們去管,但在結束之前,一些事情,總要有人來做,若是自己只顧自己,這場聚宴也開不起來。」

  說話之間,趙俊臣放下酒壺,回到座位坐了下來,又笑著說道:「晚輩的意思,倒不是想搶這飯莊夥計的活,這些事情晚輩做不來,沒這經驗也沒這本事,想做也做不好,但聚宴之時,雖沒了飯莊夥計,但這飯莊夥計要做的事情,總要有人來做,畢竟酒壺就一個,酒杯卻四盞,有些菜餚也距離遠了些,伸著胳膊也很難夠著,若是自己顧自己,這聚宴之上,無論來客還是主人,怕是都會吃不好喝不好,各位前輩以為如何?」

  聽趙俊臣這麼說,沈常茂與黃有容還沒說什麼,一直閉目養神的周尚景,卻緩緩睜開雙眼,緩緩說道:「那麼依俊臣看來,如何才算是聚宴之人都吃好喝好了?如今的問題,不是沒人願意做店小二的活,而是有兩個人都想做。但正如俊臣所說,這酒壺只有一把。」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3 14:37 編輯

clt.libra 發表於 2012-9-25 18:56
第八十章 權臣貪官們的聚宴(下)

  隨著周尚景的話聲落下,黃有容與沈常茂皆是眉頭一皺,齊齊把目光轉到趙俊臣的身上。

  正如前文所說,在沈、黃兩人眼中,在這次聚宴之中,趙俊臣只是一個參與者,而不是決定者,但因為之前眾人的沉默,以及周尚景的詢問,話題談論之間,竟是有了圍繞趙俊臣開展的趨勢。

  對於沈、黃兩人的神色變化,趙俊臣自然看在眼中,輕笑道:「有三位前輩在這裡,這些問題自然輪不到晚輩來決定,晚輩還沒這個資格,全憑三位前輩決定就是,只要晚輩的利益無損,接下來事情該怎麼辦,晚輩自會全力配合。

  頓了頓後,趙俊臣話鋒一轉,又說道:「不過,晚輩看三位前輩都藏著捏著,不打算先開口,接下來怕是話也不說直白,這裡就晚輩資歷最淺,有些話既然各位前輩不願意說,那麼不妨由晚輩來說。若是說錯了,還請各位前輩多多指教。」

  聽趙俊臣這麼說,周尚景上下打量著趙俊臣,饒有興趣的點了點頭,而沈常茂與黃有容對視一眼後,亦是沒有反對。

  「陛下南巡期間,太子留京鎮國,然而太子為人性子如何,咱們也都明白,若是那時候任由太子為所欲為,無論是三位前輩,還是晚輩,怕是都會麻煩纏身。往日裡咱們雖然在廟堂上相爭相鬥,但在陛下南巡期間,壓制太子一黨的想法想來亦是相同,正是合則同利,分則皆弊,太子如今在外朝畢竟根基尚淺,只要咱們全力合作,陛下南巡期間的諸般政務,到時候必然是由留京的輔臣為主,而一旦架空了太子,咱們其餘的人在伴駕南巡的時候,才會無後顧之憂。」

  聽趙俊臣這麼說周尚景、黃有容和沈常茂皆是點頭。

  趙俊臣接著說道:「所以,留京輔臣雖然可以在陛下南巡期間一家獨大獲利無數,但晚輩對此並不關心,究竟由沈前輩還是黃前輩擔任,又如何選擇,實話實說,輪不到晚輩插手,晚輩對此也並不在意。晚輩關心在意的是,在陛下南巡期間如何保證咱們各自的權益不會受損,如何壓制太子一黨不找咱們的麻煩,無論是沈前輩還是黃前輩,只要能保證這些,那麼晚輩就全力支持。若是無法保證這一點,只顧著為自己爭權奪勢,那麼說不得晚輩也只能不自量力的插手參與了。」

  說完之後,趙俊臣轉頭向著周尚景看去卻見周尚景緩緩點頭說道:「俊臣說的在理,老夫也是這個意思。各位既然赴宴,那麼同進同退之意已是明白若是老夫剛隨陛下離京,沒多久就後院失火,是絕然不行的。」

  見周尚景隨之表態,黃有容笑著點了點頭:「首輔大人與俊臣的顧慮,我自然明白,往前陛下離京的時候,一向是首輔大人鎮京輔政,首輔大人當初是怎麼做的,我也一向看在眼裡,這次若是由我留京輔政,自然會有樣學樣,蕭規曹隨,絕不會讓三位權益受損。」

