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爭霸]混在東漢末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thor7321 2012-10-24 08:02:2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96 176241
thor7321 發表於 2012-10-24 11:23
第一卷 幽州雪 第五十三章 勉強

劉修哭笑不得,看看一臉愕然的劉備,又看看眼淚都急出來了的張飛,有些手足無措的說道:「翼德,你快起來,你快起來,你這算是怎麼回事?」

「先生,請你收我為弟子,傳我繪技。」張飛死死的抱著劉修的腿,怎麼拉也不起來。

劉修急了,衝著旁邊緊張得小臉發白的兩個婢女叫道:「看什麼看,還不把你家少主拉起來?被人看到了,這算是怎麼回事。」

那兩個婢女這才反應過來,連忙過來拉張飛,卻哪裡拉得開。張飛手一揮,將她們兩個推得跌跌撞撞的,差點拍到墻上去,他死死的拽著劉修:「請先生收我。」

劉修也不理他,衝著那兩個疼得呲牙咧嘴直皺眉的婢女吼道:「還不快去叫你家主人?」

劉備也反應過來了,撒腿就跑,剛跑出偏院,迎面便撞到了毛嬙。

毛嬙跑到堂上,看著眼前的一幕,也愣住了,手指亂點,一會兒指著劉修,一會兒指著張飛:「你們……你們這是干什麼?」

「我哪知道他是怎麼回事。」劉修沒好氣的說道。

一個穿著錦衣的婦人也跟著衝了進來,一看到跪在地上的張飛,頓時慌作一團,連忙上去摟著張飛,顫聲叫道:「阿飛,阿飛,你這是怎麼了?快快起來。」

「我不。」張飛犯了蠻性,怎麼也不肯鬆手,一邊磕頭一邊說道:「請先生傳我繪技。」

「你有什麼事起來再說嘛。」張飛的老媽吳氏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連聲央求道,見勸張飛沒用,抬起頭看了一眼劉修,發現不認識,立刻又把目光轉向毛嬙,央求道:「阿嬙,阿嬙,他最聽你的話了,你幫我勸勸他,幫我勸勸他啊。」

毛嬙這時候已經明白過來了,她為難的看看吳氏,張了幾次嘴,都沒開得了口求劉修,只得對吳氏說道:「叔母,這……拜師哪有強人所難的?」

「姊姊,你幫我求求先生,他是桃谷精舍的學生,一定會給你面子,你幫我求求他嘛。」張飛一把拽住毛嬙的衣角,仰起臉哀求道:「他一定會給你面子的,你幫我求求他,幫我求求他呀。」

說話之間,張屠夫也大步趕了過來,一看這架勢就明白了,他沉下臉喝了一聲:「豎子,還不給我起來。」

這一聲有如驚雷,連張飛都被嚇住了,下意識的鬆開了手,吳氏和毛嬙連忙將他拉了起來,劉修不敢怠慢,抓住機會落荒而逃。剛回到正院堂上,李定便不解的問道:「德然,怎麼回事?」

劉修苦笑一聲,把剛才的事情簡要的說了一遍,然後慚愧的說道:「是我一時多嘴,這才惹出事來。」

李定疑惑的看了一眼劉修:「你還會繪事?」

「書畫同源,略知點皮毛而己。」劉修連忙解釋道:「沒想到翼德把我當大家了。」

李定將信將疑,忙告了個罪,趕到側院。側院裡,張飛的嚎叫和殺豬一般難聽。

盧敏的臉色不太好看,神色有些黯然,劉修試探的問了一句:「先生,剛才談得不順?」

盧敏嘆了一口氣,什麼也沒說,只是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他忽然抬起頭對劉修說道:「德然,你看那少年……」

劉修看著欲言又止的盧敏,有些茫然:「先生,你想說什麼?」

盧敏想了想,搖搖頭,苦笑一聲:「沒什麼,是我太想當然了,這件事鬧得我陣腳大亂了。」他又嘆了一聲,輕聲解釋道:「我剛才和他們說起要去上郡看看的事情,不料李定君不同意,說是怕我有事,其實就是不希望我們把這件事進行下去。我想,這也許是刺史大人的意思,只是刺史大人不方便說,便用這個法子來堵我。唉,想為鄉梓辦點實事,真是不容易啊。明明是件防患於未然,有利無害的事情,為什麼他們就不願意呢。」

