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攝政大明 作者:蟲豸 (連載中)

 
mk2258 2012-8-2 01:01:0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19 5818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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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趙黨預備軍(上)


       在趙俊臣與肖文軒漫步閒談之間,許慶彥已是招來了一直候在街道外的趙府車駕。然後待趙俊臣與肖文軒上了馬車後,卻先行一步離開,去天海樓安排了。

  而與趙俊臣一同進入了馬車車廂中之後,肖文軒卻不由表情微凝,眼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無他,趙俊臣這次離府外遊,雖然有意隱瞞身份,不講排場,乘坐的馬車從外觀上看,除了大些,款式模樣皆是低調普通,但內部裝飾卻一點也不低調普通,雖然並不算多麼的奢侈華貴,然而諸般物件,不論是蜀錦綴玉的坐墊,還是沈檀雕花的矮案,都不是有銀子就能買到的珍品,非身份尊貴而不可得。

  尤其是那尊擺在矮案上的青花乳足爐,據肖文軒所知這可一向都是貢品,除了皇家,也只有一些位尊權高的親近大臣才能得到皇帝欽賜。

  不由的,趙俊臣的身份在肖文軒眼中愈加的神秘,似乎不是一位普通的富家公子或官家少爺那麼簡單。

  可惜,肖文軒雖有意打探趙俊臣的身份,然而趙俊臣卻總是避而不談,只是避開話題,與肖文軒談些閒事。幾次旁敲側擊後,見趙俊臣神色間微微流落出一絲不耐,肖文軒也就知趣的不再打探。

  沒過多少時間,馬車已是來到了天海樓下。

  待趙俊臣下了馬車,已經提前知曉趙俊臣要來的消息而正在門前苦候的天海樓掌櫃,連忙迎了上來,神色之間滿是討好。

  在他旁邊的,正是提前趕來安排的許慶彥。

  「哎呀,聽聞大、公子您這些日子身子不適,草民我可是擔心死了。「這天海樓掌櫃原本還想稱呼趙俊臣為「大人」,話到一半,突然想起許慶彥事前的叮囑,卻又連忙改成「公子」,最終變成了不倫不類的「大公子」,討好之餘,也不忘拉近與趙俊臣的關係,繼續說道:「想到公子您這些日子以來屢屢照顧於草民,多有恩惠,感激之餘,更是心急如焚,恨不得立馬前去公子府中探望,奈何草民身份卑微,進不得公子府邸,只能在門房留下些許心意,不知大人您可否收到。」

  而趙俊臣雖然時常來天海樓,也與這位掌櫃見過不少面,但趙俊臣還真不知道這人的名字,只記得姓張,至於這位張掌櫃送到趙府的所謂「些許心意」,趙俊臣更不清楚,畢竟每天來趙府送禮的人實在太多,趙俊臣又哪裡會一一記得?只是記在帳簿之中,由方茹看管。

  所以趙俊臣只是點頭笑道:「張掌櫃有心了。」

  自覺與趙俊臣拉近了關係,這張掌櫃不由大喜,滿面紅光的繼續討好道:「這些日子以來,草民一直日夜向菩薩誠心祈禱,祈望公子您能儘快康復,果然有神佛佑護,小病小恙是奈何不了公子的。今日見公子出府,想來已是痊癒,草民也就安心了。」

  說話間,這張掌櫃引著趙俊臣來到天海樓中,並繼續問道:「聽許小哥說公子您今日想吃松鼠魚,草民已是命廚子們準備去了,很快就好,只是不知公子是去清淨雅間?還是去樓上靠窗位置?」

  趙俊臣隨意道:「就去樓上靠窗的位置吧,雅間雖然清淨,但未免太悶了。」

  聽趙俊臣這麼說,張掌櫃自是答應,帶著趙俊臣等人來到天海樓上最好的位置後,卻是如尋常店小二一般候在一旁,並沒有離開的意思。

對此,趙俊臣也不在意,只是落座後向肖文軒笑道:「肖兄不知,這家酒樓裡的松鼠魚可是一絕,自從偶然吃到後,我就一直念念不忘,每次來這裡都會點上一道,奈何幾次前來,與我一同吃這道菜的卻沒幾位是知音,反倒是需要時時謹慎勾心鬥角,未免這道美味菜肴也少了幾分味道,今日與肖兄一起,總算是能好好品嘗了。」

  這天海樓雖然不算是京城之中最有名的酒樓,但也算奢華高檔,來往食客也皆是有身份有錢財之人,肖文軒家境一般,自是第一次來這般檔次的酒樓,不由有些拘謹,原本正偷偷打量著天海樓的裝飾氣派,聽趙俊臣這麼一說,不由說道:「公子您雖然不願透漏身份,但想來必是地位尊貴,非比尋常,又家境富裕,既然如此喜歡這道松鼠魚,何不將這道菜肴的做法求來教給府中廚子?」

  那張掌櫃連忙點頭,剛準備說些什麼,趙俊臣已是哈哈一笑,說道:「這可不行,這松鼠魚之所以好吃,除了它本身是一道美味之外,更在於我沒法時常吃到,所以才有了念想。若是當真得到了它的做法,天天都能吃到,卻反而失了念想,再怎麼美味的菜肴,也都會變得尋常了,還不如就讓它留在這家店中,讓我時不時能來打打牙祭。正所謂有得必會有失,有失才會有得,這道松鼠魚於我如此,而你我於這世間,亦是如此,肖兄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肖文軒一愣,總覺得趙俊臣這句話含有帶著深意,沉思之後,點頭道:「公子高明,雖只是評點一道菜肴,卻自有深意,暗含「得」、「失」二字的深意,正如公子所言,有得必有失,有失才有得,當為世間真理。」

  說話間肖文軒神色微微一暗,卻是想到自己有心投靠大貪官趙俊臣以尋求功名,但最後卻雞飛蛋打一場空,雖然失去了自己一貫的清名,卻什麼都沒得到,不由神傷黯然。

  見肖文軒如此,趙俊臣微微一笑,卻話鋒一轉,直指肖文軒此刻的心思,又說道:「但話又說回來,這世上,也未必是事事都能如此,比如肖兄,這些日子以來付出不少,甚至放棄了自己的清名與好友,但最終卻一無所獲,肖兄以為這是為何?」

  肖文軒又是一愣,皺眉思索了片刻,卻沒有想到答案,只能說道:「還望公子賜教。」

  趙俊臣臉上笑容漸漸收起,直視肖文軒雙眼,緩緩說道:「因為你失去的還不夠。」

  聽趙俊臣這麼說,肖文軒身體微微一震。

  之前,肖文軒正是存著「有失才有得」的心思,不惜放棄自己的名聲,不惜與過往的好友們割袍斷義,一心向著柳子岷靠攏,期望能借此與趙俊臣拉上關係,最終成為自己在科舉上的助力。

  但沒想到,還沒過多長時間,自己就被柳子岷等人的排擠,最終竟是什麼都沒得到。

  原本,肖文軒只是埋怨老天不公時運不濟,而且自己也不會做人,總是在不知覺間得罪他人,所以才落得了這般尷尬局面。

  但現在想來,柳子岷拉攏應屆科舉考生時,更看重出身與才學,性子好壞只是參考,而且那些被柳子岷拉攏的應屆科舉考生,尚未經歷官場歷練,真正能做到四面討好八面玲瓏的又有幾人?為何唯獨自己會被排擠?

  經過趙俊臣的提醒,深思之後,柳子岷終於想明白了——因為自己失去的還不夠,所以也無法得到什麼。

  想要能真正投靠趙俊臣,不僅要放棄自己的清名與身段,還要放棄自己的清高與矜持,更要放棄自己今後想要成為「好官」、「清官」的念想,抱上從此與趙俊臣狼狽為奸的覺悟。也只有擁有了這樣的覺悟與犧牲,才能真正被柳子岷等人所接收。

  否則,整日一副矜持清高的模樣,拍馬屁說好話時也是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時不時還透漏出一副「我與你們不是一路人」的心思,即使性子好不得罪人,又如何不被排擠?

  想明白後,肖文軒輕輕一聲歎息。

  卻是他知道,即使自己如今想明白了,卻已是為時晚矣。

  見肖文軒這般模樣,趙俊臣微微一笑,搖了搖頭,並沒有再多說什麼。

  這肖文軒算是個人才,不被世俗觀念所束縛這點也難能可貴,而且與自己相遇即是有緣,如果能把他收到門下,無論如出府為官還是入府當幕僚,都有用處,但也要他自己想明白了心甘情願為趙俊臣所用才行,所以趙俊臣也不多說,只是提點一番,然後讓肖文軒自己思考。

  沒過多久,趙俊臣所喜歡的那道松鼠魚已是被張掌櫃親自呈了上來,再加上幾道天海樓的招牌小菜,諸般菜肴已是準備完畢。

  趙俊臣拿起碟筷,正準備招呼許慶彥、肖文軒一同品嘗,突然,天海樓門口處,傳來了一陣喧嘩,似乎來了不少客人。

  肖文軒下意識的轉頭向樓下看去,突然面色一變,身體一僵。

  見肖文軒這般模樣,趙俊臣和許慶彥也是向下看去,卻一眼就看到領頭的柳子岷。

  與上次見面相比,如今柳子岷衣裝華貴了不少,神色氣質之間,也多了不少氣派風光,看來這些日子借著趙俊臣的名頭混的不錯。

  而在柳子岷的身旁身後,則跟著二十餘名儒裝書生,相互招呼應和之間,熱鬧非凡。

  很顯然,柳子岷所帶來的這些儒裝書生,正是他這些日子以來收攏的那些有心投靠趙俊臣的應試科舉考生,也是趙俊臣眼中的「趙黨預備軍」。

  而趙俊臣今日來此,也正是為了與他們一見!

  「怎麼,肖兄與這些人認識?」

  轉過頭來,趙俊臣明知故問的向肖文軒問道。

  肖文軒神色愈加的僵硬,點了點頭,僵聲說道:「公子你看這群書生中的為首之人,正是這些日子以來借著趙俊臣的名頭而風生水起的柳子岷。」

  趙俊臣點了點頭,似笑非笑。

  而另一邊,柳子岷來到天海樓後,一邊招呼著店小二張羅桌位,一邊四處打量尋找著什麼。

  待見到正在樓上坐著的趙俊臣後,先是眼神一亮,然而待看到趙俊臣身邊的肖文軒後,卻不由面色微變。

  然後,在店小二的招呼下,順著樓梯,柳子岷等二十多人浩浩蕩蕩的向著樓上座位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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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趙黨預備軍(中)


  待柳子岷領著一眾學子來到天海樓上,暗中向著趙俊臣看去,卻見趙俊臣神色如常,正自顧自的品嘗著面前的菜肴,好似尋常食客,雖然偶爾會向他們這邊看上幾眼,但並沒有顯露出如何在意的樣子,仿佛根本不認識柳子岷一般。

  趙俊臣今日來天海樓,自是為了見一見這些有心向自己靠攏的科舉考生,雖然這些學子此時尚且微不足道,但是與詹善常、左蘭山這些半路投靠於趙俊臣的朝臣不同,這些學子將來會被趙俊臣一手提拔培養,不僅可塑性極強,更會成為趙俊臣真正的首批嫡系,用起來自然也更加得心應手。

  所以,趙俊臣才會如此重視這次的科舉,重視這些有心投靠自己的科舉考生。

  然而,趙俊臣並不打算就這麼與這些學子見面,如今他身為朝中重大臣,會試在即,此時見面並不合適,而此時隱瞞身份在旁觀察,也能夠更容易的看明白這些學子的品行為人,將來使用起來也能做到心中有底。

  另一邊,柳子岷早已知道趙俊臣今日不會顯露身份,只是此時見肖文軒與趙俊臣同桌飲食,卻著實有些擔心——他當初排擠肖文軒,是因為看透了肖文軒與自己這些人根本不是一條心,但此時卻有些摸不透趙俊臣與肖文軒的關係,若是肖文軒與趙俊臣關係密切,自己卻把肖文軒排擠了,豈不是會惹趙俊臣不滿?

  似乎看透了柳子岷的心思,趙俊臣突然對著柳子岷微微一笑,表示自己並沒有不滿,然後繼續品嘗他的松鼠魚了。

  見趙俊臣如此,柳子岷心中一喜,終於放下心來,重新恢復了之前的風光模樣,大聲招呼著身後學子們落座:“來來來,各位快快落座,這天海樓名揚京城,想來菜肴極佳,咱們這些人雖然大都是初次前來,但也不用客套,想吃什麼就點什麼,今日還有由我請客。”

  “哈哈,那就多謝柳兄了!”

  “柳公子當真豪氣大方!”

  “柳兄不愧曾是趙大人府中人啊!”

  柳子岷在天海樓這般檔次的酒樓請客,一眾跟隨而來的學子自是多有奉承感謝之語,一時間盡皆是對柳子岷的奉承誇讚之聲,而柳子岷也不由的面露得意之色,顯然很享受此時的氛圍。

  然而,雖然柳子岷已經招呼了眾學子落座,眾學子也紛紛應和,但卻並沒有誰真正落座了,反而皆是向著柳子岷身旁的兩名學子看去。

  這兩人,一人面容白俊,體型修長,年紀看上去二十出頭,身著華貴錦緞衣裳,氣質間也帶著些許貴氣,似乎出身不凡。

  另一人則完全迥異,年紀更大些,國字臉,絡腮胡,身材高大,不修邊幅,衣裝尋常,唯獨雙眼炯炯,猛一看好似山東漢子,但卻偏偏不知為何竟顯露出了聰慧儒雅的氣質。

  直等到這兩人當先落座之後,其餘學子才隨著兩人紛紛落座,很快就坐滿了三四桌。

  落座順序,其實最為講究,雖有時只是下意識的行為,但也能看出人們在各自圈子中的地位聲望。

  顯然,這群學子雖然都是由柳子岷憑藉著趙俊臣的名頭召集而來,今日也是由柳子岷請客,但在一眾學子眼中,這兩人的地位,竟是比柳子岷更高一些。

  注意到這一幕,在一旁暗暗觀察的趙俊臣饒有興趣的向那兩人打量而去,柳子岷卻不由的神色微凝,但轉瞬間已是恢復尋常,只是繼續招呼著一眾學子落座。…

  待所有學子盡皆落座後,柳子岷又坐在了那最先落座的那兩名學子身旁。

  “肖兄。”另一邊,趙俊臣突然開口向肖文軒問道:“那率先落座的兩人是誰?看樣子地位竟是還在柳子岷之上?這些學子不是都由柳子岷召集在一起的嗎?

  此時的肖文軒,似乎並不想被眾學子考生們發現自己在這裡,只是埋頭吃著離自己最近的菜肴,聽到趙俊臣的詢問後,微微猶豫一下後,還是輕聲向趙俊臣解釋道:“那貴公子模樣的學子,名叫曾煒,是四川右承宣佈政使曾從榮曾大人的小公子,在這群學子之中,出身最是尊貴,然而雖然他出身尊貴,卻不見有什麼公子秉性,說是平易近人也不為過,頗得不少人的推崇,而且學問也是極佳,更還在我之上。”

  聽肖文軒這麼說,趙俊臣了然的點了點頭。

  這曾煒確實是趙俊臣最看重的此屆應試舉子之一,但卻不是因為他的父親曾從榮。

  據趙俊臣所知,那曾從榮堪稱是一位官場老狐狸,入朝為官以來雖然四處投機,卻從沒有真心投靠朝中任何一家派系。但即使如此,他還是憑藉著熬資歷與四面討好,升到四川右承宣佈政使的位置上,由此足見這人的手段。

  然而,官場之中,尋常時候,八面玲瓏四面討好,或許也算是一種有效的為官手段,雖然沒有靠山扶持升遷的慢些,但也不會被敵對派系刻意打壓,更不會因為靠山失勢而遭到連累,但到了關鍵時刻,沒有靠山的弊端就顯露了出來。

  那就是沒人幫襯!