  黃有容話聲剛落,沈常茂已是冷哼一聲,說道:「是嗎?黃閣老貪權之名,在座的都深有了解,若是由你留京輔政,就算首輔大人不擔心吏部與順天府,俊臣不擔心戶部與工部,我還擔心自己那點家當會被人盯上呢。更何況,這些年來太子一黨與咱們明爭暗鬥,黃閣老你可是一直都縮在後面撿便宜,我倒是不信,若是由你留京輔政,會有魄力能與太子他們撕破顏面。」

  聽沈常茂這麼一說,黃有容笑容一凝,轉頭盯著沈常茂,說道:「什麼時候該爭,什麼時候不該爭,這些事情我倒還能看的明白。倒是沈閣老你,這些年來做事一向最絕,從來都不留情面,由你留京輔政,我也擔心會被你暗算。再說,這年來我固然沒與太子一黨如何爭鋒,但那是因為這種事情總有人去做,然而你當真以為我會怕了太子不成?」

  話沒說兩句,黃有容與沈常茂已是開始了相互的攻擊,不留絲毫情面。

  而無論是趙俊臣還是周尚景,卻都沒有理會這些,只是有意無意的打量著沈常茂,沉吟不語。

  對於周尚景與趙俊臣的神色,沈常茂自然注意到了,又是輕哼一聲,冷聲說道:「若是由我留京輔政,在座各位的權益,我都不會去碰,太子那邊,我早已與他撕破了顏面,亦會全力壓制,不會讓他有什麼動作。」

  聽了沈常茂的保證,趙俊臣與周尚景對視一眼後,皆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兩人來此赴宴,就是為了得到黃有容與沈常茂的類似保證,雖然這種保證只是口頭上的,兩人不一定就會遵守,但在眾人面前說出了這般保證,他們也絕不會隨意違背。

  而有了這般保證,趙俊臣與周尚景前來赴宴的目的就已經達到,接下來究竟是由黃有容還是由沈常茂留京輔政,兩人也就沒那麼關心了。

  隨著趙俊臣與周尚景開始了冷眼旁觀,沈常茂與黃有容的爭鬥亦是開始激烈了起來,或是以利相誘,或是以威相比,或是攻他之短,或揚己之長,一時間難分上下,誰也脫服不了誰。

  其實,沈常茂與黃有容各有優劣,即使是趙俊臣,也很難抉擇。

  沈常茂性子陰冷決絕,配合上太子的剛厲嚴正,由他留京輔政,相互衝突下,必然會是一出好戲,兩人爭鬥之間,太子一黨怕也抽不出精力再管其他,只是如此一來,必然會造成政局不穩,耽誤正事,說不得就會生出大亂。

  而黃有容為人圓滑處事老道,由他留京輔政,這朝野之間的局勢也能更加平穩些,只是以他的性子,面對太子的步步相逼,卻不一定能應付的過來。

  以趙俊臣看來,周尚景怕是傾向於沈常茂的,由沈常茂留京輔政,一旦廟堂不穩,就能縮短德慶皇帝南巡的行程,這符合周尚景的利益,畢竟周尚景原本就不支持德慶皇帝南巡。沈常茂與黃有容兩人的勢力手段皆是相當,如今卻是沈常茂略佔上風,想來是沈常茂私底下有周尚景支持的緣故。

  而德慶皇帝應該是更看好黃有容一些,畢竟德慶皇帝最是看重廟堂與天下的平穩,若是趙俊臣所料沒錯的話,見到黃有容處於劣勢後,德慶皇帝就要出手了。

  「這麼想來,將來隨著德慶皇帝表態,我也不得不偏向黃有容一些了?」

  趙俊臣暗暗想道。

  漸漸的,已是菜餚漸冷,但沈常茂與黃有容依然沒能爭出個所以然來。

  眼看這般爭鬥好似沒有盡頭一般,趙俊臣暗暗搖頭,他雖然知道這場聚宴旨在談判,但也並不以為真能談出什麼來,沈、黃兩人之中,究竟由誰來留京輔政,最終怕還是要經過一番爭鬥才能得出結論,不僅僅只是他們兩人之間的爭鬥,還包括德慶皇帝與周尚景的一番爭鬥。

  想到這裡,趙俊臣輕咳兩聲後,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後,開口道:「晚輩前些日子,曾聽聞過一個新的詞彙,為『求同存異」,如今既然沈黃兩位前輩如今還無法爭出個結果,那麼咱們不妨先把有爭議的地方擱到一旁,先談一談咱們需要合作的事情。」

