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攝政大明 作者:蟲豸 (連載中)

 
mk2258 2012-8-2 01:01:0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19 581888
clt.libra 發表於 2013-8-15 23:23
第一百二十三章    冰火兩重天(下)


關武元今天不僅變得很奇怪,而且頗有些反覆無常的樣子。

卻說他剛剛推開房門向外走了幾步,正打算去迎接趙俊臣的長隨,然而才剛走了幾步,又遲疑的停下了腳步,似乎想到了什麼,然後轉身向關二吩咐道:「等等,還是由你去接他吧,記得不要引人注意,態度也要恭敬些,切不可得罪人家。」

關武元的態度轉變太快,關二卻是反應不過來,只是有些奇怪的看著自己眼前的關武元見關二如此,關武元卻是大急,催促道:「你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

關二嚇了一跳,連忙去了。

而關武元回到房間中,卻再次恢復到原先那熱鍋螞蟻般的狀態,不斷的在房中走來走去。

這是因為,關武元突然想到,自己與恭安王有密信來往的事情,會不會並不是恭安王沒有供出來,而是在趙俊臣的示意下,西廠把這件事給壓了下去?

那麼,今天趙俊臣派人來找自己的目的?

一時間,關武元心亂如麻。

只是,沒留給關武元多少平復思緒的時間,在關二的帶領下,趙俊臣的使者很快就到了。

來人自稱是趙俊臣的長隨,看著年紀不大,相貌中等,雖然身穿長隨服飾,但面料做工皆是講究,顯然這個人雖只是個長隨,但怕是在趙俊臣府中地位不低,此時跟在關二身後來到關武元的辦公房間中。看到關武元這位三品大員,也沒有絲毫恭敬拘謹,反而是一副很囂張的模樣。

見到來人態度。關武元不僅沒有生氣,反而快步迎了上去,竟是躬身行禮,然後小心翼翼的問道:「聽聞這位小哥是趙俊臣趙大人的長隨,不知尊姓大名?趙大人讓小哥來找我關某,不知所為何事?」

關二又是愣了,眼前這個對著一個長隨前恭後倨的關武元。可還是那個處處學習關羽冷傲性子的自家主人?

來人敷衍了事的衝著關武元拱了拱手,說道:「我叫許慶彥,自是我家趙大人的長隨。至於今日來見關大人你的目的嘛……」

說話間,許慶彥瞥眼看了一眼旁邊的關二。

關武元此時也顧不得自己的面子以及在關二心中的形象,看到許慶彥示意後,連忙衝著關二揮手道:「你快出去。留意周圍別讓人靠近。我和這位許小哥有話說。」

關二見關武元說的嚴肅,自然是連忙退下了。

待房中只剩下關武元與許慶彥二人後,許慶彥也不耽擱,冷笑著從袖中抽出一個信封,然後遞給了關武元,並說道:「今日我家大人派我來求見關大人,就是因為這封信的原因了。」

看著眼前的信封,關武元面色一變。連忙接過並拆開查看,接著卻再次面色慘白。

無他。這封信正是此前他與恭安王相互來往的密信之一,內容一字不差,只是筆跡不同。

顯然,這封信並非原版,原版已是落在了趙俊臣手中,而趙俊臣派許慶彥送來這封重新抄寫過的密信,意思很明顯「你的把柄已經落在我的手中了。」

想到這裡,關武元的手微微顫抖了起來,看著許慶彥小心翼翼的打探道:「不知這封信是……」

關武元的話才剛剛說了一半,就已是被許慶彥揮手打斷:「這封信,自是西廠在抄家恭安王府時找到的。」
關武元的身子又是一顫。

許慶彥卻話鋒一轉,說道:「不過嘛,我家大人一直相信,關大人您身為龍驤衛指揮使,責任重大,且又對陛下忠心耿耿,堪稱是國家棟樑。這封信的內容雖然指出了關大人您與恭安王曾有秘密聯繫,但我家大人也相信,這定是恭安王眼見自己下場不堪,所以刻意搆陷關大人的,關大人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聽到許慶彥這麼說,關武元懸了許久的心終於放了下來,接著卻是大喜,連連點頭道:「趙大人說的有理,許小哥說的也有理,必是如此,必是如此!」

見關武元這般模樣,許慶彥眼中閃過一絲輕藐之色,然後微微一笑,又說道:「我家大人,早就聽聞關大人您的風采,可謂是仰慕已久,奈何卻一直無緣結交,所以這次派我來,一是要我把這封密信的緣由和關大人您講一下,二來嘛,也是為了藉機交個朋友,今後可以多多來往嘛。」

關武元雖然愧對於「關羽後代」的名聲,但也絕對是個官場老油條,當下已是明白了許慶彥的言外之意,連忙大聲保證道:「還請許小哥回去轉告趙大人,說關某對趙大人亦是仰慕已久,早就有結交之心,今日終於得償所願。趙大人如此看得起關某,那麼關某必是知恩圖報,今後趙大人但有吩咐,關某決不推辭就是。」

看到關武元的表態,許慶彥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說道:「既然如此,關大人今後與我家大人就是朋友了,不過關大人您畢竟是武官,而我家大人則是文臣,文武相交太過親密,怕也會引起不好影響,所以今後咱們兩家心意到了就行,卻也不必來往過密。」