劉修見他神色黯然,也只好陪著他一起嘆氣,正想著要說些什麼,李定大步走了過來,徑直走到劉修面前,眉頭緊鎖:「德然,賣我個薄面吧,且先應承下來,把他安撫住再說,這孩子,擰起來可有些不講理。」

劉修有些為難的看看盧敏,正好迎上盧敏希冀的目光,不過盧敏一和他對上,就有些尷尬的把目光閃了開去。

「李君,不是我不給你面子,先生要去上郡看看胡市,實地瞭解一下胡人的情況,我這做學生的豈有不同行之理?就算斗膽收了他也沒時間教啊。收了卻不教,那豈不是誤人子弟?」

李定有些不快的打量著劉修,隨即又掃了盧敏一眼,他有些懷疑這是盧敏教的,可是又沒有證據。他捻著鬍鬚,低下頭想了想,沉吟片刻:「那你看這樣行不行,讓他與你們同行,你也看看他是不是個可造之材。也許過些天,他便也淡了。」

「這個……」劉修把請示的目光轉向盧敏。

盧敏頗有些尷尬,他雖然想以劉修收下張飛為條件,換取李定支持他去上郡考察,可是這麼做肯定會讓李定不快,這從李定現在的表情也可以看得出來。按說他應該置身事外,可是一想起劉修說過,做大事不能不做些犧牲,心道我反正已經犧牲了,你也該犧牲犧牲了,便強笑了一聲道:「上郡胡人多,萬一……」

看著眼前這兩人的表情,李定非常不高興。現在張飛蠻性大發,非要拜劉修為師不可,張屠夫自忖沒這麼大的面子,只好來求他,他收了張家的重禮,也不好一推了之,原本希望劉修能賣他個面子收下張飛,可是現在看來,這根本不是什麼偶發事件,而是盧敏的預謀。刺史大人是不同意盧敏的提議的,白天的時候他已經把這個意思透露給了盧敏,沒想到他居然還會玩這麼一出。

張屠夫一家把全部希望都寄託在這個兒子身上,為了能讓兒子有點出息,他們什麼代價都願意付出,為了請他給張飛賜個字,張家就送給他兩匹烏丸名駒,一個年輕貌美的舞伎,想來只要劉修收張飛,他們對備戰這事也不會有什麼反對意見。李定思索已定,便從容笑道:「這個倒不費事,張家多少也有百十個護院,再加上毛家的護莊,就算不足,我也可以請示刺史大人,安排一些人手給你。再說了,上郡雖有不少胡人,可那些都是歸順胡人,安分守己得很,哪會有什麼事情。」

盧敏笑笑,不想在這些字眼上和他較勁,轉過頭用央求的眼神看著劉修。

收一個萬人敵做弟子,劉修心里美上了天,臉上卻很無奈:「既然是李君吩咐,我只得勉力應承了。只是我水平有限,萬一對他繪技沒什麼幫助,還要請李君待為解說一二。」

「這個自然。」李定一本正經的點點頭,又讚許的看著劉修,話裡有話的說道:「德然天資好,悟性高,又有盧君這樣的明師指點,以後必定成就非凡,不知門生幾許,區區一個張飛,又有什麼難的。」
thor7321 發表於 2012-10-24 11:24
第一卷 幽州雪 第五十四章 學問如飲茶

出了張家的大門,在裡門外上了車,盧敏雖然臉色平靜,眼神卻有些複雜,原本的些許興奮全消失了,反倒有些失落和黯然。劉修不明所以,想不出事情發展到這一步,盧敏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地方,難道他指望因為張家的緣故,李定就拍著胸脯保證刺史大人會改變態度?