  曾從榮之所以能成為四川右承宣佈政使,除了他本身的資歷和手段之外,也是因為在這個時代,對朝中官員而言,四川並不算什麼好地方,雖然有“天府之國”的美譽,但交通不便,地處偏遠,人口稀少,氣候也讓人不適應。

  最重要的,卻還是此時那裡的少數民族與漢族百姓的複雜關係。

  可以說,在四川為官,難做之處,怕是僅次於京城的順天府了。

  正是因為如此,對於四川的官職,尋常官員都是避之不及,而曾從榮也由此才能坐上這個位置。

  但此時卻不一樣,隨著趙俊臣的摺子《四川鹽務改革》的摺子通過,四川一省的職位在朝中大臣眼中,竟是瞬間成了香餑餑——要知道,在這個時代,所有和鹽扯上關係的職位,全都是油水十足。

  在這種情況下,沒有靠山的曾從榮,又如何還能坐穩四川右承宣佈政使的位置?

  據趙俊臣所知,這些日子以來,已是有不少朝臣向德慶皇帝上摺子說這事了,或是說曾從榮年事已高精力不足,應該告老還鄉了,或是說曾從榮在任期間不溫不火,沒有任何功績,顯然能力不足,隨著四川鹽務改革,四川形勢愈加複雜,應該派遣更有能力的官員前去替換云云。

  在趙俊臣想來,怕是再過不久,曾從榮就要從四川布政使的位置退下來了,最好的結果也只是平遷換個閒職,但更多地可能卻是要被逼著告老還鄉了。

  所以趙俊臣之所以看重曾煒,並不是因為曾從榮,更多地還是因為曾煒本人。

  根據趙俊臣得到的消息,這曾煒對於柳子岷的拉攏,原本一直是反應冷淡,不冷不熱,但隨著朝中傳來了四川鹽務改革的消息,曾煒卻馬上就向著柳子岷靠攏了。從時間上來判斷,這般作為顯然並非是受到了他遠在四川的老父提點,而是他自己眼光長遠,政治嗅覺敏銳,一聽到四川鹽務改革的消息,立馬就明白了這件事對自己家族的影響。

  此外,這曾煒當機立斷的向趙俊臣靠攏,一改他父親在朝中不偏不倚的為官風格,沒有絲毫猶豫,更能看出這人性子之間頗有謀斷與主見。

  很顯然,這樣的人才,若是培養得當,將來必能成大器。

  另一邊,見趙俊臣輕輕點頭,神色之間若有所思,肖文軒頓了一頓後,又繼續說道:“至於那位身材高大滿、臉絡腮鬍子的書生,公子你別看他長相略有些粗豪,卻是如今名動京城的江南才子趙山才。其才學、其機智,我雖然一向自視甚高,卻也不敢與他相提並論。”

  聽到肖文軒這麼說,趙俊臣卻真的驚訝了。

  這次趙俊臣來到天海樓,其實對於這位江南才子趙山才是最為期待的,雖然按照柳子岷的彙報,這個趙山才對趙俊臣的態度並不明確,與柳子岷的關係也總是若即若離,但這趙山才的名氣才學畢竟擺在這裡——即使孤傲如肖文軒,竟然也承認自己的才學與趙山才不能相提並論——而趙山才對趙俊臣那句“治世之奸臣”的評價,也頗讓趙俊臣驚歎,若是能將他收入門下,無疑會是趙俊臣在這次科舉之中最大的收穫。

  然而,趙俊臣卻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心中形象原本應該是儒雅清秀的江南才子趙山才,其真實模樣竟會好似一名山東大漢一般。

  見到趙俊臣神色間的驚訝,肖文軒也是苦笑著搖了搖頭,顯然當初他也有過類似的驚訝。

  “不過……”肖文軒話鋒一轉,神色之間閃過些許嘲諷,也不知是在嘲諷趙山才,還是在嘲諷自己,接著說道:“我與這趙山才相比,才學雖然天差地遠,但若是論起處世為人,怕是還要相差更多。公子你別看這趙山才在這群學子眼中的聲望地位還在那柳子岷之上,但實際上他與這群人的關係僅只是若即若離,從未明確表示出要投靠趙俊臣的意思。而與此同時,這趙山才雖然與柳子岷等人關係親密,但在外人眼中,兩者卻是經絡分明,名聲也從未因此而受損,這般面面俱到,手段心機,可見一斑。”

  說到這裡,肖文軒苦笑搖頭,說道:“說實話,我一向自詡眼光毒辣,但這趙山才究竟如何能做到這般面面俱到的,我至今都沒看出來。”

  聽肖文軒這麼說,趙俊臣不由對這趙山才更加好奇了,饒有興趣的暗暗打量著。

  接著,趙俊臣又向肖文軒打聽了一些其他學子的諸般消息,從此時的肖文軒口中打探得到的情報,雖然會不免有失偏頗,但從某方面而言,卻也更加真實。

  而通過與肖文軒的交談,再結合自己的暗中觀察,趙俊臣對於眼前這些有意投靠自己的應試舉子的品性為人,也漸漸的心中有底了。

  卻說那柳子岷,這些日子以來借著趙俊臣的名頭,四處拉攏人心,在一眾科舉考生之中可謂是混的風生水起,著實風光。

  而他的這般作為,雖會被不少尚有良知的學子所唾棄,名聲也因此而狼藉,甚至累及了他那過世父親的一世清譽,但人心趨利,亦有不少科舉考生的心思如同肖文軒一般,或是嚮往趙俊臣的權勢,或是有心借趙俊臣的勢力為自己的科舉之路平添助力,自是對柳子岷極為討好親近。

  再加上趙俊臣資助了他不少銀兩,這些日子以來柳子岷當真是生活奢華,一擲千金,近乎心想事成,更是得意非常。

  自從他的父親——原都察院左都禦史柳文寀被周尚景扳倒失勢後,他們柳家就已是家道中落多年,生活貧苦,舉步維艱,世人又大都是落井下石之輩,這些年來柳子岷可謂是受盡了白眼冷待,又何曾這般得意過?

  而得意之餘,反差之下,柳子岷的野心,也漸漸的膨脹了起來。

  柳子岷的野心倒不大,他只是期望,自己在入朝為官之後,能夠在“趙黨”之中取得更高的地位,能夠得到趙俊臣更多的重視。

  而這次為趙俊臣收攏學子人心,在柳子岷看來,正是自己的機會,只要能成為這群學子的領頭人物,成為“趙黨”之中新生勢力的代表,何愁得不到地位與重視?說不定將來還能成為趙俊臣的左膀右臂呢。

  可惜,這種期望,如今漸漸已是離柳子岷越來越遠了。

  因為柳子岷愕然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那曾煒在這個小圈子中的地位聲望,竟然已經淩駕在自己之上了。

  甚至不僅僅只是曾煒,連趙山才這個圈外人,竟然地位也還要高過自己!

  想到剛才自己讓一眾學子落座,而一眾學子卻下意識的等著曾煒、趙山才先行落座的情景,柳子岷心中滿是懊惱。

  更可怕的是,這一切,竟然皆是被一旁的趙俊臣看在眼中!

  趙俊臣會不會由此而看輕自己?

  這般擔心著,柳子岷神情有著恍惚,與周圍學子談笑應和之間,竟是有些走神。

  “柳兄!柳兄!”

  突然聽到有人呼喚自己,柳子岷一愣,抬頭看去,卻見那搶走了自己地位的曾煒,此時正含笑看著自己。

  柳子岷連忙擺上了笑臉,問道:“曾兄請說。”

  曾煒一愣,接著卻搖頭失笑,再次問道:“如今我等已是隨柳兄來到這天海樓相聚,而這聚會的緣由,之前柳兄一直秘而不宣,但如今也該說與我們聽了吧?”

  柳子岷眼睛往趙俊臣的方向微微一瞄,臉上突然掛上歡喜的神色,然後端起酒杯,站起身來,大聲說道:“各位與我一樣,皆是對當今戶部尚書趙大人頗為欽慕,也由此才聚到一處,前些日子趙大人身體有恙,各位與我也皆是擔心不已,而今日我邀請各位兄台聚宴,正是為了告訴各位一個好消息,據我所知,趙大人他已經身體痊癒了,各位說,這等喜事,我等是否應該慶祝?!”

  隨著柳子岷的話聲落下,一眾學子無論是真心還是假意,皆是歡呼!

  然而,歡呼聲剛剛過半,就聽到一陣盤碟破碎之聲。

  一眾學子轉頭看去,卻見聲音來源處,那肖文軒,此時正滿臉不可思議的看著趙俊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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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趙黨預備軍(下)


  再說那肖文軒,這個人雖然性子有些偏激,為人處世也不夠圓滑,但他絕對不是一個笨人。

  事實上,卻截然相反,肖文軒是一個聰明人,即頗有急智,又滿腹才學,之前他在那智鬥對聯的擂臺上,以一己之人壓制了李瑞、蘇饒等三四名才學不俗的書生,就是明證。

  而這肖文軒如此聰明,自是早就看出趙俊臣身份不凡——通過趙俊臣資助李瑞銀兩,他知道了趙俊臣身家不俗;通過趙俊臣所乘坐的馬車內部裝飾,他明白了趙俊臣身份尊貴,甚至能得到大內貢品;而等到他隨著趙俊臣來到天海樓,那張掌櫃雖然沒有透露趙俊臣的身份,卻自稱“草民”,顯然趙俊臣定是朝堂為官;又通過趙俊臣與天海樓掌櫃的談話,明白了趙俊臣如今正是“病體初愈”。

  如此林林總總,肖文軒已是得到了很多線索,但僅憑這些線索,卻依然不足讓他以判斷出趙俊臣的真正身份。

  然而此時,隨著柳子岷的那句“趙大人他已經身體痊癒了”,肖文軒卻猛然想到,自己眼前這人的所有一切資訊,與自己原先一心想要投靠的那位趙俊臣趙大人,竟皆是完全一致!

  身家富裕、身份尊貴、朝堂為官、大病初愈,甚至連年齡也是同樣的年輕!

  京城之中,能夠完全符合這些線索的,又有幾人?

  再聯想到眼前這人,之前對曾煒、趙山才等人的資料資訊頗為關心,向自己細加詢問,卻惟獨不提將他們召集在一起的柳子岷,好似早已經對那柳子岷知根知底了一般!

  這些線索結合到了一起,讓肖文軒心中浮起一個近乎不可能的念頭。

  難道,自己眼前這人,竟然就是當今的戶部尚書、內承運庫總管大臣、能在一夜之間扳倒朝中閣老溫觀良、德慶皇帝最寵倖的朝中權臣——趙俊臣本人?

  這般想著,雖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卻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如此一來,肖文軒心中不由激動,自是失態,有心印證,卻又不知該如何說起,手足無措之下,竟是將自己身前的盤碟給打碎了。

  也正因為如此,肖文軒也引起了周圍一眾學子的注意。

  柳子岷因為趙俊臣的緣故,早已是發現了肖文軒的存在。

  但因為肖文軒之前刻意保持低調的緣故,其他學子卻是直到此時,才發現肖文軒竟是正坐在一旁。

  這些學子在見到肖文軒後,有的人面露嘲諷嗤笑,顯然想起了肖文軒前些日子被他們排擠的事情,顯然性子較為張揚;另有一些則神色平靜,甚至向著肖文軒點頭示意,頗有些“君子交絕,不出惡聲”的意思,卻是城府較為深沉。

  而那曾煒,先是看了看周圍人的反應,然後才略帶矜持的向著肖文軒含笑示意,神色溫和,但並沒有露出多少親近之意,似乎深知肖文軒被排擠的緣由,所以不打算因為肖文軒引來其他人的反感;至於那蕭山才,打量了肖文軒幾眼後,卻將目光集中在了趙俊臣身上,露出些許思索神色。

  而這些反應,或多或少都能說明他們的性子心機,也皆是一一落入趙俊臣的眼中。

  “哎呀,這不是肖文軒肖兄嗎?今日竟也在這裡就餐?”好似才發現了肖文軒的存在一般,柳子岷略帶做作的向著肖文軒大聲說道:“想肖兄你曾經也是與我等關係親近,只是近些日子來,竟是不知為何漸漸的疏遠了,每每思及于此,小弟我心中就不由的遺憾非常。”

  說著,好似根本已經忘了肖文軒就是被自己排擠走的一般,柳子岷還歎了一口氣,繼續說道:“然而今日聚會,竟然又見到肖兄,當真歡喜,顯然肖定兄是與我等有緣,不知可否同桌?”

  見到柳子岷如此表態,一眾學子皆是一愣,不明白柳子岷為何對肖文軒重新表露出接納之意,但也不能反駁,只是齊齊向著肖文軒看去。

  而那曾煒也是一愣,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亦是起身笑道:“正是如此,這些日子以來不能與肖兄親近探討學問,對小弟而言,也是一大遺憾啊。”

  雖然得到了柳子岷與曾煒的邀請,但一來尷尬,二來也急著想要搞清楚趙俊臣的真實身份,肖文軒剛準備拒絕,坐在一旁的趙俊臣,卻突然笑著開口道:“正是如此,肖兄,你與這些學子皆是今科會試的應試舉子,多多親近些也是應該的,今日就不用陪我了。”

  卻是趙俊臣已經明白了肖文軒此時的所思所想,但不想再與肖文軒糾纏,只是通過自己的表態向柳子岷示意,再次給肖文軒一次機會,接著就看肖文軒能不能在接下來轉變心態與自己一條心了。

  聽到趙俊臣這麼說,肖文軒神色一變,似乎明白了趙俊臣不想再與他糾纏,但見到柳子岷的如此表態,卻反而更加確定了心中的猜想,只是不敢違背趙俊臣的意思,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點了點頭,說道:“既然柳兄弟與曾兄弟這麼說,看得起為兄,那我也就不與你們客氣了。”

  帶著遺憾,肖文軒站起身來,正猶豫要去哪張桌子--畢竟柳子岷帶來了二十余名學子,坐滿了三四張桌子--柳子岷明白了趙俊臣的想法,態度也更加明確,竟是極為親熱的大聲召喚道:“肖兄快來,與我等同坐。”

  見柳子岷這般表態,一眾學子又是愣了。

  正如之前所說,排座之間,其實頗為講究,與柳子岷、曾煒、趙山才同桌,意味著就是這個小圈子的核心人物了。

  難道柳子岷不僅要重新接納肖文軒,還要重點結交?

  對於柳子岷突然而來的轉變,場上除了寥寥幾人,大多數學子都是不解。

  他們自然不知道,趙俊臣本人為了考察他們竟會隱瞞身份暗中前來觀察,因為機緣巧合,此時正與肖文軒同桌。而柳子岷有鑑於此,高看了肖文軒與趙俊臣的關係,自是會再次的刻意結交了。

  原本以為事情就此結束,沒想到,肖文軒剛剛走到一半,那一直在打量著趙俊臣的趙山才,卻站起身來,笑著向趙俊臣抱拳道:“不知這位兄台高姓大名?又與肖兄什麼關係?兄台氣質非凡,必非常人,何不同肖兄一起來我等這裡同坐?”

  這趙山才的聲音,與他的粗豪外表不同,倒是與趙俊臣的想像近似,溫雅輕柔,讓人心生好感。

  與此同時,那曾煒也注意到了趙俊臣的存在,看了看柳子岷,看了看肖文軒,又看了看趙山才,眼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但猶豫了一下後,卻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在沉默間向著趙俊臣細加打量。

  趙俊臣起身抱拳回禮,笑道:“這就不用了,我今日與肖兄偶然相見,相談投機,所以才一同來這裡吃飯,但並不相熟,卻不好與各位同坐,大家還是隨意吧。”

  趙俊臣拒絕了趙山才的邀請,雖然他有心收趙山才為己用,但卻不是現在。

  經過這番插曲,待肖文軒落座後,在柳子岷的刻意引導下,再加上肖文軒此時頗為低調,只是沉默不語,除了少數有心人外,大多數的學子已是忽略了一旁趙俊臣的存在,只是繼續談論著趙俊臣“病體痊癒”的事情,一副為此而歡欣鼓舞的景象,期間諸般舉杯祝賀不提,而趙俊臣也樂得在一旁繼續暗中觀察。

  卻說幾番飲酒後,那曾煒再次舉杯,向著柳子岷說道:“正如柳兄所說,趙大人病體痊癒,乃是天大的好事,然而我等與柳兄這般有幸與趙大人相識卻是不同,雖有心拜見探望趙大人,但趙大人門高府深,卻不是我等能見的,但我等對趙大人的欽慕擁護,柳兄也是看在眼裡,還請柳兄找機會把我等的心意向趙大人說明,若有機會,更還要請柳兄為我等向趙大人引薦,我等這些新人,畢竟比不得柳兄,一切就拜託柳兄了。”

  一眾學子紛紛應是,唯有那趙山才笑而不語。

  聽曾煒對自己這般推崇,柳子岷不由得意,也是為了向一旁的趙俊臣表示自己這些日子以來辦事盡心,大聲應道:“這是自然,趙大人最喜歡像各位這樣的青年才俊,這些我都是知道的,我也早就向各位保證過,只要各位有心,趙大人絕對不會虧待於各位的。”

  曾煒笑著點頭,白俊的臉龐上恰到好處的露出些許感激,說道:“柳兄得趙大人看重,我等這些人一向都是明白的,也信得過柳兄仗義。”

  另一邊,趙俊臣聽到這番對話,卻是搖頭失笑。

  “少爺,怎麼了?”