見關武元又是連連點頭,許慶彥笑道:「既然關大人明白了,那麼我今日來此的目的也就達到了,不敢再打擾關大人處理公務,這就告辭了。」

然而,許慶彥才剛剛轉身,關武元已是連忙阻止道:「許小哥且慢!」

許慶彥眉頭微皺,轉過身來,問道:「關大人還有何事?」

關武元猶豫了片刻後,卻小心翼翼的問道:「不知……哦,關某看許小哥帶來的這封信。筆跡較新,似乎是不久前才抄寫完成,不知那封密信的原版。如今在何處?」

許慶彥學著趙俊臣的模樣,微微一笑後,淡聲說道:「哦,關大人是說原來的那封信啊,那種會給關大人帶來麻煩的東西,我家大人自是早已經毀掉了,還請關大人放心。」

說完之後。也不管關武元究竟是信還是不信,許慶彥就這麼離去了。

~~~~~~~~~~~~~~~~~~~~~~~~~~~~~~~~~~~~~~

半個時辰之後,趙府之中。

在趙俊臣的書房裡。許慶彥正向趙俊臣匯報他此次的經過,將前後向趙俊臣描述了一番後,許慶彥卻是忍不住,大聲笑道:「少爺。那個關武元自稱是關羽後人。一向也是學著關二爺的氣派,官場人稱『冷傲無雙』,如今一看,卻是百聞不如一見,這反差也太大了,少爺你是沒看見,那關武元看到信後冷汗直流的模樣,真是笑死人了。」

趙俊臣點了點頭。並不在意,只是說道:「一個人真正的秉性如何。不是看他平時如何,而是看他在緊急時候會有著怎樣的表現,這世上名不副實的人太多,又何止關武元一人。」

說到這裡,趙俊臣又長出了一口氣,喃喃道:「這下子,咱們在軍中,總算是有自己人了。」

魏槐在恭安王府中搜到的那些密信,一回京就全部交給了趙俊臣,而趙俊臣自然也會好好利用。

恭安王當年能與德慶皇帝爭奪帝位,自然有著自己的勢力影響,雖說德慶皇帝即位後就已是逐步清理,但依然有不少漏網之魚。

又或許是恭安王明白自己明面上爭不過德慶皇帝,這些年來與他秘密聯繫的朝中官員,卻又是以武官為主。

而龍驤衛指揮使關武元,正是這些武官之中地位最高權勢最大的一個。

趙俊臣得到密信後,將其中或是對自己作用不大、或是不容易收買、又或是地位不高的官員,盡數向德慶皇帝舉報了,一來是給德慶皇帝一個交代,二來也是為了殺雞儆猴。

而剩下的幾個人,卻被趙俊臣私自瞞了下來,打算藉著機會將他們收為己用。

這些人當中,也是以武官為主,僅只是千戶以上的武官,就有七名之多,如今他們已是全部如關武元一般,徹底的投靠了趙俊臣。

自此以後,趙俊臣在軍中也總算有了自己的勢力,雖說作用不大,但趙俊臣如今也總算是有了釜底抽薪的底牌。

………

就在趙俊臣與許慶彥在書房中商量事情的時候,在趙府的後院右側,一個趙府下人們入住的院子當中,一名趙府的管事,正在向趙府新來的下人丫鬟們講訴趙府的規矩。

十餘名新來趙府的下人丫鬟們,此時正站成一排,恭敬的聽著管事的訓話。

這位管事看起來氣派極大,在下人丫鬟們面前一邊渡步,一邊大聲喊道:「你們既然來了趙府,從今往後就要遵守趙府的規矩,你們要知道,咱們趙大人在朝中那是多大的勢力氣派,你們能在趙府做事,就算是個尋常丫鬟下人,到了外面那也算是個人物,沒誰敢隨意招惹。平日裡的薪水也比其他府裡來的豐厚。所以你們若是違背了趙府規矩,被趕了出去,到時候可別後悔。咱們趙府的規矩也不多,首先……」

然而,管事的訓話才剛剛說到一半,卻突然停下,腳步也突然頓住,只是愣愣的看著自己身前的一名新來的丫鬟。

眼前這名丫鬟,膚白貌美,五官精緻,身段極佳,雖只是丫鬟打扮,但卻自有一股擋不住的氣質,說不清道不明,只覺得更像一位深居閨中聰慧知性的大小姐,而不是一個被人呼來喝去的尋常丫鬟。

帶著一些驚豔,管事向這名丫鬟問道:「你……你叫什麼名字。」

「回這位管事。」丫鬟向著管事款款行禮,然後用輕柔且好聽的聲音答道:「小女子姓楚,名叫佳宜。」

說到這裡,似乎想到了什麼,丫鬟又補充道:「是『佳餚』的佳,『適宜』的『宜』。」
本帖最後由 clt.libra 於 2013-8-15 23:30 編輯

clt.libra 發表於 2013-8-15 23:37
第一百二十四章    會試之前


「小女子姓楚,名叫佳宜。佳是『佳餚』的佳,『適宜』的『宜』。」

聽到楚佳宜的回答,管事一愣,又上下打量了楚佳宜幾眼後,問道:「哦?聽你說話時的遣詞用句,不似尋常女子,應該是讀過書吧?我看你不像是貧苦人家出身,怎麼還要來我趙府當丫鬟?」

而聽到管事的詢問,楚佳宜的神色之間,卻是不由的閃過了一絲緊張。

事實上,她剛才已是儘量用最淺顯的詞彙來解釋自己的名字了,就是害怕被人看出自己讀書識字的事情,沒想到這名管事竟是眼光老辣,最終還是暴露了 。

豈不知,這與詞彙的淺顯與否無關,在這個時代,像這種自我介紹的方式,一般也只有讀書人才會使用,否則,如今民間的百姓,絕大部分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書寫,又如何會刻意解釋自己的名字究竟是由哪些文字組成?

「小女子家道中落……」楚佳宜猶豫片刻後,突然眼眶一紅,原本明媚的雙眼突然滿是哀傷,垂首低聲道:「又受到小人迫害,如今家中上下死的死、散的散,小女子孤零一人流落京城,無依無靠,又處處受人欺凌,所以才想要投靠趙府,找份活計與依靠,如此才能活得下去。」

見佳宜說的可憐,管事也不由心生憐惜,剛準備說些什麼,一名正站在他身後的趙府資深下人,卻突然咳嗽一聲。然後走到管事身邊低聲說道:「王管事,我看這名女子雖然身世可憐,但就這麼把她收入趙府。怕是不好吧?」

管事眉頭一皺,問道:「怎麼不好了?難不成咱們趙府還養不起一個丫鬟?」

那下人提醒道:「王管事,我是說,這女子的相貌也太漂亮了,而且還是越看越漂亮,咱們府裡上下,怕是只有如意夫人才能與她相比。入府之後想不引人注意也難,若是她日後竟是得到了老爺垂愛,這事又被如意夫人知道了……」

聽到這下人的解釋。王管事不由面色一變。

趙府裡的「如意夫人」,自然就是方茹了。

如今趙府上下,正是由方茹一手管理,而身為趙府管事。王管事自然非常清楚。方茹對趙俊臣的感情究竟有多麼痴狂,這種痴狂,甚至可以用可怕來形容。可以說,為了趙俊臣,方茹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

若是自己帶進府裡的丫鬟,在將來竟是引起了趙俊臣的注意,最終分了方茹的專房之寵,卻是任誰也猜不到方茹到時候會怎麼整治他們。

想到這裡,王管事不由身體一顫,低聲問道:「你是說把她趕出去?」

然而。還沒等那下人回答,楚佳宜已是離開了下人隊列,走到了王管事身前,先是神色糾結,然後銀牙輕咬,從腰間揪下一枚玉珮,遞給了王管事,同時泣聲道:「小女子不知這位管事大人為何會突然猶豫,竟是有把小女子趕走的意思,但如今這趙府已是小女子唯一的去處了。這位管事,自家道中落之後,這枚玉珮已是小女子唯一的隨身之物,還望管事可以收下,日後能夠多多照拂。」

看到眼前這枚玉珮品質上佳,竟是能值不少銀子,王管事不由猶豫,最終一咬牙,接過玉珮收入懷中,然後對楚佳宜吩咐道:「我看你怕是也做不了粗活累活,從今天起就去廚房幫工吧,那裡的活計終究輕鬆些。日後若是府裡有人欺負你新來,你可以報我的名字。」

在王管事想來,楚佳宜一旦去了廚房幫工,平日裡沒法拋頭露面,也就不會引來麻煩了。

聽到王管事的話後,楚佳宜眉頭微微一皺,接著卻露出感激之色,輕聲道:「多謝王管事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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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府裡的下人丫鬟數量上百,每天大事小事無數,一個新來的丫鬟,別說是趙俊臣了,就算是許慶彥和方茹,也根本不會在意。

而接下來的日子,一切平靜,只是眼看著春闈會試的日子越來越近,趙俊臣對此也越發的上心,畢竟那些投靠於趙俊臣的應試學子們,總要幫著安排妥當。

這一日,趙府之中,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卻是德慶皇帝隨身太監張德公公的徒弟,曾與趙俊臣有過一面之緣的養心殿太監張秀。

張秀來的隱蔽,而趙俊臣是在書房接見他的。

自從趙俊臣幫著內廷避免了一次清洗整頓之災後,這些日子以來,兩者倒是合作愉快,張秀見到趙俊臣後,更是恭敬異常。

待張秀落座後,趙俊臣讓人端來了茶水點心,然後屏退了周圍人等,向張秀問道:「張秀公公今日前來,可是今科會試的考題終於定下來了?」

張秀連忙點頭,說道:「知道趙大人您這些日子一直都盯著這事,咱家的師傅跟在陛下身邊,對此也頗是上心,時時都在留意著。今日師傅讓咱家來見大人,就是為了此事。」

趙俊臣嘆息一聲,說道:「聽說兩位主考官擬定的題目,陛下一直都不滿意,前兩場的經義詩文也就罷了,最後一場的策問,聽說陛下竟是連續駁回了三次,如今會試臨近,總算是定下來了,若是再遲幾天,怕就要耽誤事了。」

張秀笑道:「大人憂國憂民之心,咱家佩服。」

說話間,張秀從袖中抽出一捲紙冊,正是張德在德慶皇帝身邊侍奉時,找機會打探到的會試題目。

張秀將紙冊遞給許慶彥後,許慶彥又轉交給了趙俊臣。

趙俊臣一邊展開紙冊查看,一邊隨意的向張秀說道:「公公先吃些糕點,等我看看今科的會試考題。」

張秀自然答應,隨手拿起一塊糯米糕放入口中,嚼了片刻後,突然面現驚容,讚歎道:「大人府中的廚子,果然非同凡響,這一塊糯米糕,又甜又軟,皮脆餡甜,粘香適口,咱家在宮中吃到的,怕也比不上。」

聽張秀這麼說,趙俊臣以為只是在客套,並不在意,笑道:「公公客氣了,我這裡的糕點哪裡敢和宮裡面的御廚相比。」

張秀連連搖頭,說道:「並非客氣,咱家實話實說,宮裡的廚子大都來自北方,糯米糕這種南方糕點,確實不如大人這裡來的正宗。」

趙俊臣笑著搖頭,依然不在意,只是定神看著手中考題。

將考題快速閱覽了一遍後,趙俊臣輕輕一笑,心中想道:「今科考題,果然如此。」

原來,今科會試的考題,無論經義、詩文還是策問,都非常偏重於「忠君愛國」這一論調,對此趙俊臣其實早有預料,雖然還不知道具體題目,但也是早早的讓柳子岷他們著重溫習了。

無他,近段時間以來,朝堂之間發生了好多事情,德慶皇帝必然會覺得自己對廟堂形勢有些失去掌控,所以今科會試的考題,德慶皇帝也必然會有所側重,為自己今後的整頓朝堂造勢了。

閱覽完畢後,趙俊臣將紙冊隨手擺在一旁,然後與那張秀客套幾句後,也不挽留,就讓人送張秀離開了。

等張秀離去後,趙俊臣將紙冊遞給一旁的許慶彥,說道:「你把這些題目交給柳子岷,讓他轉交給那些願意投靠我的應試學子,到時候記得多叮囑幾句,這件事切不可張揚,僅可限自己人知道。」

許慶彥點頭,沉聲道:「少爺放心,我會派人緊緊盯住他們,必不會讓他們給少爺招惹麻煩的。」

說完之後,許慶彥也不停留,快步離開書房,按著趙俊臣的吩咐辦事去了。

又瞭解了一樁事情,趙俊臣長出一口氣,心情不由放鬆,隨手拿起旁邊的一塊糯米糕放入口中,味道口感,卻正如之前張秀所言,又軟又甜,甜而不膩,皮脆餡甜,粘香適口,手藝著實不凡。

「難不成,府裡的廚子,近些日子竟是手藝長進了?」

暗思之間,趙俊臣搖頭失笑,這般小事,轉瞬間已是不在意,卻是埋頭繼續處理朝中公務了。
clt.libra 發表於 2013-8-18 00:11
第一百二十五章   風起雲湧


總有些事情,看似十分複雜,但若是下?決心、計畫周詳、準備妥當,之後再按部就班的實施下去,你就會發現一切並沒有想像中的那般困難,成敗的關鍵,就看你有沒有具體實施的勇氣和實力了。

就比如說趙俊臣,打算通過今科會試為自己收羅人才,從兩三個月前就開始準備,之後埋下棋子、收攏人心、利益交換、竊取考題,諸般準備結束後,等到會試春闈真正開始的時候,對趙俊臣而言計畫已經是成功,反而不用再繼續操心了 。

自趙俊臣得到考題後沒幾日,很快的,會試終於開始了。

考生們懷著或是自信或是忐忑的心情,紛紛來到京中內城東北方的貢院,參加為期三場九天的會試春闈,為自己的命運進行一次奮搏。

其中,以柳子岷、曾煒為首的那些已經投靠了趙俊臣的應試學子們,因為早已是知道了考題,加上本身的才學就已是不俗的緣故,自然皆是信心滿滿。

至於他們最終是否能夠名列杏榜,又會得到怎樣的名次,趙俊臣卻不是非常關心,如果已經知道了考題,最終竟還是名落孫山,只能說明他是一個蠢人,而趙俊臣的門下,卻是從來都不需要蠢人的。

