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攝政大明 作者:蟲豸 (連載中)

 
mk2258 2012-8-2 01:01:0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19 581899
clt.libra 發表於 2013-10-8 18:36
第一百七十二章   趙家來人(上)


就在趙山才與趙軒成相遇後沒多久,趙俊臣也從許慶彥的口中,詳細的得知了趙山才在這一天裡的行程經歷。

如今的趙俊臣,手中掌控著西廠權勢,在京城裡的情報網也逐漸完善,雖然因為根基尚淺的原因,無法像周尚景那樣能夠輕鬆獲知京城裡的任何風吹草動,但只要趙俊臣有心想要知道,這京城之中,也很少有什麼事情能瞞得過他。

而趙俊臣對於趙山才頗為看重,對於趙山才的行蹤消息,自然也是多為關注,一直都有派人偷偷留意著。

…………

「哦?你是說趙山才找不到太子之後,又去找了呂純孝?」

離開了嚴如安所在的房間,一邊向著書房方向走去,趙俊臣一邊向許慶彥詢問道。

許慶彥點頭道:「是這樣的,趙山才到了呂府後,與那呂純孝密談了近半個時辰,然後等到趙山才離開呂府後沒多久,呂純孝就給太子送去了急信,看來少爺你的佈局計畫,那趙山才或許當真是猜出來了,否則他又何必這般著急?」

說到這裡,許慶彥眉頭微皺,又問道:「要我說,少爺你是不是太放縱那趙山才了?若是他真的猜出了少爺你的計畫佈局,又通過呂純孝透露給太子,豈不是會壞了大事?而咱們今天的拖延時間,也成了白費功夫。」

聽許慶彥這麼說,趙俊臣不由笑了。

趙俊臣一直都想要歷練許慶彥,讓許慶彥在歷練當中多多少少能有些能耐本事,幫自己分擔一些事情。

如今,許慶彥終於有了一些改變,雖然想法尚有些淺顯,但無論如何,總算是開始動腦子想事情了。

但笑意只是一瞬之間,接下來趙俊臣已是神色平淡,毫不在意的說道:「太子他的心性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心想著要除惡務盡,只要他認為是對的,就必然會是不撞南牆不回頭,而東廠那好大喜功的心性、以及欺上瞞下的手段,又哪裡是如今的太子能對付的?若是讓那趙山才親自見到了太子,那麼事情還有萬一的變故,但現在只是通過呂純孝的轉告提醒,又哪裡能改變太子的重視?接下來的事情,其實早已經注定了。」

許慶彥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而趙俊臣又問道:「見過了呂純孝後,那趙山才可還有其他什麼動作?」

許慶彥搖頭道:「沒了,見過呂純孝後,那趙山才就回客棧去了。哦,他在路上還遇到了趙家來的人,相互間談了幾句。」

「趙家來的人?」趙俊臣微微一愣,然後搖頭道:「這些日子以來,我一直都把他們晾著,你不提這事兒,我都快忘掉了,說起來,趙家的人來這裡多久了?這些天來在府裡可還安分?還有,那趙山才竟是與揚州趙家的人認識?」

當初,德慶皇帝為了安撫趙俊臣,曾提出為趙俊臣的母家——也就是揚州趙家——提供一些優待,比如為趙家子弟提供國子監的監生名額,又比如招收一名趙家女子進入宮中成為貴人,等等。

好處不可謂不多,也由不得趙俊臣不動心。

當年因為趙俊臣父親不明的緣故,揚州趙家將趙俊臣的母親趕出了宗族,間接造成了趙俊臣母親的累死,雙方可謂是積怨頗深,早已經斷了關係。

而這些年來,隨著趙俊臣逐漸騰達,揚州趙家已是有心與趙俊臣恢復關係,不僅多有聯絡,聯絡之間也頗是謙卑討好,但卻是被原先的那位趙俊臣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但如今的趙俊臣,雖然已經鳩佔鵲巢,然而從某方面而言,卻遠遠不如原先的那位趙俊臣有志氣,對於當年的那孤兒寡母的種種經歷,也根本沒有感同身受,見到好處又是如此之多,在考慮了事情利弊後,最終還是與揚州趙家聯繫了。

如今趙俊臣身為朝中重臣,權柄日隆,能夠得到趙俊臣的認親,對揚州趙家而言,自然是天大的好事,所以隨著趙俊臣與揚州趙家聯繫,揚州趙家自然是幸喜若狂,也很快就派人赴京聯絡了。

只不過,因為這些日子以來朝中形勢風雲變幻,趙俊臣一時間也顧不得其他,又為了表現自己的姿態,所以一直都在晾著他們。

如今,揚州趙家的人已經來到京城七八天了,但趙俊臣還沒有與他們見過面,只是讓他們在趙府中呆著,如今竟是都險些將這些人忘掉了。

直到今日,隨著許慶彥偶然提及,趙俊臣才想起還有這麼一件事。

…………

另一邊,聽到趙俊臣的詢問後,許慶彥歪著頭思考了片刻後,答道:「他們來京已是有八九天時間了吧,我這些天來一直跟著少爺你前後跑,倒也沒顧得上他們,都是方茹一直在負責這事兒,不過聽說他們還算安分,就是一直在府裡等著少爺見他們。

至於趙家的人為何會認識趙山才,也沒有得到相關消息,不過趙家在揚州那邊是個大族,而趙山才聽說也是出身於蘇杭大族,雙方同在江南,又同樣姓趙,或許會有什麼聯繫也不一定。」

趙俊臣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想了片刻後,說道:「你吩咐下去,今晚在府中擺上一桌家宴,晾了他們這麼久,也該與他們見上一面了。」

許慶彥點頭應是,但神色間卻不大積極。

他與趙俊臣從小一同長大,最是知道原先的趙俊臣是如何怨恨趙家,如今雖然雙方有心修復情誼,但終究無法積極相待。

…………

談話之間,趙俊臣已是帶著許慶彥回到了書房。

推門而入,抬頭看去,卻見楚嘉怡正在書房當中,神色之間略有慌亂,有些手忙腳亂的正在收拾著書桌上的擺設。

趙俊臣來到書桌之前,卻見書桌之上,自己存放摺子的匣子,明顯有被動過的痕跡,嘴角不由掛上了一絲笑意,知道自己準備的那封「商稅改革摺子」,必然是被楚嘉怡偷偷看過了。

趙俊臣為了寫這封摺子,足足用了一下午的時間,前後加起來能有二十餘頁,楚嘉怡想要趁著各種間隙時間重新抄寫一份,卻也需要不少日子。

而這兩天以來,每次趙俊臣進入書房,都能看到楚嘉怡神色間的慌亂殘餘。

「也好,等到楚嘉怡把這份摺子抄寫完畢了,太子他也就該辦完事情回京了,而楚嘉怡把這份摺子交給了太子,讓太子產生了改革商稅的決心,然後就是陛下南巡,朝中大權轉移到太子手中,也正好讓太子能有機會與空間施展拳腳……倒是時間剛剛好……」

暗思之間,趙俊臣坐在書桌前,開始如往常一般處理戶部與西廠的摺子了。
clt.libra 發表於 2013-10-26 20:04
第一百七十三章   趙家來人(中)


當趙俊臣回到書房之中,時間已是傍晚了,窗外暮色深沉。

趙俊臣與揚州趙家的那場家宴,雖然是不久前才決定的,卻也是馬上就要開始。

所以,還沒等趙俊臣處理幾份摺子,書房外響起叩門聲,然後方茹推門而入。

此時,趙俊臣正在審閱著一份戶部摺子,神色認真,眉頭微微鎖著,不時的在摺子上寫寫劃劃。

而方茹見趙俊臣這般模樣,雖然有事情要稟報,卻也沒有急著打擾,而是靜悄悄來到趙俊臣的身邊,替下了楚嘉怡,親自為趙俊臣準備筆墨,打算等到趙俊臣稍稍閒下來再與趙俊臣說話。

…………

趙俊臣正在審閱的這份摺子,是戶部的救濟摺子。

當初趙俊臣拿出自己的家財足足十萬兩銀子,用來救濟那些因為南巡籌備而流離失所的各地百姓,戶部上下自然是不敢怠慢,這才不過兩天時間,流程摺子就已經籌備好了,然後在今天送到了趙俊臣處審閱。

趙俊臣也很重視這件事,甚至將這件事視作自己在民間改善名聲的重要開始,審閱摺子之間,也不時的改改劃劃。

在趙俊臣看來,這次戶部救濟百姓,有兩點最是重要:一是要讓百姓們真正的能夠得到好處,不能似朝廷往年救濟那般敷衍了事;二是要讓那些被救濟的百姓們,明白他們是得到了趙俊臣的好處,從而對趙俊臣產生感恩之心。

但顯然,戶部的那些侍郎員外郎們,並沒有領會趙俊臣的真正意圖,所以送上來的這份救濟百姓的流程摺子,完全不符合趙俊臣的期望。

於是,修改到一半後,趙俊臣突然嘆息一聲,索性把手中兔毫放在一邊,合上了手中摺子,準備在明天早朝後,向戶部上下重申自己的意圖立場,讓他們重新準備。

然後,趙俊臣才發現,在自己身邊伺候的,不知從何時已是從楚嘉怡變成了方茹。

…………

「哦?沒想到這些日子以來,你竟還學會了研墨的本領,這研墨看似簡單,卻是個細活,若是想要磨好,還是需要下一番功夫的。慶彥他就總是磨不好墨,所以嘉怡來了之後,這事就交給嘉怡來做了。但沒曾想到,你磨出來的墨汁,竟是不比嘉怡的差,色澤均勻,即濃且沉,我剛剛都沒有察覺身邊換人了。」

見到身邊的方茹後,趙俊臣緊鎖的眉頭鬆開,笑著說道。

聽到趙俊臣的誇獎後,方茹笑的很開心,杏眼彎成了月牙狀,說道:「若是老爺你喜歡茹兒研的墨,那茹兒今後的空閒時間,就來書房裡伺候老爺筆墨如何?」

因為楚嘉怡的才貌太過優秀,又時常跟在趙俊臣身邊,雖然明知道她是個探子奸細,但方茹總有一種莫名的危機感,也總是存著一種莫名的攀比心。

雖然因為趙俊臣要把她收為側室的承諾,讓方茹稍稍寬解了心結,但這種心思卻還是依舊存在著。

於是,這些日子以來,因為楚嘉怡擅長製作糕點夜宵,深得趙俊臣的喜歡,所以方茹也就學著製作糕點夜宵;因為楚嘉怡的研墨得到過趙俊臣的誇獎,所以方茹也就偷偷練習磨墨,總是不想被比下去。

不過,聽到方茹的詢問後,趙俊臣卻搖了搖頭,說道:「如今這府裡府外,什麼事兒都離不開你,你又哪裡有那麼多的空閒時間來書房陪我?若是真是偶得空閒,不妨是去休息放鬆一番,省的把自己累著。」

聽趙俊臣這麼說,方茹神色間閃過一絲失望,卻也沒有糾纏。

趙俊臣則問道:「說起來,你來找我可是有什麼事?」

帶著一些小心翼翼的試探,方茹問道:「聽老爺說今晚要擺家宴招待那些揚州來的族人,如今廚房那邊已是開始準備了,但揚州趙家那邊一口氣來了不少人,一張桌子恐怕坐不下,卻是不知老爺打算要招待多少人?咱們府裡……又有誰要出席?」

方茹不似許慶彥,雖然也知道趙俊臣與揚州趙家相互間的恩怨,但畢竟沒有親眼見過,心中對揚州趙家的不滿,也不似許慶彥那般強烈。

如今趙俊臣有與揚州趙家重歸於好的意思,今晚還要在府裡擺家宴招待,但既然是「家宴」,自然只有趙家之人才能夠出席,所以在方茹心中,是非常希望自己是能夠出席的。

畢竟,這相當於趙俊臣在趙家人面前承認了她在趙府中的「女主人」身份,這對方茹的意義,可謂是非比尋常的。

但她如今畢竟還只是侍妾身份,這點小心思,終究無法明說,所以也只是小心翼翼的試探。

趙俊臣雖然很熟悉方茹的心性,卻少有能猜透方茹的這些小心思。原因無他,平日裡需要他勾心鬥角的事情太多了,趙俊臣也時常為此而覺得心神疲憊,所以在方茹、許慶彥這些親近人面前,就反而不願再多動心思了。

所以,一如既往的,趙俊臣依然沒有猜透方茹的小心思,只是理所當然的說道:「既然是家宴,自然只有家裡人才能參加,我在京城裡無親無故的,也沒有其他遠近親戚,所以咱們府裡,除我之外,也就只有你與慶彥能參加了。至於揚州趙家那邊,讓他們自己看著安排就是。」

這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讓方茹的一雙杏眼再次彎成了月牙,亮晶晶的。

另一邊,許慶彥聽到趙俊臣這麼說,雖然依舊是那般滿不在乎的痞子模樣,但對於今晚的這場家宴,卻突然間也不像原先那般討厭了。

…………

當方茹歡歡喜喜的離開書房,前去準備晚上的家宴,書房之中,再次只剩下了趙俊臣與許慶彥、楚嘉怡主僕三人。

而經過方茹的這番打擾,趙俊臣一時間也沒有了繼續處理朝政公務的心思,反而若有所思的想著什麼。

卻是趙俊臣突然發現,自己對揚州趙家的那些族人——也就是他在這個世界上的血緣親人——竟還是毫不瞭解,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該用何種態度去面對他們。


如今的趙俊臣,已經是鳩佔鵲巢,還繼承了一部分記憶,但原先那位趙俊臣的經歷,如今的趙俊臣卻沒有親身經歷過。

揚州趙家,可以說是間接逼死了趙俊臣在這個世界上的母親,但如今的趙俊臣,卻是連自己這幅身體的母親究竟是什麼模樣都不知道。

所以,對於揚州趙家,自己需不需要去怨恨?接下來的見面,又該是怎樣的態度?