劉修覺得盧敏雖然有點迂,可是還不至於迂到這個地步,所以他對盧敏的反應有些疑惑,難道是對這些豪族只顧享受,卻沒有責任感感到失望?這好像對他們期望也太高了,通常來說,利益佔得越多的人越是沒有責任感的,他們總是不停的在挖所有人——包括他們自己——生存的根基,直到拉著大家一起陪葬為止。

劉修雖然有一肚子疑問,但盧敏不說,他也不好問,更何況還是在路上。

毛嬙一起出門,臉上原本掛著一絲笑意,看樣子心情也不錯,看到盧敏的臉色之後,也有些錯愕,下意識的把詢問的目光投向劉修,隨即又有些厭惡的把頭扭了過去,目光掃過心願得償,眉飛色舞,在劉修面前恭敬得像個搖著尾巴的小狗一樣的張飛,她又不由自主的嘆了口氣,眼神隨即也變得複雜起來。以前張飛只會在她面前表現出這種討好的姿態,沒想到現在改成討好那個禽獸了,更讓她鬱悶的是,這次能有轉機,偏偏還是那個禽獸促成的。

這人人品這麼差,怎麼還有那麼大的本事?毛嬙想了半天,忽然又自言自語的喃咕一聲:「好什麼好,連個算術題都算不出來,比阿楚可差遠了。」心裡忽然平靜了許多。

回到驛亭,劉修陪著盧敏下了車,張飛還捨不得走,劉修見盧敏心情不好,沒好氣的對張飛使了個眼色,張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知道現在不是討教怎麼畫美人的時候,只得心不甘情不願的帶著家人和車馬走了。

毛嬙快步走了過來,衝著盧敏欠了欠身,試探的問道:「先生?」

「姑娘,進屋再說吧。」盧敏強笑了一聲,揮手示意道。毛嬙見了,更加忐忑,只得跟著盧敏進了客房,劉備手腳麻利的取來坐席,請盧敏和毛嬙坐下,又煮上茶,這才和劉修一左一右的侍坐在盧敏身後。

「姑娘請。」盧敏端起茶杯衝著毛嬙點點頭,自己呷了一口,臉色已經恢復了平靜:「姑娘,李治中已經允了,同意我們去上谷走一趟,除了你毛家還有張家之外,也許還可以帶上幾個刺史府的吏卒,安全問題倒可以不用擔心。」

毛嬙鬆了一口氣,終於露出了笑容。她只知道為了張飛能拜劉修為師學畫,張屠夫被迫點了頭,倒沒想到李定也鬆了口。

「這是好事啊,總算邁出第一步了。」

「是啊。」盧敏眉頭挑了挑:「我要去上谷,家父沒人照顧,我想明天把阿母和弟弟先送到桃谷去陪他,來回可能需要兩三天時間,姑娘可有什麼打算?」

毛嬙略作思索:「我也陪先生走一趟吧,正好也要回去和家父商量一下。」

盧敏也不反對,轉過頭對劉修說道:「德然,玄德,既然毛姑娘要同行,你們就不用跟著我了。馬上我給你們授一篇文字,你們好好揣摩,有什麼問題等我回來再解答。另外,德然你留心一下,看能不能通過張家和其他幾家接觸一下,探探他們的心意,爭取能多說服幾家。」

「喏。」劉修躬身答應,眼神平靜無波。

毛嬙暗自嘆了一口氣,蠕了蠕嘴唇,欲言又止。

毛嬙回了自己的房間後,盧敏取出一卷竹簡,抓緊時間給劉修和劉備授課,這是《古文尚書》的第一篇《堯典》,他先讓劉修和劉備各自讀一遍,看其中有沒有不認識的字或者不明白的典故,然後開始講解,在劉修他們提出疑問的地方重點講述。他講得並不快,而且也不煩瑣,只是通了字詞,講了個大致語義之後,便結束了第一次授課。

「還有什麼問題嗎?」盧敏看著劉修二人,含笑問道。一開始授課,他深藏在眼中的憂慮便不見了,整個人散發出一種溫潤如玉的自信。

「那個……先生不講講這些究竟有什麼微言大義嗎?」劉備有些不解的摸摸頭。

「德然,你呢?」

劉修眨了眨眼睛,慢慢的說道:「先生……是想讓我們先自悟嗎?」

「呵呵,德然,你的悟性果然高。」盧敏輕聲笑了起來,讚了一聲,將手中的竹簡捲好,塞到劉修手裡,轉過頭看著劉備:「玄德,我給你佈置一個課業,在這兩天裡,將這一篇《堯典》抄寫十遍,然後背熟,也許……到時候你自己便能悟出一些微言大義來。」他頓了一下,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又接著說道:「做學問,就和飲茶一樣,是冷的還是熱的,香或不香,只有你自己知道,其他人都是不清楚的,你要想知道其中的微言大義,你就要自己去悟。」