  聽趙俊臣貿然打斷自己與黃有容之間的爭鋒,沈常茂眉頭微皺,說道:「我倒不知道這次聚宴,還有其他事情需要談。」

  沈常茂雖然態度不好,但趙俊臣卻也不生氣,只是說道:「陛下南巡之際,隨著規制漸大,隨行人員也會越來越多,後宮內廷那邊咱們管不著,但前朝的人選,晚輩看來卻有必要議一議了。」

  隨著趙俊臣話聲落下,沈常茂與黃有容皆是面色一正,卻是突然發現,相比較由誰來留京輔政,朝中伴駕南巡的人選,也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問題。

  畢竟,自己門下伴駕南巡的人越多,那麼留守京城的力量就越弱,自己在廟堂中樞的權勢利益,自然得不到保證。

  另一邊,一直沉默不語的周尚景,卻是對著趙俊臣讚賞的點了點頭。

  而趙俊臣則接著說道:「依晚輩看來,禮部左侍郎鮑文傑,熟悉禮制,精明豐練,南巡時的伴駕人選,他是不能少的。」

  鮑文傑,太子門下最得力的干將,若是伴駕南巡,太子留京的力量自然是減弱許多。

  而黃有容則點頭笑道:「正是如此,還有那都察院右都御使呂純孝,博聞強記,見識寬廣,又是江南之人,陛下南巡時若是有他伴駕,必然能增趣不少。」

  太子一黨如今在外朝的勢力主要集中在都察院,而在都察院裡的中流砥柱,正是呂純孝。

  沈常茂則緩緩說道:「文華殿大學士程遠道也必不可少,陛下近些日子以來對他頗為看重,說不得會是下一個入閣人選,有他跟著,陛下也安心。」

  程遠道,隨著溫觀良致仕還鄉,如今他入閣呼聲頗高,但麻煩的是,他是太子的人。

  就這樣,雖然周尚景依然話語極少,但在趙俊臣、黃有容、沈常茂三人的短短几句言語之間,太子門下的得力干將們,皆是被安插入了伴駕南巡的名單之中。有在座四人合力,也不怕這份名單會出現什麼大的意外。

  而太子還在為德慶皇帝接下來的南巡而磨拳擦掌的時候,卻不知自己門下黨羽已經被他最為痛恨的權臣貪官們搬空了。

  接下來,趙俊臣又說了幾個自己門下的官員名字,比如被趙俊臣視為不穩定因素的工部侍郎陳東祥,而周尚景、沈常茂、黃有容三人亦是在南巡名單中插了一些自己人。雖然這份名單最終還剩下不少空餘名額,但那就要看四人接下來的打算以及德慶皇帝的意思了。

  待名單確定了下來之後,或許是因為相互合作的關係,沈常茂與黃有容之間的氣氛也隨之和睦了一些,至少不似之前那般劍拔弩張了。

  而就在這時,之前說話最少的周尚景,突然開口了。

  「難得咱們四人能夠齊聚一堂,正如俊臣之前所說,這個時候,最是需要存同求異,既然沈黃兩位爭不出個結果來,咱們不妨把這件事情先放到一邊,暫且先不談了,趁著機會說一些都在關注的事情好一同商量。」

  「首輔大人請說。」

  黃有容與沈常茂似乎有些不甘心,但周尚景既然發話了兩人還是同趙俊臣齊聲說道。

  周尚景輕咳兩聲後,顫悠悠的為自己倒了杯清茶後,才緩緩說道:「第一件事情嘛,是春闈的事情,老夫知道各位對這會試與殿試一向都最為看重,各有自己看重的人選,自己的後輩,門下的後輩託關係走門路的後輩,這些日子怕是都求到了各位的門下,但去年剛剛才出了三省秋闈舞弊案,如今正是民心士氣不穩,在座各位卻要小心一些,以天下江山為重不可操之過急,亦不可相互拆臺。

  有消息不妨相互通恰一下有事也不妨相互合作些,如此才能安穩。」

  黃有容笑著點了點頭,說道:「聽聞首輔大人您的小孫兒周素文今年也要參加會試春闈了,以我看來,首輔大人家教淵源,這會試會元,殿試狀元,必然皆是當仁不讓。」

  周尚景沒有承認,亦沒有反駁,只是似笑非笑的看著趙俊臣一眼。

  之前周尚景提及「操之過急」四字的時候,語氣略重,如今又刻意看了自己一眼,趙俊臣知道,周尚景怕已是發現了這些日子以來柳子眠的動作,並猜到了趙俊臣的心思,如今這是在提點敲打呢。