趙俊臣一時間有些想不明白。

思考了片刻後,趙俊臣索性不再多想,只是轉頭向許慶彥問道:「說起來,我已經有多少年沒與揚州趙家那邊聯絡了?揚州趙家那邊如今究竟是怎麼的情景,我更是毫不知情,如今雖是與他們重新聯絡了,但心緒有些複雜,也不知該如何面對他們,慶彥,你怎麼想?」

聽到趙俊臣的詢問,許慶彥撇嘴道:「因為老爹那邊時常來信,我倒是有些揚州趙家的消息,如今揚州趙家的家主名叫趙德清,是少爺你的親舅舅,在揚州那邊欺男霸女橫行霸道,勾結官府占人田地,根本不是什麼好人,而這次來京與咱們聯絡的,除了趙德清之外,也大都是他這一輩的人物。」

頓了頓後,許慶彥神色間的不屑愈加明顯,又說道:「至於如何面對他們,少爺你又何必為這種事情糾結?當初主母她活活的累死了,就連少爺你也是險些餓死街頭,而他們趙家家大業大,卻是理也不理,等到少爺考中了狀元騰達了,他們又急巴巴的來京討好少爺,想要與少爺重歸與好,變臉變得忒快,也就知道他們揚州趙家那趨炎附勢的小人性子了。

如今咱們雖然礙於形勢要與他們重歸與好,但說跟到底,還是他們居於弱勢,在求著少爺你,想要從少爺你這裡謀取好處,又哪裡真的把少爺你當作親人看待?要我說,少爺你平日裡怎麼對待下面的官員,如今就怎麼對待他們,該擺臉色就擺臉色,該擺架子就擺架子,該利用的就利用,又何必多想?」

聽許慶彥這麼說,趙俊臣微微一愣,然後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卻是笑道:「還是你看得明白,是我把事情想複雜了。」

楚嘉怡雖然來趙府當奸細探子,為人也聰明,但著實不是這方面的材料,來趙府之前,卻是連趙俊臣的基本資料也沒有搞明白。

如今聽到趙俊臣與許慶彥之間的談話,忍不住問道:「老爺您與本家的關係不大好?」

趙俊臣沉默了片刻後,回答道:「當初我的母親未婚先孕,被那邊視為奇恥大辱,所以也不等母親產下我,就被趕出了宗族,讓我們母子在外面受盡了鄙夷與苦難,到了我十歲那年,母親為了撫養我,更是活活的累死了,而那年我年紀還小,更是險些餓死街頭,還是慶彥的父親許老夫子收留了我,並教我讀書識字,我也才能活到現在。

後來我考中了狀元,受到陛下重視後,更是一路青雲,那邊看到好處後,卻是屢屢與我聯繫,想要與我重歸於好,但我卻是沒見他們,所以也是多年未曾聯繫了。如今陛下他親自出面,想要幫我修復兩邊情誼,又許諾了許多好處,所以我考慮了利弊之後,還是與他們聯絡了,但如今要見面了,不免還是有些思緒複雜。」

趙俊臣的語氣平淡——事實上他也不知道自己該用何種語氣,來描述這些自己從未曾經歷的遭遇——但楚嘉怡聽到耳中,卻以為這是趙俊臣在強自按捺著心中的複雜情緒。

一時間,誤會之下,楚嘉怡竟是以為自己對趙俊臣產生了更多的瞭解,甚至認為自己明白了趙俊臣會成為貪官奸臣的經歷緣來。

看向趙俊臣,楚嘉怡眼神複雜,面對趙俊臣的經歷,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心生同情。

…………

又過了沒多久,方茹再次來到書房,說家宴已經準備完畢,而揚州趙家的人,已是在正堂中候著了。

得到消息後,趙俊臣心中也不再有遲疑,只是帶著許慶彥與方茹離開了書房,向著正堂方向去了。

唯留下楚嘉怡在書房之中,依舊思緒複雜。
clt.libra 發表於 2013-10-26 20:10
第一百七十四章   趙家來人(下)


當趙俊臣領著許慶彥與方茹兩人前往趙府正堂的同時,那些揚州趙家的人,也正聚在趙府正堂門口處,皆是態度拘謹的等候著趙俊臣的到來。

其中,揚州趙家的現任家主趙德清,此時的心中思緒,尤其的忐忑複雜。

當初趙俊臣的母親被趕出宗族的時候,趙德清還不是趙家家主,也不是由他做出的決定,但趙德清並沒有阻止,甚至是秉持著支持態度——雖然趙俊臣的母親,正是他的親妹妹!

對於這件事,趙德清自認為無論是揚州趙家還是自己,都沒有做錯,而這般想法態度,也至今未曾改變。

無他,趙家是揚州大族,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而族中女子竟然是未婚先孕了,又會給家族聲譽帶來多大的影響?

家族長老可以勾結官府強佔良田,族中子弟可以橫行無忌欺男霸女,但族中女子未婚先孕丟了家族顏面,卻是絕對不行!

這種想法,不僅僅只是趙德清,在這個時代,絕大多數的地主豪族們,都是這般想的。

然而,讓趙德清唯一沒有預料到的是,被趕出了宗族後,趙俊臣不僅沒有餓死,反而竟是出息了,不僅考上了狀元,而且不過短短幾年時間,就已是成為了朝中最炙手可熱的權臣之一!

如此一來,趙俊臣這位私生子的存在,不僅不再是揚州趙家的恥辱,反而變成了趙家的榮耀!不僅成了榮耀,還能給趙家帶來天大的好處!

這般情況下,以趙德清那唯利是圖的心性,自然是生出了與趙俊臣重歸於好的心思,這些年來,他多次派人來京與趙俊臣聯絡,奈何趙俊臣反而不待見揚州趙家了,對於趙德清這些年來屢屢的示好,卻是理也不理,只是冷臉相待。

就在趙德清心思漸冷之時,沒想到突然間峰迴路轉,趙俊臣竟是主動與趙家聯絡了!不僅與趙家聯絡了,還提出要挑選幾名趙家子弟進入國子監成為監生,甚至還要挑選一名趙家女子帶入後宮成為貴人!

無論是趙俊臣的主動聯絡,還是趙俊臣帶來的這些天大好處,都是讓趙德清歡喜若狂,眼中好似已經浮現出了揚州趙家在將來的光耀模樣,只覺得激動難平。所以年關過後,趙德清就已是親自帶著族裡的長老們趕到京中求見趙俊臣,想要趁熱打鐵,加緊修復雙方情誼。

但沒曾想到,趙俊臣明明是主動與他們聯絡了,但等到他們來京求見後,卻依然是熱臉貼上了冷屁股,趙俊臣雖然把他們接入了趙府入住,也好吃好喝的招待著,更沒有限制他們的自由,但硬是拖著不見他們,時至今日,足足已是拖了八九日時間。

然後,趙德清這才發現,趙俊臣恐怕依然在怨恨著揚州趙家。

如今終於要與趙俊臣見面了,面對依舊在怨恨著揚州趙家的趙俊臣,自己究竟該如何對待?而趙俊臣又會如何對待自己這些人?

一想到這些,趙德清心中就有些忐忑不安。

畢竟,以趙俊臣如今的手中權勢,能給趙家帶來多大的好處,就能給趙家降下多大的災難,一切都只在趙俊臣的一念之間。

…………

這般暗思之間,趙德清突然想起了什麼,慌忙向自己的堂弟、族裡唯一有著舉人功名的趙德順問道:「德順,一會見到了他,咱們該怎麼做是好?咱們雖然是他的長輩,但人家如今是朝中數得著的高官大員,是稱呼他的名字以示親熱?還是稱呼他為『大人』表示順從?要不要向他行禮?」

在明朝,因為士族能夠減免許多稅賦,所以各地豪族當中,一般都有幾位考取了功名的讀書人。而在揚州趙家當中,這般角色正是由趙德順擔任,而趙德順在趙家當中,地位也僅次於趙德清。

聽到趙德清的詢問後,趙德順沉思片刻後,低聲說道:「今日雖然說是家宴,按理說沒那麼多的規矩,但以我來看,趙大人對咱們家族怨氣未消,而且人家如今也是尊貴,所以言行之間,還是謹慎些為好,該行禮就要行禮,也要稱呼『大人』,然後再看他的回應,若是他的態度較好,咱們與他再表現親近些,自也是不無不可,但若是他態度嚴肅,那咱們就要愈加的恭敬小心了。」

趙德清連連點頭,然後又連忙把趙德順的意思吩咐下去。

隨同來京的趙家族人,大都是趙俊臣的叔叔舅舅這一輩,其中不乏還有輩分更高的,但對於趙德清的這般吩咐,卻沒人牴觸,皆是認同。

說跟到底,畢竟多年未曾聯絡了,揚州趙家的人,目前依舊是把趙俊臣視為他們需要巴結討好的對象,而不是族裡的親人。

就在此時,趙德清突然聽到在自己身後,有兩名族中小輩,正在輕聲討論著什麼。

…………

「趙軒同,你聽說了沒?這次趙大人好像要把咱們這些小輩全都安排到國子監當監生!嘿嘿,那可是國子監啊!不是你一直都想要去的地方嗎?聽說只有舉人或者地方學政保舉的秀才才能進去,我還聽說,一旦成為了監生之後,若是再得到國子監的推薦,就能夠不通過會試殿試直接入朝當官,嘿嘿,咱們族裡出了這樣一位大人,可當真是福氣!」

說話之人,神色間滿是輕佻得意,正是之前曾與趙山才見面說話的趙軒成。

與趙軒成對話的,則是一名叫趙軒同的年輕人,同樣是揚州趙家的年輕小輩,但與趙軒成相比,這個趙軒同卻要沉穩許多,他的氣質面容,也更加的安靜秀氣。

趙軒同解釋道:「舉人進入國子監,被稱做『舉監』;由地方學政保舉的秀才入監,則被稱做『貢監』;而憑藉族人做官而成監生的,則是『蔭監』,但有著品階與名額限制;所以若是咱們這些人,當真能夠在趙大人的安排下進入國子監,想來必是『恩監』了,就是由陛下特准進入國子監。」

聽到趙軒同的解釋,趙軒成先是有些發愣,顯然原先並不知道這些,但接下來卻撇嘴道:「軒同你又在賣弄學問了,咱們這些堂兄弟裡面,就數你最喜歡讀書,又總說我們不讀書就是沒見識沒學問,還動不動就賣弄學問見識。但要我說,像你這樣死讀書又有什麼用?你這些年來不是照樣一直想去國子監卻不能嗎?

我沒你學問好,但結果呢?若是消息成真,咱們不僅能直接進入國子監,將來有了趙大人的照拂打點,還極有可能得到國子監的推薦,能夠直接當官兒,既輕鬆又方便,卻是比你這樣只會死讀書的有用多了!要我說啊,你整天死讀書,都快把腦袋給讀笨了。」

「聖賢書可以增長學問陶冶情操,又怎會把腦袋讀笨?」趙軒同忍不住反駁道,但神色間帶著些愣執,卻當真有些書呆子的模樣。

趙軒成得意道:「怎麼不會?讀書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功名與當官?但當了官兒後,你在書裡學的那些東西又有哪些能用上?還不是要靠自己的手段與靠山?若是當真信了聖賢書裡的那些東西,怕是反而無法在如今的官場上立足了!」

聽到趙軒成與趙軒同的爭執聲音漸漸有些大了,趙德清剛準備說一聲「肅靜」,突然,趙府正堂外有人淡聲說道:「讀書沒用?但你若是連最沒用最簡單的讀書都讀不好,將來又能辦成什麼事?」

聽到這道聲音,正堂內所有趙家族人紛紛轉頭看去,卻見一名衣裝華貴氣質雍容的青年人,正皺著眉頭看著他們。

這名青年人是誰,他們並不認識,也從沒見過,但這名青年人的身後,卻站著曾經迎接過他們的趙府長隨許慶彥、以及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招待他們的趙府侍妾方茹!

而能夠讓許慶彥與方茹跟在身後隨行的,在趙府之中,也只有趙俊臣了。

顯然,來人正是趙俊臣。

想到這一點,正堂內的趙家族人紛紛面色一變,然後在趙德清的帶領下,齊齊向著趙俊臣行禮問安,口稱「大人」。

其中,口中觀點被趙俊臣直接駁斥了的趙軒成,更是面色蒼白,一副膽寒若驚的模樣。

但對於趙家族人的行禮問安,趙俊臣卻並沒有理會,只是皺著眉頭盯著趙軒成。

趙俊臣沒想到,在後世曾經盛行一時的「讀書無用論」,竟是在這個時候就已經有人提出了。

「為了你好,記住我接下來的話。」趙俊臣向趙軒成緩緩說道:「讀書,無論是死記硬背,還是閱讀理解,都只要用功用心即可,即不需要勾心鬥角,也不需要累死累活,更不需要看別人的眼色,一切全看自己,可以說,讀書是這世上最簡單的事情,若是連讀書都讀不好,卻一廂情願的以為自己能夠做好其他事,那只是痴心妄想!