劉備臉一紅,低下了頭。

「那是不是說先生就不用教了呢?也不是。先生的作用,便是在你悟道的時候給你指一條正確的路,防止你走到歧途上去。」盧敏收起了笑容,鄭重的對劉修二人說道:「你們也知道,家父研習的是古文經,古文經與今文經最大的區別就是不妄自引申,曲解經義,更不喜牽扯讖緯之類鬼怪難明之事。六經皆史,明史而知古今事,以史為鑑。明白了嗎?」

劉備搶先答道:「多謝先生教誨,我明白了。」

劉修沉默不語,盧敏看著他,嘴角微微挑起:「德然?」

「我……不是很明白。」劉修有些遲疑的說道:「我要……再想想。」

「呵呵呵……」盧敏滿意的點了點頭:「德然持重,玄德機敏,兩個人都是不錯的好苗子,好好用功吧,學問學問,有學有問,兩天後等我回來,看看你們學得如何,又能問些什麼。」

「喏。」劉修二人齊聲應諾。

授課完畢,心情大好的劉備立刻出去打水,劉修為盧敏整理被縟,盧敏靜靜的坐在那裡,凝視著搖曳的燭火一動不動,待劉修收拾完了,準備出去的時候,他忽然輕聲說道:「德然。」

劉修愣了一下,連忙施禮:「先生?」

盧敏微微的瞇起了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行不由徑,與事急從權,該怎麼解?」

劉修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皺起了眉頭,沉思了好半天,才欠欠身說道:「唯視義之所在。」

盧敏凝視著他,劉修鎮定的迎著他的目光一動不動,眼神連躲閃一下的意圖都沒有,過了好久,直到劉備端著水盆進來了,詫異的站在一旁,盧敏才輕輕的點點頭:「你不用再叫我先生了,同在家父門下學習,我不過先入門一步,只是你的師兄。」

劉修聽了,膝行兩步,挪到席外,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師兄。」

盧敏腰挺背直,安然的受了一禮。
thor7321 發表於 2012-10-24 11:26
第一卷 幽州雪 第五十五章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吹滅了油燈,劉修脫了衣服,靜靜的躺在床上,收斂了心神之後繼續練習行氣訣,經過一段時間的嘗試,他發現並不需要發出很大的響動,只需要把呼吸變得悠長,便可以把心疼的影響減到最輕,而且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不知過了多久,劉修被外面的更聲從那種奇妙的境界中拉了出來,周圍似乎很靜,又似乎很吵,除了自己的心跳聲清晰入耳之外,劉修還聽到了內室盧敏的呼吸聲,而睡在對面的劉備好像還沒有睡著,正在床上不停的翻一下身,雖然他動作並不大,但劉修卻知道他肯定沒睡著。

劉修無聲的笑了笑,過了片刻,扭頭看著對面的劉備,劉備正側著身子,穿過窗縫的一縷皎潔月光照在他半邊臉上,眼睛閉著。

也許是感覺到了劉修的目光,劉備翻了個身,把背脊留給了劉修。劉修靜靜的看了一會,突然輕輕的叫了一聲:「玄德。」

劉備沒吭聲,過了一會兒,才若有若無的應了一聲,如果不是劉修的聽力似乎大有長進,幾乎都聽不著。

「玄德,我們是升堂了。」劉修輕聲說道:「努力。」

劉備的身子一僵,過了半晌,他慢慢了轉了過來,目光灼灼的看著劉修,嘴角緩緩挑起,露出一絲有些羞怯的笑容。劉修握起拳,做了個努力的姿勢,劉備輕輕的點點頭,也握拳舉了舉,然後閉上了眼睛,很快呼吸慢得悠長起來,沉入了夢鄉。

在這個問程中,裡屋的盧敏一直沒發出什麼聲響,然而劉修聽得出他一直憋著氣,直到他說出那句話,盧敏才把那口氣吐出來。劉修猜想,他應該是一直凝神傾聽外面的動靜。

盧敏讓他改稱師兄,也就意味著他現在已經從及門弟子正式變成了升堂弟子,算是真正意義上盧植的學生,劉備卻還不是,雖然盧敏也傳了他尚書第一篇,也沒有明確讓劉備繼續稱他為師兄,不過也沒有明確的接受他。他還要繼續看劉備有沒有這個資質,換句實在一點的話說,看劉備有沒有價值。