所以,當會試開始後,對於會試結果,趙俊臣就已是不再在意,反而派遣西廠番子和自己在京中的情報網,四處打探消息。緊緊的盯著京中上下所有的風吹草動。

每隔三年的一次會試,正值萬眾矚目之時,若是在這個時候發生了什麼意外。也必然會引起更大的反響。

按照趙俊臣的估算,周尚景、黃有容、沈常茂這三位閣老,為太子朱和堉佈局收網的日子,應該就在這幾天了。

而事情的發展,果然不出趙俊臣的意料之外。

在會試開始後的第四天,趙俊臣得到消息,京中突然來了數十名難民。進京稍作打探後,就向著都察院衙門的位置趕去了。


再說太子一黨,自何明被害後。或是覺得自己也是時日不多,太子太師肖溫阮一改從前只是在府中養病的習慣,這些日子以來不辭辛苦、不惜心力,為太子盡心盡力、事事參謀。而自從有了經驗老道的肖溫阮相助。太子一黨在朝中辦事,果然順利了不少。

其中,都察院首當其衝,原本最是各方勢力盤根錯節的衙門,如今竟是被肖溫阮硬生生的給捋順了,再加上都察院左督察禦史李成儒、右督察禦史呂純孝都是太子的人,如今的都察院,已是徹底成為了太子一黨的大本營。即使有什麼異聲,也再難掀起波浪。

這一日。會試第四天,都察院衙門外,卻是熱鬧非凡。

三四十名難民打扮的百姓,突然聚集在都察院衙門外,齊齊跪下,大聲喊冤,手捧狀紙,說是來告禦狀的。

對於此,稟呈著太子愛民親民作風的都察院上下官員,自是不敢怠慢,自李成儒、呂純孝以下,紛紛來到都察院外,想要瞭解事情詳細。

卻說那李成儒與呂純孝兩人,帶著一眾禦史們來到都察院衙門外,眼前的情景,卻是讓他們皆是一驚。

無他,眼前的這些難民們的形象,也太慘了,衣衫襤褸面黃肌瘦不說,後面還有兩副擔架躺著傷員,此時正在不住的痛苦呻吟。

而周圍,不知從哪裡得到消息的京中百姓們,此時正裡一圈外一圈的圍著看熱鬧,不知為何消息傳得極快,難民們才來到都察院外不過一盞茶的時間,竟已是吸引了數百名京中百姓圍觀。

見到這般情況,呂純孝不敢怠慢,疾行幾步,下了都察院的台階,來到難民身前,大聲喚道:「鄉親了,你們從哪裡來的?出了什麼事?有什麼委屈,快與我說,我必是會為你們做主!」

而見到呂純孝的出現,一眾難民們皆是情緒激動,「青天大老爺為我們做主啊」之類的聲音,此起彼伏。

看場面混亂,呂純孝連忙大聲喊道:「鄉親們安靜,我是都察院右督察禦史呂純孝,你們有什麼委屈,我定是會為你們申訴的,但鄉親們不要亂,還請推舉出一個領頭的人來向我訴說案情,這樣才能說得清楚!」

難民們見呂純孝氣質儒雅,滿是正氣,而且看向他們時的關切表情也不似做假,不由就信服了幾分,一番推扯之後,卻是由一名老漢作為代表。

老漢將狀紙捧在頭上,一邊用山東口音大聲喊著「青天大老爺」,一邊跪行著來到呂純孝身前。

呂純孝連忙接過狀紙,然後又親手將老漢攙扶起來,接著又轉頭向其他難民喊道:「鄉親們起來吧,不要跪著,我一定為你們做主就是。」

然而,難民們卻依然不起身,好像生怕自己起身之後,呂純孝就不會為他們做主似得。

明白百姓們的習性,呂純孝無奈之下,也不勉強,只是一邊打開狀紙查看,一邊向老漢問道:「老丈哪裡人?又為何事而來?」

老漢從沒見過這般親民的官員,不由激動,顫聲道:「草民、草民是山東菏澤人,來京找青天大老爺,是要、要狀告那菏澤知府張順德!青天大老爺,我們菏澤百姓苦啊,那黑心的張順德說是為了給皇帝老爺準備南巡的事情,這幾個月來做盡了傷天害理的事情,為了給皇帝老爺蓋行宮,強拆了近百戶民宅,讓數百位鄉親無家可歸,所收稅賦,更是一口氣加了近兩倍,百姓們但有不服。就會被關在牢裡一頓毒打,草民等實在活不下去了,想要進京告狀。那張順德竟然還派人半路阻攔……」

說話間,老漢指著難民後面那幾個躺在擔架上的傷員,大聲說道:「大人,那兩個人就是在來京的路上,被張順德派來阻攔的人活生生的打成這樣的,青天大老爺,您可一定要為我們老百姓做主啊!」

說著。老漢再次跪下,對著呂純孝連連叩首。

而老漢身後的那些難民,也是有樣學樣。紛紛跟著磕頭。

然而,聽到老漢的告狀,再看了手中的狀紙,呂純孝卻是忍不住一聲低呼。然後與身邊的李成儒對視一眼後。神色間滿是駭然。

無他,早在兩個半月前,都察院就已經收到過一封山東道的監察禦史彈劾山東菏澤知府張順德的摺子,其中內容,與如今老漢交給他們狀紙,幾乎沒有任何差別。

只是,當時太子剛剛才向德慶皇帝稟呈,稱南巡準備事宜一切順利、萬無一失。更沒有勞民傷財之舉,得到了德慶皇帝的大加褒獎。聲望聲勢也因此而大增,那封彈劾摺子又一時不知真假,若是呈上去,則是掃興打臉,若是不呈上去,都察院的立場就會被人質疑,一時間,呂純孝與李成儒皆是左右為難。

最終,還是太子太師肖溫阮出了主意,將摺子抄寫了一份,又故意寫錯了幾個字,然後以此為由,卻是把摺子駁回去了。

而呂純孝乘著摺子被駁回的空隙,專門派人去菏澤明察暗訪了一番,得到的結論卻是「一切平順,沒有發現勞民傷財之事」,而後呂純孝也就放下心來,不再多想,接下來的彈劾摺子,也就盡數壓了下來。

沒曾想,隔了這麼長時間後,事情竟是風波再起!

若是老漢所言為真,那麼當初的事情,就會被百官視為都察院對太子的刻意袒護,不僅都察院衙門要迎來一場整頓,太子本身在朝野的賢明聲望,更會受到重大打擊!

一想到這些,呂純孝腦子就是一陣昏沉,不由慌亂,下意識的向著老漢確認道:「老丈,你說的這些可是真的?事情當真是如此?」

老漢連連點頭,說道:「青天大老爺,老漢所說千真萬確啊,青天大老爺若是不信,可以問問老漢身後的這些鄉親,他們會為老漢作證。」

「千真萬確啊,大人!」

「青天大老爺為我們做主啊!」

「大人啊,菏澤百姓苦啊!」

隨著老漢話聲落下,餘下的難民們紛紛呼喊著。

見到事情不似做假,呂純孝不由更加慌亂。

而另一邊,李成儒的城府終究淺些,卻是忍不住大聲說道:「這怎麼可能!我們明明派人去菏澤查探過,根本沒有勞民傷財的事情!這是陰謀!這一定是陰謀!」

隨著李成儒的話聲落下,一眾難民皆是露出震驚與失望之色,接著又有哭喊聲響起。

眼見情況不受控制,呂純孝連忙向著難民們大聲保證道:「百姓們,這件事事關重大,本官未經查證前也不能隨意做主,還望各位鄉親在京中再停留數日,待本官派人去菏澤查探究竟後,若是鄉親們所言為真,本官必會為鄉親們討回公道!還請鄉親們放心,你們這些日子裡在京中生活所需,皆可由我都察院負責!」

隨著呂純孝的話聲落下,難民中突然有人喊道:「大人你說了這麼多,這件案子你們都察院到底是受理不受理?」

這道聲音,竟是中氣十足,不似難民所發。

不過,呂純孝正值心神混亂,一時也沒注意到這般細節,只是喊道:「如今證據不足,還不能受理,等本官收集到足夠的證據後……」

然而,呂純孝的話聲剛剛過半,那道聲音卻是再次喊道:「說了這麼多,就是不受理了?!鄉親們,早就聽說,這次皇帝南巡的準備事宜,都是由太子在親自負責,如今南巡的準備事宜出了事,太子必是難辭其咎!據我所知,都察院上下全都是太子的人,所以如今才會期期艾艾,總是推脫,就是不受理咱們的案子!」

然後,又有一道聲音應和道:「就是啊,鄉親們,這個狗官為了庇護太子,這是在拖延咱們呢,若是咱們真的聽他的在京中等候,怕是不過幾日張順德的狗腿子就來抓咱們了!不能聽他的!」

「都察院不受理咱們的案子,咱們去大理寺!咱們去刑部!這北京城難道還沒有咱們說理的地方了!」

隨著這幾道聲音的鼓惑下,一眾難民的表情先是失望、然後是悲傷,最後卻化為了悲憤,最終竟是紛紛應和。

「就是,咱們去大理寺!去刑部!」

「咱們去找其他的青天大老爺!」

「就不信沒地方說理!」

一聲兩聲,最終響成一片,連周圍看熱鬧的百姓,也是紛紛呼喝著。

然後,也不知道由誰帶頭,難民們紛紛站起身來,然後離開了都察院衙門,卻是去找刑部衙門和大理寺衙門了。

看著眼前的這一切,呂純孝、李成儒幾人,皆是面色蒼白。

他們知道,接下來,麻煩恐怕才剛剛開始!
clt.libra 發表於 2013-8-18 00:24
第一百二十六章   肖溫阮的遺囑


難民們離開了都察院衙門後,又先後去了大理寺與刑部,後面自然是跟著一大幫看熱鬧的京中百姓。

然而,無論是大理寺還是刑部,接到這群難民們的狀紙後,也不知是敬畏太子權勢,還是得到過有心人的叮囑,表現竟是還不如都察院,盡皆是極盡推諉之能事,絲毫沒有受理的意思。

一時間,北京城雖大,又有衙門無數,但這些難民卻還真找不到說理的地方了,於是,失望憤怒之下,一眾難民之中,有當街哭喊的,有當眾喊冤的,有罵世道不公的,事情也因此而越鬧越大,在京城中引起了極大的反響。

然後,在一些「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下,這般消息是傳播的極,不過半日時間,京城中的官場民間,就已是為此而鬧得沸沸揚揚。

世間的傳言,總有一個特性,那就是會越傳越誇張。

所以,沒過多久,這般消息在傳播之間,就已是被修改的面目全非,什麼「都察院為了庇護太子竟是當街毆打難民」、什麼「太子親赴大理寺與刑部威脅朝廷官員不許受理案件」、什麼「太子借南巡籌備之事貪下了數十億兩白銀」,等等等等。

諸般傳言,林林總總無數,卻又說的有鼻有眼,讓人不得不信。

本來,太子朱和堉這些年來在朝中清流們的大力宣傳下,在民間的聲望本是極好——「等到太子繼位之後,大明朝就能迎來中興盛世,老百姓們也能過上好日」——這般想法念頭,這些年來早已是深入人心。

然而,隨著流言的傳播範圍越來越廣,影響越來越大,許多傳播流言的人又都是信誓旦旦好似親眼所見,民間百姓們又容易被「人云亦云」所左右,原本堅定的念頭,竟也是不由的開始慢慢動搖了,心中紛紛想到:「難不成,太子根本就沒有傳說中的那麼好?僅僅只是善於偽裝矇蔽百姓而已?」

這般念頭一旦產生,就好似一顆種,在百姓心中萌根發芽,然後速成長起來。

到了後來,竟有不少中立百姓也加入了傳播流言的行列,言語之間,信誓旦旦,好似親眼所見。

而這,也就是周尚景、黃有容、沈常茂以及趙俊臣四人,想要達到的目的了。

要知道,太子朱和堉在朝中受到幾大勢力一同敵視,明明已是舉步維艱,但他的儲君之位,卻又一直非常穩固,其中主要的原因,並非是德慶皇帝的暗中庇護,也不是太子一黨的極力支持,而是太子朱和堉本身在朝野間的賢明形象!

也正是因為有了這般賢明形象,太子朱和堉在朝野間會擁有極高的聲望,也會有越來越多的朝野清流願意擁護於他,以至於德慶皇帝將來即使真的有了換太子的心思,考慮到朝野之間的影響,怕也不敢輕易動手。

而如今的這般情況,如今的這般流言,對太子朱和堉而言,卻不啻是釜底抽薪,經此一事,不論終結果如何,太子朱和堉的根基,必然會受到極大的打擊!

沒有了賢明聲望的朱和堉,對付起來,無疑要容易多了。


另一邊,對於事情的發展,趙俊臣作為「有心人」中的一位,雖然沒有親自參與,卻一直都在冷眼旁觀。

在趙俊臣的命令下,西廠的檔頭番們,是緊緊的盯著京中一切風吹草動,旦有變化,就會第一時間通知趙俊臣。

到了傍晚時候,又有一名西廠檔頭來到趙府,向趙俊臣匯報消息。

在趙府房之中,將西廠打探到的情況匯報之後,這名檔頭又補充道:「廠督大人,這波難民怕只是開頭罷了,咱們西廠還得到消息,另有湖廣、江浙、甚至南直隸的難民,前後數量不下百人,如今正紛紛向著京城趕來,目的恐怕與這波山東難民相似,皆是來京告狀的。

「哦?」趙俊臣一邊品茶,一邊漫不經意的問道:「他們大概會什麼時候來京?」

西廠檔頭回答道:「根據這些難民的腳程來估算,遲也就是這三五日之內了。」

趙俊臣放下手中茶盞,笑道:「這倒是熱鬧。如此一來,事情怕是會越鬧越大了。」

沉吟片刻後,趙俊臣向西廠檔頭問道:「這京中傳播的種種流言蜚語,如今可已是人盡皆知了?」

西廠檔頭連連點頭,說道:「廠督大人,卑職覺得這件事情怕是沒那麼簡單,定是有人在渾水摸魚,否則不至於僅僅不到一天時間,流言就傳遍了整個京城,如今關於太子的種種流言,京中百姓即使不是人盡皆知,怕也是十有八九都知道了。」

趙俊臣嘆息一聲,說道:「可惜啊,這流言一旦擴散起來,怕就沒那麼容易平息了,可憐太子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好名聲,就要因此而毀於一旦了。」

太子朱和堉敵視趙俊臣的消息,朝野之間人盡皆知,這個西廠檔頭自然也是清楚,此時見趙俊臣為太子惋惜,不由奇怪,但也不敢多說什麼,只是態度恭敬的站在一旁,等待趙俊臣接下來的命令。