  見趙俊臣如此,許慶彥好奇問道。

  趙俊臣輕聲笑道:“這個曾煒,當真手段了得,怪不得在這群學子當中,地位竟會在不知覺間淩駕于柳子岷之上,要知道這柳子岷可是我在他們當中的代言之人呢。這柳子岷,雖說有些小聰明,但畢竟是還是比不得曾煒這般家學淵源。”

  許慶彥微微一愣,繼續問道:“少爺為何這麼說?”

  趙俊臣繼續解釋道:“你看這兩人對話之間,曾煒在有意無意之間,就把自己以及其他學子,都歸為有意投靠于我門下的‘新人’,又把柳子岷歸為早已投靠于我門下的‘舊人’,這一分割開來,其他學子只覺得自己與那曾煒境遇相似,與柳子岷反而有了隔閡代溝,雖有心投靠於我,但一時間又摸不清我門下派系的脈絡,為了自保,自是會團結在了曾煒身邊。可笑這柳子岷毫不知覺,依然以‘舊人’自居,卻不知這樣反而與其他學子劃清了界限。”

  頓了頓後,趙俊臣又搖頭道:“若是這柳子岷本身的心機手段、家世才學、地位名氣,能壓得住其他人,這個時候,他這般以‘舊人’自居,自然可以借機把這些學子統領到一起,成為這些人的領頭者,奈何無論哪一樣,他都比不過那曾煒,在曾煒的刻意營造下,這柳子岷在眾學子眼中,卻只是將來投靠於我的帶路人,反而曾煒才是這些學子的首領,而這般小手段,柳子岷竟是不能察覺,還為此而得意洋洋,兩者差距,可謂是高下立判。”

  許慶彥畢竟見多了官場上的鬼魅魍魎、勾心鬥角,聽趙俊臣解釋之後,也馬上就明白了過來,笑道:“還是少爺聰慧,一眼就看穿了這曾煒的手段,正如少爺所說,這曾煒的父親是官場上出了名的老狐狸,家學淵源,必是跟著學到了不少,反倒是這柳子岷,他爹雖然也曾朝中為官,但死得早不說,在死之前也是被周尚景玩弄於鼓掌之間,自是比不過的。”

  因為柳子岷對待他親妹妹劉蕊的刻薄無情,許慶彥並不喜歡柳子岷,此時頗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

  趙俊臣點了點頭,又說道:“不過這曾煒確實是個人才,之前他果斷向柳子岷靠攏,頗有決斷,如今再看他與人相處,更加發現這人不僅有決斷,更是一個謹慎細心之人,你看他與一眾學子相處,看似隨意,但周圍人的神色變化卻盡皆落入眼中,由小見大,今後考察一段時間,若是放心,倒是可是重用。”

  許慶彥點了點頭,又問道:“那公子你看其他人如何?”

  趙俊臣搖了搖頭,說道:“其他人一時間還看不出有什麼,恐怕最多也只能算是‘可用之人’了,並不像曾煒這般傑出,不過慢慢來吧,我起步晚,如今名聲也差,世上堪稱人才傑出的亦是鳳毛麟角,甘為我所用的更是不多,能找到如今這些人已經算是不錯了,路要慢慢走,飯要慢慢吃,急不得。”

  許慶彥點了點頭,轉頭向著趙山才看了一眼,說道:“可惜這趙山才不知究竟願不願意投靠少爺,看他的表現,似乎還在曾煒之上。”

  此時,柳子岷與曾煒正在輕聲討論著什麼,似乎觀點相反,而趙山才評點了幾句之後,兩人不知真心還是違心,卻皆是點頭,與周圍人一同露出信服的神色。

  這似乎也是趙山才既能在柳子岷的圈子中立足,又不會因此而壞掉自己名聲的原因了,這人雖然面貌粗豪,但總有一種理智客觀的氣質引人信服,好似旁觀者一般。

  此時趙山才雖然與柳子岷、曾煒等人同坐就餐,但外人眼中,趙山才氣質迥異,卻不似與柳子岷、曾煒一路,而在柳子岷、曾煒等人眼中,趙山才的存在卻又容不得他們忽視,所以又總會下意識的主動拉攏與他。

  又觀察了一眾學子片刻後,趙俊臣筷子下的一尾松鼠魚已然吃完,覺得再也得不到什麼收穫後,今日目的已然達到,趙俊臣示意許慶彥結帳,準備離開。

  然而,就在這時,異變突起。

  只聽天海樓中,樓梯上傳來“蹬蹬噔”的急促腳步聲,接著就見一名青衣小帽的書童來到了天海樓上,四周尋找之後,竟是找上了趙山才。

  “少爺!少爺!”書童見到趙山才後,雙眼一紅,也不顧他人眼光,一邊高聲呼喚的,一邊快步來到趙山才身前,然後撲通跪下:“剛剛得到噩耗,何明老師他……”

  聽書童這麼說,趙山才一向淡然的面色竟是突然發白,猛地站了起來:“何明老師他終於有消息了?他老人家一向身體康健,怎麼會有噩耗?怎麼回事?快快將來!”

  那書童聽趙山才催促,那書童帶著哭音說道:“剛剛順天府派人來找少爺,說、說何明老師他、他剛剛進入直隸境內,就遇到了不知從哪裡來的山賊,全家老幼無一倖存,全都被殘害,無一倖存,然後拋屍山野間不知多久,直到昨日才發現了,因為何明老師的身上帶著與少爺您的書信,所以順天府正找少爺您前去問話,消息應該不假。”

  聽到書童的話後,那趙山才“啊”的一聲慘呼,竟是就這麼昏倒了過去,氣質全無。

  周圍學子,正被這般消息所震驚,見到趙山才這般模樣,又是大驚,連忙救助。

  另一邊,趙俊臣也被這突然而來的消息而震驚了。

  何明,這個人趙俊臣自然知道。

  肖溫阮之前的太子太師!因為過早傳授太子帝王心術而不被德慶皇帝所喜,所以才讓肖溫阮接替,如今因為太子朝堂心術方面的缺失,德慶皇帝已是下旨讓他回來重新擔任太子太師!

  而他竟然在赴任的路上被不知從哪裡竄出來的山賊給殺害了!?

  即使是趙俊臣,猛然間得到這般消息,也是心神混亂,對於這般事件對朝堂形勢會產生如何變化,而自己又該如何應對,一時間竟也理不出頭緒!

  但趙俊臣確定,這般事件,定然會震動朝野的!

  還有,趙山才竟然是這何明的弟子?
clt.libra 發表於 2013-8-3 21:12
第一百零六章   滅門慘案(上)


  就在趙俊臣為何明的滅門慘案而震驚了心神的同時,在周圍學子的救助下,趙山才也終於從昏迷中清醒了過來。

  不愧是趙山才,清醒之後,在周圍眾人的注視之下,先是有些茫然,但很快就想起了自己昏倒的緣由,雖然眼眶漸紅,身體微顫,任誰也能看得出他此刻的情緒究竟有多麼的痛苦悲戚,但還是很快就穩定了心神,強行的冷靜了下來。

  “趙睦,你剛才說順天府正在找我?”在周圍學子的攙扶下,趙山才緩緩站起身來,用略帶沙啞顫抖的聲音向書童問道。

  見書童有些慌亂的點頭稱是,趙山才也點了點頭,緩緩說道:“也好,我們這就去順天府,那裡或許會有什麼線索也說不定……老師他……不能死的這麼不明不白!”

  說話間,趙山才轉身,向著周圍一眾學子躬身道:“今日初聞噩耗,亂了心神,又急著去順天府瞭解情況,卻不能再陪各位了,還請各位見諒。”

  一眾學子連忙還禮,自是皆稱不敢。

  曾煒亦是沉聲道:“沒想到趙兄竟會是何明老前輩的弟子,何明老前輩的學問為人,我等一向都是欽佩異常,卻沒想到……哎!”

  無論真心還是假意,曾煒不住的頓足歎息,一副感同身受的樣子。

  “是啊,聽聞陛下早已下旨,任命何明老前輩再次就任太子太師之職,我原本還奇怪,怎麼聖旨已經下了這麼久,卻還遲遲不見何明老前輩的消息,沒想到事情竟會是這樣,當真是世事難料……但還請趙公子寬心,天道昭彰,出了這麼一件大事,朝廷必會嚴查,還何明老前輩一個公道!”柳子岷這麼說著,竟還不忘為趙俊臣挖人,又補充道:“若是趙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不妨說於我們聽,我等定會竭盡全力,就算是我等能力有限,別忘了還有趙大人!趙大人他對於趙兄可一向都是非常欣賞的。”

  “多謝各位美意了。將來若是有需要求助於各位的地方,在下必會厚顏相求的。”

  說話間,趙山才又拒絕了眾人同去順天府的提議,拱手示意之後,就已是轉身離去。

  另一邊,在眾學子寬慰趙山才之時,趙俊臣也終於冷靜了下來,卻是先趙山才一步離開了天海樓,只是此時眾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趙山才身上,卻是沒誰注意到趙俊臣的離去。

  何明這位前任太子太師,與現任的肖溫阮不同,或許學問略遜一些,卻更擅長帝王心術。

  何為帝王心術?不僅僅只是帝王的禦下手段,也不僅僅只是廟堂中的佈局與謀略,更在於官場與世間的變化人心!

  也正是由於這門學問的特殊性,不可輕易傳授,對傳承弟子的心性、資質、出身,皆是要求極高,缺一不可。

  事實上,除了皇家子弟外,何明至今也只收過一名弟子,那就是趙山才。

  身為何明唯一的弟子,這些年來受到何明悉心調教,趙山才與何明的感情究竟有多麼深厚,不言而喻。

  別看剛才趙山才在清醒之後,好似很快就冷靜了下來,但其心中的悲戚與震憤,卻完全不是旁人可以明白的。

  只是,趙山才明白,現在還不是悲痛的時候,最重要的,還是要找出謀害何明的罪魁禍首,為何明一家報仇雪恨!

  何明全家老少數十口,連帶著隨行守護的官兵衙役,會在赴任的路上,被不知從哪裡竄出來的山賊滅門?!

  這根本不可能!

  山賊不是白癡,身為山賊的他們,比尋常人更加深知什麼人可以打劫,什麼人不可以打劫,這是他們安身立命的根本。

  若是尋常老百姓,那還罷了,尋常百姓被打劫了也只能忍氣吞聲,即使告了官府,官府也不會重視。

  但何明是什麼人?是正在赴任路上的太子太師!官位雖尊,卻一向清廉,身家一般,打劫這種人物,收穫不多不說,還會引起朝廷震怒,全力嚴查,對山賊而言,完全是吃力不討好,自尋死路!

  更何況,何明赴任,身邊除了家眷之外,還有官兵護送,尋常山賊欺軟怕硬,又良莠不齊,又哪裡能做的如此乾淨俐落,直到今日才被發覺?

  否定了山賊作亂的可能性後,趙山才又否定了仇家暗害的可能。

  無他,深悉帝王心術的何明,最是瞭解人心善惡,為人一向低調和善,從不肯輕易得罪人,根本沒什麼仇家。

  “那麼,只有一種可能了……”喃喃自語間,趙山才神色間閃過一絲陰冷。

  朝中有人不願看到何明來京赴任,所以索性釜底抽薪,派人偽裝成山賊,把何明一家老少滅門!

  考慮到何明此次赴任的職位是太子太師,而太子如今在廟堂中的處境尷尬,又有謀略心術方面的缺失,卻得到了德慶皇帝的暗中庇護,有動機會這麼做的,無疑就是太子的政敵了!

  “會是誰?當朝首輔周尚景?不可能,這不是他的手段。”

  何明與周尚景也算是老對手了,當年廟堂交鋒之間,兩人心計謀略皆是旗鼓相當,各有所長,只是因為勢力不如周尚景,所以何明才處於下風。而身為何明的唯一弟子,趙山才對周尚景的手段也頗為瞭解,所以他反而不會懷疑周尚景。

  周尚景的手段,從來不會這麼激烈決絕——謀定而後動,先佈局再收網,將世間萬物視為棋子皆可利用,看似順勢而為,卻輕輕一推則風雲變色,不動神色間化風雨於無形,即使想要殺人,也會做的隱蔽自然,不留破綻不引口舌,這才是周尚景更擅長也更習慣的手段作風。除非他逼到絕處,否則他絕不會如此的釜底抽薪。

  而且以周尚景如今在廟堂間的處境局勢,他也完全用不著這麼做。

  雖然並不甘心,但趙山才也必須要承認,即使有自己的師傅何明在一旁輔佐,太子也不一定就能鬥過周尚景。

  “不是周尚景的話,那會是誰?黃有容?沈常茂?趙俊臣?又或是某位有意皇位的王爺皇子?”

  疑問太多,資料太少,即使聰慧如趙山才,一時間卻也只能想到這些。

  …………

  心思急轉之間,解釋雖多,卻也僅只是趙山才片刻間的念頭。

  待出了天海樓,趙山才已是決定不再多想,準備去順天府接受訊問,看看有什麼線索。

  然而,向著順天府的方向沒走幾步,就突然有人來到了趙山才的身前,攔住了趙山才的去路。

  趙山才抬頭一看,卻見一名長隨打扮的年輕人此時正站在自己面前,雖然只是長隨打扮,但布料講究,不下於尋常富家所用,這名長隨的身後主人,身份地位想來必是非同尋常。


  又見這人眼熟,趙山才略一回想,想起了此人正是之前與肖文軒同桌吃飯的兩人之一。

  不用說,這名長隨正是許慶彥。

  未等趙山才開口詢問,許慶彥已是拱手道:“見過趙公子,我家少爺剛剛在天海樓上聽聞貴師何明老前輩遇難的消息,亦是震驚無比,知道趙公子要去順天府,而我家少爺也有意去順天府瞭解消息,正好同路,又想到順天府衙路遠,趙公子步行也耽擱時間,所以就讓我來問公子一聲,可否願意與我家少爺同乘馬車前去順天府?”

  許慶彥雖然只是詢問,但態度神色間卻帶著些咄咄逼人,好似非要趙山才答應才行,不留餘地。

  見許慶彥如此,趙山才眉頭微皺,沉思片刻後,點頭道:“那就麻煩貴主僕了。”

  與此同時,趙俊臣正坐在馬車車廂之中,皺眉思索著何明滅門慘案的前後究竟,以及對廟堂形勢的影響變化。

  與趙山才所想的一樣,趙俊臣也否定了山賊作亂與仇家報復的可能,認為是朝中某方勢力所為。

  同樣的,趙俊臣也否定了周尚景的嫌疑,除了深知周尚景的風格手法外,還因為趙俊臣心中有一個更加有嫌疑的物件。

  不是黃有容,也不是沈常茂,他們沒這個膽子。

  而是七皇子朱和堅!

  事實上,自聽聞了何明遇害的消息後,首先在趙俊臣腦海中浮現的,就是七皇子朱和堅那略帶病氣虛弱但實則暗含陰冷決絕的面容神情。

  趙俊臣是滿朝上下少有的察覺到朱和堅野心的人之一,對於這一點,或許就連老謀深算、眼光毒辣的周尚景都不一定有趙俊臣瞭解。

  畢竟趙俊臣通過之前與宮中內廷的衝突,曾和朱和堅接觸過幾次,雙方甚至也因此而培養出了一定的默契。

  而趙俊臣對於朱和堅最大的印象,並不是善於偽裝隱忍,而是一個字 --“狠”,對自己狠,那朱和堅與趙俊臣初次見面時,僅僅只是為了能在不引人注意的情況下在趙俊臣心中留下好印象,鋪墊雙方接下來的往來,竟是不惜糟蹋自己本就衰弱的身體!