  春闈會試,以及其後的殿試,乃是歷代科舉的重中之重,入榜之人,皆是可以成為朝廷基層官員,吏部審核時,亦會受到重點關注,可謂是前途無量。但選拔之時,卻是以人為因素為主,又哪裡談得上真正的公正?朝廷裡的貪官權臣們自是都會插手,或多或少的為自己謀取利益。

  只是有多大飯量才能吃多少飯,如今趙俊臣盯著春闈會試野心勃勃志向不小,並安插下了柳子氓這顆釘子四處拉攏有意親近趙俊臣的考生,在周尚景眼中,卻是有些操之過急了。

  對於此,趙俊臣自是看的明白,對著周尚景微微一笑,點頭示意,卻沒有保證什麼。

  見趙俊臣如此,周尚景眉頭微皺,接著說道:「第二件事情,則是四川鹽務整頓的事情,雖說這件事情在座各位皆是獲益不少,但這些年來徽商那邊對咱們也算是一向恭敬,如今因為四川鹽務改革的事情,他們卻是對咱們不滿漸增,以老夫看來,不妨想些辦法對他們安撫一番,畢竟對於晉商徽商兩邊,咱們應該不偏不斜才對。」

  聽周尚景這麼說,在座眾人皆是沉吟,良久後,沈常茂卻說道:「這一點,咱們還是先看看徽商那邊有什麼意願再說吧,安撫是必須的,但卻也不可退讓。徽商一向以走私為主,獲利已是極大了。」

  沈常茂的評論看似不偏不迫,但私底下的意思,卻是要看徽商們能給在座眾人多少好處了。

  對此,周尚景自然明白,點頭道:「既然如此,此次南巡的時候,倒不妨與那些徽商多接觸一下,看看他們的想法。」

  聽著沈常茂與周尚景的談話,趙俊臣卻是神色一動。

  他想起來「珍妮紡紗機」的製造方法。

  「看樣子這次南巡,確實需要與微商多加聯絡了。」

  趙俊臣暗暗想道。

  另一邊,周尚景的神色卻變得嚴肅了許多,又說道:「至於最後一件事,則是關於太子的了,各位怕是也察覺了,陛下如今已是開始為太子打算了,先是幫著太子控制都察院,讓太子在朝野之間擴大了影響力,有了節制咱們幾人的能力,如今程遠道入閣的可能也是越來越大,私底下怕是也有陛下的意思。」

  聽周尚景這麼說,無論是沈常茂、黃有容,還是趙俊臣,皆是面色一正。

  他們都不願意太子坐大,事實上,他們都極為希望德慶皇帝能換一個人當太子。

  「陛下怕是操之過急了,太子還年輕,經驗也淺,過早的為太子加擔子,怕是對太子對朝廷,都不是好事。」

  黃有容一臉的憂國憂民。

  沈常茂也點頭道:「確實如此,陛下如今春秋鼎盛,過早為太子考慮,加重太子權勢,也不是好事。」

  趙俊臣輕輕一嘆,卻直指問題的核心,問道:「既然如此,各位前輩,我們又該如何應對?」

  聽到趙俊臣的問題,沈常茂與黃有容皆是沉默。

  在明朝現如今的制度下,對於太子的確立,又面對德慶皇帝這個手段心機皆是高明的皇帝,他們這些外臣並沒有太多的辦法。

  然後,兩人都把目光轉向了周尚景。

  而周尚景卻向著趙俊臣看來。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3 14:37 編輯

clt.libra 發表於 2012-9-25 19:07
第八十一章 國泰民安(上)

  「俊臣,你一向與陛下最親近,依你看來,陛下如今確實是開始為太子打算了?陛下如今正值春秋鼎盛,身體康健,若是不出意外,估摸著至少還會在位十年時間,老夫總覺得,如此迫切的扶持太子,不似陛下慣常的做法。」

  聽到周尚景的詢問,黃有容與沈常茂亦是把目光轉向了趙俊臣。

  趙俊臣苦笑搖頭,說道:「陛下與晚輩親近些固然不假,但陛下心中的想法,卻也不是晚輩能猜到的,首輔大人您輔佐陛下數十年了,都無法確定陛下的想法,又何況是晚輩?不過,依晚輩看來,陛下不喜歡當今太子是真的,但從沒有更換儲君的想法也是真的,以陛下的為人,即使再不喜歡太子,也會以江山為重。而如今諸皇子親王之中,確實沒有比朱和堉更適合當太子的人選了。」