趙俊臣嘆息了片刻後,卻是話鋒一轉,向西廠檔頭下令道:「傳我廠督令,西廠上下從即刻起傾巢而出,聯合錦衣衛和順天府衙門,一同巡視京城,若是遇到傳播流言之人,絕不姑息,全部抓起來嚴加審問!務必要盡全力限制流言傳播、平息影響!」

聽到趙俊臣的命令,那西廠檔頭不由一愣,但還是連忙答應,然後在趙俊臣的示意下退去了。

當西廠檔頭退去之後,房中只剩下了趙俊臣和許慶彥兩人。

許慶彥卻是不解,忍不住向趙俊臣詢問道:「少爺為何竟是下了這般命令?讓西廠聯合錦衣衛與順天府限制流言傳播,這不是在幫太子擦屁股嘛!要我說,咱們沒有推波助瀾就算是好的了,如今看熱鬧就好,又何必幫著太子做事?」

趙俊臣悠悠一笑,說道:「你啊,就是讀太少,難道沒聽說過『防民之口甚於防川』這句話嗎?流言這回事,越是想堵住就反而越會猛烈,我這番動作,明面上是幫太子,實際上卻是在添柴加火,這是其一;再說,太子的賢明形象,在民間早已是深入人心,若僅僅只是一些流言,怕也無法傷其根本,但若是我下令廠衛限制流言傳播,抓捕傳播流言之人,在許多百姓看來,卻是心虛的表現,反而會信三分,這是其二;而如今流言正盛,接下來因為傳播流言而被抓捕的百姓,想來必是不少,由此而引發的民怨,後亦是會集中在太子身上,這是其三。」

聽到趙俊臣的解釋後,許慶彥眼睛一亮,衝著趙俊臣豎起了大拇指,說道:「妙啊!原來如此,明面上是在幫助太子,實際上卻是一箭三雕,讓太子更加狼狽!還是少爺聰明!」

頓了頓後,趙俊臣接著說道:「實際上,我的目的還不僅僅只是如此。如今我統領西廠,西廠是什麼?說跟到底,就是陛下的爪牙,自然要順著陛下心意辦事,這個時候,也必須要有所動作,如此能體現我對陛下的忠心。何況,我與太子子的恩怨人盡皆知,這個時候為太子做點事情,也能減輕陛下對我的懷疑。」

說到這裡,趙俊臣輕輕一嘆,又補充道:「何明滅門案剛剛結束,如今又出了這麼一檔事,陛下他必然會懷疑有人在針對太子,而我如今還離不開陛下支持,自然要有所動作,儘量撇清自己。」

許慶彥連連點頭,亦是抱怨道:「是啊,何明滅門案來的突然,將咱們的計畫全打亂了。」

趙俊臣的事情,許慶彥大都知道,也明白如今針對太子的佈局,趙俊臣正是策劃者之一,由此也加擔心德慶皇帝會懷疑到趙俊臣身上。

突然,許慶彥似乎想到了什麼,卻是神情一緊,問道:「少爺,要我看,針對太子的種種流言蜚語,竟是傳播的如此猛烈,必然是周尚景、黃有容、沈常茂他們三個在暗中推波助瀾,如今你讓西廠番到處抓捕傳播流言的人,一旦抓住了周尚景他們的人,將周尚景他們三個暴露出來,豈不是也有可能會牽連到咱們?」

趙俊臣一笑,說道:「別以為只有咱們是聰明人,那三位老歷經宦海多年,可都是老狐狸,又哪會被輕易的抓住把柄?想要製造流言,只要在開始牽個頭就行了,接下來自有閒人去傳播,又怎會需要一直參與親力親為?如今流言已經傳遍京城,他們安排的人早就撤去了,又哪裡能抓得到?不必擔心!」

說話間,趙俊臣抬頭看了一眼窗外,只見日頭西沉,天色昏黃,時間已是傍晚。

「看樣,現在午門還沒關。」趙俊臣站起身來,先是伸了一個懶腰,然後說道:「慶彥,隨我進宮一趟,事情發展到如今這般地步,也該讓陛下知道消息了。」


就在趙俊臣前往紫禁城的時候,太子太師肖溫阮的府中,卻正是亂作一團。

原來,那群難民離開都察院衙門後不久,呂純孝與李成儒明白麻煩來了,一時間卻又商議不出應對之策,於是就想到了太子太師肖溫阮。

在他們看來,肖溫阮經驗豐富,又是太子一黨的頂樑柱,必能想到應對之策。
所以呂純孝和李成儒連忙前往肖溫阮的府中拜見。

見到肖溫阮後,兩人把事情經過一說,即使肖溫阮經歷風雨無數,且一向老成持重,也是不由大驚。

肖溫阮馬上就想到了這件事會給太子帶來怎樣的影響!

所以,肖溫阮不敢怠慢,先是讓呂純孝派人把那群難民接到都察院,讓都察院受理難民們上告的案,把形勢控制在自己手中,然後又派人四處留意京中形勢,儘可能的平息影響。

然而,肖溫阮雖然也算是應對有素,奈何卻是事事不順,都察院的人雖然找到了那群難民,但難民們在有心人的鼓惑下,卻已是深信了都察院衙門與太子朱和堉「狼狽為奸」,對於都察院的邀請,竟是極不合作。

而都察院的人無奈之下,只好「強請」,結果在難民們的反抗之下,沒能成功不說,反而為「都察院當街毆打難民」的流言添加了證據。

肖溫阮雖然派人留意京中形勢,儘可能的平息影響,奈何流言來的太子過猛烈,又如何是可以輕易平息的?反而是越平息越猛烈了。

這般事事不順,好似自己的所有打算,都早已是被對手預測在先,不僅沒能改善情況,反而被利用了,即使以肖溫阮的能耐,也不由的手忙腳亂。

只是,肖溫阮本身年歲已老,精力早已是不濟,這般關鍵時刻,是力不從心,沒過多久,就已是腦袋昏沉無法思慮清楚,無奈之下,卻是讓人取來金丹服用。

肖溫阮其實早在兩個月前就從「老君觀」求來了金丹,只是肖溫阮深知,金丹一物損人肌理,有害無益,從本質上說它是毒物也不為過,雖有外盛提神之效,但多的還是透支精力,乃至於透支生命!

所以,雖然以防萬一而求來了金丹,但肖溫阮卻也不敢輕易食用,只是一直存著。

但如今情況緊急,事事被動,應對之間肖溫阮只覺得力不從心精力不濟,卻再也顧不得其他,只好借用金丹之力了,期望能挺過這一難關。

然而,肖溫阮卻不知道,如今的這般情況,周尚景早有預料,自己從「老君觀」中求來的金丹,已是被周尚景派人調包了。

所以,肖溫阮如今服用的金丹,卻是周尚景加了料的金丹,自然不會迎來好結果。

卻說肖溫阮服下金丹後,剛開始還是精神奕奕,頭腦前所未有的清晰,然而還不到半盞茶的時間,卻是突然鼻竅流血,然後就這麼昏了過去!


當太子朱和堉趕來肖府的時候,御醫們已經為肖溫阮檢查了身體,正在神色嚴肅的商量對策。

「怎麼回事?肖師傅他身體如何了?」

太子來到太醫身前,盡力的平復著心中情緒,向太醫沉聲詢問道。

之前,何明被害後,朱和堉雖然激憤,但其實並不是十分傷感難過,畢竟他與何明雖然有師徒之實,他自己也是一個尊師重道的人,然而他畢竟不喜歡何明的風格做法,感情不深。

但肖溫阮卻是不同,可以說,太子朱和堉如今的一切,學識、品格、為人,盡皆是從肖溫阮處學來,朱和堉對肖溫阮的感情,是深厚無比,此時見到肖溫阮病倒,太子朱和堉雖然強自鎮定的,但心中慌亂緊張,卻不是尋常人可以理解的。

見到太子詢問,御醫們不敢怠慢,為首的一名御醫連忙回答道:「回太子殿下,從脈象上看,肖大人是急火攻心,加上本身已是年老體衰,又服用金丹透支了精力,所以會病倒。」

太子朱和堉眉頭一皺,神色嚴肅的追問道:「情況嚴重嗎?」

御醫們相互對視一眼後,神色或是緊張或是黯然,卻沒人回答朱和堉的詢問。

見御醫們的反應,太子心中一沉,隱隱有了些不好的念頭,卻又不甘心,終於露出了些許焦急情緒,追問道:「本太子在問你們話呢!事到如今,又有什麼是本太子經受不起的!回答我,肖師傅他病情嚴重嗎?」

御醫們又是相互對視一眼後,終還是由那名為首的御醫回答道:「太子殿下,臣等已是盡力了,只是肖大人如今的情況實在麻煩,因為剛剛服下金丹透支了精力的緣故,連用藥都需要十分謹慎,奈何肖大人如今正值關鍵時刻,又非猛藥而不可挽回……」

說到這裡,御醫嘆息了一聲,卻是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見太子的神色愈加的急切,另一名御醫終於說出了結論,低聲道:「還望太子殿下您能做好準備,肖大人……臣等雖會盡力一試,但十有八九,怕是很難挽回了。」

聽到這般結論,太子身體一震,然後面帶怒容,低聲喝道:「怎麼可能!你們平日裡不是自稱國手無雙嗎?怎麼連肖師傅的病都治不好!你們怎麼當御醫的!」

太子平日裡待下和善,卻是少有這般發怒。

而御醫們見太子發怒,自是連忙跪下請罪。

就在太子發怒的時候,肖溫阮的房間,突然傳來了一聲低呼。

「肖大人醒來了!」
clt.libra 發表於 2013-8-18 00:33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三策


「肖老太師他醒來了!」

聽到臥室中的低呼,所有人皆是精神一震。

太子朱和堉更是狂喜,親自拽起了跪在他面前的御醫們,連聲催促道:「快!快隨本太子去房中探望!」

說話間,朱和堉已是快步進入了肖溫阮的臥室,在他們身後,呂純孝、李成儒等人也是連忙跟上。

房間之中,肖溫阮正靠躺在床上,不知為何,竟是精神不錯,面色間帶著潮紅,雙眼有神,絲毫不像是才剛剛病倒過的樣子。

但見到肖溫阮這般的模樣,太子卻是不由的心中一沉。

從御醫那裡明白了大致情況後,肖溫阮如今的狀況,卻是讓朱和堉腦海中浮現出了「迴光返照」四字。

強自壓下心中的不詳預感,太子朱和堉強打精神,勉強笑道:「肖師傅醒了,太好了,御醫,快給肖師傅把脈,看看肖師傅如今的狀況如何!」

說話間,朱和堉來到肖溫阮的床邊,坐在床沿,握住肖溫阮蒼老枯瘦的手,輕聲安慰道:「太師你放心吧,不過是一時急火攻心罷了,不會有什麼大礙的,御醫們皆是醫術高明,有他們照料,想來太師你很快就能恢復的。」

頓了頓後,朱和堉沉默了片刻,終於耐不住心中的情緒,聲音微微顫抖,繼續說道:「太師,你知道,我離不開你的。」

聽到朱和堉的話,肖溫阮突然笑了。笑的淡然灑脫,又神色寧靜,好似已經看穿了世間一切。

這個時候。御醫來到了床邊,正打算給肖溫阮把脈,然而卻被肖溫阮抬手拒絕了。

「不用幫我診斷了,我自己的身子,如今究竟是什麼情況,我自己最是清楚不過了。」肖溫阮的聲音,雖然虛弱。但一如他此時的神色,寧靜淡然:「都出去吧,太子留下來。陪我說說話。」

見肖溫阮如此吩咐,所有人都是不由遲疑,朱和堉更是連忙阻止道:「太師不可……」

然而,朱和堉才剛剛開口。就被肖溫阮再次抬手打斷了。問道:「怎麼?如今我病倒了,就沒人聽我的話了?」

環視了房中眾人一眼後,肖溫阮再次輕輕一笑,說道:「都出去吧,如今我這般情況,再診斷什麼,也不過是浪費時間罷了。」

肖溫阮態度堅持,眾人皆是無法忤逆。又大都清楚他如今的真實狀況,所以雖是心有不甘。但最終還是陸續離去了。

眾人明白,肖溫阮這是想要在自己臨終前,向太子朱和堉叮囑些什麼,所有離去的時候,大都神色傷感。

當眾人離去後,房中只剩下肖溫阮與朱和堉。

肖溫阮依舊神色平靜,但一向剛強堅毅的太子朱和堉,卻是眼眶微紅,嘴唇不受控制的輕微顫動著。

看了一眼朱和堉,肖溫阮眉頭微皺,似乎很不滿意朱和堉如今的樣子,嘆聲間斥責道:「太子,我和你說過多少次了,為人君者,要有氣度,要有城府,要喜怒不形於色,要讓人摸不著你心中的想法情緒,所作所為,切不可被心中情緒所左右,唯有如此,才能讓人敬畏,才能御下,奈何這麼多年了,你就是沒辦法做到啊。」

朱和堉身體微微一震,聽著這熟悉的指責,朱和堉只覺得自己心中悲鬱更濃,垂下頭,低聲說道:「和堉讓太師失望了。」

肖溫阮卻微微搖頭,喃喃道:「不怪你,是我沒教好你,或者,是我教你的東西太多了,這樣反而不好。」

說著,肖溫阮又問道:「今天那些難民來京告狀的事情,太子你可知道了?」

朱和堉神色一暗,微微點頭,說道:「來的路上聽說了。」

肖溫阮一聲嘆息,說道:「這件事,背後主使之人手段高明,把我們盡皆玩弄於鼓掌之間,卻又在轉手之間就動搖了你的根基,實在可怕,朝中上下,能有這般手段的,怕是只有周尚景那個老傢伙了。」

說著,肖溫阮自嘲一笑,說道:「我和周尚景鬥了一輩子,心智不如他,手段不如他,勢力也不如他,屢戰屢敗,本也不奇怪,奈何這是我與他最後一次爭鬥,最終竟是敗的如此徹底,沒有絲毫的反抗之力,卻是有些遺憾。」

聽到肖溫阮的話,朱和堉眼中射出了前所未有的恨意。

不得不說,如今肖溫阮的狀況,就是被周尚景的計畫活生生逼成這樣的。

想到肖溫阮不久就要撒手人寰,以朱和堉的性子為人,對周尚景怎能不恨?

「老師,您放心。」朱和堉咬牙道:「我日後必不會放過他的。」

肖溫阮輕輕一笑,淡聲說道:「你先挺過如今這一關,再說日後的事情吧。要我看,這件事情,雖像是周尚景的策劃手段,但周尚景即使權傾朝野,卻也沒能力做的如此隱蔽周詳,又如此的來勢兇猛,或許,朝中的其他幾股勢力,怕是也參與其中了。」

說話間,肖溫阮微微抬頭,打量著朱和堉的神色變化,緩緩問道:「太子,事情到了如今這般地步,竟已是威脅到你的聲望根基,你又打算如何應對?」