  對自己狠的人,往往對別人更狠!

  最重要的是,這個朱和堅完全有動機這麼做!

  朱和堅早已到了封王離京的年齡,但因為身體衰弱,又有親兄長朱和堉在一旁求情,卻一直拖著在京療養,也是借此偽裝,潛伏在太子朱和堉身邊,並深得朱和堉信任。

  然而,朱和堉對待朱和堅只有兄弟情誼,且又為人剛正,不善陰謀詭譎,這朱和堅的野心,偽裝之下,自然不會被發覺。但若是有擅長帝王心術的何明來到朱和堉身邊輔佐,朱和堅野心暴露的可能性卻是大增。

  畢竟何明的心智眼力,一向都是不遜于周尚景的。

  就算朱和堅隱藏的好,不被何明發覺,但有了何明輔佐,朱和堅實現野心的可能,卻也是大大降低。

  所以,朱和堅完全有可能有理由這麼做。

  “若真是這樣的話……”

  暗思之間,趙俊臣喃喃自語。

  就在這個時候,車廂外傳來許慶彥的聲音。

  “少爺,趙公子應邀來了。”
clt.libra 發表於 2013-8-4 14:29
第一百零七章   滅門慘案(中)


  “少爺,趙公子他應邀來了。”

  聽到許慶彥的稟報,趙俊臣也收攏了心神,不再多想,只是緩聲說道:“讓他進來吧。”

  隨著趙俊臣的話聲落下,許慶彥掀開了車簾,趙俊臣抬頭看去,恰好與趙山才四目相對。

  或許是因為突然受到陌生人邀請的緣故,趙山才不願露出破綻被人看透,此時收斂著情緒,神色略帶嚴肅,除了眼圈依舊有些發紅,竟是不見異色,只是細細的打量著車廂中的趙俊臣。

  見到趙山才這般,趙俊臣亦是不見表情,只是抬手道:“請進來坐吧,知道趙公子心急,坐馬車終究快些,順天府應該很快就到。”

  “那就多謝這位公子盛情了。”

  說完之後,趙山才也不客氣,抬腿彎身進入了車廂之中,接著許慶彥也坐了進來,只有那趙山才的書童趙睦沒有跟著進入車廂,只是坐在車廂外的車夫旁邊。

  待車簾遮下,馬車駕動,車廂內光線微暗。

  和肖文軒之前進入車廂時一樣,趙山才也為車廂內的諸般裝飾所代表的意義而吃驚,尤其是看到那尊青花乳足香爐時,眉頭微微一皺,目光不住閃動,似乎想到了什麼。

  細細打量著眼前這位看似模樣粗豪實則內含錦繡的才子片刻,趙俊臣突然微微一笑,說道:“冒昧邀請趙公子前來,怕是擾亂了趙公子此時的思緒,還望趙公子不要見怪。”

  趙山才抬頭凝視著趙俊臣,淡聲道:“這位公子多想了,公子仗義相助,趙某感激還來不及,怎敢怪罪。今日趙某聽聞噩耗,說是心亂如麻失魂落魄也不為過,又哪有什麼思緒?只是不知這位公子高姓大名?也好讓趙某知道今日是誰相助?”

  不知為何,趙俊臣總覺得,自從進入車廂之後,趙山才雖然並沒有表現出來,但對於自己的態度,卻似乎突然多了許多戒備。

  搖了搖頭,趙俊臣緩聲道:“何老前輩的事情,我剛才也聽到了,心中頗是震驚,所以也想要去順天府瞭解一些情況。只不過是正好順路帶公子一程罷了,又哪裡算得上是相助?”

  見趙俊臣對自己的詢問避而不答,趙山才也不奇怪,只是注視著趙俊臣的目光愈加炯炯。

  “這位公子對自己的身份避而不談,反倒是讓趙某愈加的好奇了,雖然會惹公子厭煩,但不妨還是讓趙某猜一猜……”說到這裡,趙山才的語氣略帶遲疑:“公子您可否是與我同姓?”

  趙俊臣一愣,沒想到趙山才竟好似猜到了自己的身份,看向趙山才的眼神不由也愈加的饒有興趣,卻不答反問,道:“為何公子會覺得我與你同姓?”

  見趙俊臣雖然沒有承認,卻也沒有否認,趙山才神色微凝,但還是一指著旁邊的那尊青花乳足香爐,緩緩解釋道:“這尊青花乳足香爐,據在下所知,一向都是宮中貢品,因為製作精巧產量稀少的緣故,即使連內宮之中,也不是每位元妃嬪都有配置,宮外之人,想要得到,更只能是通過陛下賞賜,每一位的身份都是非比尋常。”

  趙俊臣似乎並沒有注意到趙山才對自己稱呼出現了微妙的轉變,從“公子”變成了“閣下”,只是好奇的追問道:“哦?雖說如此,但為何公子會判斷出我是姓趙?”

  趙山才沉默片刻後,繼續解釋道:“這是因為閣下年紀的緣故。”


  “哦?”

  “能得到這般貢品,又似閣下這般年紀,如今還正身處京城之中的人物,在下想來想去,也不過三人。一人是當今首輔周尚景大人的嫡孫周素文了,以周首輔的權勢地位,周素文身為他的嫡孫,自然是有機會得到這般貢品,然而據在下所知,周首輔一向性子謹慎,又家教森嚴,陛下所賜的諸般貢品,一向都是供奉在府中,周素文聽聞是今科會試最有可能的會元人選,想來才華橫溢,定是深得周首輔的教誨,必不會將這般貢品隨意帶出來的。”

  頓了頓後,趙山才又說道:“至於第二人,則是當今的七皇子朱和堅了,然而聽聞七皇子一向身子不好,近些年來多是深居府中,看閣下面色,顯然身子康健,身周也只有長隨,不見侍衛,顯然也不是同人了。”

  說到這裡,趙山才抬頭注視著趙俊臣,凝聲說道:“至於剩下的那第三人,就是朝中一位趙姓大人了。”

  聽了趙山才的推斷過程,趙俊臣苦笑的搖了搖頭,然後轉頭向許慶彥說道:“下次出門,要記得不要再帶這般顯眼的物件,今天已經是我第二次因為這香爐被人懷疑身份了。”

  之前那肖文軒也因為這青花乳足香爐而懷疑了趙俊臣的身份,只是不似趙山才這般推斷深細罷了。

  而趙俊臣這麼說,無疑也是親口證實了趙山才的猜想,雖說早有心理準備,但趙山才還是不由的面色微變。

  他的老師是太子太師何明,何明是太子一黨,而太子一黨則是與趙俊臣勢如水火,從這方面來講,他和趙俊臣是敵非友。

  待許慶彥答應了一聲後,趙俊臣又好奇的向趙山才問道:“趙公子的這番推斷實在精彩,讓人看不出破綻,只是之前趙公子似乎對自己的推斷並不確定?”

  趙俊臣雖然從側面認同了趙山才的猜測,但畢竟沒有親口承認,所以趙山才也沒有改變對趙俊臣的稱呼,只是點頭道:“閣下的性子,似乎與傳聞中不同,也與我想像中迥異,所以雖然有所推斷,但還是不敢確定。”

  趙俊臣笑著搖頭道:“一個人的性子如何,與他的作為、地位、名聲皆是無關,趙公子深得何明老前輩的真傳,又怎會為此而疑惑?”

  “確實如此,是我想當然了,還望閣下勿要見怪。”

  看著趙山才因為確定了自己的身份之後,神色略有些不自然,戒備愈加的深,趙俊臣眉頭一皺,也不遮掩,直接說道:“公子自猜到我的身份之後,似乎就多有戒備,卻是與公子一貫的表現不同,可是在懷疑貴師何老前輩的死與我有關?”

  沒想到趙俊臣竟會如此直接,趙山才不由一愣,畢竟趙俊臣正是他之前懷疑的物件之一,但接下來,趙山才堅決已是搖頭否定,緩緩說道:“閣下怕是多想了,自從得到噩耗之後,在下就一直混混沌沌,又哪裡會有什麼猜想懷疑?”

  見趙山才這般表現,趙俊臣不由一笑。

  很顯然,這個趙山才心性靈巧聰慧,也才華橫溢,又深得何明的教誨,可見微知著,剛才那番推論已是證明了他的能力。

  然而,他畢竟年輕,經歷的也少,還沒得到官場歷練,也沒有見識過太多的人心詭譎,平時遇到柳子岷、曾煒之流同樣的青年才俊還能做到游刃自如,但如果遇到像趙俊臣這樣的人物,又初經心亂,就無法應付了。


  從剛才到現在,或許是因為初經大亂的緣故,而趙俊臣的出現又過於突然,趙山才的表現一直都略有些青澀僵硬,不復初見時的隨意自然,心思情緒,雖然隱藏的不錯,但依然沒能逃過趙俊臣的雙眼,兩人的談話節奏,也一直都在趙俊臣的掌控之中。

  不過這也正常。

  學得一些帝王心術,再加上自己也聰慧異常,由此就能玩轉宦海官場,一出世就與官場老狐狸勾心鬥角也不落下風,這般情況,也只有小說中才會出現,現實中是根本不可能的。沒有真正實踐過,再高深的帝王心術,也不過是一些高深些的書本知識罷了。

  要知道,即使趙俊臣,有著後世官場見識,又歷練至今,如今在官場之中,遇到心機深沉手段高明如德慶皇帝、周尚景等人,也只有辛苦招架的份。

  暗思之間,趙俊臣見趙山才神色帶著些許變幻,似乎也發覺自己與趙俊臣談話之間落入下風,正在思考著應對之策。

  而趙俊臣卻接著又問道:“若是我與你說,這次的事情與我毫無關係,我也是剛剛才知曉,你是否信我?”

  趙山才又是一愣,接著卻沉默不語。

  思考片刻後,似乎已經明白自己的心思已經盡落趙俊臣的眼中,再偽裝也沒有用處,所以反而變得坦然起來,雙目注視著趙俊臣,不放過趙俊臣神色間任何一絲變化:“還請趙大人不要見怪,我師父枉死的不明不白,我為師報仇,定是要想辦法查明真相的,在下又一向小人心思,心性多疑,任何懷疑,卻都不會放過。”

  這麼說,已是承認了自己對趙俊臣的懷疑。

  趙俊臣也不見怪,換位思考,若是他身處於趙山才的位置,他怕是也會把自己列為懷疑物件之一的。

  “這般想法是正常的。”趙俊臣笑道:“無論如何,你我都知道,謀害你師父的罪魁禍首,無論是誰,必定來頭不小,即使找到了真凶,以你之力,若是無法復仇,那你又準備如何做?”
clt.libra 發表於 2013-8-10 16:06
第一百零八章    滅門慘案(下)


       「其實你我都很清楚,那謀害你師父的罪魁禍首,無論是誰,必是來頭不小,將來即使真的能夠找到元兇,以你之力,怕也無法復仇,等到了那個時候,你又準備如何應對?」

  聽趙俊臣這麼說,趙山才一愣,下意識的反駁道:「只要我能找到確鑿證據,稟呈於朝廷,又如何不能還我老師公道……」

  然而,話到一半,趙山才的話聲突然停頓,神色間閃過了些許苦澀與自嘲,趙俊臣卻大聲笑了起來,好似聽到了什麼極為可笑的事情。

  「沒想到以趙公子的聰慧,竟也會有這般純真念頭。」

  趙山才嘆息一聲,亦是明白了自己這番言論的幼稚之處,苦笑道:「讓閣下見笑了。」

  是的,趙山才剛才的這番話,雖只是下意識的脫口而出,但確實是有些幼稚了。

  在這個世上,有許多規矩,許多法則,看似深入人心,但到了官場之上,卻是完全行不通的。

  官場是官場,民間是民間,這裡奉行的是另一套法則,與世人所熟知的那些截然迥異。

  比如案件的審查與審判。

  在民間,案子的審判,看重的是證據,原告被告,雙方地位平等,若是證據確鑿,那麼被告自然就會被定罪。

  然而,在官場之上,原告與被告雙方,從一開始,地位就不平等,看重的也不是證據如何,而是雙方權柄如何!

  君不見,古今中外,宦海之中,所有達了某種高度的官員,從來都只會因為失去了權柄而被定罪,又有幾人是被定了罪而失去權柄的?

  為何?有了更多的權柄,就會有更多的發言權與影響力,而有了發言權與影響力,就能夠更深入的干涉案子的審判過程。

  有物證如何?有人證如何?被告之人的若是權柄更高,硬是說你誣告,你又能奈他如何?

  沒物證如何?沒人證如何?告狀之人的若是權柄更高,這世上不是還有一種叫做「莫須有」的罪名嗎?
  而如今謀害何明的幕後主謀,先不說他有沒有留下證據,通過趙俊臣與趙山才的判斷,此人顯然身處廟堂,隱藏於暗處,並且勢力雄厚。

  這種人,除非你有更高的權柄,否則又如何是一些簡單的罪證就可以扳倒的?

  何明遇害,固然會震驚朝野,甚至德慶皇帝也會重視異常,但那又如何?古今中外,又有多少驚天大案,因為牽扯的太多太深,最終變得不了了之?

  這般道理,雖然殘酷,讓人無法接受,但卻是事實!許多時候,這般情況甚至還不僅僅只是侷限於官場之中。

  見趙山才神色間帶著些許苦澀,沉默不語,趙俊臣嘆息一聲,又說道:「這句話我剛才就對你說過,現在我可以再說一遍,何明老前輩的遇害,絕對與我無關,以我今時今日的地位,以你此時此刻的境遇,你應該明白,我犯不著為此而刻意說謊。」

  趙山才沉默不語,也不知是否認同。

  但趙俊臣卻並不在意,只是話鋒一轉,又說道:「但我,卻能為你撐腰,可以盡我的全力,幫你找出幕後真兇,哪怕背後主謀勢力再大,也會助你報仇雪恨,你也應該明白,我並不缺乏這樣的能力。」

  趙俊臣會這麼說,自是有心藉著這次機會,想要收趙山才為己用了。

       而這也是趙俊臣邀請趙山才同車而行的主要目的。

  趙山才身為何明弟子,傳承了帝王心術,本身又才華橫溢心智聰慧,有著成為為「國士」這一流人物的潛力,對於這般人物,正苦於門下人才匱乏的趙俊臣,自然是不會錯過。

  如今的趙山才,雖尚還有些稚嫩,但也正因為如此,趙俊臣才有了收服他的可能。

  若是等這趙山才真正成長起來,再加上他師傅何明與太子一黨的關係,趙俊臣再想將他收為己用,怕就會很難了。

  「哦?」趙山才顯然也明白了趙俊臣的意思,抬頭看去,卻沒什麼歡喜的意思,只是緩緩道:「趙大人竟會為我師父主持公道?」

  這一刻,趙山才對於趙俊臣的稱呼,再次轉變。

  趙俊臣依然沒有在意,點頭淡聲道:「只要你自己願意,那我為何不幫你?」

  只不過,一旦趙俊臣幫了趙山才,趙山才就需要有所回報,身上也會被打上「趙黨」的標籤。對於這一點,趙俊臣和趙山才皆是心知肚明。

  不過,趙俊臣的這般保證,卻並非是為了誆騙趙山才。

  依趙俊臣看來,何明遇害這件事,七皇子朱和堅嫌疑最大,而對於這位心機深沉的皇子,說實話趙俊臣並不喜歡,雙方如今雖然達成了一定的默契,今後也會共同對付太子朱和堉,但趙俊臣絕不會真心支持朱和堅成為新的太子儲君。

  無他,朱和堅並不是一個好的輔佐目標,這個人心思藏的太深,手段也太過狠絕,對權力的慾望又太重,像這樣的人物,若是趙俊臣真的全心全力輔佐於他,今後即使能夠成功,自己也免不了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下場。
  所以,趙俊臣與朱和堅兩人,雖是同盟,但也僅只是暫時的同盟。

  若是日後真能將太子朱和堉扳倒,那麼在朱和堉被扳倒之日,也就是趙俊臣與朱和堅敵對之時。

  趙俊臣不知道朱和堅是不是這麼想的,但趙俊臣自己確實是這麼打算的。

  到了那個時候,自然也能夠順便應承了今日對趙山才的承諾,而這般承諾,卻能得到趙山才這般有國士潛力的逸才,何樂而不為?