在這個世上,從古至今,不學無術卻能夠成就大事之人,固然有,但少之又少!而用心讀書卻最終百無一用的人,也固然有,但同樣也是少之又少!不要心存這樣的僥倖希望,也不要一心只想著把自己的命運交給他人安排,否則你最終也只能一事無成了。」

趙俊臣聲音清冷而平靜,並沒有什麼生氣的意思,但也同樣把趙軒成嚇的要死,聽到趙俊臣的話後,在驚慌之下,更是愣愣的沒有反應。

見趙軒成如此模樣,一旁的趙德順連忙說道:「愣著幹嘛!還不快多謝趙大人他對你的用心教誨!?」

聽到趙德順的提醒後,趙軒成身體一顫後,終於反應過來,慌忙向趙俊臣說道:「多……多謝大人教誨。」

趙俊臣卻沒有再理會趙軒成,而是轉頭看向了趙軒同,問道:「聽你們兩人剛才的爭執,你很喜歡讀書?可有考取功名?」

沒想到趙俊臣竟會向自己問話,但原本有些書呆子氣的趙軒同,卻要比趙軒成反應更快一些,連忙回答道:「回大人,我去年剛剛通過了科考,取了生員名額,明年就要參加鄉試了。」

趙俊臣點了點頭,說道:「你可能背出當年宋真宗的《勵學篇》?」

趙軒同點了點頭,然後背誦道:「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鐘粟。安居不用架高樓,書中自有黃金屋。娶妻莫恨無良媒,書中自有顏如玉。出門莫恨無人隨,書中車馬多如簇。
男兒欲遂平生志,六經勤向窗前讀。」

趙俊臣讚賞點頭道:「一字不差,看來你是當真用功了。聖賢書之所以被世人看重,自有它的道理,認真讀下去,總要比你想像當中更加高深。」

聽趙俊臣這麼說,趙軒同又是連忙點頭答應。

而趙俊臣的這句話,也並非是敷衍之言。這些日子以來,趙俊臣總是在閒暇時間研究那傳說中神秘莫測的「帝王心術」,但研究之後,卻發現這所謂的「帝王心術」,其實正是儒家經義學到高深處的內容。而何明傳授給趙山才的「帝王心術」,其實也只是一種歸納罷了。

當然,趙俊臣突然說出這些話來,自然也更不會是一時興起。

至少,聽到了趙俊臣的這番言論後,趙德清與趙德順相互對視一眼後,皆是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趙俊臣的這番表態,其實已是向趙家人表明了,自己今後需要趙家進行怎樣的變化,又打算從趙家當中提拔怎樣的人才。趙德清與趙德順是聰明人,自然也聽得懂這裡面的言下之意。

另一邊,在教導了趙軒成與趙軒同兩人之後,趙俊臣這才轉頭看向了趙家的現任家主趙德清,問道:「你就是如今的趙家家主趙德清?」

趙俊臣說的並不客氣,絲毫沒有尊重趙德清這位親舅舅的意思,但趙德清卻絲毫不敢生氣,只是躬身道:「揚州趙德清,見過大人。」

趙俊臣點了點頭,伸手一指旁邊的宴席,說道:「今日是家宴,不必拘謹客氣,都坐吧。」

說話間,趙俊臣已是當先來到席間坐下。

而隨著趙俊臣的落座,趙家之人也是紛紛跟著落座。

趙家從揚州來了近二十人,卻是坐滿了兩張桌子,其中族裡的長輩們陪著趙俊臣坐一桌,趙家小輩們則坐在另一桌。

而後,方茹坐到了趙俊臣旁邊,許慶彥則陪坐在另一席上。

眾人落座之後,趙府下人丫鬟們如流水一般乘上了菜餚,宴席已是開始,但那些揚州趙家的人,卻皆是拿眼偷偷看著趙俊臣,即不敢隨意下筷夾菜,也不敢隨意開口說話。

趙俊臣從出現到現在,面對趙家眾人,沒有表現出絲毫的親近態度,這一點趙家眾人自然看得出來,所以也格外陪著小心。

而趙俊臣如今亦是把趙家眾人當做是門下官員來看待了,卻是也沒考慮他們的感受,待菜餚準備完畢後,趙俊臣當先舉起筷子,一邊往碟子裡夾菜,一邊隨意道:「大家隨意吧,說過了,既然是家宴,就沒那麼多的規矩,也不必太過拘謹,我府裡的廚子還算不錯,有幾道菜餚即使放到宮中也是不差的,你們可以嘗嘗是否喜歡。」

趙家眾人卻也不敢客套推脫,聽趙俊臣這麼說了,也皆是跟著紛紛下筷子夾菜品嚐,然後紛紛發出讚揚聲。

而趙俊臣吃了幾口飯菜後,則是轉頭向趙德清說道:「這些日子以來朝務繁忙,你們大老遠從揚州跑來看望我,我卻一時間沒顧得上你們,還望你們別要見怪。」

趙德清正響應著趙俊臣的號召,往自己的碟子裡夾菜,聽到趙俊臣的話後,又連忙放下了碗筷,說道:「大人您哪裡的話,咱們都是一家人,正所謂血濃於水,又何必這般見外。」

說話之間,趙德清還小心翼翼的看著趙俊臣的神色,見到趙俊臣並沒有反對他口中的「一家人」三字,不由大是歡喜。

趙俊臣則繼續說道:「其實,再過兩個月,我就要伴駕南下,隨同陛下南巡了,本是打算在那個時候去見你們,卻沒想到你們竟是主動來京裡找我了,既然如此,我也正好向你詢問一下,我吩咐你們的事情,可都準備好了?」

趙德清連連點頭,說道:「若是沒準備好,我們又哪裡敢來京中求見大人。還請大人放心,如今咱們趙家之中,所有適齡女子,共有九人,按照大人的吩咐,全部招到了族裡看管,其中有婚約的已經全部退婚,有心上人的也全都拆散,就等大人回族裡挑選了。」

見趙俊臣滿意點頭,另一邊的趙德順,卻猶自有些不敢相信的問道:「大人,皇上他當真要挑選一位咱們趙家的女子入宮當貴人?」

趙俊臣看了趙德順一眼,說道:「當然如此,否則我讓你們做這些事情幹嘛?此外,陛下他還打算讓我舉薦一些趙家子弟進入國子監,雖說是名額不限,但我卻也不能太過張揚,所以只打算從族裡挑選五六人保舉進入國子監,這方面你們也要留心好好篩選一下。」

想起了趙俊臣剛才對待趙軒成與趙軒同的不同態度,趙德清與趙德順皆是點頭。

突然,想起了不久前得到的消息,趙俊臣問道:「對了,你們可知道江南才子趙山才?他可是與族裡有關係?」
clt.libra 發表於 2013-10-26 20:13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一個蠢問題


「對了,你們可知道江南才子趙山才這個人?聽聞他出身於江南大族,又同樣姓趙,可是與族裡有什麼關係?」

聽到趙俊臣的詢問,趙德清的神色之間,閃過了些許的複雜難明,似乎羨慕與嫉妒並存。

猶豫了片刻後,又帶著些許不情願,趙德清解釋道:「那趙山才與咱們家族之間,說起來也算是有著些許的血緣關係,但那已是六七代之前的事情了,屬於八竿子都打不著的遠親,而他所在的蘇杭趙家,與咱們揚州趙家,近些年來的聯繫也是愈發的少了,所以關於這件事,兩家也都是少有提及。」

說到這裡,趙德清小心翼翼的打量著趙俊臣的臉色,又問道:「不知大人您為何會突然提到趙山才這個後生?」

另一邊,趙德順也同樣滿是緊張擔憂,注視著趙俊臣的神色變化,等待著趙俊臣的回答。

無他,這蘇杭趙家與揚州趙家,雖然都是江南大族,又有著些許血緣關係,但相互間卻都是看不慣對方。蘇杭趙家嫌棄揚州趙家做事跋扈名聲狼藉,揚州趙家則認為蘇杭趙家假仁假義自命清高。這般情況下,兩家之間的聯繫與情誼,自然也就漸漸疏遠了。

但不可辯駁的是,蘇杭趙家的民間聲望、家風教養、以及後輩的人才鼎盛,都是要比如今的揚州趙家強上不少。

如果說,揚州趙家在江南官民眼中,只是屬於橫行霸道的地方豪族,那麼如今的蘇杭趙家,已是成為了江南數得著的書香世家,也更加受人敬重。

尤其是到了兩家的年青一代,這般差距更是愈發的大了,跟隨趙德清他們來京的幾名族中後輩,已經算是揚州趙家下一代數得著的人才了,比如趙軒成的腦袋活絡,又比如趙軒同的學問頗佳,但與蘇杭趙家的趙山才相比,卻無疑是雲泥之別。

所以,無論是趙德清還是趙德順,都是不願意讓趙俊臣知道兩個家族之間關係,生怕趙俊臣會拋棄了揚州趙家,轉而與蘇杭趙家聯絡。

畢竟,即使只是八竿子都打不著的遠親,但終究還是遠親,而且趙俊臣對於揚州趙家,也至今都還有些怨恨難除。

…………

另一邊,趙俊臣卻沒有理會這些小心思,只是沉吟間點頭道:「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我曾見過那趙山才幾次,頗是愛惜他人才難得,一直想要收為己用,可惜那趙山才卻並不領情,反而一心想要投靠我在朝中的政敵,讓我不免有些心中惋惜罷了。」

聽到趙俊臣的解釋,趙德清與趙德順兩人,反而皆是心中大喜,明白這蘇杭趙家與趙俊臣怕是走不到一起了。

只是,趙德清雖然心中喜悅,但神色間卻是一副氣憤難平的模樣,一拍身前的桌子,怒聲說道:「這個趙山才,當真是不識抬舉!自家人不幫自家人也就罷了!竟還想要去投靠大人您在朝中的政敵!還請大人您放心,我回到揚州之後,馬上聯絡蘇杭趙家說明此事,讓蘇杭趙家的長輩好好管教一下趙山才這個小輩!」

頓了頓後,趙德清卻又面現為難之色,接著說道:「不過,如今咱們族裡與蘇杭趙家之間,已是關係疏遠了不少,那蘇杭趙家又一向是自命清高假仁假義,恐怕我就算是和他們說了,他們也不一定會聽,所以還望大人您不要抱太大的期望就是了。」

另一邊,趙德順也是連連點頭,道:「大人,那趙山才雖然與咱們勉強算是遠親,但終究是關係疏遠可有可無,既然他不識抬舉,那麼大人您也就不用在意他了,要我說,趙山才雖然自稱是『江南第一才子』,但咱們族裡的後輩也都不差,日後再有了國子監的經歷,未必就比那趙山才差了,定是能幫上大人的。而且終究是自家人,大人用起來也放心稱手。」

趙俊臣不可置否的點了點頭,卻沒有接話,而是若有所思的問道:「你們剛才說……那蘇杭趙家假仁假義自命清高,想來這個家族必是頗為愛惜名聲了。但偌大的一個家族,人口不少,也不可能每位族人都是這樣。恐怕在蘇杭趙家裡面,總會有一兩個另類族人吧?」

趙德清微微一愣,想了一下後,回答道:「正如大人所說,據我所知,蘇杭趙家之中,有一個叫趙博仁的,是趙山才的二叔,行事作風與蘇杭趙家大不相同,所以不受蘇杭趙家所喜,也頗是被人排擠。」

聽趙德清這麼說,趙俊臣突然笑了。

「好,你們回去之後,就聯絡這個趙博仁,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必須要讓這個趙博仁來京投靠於我,到時候他也自會得到好處……不過,卻也不能蘇杭趙家知道此事,更不能讓趙博仁與蘇杭趙家徹底斷了關係,這其中的分寸,你們一定要把握好。」

見趙俊臣一再提及蘇杭趙家,如今招納趙山才不成,又要招納趙山才的二叔趙博仁,趙德清不由有些遲疑。

反倒是趙德順,身為一名舉人,腦袋終究活絡些,隱約間已是猜到了趙俊臣的心思,用腳輕輕一踢趙德清,然後向趙俊臣保證道:「還請大人放心,這件事就交給我們了,必是為大人做成此事。」

趙俊臣笑著點了點頭,說道:「既然你這麼說,那我也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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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趙俊臣對待趙家眾人的態度,終於和善了一些,還詢問了一些揚州趙家近些年來的情況與發展,宴席氣氛之間,也漸漸和睦融洽。

不知不覺間,隨著時間流逝,這場家宴已是結束了。

在家宴散去之前,趙俊臣第一次端起了酒杯,向趙家家主趙德清敬酒,趙德清則連忙舉杯相迎。

淺飲一口後,趙俊臣卻是下了逐客令,說道:「知道你們把我交代的事情都辦成了,我也就放心了,只是你們難得來京,本應該招待你們在京中各處遊玩一番,但我想你們最好還是快些回揚州準備一下。如今南巡在即,陛下他前幾次南巡,都曾在民間私服微訪,這一次怕也不例外,而我到時候也會跟在陛下身邊隨行……」

說到這裡,趙俊臣意有所指道:「而揚州的美景與人文,名揚天下,想來陛下他到時候必然是會去那裡遊玩一番的。」

聽趙俊臣這麼說,領會到了趙俊臣的言下之意,雖然是被下了逐客令,但趙德清等人卻皆是大喜,連連答應。

另一邊,趙德順聽到趙俊臣提及了德慶皇帝的「微服私訪」,卻是突然想起朝野間關於「趙俊臣是德慶皇帝私生子」的傳聞。

這般疑問,對揚州趙家而言無疑是極為重要的,所以雖然有些尷尬,但趙德順猶豫了一下後,還是低聲向趙俊臣詢問道:「大人,這些年來,關於陛下與大人您的關係,朝野之間時常會有各種流言蜚語傳出,而陛下他上一次南巡時微服私訪,也正好是在揚州,與堂妹她懷上大人您的時間也正好吻合……大人您這些年來常伴陛下身邊,可是有什麼相關猜測?而陛下他可有透露過什麼?」

趙德順的聲音雖低,但桌子上的人卻全都聽到了,一時間全都支起了耳朵,等待著趙俊臣的回答!