  隱隱約約,聽到趙俊臣這麼說,黃有容與沈常茂似乎都是發出了一聲輕嘆。

  周尚景淺飲了幾口杯中清茶後,緩緩說道:「老夫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在想,咱們幾人這些年來是不是太過壓制太子了?」

  趙俊臣神色一動,問道:「首輔大人所言何意?」

  周尚景輕嘆一聲,放下手中茶盞後,淡聲說道:「老夫遍觀史書,卻少有發現太子無錯而被廢棄之例,如今咱們對太子一黨壓制太過,致使太子手中無權,無權則無為,無為則無錯,無錯則無危。或許,咱們往前的所作所為,是在保護太子也說不定。」

  黃有容和沈常茂顯然從未從這個角度想過問題,皆是一愣。

  反倒是趙俊臣。點頭道:「確實如此,太子的作風想法與陛下格格不入。只是因為太子這些年來受我等壓制。聲勢不顯,陛下才會對太子放心,然而若是太子權勢漸大,廟堂之上又像往前那般與陛下屢屢衝突。以陛下的性子,恐怕就會心生不安了。」

  黃有容遲疑道:「首輔大人您的意思是說。陛下他如今之所以急著為太子增加權柄,是因為咱們幾個對太子壓制太過了?」

  見周尚景緩緩點頭,沈常茂、黃有容、以及趙俊臣,皆是若有所思。

  但更多的還是猶豫。

  不再壓制太子一黨。甚至主動為太子增加權柄,從長遠看似乎有些好處,但眾人更加明白,這和玩火沒什麼區別,一不小心就會把在座眾人全部燒死。

  太子從來不缺能力,這些年來之所以庸庸無為。甚至屢屢被在座眾人玩弄於鼓掌,拋開太子那過於剛猛直前的性子。更多的還是因為他手中沒有權勢,朝野之間,能幫襯他的人也太少了些。若是讓太子權勢漸長,在座眾人能不能再行壓制,卻就沒什麼把握了。

  「虎兕出於柙,過於危險,放出來容易,但再關進去就難了。」

  沉吟良久後,沈常茂說出了自己的觀點,顯然不贊成周尚景的說法,黃有容亦是在一旁點頭贊同。

  周尚景把目光轉向趙俊臣,趙俊臣猶豫片刻後,輕聲說道:「但是把虎兕關在柙中,卻也讓人察覺不到威脅,陛下更會覺得自己可以控制,亦會好吃好喝的把虎兕養壯餵飽,待合適的時候還會親手把籠子打開,到那個時候,虎兕身強體壯,反而更不好對付,索性現在把籠子打開,虎兕尚幼,咱們更容易對付,讓它咬幾個人,犯一點錯,也能讓陛下多一些警醒,重養幾隻溫順點的寵物。」

  周尚景點頭道:「俊臣所思,正是老夫所慮,如今陛下心思明顯,無論我等如何壓制,陛下為了將來太子可以順利繼位而考慮,依舊會漸漸為太子增加權勢影響,這是我等無論如何也無法違背的,即使能壓制一時,也不能壓制一世,反而會增加陛下扶持太子的決心。」

  輕咳兩聲後,周尚景接著說道「最重要的是,陛下雖說春秋鼎盛,但年紀畢竟也五十有五了,為了培養現如今的這位太子殿下,前後足足花了近十年時間,若是咱們再不做些改變,待陛下年歲更老些,怕是就沒有時間再培養一位新的太子,那麼日後即使對太子有所不滿,時間來不及的情況下,陛下他也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了。」

  聽到趙俊臣與周尚景的這番話後,黃有容與沈常茂沉默不語,皆是在考慮利弊,一時間雅間之中安靜無比。

  趙俊臣雖然一直順著周尚景的意思說話,看似贊同,但實際上心中也滿是猶豫。

  太子一旦掌權得勢,會對在座眾人——尤其是趙俊臣自己——產生多大的威脅,趙俊臣最是清楚。

  如今太子一黨不過剛剛在都察院得以立足,尚未能全然掌控,這些日子以來都察院彈劾周尚景、黃有容、沈常茂三人的摺子,就已是多了三到五成,至於彈劾趙俊臣的摺子,更是翻了一倍有餘!只是因為德慶皇帝一直壓著,所以才沒對眾人造成影響。