  可惜,趙俊臣雖然誠心,但趙山才沉默片刻後,卻搖頭拒絕了。

  「多謝趙大人好意。只不過趙大人是朝中的戶部尚書,地位雖然尊貴,但這般案件想來卻是要刑部、大理寺以及直隸的提刑按察使司來協同辦理,並不屬於大人的管轄範疇,趙大人雖然好心,但怕也是有心無力,學生也不敢為此而煩勞大人,不過還是多謝大人美意了。」

  聽趙山才這麼說,趙俊臣還沒說什麼,一旁的許慶彥已是輕哼了一聲,似乎不滿趙山才的不識抬舉。

  趙俊臣卻並沒有動怒,只是輕嘆一聲,道:「曾聽聞趙公子評價我為『治世之奸臣』,又與那柳子岷頗為親近,原以為趙公子對我並無偏見。」

  隨著時間流逝,趙山才的神色已是漸漸自然,搖頭道:「對於趙大人,學生確實沒有偏見,雖然世人皆言趙大人您是位貪官,但學生卻看得到,自趙大人您入朝之後,我朝的錢糧運轉就要遠遠好過從前,趙大人的能力與功勛,又豈能因為名聲好壞而被否定?尤其是近些時日,趙大人更是一改之前的作風,屢有驚人舉動,如今已然在朝中異軍突起,自成一派。學生對於趙大人,不僅沒有偏見,反而還敬佩的很,也正因為如此,學生才會與那柳子岷多有聯繫,正是想要更多的瞭解趙大人。」

       這麼說著,趙山才神色陳懇,卻又話鋒一轉,接著說道:「然而,雖說沒有偏見,但學生深受老師生前教誨,也有自己的立場,卻是要辜負趙大人了。」

  聽趙山才這麼說,趙俊臣眉頭一揚,聲音微冷:「哦?趙公子的意思,是想要追隨何明老前輩,為太子效力?」

  「太子乃是儲君,為人也剛正英明,為太子效力,本就是應該的。」趙山才緩緩道:「太子他的性子作為,有時候固然會顯得有些執拗,而趙大人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也不能說全都是錯的,奈何學生終究還是更加認同太子的心性與作為,趙大人處雖好,卻不是我的道路,還望趙大人見諒。」

  「你應該知道,即使是你師父何明,也一向不為太子所喜。而你不過是何明的弟子,又如何能夠受到太子重視?太子性子剛正執拗,做事一板一眼,固然會為你師父主持公道,但那幕後元兇既然敢做出如此驚天大案,又如何會留下證據?將來即使找到了他,若是苦無證據,太子他也定不會逆勢而為。你為太子效力,為你師父報仇的希望,怕是反而會降低了。」

  「這世上難事無數,卻也不敵有心之人。學生幼稚,還是相信世間有公理存在的。」

  就此,談話結束。

  ~~~~~~~~~~~~~~~~~~~~~~~~~~~~~~~~~~~~~~~

  馬車快捷,一片沉默之間,沒過多久已經是來到了順天府外。

  趙山才下了馬車,向著趙俊臣躬身一禮,然後就帶著書僮去那順天府裡面接受問詢了。

  趙俊臣看著趙山才漸漸消失的背影,突然嘆息道:「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啊。」

  一旁,沉默良久的許慶彥突然唾了一聲,恨聲道:「這個趙山才,當真是不識抬舉,少爺你不惜放下身段親自來收他,還不惜答應為何明報仇,這般大的造化,尋常人求都求不來,而他,駁了少爺的顏面不說,竟還要去投靠太子!好心喂了驢肝!還說他擅長什麼帝王心術,要我看,像他這般頑固不化,也不過是個迂腐的書呆子罷了,之前真是高看他了。」

  趙俊臣搖了搖頭,悠悠道:「這個世上,人人各有志向,強求不得。對趙山才而言,眼前境遇也不是他的一切。是否擅長帝王心術,與心中善惡也是兩碼事。他剛才不也說了嘛,『相信這世間還有公理存在』,呵,本以為他會是一個左右逢源之人,沒想到心底深處竟是還存著如此單純執拗的念頭,何明在傳授他帝王心術的同時,竟然還能讓他不失本心,當真了得。我這裡雖好,但在那趙山才看來,怕是過於骯髒了。」

  「不過,少爺,若是這趙山才當真投靠了太子,將來未必不會是個麻煩,我們不妨……」

  說話間,許慶彥麵線狠色,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

  趙俊臣笑著擺手道:「不用,趙山才投靠太子是一回事,太子會不會重用他則是另一回事,更何況,太子身邊多了這麼一位人物,其實也未必是件好事。」

  見許慶彥面露疑惑,趙俊臣卻並沒有解釋,只是搖頭道:「今後你就明白了,這個趙山才,當真可惜了……」

  許慶彥也不追問,只是見趙俊臣遲遲不下車,又問道:「少爺,咱們不去順天府了?」

  趙俊臣一指車外,說道:「你看這順天府外的車轎,林林總總無數,把來往道路都堵住了,怕是除了你我二人,今日因為外出遊玩而沒能及時得到消息之外,這朝中上下,各方派系,怕是都來這裡打探消息了,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去湊這份熱鬧了,還是先回府吧。」

       頓了頓後,趙俊臣又說道:「不過,回去之後,你讓人用我的名帖,讓刑部左侍郎李立德來府中一趟,這件事他應該會知道詳細究竟,咱們該瞭解的也要瞭解,如今出了這麼大一件事,我也該病癒復出了。」  在許慶彥點頭稱是間,馬車驅動,向著趙俊臣府邸的方向駛去。

  ~~~~~~~~~~~~~~~~~~~~~~~~~~~~~~~~~~~~~~

  「這件案子究竟是怎麼回事?你那裡可有什麼線索推測?」

  回府之後,許慶彥就著人給刑部左侍郎李立德送去了趙俊臣的名帖,李立德身為趙俊臣的門人,自然不敢怠慢,雖然因為何明滅門案而忙得焦頭爛額,但還是天未暗就趕來了。

  此時,趙府書房之中,趙俊臣正向李立德詢問著何明滅門案的前後究竟。

  「回大人,下官也知道的不多。」李立德苦笑道:「只是因為何老太師全家被殺的地點,恰巧就在順天府與北直隸兩者的管轄交界處,但這麼大的案子,不管是北直隸還是順天府,都不敢接管,也都不敢承擔責任,所以今天一整天,案子沒見一點進展不說,儘是見北直隸和順天府相互推諉了。」

  趙俊臣輕哼一聲:「這個時候,這麼大的一件案子,兩個衙門不想著盡快偵破案子,反而相互推諉,真不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麼,若是破不了案,陛下震怒之間,要我看他們全都得不了好。」

  「大人說的是。」頓了頓後,李立德又意有所指的說道:「事到如今,下官也只知道一些粗陋線索,何老太師一家以及隨行護送官兵,總計數十人的屍體,雖然直到昨日才被人發現,但實際上已是死了好幾日了,作案手法乾淨利落,即沒留一個活口,前後也不露一點破綻,能有這般能力的,怕不是尋常山賊。」

  趙俊臣點了點頭,並不是如何吃驚,只是說道:「順天府和北直隸可以相互推諉,但你們刑部如今卻是責無旁貸,這件案子太大,三司會審乃是必然,你務必要將這案子查個水落石出,旦有任何線索,都不要放過。」

  「下官明白。」

  趙俊臣沉吟片刻後,又問道:「陛下他可得知消息了?反應如何?」

  李立德嘆息道:「這麼大的事情,我等自然不敢瞞著陛下,早早的就把消息傳到宮裡去了,聽聞陛下大是震怒,摔了不少東西。」

  趙俊臣亦是嘆息,帶著些許遺憾,喃喃道:「這件案子,來的實在不巧。」

  確實,如今正是趙俊臣聯合周尚景、黃有容、沈常茂三人,一同謀算給太子朱和堉的關鍵時刻——自太子朱和堉替代了「生了急病」的趙俊臣,負責德慶皇帝的南巡準備事宜後,周尚景、黃有容、沈常茂三人在暗中諸般使壞,已是讓民間怨聲載道,眼看就要收網,可以嚴重打擊太子名聲,並讓德慶皇帝懷疑太子的能力,何明這位太子太師突然被殺,卻是攪亂了整個局勢。

  兩件事聯合在一起,德慶皇帝會不會懷疑是有人故意針對太子?

  又或者,因為太子太師被殺,而對太子心生憐惜?

  在民間,百姓們又是否會因為何明滅門案而轉移注意力?

  這些全都是說不準的事情。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經此變化,趙俊臣等人打擊太子的計畫,效果定是要打個折扣了。

  「人算不如天算啊。」

  聽見趙俊臣輕聲嘆息,一旁的李立德心中疑惑,但趙俊臣既然沒有解釋,他也不敢主動詢問。

       而就在趙俊臣暗思之間,許慶彥突然推門而入,說道:「少爺,宮中有使者來了,是張德張公公。」

  「哦?快快請到正堂,我馬上就去。」

  說話間,趙俊臣示意李立德在書房等候,自己則離開書房,向著趙府正堂走去。
clt.libra 發表於 2013-8-10 16:11
第一百零九章    德慶震怒(上)


       待趙俊臣來到了正堂門前,抬眼看去,一眼就看到了德慶皇帝的隨身太監張德公公。

  此時的張德公公,卻絲毫不見有傳旨天使的氣派風範,反而好似熱鍋螞蟻一般,在正堂中不斷來回走著,神色間滿是慌亂緊張。

  「讓張公公久候了,還望公公勿要見怪。」

  揚聲間,趙俊臣舉步進入正堂,正準備下跪迎旨,張德已是快步來到了趙俊臣身前,扶住了正要下跪的趙俊臣,口中說道:「趙大人,不用行禮,咱家這次出宮,並不是為了傳旨,只是陛下命咱家來看望一下大人,瞧瞧大人痊癒了沒有,並沒有其他意思。」

  說話間,張德不住的向著趙俊臣打眼色。

  見張德如此,趙俊臣自然心領神會,一邊向著許慶彥點頭示意,一邊滿是感動的說道:「原來如此,臣得陛下如此看重,當真是感激涕零,還望公公轉告陛下,如今又正是多事之秋,別說如今臣的身子已然痊癒,就算是尚在病中,為了能為陛下及時分憂,明日也必會還朝復出的。」

  張德點頭,勉強笑道:「這樣就好,陛下的意思,也是想讓趙大人盡快復出,趙大人您也知道,陛下他實在離不開你啊。」

  在兩人說話之間,許慶彥已是帶著周圍趙府下人離開了。一時之間,房中只剩下了趙俊臣與張德兩人。

  待房中再無他人,張德神色一變,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慌亂,慌聲說道:「趙大人!趙大人!還望趙大人您念在內廷十二監上下數千人,這些日子以來與您的交往情誼不淺,勿要救一救我等啊。」

  說話間,張德後退一步,然後向著趙俊臣連連躬身。

  見張德說的嚴重,趙俊臣也是面色微變,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但還是先拉著張德分賓主落座後,又緩緩說道:「究竟發生了何事,竟會讓公公如此慌亂?公公不要慌,慢慢說。」

  趙俊臣這般沉穩,感染之下,張德終究也冷靜了一些,唉聲嘆氣道:「趙大人有所不知,咱家這次是藉著為陛下傳旨的機會,來大人這裡求救來了。何老太師在赴京路上被人滅門的事情,趙大人您想必也知道了吧?」

  見趙俊臣點頭,張德又是嘆息一聲,說道:「如今這件事可謂是震驚了朝野上下,我朝數百年來,雖說風雨無數,但像這般大的案子,也是少見。陛下知情後,自是震怒異常,不僅下令外朝嚴查,還命內廷司禮監下的東廠以及錦衣衛也同樣在暗中查探。但下令後沒多久,陛下不知為何竟是還有些不放心,又下命廠衛,把這些年來他們收集的關於何明老太師的資料,以及近些日子以來直隸境內所有的動靜情報,全都調上來親自查看。」

  趙俊臣聽張德這麼說,不由暗暗點頭,很顯然,德慶皇帝也察覺到何明滅門案絕不會是山賊所為那麼簡單了。
  而像何明這般精通帝王心術,又曾是太子太師的重要人物,這些年來雖然不在朝中,但東廠與錦衣衛也必然會在暗中監視,收集了不少情報。而有了這些情報,或許就能分析出什麼。

  「結果……」說到這裡,張德面現苦色:「結果任誰也沒想到,陛下他要找到的這些情報資料,竟是全部丟失了,究竟是怎麼丟失的,什麼時候丟失的,又為什麼會丟失,竟是沒人能知道究竟!」

趙俊臣長吸一口冷氣,但震驚之餘,心中卻反而不那麼奇怪。

  如果這件事的主謀當真如趙俊臣所想,是那位七皇子朱和堅的話,那麼以這人的心性手段,以及對內廷的影響力,自然不會留下任何破綻。

  「陛下得知這般情況,必是愈加的震怒了吧?」

  趙俊臣嘆息著問道。

  「如果真是這般,那咱家及內廷上下反而還心安些。但陛下得知這般消息後,不僅沒有震怒,反而面沉似水,什麼話也不說。趙大人您也是知道陛下的,若是陛下神色震怒,那反而事情不大,但如今陛下這般模樣,卻是讓咱家想起了陛下他前幾次整頓清洗內廷時的情景了。」

  說到這裡,張德卻面色愈苦,聲音中已是帶著哭音,原本就是公鴨叫喚似得尖嗓子也愈加的難聽:「原本當初趙大人您與陛下在內書房中商討南巡之策,結果竟是消息外洩,陛下他對內廷上下就已然是十分不滿了,如今又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咱家這些年來跟隨陛下左右,對陛下最是瞭解不過,陛下如今對內廷的不滿,怕已是積攢的極致了……」

  然後,張德再次起身,向著趙俊臣連連躬身:「趙大人,我的好趙大人,陛下他在這個時候讓咱家來探望大人病情,催促大人還朝,想來明日下朝後,定是會單獨召見大人,而趙大人您又一向得陛下看重寵信,還望大人您到時候能想辦法幫我內廷上下度過這次難關,而我內廷上下必將感激不盡,日後定有回報!還望趙大人多多垂憐,多多垂憐!」