朱和堉猶豫了一下後,神色間閃過一絲堅毅,回答道:「若是那些難民所言為真,南巡的籌備事宜當真是造成了極大的民怨,我身為負責之人,難辭其咎,明日早朝之上,我當會親自向父皇請罪!」

聽到太子的回答,原本神色平靜的肖溫阮,卻是眉頭一揚,雙眼一瞪,大聲斥責道:「糊塗!!」

肖溫阮如今的情況,又如何可以這般的大聲呼喝?聲音剛落,就已是不住的大聲咳嗽起來。

見到肖溫阮咳嗽。朱和堉不由大急,連忙扶拍著肖溫阮的後背,又急聲說道:「是我糊塗。太師別著急,身體為重,你說怎麼做,我就怎麼做就是。」

咳嗽了許久後,肖溫阮的氣息終於平順,但精神也由此而萎靡了不少。

但肖溫阮卻顧不上這些,只是顫巍巍的說道:「你如今的根基。不是陛下庇護,不是清流支持,而是你本身的賢明名聲。你必須要看清這一點,這是你如今為數不多的優勢之一。你若是向陛下請罪了,就等於把這些罪名全部擔在了身上,只會讓朝野官民對你失去期待信心!所以。這個時候。你絕不能請罪,只能想盡辦法擺脫自己的干係!」

這般時候,朱和堉自然不敢拒絕反駁,只是連聲稱是。

或許是迴光返照的原因,此時肖溫阮的頭腦,竟是前所未有的清晰敏捷。

只見肖溫阮沉吟片刻後,用虛弱緩慢的聲音說道:「這件事,既然是因為都察院而起。也只能由都察院來擔著了。如今都察院以呂純孝和李成儒為首,其中呂純孝能力更強些。也更熟悉都察院,他必須留著幫你繼續掌控都察院,所以,也只能放棄李成儒了。」

頓了頓後,肖溫阮抬頭看著太子,用些許命令的語氣,繼續說道:「所以,太子你務必要說服李成儒,讓他明日把所有的事情都擔起來,不管是二個多月前將彈劾摺子壓下不稟的事,還是今日拒絕受理難民案子的事,全都由他一人承擔……唯有如此,你的名聲、都察院的勢力,才能保住大半,否則,你這麼多年的經營,就要盡數毀於一旦,我這麼說,太子你可明白了?」

由人頂罪這種事,顯然不符合朱和堉的為人心性,但如今肖溫阮這般狀況,又態度堅決,亦是說的有理,卻也由不得朱和堉拒絕了。

所以,朱和堉雖然面露為難之色,但最終還是咬著牙點頭答應了。

肖溫阮的神色又萎靡疲憊了一些,輕聲嘆息道:「真是為難你了。」

朱和堉連忙搖頭,說道:「太師盡皆是為我著想,我又怎會為難?」

看肖溫阮神色疲憊,朱和堉心中不忍,說道:「太師,你不必再擔心,我按你說的去做就是,如今還是你的身體重要,不要太勞心了。」

肖溫阮輕輕轉頭,看著窗外天色,夕陽已殘,即將入夜,卻是淡然一笑,緩緩說道:「我怕是挺不過今晚了,臨死之前,總歸要發揮點餘熱。」

也不等朱和堉安慰,肖溫阮已是繼續說道:「如今雖然出了這麼一檔子事,但等我死了,你就會在短短一個月內,接連失去兩位太子太師,陛下他必會懷疑有人刻意針對於你,也必會對你心生憐惜,你務必要好好的把握這一次機會。程遠道入閣的事情,因為朝中其他勢力的反對,一直遲遲未定,你大可藉著這次機會把這件事定下來,唯有內閣中有了自己人,你才能與朝中其他勢力一爭長短,而陛下這次也必是會全力支持於你。此外,我與何明接連遇到意外,陛下定會為你尋一位新的太子太師,到時候也定會徵詢你的意見,你可以舉薦南京吏部尚書王保仁,日後由他輔佐於你,我也安心一些。」

在明朝,南京與北精一樣,同設六部,亦有六部尚書,只是南京的六部尚書,除了兵部尚書掌管南京一帶防務,尚還算有點實權之外,其他大都只是虛銜,多是由閒散退休或被排斥的官員擔任。

雖是如此,但這些人,亦大都是官場老人,皆是宦海沉浮多年,經驗豐富。

而肖溫阮口中的王保仁,卻是南京六部的領頭人,由他來輔佐太子朱和堉,就相當於得到了整個南京六部的支持,雖然在權勢上對太子的幫助近乎於無,但在人脈、聲望、心術等方面,卻能給太子帶來極大的幫助。

然而,太子朱和堉一時間卻也想不到如此深遠。

因為,肖溫阮說了這麼一大段話後,喘息之間,精神面色,突然開始急速的衰敗了。

臉上的潮紅快速退去,眼中的光芒也漸漸暗淡,身體的力量急速退去。竟是連抬手轉頭這樣的動作都沒法做到。

顯然,迴光返照之後,肖溫阮的精力與生命終於耗盡他的大限到了!

見到肖溫阮如此。朱和堉臉色大變,站起身來,就想要呼喚御醫。

然而,肖溫阮似乎也意識到這一點,也不知從哪湧來的力氣,枯瘦蒼老的手突然抬起,緊緊的抓住朱和堉的衣角。

朱和堉低頭看去。卻見肖溫阮正緊緊的瞪著他,神色間帶著些許焦急。

「我……我的時間不多了,接下來。有三件事,你務必要記在心裡……」

急速喘息間,肖溫阮也不等朱和堉回應,已是用虛弱的聲音。斷斷續續的說道:「第、第一件事。如今你門下的官員,都只是一面之才,難以掌控大局,而何明的親傳弟子趙山才,我見過他,已是盡得何明真傳,你……你日後務必要將他收於門下,遇事多問他的意見。我知道你不喜歡何明那一套,但、但……」

說話間,肖溫阮一口氣喘不過來,雖是想要說服朱和堉,但話卻說不下去了。
太子見肖溫阮如此,更是手忙腳亂,只是將「趙山才」的名字記在心中,然後連連點頭答應。

另一邊,見太子答應了,肖溫阮眼中閃過一絲欣慰,喘息片刻後,也顧不上寬慰朱和堉,只是抓緊時間繼續說道:「還、還有,如今你在朝中敵人無數,對手又大都是老謀深算之輩……你、你將來若是實在爭不過,大可以退一步,當一個無權太子又如何?無權則無錯,卻任誰也無法阻礙你將來繼位,忍一時謀深遠,等到將來登基後在慢慢清理就是……」

太子又是連連點頭,見肖溫阮在這個時候,還極力為自己謀劃,絲毫不提及自己,想到肖溫阮這些年來對自己的教導,任是朱和堉多麼的性子堅毅,眼淚也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

只是,不想讓肖溫阮在臨終前還見到自己的軟弱一面,由此走的也不安穩,太子連忙擦去眼淚,強自露出鎮定模樣,用微微顫抖的聲音,保證道:「太師放心,我會按你說的去做的。」

然而,這兩番叮囑,卻是耗盡了肖溫阮所有的力氣。

想要繼續再說些什麼,卻是沒了力氣,肖溫阮灰敗的面容微微抽動著,眼神焦急至極。

見肖溫阮這般,朱和堉只覺得心絞一般,連聲說道:「老師別急,有什麼話慢慢說。」

喘息片刻後,肖溫阮終於恢復了一絲力氣。

然後,肖溫阮最後一個叮囑,卻是讓朱和堉神色大變。

「趙……趙俊臣……」只聽肖溫阮斷斷續續的說道:「若、若是,日後你的形勢,到、到了十分不妙的地步,可以、可以與趙俊臣合作。」

見到朱和堉面色大變,卻絲毫沒有同意的意思,肖溫阮神色愈加著急,但氣力不濟,只能斷斷續續的繼續說道:「你、你一向……重視承諾……只、只要……只要你向趙俊臣保證……繼位後對他……既、既往不咎……趙俊臣必是相信……他向來依附皇權……很有可能……會……」

只是,肖溫阮雖然神色焦急,話語急切,眼神中甚至露出了懇求的意思,但朱和堉卻是神情糾結,心裡鬥爭著,沒有點頭答應的意思。

朱和堉受肖溫阮教導多年,對肖溫阮敬重至極,為了肖溫阮,他可以答應重用一個不知根底的新人,可以答應將來在必要的時候忍辱負重,所有的一切,他都可以答應!

但唯獨與趙俊臣合作這一點,他沒法答應。

不僅僅只是因為他本就厭惡趙俊臣,更因為趙俊臣是個出了名的貪官奸臣,與趙俊臣合作,違背了他的原則!

官場之中,大多數時候,有太多的原則,絕不是好事,但如今的朱和堉,卻還沒有領悟到這一點。

偏偏,朱和堉又是一個重視承諾的人,尤其在肖溫阮臨終之前,朱和堉更不會敷衍應是。

想到趙俊臣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想到自己這些年來與趙俊臣的種種明爭暗鬥……

與趙俊臣合作?保證對他既往不咎?這怎麼可能!?

掙扎猶豫之間,朱和堉向著肖溫阮看去,接著卻是身體一晃,神色大變。

不知何時,肖溫阮的手,已是沒有再抓著朱和堉的衣角,而是無力的垂在床沿。

肖溫阮的皮膚,已是再也沒有絲毫生氣,肖溫阮的眼神,已是再也沒有絲毫光亮,肖溫阮的身體,也再沒有絲毫的動靜。

肖溫阮死了。

在他死的時候,依然在看著朱和堉,神色間,猶自帶著些許著急、些許期盼、以及些許遺憾。

這是教導了他十多年的太子太師,他如今的為人、品行、才學,盡皆是由此而來!

但如今,肖溫阮卻死了!

愣愣的看著眼前肖溫阮的屍體,朱和堉忘記了自己太子的身份,緩緩的跪在了肖溫阮的床前。

之前強自壓抑的種種情緒,再也控制不住,全部的釋放出來。

…………

肖溫阮的臥室外,呂純孝、李成儒等太子黨人,此時或是傷感、或是急切,盡皆是在等著臥室中的結果。

也不知等了多久,突然,臥室中,猛地響起了一陣強自壓抑的哭聲。

那是太子的聲音!

所有人都是身體一震!

他們全都明白,這哭聲意味著什麼。

他們雖然有心去臥室中看個究竟,但想到如今臥室中的情景,卻又不敢。

又不知過了多久,臥室房門緩緩打開了。

此時的太子朱和堉,竟是絲毫不見有哭過的跡象,只是帶著前所未有的嚴肅堅毅,緩步來到房外。

環視著周圍眾人,太子面無表情,緩聲說道:「太師薨了!」
clt.libra 發表於 2013-8-21 10:32
第一百二十八章   小心應對


一個人的作用能力如何,往往總是他的對手更加清楚明白。

肖溫阮,一個垂垂老矣的太子太師,常年養病在家,早已是行將就木,心機手段皆是遠遠不如周尚景,明爭暗鬥之間屢戰屢敗!

這樣一個人,他對太子一黨的作用究竟有多大?

答案是,無與倫比,沒有任何人可以代替!

為何?

朱和堉是名正言順的太子儲君,這意味著,一旦等到德慶皇帝殯天,那他就是名正言順的繼位皇帝,沒有人可以阻止!

但前提是,在這期間,朱和堉不能犯太多的錯誤。

而肖溫阮的存在,其最大的作用,正是最大程度的減少了朱和堉犯錯的可能!

太子朱和堉,是肖溫阮一手培養出來的,朱和堉對肖溫阮感情極深,又極其敬重,所以,在這個世上,也唯有肖溫阮,才可以阻止太子朱和堉去做那些「勇敢且又正確的傻事」!

那麼,沒有了肖溫阮之後呢?

誰來阻止朱和堉衝突德慶皇帝?

誰來阻止朱和堉樹敵百官?

誰來阻止朱和堉去做那些吃力不討好的「傻事」?

沒有任何人可以!

而對於這一切,老謀深算眼光老辣的周尚景,自是比任何人都看的清楚。

所以,周尚景才會下定決心,一改從前的作風,步步緊逼,最終用假金丹害死了肖溫阮!

雖然,周尚景一向敬重肖溫阮的品行為人,但廟堂之間的派系立場、權力鬥爭,卻是與敬重與否無關。


肖溫阮薨了的消息,朝中幾大勢力,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黃有容、沈常茂這兩人,自是驚喜異常,彈冠相慶。

但親自策劃了這一切的周尚景,卻是有些黯然神傷。

周尚景是在自己府中的書房裡得到消息的。

得到消息之後,周尚景蒼老的臉龐上,露出了些許落寞的樣子,緩緩坐靠在太師椅上,喃喃問道:「肖溫阮……他真的薨了?」

前來稟報消息的順天府尹薛桂,卻是有些高興,連連點頭道:「回首輔大人,下官反覆確認過了,消息千真萬確!」

周尚景沉默片刻後,輕輕一聲嘆息,雙眼微閉,帶著些許遺憾傷感,輕聲自語說道:「我並非完人,做一個完人太累了,但我卻敬佩那些完人,可惜這世上完人不多,自今日起卻又少了一個……作孽啊。」

聽周尚景這麼說,薛桂不由一愣,在他的印象裡,周尚景城府深沉,一向喜怒不形於色,平日裡言語不多,從不肯透露心中的情緒,也因此而讓人更加敬畏。

但今日的周尚景,卻是有些反常。

因為猜不透周尚景的心思,薛桂只能小心翼翼的奉承道:「首輔大人您人品貴重,多年來又為朝廷為天下,盡心盡力,沒有首輔大人您,這大明江山還不知要亂成什麼樣子,當是有功於社稷,遺澤於百年,這麼說卻是過謙了。」

周尚景不喜奉承,但此時卻沒有生氣,只是自嘲一笑,顯露出些許疲憊,幽幽道:「百年之後,世人評價於我,能做到功過相抵,就算不錯了,哪來的遺澤百年。」

說到這裡,周尚景站起身來,吩咐道:「磨墨、鋪紙。老夫要親自為他寫一副輓聯。」

此時,書房之中,除了周尚景與薛桂之外,再無他人。

而薛桂也沒有招呼其他人,快步來到周尚景的書桌旁,小心翼翼的為周尚景磨墨鋪紙,做著下人的活計,卻是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只覺得自己與周尚景親近了不少。

一切準備就緒後,周尚景執筆,沉吟片刻,卻書寫出了如下文字:

「附公者或皆君子,間公者必是小人,鞠躬盡瘁,歸魂送面如生;」
「廟堂倚之為國士,草野聞之欽偉節,憂國如家,今為天下惜公。」

將手中狼毫放在一旁,周尚景看著自己寫下的輓聯,淡聲問道:「你說,老夫這幅輓聯寫的如何?」