  只不過,這些摺子德慶皇帝雖然壓了下去,但卻沒有駁回,只是收到了摺子匣裡,將來隨時都可能會用到。

  太子不過只是在都察院立足,就對眾人造成了這麼大的麻煩,若是再讓他掌握實權,那還了得?到那個時候,最被朱和堉仇視的趙俊臣,怕亦會是首當其衝,麻煩最大。

  但這還不是最主要的問題。

  如今廟堂之上,各般關鍵衙門,早已被在座四人瓜分乾淨並牢牢掌控,若是讓太子掌權,那麼在在座眾人就必須要分權!

  只是,分誰的權勢?每個人又分多少?這種事情扯起皮來,怕是比由誰留京輔政的問題還要更難解決。

  或者說,根本不能解決。

  手中權勢是在座四人的命根子,削權減勢比殺了他們還要更加難受,即使趙俊臣,也不能免俗。

  下意識的,趙俊臣抬頭向著周尚景看去,以趙俊臣想來,周尚景既然突然提及這件事情,心中定是有了解決辦法。

  只是,周尚景卻沒有任何表示,任由眾人沉默的,只是一口一口的淺飲著茶水,竟似事不關己一般。

  ………

  終於,沉默良久後,周尚景突然輕輕一嘆,緩緩說道:「說起來,春闈之後就是南巡,諸般安排準備,也馬上要開始了。」

  聽到周尚景之言,眾人皆是一愣,不明白周尚景為何提及此事。

  「是啊,只等年關一過,就要開始安排了。」趙俊臣突然想到了什麼,眼中閃過一絲異色,緩緩開口:「陛下的意思,隨著南巡的規制擴大,需要安排的地方也會變得越來越多,而這些安排,都會交給晚輩負責。」

  沈常茂皺眉問道:「俊臣此言何意?」

  隨著南巡規制擴大,花的銀子如流水一般,負責安排之人,自是大有油水可撈,趙俊臣突然提及此事,在沈常茂看來,卻是有些炫耀的嫌疑。

  趙俊臣微微一笑,繼續說道:「只是,太子他卻不想把這些事情交給晚輩負責,怕是在太子想來,這種事情若是由我負責,勞民傷財不說,銀子更會被晚輩貪墨乾淨。」說道這裡趙俊臣自嘲一笑,輕輕搖頭後,又說道:「他這些日子屢屢給陛下上摺子,想讓陛下另換他人,他推薦的人選是禮部侍郎鮑文傑。說起來,這鮑文傑主持禮部多年,南巡的事情由他來負責,倒是更加名正言順一些。」

  隨著趙俊臣話聲落下,黃有容眼中一亮,撫掌道:「俊臣此議大妙,這南巡的事情,既然太子想搶到手裡,那就任由他搶去就是了。如今國庫內庫難得銀錢充足,陛下對這次南巡亦是期望極高,但以太子的性子,這事若是由他負責,必是會諸般節儉,如此一來,陛下也必會對他心生不滿,此乃其一;南巡期間的諸般安排,無論再如何考慮周到,亦免不了勞民傷財,只要咱們稍動手腳,把事情鬧大,朝野之間自會怨氣沸騰,太子會惹上一身騷不說,他賴以為依仗的賢名,亦會因此而受損,此乃其二;最重要的是,此事一旦辦砸,陛下亦會對太子的辦事能力產生懷疑,到那時候,只要你我等人造勢宣揚,把他宣傳成一個眼高手低之人,即使是陛下,到時候怕也會心生換儲的想法,此乃其三;此計可謂是一箭三雕,妙!當真是大妙!」

  另一邊,沈常茂亦是在沉吟間連連點頭,道:「確實,如此一來,咱們幾人利益無損,但也達到了讓太子掌權的目的,又隨時可以把這般權柄收回來,確實合適,也確實妙計難得。」

  聽沈黃兩人的讚揚之言,趙俊臣卻神色平靜,輕輕一笑後,問道:「哦?兩位前輩何出此言?晚輩又何曾說過要把這般差事讓給太子了?晚輩只是說這件差事太子他想搶罷了。然而既然得蒙陛下信任,晚輩對陛下又最是忠心,這種時候自然是當仁不讓的。」