  見到張德這般模樣,不知想到了什麼,趙俊臣竟是突然笑了起來。

  站起身來,將仍然在不住躬身行禮的張德扶起身來,趙俊臣沉聲安慰道:「公公不必如此,我必會盡力就是了。」

  見趙俊臣答應,張德不由大喜,好似生怕趙俊臣會反悔一般,連聲說道:「一切就看趙大人您的了。」
  
  親自將張德送到府外,看著這太監乘著馬車漸漸遠去,趙俊臣喃喃道:「說不定,這倒是一次好機會……」

  ~~~~~~~~~~~~~~~~~~~~~~~~~~~~~~~~~~~~

  第二日,早朝之上。

  一眾朝臣排列整齊的站在太和殿內,因為何明滅門案的事情,一個個皆是面色嚴肅。

  尤其是那太子朱和堉,堅毅剛正的臉龐上,滿是悲傷與震憤,甚至見到趙俊臣時隔多日後再次上朝,也沒有多加理會——他固然不喜歡何明的教導,但何明畢竟曾是他的老師,而太子朱和堉卻是一位尊師重道的人,如今何明遇害,朱和堉自然也會傷心憤怒——以趙俊臣對朱和堉的瞭解,此時朱和堉的神色,絕非偽裝。

  沒等多久,隨著張德一聲「陛下駕到,眾臣子跪迎」,德慶皇帝已是快步來到御座之前,面沉似水,任誰也能看出此時德慶皇帝此時心情不佳。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隨著眾臣子下跪,高呼萬歲,德慶皇帝卻不似尋常那般讓眾臣起身,就這麼沉默著讓眾大臣跪著。

  趙俊臣偷眼抬頭看去,卻見德慶皇帝此時也沒有在龍椅上坐下,就這麼站在御階之上,用冰冷的探尋目光,看著眼前這一眾跪在自己面前的臣子。

  明白德慶皇帝此時的心情,眾臣子自是不敢表示什麼,自周尚景、朱和堉以下,就這麼沉默不語的跪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德慶皇帝終於冷笑著開口了。


       「萬歲?朕就快被氣死了,怎還敢有這般期望?!何明!自朕登基起就輔佐於朕!是跟了朕三十年的老臣子!兩任太子太師!朝中重臣!竟然在赴京就職的路上,直隸境內,被不知從哪裡竄出來的山賊給滅了全門!!屍骨暴在山野之中過了好幾日才被發現!!凶手是誰,至今還沒發現!好啊,這就是你們平日裡說的太平盛世!這就是你們為真管理的太平江山!!」

  德慶皇帝呵斥之間,聲音越來越大,到了後來,已是大聲呼喝,手不住拍打著御案,碰碰作響。

  隨著德慶皇帝這般震怒,許多臣子不由的身體顫抖,害怕至極,連聲道:「臣等有罪!陛下保重龍體!」

  而經過這般叱喝,德慶皇帝心中的怒火似乎終於消停了一些,返身坐在龍椅上,垂頭看了御階下的眾臣幾眼後,終於緩緩開口道:「肖太師,你身體一直不好,已經良久沒上朝了,先且站起來吧。」

  聽德慶皇帝這麼說,趙俊臣才發現,原來太子太師肖溫阮今日竟然也上朝了。

  偷偷抬頭看去,卻見眾臣前列,一名垂垂老矣的身影,正緩緩站起身來。

  正如德慶皇帝所說,這位已是準備辭任的太子太師,已是許多時日沒有上朝了,以至於趙俊臣還是第一次見到他。

  因為排位靠後的關係,趙俊臣卻看不到這肖溫阮此時此刻的面容神情。

  只聽肖溫阮站起身後,用那衰老無力的聲音,向著德慶皇帝稟報導:「陛下息怒,事已如此,再怎麼生氣也已是於事無補了,只會氣壞了陛下的身子,如今這般情況,緊要之處還是要及時緝拿凶手,還何明大人公道。」

  德慶皇帝似乎很給肖溫阮面子,面色稍霽,點頭道:「朕已是命刑部、大理寺、都察院聯合審查案件,限期十日,必要找出謀害何明全門的凶手!這件事不僅僅關係到何明的公道,還乾洗到朝廷的顏面,哼,太子太師在來京赴任的路上、天子腳下,被殺了全門,這般消息傳了出去,百姓們怎麼看?後人們怎麼看?歷朝歷代,又有哪位帝王治下會出這樣的事情?」

  說到這裡,德慶皇帝似乎再次生氣了,冷笑著又說道:「不過,案件要追查,某些臣子的失職失察之罪,也要追究!」

  聽德慶皇帝這麼說,太和殿內許多臣子又是身體一顫。

  然而,德慶皇帝剛準備繼續說些什麼,就見眾臣子之中,一名面色蒼白的中年臣子,竟是跪行數步,然後高聲呼道:「臣有罪!請陛下責罰!」

clt.libra 發表於 2013-8-11 13:46
第一百一十章     德慶震怒(中)



       「臣有罪!還請陛下責罰!」

  聽到這般聲音,包括趙俊臣在內,太和殿內眾臣子皆是一愣。

  如今德慶皇帝震怒,又正在歸咎罪責之時,尋常臣子躲還來不及,怎麼會還有人上趕著主動認罪的?

  這般想著,趙俊臣向著聲音來源處看去,卻發現主動認罪之人,正是北直隸保定府的知府王濤。

  因為何明遇害的地方,恰好在保定府與順天府的交界處,所以今日這王濤也來到了太和殿。

  而見是王濤在主動認罪,趙俊臣暗思片刻後,已是心中瞭然。

  因為何明滅門案的地點蹊蹺,這保定府知府王濤與順天府府尹薛桂兩人,今天至少也要有一人會倒霉,也正因為如此,昨日這兩家衙門才會竭盡所能的相互推諉。

  然而,王濤是閣老黃有容的人,而薛桂的靠山卻是首輔周尚景,兩相比較,自然是周尚景的權勢更大更重,再加上順天府府尹這個位置雖然難做,但掌控京城,消息靈通,卻極是重要,所以周尚景也絕不會這麼輕易放棄薛桂,於是也只能讓這個郭濤來主動頂罪了。

  「想來是周尚景與黃有容達成了某些協議,卻是犧牲了這個王濤。」

  就在趙俊臣暗思之間,王濤已是再次叩首道:「何太師身死於微臣的管轄境內,是臣疏於防範,治下不穩,才造成了這般大案,臣辜負了陛下聖望,罪責深重,也不敢稍有推諉,只請陛下責罰!」

  說話之間,王濤面色蒼白,聲音顫抖,冷汗滲滲,磕磕巴巴,雖然認罪,但任誰都能看出他的勉強與不情願,但形勢比人強,卻也由不得他。

  見王濤這般主動認錯,德慶皇帝卻不由的面色一沉。

  無他,按照德慶皇帝原本的打算,是將這件案子的責任全推給順天府府尹薛桂,薛桂是周尚景的人,這樣做可以順帶打壓一下周尚景在朝中的勢力。

  沒奈何,周尚景卻是老謀深算,早已是料到了這一點,不知用了何種手段,竟是讓同樣有嫌疑的王濤主動認罪了,德慶皇帝的計畫自是落空。

  如此一來,德慶皇帝的心情愈加不好,卻是把怒火全都撒在了王濤身上。

  「哼,你倒是機靈。」冷哼一聲後,德慶皇帝揚聲道:「來人,摘去他的頂戴,交由大理寺論處,罪責從嚴。」

  王濤沒有喊冤,在大內侍衛將他架走時也沒有反抗,只是面若死灰。

  而德慶皇帝卻怒火未消,再次將滿朝上下的大臣們狠狠的責罵了一番,然後又再次責令刑部、都察院與大理寺限期破案後,也不再處理他事,就這麼甩手離開了。

  見德慶皇帝如此,張德匆匆喊了一聲「下朝」後,也連忙跟去。

  而這般滿朝臣子至始至終都跪著上朝的情況,自德慶皇帝登基以來,還是第一次。

  ………

  等德慶皇帝離去,下了早朝,趙俊臣站起身來,揉著痠痛不已的膝蓋,面露苦笑。

  很顯然,以德慶皇帝的心機深沉,到了今日,應該不會再如此震怒了,但今日的德慶皇帝卻依然表現的怒氣衝衝,想來是為了威懾隱藏在暗中的有心之人,強調帝王的尊嚴,表達自己對此事的態度了。

  可惜,趙俊臣無論是前生還是今世,又何曾下跪過這麼長的時間?卻也受到了連累。


       就在趙俊臣暗暗抱怨之間,張德公公卻去而復返,在御階上揚聲道:「陛下有旨,招戶部尚書趙俊臣御書房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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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趙俊臣隨著張德來到了御書房中,卻見德慶皇帝正坐在御案後,依然是面沉似水,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知道德慶皇帝心情不好,趙俊臣不敢怠慢,就要叩首行禮,然而才剛剛彎腰,德慶皇帝已是揚手道:「免禮吧,你身體剛剛痊癒,就不要這般折騰了。」

  趙俊臣卻依然在下跪叩首後,才站起身來,恭聲道:「承蒙陛下厚愛,臣感激涕零,然而也正因為如此,時值這多事之秋,卻也不敢持寵而驕,引人非議,更要遵守規矩才是。」

  德慶皇帝輕哼一聲,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問道:「你身子如何了?朕聽太醫們說已是基本無礙了?」

  趙俊臣臉上閃過些許感激,答道:「多謝陛下關心,這也多虧了陛下宮中的御醫們的醫術高超,這些日子以來悉心照料,臣才能這麼快的病癒,如今雖說身子尚還有些匱乏無力,但也足以回朝為陛下分憂了。」

  聽趙俊臣這麼說,德慶皇帝心情似乎終於好了些,嘆聲道:「你倒是有心。」

  趙俊臣寬慰道:「陛下可是為何老太師的滅門案而煩心?還請陛下寬心,如今既然陛下已是下定決心要嚴查到底,底下的人也絕對不敢怠慢,三司之中又是人才濟濟,天網恢恢之下,必然很快就能查到結果的。」

  德慶皇帝卻哼了一聲,冷笑道:「難不成你還真以為這件案子是流匪做的嗎?這案子想要查清楚,沒那麼容易。」

  說著,德慶皇帝轉頭向張德下令道:「你讓所有人都出去,傳我旨意,御書房十步之間,不得有人踏入,違者斬!」

  聽德慶皇帝這麼說,張德身子一顫,連忙去安排了。

  很快的,御書房內,只剩下了德慶皇帝與趙俊臣兩人。

  雖然如此,但德慶皇帝卻依舊沉默著,似乎考慮著什麼,趙俊臣也不敢多說,只是垂首等待著。

  片刻後,德慶皇帝終於開口了,緩緩道:「這件事,絕沒那麼簡單。昨日,朕讓人東廠和錦衣衛把他們所收集的相關情報呈來,準備親自查探,但沒曾想到,不管是錦衣衛所收集的情報,還是東廠所收集的情報,竟然神不知鬼不覺的一同消失了!」

  雖然昨天已是從張德口中知曉了這般消息,但趙俊臣還是一副震驚的模樣,好似才剛剛聽聞一般。

  德慶皇帝的聲音強壓著怒火與殺意,凝聲道:「哼!廠衛向來是我大明朝歷代帝王的耳目手足,沒想到竟也被人給滲透控制了,那朕豈不是也成了聾子瞎子瘸子?這件事,朕必要追查到底不可,而內廷這些年來日益驕橫,卻又效率低下無用至今,如今竟還無法控制,也需要好生整頓一番!」

  作為一位心氣極高的帝王,德慶皇帝最是厭惡這種事情不受控制的感覺。

  想起昨日張德的請求,趙俊臣小心翼翼的抬頭說道:「陛下考慮的自然有道理,但臣還是請陛下暫緩行動,三思而後行。」

  見趙俊臣竟是少有的反對自己的意思,德慶皇帝不由一愣,神色間閃過一絲不滿,冷聲道:「哦?說說你的道理。」

  趙俊臣解釋道:「陛下,依臣看來,東廠與錦衣衛向來是陛下的親信衙門,若是被人滲透了還好說,但卻絕無可能背叛於陛下的。尤其是廠衛諸位首領,他們的權勢恩榮皆來自於陛下,投靠於他人,難道還能得到更多的好處不成?而這一次,東廠與錦衣衛的資料情報齊齊丟失,反而也證明了這廠衛的高層們還是忠於陛下的。陛下您想,若是廠衛高層背叛了陛下,那麼製造一份假情報呈稟於陛下豈不是更簡單?又何必把事情搞得如此引人耳目?依臣看來,廠衛之中,即使被不臣之人滲透了,那所被滲透收買的,怕也是中下層的司官緝捕之流,這些人有著更多的盼想,也更容易被不臣之人所收買。」

 這些話卻並不是趙俊臣刻意的寬慰德慶皇帝,他確實是這麼想的。

  畢竟,以內廷高層中人那蛇鼠兩端的性子,即使有支持七皇子朱和堅登基之心,又怎敢牽連如此之深甚至不惜為朱和堅銷毀證據以至於牽連到他們自己?說到底,他們之所以偏向於朱和堅,也只是因為更加不願意性子嚴厲的太子朱和堉將來登基,所以才在朱和堅處投機罷了。

  而朱和堅這些年來,顯然也是對內廷的中低層影響更深,何明滅門案若真是朱和堅在背後主使,那麼把事情搞得這麼大,也未必沒有存著順便更替內廷與廠衛的高層,趁機換上自己人的想法。

  考慮到自己和朱和堅畢竟不是一路人,雖然暫時合作,但日後翻臉的概率也是不小,對於這般情況,趙俊臣自然是竭力避免了。

  看德慶皇帝面露沉思,趙俊臣又說道:「固然,廠衛乃至於內廷,如今已是漸漸不如人意,整頓清洗也是應該的,但依臣看來,卻不能著急,要慢慢著手,慢慢查探,否則,一旦大動干戈,內廷與廠衛的高層皆是更替,那麼替換上來的,可就是那些有可能已經被人所控制的內廷與廠衛的中低層人員了,還望陛下深思。」

  德慶皇帝沉思良久後,終於點了點頭,說道:「愛卿說的也有道理,不過這般情況,卻著實讓朕覺得如鯁在喉,不過,朕這次召你來的目的,卻是與你所說的這些並不衝突。」

  「不知何事?還請陛下明示。」趙俊臣問道。

  對於德慶皇帝今日召見自己的目的,趙俊臣確實猜想不到。


  德慶皇帝目光炯炯,卻是緊緊盯著趙俊臣的面龐,緩緩說道:「趙愛卿,你可還記得成化年間,我朝曾建過一個西廠的衙門嗎?」

clt.libra 發表於 2013-8-11 13:55
第一百一十一章    德慶震怒(下)



       關於西廠這個「大名鼎鼎」的特務機構,趙俊臣自然是知曉的。   

       西廠,又稱西緝事廠,在明朝成化十三年間,當時在位的明憲宗,為了加強特務統治,於東廠之外又另設了西廠,有偵查民臣言行之權。   

       而西廠自建立後,其權勢就遠遠超過了老招牌特務機構東廠,所領緹騎的人數要比東廠多一倍不說,還把東廠與錦衣衛的職權全都包攬起來,活動範圍自京師而遍及各地,又將監獄法庭混為一體,可以對疑犯進行拘留、用刑,甚至不需向皇帝奏請,就可隨意逮捕朝中大臣。

  但沒過幾年,因為西廠場督汪直的所作所為,太過於肆無忌憚,引起了朝野反彈,影響極為惡劣,明憲宗為了平息影響,只能下令將西廠廢除。雖然後來的明武宗為了打壓朝中大臣,又再次短暫的恢復過西廠建制,但無論如何,西廠都是明朝存在時間最短的特務機構,前後加起來也不到十年時間。

  然而,時間雖短,但西廠給大明朝所帶來的特務恐怖,卻還在東廠之上,影響甚大。

 所以,聽到德慶皇帝的問話,趙俊臣不由身體微震,似乎想到了什麼,卻又不敢確定,只是謹慎的答道:「回陛下,西廠早已廢除多年,臣所知曉也的不多,只記得在憲宗成化年間,有妖道李子龍藉著『妖狐夜出案』,用旁門左道蠱惑人心,拉攏內廷。意圖不軌,覬覦寶位,雖說很快就被誅滅。但憲宗有感我朝偵刺力量的不足,就成立了西廠機構,只是因為彼時西廠都督汪直弄權,所以很快就被廢去,雖說在武宗皇帝即位後又短暫復建過,但隨著劉瑾被誅,即再次被廢去。兩次成立,前後加起來也不過八九年時間,但權勢還要更在東廠之上。」