若是趙俊臣當真如傳言一般,是德慶皇帝的私生子,那麼對揚州趙家而言,所帶來的好處可就大了!

另一邊,聽到趙德順的詢問,趙俊臣卻突然皺起了眉頭。

他沒想到,趙德清竟是提出了這麼一個蠢問題!
clt.libra 發表於 2013-10-26 20:15
第一百七十六章   那我也只能大義滅親了


是的,這是一個非常愚蠢的問題。

它蠢就蠢在,這明明是一個絕不能提的問題,但趙德順偏偏當著所有人的面提問了,而且趙德順在提問的時候,猶自不知道自己提了一個蠢問題,甚至還不明白這個問題為什麼不能提!

看了一眼趙德順,趙俊臣皺著眉頭輕輕一嘆,卻反問道:「哦?那麼在你看來,我和當今陛下……會是什麼關係?」

趙德順有著舉人功名,算是揚州趙家中最聰明的人物之一,經常為族長趙德清出謀劃策,但在接人待物、察言觀色上,卻終究比不上經驗老道的趙德清。

所以,雖然一旁的趙德清馬上就看出了趙俊臣的心中不快,但趙德順卻被利益矇蔽了心機,根本沒有察覺到趙俊臣的神情變化,也不等趙德清阻止,就已是神色興奮的開口答道:「咱們趙家的根基在江南,畢竟是地處偏遠,也沒什麼朝堂上的靈通消息,陛下與大人的關係,又哪敢妄加猜測?不過陛下他待大人您如此優厚,使得大人不過在幾年之間便已是成為了朝中數得著的高官大員,想來朝野間的那些傳聞,未必就是假的吧?」

說著,趙德順滿含期望的看向趙俊臣,卻發現趙俊臣神色冷峻,眼神如刀子一般刺向自己,不由身體一顫,接著才反應過來,發現自己似乎說了些蠢話。

「雖說是不敢妄加猜測,但你不一樣還是猜了?」趙俊臣的聲音冰冷,好似能凍人一般:「我知道你為何會這麼問,如果我當真如同朝野傳聞一般,是當今陛下的私生子的話,揚州趙家就相當於皇親國戚,就能夠謀取更多的好處,也能夠更加的狐假虎威,可是這樣?」

見趙俊臣如此神態,趙德順的身子又是一顫,再無原先的期冀興奮模樣,只是垂著頭也不敢回話。

「世人逐利,從不會放過任何機會,你是如此,我也是如此,這不是壞事,反而是優點,我和那些偽君子不同,對此從不會指責,更不會阻止。」趙俊臣的聲音冷淡,說到這裡,又話鋒一轉:「但有些好處,看著誘人,卻好似包裹著糖漿的毒藥,是碰也不能碰的!若是眼裡只盯著好處,被好處矇蔽了心智,卻從未想過隱藏在好處下面的禍患,最終也只能害人害己!」

另一邊,趙家族長趙德清擔心趙俊臣會因此嫌惡了趙德順,又有心緩和氣氛,連忙插話道:「是我等見識疏淺,看不清好壞利弊,都是自家人,大人莫要怪罪,還望詳細指教。」

趙俊臣輕哼一聲,又沉默片刻後,等到趙家眾人愈發的緊張了,終於開口道:「這世間之事,總有利弊兩面,從無例外!而你我即使再怎麼貪慕利益,一隻眼睛盯著利益的同時,另一隻眼睛也要緊緊的盯住事情的弊端壞處!唯有確認了自己能夠消化解決掉事情的壞處弊端,這事情的好處與利益才能安心的放入口中!唯有如此,才是長遠之道!

就拿這件事來說,朝野間關於我與陛下之間關係的那些流言,我要比你們更加清楚!但你們可曾見過我利用這般傳言謀取好處?事實上,我不僅沒有以此謀取好處,甚至還一直都在撇清關係,連提都不敢提!

為何?這些傳聞與謠言,你們可曾想過它因何而生?還不是朝堂裡那些嫉恨我的官員傳出來的?他們嫉恨我年紀輕輕資歷淺薄,卻身居高位手握大權,於是才居心叵測的製造了這些謠言,又豈會是好心?

若是我、又或是你們,默認了這般謠言,我以陛下的私生子自居,你們以皇親國戚自詡,固然能在短時間內讓世人敬畏,也能謀取到不少好處,但因此而帶來的弊端隱患,你們可曾想過?

陛下他會因此而高興嗎?不會!如果我與你們默認了這般謠言,就相當於承認了陛下私德有虧!會有損陛下名聲!陛下他又怎會因此而高興?怕是反而會惱羞成怒吧?甚至還會認為我這是居心叵測另有所圖!

至於天下間的朝野官民,見我年紀輕輕卻手握大權,還有可能會是陛下的私生子,又會如何看待於我?又會心生怎樣的想法?敬畏或許有,但更多的還是戒備!會將我視為江山傳承穩定的隱患!」

說到這裡,趙俊臣環視左右,見趙家眾人皆是垂頭聽訓,其中趙德順更是面色發白,卻又是輕哼一聲,接著說道:「即使是我,對於這般謠言也不喜歡!拋開它所帶來的諸般隱患不提,這般謠言相當於否定了我這些年來的功勛與苦勞,承認了自己是靠著關係才爬到如此高位的弄臣!」

頓了頓後,見眾人皆是不敢接話,趙俊臣將目光轉向了趙德清與趙德清兩人,緩緩說道:「明白了嗎?這般謠言,一旦你我默認了,甚至還借此謀取好處,那麼天下世人都不會開心,若是天下人都不開心了,開始防備你我,甚至敵視你我,那我與你們還能安安穩穩的活下去?怕是沒過多久,就會因為莫須有的罪名株連九族了!」

趙俊臣的最後一句話,語氣極重,隨著趙俊臣的話聲落下,所有人都是跟著身體一抖。

其中,趙德順更是連忙起身,也不顧自己的輩分要比趙俊臣更高,連連躬身行禮,顫聲道:「多……多些大人提點,我一時貪心,沒能看清好壞,竟是險些給大人與族裡帶來禍患,今日聽了大人的教誨,受益良多,今後必然小心行事,絕不會再為大人招惹麻煩!」

趙俊臣點了點頭,抬手示意趙德順落座,語氣稍緩,又說道:「本來,這些話我是懶得與你們提及的,不過如今我與你們重新聯絡了,算是承認了雙方關係,從此就在一條船上,同榮共損,趙家興旺鼎盛了,我也能跟著沾光,趙家若是犯了株連九族的大罪,我也會跟著倒霉,所以這些話,我終究要與你們提點一下。

我剛才說過,世人逐利,本是理所當然,只是有些人眼光短淺,看到好處就被矇蔽了心智,忽視了隱患,結果跌入了萬劫深淵再也無法翻身,最終害己害人;又有些人目光長遠,能夠分清楚好壞利弊,有所取捨,雖不動神色,卻能夠穩妥發展,最終成為百年世家……我是希望你們能夠選擇後者的。

剛才,我見你們對蘇杭趙家不屑一顧,認為他們假仁假義自命清高,但不管他們是真清高還是假清高,至少人家懂得取捨,在地方上有一個好名聲,卻要比你們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高明多了。你們即使再怎麼覺得他們虛偽,至少也要跟著學一下,如今這世道,總是偽君子比真小人吃香。

其他不說,過些日子陛下南巡,我跟著陛下微服私訪的時候,若是民間人人都在唾罵你們的罪行,我在陛下面前也不好看,但反過來講,若是你們在民間有個好名聲,民間百姓人人稱讚,我在陛下那邊也是臉上有光,而接下來的好壞,自然也不用我提。」

見趙俊臣的神色稍有緩和,趙德清抓住機會連連點頭,說道:「還是大人想的深遠,還請大人放心,我等回去之後,馬上開倉放糧救濟百姓,修橋鋪路行善積德,對於族中子弟也會多加約束,讓他們與官府民間皆是搞好關係,絕不讓大人在陛下面前丟臉。」

聽到趙德清的保證後,趙俊臣好似已經忘記了剛才的不滿,臉上重新掛上了笑意,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等著沾光了。其實,這朝野間的那些傳言,根本無關緊要,如今陛下已經明言,要收一名族中女子入宮當貴人,所以不管那傳言的真假,今後你們都會是朝廷外戚,又何必再在意那些傳言?」

在趙家眾人點頭應是之間,趙俊臣依舊面帶笑意,卻話鋒一轉,又說道:「如今,這事情的好壞利弊,我都已是與你們說明白了,從今往後你們該如何做事,我也已是清楚指明,但若是我都把話說得如此明白,今後族裡卻還有人不知好歹的壞事,那麼為了避免一損俱損,我也只能趕在別人對我發難之前,先一步的大義滅親了,到了那個時候,你們可不要怪我。」

說這句話的時候,趙俊臣臉上的笑意,比任何時候都要和善親切,語氣也是輕柔溫和,但趙家眾人,卻皆是感到心中一寒,下意識的身體一顫,然後在趙德清的帶領下,全體起身,神色慎重的躬身應是,不敢有絲毫怠慢。

…………

等到這場家宴結束,趙家眾人自是離開了,趙俊臣也帶著方茹與許慶彥兩人,向著書房走去。

路上,方茹笑道:「今日這場家宴,老爺竟是說了這麼多話,卻是少見,往前即使與朝中諸位大人說話,老爺您也只是寥寥幾句罷了。」

趙俊臣苦笑一聲,搖頭道:「這又如何能比?朝中的那些門下官員,即使出了事,我也容易摘脫關係,交代寥寥幾句,也能考驗他們的悟性與辦事能力,考察能否重用。但正如我剛才所說,今後我與揚州趙家已是同榮同損了,但那些人又實在目光短淺,我若是不把話交代清楚,將來不免會誤了大事,所以必須要說多些。但即使說了這麼多,我對他們卻還是有些不放心。」

說到這裡,趙俊臣轉頭看了一眼許慶彥。

許慶彥心領神會,說道:「我馬上就派人到揚州那邊盯著,若是那邊出了什麼事端,必然讓少爺第一時間得知消息,絕不讓他們連累少爺。」

許慶彥依舊不喜歡揚州趙家,經過這場家宴,見過了揚州趙家的目光短淺,這種不喜反而愈加的強烈,從某方面而言,說不定還巴不得趙俊臣在將來「大義滅親」呢。

趙俊臣點了點頭,這種事情交給許慶彥去做,他也放心。

三人談話間,已是回到了書房門外。

然後,趙俊臣微微一愣,卻是發現這些日子少有見面的柳蕊,正在那裡等著自己。

而柳蕊的手中,則牽著一個小女孩,正是被趙俊臣收入府中的蝦兒!
clt.libra 發表於 2013-10-26 20:15
第一百七十七章   柳蕊的請求


說起來,自趙俊臣上一次與柳蕊見面,已是兩個月以前的事情了。

而這些日子以來,柳蕊雖然住在趙府,但行事低調,少有拋頭露面,而趙俊臣又忙於朝務與黨爭,早已經忘記了這位看似柔弱卻心性剛強的姑娘。

前日趙俊臣把蝦兒收入府中,之所以交給柳蕊照顧,也是因為他發現身邊熟悉的人都不合適,所以才臨時起念罷了。

卻沒想到,柳蕊今日竟會帶著蝦兒主動來見自己了,卻也不知為了何事。

這般暗思之間,趙俊臣已是走到柳蕊身前,微微點頭示意後,趙俊臣微笑著開口問道:「原來是柳蕊姑娘,雖然你住在趙府之中,卻是許久未見了,怠慢之處,還望海涵,卻不知柳姑娘來見我是為了何事?」

說著,趙俊臣轉頭向著蝦兒看去,柳蕊今日特地帶著蝦兒來這裡,想來事情恐怕也與蝦兒有關。

而蝦兒如今來到趙府,不過短短兩日時間,卻已是與當初的難民模樣大不相同,稚嫩臉龐上的灰塵洗淨,換上了乾淨的新衣裝,原本披散的長發梳成了丫頭髻,雖然雙眼依舊灰暗無神,但總算有了些正常女孩模樣,看著秀氣可人惹人憐愛,確是一個難得的美人胚子,難怪會被黃有容看上。

此時,蝦兒雖然依舊表情不多,但小手正緊緊的抓著柳蕊的衣角,瘦弱的身體向著柳蕊微微傾靠,顯然經過這兩日的相處,蝦兒已是對柳蕊依賴有加。

另一邊,聽到趙俊臣的詢問後,柳蕊卻露出了遲疑神色,好似不知該如何開口。

看柳蕊這般模樣,趙俊臣笑了笑,伸手指向書房,說道:「這裡說話不方便,還是隨我到書房吧。」

…………

帶著柳蕊與蝦兒來到書房,又各自落座,早已候在這裡的楚嘉怡為眾人奉上了茶點後,趙俊臣抬頭向柳蕊說道:「嗯,究竟是什麼事?你可以說了,這裡都不是外人。」

隨著趙俊臣的話聲落下,許慶彥與方茹皆是看向柳蕊,卻都是面含鼓勵,對於柳蕊,兩人即是性子再怎麼挑剔,這些日子相處以來,卻也很難心生惡感。

柳蕊又猶豫了一下,然後看了一眼身旁的蝦兒,摸了摸蝦兒的小腦袋後,終於開口道:「大人,我這次求見大人,是為了這個孩子的事情,我想帶著蝦兒離京一趟,此外,還想在大人府裡借些銀錢。」