  隨著趙俊臣話聲落下,沈黃兩人笑容一凝,神色間閃過一絲尷尬。

  確實,這件差事油水極大,就算是趙俊臣願意放棄,也無法向門下官員交代,自然不會輕易放棄。

  對付太子是在座眾人都要做的事情,自然不能只讓趙俊臣一人利益受損。

  至少,在座的其他三人,要給予趙俊臣一定的補償。

  畢竟,趙俊臣突然說及此事,言下之意就是想要尋求交易了。

  對於此,沈黃兩人卻沒有什麼氣惱之意,利益交易本就是官場常事。

  「既然如此,俊臣你如何才願意把這個差事讓給咱們的太子殿下?」

  周尚景饒有興趣的打量著趙俊臣,開口問道。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3 14:37 編輯

clt.libra 發表於 2012-9-25 19:12
第八十二章 國泰民安(下)

  「既然如此,俊臣你如何才願意把這個差事讓給咱們的太子殿下?」

  周尚景詢問之後,趙俊臣還沒來得及回話,沈常茂已是開始壓價,緩緩說道:「俊臣,你開口之前最好能考慮清楚,這南巡的諸般安排,雖說油水十足,但說到底也只是幾十萬兩銀子的好處,若是胃口太大,難免會傷及咱們之間的交情顏面,到時候說不得也只能強搶了。」

  另一邊,黃有容卻笑道:「當然,只要俊臣的要求合適,我們幾個身為長輩,自然也不會讓俊臣你吃虧就是。」

  一如既往,沈常茂扮演黑臉後,黃有容就會隨之扮演白臉,又是威脅又是利誘。

  若是這兩人並非敵對競爭關係,而是密切合作,取長補短後,恐怕即使是周尚景,面對兩人聯手也會頭疼一陣子吧?

  暗思之間,趙俊臣搖頭失笑,說道:「晚輩不如幾位前輩般桃李滿天下,在朝中一向是根基淺薄,如今就算是隻管著戶部與工部,也有些力不從心,所以今年這一科的春闈會試,乃至於隨後的殿試,晚輩有心為自己尋摸些可靠的人才,這動作嘛,或許會大一點,所以想請諸位前輩多多提攜,在必要的時候,能幫襯著晚輩一些。」

  頓了頓後,趙俊臣接著說道:「當然,這春闈會試關係重大,各位前輩怕是都有自己看重的人選,晚輩對此也不會插手干預,我朝科舉,每科都有頭甲三人,二甲的進士與三甲的同進士,也各有近百人,那狀元、榜眼、探花,本是陛下欽點,咱們干涉不了,但二甲三甲,可活動的餘地卻頗大,拋開那些以真才實學入選的舉子,剩下的名額也足夠咱們安排了,各位前輩意下如何?」

  聽趙俊臣這麼說,沈常茂與黃有容皆是有些心動。

  正如趙俊臣自己所說,他如今根基尚淺,即使在這一科舉子中找到了些可用的人才,人數也絕不會多,頂破天也就二三十人罷了,雖然動作確實大了些,但在近兩百名入榜舉子中,根本影響不了什麼,用這些名額來換取趙俊臣的支持,代價不大,又不用他們自己出血,在他們看來自是合適。

  沉吟之間,兩人又向著周尚景看去,顯然是在看周尚景的態度。

  周尚景老臉一笑,和藹至極,緩緩說道:「原來如此,俊臣考慮的倒也合適。動作大一些倒無妨,但切不可太大,且要隱蔽一些,老夫之前就已是說過,去年剛剛才有過一場三省秋闈舞弊案,如今正值民心士氣不穩,我等臣子,應以江山社稷為重,不過老夫想來,俊臣你應該自有輕重考量才對。」

  而隨著周尚景表態,黃有容與沈常茂亦皆是點頭表示認可。

  見三人同意,趙俊臣起身舉杯,笑著向三人敬酒道:「有三位前輩支持,此事自是萬無一失。晚輩在此多謝各位前輩的扶持。」

  說話間,趙俊臣已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周尚景、沈常茂、黃有容亦是舉杯,各自淺飲一口。