薛桂面色怪異,卻是不知自己究竟該說些什麼。

周尚景這幅輓聯,竟是把自己給罵了,一時間讓他說好也不是,說壞也不行。

還好,薛桂總算有些急智,發現了這幅輓聯的異常,卻是不著聲色的錯開話題,答道:「下官才疏學淺,卻也沒資格評論首輔大人您的作品,只是覺得,大人您寫的這幅輓聯,所用的手法筆跡,似乎與平日不同。」

見薛桂岔開話題,周尚景也不在意,只是輕輕一笑,然後淡聲說道:「若是用我慣用的筆跡去寫這幅輓聯,必是會被人認出來,到時候只會被肖府中人撕了丟掉,所以這才變了筆跡。」

說到這裡,周尚景向薛桂吩咐道:「把這幅輓聯裱起來,派人送到肖府,別透露我的名字,就說是故人相贈就是。」

薛桂連忙稱是,見周尚景再也沒有其他吩咐,就小心翼翼的捧著輓聯離去了。

待書房中再無他人,周尚景又緩緩坐回自己的太師椅上,看著窗外夜色漸顯,悠悠一聲嘆息:「命運弄人,你我這輩子是敵非友,亦是我虧欠於你,若是當真有來世輪迴,希望你我能成為朋友……」


趙俊臣如今在京中的情報網逐漸完善,又有了西廠權勢,也很快就得到了肖溫阮過世的消息。

得到這番消息時,趙俊臣剛剛來到了紫禁城外,正打算進宮求見德慶皇帝。
揮手讓稟報消息的西廠番子離開,趙俊臣亦是悠悠一聲嘆息。

與周尚景不同,趙俊臣是在為太子朱和堉惋惜。

說起來,趙俊臣對於朱和堉的看法,倒是和周尚景對於肖溫阮的看法相似,心中敬佩,卻又不得不敵對。

「太子心性剛直,為人倔強,行事之間,又一向是不撞南牆不回頭,這些年來若不是有肖溫阮約束提點,怕早已是被『南牆』撞得頭破血流了,如今肖溫阮過世,太子日後怕是……」

站在紫禁城外,趙俊臣抬頭看著那雄偉大氣的午門,似乎是在與許慶彥說話,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語,說完之後,又是一聲嘆息。

一旁的許慶彥,卻是不瞭解此時趙俊臣心中的思緒,只是有些幸災樂禍的補充道:「少爺說的有理,沒了肖溫阮那個老傢伙的約束提點,這太子日後,怕就不是被『南牆』撞的頭破血流這麼簡單了,說不定,還會腦漿橫飛呢。」

趙俊臣輕輕一笑,舉步向著午門走去,一邊走,一邊向許慶彥問道:「慶彥,你可還記得,當初趙山才打算去投靠太子的時候,我為何沒有阻止挽留?」

許慶彥想了想後,遲疑的說道:「少爺你當時好像是說,這個趙山才固然才華橫溢,還得到了帝王心術的傳承,但若是投靠了太子,對太子而言卻不一定是好事。」

趙俊臣點了點頭,又問道:「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許慶彥搖了搖頭,說道:「少爺你沒說,我自然也想不到。」

趙俊臣輕輕一笑,笑容中蘊含的情緒卻頗為複雜,淡聲解釋道:「太子身邊,多是只知道倫理道德的清流迂儒,即使有右督察御史呂純孝、禮部侍郎鮑文傑、文華殿大學士程遠道等人,但也皆只是一面之才,許多事情,太子他想不到,想到了也爭不到,爭到了也做不到。但有了趙山才之後,卻是不同,許多事情,太子就都可以想到、爭到、做到了。」

許慶彥卻不懂,疑惑道:「太子想到爭到做到了,卻又能如何?」

趙俊臣沉默片刻後,說道:「無知則無憂,多做則多錯,這世上有太多的事情,想到了,爭到了,做到了,卻不一定就是好的。但太子他……卻未必會明白這個道理。」

許慶彥微微一愣,接著卻是若有所思。

說話間,兩人已是來到了午門外。

值班的太監與侍衛們認出了趙俊臣,不敢怠慢,連忙迎上。


德慶皇帝是在養心殿召見的趙俊臣。

得到召見之後,趙俊臣神色嚴肅的快步走入養心殿內,然後行禮道:「臣趙俊臣,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日裡見慣了趙俊臣對自己的溜鬚拍馬持寵而驕,如今見到趙俊臣少有的神色肅穆,德慶皇帝微微一愣後,亦是明白了趙俊臣將要稟報的事情必是非同小可。

所以,德慶皇帝的神情也是跟著一肅,抬手道:「愛卿起身吧,這個時候急衝沖的來求見朕,可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趙俊臣神色變得更加嚴肅,沉聲道:「若不是大事,臣也不敢在這個時間打擾陛下,實在是京中出了大事。」

德慶皇帝眉頭一皺,說道:「細細說於朕聽,究竟什麼事。」

趙俊臣也不耽擱,將山東菏澤難民因為南巡籌備的事情上京告狀、三法司先後拒絕受理案件、以及由此而在京中引發的種種流言,一一向德慶皇帝稟報了。

德慶皇帝何等的帝王心術?自是很快就想明白了這件事情的後續影響,卻是面沉似水。

「你是說……」德慶皇帝目光閃爍,不知在想些什麼:「由此而引發的種種流言蜚語,竟是在短短不到一日的時間,就傳遍了整個京城?」

趙俊臣點頭,說道:「是啊,陛下,臣也覺得不可思議,京城多大的地方?多少的人口?每天發生多少大事小事?這流言傳播未免也太快了,事情怕是沒那麼簡單啊。」

趙俊臣此行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在德慶皇帝面前摘脫自己的干係,避免德慶皇帝懷疑自己,所以說話之間,完全是一副站在德慶皇帝立場考慮的樣子。

德慶皇帝冷笑一聲後,說道:「這事情自然沒那麼簡單,定是有人藉著機會給太子抹黑了,流言傳播的那麼快,也定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

說到這裡,德慶皇帝神色間閃過肅殺之色,下令道:「愛卿,你傳我旨意,馬上派出所有西廠番子,聯合東廠、錦衣衛、順天府衙門,巡查京城,全力平息影響,限制流言傳播。但有遇到傳播流言的人,馬上抓捕起來,嚴加審問!朕倒要看看,這背後主使之人,究竟是誰!」

趙俊臣躬身行了一禮後,沉聲道:「陛下,臣已是這麼安排了,除了東廠不受臣指令之外,錦衣衛、順天府衙門,已是和西廠番子們在行動了。」

德慶皇帝微微一愣,顯然沒想到趙俊臣竟會幫著太子擦屁股,上下打量了趙俊臣幾眼,也不知在想些什麼,最後點了點頭,只是說道:「你做的對,不枉朕對你的看重。」

說到這裡,德慶皇帝突然哼了一聲,又說道:「看來朕重建西廠的決定,果然是沒錯,這麼大的事情,東廠竟然連一點消息都沒有,至今都沒有反應過來,還要新建的西廠稟報於朕,哼,東廠不堪大用,太讓朕失望!」

因為這段時間發生的種種事情,德慶皇帝對東廠卻是越發的不滿了。

而西廠如今在趙俊臣的帶領下,辦事得力反應神速,卻也讓德慶皇帝不由的更加看重了。

卻不知,這件事也不能怪罪東廠,實在發生的太快,東廠還沒反應過來。實際上,若不是趙俊臣對此早有預料,讓西廠早早的盯著,如今西廠畢竟才剛剛建立,表現還不一定比得上東廠呢。

不過,見德慶皇帝為東廠而動氣,趙俊臣也沒有為東廠說話的意思,只是露出了些許遲疑之色,卻是引起了趙俊臣的注意。

見趙俊臣如此,德慶皇帝眉頭一揚,問道:「怎麼?還有事情?」

趙俊臣先是嘆息一聲,然後向德慶皇帝稟報導:「陛下,臣還剛剛得到消息,就在不久前,大概因為今日發生的種種,太子太師肖溫阮肖大人,急火攻心,竟是犯了急病,然後薨了。」

聽到趙俊臣的話後,德慶皇帝竟是沉默著什麼話都沒說。

但眼中那一閃而過的肅殺,卻是顯示了德慶皇帝他如今的真實情緒。

趙俊臣知道,只有在沉默不語的時候,才是德慶皇帝真正生氣的時候。

所以,趙俊臣也不敢多說,只是垂首靜靜的陪站著。

沉默良久後,德慶皇帝突然開口了。

「俊臣……」德慶皇帝用的是對趙俊臣最親暱的稱呼,但接下來的話,卻是讓趙俊臣身體一震:「之前,那何明滅門案,你查到的恭安王,應該是被冤枉的吧?」

趙俊臣沒想到德慶皇帝竟是突然提到了這件事,不由一驚,然後連忙跪下,叩首道:「不敢瞞著陛下,臣有罪!」

德慶皇帝卻不在意,揮手道:「起來吧,這件事本就是朕默許的,你又有何罪。

當時何明滅門案遲遲未破,只會損了朕與朝廷的顏面,唯有想辦法盡快破案,才能彰顯朝廷威嚴,震懾不臣之人,哪怕是找個替罪羊……更何況,那恭安王本身也不安分,只是朕一直找不到證據罷了……」

說到這裡,德慶皇帝目光炯炯,看著起身後的趙俊臣,問道:「朕的意思,是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這些事情,是不是有所聯繫?何明的案子就不說了,肖溫阮朕最是瞭解,他的休養心胸還是有的,怎麼可能因為這麼一點事就急火攻心而病死?事情怕是沒那麼簡單。」

趙俊臣微微一愣,他卻沒有想到這一點,抬頭小心翼翼的問道:「陛下您的意思是?」

德慶皇帝冷笑道:「朕是在想,會不會這幾件事都是由同一股勢力所為?刻意針對太子,甚至覬覦朕的皇位?」

趙俊臣沉吟片刻後,點頭道:「還請陛下放心,那何明滅門案雖說對外宣稱結案了,但臣卻一直在讓西廠秘密追查,如今肖太師過世蹊蹺,臣也會派人盯著,務必會為陛下查到幕後元兇!」

不論心中如何做想,但此時的趙俊臣,卻是一副全心全意為德慶皇帝考慮的模樣。

德慶皇帝點頭,一副對趙俊臣信任非常的樣子,說道:「你辦事,朕自然放心,自咱們君臣相合以來,俊臣你還沒讓朕失望過!如今東廠辦事屢屢不利,這件事就由西廠來負責吧。」

然而,說到這裡,德慶皇帝卻突然話鋒一轉,又說道:「不過,西廠畢竟才新建不久,你又沒什麼經驗,**負責此事,壓力也大了些……不妨這樣,義興候駱家茂之子駱祥,功勛後人,已是到了出仕的年齡,雖然年紀尚淺,但畢竟家學淵源,祖輩多有擔任錦衣衛指揮使之職。朕原本打算讓他先在錦衣衛衙門歷練一番後再另行重用,如今不妨把他調到西廠,由他輔助於你,你看如何?」

趙俊臣自接管西廠之後,對於廠衛的歷史情況,也多了不少瞭解,其中駱家之於錦衣衛,自然也知道不少。

義興候駱家,堪稱是明朝歷任皇帝最信任的功勛世家之一,前後有三人擔任錦衣衛指揮使之職,對錦衣衛勢力影響甚大。

「看來,雖然表了忠心,但如今畢竟是情況複雜,陛下他對我還是不大放心啊,這個駱祥一旦來了西廠,就等於駱家勢力來了西廠,即是監視,也是制衡……」

這般暗思之間,趙俊臣卻沒有任何猶豫,只是說道:「任憑陛下做主就是,如今臣西廠、戶部兩頭忙,本就有些手忙腳亂,有人來分擔些壓力,自是好的。」

德慶皇帝笑著點了點頭,似乎對趙俊臣的表現十分滿意。

就在這時,有太監前來稟報,稱東廠廠督馮德勝求見!
clt.libra 發表於 2013-8-21 11:03
第一百二十九章   「帝王心術」與「臣子心機」


東廠廠督馮德勝,年紀大約五十有餘,看似面容和藹,但眼神陰沉,又總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讓人看著心中發寒。

身為內廷司禮監的二號人物,在內廷之中,地位僅次於司禮監的掌印太監鄭倫、御馬監掌印太監成樂、以及德慶皇帝的隨身太監張德,自然也是權高位尊。

但今日的馮德勝,進入養心殿後,卻是一副小心翼翼又心驚膽顫的模樣。

快步來到德慶皇帝面前不遠處,馮德勝看也不看趙俊臣,只是叩首行禮後,大聲說道:「老奴馮德清叩見陛下!陛下,東廠有緊要情報稟報。」

說著,馮德勝轉頭看了一眼趙俊臣,意思很明確,既然是緊要情報,那閒雜人等就該避開了。

然而,趙俊臣還沒有什麼表示,德慶皇帝已是冷笑道:「哦?既然是緊要情報,自然需要第一時間稟呈於朕,只是不知你們東廠查到的緊要情報是哪一件?是山東菏澤難民進京告狀?還是如今京城裡的流言紛紛?又或是太子太師肖溫阮突然暴斃?若是你打算告訴朕這些事情,那就大可不必了。這些事情趙愛卿已是全部稟報於朕了,並且早已經做了應對措施。」

聽到德慶皇帝的反問,馮德勝的表情愈加的難堪,眼神之中,更有一絲陰狠之色一閃而過。

其實,自他見到趙俊臣出現在養心殿後,馮德勝就知道。自己這次又遲了一步。

事實上,自西廠重建以來,東廠的風頭就完全被西廠蓋過了。

正所謂「同行是冤家」。但若是風頭蓋過自己的同行,那簡直就是仇家了!因為這樣的同行,完全抹去了自己的存在價值!

另一邊,見到馮德勝沉默不語,德慶皇帝卻是一拍御案,大聲斥責道:「這些日子以來,朕都不知道養你們東廠究竟為了什麼!西廠才成建了多長時間?你們東廠又成建了多長時間?趙愛卿才掌控西廠多長時間?你馮德勝掌控東廠又有多長時間了?為何你們東廠辦事能力還不如西廠?何明滅門案是西廠辦的。今天的這些事情又是西廠最先察覺!你們東廠呢?再這麼下去,要朕看這東廠還不如撤了算了!」

聽到德慶皇帝的斥責,馮德勝更是膽顫心驚。一時間也再顧不得其他,只是連連叩首道:「老奴有罪,陛下息怒!」