柳蕊的要求,並不是什麼大事,柳蕊終究不是趙府之人,如今也只是借住,自是來去自由,而趙府之中最不缺的也是銀子,即使比之國庫也不差多少。

然而,這般要求,從一向低調本分的柳蕊口中提出,卻是多少有些讓趙俊臣意外。

「怎麼回事?」趙俊臣問道。

柳蕊再次摸了摸蝦兒的小腦袋,姣好白皙的臉上,露出了溫柔與憐惜之色,緩緩說道:「我想帶著蝦兒去治療眼疾,蝦兒年紀這麼小,卻什麼都看不見,實在可憐,總不能一輩子都讓她這樣。我問過大人府裡的大夫,蝦兒之所以會眼盲,是因為很早以前被撞了腦袋,淤血擁堵又心受刺激之故,卻還是有可能治好的,奈何有這般本事的大夫卻不多,大人府裡的大夫說,陝西那邊有位神醫名叫章德承,或有可能,所以我想帶著蝦兒去陝西找他。」

「哦?你是說那位接連三次拒絕徵召入宮當御醫的章德承?如果是他的話,確實有這般能耐。」

聽到章德承的名號,即使是趙俊臣,也少有的露出欽佩之色,沉吟間點頭道。

章德承,是這個時代頂尖的名醫國手,多年來遊走民間醫治百姓,被譽為「萬家香火生佛」,在朝野之間聲望極高。

德慶皇帝曾三次徵召他入宮當御醫,卻被章德承接連拒絕,聲稱「相比較宮廷權貴,民間百姓更需要自己的醫術」,可謂是絲毫不給德慶皇帝面子,奈何德慶皇帝注重自己的名聲,對於章德承這樣表態,不僅不能生氣,這些年來還屢屢下旨表彰,卻也讓章德承聲望更隆了。

而且,這個章德承頗有些「嫌富愛貧」的模樣,若是窮苦百姓,醫治診斷不僅分文不取,而且還常常資助藥錢,但若是商賈官家,想要找他治病卻是銀錢不菲,也因此在朝中毀譽參半。

當年有位晉商找章德承醫治不育之症,章德承的一份藥方竟是賣了三萬兩銀子的天價,在天下間引起了軒然大波。

按照那章德承的話來講,所謂人命,等值不等價,窮苦百姓身無分文,他自然也就分文不取,然而富貴人家腰纏萬貫,又自認為高人一等,卻也需要多出些銀錢。就比如那位晉商,三萬兩銀子換來香火傳承、子孫延續,卻也不能說是吃虧。

沉吟之間,回想著章德承的事蹟,趙俊臣心中一動,又說道:「蝦兒已是被我收入府中,從此就是我趙府之人,這醫治她眼疾的銀子,自然是由趙府來出。不過,以那章德承的性子,若是由府裡的其他人去了,難免會表現跋扈些,怕是不會招他喜歡,再加上我在民間的名聲不好,怕是更要多受刁難。所以這件事確實交由你去辦是最好,不過為了以防萬一,你也要帶足了銀錢,此外……」

說到這裡,趙俊臣轉頭看向許慶彥,說道:「慶彥,你一會派人去御醫府,把七皇子朱和堉這些年來的診斷病程要來一份,讓柳蕊一同帶上,難得去見章德承,順便也為七皇子求一份滋養身子的藥方,想來陛下那邊得到消息後,也是會滿意的。」

想到趙俊臣與七皇子朱和堉之間的關係,許慶彥覺得趙俊臣的這般作為怕是另有目的,目光閃動之間,自是點頭答應了。

而趙俊臣則向柳蕊說道:「就是這樣,這件事怕也要一同麻煩你了,明日我會安排車馬人員,護送你和蝦兒去陝西。」

聽到趙俊臣答應了,柳蕊大喜,拉著蝦兒起身相謝,口中說道:「多謝大人。」

柳蕊自小家道中落,又受了大母與兄長的不少虐待,這些年來吃盡了苦頭,而趙俊臣把蝦兒交給柳蕊看護後,得知了蝦兒這些年來的經歷,柳蕊頗有些感同身受的心緒,再加上蝦兒的乖巧可人,早已是把蝦兒當做妹妹看待了。

見柳蕊這般模樣,趙俊臣搖頭失笑,道:「蝦兒本就是我府裡的人,如今你帶她去看病,順便還幫我辦事,又如何能讓你來謝我?由我來謝你才對。」

接著,趙俊臣又向柳蕊交代了幾句話後,柳蕊見趙俊臣的書桌上還放著厚厚一沓摺子等待批閱,就自覺的不再打擾,起身向趙俊臣告別了。

只是,在牽著蝦兒離開書房的時候,柳蕊似乎想到了什麼,神色間卻再次閃過了一絲遲疑,猶豫的看了趙俊臣一眼。

趙俊臣明白柳蕊的心思,不待柳蕊開口,已是說道:「若是你想問你家兄長柳子岷的事情,卻也不必擔心,據我所知這科會試他考的很好,杏榜提名可謂必然,只不過如今殿試臨建,為了避嫌我一直沒讓他來趙府,你離京之前可以去與他見上一面,說起來你們兄妹也有很久未成見面了。」

柳蕊沉默片刻後,說道:「民女無法改變兄長志向,更無法改變大人的心思,只求大人今後多多憐惜家父生前的名聲,莫要讓我那兄長在偏路上越走越遠。」

趙俊臣點頭道:「這個我心中有數,但你也知道,路怎麼走,今後還要看你的兄長自己的選擇,即使是我,也無法干預更多。」

柳蕊嘆息一聲,神色間閃過黯然,不再多說什麼,就這麼牽著蝦兒離開了。

另一邊,在剛才柳蕊提及神醫章德承的時候,方茹的神色就是變幻不定,若有所思。如今見柳蕊要離開了,卻也突然開口道:「老爺你還要辦理公務,我就不在這裡打擾了,柳妹妹的事情就交由我來安排吧。」

然後,方茹又沖著柳蕊一笑,說道:「柳妹妹隨我來吧,我先為你準備好所需的銀子。」

…………

卻說那方茹帶著柳蕊離開書房後,帶著柳蕊向著趙府賬房走去,神色間依舊是變幻不定,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而柳蕊與方茹不熟,見方茹不說話,卻也是沉默不語,只是牽著蝦兒靜靜的跟在後面。

沒過多久,方茹已是帶著柳蕊來到了趙府賬房。

賬房裡的人見到方茹出現,自然不敢怠慢,連忙行禮問安。

然而,方茹接下來的話,卻讓所有人都呆住了。

「從府裡賬上,支出二十萬兩銀票來,交給柳姑娘帶走。」

二十萬兩銀子,在任何時代都是一個天數了。聽到方茹的話後,不僅僅那些趙府的賬房管事,連柳蕊也愣住了。

雖然趙府的賬上從來不缺銀子,但涉及到這麼多銀子的支取,卻也極為少見,賬房的管事不敢隨意答應,小心翼翼的問道:「夫人,這麼多銀子,不是小事,老爺那邊可知道消息?」

方茹杏眼一瞪,冷聲道:「這自然是老爺的吩咐,難不成你還懷疑我竊取府裡銀子不成?」

方茹在趙府積威已深,聽方茹這麼說,趙府的賬房管事哪裡還敢拒絕?身體一顫,就連忙去準備了。

另一邊,聽到方茹要交給自己這麼一大筆銀子,一時間也是有些吃驚無措,柳蕊家道中落,又何曾接手過這麼多銀子?不由慌聲道:「二十萬兩?太……太多了吧?聽說那章神醫心地慈善,得知蝦兒的經歷後,絕不會多索要銀錢的,而趙大人雖說還要幫著七皇子殿下求一份滋補藥房,但涉及皇家,想來章神醫也不敢多要銀子……二十萬兩,實在太多了!」

方茹猶豫了片刻後,輕聲解釋道:「你這次去找那章神醫,不僅要為蝦兒治眼疾,以及幫著老爺為七皇子求一份滋補藥房,我還想請你幫我求份……幫助生育的藥方,男女兩方的都要一份。」

方茹在趙府之中,可謂是專房之寵,與趙俊臣承歡的次數也不少,但肚子卻遲遲不見動靜。方茹的小心思向來極多,這般情況又如何能夠不在意?若是能夠為趙俊臣誕下一子半女,那麼在方茹想來,自己在趙俊臣心中的地位就更加穩固了。

而剛才柳蕊在提到神醫章德承的時候,方茹馬上就聯想到了章德承曾用一副藥房治好了某位晉商的不育之症,也馬上就動了心思。

見柳蕊猶自發愣,方茹輕輕嘆息一聲後,補充道:「當初那章神醫用一副藥房治好了某位晉商的不育之症,卻要價三萬兩銀子,是因為那個晉商在民間的聲名不大好,章神醫怕也存著刁難的心思。而老爺在民間的名聲,不用我說你也知道,卻要比那位晉商還要狼藉許多,而且以你的心性,自己的來路是絕難瞞過那位章神醫的,想要求到這份藥方,怕是更要被刁難,所以多帶些銀子,總是好的。」

明白了方茹的心思後,柳蕊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點頭答應了。

…………

另一邊,就在方茹帶著柳蕊去取銀子的時候,西廠的魏槐,卻是來到趙府求見趙俊臣。

趙俊臣正打算對周尚景、黃有容、沈常茂三位閣老,發動一場全面的奪權黨爭,如今正在秘密籌備階段,而第一步,正是從西廠開始!

魏槐辦事幹練,如今不過兩三日時間,卻已是準備好了。
clt.libra 發表於 2013-10-26 20:19
第一百七十八章   黨爭(一)


這些日子以來,趙俊臣在官場歷練,經歷了明爭暗鬥無數,卻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

那就是,一件計畫,越是精巧複雜,所涉及的環節步驟也就越多,想要成功所需的前提條件也就越多,而在計畫的進行期間,也就越是容易生出意外偏差。

這是當初趙俊臣與周、沈、黃三位閣老一同算計太子朱和堉的時候,所學到的道理。

…………

當初,趙俊臣與三位閣老一同算計太子朱和堉,所整合的力量不可謂不強大,所設計的計謀不可謂不巧妙,藉著太子朱和堉接手南巡籌備的事情,通過私下的搗亂與欺瞞,讓太子原本的賢良名聲盡毀,讓德慶皇帝開始懷疑太子朱和堉的辦事能力,讓支持太子的都察院勢力全部根除!

如果這般計畫真能達成,如今太子朱和堉的儲君之位,怕早已是搖搖欲墜了!

然而,最終的效果,卻是大打折扣。

如今,太子朱和堉的勢力與名聲雖然受損,卻未曾動搖根基。而且德慶皇帝還把朱和堉的鐵桿支持者程遠道送入了內閣擔任閣老,又有意讓南京吏部尚書王保仁擔任新的太子太師,讓南京六部的勢力加入太子陣營!

雖說趙俊臣還有著一系列的後續計畫,並不在意這一時的得失;雖說周尚景參與這般計畫的根本目的,是為了藉機剷除掉原太子太師肖溫阮;但不得不承認,經過這般算計之後,從某方面而言,太子一黨的權勢影響,反而愈加的強大了!

而究其原因,就是因為當初趙俊臣與三位閣老所設計的計畫,太過精巧複雜,中間一旦出了意外,就會適得其反。

結果,意外情況也真的出現了,那就是何明滅門案的突然發生!卻是打亂了趙俊臣等人的所有部署。

再加上後來肖溫阮的無故病逝,接連兩位太子太師的死去,讓德慶皇帝懷疑有人在刻意針對太子,竟是一改原先的立場,開始全力的支持太子朱和堉。而在德慶皇帝的全力支持下,太子一黨的勢力,也就反而愈加的強大了!

也正是通過這件事情,趙俊臣得到了教訓,亦是明白了所謂「奇謀」的弊端。

所謂「奇謀」,終究也只是詭道,只能得一時之利,唯有奇正相輔,才是制勝的關鍵所在。

…………

對付勢力未成、又行事一根筋的太子朱和堉,都尚且如此,現如今趙俊臣想要與周尚景、黃有容、沈常茂三位閣老同時為敵,發動一場全面的奪權黨爭,自然也就更是如此了。

廟堂間的黨派鬥爭,大家都掌控著大量資源,私下裡的小動作,誰也瞞不過誰,再想要以詭計取勝,怕是反而會適得其反。

所以,這一次,趙俊臣是打算堂堂正正的向三位閣老發動攻勢。而計畫的第一步,就是通過西廠的稽查之權,收集三位閣老門下官員的各種罪證,從小罪開始查起,從低階官員開始彈劾,自下而上的發起攻擊!