兩個一起入門的同族兄弟,現在已經拉開了距離,但盧敏肯定不希望他因此而疏遠了劉備,盧敏可以區別對待,但他劉修不能,因為他們學的是儒家,儒家最講究的就是仁,講究人與人之間的合睦友愛,講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如果他因為自己搶先一步就自以為是,不再顧及劉備的感受,那他在盧敏的印象中就會落下污點。

劉修不想也沒有必要留下這個污點,他對劉備這個大名人現在並沒有什麼忌諱,當然也沒有什麼特殊的感情,他既然可以把張飛這個五虎將收作弟子,當然也能把劉備當成同族兄弟一樣對待,適當的表示應有的關愛。他相信不光是盧敏,就算是他的老爹劉元起也是這麼希望的。

至於劉備是不是這麼想,那不在他的考慮之中,他不想害劉備,但也不會毫無保留的相信劉備,畢竟這個蜀國皇帝在歷史的名聲並不像三國演義裡那麼光輝,而且換成他,也不可能對這個變化無動於衷,多少會有些想法。

劉備可以有這此想法,那是他的自由,但是劉修不會讓他的那些想法對自己造成傷害。與此同時,在保證自己不受傷害的前提下,他也不會吝惜於自己的友善。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這一向是劉修堅守的另一個信條。

第二天,劉修按照往常的習慣黎明即起,到外面跑了一圈,然後練了一趟拳,就開始操練刀法。前幾天與閻柔一戰,因為勁力掌握得不好,自己把刀崩斷了,劉修便給自己新增加了一個練習刀法的任務。武軍候教的刀法並不複雜,招數簡單而直接,但是對勁力的使用要求卻非常高,劉修親眼看到武軍候一刀就將一段三四尺長、兩尺粗的木樁劈成光滑的兩半,他力氣雖然遠勝武軍候,現在卻只能一刀砍進木樁一小半,離武軍候的水準還差很大一段距離。

所以他要加強練習。

劉修相信,付出超過常人的努力也許並不能讓你變成一個絕頂高手,因為成為絕頂高手還需要天份,但至少有機會讓你變成比一般人強的高手,反過來說,縱使你有超出常人的天份,但如果不努力,你也許可以變成一個高手,卻絕不可能僅憑著天份就變成絕頂高手,更大的可能是,你只是一個誇誇其談的偽高手。

只有努力肯定不夠,但沒有努力卻萬萬不可。

劉修練得並不快,他細細的體會著每一個動作的感覺,直到找到那種順暢的感覺,最後把這種感覺變成本能,就和那招進步衝拳一樣。

在閃閃的刀光之中,朝陽將萬縷金光射向大地。

劉修結束了晨練,慢步跑回驛亭,從毛嬙的門前經過時,他習慣性的點頭致意,然後也不理會毛嬙的反應,徑直回到自己的房間。盧敏已經起來了,正和劉備一起吃飯,見劉修有些不好意思,他笑道:「沒事,我還沒到要人侍候的時候,你安心練習吧。」

劉修謝了,用劉備準備好的水和布巾洗了洗,坐下一起吃飯。飯後,盧敏又交待了幾句,便和毛嬙一起離開了驛亭,趕往他的家中。

劉備搶著送走了碗筷,然後攤開竹簡和筆墨,準備完成盧敏留下的作業,劉修見他一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樣子,不禁笑了。

「玄德,你也進步了。」

「嘿嘿,有大兄在前,我怎麼敢落後。」劉備笑嘻嘻的說道:「我也要早一天成為先生的升堂弟子,有可能的話,還想成為他的入室弟子。」他停住了手中的筆,想了想,抬起頭對劉修說道:「大兄,你覺得……我們有沒有可能跟著先生去京師,到太學裡學習?」

劉修忍俊不禁:「你想做個博士了?」

劉備害羞的笑笑:「博士倒是不敢想,只是先生嚴正,要想求得他的推薦,我大概只有這一條路可想。哪怕是在京師做個郎官,也比在涿縣做個縣令強啊。」

「為什麼?」劉修有些不解:「縣令的俸祿和郎官差不多吧。」

「不一樣。」劉備搖搖頭:「郎官是天子近臣,陞遷的機會多,一旦外放,至少是個縣令,可是從郡縣小吏升上去的縣令如果沒有被三公府辟過的話,想要陞遷卻是難得很。更何況我們小門小戶的,哪有什麼機會被那些負責推薦的名士們看上。」