德慶皇帝冷哼一聲,也不理會。就這麼任由馮德勝在趙俊臣面前丟臉難看。

…………

另一邊。趙俊臣聽著德慶皇帝怒氣衝衝的大聲斥責喝罵,又看著馮德勝可憐兮兮的連連叩首請罪,心中卻是暗暗搖頭,不住嘆息。

自從趙俊臣與德慶皇帝第一次見面以來,領教過德慶皇帝的帝王心術之後,趙俊臣就發現了一個規律。

那就是當德慶皇帝真正生氣的時候,往往總是沉默不語面沉似水,卻從不肯將心中情緒表露出現;但如果德慶皇帝看上去龍顏大怒。並且大發雷霆,那麼這一切往往都只是假象罷了。而德慶皇帝通過這種假象,卻總能達到某目的。

如今的情況,也正是如此。

德慶皇帝在斥責馮德勝的時候,看似不經意間,竟是把西廠設為了標靶,言語之間,又總是拿西廠與東廠相互比較,褒揚西廠而貶斥東廠,誇讚趙俊臣而斥罵馮德勝。

如此一來,在馮德勝的心中,對於西廠以及趙俊臣的敵意,自是會有增不減,想不恨也難了。

「先是找理由讓義興候駱家的勢力進入西廠,明擺著就是為了制衡於我,如今又加大了東廠對我的敵視排斥……德慶皇帝他對於我,究竟有多不放心啊……」

這般想著,趙俊臣暗暗苦笑不已。

德慶皇帝只不過是輕描淡寫的幾番表態,但趙俊臣接下來卻是免不了麻煩纏身,所謂帝王心術,大概也就是如此了。

其實,德慶皇帝為何會這麼做,趙俊臣也是心中清楚。

這些日子以來,隨著意外事件接二連三的發生,德慶皇帝必然會覺得朝野形勢有些不受自己控制,在這種時候,以德慶皇帝一貫的手段心性,也定然是存著「襄外必先安內」的心思。

而趙俊臣與太子朱和堉之間的恩怨,德慶皇帝雖然一直假裝不知,卻也一直看的分明,雖說趙俊臣今日的表現很讓德慶皇帝滿意,好似忠心耿耿,全心全意的為德慶皇帝考慮,但以德慶皇帝的多疑心性,又如何能對趙俊臣完全放心?這般緊要時候,自然是想辦法進行制衡了。

這還是趙俊臣早就有所準備,趕在第一時間就向德慶皇帝表露忠心,並想盡辦法摘脫自己嫌疑的緣故。若不是如此,德慶皇帝此時,怕就不會僅僅只是制衡趙俊臣這麼簡單了。


又將馮德勝斥責了一番後,德慶皇帝就讓馮德勝離開了。

趙俊臣見時間不早了,本來也打算要告辭離去,但德慶皇帝猶豫了一下後,卻又讓趙俊臣留了下來。

「俊臣……」德慶皇帝沉吟之間,竟是向趙俊臣問策道:「這南巡的籌備事宜,本就是由你策劃的,朕原本也是打算讓你來具體負責,奈何當時事有不巧,你竟是突發了急病,朕無奈之下,只得把事情交給太子去做,但如今因為南巡的籌備,太子卻惹上了一身麻煩……」

似乎感慨,又似乎威脅後,德慶皇帝話鋒一轉,又說道:「然而,太子他畢竟是儲君,若是受流言所困,朕的江山。怕也會不安穩,如今這般情況,卻也要想些辦法解決。俊臣你可有何計策教我?」

說完之後,德慶皇帝看著趙俊臣,表情溫和,卻又目光炯炯,不放過趙俊臣絲毫的神色變化。

在這個時候,深知德慶皇帝心智如何的趙俊臣,自然也不敢弄虛作假。沉吟片刻後,用一副認真考慮的模樣,沉聲解釋道:「陛下。其實臣當初在策劃南巡籌備事宜之時,就有考慮過這一點,所以才會建議陛下,將南巡的籌備事宜分為兩部分。使中樞與地方權職分離。由中樞負責監管監督,以及銀錢分派,而地方衙門則負責具體實施。就是擔心這事情一旦出了紕漏,所引發的種種民怨,不會牽連的朝廷中樞。」

說到這裡,趙俊臣搖頭苦笑,又補充道:「不過,臣原本是打算舉薦工部尚左蘭山負責此事。沒想到最終竟是為太子殿下添了麻煩。」

聽趙俊臣這麼說,德慶皇帝也不由苦笑。當初就是因為趙俊臣所獻的南巡籌備「良策」,才讓德慶皇帝下定決心,將這般吃力不討好並極有可能損害清名的差事交給太子朱和堉負責,但如今想後悔也晚了。

這般想著,德慶皇帝問道:「你是說,將全部事情,都歸罪到地方官員身上,由此來為太子摘脫關係?倒也有理,太子的性子,朕一向最是瞭解,又如何會這般亂來,定是那些地方衙門欺上瞞下,壞了大事!」

趙俊臣卻搖了搖頭,然後一聲嘆息,說道:「若是按照原本的策劃,自是應當如此,但如今卻不大容易。」

德慶皇帝眉頭一皺,問道:「哦?怎麼說?」

趙俊臣苦笑道:「陛下,臣是怕那些地方官員會倒打一耙啊!當初戶部派發給地方的銀兩,實是經過精打細算的,不敢說是不多不少,但與南巡籌備所需相比,也是幾乎等同,並且早有明言,若是所需不足,戶部還會繼續追加。

然而,這事由太子負責之後,最終竟是足足省下了八萬七千餘兩銀子。可見太子分派銀兩的時候,定是能省則省,如此一來,地方銀錢不足,卻也有了增派稅賦的理由了。」

頓了頓後,趙俊臣繼續說道:「還有,太子的性子陛下您也是知道的,當初雖說定了中樞地方權責分離,但據臣所知,地方衙門在具體實施之時,太子所做的,可不僅僅只是監督監管、派發銀錢那麼簡單,幾乎可以說是事事過問、處處插手,所以如今地方衙門負責的事情出了紕漏,雖說定是他們在欺上瞞下害了太子清名,但若是將罪責全部頂到他們頭上,他們又如何甘心?怕是必會血口噴人,反咬太子一口的。」

聽趙俊臣這麼一說,德慶皇帝卻是面色一沉,冷聲道:「難道就任由太子的名聲受損了?這件事,明擺著錯在地方官員,難道還要放過他們不成?」

趙俊臣搖頭道:「陛下,臣絕無此意。臣的意思,卻也是把罪責歸在地方官員身上,由此來為太子正名,但方法手段,卻要有些不同,應當雷霆行事,快刀斬亂麻,降罪於地方官員之時,大可以快速定罪,無需太多審問,也不給他們辯白的機會,由此才能斷絕了他們反咬一口的可能,否則,若是按常規程序處理,這件事只怕是越鬧越大,甚至有可能演化成廟堂中的派系攻訐,若是那樣,再處理起來,可就麻煩了。」

德慶皇帝微微一愣後,然後沉吟的點了點頭,似乎認可了趙俊臣的提議。

而趙俊臣則接著說道:「此外,如今關於太子的流言蜚語無數,即使降罪於地方官員,百姓無知,不知根底究竟,太子的名聲名氣,怕是依舊有損。所以臣以為,這捉拿審問地方官員的事情,大可以由太子和都察院來負責,由此才能最大程度的減輕百姓對太子的疑慮,恢復太子的清名,還請陛下明鑑。」

德慶皇帝猶豫了片刻後,最終還是點了點頭,說道:「愛卿考慮的有道路,這確實是為太子挽回名聲的好辦法。就這麼辦!」

見到德慶皇帝最終竟是同意了自己的意見,趙俊臣心中一喜,自己謀劃多時的計策,到了今天這一刻。才終於完全實現了。

…………

在這個世上,好意惡意,好事壞事。往往總是最難分辨清楚。

比如,當初趙俊臣暗中幫著太子奪得了南巡籌備的權責,並向德慶皇帝獻上了「良策」,看似好意好事,但實際上,卻讓太子朱和堉陷入了如今的不利境地。

又比如,趙俊臣在不久前。曾下令西廠限制流言、捉拿傳播流言之人,看似在幫助太子朱和堉,但實際上。因為趙俊臣的這番命令,流言反而愈演愈烈,太子身上的民怨也愈發的多了。

再比如現在,趙俊臣的這些主意。看似是在幫助太子挽回名聲。並且思慮周詳、謀劃深遠,但實際效果如何呢?

地方官員不經審問而直接定罪,此事又由太子直接負責,如此一來,百官們會怎麼看?百姓們又會怎麼看?

最終,只會讓太子得罪大批的地方勢力之餘,更讓人覺得太子這麼做是在迫害地方官員,讓地方官員為他頂罪!

如果說。如今的流言紛擾,影響主要集中在民間的話。那麼經此一事後,怕是那些不知事情究竟的官場中人、朝野清流,也會對太子心存疑慮,以為這是太子心虛的表現。

而官場中人的種種懷疑,又會化作流言蜚語,並影響到民間態度,最終太子的名聲,依然會大受損傷。

可惜,德慶皇帝很難想到這些,所以還是被趙俊臣利用了。

無他,無論是觀念的角度,又或是思考的方向,因為地位立場的不同,德慶皇帝與世人有著極大的區別。

德慶皇帝是人間帝王,有天授神權,天下俯首,雖深悉帝王心術,但習慣了掌控一切,又受限於階級立場,從帝王的立場角度思考,下意識裡總有些想當然,認為只要計畫是好的,世人就應該按照自己的想法進行,許多常人的小心眼小心思,都不是他能輕易猜想到的。

可惜,這些常人的小心眼小心思,雖常常被掌權者所忽視,卻總能起到很大的作用。

而這段時間以來,面對德慶皇帝,權勢、心機、手段,趙俊臣皆不是對手。

自來到這個世界之後,趙俊臣就一直被德慶皇帝控制著,好似蜘蛛網中的蝴蝶,欲罷不能,根本掙脫不得。而觀念角度與思考方向的不同,或許就是趙俊臣如今唯一可以利用的地方了。

相比較「帝王心術」,這或許可以稱為「臣子心機」!


暗思之間,德慶皇帝或是很滿意趙俊臣出的這些主意,看著趙俊臣時的眼神,也寬和了不少,卻是悠悠一聲嘆息,說道:「可惜,你的這些計畫雖好,可惜畢竟無法根治,如今流言已然四起,想來影響不小,無論怎麼做,太子的名聲,怕是都無法像從前那般賢明了,所以,接下來朕總要想些辦法才是……」

聽德慶皇帝這麼說,趙俊臣暗暗嘆息一聲,德慶皇帝雖然不喜歡朱和堉,但朱和堉畢竟還是儲君,德慶皇帝終究還是一直在為朱和堉考慮著。

暗暗嘆息的同時,趙俊臣卻露出了猶豫的神色,並故意讓德慶皇帝注意到了。
德慶皇帝眉頭一揚,問道:「哦?俊臣你有什麼想法?」

趙俊臣又是猶豫了片刻後,才遲疑著向德慶皇帝說道:「臣確實有些想法,但不敢說。」

德慶皇帝一愣,卻又一笑,道:「說,朕恕你無罪就是,你在朕面前說的那些不該說的話,難道還少了?」

趙俊臣似乎又猶豫了片刻後,卻是咬牙道:「陛下,臣以為,太子如今名聲受損,未必不是好事。」

頓了頓後,早已是明白德慶皇帝有些嫉妒朱和堉賢明名聲的趙俊臣,已是繼續說道:「陛下,太子雖是儲君,但畢竟還只是儲君而已,如今的大明江山,依然是陛下您的,然而,太子殿下他一直以來的名聲,實在是太好了,朝中上下無人可及,又有不少清流整日為太子搖旗吶喊,助長聲勢,民間百姓,因此而急切盼望太子登基的,不知凡幾……」

說到這裡,趙俊臣看到德慶皇帝神色漸漸深沉,卻是閉口不言了。

許多事情,點到為止就是了。

而德慶皇帝,本來還打算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安排太子做些事情,搞些面子工程之類,想辦法徹底挽回太子的名聲,但經過趙俊臣的這番「提點」,卻是打消了這般注意。

只見德慶皇帝沉吟間點了點頭,說道:「你說的也有理,太子今後的日子還長,倒也不急於一時。」

說到這裡,德慶皇帝似乎也沒了談性,看了看殿外的天色,向趙俊臣吩咐道:「時間不早了,你也退下,今天發生了這麼多事,你怕也忙壞了,就早些休息去。」

趙俊臣剛剛應下,正準備退下,德慶皇帝又補充道:「明天早朝之後,你準備一下,隨朕一同去肖府探望,肖溫阮跟了我幾十年了,如今薨了,君臣一場,朕總要探望一下。」

趙俊臣一愣,想到自己去肖府後,必是會碰到不少太子黨人,也必會迎來不少難堪,也不知道德慶皇帝為何會突然產生這般想法。

只是,趙俊臣也不敢反對德慶皇帝的意思,還是應下了。
5334111 發表於 2013-8-21 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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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t.libra 發表於 2013-8-21 11:06
第一百三十章   佳宜?嘉怡?(上)


趙府,書房中。

此時,時間已晚,窗外月上枝頭,房中燭光昏黃。

但趙俊臣卻沒有休息的打算,只是隨意的閱覽著自己前些日子買回來的閒書,看似悠閒,但時而眉頭微皺。

也不知過了多久,安靜的夜色之中,突然想起了敲門聲。

趙俊臣沒有回應,但敲門人似乎也明白趙俊臣的秉性,敲門示意之後,就直接推門進來了。

卻是許慶彥。

「少爺,魏槐大人到了。」

趙俊臣放下手中書冊,點頭道:「讓他進來吧。」

大約半盞茶的時間後,魏槐被人推著輪椅進入屋中,雖然明知道趙俊臣這麼晚還把自己找來,大概是出了什麼事,但依舊是一貫的神色陰鷙不變,進入屋中後,向著趙俊臣躬身一禮,用他那獨有的沙啞聲音低喚道:「見過廠督大人。」

然後,魏槐就不再言他,只是靜靜的等著趙俊臣發話。

明白魏槐的性子,趙俊臣也不在意,只是揮手讓房中閒人離開。

待只剩下趙俊臣、魏槐以及許慶彥,趙俊臣衝著魏槐點頭示意後,終於開口:「你行動不便,這麼晚了,若不是出了些變故,我也不願意輕易麻煩你。」

魏槐神色不變,只是淡聲說道:「卑職這條命已經是大人的了,自當為大人效命,不妨事。」