而魏槐今晚之所以會突然求見趙俊臣,也正是為了把西廠所收集到的諸般罪證交給趙俊臣審閱。

…………

書房中,趙俊臣從許慶彥手中接過了魏槐所收集的諸般罪證,雖只是初期所收集的罪證,但這三位閣老的門下官員當中,顯然沒幾位是干淨的,依然是厚厚一沓。翻閱之間,趙俊臣時而點頭,神色間閃過滿意之色。

另一邊,魏槐坐在輪椅上,在趙俊臣身前不遠處靜靜等待著,雖然依舊是一副陰鷙沉默的模樣,但原本陰沉的目光之中,卻帶著些許遲疑猶豫。

其實,當初趙俊臣向「趙黨」一眾核心官員宣佈,要與三位閣老發動攻勢全面奪權的時候,魏槐是並不同意的。

因為魏槐認為,以趙俊臣現如今的權勢影響,還不足以與周、沈、黃三位閣老一同為敵,即使拋開黃有容與沈常茂這兩位閣老不談,僅僅是首輔周尚景,無論權勢影響還是心智手段,就都要遠遠地超過趙俊臣。

可以說,就這樣與三位閣老同時為敵,即使不算是自尋死路,也絕對是自找麻煩了。

然而,當時的魏槐,一來是深信趙俊臣的心智城府,二來是為了維護趙俊臣的威嚴,所以並沒有當面反駁,只是按照趙俊臣的吩咐辦事。

但是,這兩日以來,無論魏槐如何的推敲,又如何的收集消息,卻還是無法猜測到趙俊臣的真實心意,更找不出趙俊臣與三位閣老同時為敵後會有任何的勝算,如今看到趙俊臣的計畫即將開始,卻是終於是有些急了。

…………

而就在魏槐思考著自己該如何開口的時候,趙俊臣已是把西廠收集的諸般罪證快速的閱覽了一遍,然後將厚厚一沓的罪證放在手邊,向著魏槐點頭笑道:「西廠辦事,果然讓人放心,不過短短兩日時間,難為你竟然能收集到這麼多的罪證。」

魏槐沉默片刻後,答道:「大人過譽了,因為卑職認為這些東西大人您早晚都會用到,所以在接手西廠後,就一直在留心收集,而那三位閣老的門下官員,周尚景一派還略微懂得收斂,然而黃有容與沈常茂的門下官員,仗著朝中有閣老撐腰,卻是做事肆無忌憚,想要收集他們的罪證,並不如何困難。」

頓了頓後,魏槐終於忍不住,問道:「大人,您當真打算與那三位閣老同時為敵?」

趙俊臣一笑,反問道:「我在前日不是已經與你們把事情說清楚了?怎麼?連你也覺得我不該這麼做?」

魏槐微微垂首道:「想來以大人您的心智手段,自有這麼做的理由與勝算,絕不會盲目行事,只是那三位閣老在朝中經營多年,權勢影響早已是根深蒂固,與他們同時為敵,卑職覺得咱們的勝算不高。」

魏槐的這番話,雖然說得好聽,但話裡話外的意思,卻是在提醒趙俊臣,若沒有必要的理由與一定的勝算,就絕不應該這麼做。

趙俊臣自然聽明白了魏槐的言下之意。

說起來,在趙俊臣的門下官員當中,若論心機謀算,當以魏槐最高,如今見連魏槐都沒有猜想到自己的真實意圖,趙俊臣眼中閃過一絲滿意之色。

雖然趙俊臣信得過魏槐對自己的忠心,但接下來的計畫事關重大,卻也不願意讓魏槐知曉自己的詳細計畫。

更何況,在這個時代,上位者的保持神秘,也是常用的御下手段之一。

不過,魏槐的位置與作用畢竟重要,所以趙俊臣沉吟片刻後,還是決定對魏槐多透露一些自己的計畫大概,好讓魏槐能夠心中有數。

想到這裡,趙俊臣又是一笑,悠悠說道:「放心,我還沒那麼盲目自大,如今我與那三位閣老的實力差距,還是能夠看明白的。而接下來雖說是要與那三位閣老同時為敵,但也是有前有後,有主有次,至少在陛下南巡之前,我只會主要針對黃有容,至於沈常茂與周尚景,卻只是維持在小規模的衝突,為日後的衝突擴大埋下伏筆罷了,否則,等到南巡之後,再想與他們發生衝突,怕就難了。」

聽趙俊臣這麼說,魏槐好似猜到了什麼,卻又想不清楚,不由遲疑道:「大人您的意思是……?」

趙俊臣卻不答反問,道:「魏先生,如今陛下即將南巡,周首輔與我都要伴駕,留京輔政的大臣,就要在黃有容與沈常茂之間挑選,那麼依你看來,這兩人誰留京的希望更大些?」

魏槐思索片刻後,答道:「聽說陛下更加傾向於黃有容留京輔政,想要也是黃閣老留京輔政的希望更大些。」

趙俊臣點頭一笑,說道:「所以,我才要趕在陛下南巡之前,與黃有容發生衝突,儘可能的削弱黃有容的手中權勢,也唯有如此,在陛下南巡的時候,咱們那位留京監國的太子殿下,才能對黃有容佔據優勢,不受黃有容壓制,到時候他再想要做些什麼事情,才能放手而為大干一場。」

聽趙俊臣這麼說,再聯繫到趙俊臣的前後話語,魏槐眼前一亮,終於抓住了趙俊臣的計畫脈絡!

雖然趙俊臣如今明面上是打算與朝中三位閣老一同為敵,但實際上卻只是主要針對黃有容。而在趙俊臣打擊了黃有容的勢力後,到了德慶皇帝南巡期間,黃有容的權勢影響,不免將迎來一段虛弱期,再也壓制不住留京監國的太子朱和堉!而京城中樞,也會在短時間內形成太子一黨一家獨大的局面!

而以太子朱和堉的心性,只要稍稍撩撥一下,就足以讓他在這段時間內做出許多吃力不討好的「正確的傻事」,而朝野之間,也必然會因為這些「正確的傻事」,而迎來一陣動盪不安。

然後,也唯有朝野局面動盪了,趙俊臣在南巡結束回京之後,才能夠趁著混亂局勢渾水摸魚,真正的擴大手中權勢。

只是,在那個時候,面對朝中的混亂形勢,德慶皇帝必然會是全力的穩定局面,防止有其他會進一步擾亂朝野局面的事情發生,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朝中的黨派爭鬥。

而趙俊臣即將與三位閣老所進行的黨爭,到了那個時候,卻會成為了伏筆,只要將這般衝突稍加擴大,就能自然而然的參與到混亂的局勢當中,即使德慶皇帝,怕也難以阻止。又因為這般衝突發生在局勢混亂之前,德慶皇帝也不會多想,只會把它當做混亂局勢當中的一部分。

最妙的是,到了那個時候,趙俊臣即使在黨爭中形勢不利,若是想要擺脫這場衝突,在德慶皇帝全力維穩的心態下,藉著德慶皇帝的力量,卻也輕鬆的很。

而以上這些,才是趙俊臣的真正計畫。

至於與三位閣老同時為敵,全面的奪權黨爭,看似聲勢浩大,但在這個時候,卻都只是掩人耳目的幌子罷了!

雖然趙俊臣並沒向魏槐說明這個計畫的核心部分——即如何撩撥太子朱和堉去做那些「正確的傻事」,又打算讓太子朱和堉去做哪些「正確的傻事」,但魏槐卻也沒有追問。

事實上,趙俊臣如今能夠向魏槐說明了自己的計畫脈絡,就已是把魏槐當做真正的心腹看待了。

想到這裡,魏槐的神色之間,少有的閃過些許感激與敬佩,垂首道:「大人謀慮深遠,卑職敬佩。」

趙俊臣含笑點頭,說道:「我把你當做真正的心腹看待,而這些事情,即使左蘭山詹善常他們也並不知情,這點你要注意一些,不要透露給旁人知道。」

魏槐點頭,沉聲道:「還請大人放心,大人之計謀,卑職必然會守口如瓶,絕不辜負大人您對卑職的信任。」

「那就好,我也信得過你。」說話之間,趙俊臣拍了拍書桌上的那一沓罪證,又轉頭看著窗外夜色,悠悠道:「如今萬事具備,就只等著好戲登場了。」

clt.libra 發表於 2013-10-26 20:25
第一百七十九章   黨爭(二)


三天之後,凌晨卯時將近,上早朝的路上,夜色尚沉。

如今,諸般準備皆已是妥當,而趙俊臣接下來的計畫,也即將在今日早朝上開始。

坐在轎子當中,趙俊臣神色有些複雜,又若有所思。

畢竟,這將是趙俊臣在朝中行事風格的轉變開始,是趙俊臣野心崛起的第一步,而接下來的計畫,風險也確實大了些。

「接下來的計畫雖然有些風險,但一旦成功,就能夠逆轉我在朝中的形勢,只希望一切順利了。」

心思複雜之間,時間流逝而猶自不覺,正在趙俊臣暗思之間,所乘坐的轎子突然一頓。

然後,在轎子外面,響起了許慶彥的聲音。

「少爺,午門到了。」

「哦?已經到了?知道了。」

答應了一聲後,趙俊臣平復了一下心中的複雜思緒,神色恢復了往常的淡然自若,然後起身從自己的轎子中走了出來。

如今,正是早朝開始之前,朝中百官大多在午門外等候著。

趙俊臣出了轎子後,轉目環視而去,卻見午門外的情景,和往常時候並沒有什麼不同,顯然趙俊臣這兩日的動作,並沒有被人察覺到,正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首輔周尚景依然早早的到了,正被一眾朋黨們擁簇著,遠遠地見到趙俊臣後,還衝著趙俊臣點頭示意;而由於太子朱和堉出京辦案,太子一黨暫時以新任閣老程遠道為首,或許因為才吃了一個啞巴虧並且群龍無首的緣故,這些日子以來太子一黨行事頗為低調;閣老沈常茂依然沒有出現,顯然也會像往常那般踩著鐘點下轎。

至於趙俊臣的門下官員,因為明白趙俊臣要在今天早朝上大干一場了,所以或多或少皆是神情嚴肅,在見到趙俊臣出現後,自左蘭山、詹善常為首,紛紛迎了上來。

唯一出乎趙俊臣意料之外的,是黃有容今天竟是提前來到了午門外等候,往常時候他總是和沈常茂一樣,是踩著鐘點來午門的。

打量之間,左蘭山、詹善常他們已是來到了趙俊臣身前,而在趙俊臣的揮手之下,許慶彥已是帶著轎伕們離開了。

「都準備好了嗎?」

在一眾「趙黨」官員向自己行禮問安之間,趙俊臣點頭示意後,又輕聲問道。

趙俊臣的問話,帶著兩層含義,一是問「趙黨」眾官員手中的彈劾摺子是否已經準備好了,二是問他們這段時間以來,是否有把自己的屁股擦乾淨了。

如今趙俊臣打算通過當朝彈劾來攻擊三位閣老的門下官員,但在此之前,總要先把自己的把柄給藏起來,事實上,趙俊臣的計畫之所以拖到今天才開始,也正是忙於這些。

聽到趙俊臣的詢問後,左蘭山沉聲道:「還請大人放心,咱們一切都準備好了,接下來的早朝,您就瞧好吧,絕不讓大人您失望就是。」

另一邊的詹善常,神色間閃過一絲激動,也是補充道:「今天早朝上,咱們這般突然出手,必是會給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咱們在朝中也是隱忍低調的太久了,也該讓世人看看咱們的能耐了。」

至於其他的「趙黨」官員們,也紛紛跟著應是。

趙俊臣打算同時與三位閣老為敵的計畫,雖然風險極大,但其中所展現的雄心壯志,以及出於對趙俊臣這些日子以來算無遺策的信心,一眾趙黨官員在擔心之餘,卻也激發了他們心底深處的野心,至少在現在看來,皆是鬥志高昂。

聽到眾「趙黨」官員的回覆,趙俊臣微微一笑,緩聲道:「既然如此,我就看你們的了,今天早朝,雖只是風暴來臨的前奏,但終歸要讓百官大吃一驚才是,這朝堂的局勢,也是太久沒大變化了,未免死氣沉沉,就讓你我在今日把它親手打破吧。」

趙俊臣的神色淡然平靜,但說話間卻更顯自信霸氣,聽到趙俊臣的話後,所有趙黨官員皆是眼中精光連閃,然後紛紛低聲應是。

而就在這時,站在趙俊臣身旁的劉長安,突然一愣,然後向趙俊臣低聲說道:「大人,那黃有容向咱們這邊走來了,就他一個人,看樣子,是來找您的。」

「哦?」

聽到劉長安的提醒,趙俊臣抬頭看去,卻見那黃有容果然正緩緩向他的位置走來。

而黃有容的神色之間,一如既往的慈善和氣,帶著溫和笑容,讓人一看就不由的心生信賴與好感,不愧是滿朝上下最為出名的笑面虎。

…………

像趙俊臣與黃有容這般層次的權臣私談,自然是閒人退散,卻又眾人矚目。

所以,當黃有容來到趙俊臣身邊後,一眾「趙黨」官員就皆是自覺的離開了,而午門外的百官,卻皆是偷偷看著趙俊臣與黃有容,暗自猜測著兩者的談話內容。

「下官趙俊臣,見過黃閣老。」

另一邊,當黃有容來到自己的身前,趙俊臣亦是一臉的謙遜,恭敬的躬身行禮。黃有容畢竟身為閣老,地位要更高一些。

然而,趙俊臣才剛剛彎身,臂膀就已是被黃有容扶住,抬頭看去,卻見黃有容笑容可掬,笑眯眯的說道:「俊臣你這就多禮了,老夫我可是一向把俊臣你當做自家人看待,如今不過是私下說話,又何須如此多禮?」

趙俊臣也是笑道:「黃閣老您畢竟是地位尊崇,又是長輩,行禮也是應該的。」

黃有容哈哈一笑,一副不在意的樣子,揮手道:「哪裡的話!老夫雖然是閣老,也痴長了幾歲,但俊臣你也是後浪推前浪,將來的成就必然是會比老夫更高的。」

頓了頓後,黃有容笑容一斂,又神色陳懇的說道:「其實,老夫這次來找俊臣你說話,一來是向俊臣道歉,二來則是向俊臣致謝的。」

趙俊臣似乎沒有明白黃有容的意思,一臉疑惑的問道:「黃閣老此話怎解?」

黃有容嘆息一聲,一副與趙俊臣交心的模樣,緩緩說道:「這不是前幾天,老夫府中有下人不知規矩,在抓捕一名逃婢的時候,竟是追到了俊臣你的府外!據說還曾當著俊臣你的面鬧事,哎!下人不懂事,險些壞了老夫與俊臣你的情誼,如今老夫已是狠狠的責罰了他們,然而畢竟是老夫的人有錯在先,所以老夫如今這是來向俊臣你道歉了。」

顯然,黃有容是在說蝦兒的事情。

當初,雙方因為蝦兒的事情埋下了衝突的隱患,如今黃有容卻是想要與趙俊臣和解了。

其實,別看黃有容如今表現和善,但當初得知了趙俊臣竟是絲毫不給自己面子,敢把蝦兒收入趙府後,可謂是怒極了,連摔了好幾件東西,當時就想要找辦法對趙俊臣進行報復。

然而,在想了無數辦法後,黃有容卻突然發現,除非發動一場毫無把握的全面黨爭,否則他身為堂堂的當朝閣老之一,想要對付如今的趙俊臣,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畢竟,趙俊臣原本就控制著戶部與內庫兩大關鍵衙門,獨掌天下財政大權,又深得聖眷,已是讓人不敢小看,後來又吞併了另一位閣老溫觀良的大部分勢力,權勢影響皆是大漲,如今又身兼西廠廠督之職,更有了西廠的稽查之權!