  德慶皇帝觀察著趙俊臣的神色變化。似乎比較滿意,臉上也多了一絲笑意,說道:「西廠的建立,畢竟年代久遠。存在的時間也短。你能知道這麼多,也算不錯了。」

  頓了頓後,德慶皇帝終於說出了自己此次單獨召見趙俊臣的目的:「朕有感於東廠辦事能力不足,如今又有可能被不臣之人所滲透,欲再建西廠,趙愛卿以為如何?」

  趙俊臣抬頭向著德慶皇帝偷看一眼,卻見德慶皇帝此時正笑吟吟的看著自己,竟再也不見之前的怒氣衝衝。心中微寒,卻沒有回答德慶皇帝的問題。只是小心翼翼的問道:「這西廠重建,事關重大,不知陛下想要讓內廷中哪位公公擔任廠督?」

  德慶皇帝輕哼一聲,說道:「這些日子以來,朕身邊的消息屢屢被洩露出去,屢禁不止,如今又出了東廠情報丟失的事情,內廷中的那些太監,朕一時間也不知道該信誰,這次西廠重建,朕可不打算把廠督的位置交給他們。」

  說話間,德慶皇帝向著趙俊臣一笑,溫聲道:「如今滿朝上下,朕最信任的人,卻是俊臣你了,這西廠重建的事情,朕打算讓你來一手承辦,而這廠督之位,朕也打算交由你來做,否則,你以為朕這次單獨召見你,又是為了什麼?」

  雖說心中早有猜測,但聽到德慶皇帝這麼說,趙俊臣依然不由的心中大驚。

  卻是只驚,而不喜。   關於西廠重建的事情,趙俊臣是無論如何都不打算參合進去的。

     西廠的權勢,廠督的位置,對趙俊臣而言固然誘人,有了監察朝野臣民言行之權後,趙俊臣的權勢與影響力,也必然可以在短時間內再次大增。

       但弊端卻更加明顯。

  無他,西廠的名聲實在太差了,世人一聽到這個詞,心中怕是馬上就會聯想到「迫害」、「殘酷」、「特務」等等的貶性詞彙,而西廠作為監視機構,更會引起朝中百官的天然敵視。趙俊臣如今的名聲已然夠差了,幾乎已經是世人公認的當朝第一貪官,如何又願意再把這個屎盆子扣在自己頭上?

  如果只是這樣,那還罷了,最重要的是,西廠一旦成立,首要一條定然是「只為皇帝負責」,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意思就是你要成為皇帝的爪牙,皇帝讓你去整誰,你就要去整誰,說跟到底,西廠就是個得罪人的機構,權勢雖然看似很大,但根本之處還是掌握在皇帝手中。

  而且,與時間久遠地位穩固的東廠不同,西廠在明朝歷代帝王眼中,就僅是一個臨時機構,只是為了臨時加強特務監視之力,幫助帝王穩定局勢而已,卻好似夜壺一般,用完後就會被丟棄嫌惡,而在結束歷史使命時,還要幫著皇帝把黑鍋背在自己身上,君不見,歷史上的兩位西廠廠督,無論是汪直還是張瑾,哪一個不是權勢滔天?又有哪一個落得了好下場?

    明憲宗成立西廠,以汪直為廠督,是因為他自己經歷了妖道李子龍的事情後,整日疑神疑鬼,寢食不安,所以汪直才會到處捕風捉影,拚命的構置大案、要案,如此一來,明憲宗有了安全感,覺得自己的江山安穩了,而西廠自是沒有用處了,汪直的名聲也狼藉了,所以也就被明憲宗乾淨利落的丟棄了。

  再說那張瑾,也是因為明武宗不喜朝政,為了鎮壓朝中百官屢屢不斷的諫言,才再建了西廠,以張瑾為廠督,四處打壓迫害朝臣,最終朝中百官再也不敢諫言了,西廠和張瑾的名聲也臭到極致了,最終西廠被廢,張瑾被誅,為明武宗背了黑鍋。

    總而言之,重建西廠,擔任廠督,對趙俊臣而言,就是一個把自己名氣搞得更臭、為皇帝四處得罪人,最終還要背黑鍋的差事,看似香餑餑。實際上卻是一個燙手山芋,趙俊臣又如何願意接受?

  這般想著,趙俊臣連忙向德慶皇帝諫言道:「還望陛下三思。西廠兩次建立,皆是不過數年就被廢棄,朝野之間,名聲已是變得極差,這般重建,不僅會引來朝野反彈,更會傷及陛下的賢德名聲。已是不可。而西廠畢竟歸屬內廷,廠督歷來也都是由內廷宦官擔任,臣雖與陛下親近。但畢竟是外朝官員,若是由臣來重建西廠擔任廠督,壞了規矩不說,身份敏感不說。權柄不明不說。今後內外聯絡,也是效率低下,怕是會壞了陛下的大事,所以更是不可啊。」

     說到這裡,趙俊臣更是跪下,叩首道:「還望陛下三思啊!」

     見趙俊臣這般表現,德慶皇帝卻是不由一愣。 這段時間以來,趙俊臣與朝中各大派系四處爭權奪勢。顯然對權勢極為熱衷,而如今德慶皇帝賜予趙俊臣如此大的權柄。還以為趙俊臣會歡喜至極才對,卻沒想到趙俊臣竟會極力推辭,看趙俊臣的態度,也不像是在做假。

  不過,趙俊臣推辭的真實原因畢竟沒有明說,向德慶皇帝進呈的理由,更是冠冕堂皇,好似處處都在為德慶皇帝著想一般,所以,對於把西廠交給趙俊臣,德慶皇帝反而更加放心了,對於自己的決定,態度也更加堅定。

德慶皇帝這次之所以會重建西廠,正是因為何明滅門案的發生,讓德慶皇帝擔心,朝中會不會有人在算計太子,甚至覬覦自己的皇位,而東廠與錦衣衛的相關情報丟失,更讓德慶皇帝覺得一向如臂使指的廠衛勢力竟是不受控制,心中自是不安。

   所以,西廠的再建,對德慶皇帝而言已是勢在必行。

  然而,把西廠的權柄交給誰,卻一直讓德慶皇帝猶豫不定。

    何明滅門案的幕後主謀究竟是誰,德慶皇帝對朝中各大勢力皆有懷疑。因為東廠情報丟失的事情,德慶皇帝對內廷中人也失了信任,而唯獨沒有懷疑的,卻只有太子朱和堉,以及趙俊臣兩人了。

  無他,接任的太子太師被殺,太子朱和堉本身就是最大的受害者,自是不可能會做這種事情。

    至於趙俊臣,先不說案發時他正值「病重」,單說趙俊臣這些日子以來,雖說在朝中崛起勢頭明顯,但畢竟底蘊不足,根基尚淺,無聲無息的滅了何明全門這種事情,趙俊臣根本沒有能力做到。

  再考慮到太子朱和堉的剛直心性與將來名聲,將西廠交給他顯然不合適,所以就只能交給趙俊臣了。


        而且,一直以來,趙俊臣的表現與所作所為,在德慶皇帝眼中也算得上是忠心耿耿,把西廠交給趙俊臣,德慶皇帝也放心。

  至於德慶皇帝有沒有藉著建立西廠的事情,進一步損壞趙俊臣在朝野間的名聲,為將來太子朱和堉登基做準備,這般心思,卻也只有德慶皇帝自己知道了。

  所以,對於趙俊臣的推辭,德慶皇帝也沒有生氣,只是滿面寬和的笑道:「俊臣你這些日子愈發的長進了,竟是想的如此深遠全面,也沒有貪權之心,朕心甚慰,然而這一次,卻是俊臣你多想了。」

     頓了頓後,德慶皇帝解釋道:「西廠之前固然名聲不好,但那也是因為汪直、張瑾兩人仗著有先皇寵信,在朝中為所欲為肆無忌憚,但俊臣你又如何能與那兩個閹貨相提並論?朕對你的為人心性,可是放心至極的。有俊臣你來重建西廠,擔任廠督,只要不似汪張兩人那般囂張跋扈,又如何會敗壞朕的名聲?說不定俊臣你辦事用心,不僅能扭轉世人對西廠的印象,還能為朕漲臉呢。」

       見趙俊臣想要反駁,德慶皇帝卻不給機會,接著說道:「至於你是外朝大臣還是內廷宦官,與你是否能夠擔任西廠廠督,更是沒有絲毫關係,就說朕的內庫,自俊臣之前,一向都是由內廷宦官管理,如今朕不一樣是交給了俊臣你?自俊臣你管理內庫後,效果如何,外朝內廷也皆是看在眼裡。內廷的大小事情,外朝大臣插不上嘴。一向由朕一言而決,朕讓你來擔任這西廠廠督,又有誰能多嘴?」


    說到這裡。德慶皇帝沉思片刻後,又說道:「至於你說的內外聯絡不便的事情,朕自今日就賜予你隨時覲見上奏之權,不就解決了嗎?」。

   說完這些之後,德慶皇帝笑吟吟的看著趙俊臣,態度前所未有的寬和,但意思卻很明顯——朕就是這個意思。你不能拒絕!

  見德慶皇帝如此態度,趙俊臣心中愈寒,但還是說道:「可是如今的外朝戶部與內廷內庫。已是牽扯了臣絕大部分的精力,而且臣只是擅長理財,對於偵緝審監之事,卻沒有什麼經驗。就怕不能做好。會辜負陛下的聖望啊。」

       對於趙俊臣的垂死掙扎,德慶皇帝卻是大手一揮,說道:「不試試怎麼不知道?你就先幫著朕把西廠搭起個架子來,一應人手,朕都滿足,若是當真做不好,朕也不怪罪你,到時候再換人就是。而且朕也信得過你的能力。」

  頓了頓後,德慶皇帝笑容微斂。直視著趙俊臣,緩緩說道:「如今滿朝上下,朕只是信任愛卿你,難道愛卿卻不願意為朕分憂嗎?」。

  說話間,德慶皇帝對趙俊臣的稱呼轉變,從「俊臣」變成了「愛卿」,顯示自己對趙俊臣屢屢拒絕的不滿。

  聽德慶皇帝這麼說,趙俊臣知道自己再無可能拒絕——如今的趙俊臣,還不能擺脫德慶皇帝的控制,像周尚景那般能與皇權抗衡——所以只能恭聲說道:「既然陛下如此信任臣,臣自是全心全意為陛下分憂,不敢推辭。」

  見趙俊臣終於答應了下來,德慶皇帝開懷大笑,說道:「朕果真沒有看錯俊臣!」

  趙俊臣垂首賠笑,心中卻暗暗想道:「事已至此,這西廠的事情,我也只能接下來了,不過這西廠雖然是個屎盆子,但世間萬事,有利即有弊,所謂危機,也是危險中藏著機遇……無論如何,這西廠權勢極大,好好經營一番,未必就一定是壞事。」

       這般想著,趙俊臣向德慶皇帝稟報導:「陛下,臣既然承蒙陛下信任,自是要全心全意的為陛下辦事,而如今為陛下重建西廠,對此臣也略有想法。」

  「哦?俊臣有什麼想法?快說與朕聽。」

  德慶皇帝這個時候很給趙俊臣面子,一副饒有興趣的樣子。

  「陛下,依臣看來,這西廠之所以會搞得聲名狼藉,究其根本,還是因為它的權勢太大,卻又職權不明的緣故,西廠前兩任廠督,無論是汪直,還是張瑾,都是把東廠與錦衣衛的職權全都包攬起來,甚至可以不經奏報就緝拿朝中大臣,如此一來,自然造成了他們行事肆無忌憚,橫行跋扈。臣以為,西廠的建立,乃是為了平衡東廠,讓陛下將來在偵緝之時,不至於只能對東廠偏聽偏信,然而也正因為如此,西廠的權勢職責,也應該與東廠等同才是。」

  頓了頓後,趙俊臣又說道:「臣對陛下自是忠心耿耿,然而為我大明朝千百年計,日後西廠的廠督,未免不會再出現汪直、張瑾之流,甚至更有野心之人,這般不限權責,卻不是長遠之道,為了陛下的江山穩固,對西廠限權,乃是勢在必行,還望陛下深思。」


       其實,西廠的權責限與不限,都是監視、偵查、鎮壓之事,趙俊臣說是限權,卻是不想讓西廠重建之事搞得太過張揚,並與東廠、錦衣衛這些衙門分擔黑鍋罷了。

  德慶皇帝卻覺得趙俊臣所說有理,沉思片刻後,點頭道:「俊臣所說有理,待西廠建立後,朕將下旨,西廠的權職與規模,當與東廠等同。」

  趙俊臣又說道:「陛下您之所以重建西廠,是擔心東廠與錦衣衛被有心人滲透了,所以臣以為,這西廠重建之初,應當先行保密消息,這樣才能挑選出對陛下忠心耿耿的人手,不擔心被有心之人滲透。此外,人手的挑選,也應該更側重於禁軍、刑部一些。而等到西廠的架子搭建起來後,再行公佈,外朝中人也再難反對,能省卻不少口舌麻煩。」

    德慶皇帝亦是答應道:「俊臣所思果然全面深遠,就按俊臣你說的來辦,朕信得過你,所需人手錢財,也全都隨你。」

  「多謝陛下!」

  就這樣,事情就定了下來。

  ………

  待趙俊臣出宮之後,時間已是接近晌午。 許慶彥在宮外等了許久,正值無聊,見趙俊臣終於出宮,連忙迎了上去。

  「少爺你終於出來了,陛下這次找你,時間可夠久的。」說話間,許慶彥見趙俊臣神色之間似喜似憂,連忙問道:「少爺,發生什麼事了?」

  見周圍無人,趙俊臣輕嘆一聲,就把自己要重建西廠、並擔任廠督的事情簡略的說與許慶彥聽。

  許慶彥卻想不到這般事情會有什麼壞處,只知道西廠權勢極大,不由大喜道:「少爺,這可是大好事啊!等少爺您成了西廠廠督,我倒要看看,這滿朝上下,還有誰敢得罪咱們!」

  趙俊臣苦笑一聲,又搖了搖頭,緩緩道:「這事哪有那麼好?糖衣炮彈罷了。」

  許慶彥自是不明白「糖衣炮彈」的意思,不由疑惑的向趙俊臣看去。

  趙俊臣也不解釋,只是說道:「再送我的名帖,讓李立德馬上來見我,如今西廠初建,而這李立德擔任刑部侍郎多年,經驗豐富,對我也一向尊敬,也該給他換換位置了。」    

clt.libra 發表於 2013-8-11 14:01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太子駕到


雖說李立德如今正因為何明的滅門案而忙得焦頭爛額德慶皇帝只留給三司留下十天的破案時間,但無論刑部還是大理寺,又或者都察院,至今都還沒有絲毫的頭緒但收到趙俊臣的名帖後,李立德還是第一時間就趕來了,並且心情頗佳。

無他,自「突發急病」以來,趙俊臣對於門下官員皆是避而不見,唯獨屢屢把李立德召來詳談,雖說有何明滅門案的緣故,但若是藉著機會好好表現,在李立德想來,未必就不能提高自己在趙俊臣心中的地位。

所以,來到趙俊臣的書房後,趙俊臣剛剛讓他落座,李立德就略帶急切的再次起身,向趙俊臣表現道:「大人再次召見下官,可還是因為何明老太師滅門案的事情?還請大人放心,下官已是派出刑部中的得力人手,老道部員,聯合大理寺與都察院的人一同查案,想必很快就會有結果的。」

趙俊臣先是點了點頭,接著又搖了搖頭,緩緩說道:「你辦事,我自然放心,不過今日找你來我這兒,卻不是為了何明老太師的案子。」

李立德不由一愣,抬頭向著趙俊臣看去,才發現趙俊臣此時的表情很奇怪,似喜似憂,又似乎在沉思著什麼。
「不知究竟何事?還請大人指教。」

趙俊臣沉聲道:「這件事情,今天陛下才與本官一同定了下來,尚處於秘密籌備階段。如今與你說,亦是希望能借你之力,但你切不可向他人洩露消息。」

王立德明白趙俊臣這是要向自己透漏什麼機密之事。顯然把自己當做親近之人看待,不由面露期待。

其實,只是因為這西廠籌建的事情,趙俊臣經驗不足,沒有太多頭緒,而如今在趙俊臣的門下,也只有身為刑部侍郎的李立德可以幫忙出出主意罷了。

於是就在李立德的期待之間。趙俊臣緩聲說道:「如今陛下已是有意重建西廠,不過此次情況,卻與之前不同。並非由內廷負責,而是交由本官,重建之後,亦是由本官擔任廠督。」

和許慶彥一樣。李立德也沒有想到這件事所蘊含的危機。只想到了西廠未廢時的種種威風,不由大喜,忍不住再次站起身來,大聲說道:「大人此言當真?這可真是大喜事啊若是大人兼任了西廠廠督之位,日後您在朝中的權勢影響,必是會大漲的,那麼咱們就再也不懼任何人了。」

一旦趙俊臣勢大,身為趙俊臣門下的官員。李立德的地位權勢自然也水漲船高,此時的李立德。只覺得自己跟對了人。

趙俊臣見李立德如此,也沒有向他解釋其中的隱憂,只是嘆息一聲,搖頭道:「事情哪裡有這麼簡單?陛下雖說把這差事強交給了我,但西廠這般監察緝審的衙門該如何籌建,我又如何懂得?今日把你叫來,是因為你在刑部任職多年,相關經驗豐富,與那東廠和錦衣衛也有瞭解接觸,卻是想要向你請教了。」