  待趙俊臣落座之後,黃有容笑道:「既然俊臣你同意放棄這般差事,那麼接下來的事情也就好辦了。」

  沈常茂卻說道:「不一定,有些事情既然咱們都能看得清楚,那麼陛下自然也能看的清楚,把差事交給太子容易,但如何能夠不引起陛下的懷疑,才是重中之重。」

  趙俊臣點頭嘆息道:「是啊,咱們這位陛下,目光如炬,看似不大管事,但實際上廟堂上的一切,陛下他一直都在緊緊盯著。這件事情說起來容易,但操作起來的卻是頗有難度。南巡事宜一旦交由太子負責,那諸般弊處,就算太子自己看不到,陛下也不可能看不到。再說,以太子的性子,這南巡事宜一旦由他負責,諸般費用必然會一減再減,而陛下卻對這次南巡期望極高,雖然沒有明說,但自是銀子用的越多越好,排場威風越大越好,怕是不會同意讓太子負責此事。」

  「這倒不難。」周尚景緩緩說道:「年關過後,正是朝中政務繁重之際,又正值春闈將近,有資格負責南巡事宜的朝中官員,怕是都抽不出時間來再理他事。僅剩下太子閒著,又一直在爭這般差事,只是因為有俊臣在前面,所以太子才爭不過罷了。」

  說到這裡,周尚景抬頭向著趙俊臣看去,笑吟吟的說道:「說起來,俊臣你近些日子以來事務繁重,身體怕是早已疲憊了,若是突然生病,無力理事,想來陛下也會見諒的。」

  聽周尚景這麼說,趙俊臣沉吟片刻後,亦是點頭笑道:「是啊,晚輩這些日子以來忙東忙西,確實也該休息一下了。嗯,年關之後,春闈之前,晚輩想來會生一場大病,朝中諸事,也只能在後面看熱鬧,到時候就看各位前輩的了。」

  說到這裡,趙俊臣略一猶豫,又說道:「只是太醫院那邊,晚輩卻不是很熟悉。陛下到時候若是派太醫院的人來為晚輩治病,卻也不好應付。」

  周尚景輕輕一揮手,說道:「這一點俊臣你不用擔心,太醫院的御醫們醫術高超,必然會確定俊臣你是身患突疾,併為俊臣細細調養的。」

  趙俊臣點頭道:「既然如此,晚輩到時候也就能靜心養病了。」

  黃有容亦是呵呵一笑,說道:「一旦俊臣病了,這南巡的諸般安排,陛下大概會在禮部中挑選人手來負責,但無論挑選之人出自誰的門下,咱們都可出列反對,稱其早已朝事纏身,根本無力應付,僵持之下,以太子的性子,必然會忍不住跳出來自薦的。」

  沈常茂亦是點頭,說道:「至少也會舉薦禮部侍郎鮑文傑,但那樣與太子親自負責此事,也沒有什麼大的區別了。」

  ………

  談論之間,四人已是定下了接下來的計劃。

  待太子負責南巡安排後,如何陷太子於不利不義之地?如何造勢為太子抹黑?又如何製造罪名並推到太子身上?如何加深太子與德慶皇帝之間的衝突?

  對於這些事情,趙俊臣經驗尚淺,根本插不上嘴,周尚景亦恢復了之前的沉默模樣,原先最是敵對的沈常茂與黃有容兩人,卻是討論的頗為熱切,諸般陰謀詭計,順口就來,其陰險卑鄙之處,即使趙俊臣早已不認為自己是個好人,但傾聽之際依然不由的暗暗心驚。

  「太子這一次怕是有難了。」

  趙俊臣暗暗想道。

  ………

  待諸般事情皆是商議確定之後,時間已晚。

  眾人面前的諸般可口菜餚,卻沒動幾口,亦早已冰涼。

  但這般聚宴,根本沒人是為了菜餚而來,所以也根本不會在意。

  這次相聚,雖然並沒有確定究竟是由誰來留京輔政,雖然往後四人依舊是敵非友,在廟堂上依然會相爭相鬥,但在接下來的春闈會試,以及今後在針對太子朱和堉的計劃上,四人卻定下了同進同退的聯盟。

  廟堂之上,敵友之間,總是這般分辨不清楚。

  在眾人打算離去之前,趙俊臣起身,舉著酒杯,說出了結束前的最後祝酒辭。

  「晚輩在此,祝各位前輩身體康健,祝吾皇千秋萬年,祝我大明國泰民安!」

  隨著趙俊臣的話聲落下,周尚景、沈常茂、黃有容三人,亦是起身,舉杯相碰。

  在這場聚宴中,定下了陷害太子、科舉舞弊、欺瞞君上、犧牲百姓等諸般計劃的四位朝廷重臣,在這一刻為天下江山百姓們,許下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美好願望。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5-13 14:37 編輯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8

LV:9 元老

追蹤
  • 1120

    主題

  • 100531

    回文

  • 46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