可以說,若是拋開黃有容的閣老身份,如今的趙俊臣,權勢與影響皆已是在黃有容之上了,又哪裡是黃有容可以輕易對付的?

所以,在考慮良久後,黃有容終究還是按捺下了心中的怒意不滿,對蝦兒的事情再也不提,只是想等到時機成熟再向趙俊臣出手。

然而就在昨天,黃有容卻又因為另一件事,突然轉變了心思,不想與趙俊臣埋下不和的隱患,所以今日才把這件事情與趙俊臣挑明,至少在明面上,他這是想要與趙俊臣一笑泯恩仇。

…………

聽到黃有容的話後,趙俊臣一笑,卻是一副並不在意的樣子,說道:「這不過是小事,下官早已是忘記了,黃閣老您又何須在意?過去的事情,不妨就讓它過去吧。」

聽趙俊臣就這麼坦然的接受了自己的道歉,卻連一點表示都沒有,黃有容眼中閃過一絲怒意。但接下來已是恢復了尋常時候的慈和笑容,好似很為趙俊臣的不在意而開心。

「俊臣你不在意就好。」黃有容眯起了雙眼,掩飾著他眼中的情緒變化,只是笑著說道:「除此之外,老夫也是聽說了,昨天俊臣你曾向陛下他上摺子,支持老夫在南巡期間留京輔政,如今老夫和沈閣老正因為這事在僵持著,有了俊臣你的支持,卻是多了不少勝算,所以今日來找俊臣你說話,也是為了向俊臣你致謝的。」

趙俊臣顯得十分謙遜,說道:「黃閣老您客氣了,下官是真心覺得這留京輔政的差事,確實是交由黃閣老您來做更加合適,在陛下面前,也只是說了真心話罷了,黃閣老剛剛還說把下官當做一家人看待,如今這些話卻是見外了。」

聽趙俊臣這麼說,黃有容滿是開心的哈哈一笑,顯然對趙俊臣的這番話十分滿意,似乎也忘記了剛才的心中不滿。

接下來,趙俊臣與黃有容兩人,自然又是一陣相互的恭維,雖然都是虛假的廢話,但氣氛倒也是其樂融融。

而就在趙俊臣與黃有容兩人相互恭維之間,很快的,時間已是到了卯時,午門上鐘聲響起,意味著早朝即將就要開始了。

又一如既往的,另一位閣老沈常茂,也是在這個時候踩著鐘點下轎,出現在了午門之外。

而聽到午門上的鐘聲之後,正在「相談甚歡」的趙俊臣與黃有容兩人,也皆是「滿含不捨」的相互告別,要各自排隊去了。

暫別之後,看著黃有容漸漸遠去的背影,趙俊臣輕輕出了一口氣。

說實話,對於黃有容這種笑裡藏刀、說話總是半真半假的人物,趙俊臣其實並不擅長對付。剛才與黃有容談話,那滿是虛假的賠笑,讓趙俊臣臉上的肌肉都僵硬了不少。

不過,黃有容雖然是出了名的笑裡藏刀,但如今的趙俊臣也學會了口蜜腹劍。

別看剛才趙俊臣與黃有容談話時,一副和氣恭敬模樣,但實際上,在今天早朝上,趙俊臣卻正是要拿黃有容當先開刀!

…………

而與黃有容分開之後,在百官整隊之間,詹善常偷偷來到趙俊臣身邊,帶著些許擔憂,問道:「大人,那黃有容怎麼突然找您了?難不成他發覺咱們的計畫了?」

趙俊臣搖了搖頭,說道:「沒什麼,看樣子,他只是見我支持他在陛下南巡期間留京輔政,所以想要與我搞好關係罷了,咱們的計畫他並沒有發覺,更何況,事情到了如今這一步,他有沒有發覺,也都無所謂了。」

聽趙俊臣這麼說,詹善常遲疑道:「既然黃有容他向大人您示好,那咱們今天的計畫……」

趙俊臣一笑,淡然道:「計畫當然不變,黃有容他想與我搞好關係,也只是他自己的想法,與我的想法無關,也與我們接下來的計畫無關。」

詹善常明白了趙俊臣的意思,垂首道:「下官明白了。」
clt.libra 發表於 2013-10-26 20:32
第一百八十章   黨爭(三)


隨著午門的鐘聲響起,接下來的百官整隊、魚貫入宮、在太和殿前再整隊、然後進入太和殿內等候,諸般程序,自是不用一一細表。

卻說趙俊臣隨著百官進入太和殿後,大約等了一盞茶的時間後,又隨著太監張德的一聲「陛下駕到」,德慶皇帝才終於姍姍來遲。

然後,趙俊臣隨著百官下跪迎接,口呼「萬歲」,但德慶皇帝卻沒有馬上回應,而是坐在龍椅上打量了百官片刻,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讓殿內百官多跪了一段時間後,才終於用滿是威嚴的聲音緩緩說道:「眾愛卿起身吧。」

對於德清皇帝的這般態度,百官並不意外。事實上,自從南巡籌備出了紕漏,太子朱和堉被人藉機算計之後,德慶皇帝隨時都在向百官刻意展示著他的帝王威嚴,經過了這些日子,百官對此早已習慣。

在百官起身後,德慶皇帝也不待太監張德高喊「有事早奏、無事退朝」,卻已是當先開口問道:「三法司,如今太子他離京辦案,查懲地方貪官,善後那南巡籌備的紕漏,距今已有五日時間了,你們的人作為輔佐跟隨,可有什麼消息傳回?一切可都還順利?」

自從太子離京查案之後,德慶皇帝每日的早朝之上,都會有此一問,私下裡更是派東廠與錦衣衛們,緊緊盯著太子離京辦案時的所有過程細節。

卻是德慶皇帝也明白,經過了南巡籌備的紕漏後,太子如今的處境與名聲皆已是惡劣了不少,若是這次負責的查案善後,再是出了什麼紕漏事端,太子的位置恐怕也就不安穩了,所以這些日子以來對此事頗是關注關心,不敢有絲毫鬆懈。

而通過這般表態,德慶皇帝亦是把自己的心思明明白白的表露出來,以此來威懾有心之人。

另一邊,聽到德慶皇帝的詢問後,刑部、大理寺與都察院的負責之人紛紛出列,向德慶皇帝稟報著他們所得知的消息,又知道德慶皇帝對此極為關心,所以稟報之間,也是極為詳細。比如太子又查懲了哪位地方貪官,查獲了多少贓銀,牽連出了多少朋黨,又平息了多少民怨云云。

在他們的口中,太子朱和堉顯然極為能幹,不過短短五日時間,就已經做出了不少成績。

這些消息,德慶皇帝通過東廠與錦衣衛,其實早已是知曉了,但如今再聽一遍,也是神色認真仔細,時而點頭,滿意微笑。

而站在百官隊列當中,趙俊臣也是細細聽著,嘴角不由的露出一絲微笑,顯然,他針對太子朱和堉的計畫,如今也是一帆順風,按照趙俊臣下面的計畫,接下來太子朱和堉越是查懲貪官,越是牽連朋黨,越是影響浩大,最後的麻煩也就越是難纏!

不過,針對太子的計畫,也只是趙俊臣所有計畫當中的一部分,今天的重點,顯然不在於此。

…………

當德慶皇帝的詢問結束之後,已是一炷香時間以後了。

在詢問了太子離京後的辦案進程後,德慶皇帝又向今科會試的幾位主考官詳細詢問了會試考卷的審閱進程,得知進展一切順利後,神色間終於閃過了一絲滿意之色,然後衝著身邊的太監張德微微點頭示意。

張德常年伴駕,自然明白德慶皇帝的心意,在德慶皇帝示意後,馬上向前一步,揚聲道:「有事早奏,無事下朝~~!」

這些日子以來,隨著南巡籌備的紕漏事端漸漸平息,朝野之間一片平靜,雖不免會有一些小事,但通過內閣就能處理,犯不著拿到早朝上來討論,如今隨著太監張德的這一聲呼喝,百官以為早朝終於結束了,下意識的皆是鬆了一口氣,就等著德慶皇帝宣佈「退朝」了。

誰曾想,異變突起。

左蘭山,當朝二品大員,工部尚書,在「趙黨」之中,地位僅次於趙俊臣,平日裡在趙俊臣的約束下,行事頗為低調,總是只帶著一雙耳朵上朝,少有發表意見。

但今日,隨著大太監張德的一聲呼喝,左蘭山卻是一反常態,突然出列,帶著滿臉的愧疚之色,跪在德慶皇帝面前叩首道:「臣左蘭山……有要事稟報!」

見到左蘭山這般突然出列,百官皆是一愣。

然後,雖說是左蘭山出列發言,但包括德慶皇帝在內,殿內眾人皆是偷偷的打量了一旁的趙俊臣一眼,卻見趙俊臣低眉順眼,彷彿與此毫無關係的模樣。

但所有人都知道,左蘭山身為趙俊臣的黨羽,在朝中地位不低,又一向低調,這般突然出列稟報「要事」,定是趙俊臣在指使了。

不過,這般情況,自然不會有人明說,德慶皇帝快速的看了趙俊臣一眼後,已是把目光轉向了左蘭山,饒有興趣的問道:「哦?左愛卿有要事稟報?倒是少見,說吧,究竟是什麼事!」

左蘭山卻不管百官的心思變化,依舊是一副悲痛愧疚的模樣,竟是帶著些許哭音,大聲說道:「臣愧對陛下信任,卻是御下不嚴、識人不明、又養虎為患,在幾日之前,竟是在工部內發現了一樁驚天舞弊案!涉及了工部上下官員不下十人,前後涉及貪贓銀錢不下三十萬兩,然而這般舞弊案,臣卻是直到現在才發覺……臣愧對陛下啊,還請陛下責罰!無論是下獄還是免官,臣都無怨無悔!」

接著,左蘭山竟是當著德慶皇帝與百官的面前,埋首大哭淚流滿面,讓一旁的趙俊臣看著敬佩不已,心想不愧是老臣子了,這做戲的能耐,遠高於趙俊臣這樣的年輕人。

而隨著左蘭山的這般稟告,頓時滿朝皆驚!

畢竟,涉及了十餘位工部官員,三十餘萬兩的贓銀,這絕對算是大案了!絕對會在朝中掀起一陣腥風血雨!又有誰能不驚!

一時間,滿朝上下,皆是議論紛紛。

而御階之上,德慶皇帝再次快速的打量了一旁默不作聲的趙俊臣一眼,然後也是神色肅穆,向著左蘭山沉聲問道:「你先別急著告罪,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把話給朕說清楚!」

左蘭山又「哭」了一陣後,終於「平復了情緒」,泣聲道:「陛下,這件事涉及了工部,臣身為工部尚書,雖是主動揭發,但畢竟是要避嫌的,所以已是把案情轉交給了都察院的官員,還請陛下詢問都察院吧。」

「哦?都察院!左蘭山他究竟說的是什麼事?出來給朕說明白了!這般雲裡霧裡的,讓朕都糊塗了!」

說話間,德慶皇帝已是把目光轉向了都察院的官員。

誰知,都察院的一眾官員們也是面面相覷,左蘭山雖說是把案子轉給了都察院,但他們竟是絲毫沒有得到消息!