聽趙俊臣這麼說,李立德連忙擺手道:「大人言重了,以大人的聰慧才智,對這些小事自是一聽就懂一看就明,『指點』兩字,又如何說得。」

說話間,見趙俊臣只是靜靜的看著自己,並沒有多說什麼,顯然不願意只聽這般客套話,李立德又說道:「不過正如大人所說,下官在刑部多年,與東廠衙門多有接觸,對於如今西廠籌建,心中也略有所得,還望大人指教。」

說到這裡,只見李立德沉吟片刻後,又緩緩開口道:「據下官所知,當初西廠的規劃建制,一向都是參照東廠的,而東廠自廠督以下,設掌班、領班、司房五六十人,皆是由錦衣衛撥給,分為子丑寅卯十二班;而負責具體偵緝工作的,則是下面的檔頭和番子,共有兩百多人,同樣分為子丑寅卯十二班,亦同樣是由錦衣衛中挑選的精幹分子組成。」

趙俊臣對此卻不太瞭解,不由一愣,說道:「哦?這東廠的建制倒是精練,竟是僅有區區三百人左右,這麼點人又如何足夠自廄到地方的巡查緝捕?倒是出乎本官意料之外。」

李立德笑道:「這就是下官要向大人稟報的關鍵之處了,這東廠人數雖然不多,但錦衣衛的人多啊。東廠與錦衣衛自建立以來,原本地位平等,職權相似,然而東廠畢竟身處皇宮大內,也更容易得到皇上的信任。而且錦衣衛向皇帝奏報,需要具疏上奏,但東廠卻可口頭直達;到了成祖時期,甚至還賦予了東廠監督錦衣衛動向的權力。由此一來,這東廠和錦衣衛的關係,也逐漸由平級變成了上下級關係。所以東廠辦事,其實大都是在調派錦衣衛的人手。」

說到這裡,李立德意有所指的繼續說道:「說了這些,大人也應當已是明白,這錦衣衛如今雖說地位不如東廠西廠,甚至漸漸淪為附庸,但對東廠西廠而言,錦衣衛卻是權勢根本之處,不僅內中人員皆是由錦衣衛處挑選,每當行事,亦是從錦衣衛處調集人手。當初西廠兩次創建,之所以權勢地位皆要高過東廠一些,就是因為西廠對錦衣衛的影響更大,所領的緹騎,也就是錦衣衛校尉,甚至要比東廠多上一倍。所以依下官想來,大人此次奉命重建西廠,擔任廠督之職,若是想要有所作為,這錦衣衛就是最最緊要之處,是務必要好好拉攏的。」

西廠還未建立,李立德已是在攛掇著趙俊臣與東廠奪權了。

趙俊臣卻神色不動,只是認真聽著,點了點頭,示意李立德繼續說下去。

而對於李立德所說的這些,趙俊臣心中瞭然之後。亦是心中有數,這次重建西廠,趙俊臣雖然打算從外朝三司、京內禁軍處中多調派些人手。而不僅僅只是側重於錦衣衛,但錦衣衛趙俊臣還是要著重拉攏的。

而且,錦衣衛雖然一直都是歷代明朝帝王眼中最親信之人,但終究還是屬於外臣,與東廠的那新官,畢竟還是有些隔閡的,而如今西廠建立後。由同樣是外臣的趙俊臣擔任廠督,拉攏錦衣衛,其實是有著天然優勢的。

在趙俊臣暗思之時。李立德則繼續解釋著東廠建制:「說完建制,咱們再說這東廠的規矩制度,卻也是別具一格。東廠權大,除了監視朝野動向和偵緝抓人之外。三司與錦衣衛會審大案。東廠也都會派人在旁聽審,名為『聽記』;而朝中各個衙門,亦有東廠人員坐班,負責監視,被稱為『坐記』。每隔一段時間,東廠的檔頭番子們就會通過抓鬮來決定各自的職責範圍,平日裡各司其責,倒也井然有序。不見疏漏。」

說到這裡,李立德向著趙俊臣躬身一禮後。說道:「下官對於東廠的瞭解,大約就是這些,還望能對大人籌建西廠能有所益助。」

見李立德介紹完畢,趙俊臣點了點頭,沉吟間緩緩開口道:「這東廠運轉多年,一向成效不俗,其規矩規制,顯然自有其獨到之處,既然西廠之前兩次建立,結構運轉都是參照東廠,那麼咱們也不妨蕭規曹隨,東廠怎麼做,今後西廠就怎麼做,本官對這般衙門畢竟還是不熟,不妨先行把架子搭建起來再慢慢摸索就是,也沒必要為了獨樹一幟而有所更改,最後反而落得自作聰明的下場。」

李立德連連點頭,一臉欽佩,說道:「大人深謀遠慮,說的極是。」

趙俊臣話鋒一轉,卻又說道:「不過,我畢竟是以外朝的身份擔任西廠廠督,與東廠終究有些不同,所以要有一些改變,也是在所難免,依本官看來,這次西廠重建,除了要從錦衣衛處挑選可靠人手之外,京中禁軍、外朝三司之中,也要有所側重調派,畢竟錦衣衛受東廠控制多年,不知根底前也不可一味依靠。」

說到這裡,趙俊臣向著李立德笑道:「而我今日叫你來,除了想從你這裡瞭解些東廠的情況作為我規劃西廠的參考外,也想讓你幫著在外朝三司之中,挑選一些精明可靠的人手調入西廠,這樣西廠重建後,自己人多些,也總用的順手些。而西廠畢竟隸屬於內廷,日後雖是由本官掌控,但掌班、領班、司房的空缺,本官依然打算留幾個位置給內廷的司禮監,再加上從錦衣衛調來二十人左右,至於剩下空缺位置,就大都要靠你來幫我張羅了,畢竟這方面的人才,你熟悉的要多些。」

西廠一旦成立後,其權勢究竟有多大,李立德自然清楚,趙俊臣這般找他要人,讓李立德的親信心腹們得以在西廠立足,就相當於給了李立德天大的好處,李立德自然大喜,連聲答應道:「大人放心,下官辦事,必會讓大人滿意的。」

趙俊臣滿意的點了點頭,又說道:「這次你幫著本官把西廠搭建起來後,你的功勛,本官也自會稟呈於陛下,說起來,這刑部尚書馮陂大人年事已高,早已是有些力不從心,刑部的各個位置,也該變一變了。」

李立德更是大喜,之後自是對趙俊臣諸般保證不提。

接著,趙俊臣與李立德又商量了一些細節,如何從各個衙門調派人手,如何拉攏錦衣衛,不知不覺間,時間流逝,正是投入之際,許慶彥突然推門而入,臉上帶著些許不可思議。

「怎麼了?」

見自己與李立德的談話被打斷,趙俊臣不由皺眉問道。

「太子……」許慶彥磕磕巴巴的說道:「少爺,太子殿下他、他親自來咱們府裡找你了。」

「太子!?」

趙俊臣經過這些日子以來的官場歷練,本以為自己早已是做到了城府深沉,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但聽到這般消息後,還是不由得大吃一驚,如許慶彥一般只覺得不可思議。

不僅僅趙俊臣,連一旁的李立德。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神色怪異的樣子。

太子朱和堉,身份尊貴不說,對趙俊臣更是出了敵視無比。平日裡碰面說話也都嫌彆扭,今日怎麼會屈尊親自來趙府找趙俊臣?難不成因為何明被害,心情不爽,所以來找趙俊臣出氣?太子不似這般沉不住氣的人啊。

暗思之間,趙俊臣已是向李立德吩咐道:「既然太子來了,你也不好再在這裡呆著,就從後門離去吧。今日我與你說的這些,好好思慮個究竟,待下次再商議吧。」

說話間。向李立德點頭示意後,就起身隨著許慶彥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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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往正堂的路上,趙俊臣疾步前行,一邊思考著太子的來意。以及自己見到太子後該如何應對。一邊向許慶彥問道:「太子來的時候,身邊有什麼人?」

許慶彥答道:「除了他身邊的親隨之外……哦,戶部侍郎詹善常詹大人也跟在一邊,只是神色不大好。」

「哦,這樣啊。」趙俊臣恍然,有些猜到了太子的來意,喃喃道:「想來是陛下南巡的前期籌備結束了,這件事是由戶部負責出錢。由太子負責具體操辦,這次他來找我。應該是銀錢結算的事情了,不過就為了這種事情,他也不至於親自來吧?」

說完之後,趙俊臣也不再問什麼,只是埋頭前行,沒過多久,已是來到了趙府正廳門前。

抬頭看去,只見那位正直剛嚴的太子,此時正毫不客氣的坐在正廳主位,皺著眉打量著趙府的奢華模樣,神色間很是不滿。

而那戶部侍郎詹善常,此時正苦著臉的垂手候在一旁,顯然與太子打交道,讓他這樣的貪官極為痛苦。

待見到趙俊臣出現後,太子輕哼一聲,神色之間愈加不滿,則詹善常則露出了輕鬆的表情。

「見過太子殿下,太子千歲。臣不知太子駕臨,有失遠迎,讓太子久候,還請太子殿下恕罪!」

將一切盡收眼底後,趙俊臣快步進入正堂,一邊向太子行禮,一邊用自己最大的聲音問安,震的太子朱和堉眉頭直皺。

這也不怪趙俊臣,上次趙俊臣與太子在御書房外相見,趙俊臣向太子行禮,太子朱和堉卻假裝看不見就那麼任由趙俊臣跪著的事情,趙俊臣可還記得很清楚。

趙俊臣可是很擔心太子朱和堉會不會再來這一招,如今沒有德慶皇帝在一旁做主,自己再怎麼被太子朱和堉欺負,也只能承擔著,所以這般大聲呼喚,也讓朱和堉忽視自己不得。

看著趙俊臣這般,太子朱和堉終於沒有忽視趙俊臣,只是又哼了一聲,然後冷冷的打量趙俊臣,說道:「趙大人,你身為戶部尚書,正值朝廷公辦時間,本太子在戶部衙門竟是找不到你,還要親自來你府中。趙大人難不成是在家中辦公不成?」

聽到朱和堉的嘲諷指責後,趙俊臣也不慌亂,只是平靜的解釋道:「太子殿下,臣為陛下辦事,為朝廷效力,一向都是盡心盡責的,只是如今臣病體未癒,尚還在家中休養,吏部那邊亦是病假未銷,今日會上早朝,也是因為陛下昨日有旨意的緣故,並非是臣怠慢,還望太子明鑑。」

對於這些,太子朱和堉自然也知道,只是見到趙俊臣後,實在心中不快,忍不住有意為難罷了。

所以聽到趙俊臣這麼解釋後,朱和堉也沒有繼續追究,只是冷笑的打量著趙府中的奢華裝飾,又說道:「趙大人的府邸奢華,本太子早有耳聞,今日一見,更勝傳聞,不知趙大人你俸祿幾何?又在哪裡發的橫財,竟是可以撐起這麼大的府邸門面?」

言下之意,又是在指責趙俊臣貪污受賄了,這對他們兩人而言,卻也是老調重彈。

趙俊臣依然神色不變,只是說道:「太子殿下,臣的府邸,陛下也親自來過兩次的,並沒有說過什麼。」

朱和堉面色愈沉,剛準備斥責些什麼,最終不知想到了什麼,竟是忍住了,反而冷聲說道:「起身吧,你既然病體未癒,就別這麼一直跪著。省的改日又到父皇那裡告狀,說本太子虐待於你。」

見朱和堉竟是這麼輕易的就放過自己,趙俊臣不由一愣。但還是很麻利的站起身來。

朱和堉也不與趙俊臣囉嗦,從隨身太監那裡接過幾份摺子後,放在手邊桌上,然後皺眉說道:「本太子今日來找你,也不是為了旁事,陛下南巡的籌備事宜,如今已是準備妥當。為了這件事,戶部共撥下了二十八萬兩銀子,而諸事結束後。本太子算了下,共用去十九三千萬兩銀子,還餘下八萬七千兩,這些銀子我已是全部返還戶部。
這裡是細節摺子。我看你身體已是好的差不多了,抽空處理一下,因為你不在,這件事已經是拖了好些時日了。」

好嘛,其他官員用朝廷的銀子辦事,從來都是只覺得不夠,屢屢追加,然後中飽私囊;太子倒好。這麼一大筆銀子經手,不僅沒有覺得不夠。還能省下近三分之一,然後一個子不留,全部還給了戶部。

從這方面來講,太子朱和堉確實是一心為公,辦事之間,竟是不存絲毫私心。

要知道,八九萬兩銀子雖然不是太多,但也足夠太子用來收攏一些人心,培養一些私人力量了。

只不過,趙俊臣與朱和堉兩人,似乎從未有過像今日這般心平氣和的談論公事,所以太子說的不舒服,趙俊臣聽的也彆扭。

心中暗暗感嘆一聲後,趙俊臣問道:「這般小事,太子您隨便差個下人把摺子送來就是,又何必屈尊親自前來?」

聽趙俊臣這麼說,太子神色略有些奇怪,沉默片刻後,緩緩開口道:「聽父王說,本太子之所以能負責南巡籌備的事情,是因為你上的摺子給父皇獻策?」

趙俊臣也是沉默片刻,然後答道:「回太子陛下,為了陛下的南巡籌備,臣確實曾向陛下進呈過一些心中謀劃,但卻從未向陛下建議過由太子您來負責此事。」

「你的這些謀劃很好……」太子朱和堉又是沉默了片刻後,再次說道:「這些謀劃,不僅讓父皇放心的把南巡籌備的事情交由我來做,讓我入朝議政多年,終於可以做些實事,父皇他還把這些謀劃全都歸於我的名下,向朝中百官說……是由我想出來的……」

趙俊臣只是沉默不語,也不知該說些什麼,畢竟,這件事是他有心而為的。

「本太子一生,向來光明磊落……因為這件事,算是本太子欠你一個人情。」此時朱和堉的表情,要多彆扭就有多彆扭,想來,欠人情於趙俊臣這樣的貪官,是他最不願意的看到的:「不過,也僅此而已,本太子公私分明,對於你、對於你的所作所為,也依舊厭惡非常,今後也依然與你勢不兩立,這一點你要明白。」

說完之後,太子起身,就這麼離去了。

而這,想來也就是太子親至的目的--不僅承了趙俊臣的人情,還剽竊了趙俊臣的南巡謀劃,趙俊臣本人卻是太子本身最為厭惡的貪官奸臣,對太子這般性子而言,這些日子向來也怕很不舒服。

………

將太子恭送到趙府門外,看著太子儀駕漸漸遠去,趙俊臣突然輕輕嘆了一聲。

「大人,這個太子,自以為是儲君,做事卻也太過霸道,看他今日這番話,好似是大人您欠他的似得,哼,儲君說到底,也僅僅只是儲君罷了!」

另一邊,詹善常卻沒有離去,只是站在趙俊臣身旁抱怨道。

趙俊臣與太子是死對頭,而詹善常身為趙俊臣門人,背後說太子壞話的勇氣還是有的,尤其是趙俊臣就在一旁聽著。

「也不能這麼說。」趙俊臣悠悠道:「我是個貪官,欠的是天下,而這天下將來卻是他的,說我欠他,也不算有錯。」

「大人,您對太子也太客氣了。」

趙俊臣又是輕輕一嘆,然後好似開玩笑,又好似很認真,緩緩道:「說到底,我對咱們這位太子殿下,心思之間,因該是很仰慕的。

還以為趙俊臣是在開玩笑,但轉頭之間,卻又好像不是這樣,詹善常不由目瞪口呆。

是的,趙俊臣對太子朱和堉,其實是非常欽慕,欽佩他的所思所想,羨慕他的所作所為。

這位太子性子剛正嚴直,為國為民之心,任誰也不能懷疑,又有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勇氣,可以說,太子所做的一切,正是趙俊臣想做又不敢做的。

所以,趙俊臣很欽慕太子。

但也正是因為這位嫉惡如仇正直過頭的太子殿下,趙俊臣只能當一名貪官奸臣,還在努力成為大明朝最大的貪官奸臣。

而如今,趙俊臣又與其他的貪官奸臣們聯合在一起,藉著太子負責南巡籌備的事情,向這位被自己所欽慕的太子下絆子。

雖然因為何明滅門案的突發,這次的絆子效果恐怕會打個折扣,但也足夠太子焦頭爛額了。

收網的時間,想來也就在這幾日了。

「世上諸事,不如意者總是十之八九,若是這位太子殿下能改改這嫉惡如仇的性子,能有點過往不究的寬和,該有多好。」

拋下這段意味不明的話,趙俊臣已是轉身回府,詹善常有些摸不著頭腦,但也不敢多問,只是連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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