趙俊臣沉吟片刻後,緩緩說道:「今天京中發生的這些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說完,趙俊臣搖頭失笑,雖只是為了引開話題。但也覺得自己說了句廢話,魏槐如今幫著趙俊臣掌控西廠,京中的風吹草動,又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

魏槐卻只是點頭,說道:「山東菏澤難民進京告狀,外朝三法司拒絕受理,京中為此而流言紛擾。太子太師肖溫阮也因此而急火攻心突然暴斃,大人若是指這些,卑職已經全部知道了。」

趙俊臣嘆息一聲。說道:「是啊,今日發生了很多事情。」

說著,趙俊臣話鋒一轉,又說道:「本來。這些事情與我幹系不大。我也是第一時間就向陛下表現忠心,然後想盡一切辦法摘脫自己的嫌疑。奈何,我與太子的恩怨人盡皆知,今天的事情,針對太子的意思又很明白,所以陛下終究還是對我有些不放心啊。」

魏槐似乎早有預料,依舊是一臉的陰沉,只是反問道:「這麼說。陛下他又下了什麼新旨意?」

「倒也不是什麼重要旨意。」趙俊臣皺眉道:「陛下他打算讓義興候駱家茂之子駱祥來西廠做事,明面上是輔佐於我。但實際上,怕是為了制衡監視。除此之外,陛下還當著我的面把東廠廠督馮德勝辱罵了一番,如此一來,東廠必也會心懷怨恨,今後怕是很難合作愉快了。」

說到這裡,趙俊臣微微搖頭。

當初,趙俊臣並不願意接手西廠,因為西廠太過惡名狼藉了,又要常常幫著德慶皇帝背黑鍋,但如今,西廠的惡名既然已經扣在趙俊臣身上了,趙俊臣又見識了西廠的權勢與好處,卻又不願意輕易放手了。

而聽到趙俊臣的解釋後,魏槐也是眉頭一皺,但沉吟片刻後,卻已是不在意了。

只見魏槐緩聲答道:「廠督大人放心,這些事沒什麼大不了的。義興候駱家雖說深得皇家信任,百餘年來接連出了三位錦衣衛指揮使,對錦衣衛勢力影響深遠,但也僅此而已罷了,咱們西廠雖說從錦衣衛招了不少人手,但畢竟只佔西廠人員的三分之一,更多的還是招募於外朝三法司與京中上二十六衛,這些人都不是駱家能夠影響的。更何況,以大人您如今的權勢影響,西廠又是您一手建立,即使是那些來出身於錦衣衛的西廠人員,今後會受駱家影響的怕也不多。」

頓了頓後,魏槐臉上閃過一絲冷笑,又補充道:「至於東廠怨恨,更是不足為慮,西廠重建後,分了東廠的權勢影響,兩廠之間,今後必有衝突,只不過是或早或晚罷了,對此卑職也早有準備。」

說完之後,魏槐神色恢復了尋常的陰沉模樣,只是淡聲保證道:「卑職會為大人照看著,不會讓他們掀起什麼波浪的,還請廠督大人放心就是。」

趙俊臣一笑,說道:「有你在,我自然放心,只是和你說一聲,讓你心中有數罷了。」

說到這裡,趙俊臣聲音微沉,又說道:「今日找你來,也不是為了這些小事,卻是陛下他又給西廠下了新任務,我覺得這裡面怕是有些隱情,所以才找你來特意交代下。」

魏槐眉頭一揚,抬頭看著趙俊臣。

趙俊臣說道:「其實這件事,我原本也沒想到,還是陛下他看出了破綻,是肖溫阮突然暴斃的事情。雖說御醫那邊的診斷是急火攻心,但以肖溫阮一貫的心性修養,被為這麼點事情給急死了,細想之下,卻是不大可能。陛下懷疑這些日子以來所發生的種種,包括之前的何明滅門案,相互之間怕是有些聯繫,所以讓咱們西廠追查下。」

魏槐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問道:「那麼,大人您的意思呢?」

趙俊臣搖了搖頭,緩緩道:「陛下雖是這樣懷疑的,但我卻有些拿不準,雖說這些日子以來意外接二連三,也都有針對太子的意思,但這次肖溫阮的暴斃,若當真是有心人所為,所用手段卻是與何明滅門案不同,更加隱蔽,也更加有效,卻不似何明滅門案那般直接狠辣決絕,不似出自同一人之手。」

說話之間,趙俊臣腦海中卻是浮現出了周尚景那蒼老睿智的臉龐。

這般不動聲色之間卻能夠直指根本的能耐,倒是與周尚景的手段有些相似。

陷害太子朱和堉的計畫,雖然是由趙俊臣與周尚景、黃有容、沈常茂四人一同策劃,主要目的也都是為了阻止太子朱和堉順利登基,但若說他們四人的次要目的,怕是各不相同了,各自之間,也必會瞞著其他人做些小動作。 不過,這件事若當真是周尚景所為,趙俊臣也就不指望西廠能查出什麼了,以周尚景的心機手段,怕是根本不會留下任何破綻。

不過,魏槐卻不知道這些,趙俊臣也不打算告訴他這些,所以聽到趙俊臣的吩咐後,魏槐只是點頭應下了,並沒有其他表示。


接著,趙俊臣又與魏槐談論了一些西廠今後的計畫,不知不覺間,時間愈晚,已是月色當空。

魏槐當初被同僚陷害入獄,接著又被人打斷了雙腿,這些年來更是裝瘋賣傻生活窘迫,如今雖說環境轉變,但身體狀況自然不算好。

所以,眼見著夜色漸沉,又與趙俊臣長時間談話,費心費腦,卻是露出了些許疲憊之色。

見到魏槐如此,趙俊臣也心有體諒,並不打算再多留魏槐,只是轉頭向許慶彥吩咐道:「你去看一下,我讓廚房準備的養生羹好了沒有。若是準備好了,就讓人端上來。」

待許慶彥前去查看,趙俊臣又向魏槐笑道:「近些日子,我府裡來了位新廚子,最擅長做些夜宵點心,手藝頗佳,其中一道養生羹,不僅滋補身子,而且味道也極佳。我知道你身子一直不大爽利,所以就讓那廚子為你準備了,如今既然時間已經不早了,那麼不妨吃完再走。」

對魏槐,趙俊臣頗為重視,所以自然也是不放過任何機會示好。

忠心這東西,是需要不斷鞏固的。

魏槐卻神色不變,只是點頭道:「多謝廠督大人,大人有心了。」

趙俊臣也不在意,只是與魏槐說些閒話,等許慶彥回來。

沒過多久,許慶彥已是帶著兩個婢子來到書房,兩名婢子自然端著趙俊臣剛才提過的「養生羹」。

然後,趙俊臣與魏槐一人一碗,示意之後,各自端起食用。

趙俊臣早就吃過,但魏槐卻是第一次食用。

魏槐並非是那種貪圖口舌之慾的人,但初嘗這道「養生羹」之後,也是面色微變,神色間閃過一絲讚歎。

很顯然,這道羹中摻入了不少養生藥材,卻絲毫沒有藥材的苦澀,反而清淡爽口,口感極佳,落入肚中,自有暖意四散,食用之間,舒適非常。

吃了幾口後,魏槐放下手中碗勺,點頭道:「大人府中的廚子,果然非同凡響。」

聽魏槐這麼說,趙俊臣不由得意,轉頭吩咐許慶彥道:「既然魏先生喜歡,那麼慶彥,一會記得賞些銀子給那廚子。」

說完之後,趙俊臣又向魏槐說道:「魏先生你若是喜歡這道羹肴,不妨讓人把食譜抄寫一份教給魏先生府中廚子如何?這道羹看似不起眼,但這些日子以來自我經常食用之後,精神就比往前旺盛了不少。想來魏先生你也用得著。」

魏槐聽趙俊臣這麼說後,猶豫了一下後,拗不過趙俊臣的好意,雖然並不在意,但還是點頭答應了。

見魏槐如此,趙俊臣向許慶彥示意,許慶彥又再次離開書房,卻是找那廚子索要食譜去了。

然而,沒過多久,許慶彥卻是神色怪異的回來了,但兩手空空,不見拿著食譜。
clt.libra 發表於 2013-8-21 12:35
第一百三十一章   佳宜?嘉怡?(中)


見到許慶彥神色怪異,卻是兩手空空,趙俊臣眉頭一皺,問道:「怎麼回事?」

許慶彥不知為何,卻是有些神情恍惚,有些呆愣的答道:「她……她不答應把食譜交出來,說是家傳的手藝,從不外傳。」

聽到許慶彥的表示,趙俊臣卻是愣了。

無他,趙俊臣太瞭解許慶彥了,這個許慶彥是天生的潑皮性子,別的能耐沒有,唯獨威逼利誘狐假虎威的本事,卻是天生精通,如今隨著趙俊臣權勢愈大,他的這般本事還愈發的漲進了。

當初趙俊臣創辦「悅容坊」的時候,短短十日時間不到,許慶彥就通過威逼利誘的手段,把全京城的胰子匠人和香粉匠人全部挖了過來,足見他的手段。

沒曾想到,區區一位廚子,區區一份菜譜,竟是讓許慶彥鎩羽而歸了!?

另一邊,魏槐對於這份菜譜的態度,本就是可有可無,聽到許慶彥的回答後,也不見有什麼失望神色,只是向著趙俊臣拱手道:「廠督大人,既然這是貴府大廚家傳的手藝,又從不外傳,那就算了吧,本就不是大事。」

趙俊臣在尋常時候,也不願逼迫他人,這件事雖然意外,甚至讓趙俊臣丟了臉面,但畢竟只是小事,所以趙俊臣也不覺得尷尬,只是苦笑搖頭,然後向魏槐致歉道:「府裡人性子倔強,讓魏先生你見笑了。」

魏槐搖頭道:「無礙的,小事罷了。」

不過。因為這件事,趙俊臣對於自己府裡的這位廚子,卻也產生了些許興趣。

…………

其實,對於這位廚子,趙俊臣心中還是有些印象的。

前些日子,養心殿太監張秀秘密求見趙俊臣,向趙俊臣透露了會試考題之餘,竟是對趙府裡的糯米糕大加讚賞,趙俊臣嘗過之後,也覺得不錯。就吩咐下去,讓這個做糯米糕的廚子,在今後專門負責自己每晚的夜宵糕點。

而這些日子以來。在更換了廚師之後,趙俊臣每晚的夜宵點心,果然是水準大增,雖然花樣不多。但製作精緻。口感味道皆是上乘,頗受趙俊臣喜愛。

只是,趙俊臣雖然很喜歡這些糕點夜宵,但畢竟是朝務纏身,又身份貴重,別說是與這個廚子專門見面了,卻是連這個廚子的姓名也不知曉。

暗思之間,又見許慶彥依舊神色怪異。趙俊臣忍不住的打趣道:「不過,我倒不知道在自己府裡。竟還有這麼一位強人,這世上能經得住慶彥你威逼利誘的人物,怕是不多,倒也是條漢子,不能因為他只是個廚子就小覷了。」

「漢子?」聽到趙俊臣的打趣,許慶彥微微一愣後,卻是連忙搖手,說道:「少爺誤會了……說起來也不能怪少爺誤會,我也是剛剛見面後才知道,這些日子以來為少爺準備點心夜宵的廚子,竟是個女子,聽說才剛進府裡不久。」

說到這裡,許慶彥似乎想到了什麼,神色竟是有些恍惚。

而聽了許慶彥的解釋,趙俊臣也是不由一愣。

在這個時代,做飯做菜雖是女子的必修課,但能夠在外面擔任大廚的女子,終究還是少見。

而且,看許慶彥此時的神色,這個廚子恐怕不僅只是一個女子,而且容貌應該也是不俗。

如此一來,卻也怪不得許慶彥威逼利誘那一套不頂用了。

暗思之間,趙俊臣饒有興趣的問道:「哦?竟是個女子?她叫什麼名字?」

許慶彥想了片刻後,回答道:「應該是姓楚,叫做佳宜。」

趙俊臣點了點頭,卻並不怎麼在意,只是說道:「改日得空倒是要見一見她,或是個奇女子也說不定。」

另一邊,魏槐見趙俊臣與許慶彥主僕二人在說些閒話,就打算告辭離去了。

然而,聽到「楚佳宜」的名字後,魏槐卻是不由一愣,只覺得這個名字自己在哪裡聽過,卻又想不起來,不由皺眉思索。

而趙俊臣見到魏槐這般模樣,還以為是自己光顧著與許慶彥說閒話,讓魏槐覺得怠慢了,於是歉意道:「魏先生勿怪,我與這許慶彥從小就在一起,他的父親許老夫子就是我的啟蒙恩師,雖名為主僕,但實為兄弟,相互間一直胡鬧慣了,若是不小心怠慢了先生,還望魏先生莫要怪罪!」

魏槐下意識的搖了搖頭,突然想到什麼,卻是身體微微一震,抬頭看向許慶彥,目光炯炯,問道:「那名女子當真是這個名字?是由哪幾個字組成?」

許慶彥見魏槐問的認真,不由一愣,然後茫然搖頭道:「我沒問,不知道。」

魏槐卻是越俎代庖,也不經過趙俊臣,直接向許慶彥下令道:「去找人問一下,但不要讓她知道。」

許慶彥又是一愣,轉頭向趙俊臣看去。

趙俊臣明白以魏槐的為人心性,這麼做必是事出有因,所以沉吟之間,也是點頭同意。

許慶彥出門打聽之後,很快就回來了,向趙俊臣說道:「『楚』是『楚漢』的『楚』,『佳』是『佳人』的『佳』,『宜』是『適宜』的『宜』。」

說著,許慶彥疑惑的轉頭向魏槐看去,不明白為何魏槐會這般在意。

聽了許慶彥的回答後,魏槐臉上卻是閃過一絲冷笑,說道:「看來這個女子還不算蠢到家,畢竟沒有用自己的本名。」

說著,魏槐抬起頭來,向趙俊臣說道:「廠督大人,你怕是要換個廚子了。當初恭安王府上下被抄家問罪,唯有一人消失不見,至今都在緝捕,那就是恭安王的養女朱嘉怡,不過『嘉』是『嘉祥』的『嘉』,『怡』是『怡色』的『怡』。」

頓了頓後,魏槐神色愈加的陰沉,又補充道:「此外,據卑職所知,這個朱嘉怡在跟恭安王姓之前,原本就是姓楚。」

「什麼!?」

聽到魏槐的解釋之後,趙俊臣還沒有什麼表示,許慶彥卻已是大吃一驚。

雖然今日他只是與楚佳宜初次見面,但楚佳宜無論品貌還是氣質卻都是上乘,讓許慶彥不由的心生好感,卻沒想到這個楚佳宜竟然是個逃犯,而且與趙俊臣關聯頗深。

相比較許慶彥,趙俊臣卻是在微微一愣後,就很快的平靜了下來。

做多了虧心事,自然也要做好被人報復的心理準備。

「看來,這個楚嘉怡隱姓埋名,潛入趙府,這是來找我尋仇的了。」

趙俊臣若有所思,輕聲嘆息說道。

魏槐神色間閃過一絲殺意,問道:「廠督大人,要我派西廠番子把她拿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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