不過,有些心思靈巧的,卻是把目光轉向了都察院右副督察御史顧全、以及新任御史金多德的身上。

其中,顧全作為趙俊臣在朝中的鐵桿朋黨之一,是趙俊臣安插在都察院裡面的釘子,自然是人所盡知的事情。

而新任御史金多德,則是趙俊臣在當初全面擊敗了溫觀良之後,曾在天海樓擺宴,藉機考察那些想要投靠於他的朝中官員,其中這個金多德,正是趙俊臣在那時所發現的人才之一,能力雖然一般,但口才卻是極好。而前些日子趙俊臣在打擊了都察院的勢力之後,都察院裡面多了不少空位,於是就把這金多德給安插進去了。

如今,左蘭山自稱已是把案子轉交給了都察院,考慮到派系陣營的關係,恐怕就是交給這兩個人了。

果然,隨著德慶皇帝的詢問,顧全當先出列,神色間滿是剛正,揚聲道:「陛下,這件案子是臣所接手的,而經過這兩日以來的細查,臣發現左大人的所言非虛,工部之中,確實是出現了天大的弊案!為首者,正是工部的右侍郎唐拯!此外還包括工部的一些郎中與員外郎,這些人在工部當中結成一黨,欺上瞞下,徇私舞弊,多年來貪贓枉法不下二十次,涉及贓銀總數不少三十萬兩!實乃是我朝少有的大案!還請陛下明察!」

隨著顧全的話聲落下,又見新任御史金多德出列,卻是一臉的詫異,向德慶皇帝稟報導:「陛下,對於此案,臣也是多有聽聞,自進入都察院以來,就一直都在暗查此事,已是收集到了不少罪證,正打算待事實確鑿之後再向陛下您稟報,沒曾想左大人明察秋毫,竟是先一步查明了,又一心為朝,也不怕自身受到牽連,竟是當眾向陛下稟報……還請陛下嚴查此案之餘,看在左大人的忠心上,免去左大人的罪責!」

說話間,金多德轉頭看了左蘭山一眼,臉上卻滿是敬佩模樣。

另一邊,隨著顧全與金多德的出列發言,滿朝上下,更是一陣嘩然。

其中,那閣老黃有容,更是滿臉的震驚,不可思議的向著趙俊臣看去!

無他,工部左侍郎唐拯,正是黃有容門下的官員!

黃有容沒想到,剛剛在上朝之前,自己還曾與趙俊臣其樂融融的談話聊天,氣氛和睦,大有今後聯手結盟的架勢,沒曾想不過半個時辰之後,趙俊臣竟是當朝攻擊於他的門人了!

黃有容在朝中,一向是人所共知的笑面虎一隻,最是擅長笑裡藏刀,但今日被人用自己最擅長的手段攻擊與矇騙,心中的複雜感受與震怒,自是不為他人所知。

而被黃有容注目的趙俊臣,卻依舊低頭不語,好似今天的事情,完全與他無關。

實際上,這場被趙俊臣親手所推動的風波,如今才剛剛開始,在這般時候,趙俊臣還無需出面。

而工部左侍郎唐拯,卻是趙俊臣精挑細選的目標,拿他首先開刀,趙俊臣也是有著深遠考慮。
本帖最後由 clt.libra 於 2013-10-26 20:35 編輯

clt.libra 發表於 2013-10-26 20:42
第一百八十一章   黨爭(四)


       工部左侍郎唐拯,在閣老黃有容的一眾朋黨當中,並不是如何的顯眼重要,畢竟工部是趙俊臣的地盤,而唐拯身為黃有容的門人,在工部當中總是不免會受壓制。黃有容顯然也不打算通過唐拯能夠獲取多少好處,所以一直以來也不重視。

  但趙俊臣這次首先拿唐拯開刀,卻也是有著深遠考慮的,甚至是接下來計畫成敗的關鍵一步!

  如今,趙俊臣在朝廷中樞的權勢影響,主要集中在戶部與工部兩大衙門,此外,在刑部、禮部與都察院,也是略有經營。

  其中,戶部已是被趙俊臣經營多年,如同鐵桶一般,如今戶部又在趙俊臣的主持下修改了做賬的手法,讓人根本抓不住把柄,已是水潑不進,說是趙俊臣的自家後花園也不為過。雖然有周尚景的門人馬森擔任戶部左侍郎,卻也掀不起什麼波浪來。

  而工部,則是因為工部尚書左蘭山與工部右侍郎陳東祥的緣故,這兩人身為工部的一把手與三把手,在工部當中舉足輕重影響甚大,只要有這兩人在,工部衙門自然就會趙俊臣的掌控之中。

  再加上,戶部與工部兩個衙門,一個負責出銀子,一個負責花銀子,關係緊密而又相輔相成,可以說只要這兩個衙門不出意外,那麼趙俊臣在朝中,任是怎樣的黨爭,也不會傷了元氣根基!

  不過,相比較戶部的穩固,工部卻是有著一個隱患。那就是工部的左侍郎唐拯,他並非是趙俊臣的朋黨,而是黃有容的門人!在工部當中。也有不少郎中與員外郎與他共進同退,看著頗是礙眼,想要做些什麼,有唐拯在一旁盯著,也總是束手束腳。

  而如今,趙俊臣正打算對黃有容發動一場全面的黨爭,黃有容若是想要反擊。這位工部左侍郎唐拯身在趙俊臣的地盤當中,又位置緊要,馬上就會成為黃有容的馬前卒!

  可以說。只要有了唐拯的存在,再加上黃有容的權勢影響,但凡稍稍動些手段,工部就會迎來一場大麻煩!到了那個時候。即使是趙俊臣也難以平息!說不定連戶部都會受到牽連!

  所以。趙俊臣向黃有容發動攻勢的第一步,就是趁著黃有容沒有準備措不及防的時候,先一步將唐拯整垮,順便把左蘭山、陳東祥他們這些年來貪贓枉法的罪責把柄,全都轉嫁到唐拯的頭上!

  如今一來,既能打擊黃有容的勢力影響,掀開這場風波的序幕;又能消除趙俊臣地盤裡的隱患,穩定根基;還能順帶著把工部上下的罪責給摘脫乾淨。不怕日後黃有容的彈劾反擊!正是一箭三雕的好事!

  可以說,只要趙俊臣趁著今天早朝。先一步整垮了唐拯,那麼這場與黃有容的黨爭,趙俊臣就已是先勝了一半了!

  …………

  然而,趙俊臣的如意心思,卻是因為事發突然,黃有容還完全沒有想到。

  此時,黃有容驚怒之餘,尚還在驚訝——趙俊臣昨天才剛剛上摺子支持他在德慶皇帝南巡期間留京輔政,怎麼今天就突然彈劾他的門人了?趙俊臣對他,究竟是怎樣的態度?

  只是,容不得黃有容驚訝遲疑,德慶皇帝聽到顧全與金多德的稟報後,已是眉頭一揚,沉聲問道:「事關重大,這般大案,你們可有證據?」

  顧全與金多德早就料到德慶皇帝會有此問,皆是不慌不忙的把從袖中掏出了罪證摺子。

       有西廠的暗查,又有工部上下的全力配合,這人證物證,自然是早已是準備妥當,根本容不得辯駁。

  另一邊,德慶皇帝接過兩份罪證摺子展開一看,卻看到條條件件,時間地點,人證物證,皆是俱在,不容辯駁。

  所以,看完了摺子之後,德慶皇帝已是面現怒容,把兩份摺子丟在御案之上,目光轉向了唐拯,冷聲問道:「唐拯,他們這麼說了,也把你的罪證都在摺子裡條條框框的列了出來,你可有什麼話要說?」

  聽到德慶皇帝的詢問後,被彈劾的唐拯,在這突然而來的異變下,才終於反應了過來。

  唐拯身形富態,白白胖胖,這個時候突然被人彈劾,更是不由的面色蒼白冷汗直流,連忙出列,下跪後大聲呼喚道:「陛下!臣這是被冤枉的!臣……這是有人在誣陷於臣,還望陛下明察啊!」

  從某方面而言,唐拯的話也不算是錯,他雖然也做過不少貪贓枉法的事情,但所貪墨的銀兩,卻絕對沒有三十萬兩之多——這是把左蘭山陳東祥等人所貪墨的銀子,都算在他頭上了。

  而黃有容雖然還不清楚趙俊臣的心思,但也清楚這個時候自己應該庇護門人,亦是連忙出列道:「陛下,老臣以為,左大人與顧大人他們所言,細細想來著實蹊蹺,想這唐拯,不過是工部的一個侍郎,上面有尚書看管著,下面又有侍郎員外郎們緊盯著,在工部任職也不過四五年,又如何有能耐貪墨三十萬兩的巨銀?恐怕,這是有人在居心叵測的陷害,還望陛下明察。」

  說話間,黃有容神色之間,少有的不見笑容,轉頭間還狠狠的盯了趙俊臣一眼,隱含警告之意。

  隨著黃有容的話聲落下,朝中黃有容的朋黨們,自是紛紛跟著出列附和,暗示德慶皇帝事有蹊蹺,懇請德慶皇帝暫時先不動唐拯。

  「陛下,臣以為黃閣老之言有理,還望陛下慎重考慮,絕不可聽信一派之言,冤枉了好人。」

  禮部尚書林維,與黃有容有連襟之親,隨著黃有容的話聲落下,已是搶先出列支持道。

  「陛下,臣與唐拯唐大人熟識。最是瞭解唐大人的為人作派,相信唐大人絕不會做這種貪贓枉法之事,今日之事。恐怕是有什麼誤會,還望陛下明察!」

  刑部右侍郎閆鵬飛,亦是出列附和。

  「陛下,老臣也認為這事有蹊蹺,怕是有人想要誣告陷害唐拯唐大人,還望陛下明鑑!」

  少傅張誠,是黃有容的鐵桿盟友。身為朝中的從一品大員,也不懼怕趙俊臣的權勢,說話之間。也同黃有容一樣,瞪了趙俊臣一眼,似乎在說誣告陷害唐拯之人,就是趙俊臣!

  而趙俊臣的門下官員。卻也是早有準備。隨著黃有容一派出列發言,也是紛紛出列進行反駁,毫不退讓,一副鐵了心就要在今天早朝上把唐拯徹底整垮的架勢。甚至言語之間,還將矛頭隱隱指向了黃有容。

  「陛下,如今事實俱在,既有工部尚書左大人的彈劾,也有都察院所收集的證據。唐拯貪贓枉法之事,不容辯駁!還望陛下嚴查。以正朝綱!」

  劉長安身為吏部侍郎,雖然在吏部被架空了權柄,但在早朝之上,卻還是能說上話的。

  「陛下,臣同在工部,也時常聽聞唐拯此人的一些貪贓枉法行為,如今又有人彈劾,想來是無風不起浪,事出有因,臣建議立案審查!」

       陳東祥因為是工部右侍郎,此時所言,卻也更有說服力。

  「陛下,臣也認為,唐拯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工部侍郎,僅憑他一人之力,想來絕無可能敢貪墨三十萬兩之多,恐怕在唐拯的背後,還另有朝廷大員主使,還望陛下明察!」

  刑部侍郎李立德,這般稟報的時候,還意有所指的看了黃有容一眼,言下之意,正是唐拯貪墨,乃是受了黃有容主使了。

  如此一來,自然更是引起了黃有容一派的激烈反彈!

  一時間,太和殿內,兩派官員吵成了一團。

  …………

  不過,除了黃有容與趙俊臣兩派之外,朝中其他三大派系的官員,在周尚景、沈常茂以及程遠道的示意下,卻皆是冷眼旁觀,如今事發突然,不知詳細,他們也不願意貿然的參與其中。

  尤其是沈常茂及門下官員,他們這些日子以來,為了和黃有容一派爭奪留京輔政的職位,正是在明爭暗鬥,如今看到趙俊臣的人突然向著黃有容的門下官員發難,不僅是幸災樂禍,絲毫沒有出手相助的意思,甚至還有些蠢蠢欲動想要落井下石。

  不過,朝中絕大部分官員,此時卻皆是有些心驚膽顫的感覺,朝廷之上,黨派之爭,最是牽一髮而動全身,他們看得出來,如今隨著趙俊臣的人突然彈劾了黃有容的人,又看似蓄謀已久,雙方為此吵成了一團,卻也就是意味著,一場兩大派系的全面黨爭,或許馬上就要來臨了!

  在這個時候,要如何表態,又要如何站隊,是關係到身家前程的大事,對他們而言,遠要比公務職責重要的多了。

  而就在朝中百官各有心思之間,親手推動了這一切的趙俊臣,卻依舊低頭站在百官隊列當中,神色平靜的垂頭不語,好似眼前的這一切,皆是與他無關!

  …………

  就在兩派官員各持己見爭吵不休的同時,德慶皇帝看著眼前這一切,不由的眉頭輕皺,眼神巡視之間,也不時的在趙俊臣的身上停留。

  德慶皇帝自然看的明白,今日早朝上的一切,都是趙俊臣的一手推動!

  當初趙俊臣之所以能夠擊敗溫觀良,並接受了溫觀良的大部分朝中勢力,正是有著德慶皇帝暗中支持的緣故。而德慶皇帝之所以會那麼做,也是想讓趙俊臣代替溫觀良,參與到朝中黨爭之中,平衡廟堂的諸派勢力。

  然而,沒曾想到,趙俊臣自成一派後,行事反而愈加的低調了,和朝中各大派系一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架勢,使得朝中的派係爭斗反而漸漸平息了下來,讓德慶皇帝頗為不滿。

  如今,趙俊臣的人突然彈劾了黃有容的人,接下來的派系相爭,本是德慶皇帝所期望的事情,畢竟臣子相爭,獲利的總是帝王。

  但是趙俊臣這般突然的風格轉變,卻也是讓德慶皇帝頗不適應,有些摸不透趙俊臣的心思了。

  而這般摸不透趙俊臣的心思,也是讓德慶皇帝心中不舒服,所以猶豫良久之後,終於還是決定向趙俊臣直接詢問。

  於是,在兩派官員爭吵之間,德慶皇帝突然冷哼一聲,喝道:「肅靜!你們這般爭吵,成何體統!這裡是太和殿!不是民間的菜市場!」

  等到百官安靜了下來,德慶皇帝把目光轉向了趙俊臣,卻是問道:「趙愛卿,戶部與工部關係緊密,又聽聞你和工部尚書左蘭山頗有交情,這件事情,你怎麼看?」
本帖最後由 clt.libra 於 2013-10-26 20:4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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