劉修瞟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看來他對李定那條路已經死心了,只得轉而希望通過學習走盧植這條路。盧植一旦重新出仕,出任二千石的機會很多,入朝為官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他要是成了盧植的升堂弟子,有了這麼一個大儒老師,他也算是有了依靠。

只是,這麼一來,他好像和原本的歷史離得越來越遠了。
thor7321 發表於 2012-10-24 11:27
第一卷 幽州雪 第五十六章 下馬威

陽光掠過望樓,照進房間的時候,伴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張飛威風凜凜的走了過來,身後跟著那個婢女,手裡抱著一大捲紙,跑得氣喘吁吁的,一臉的紅霞,平添幾分艷麗。

「先生,以後那些雜事就交給她做了。」張飛憨笑著,將手中的文具塞到劉備的手裡:「玄德老弟,你辛苦一些。」

劉備眼睛一翻:「你搞清楚沒有,你是我大兄的弟子,怎麼也得稱為我一聲師叔吧?不稱師叔也就罷了,居然還叫我老弟,你別忘了,昨天我們敘過年庚,我可比你大三個月呢。」

張飛嘎嘎一笑,把劉備拉到一邊,用肩膀拱了拱劉備,擠了擠眼睛,瞟了一眼那個婢女,壞笑道:「咱倆誰跟誰啊,就不要較量這輩份問題了吧。怎麼樣,那個女人,嗯?」

劉備嚥了口唾沫,聲音低了下去:「這個……我大兄……」

「沒事。」張飛直接打斷了他的話,大包大攬的拍著胸脯:「先生那裡,我負責擺平。」

「你?吹吧!」劉備哼了一聲,表示不屑。

張飛也不反駁,轉身走到劉修面前,恭敬的施了一禮,諂笑道:「先生,我們今天學點什麼?」

劉修看看他,又看看那個婢女以及明顯眼神有些侷促的劉備,眉頭一皺:「你搞什麼鬼?」

「沒啊。」張飛無辜的一攤手:「先生要教我作畫,總得有人侍候著吧。鋪紙磨墨的事情我做了,端茶倒水了也得有人哪,讓玄德一個人做豈不是不好意思,再說了,這樣的事情,還是女人來做比較好。」他向前湊了湊,又獻寶似的說道:「先生,你忘啦,我最好的那幅美人圖不就是比著她畫出來的?先生說我畫得不好,我就把她拉過來,看看先生是怎麼畫的,也好有個對比不是?」

劉修斜了他一眼,嘴一撇,張飛眼神一閃,有些心虛的讓了開去,掩飾的乾咳了兩聲。劉修知道,這小子過了一夜,大概有些回過神來了,生怕上當受騙,所以一大早就帶著模特兒過來實地考查,要看看他是不是真有資格做他的先生。

「我沒時間。」劉修不耐煩的擺擺手:「盧師兄去辦些事,臨走前交待了,要我去拜訪涿縣的那些大戶,什麼簡家啊,李家啊,看看他們能不能和你家一樣支持他。我正愁這事呢,哪有空教你畫什麼美人。」

張飛聽了,哈哈一笑:「先生,這算什麼事?不是我吹牛,你就算現在去求見他們也未必有用。那些老傢伙我太清楚了,就跟我老子似的,哪個不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奸猾之輩?換了以前,你大概是連門進不去的,不過現在不一樣啊,你有了我這個得意弟子,就算他們幾家大門是鐵打的,我也能一腳踢開,到時候先生說什麼,他們就得做什麼,要不然的話,哼哼,他們家那幾個小子要麼不被我看見,否則見一次打一次,讓他斷子絕孫我不敢,讓他斷手斷腳的,哼哼,我還是有這能耐的。」

劉修笑了:「看不出你豎子還是涿縣一霸啊。」

「嘿嘿,先生過獎。」張飛掩飾不住的得意,撩起袖子,握起拳頭展示了一下鼓鼓的肱二頭肌:「有實力,想謙虛也沒辦法啊。」

「噗!」正在偷瞄那個美貌婢女的劉備忍不住笑出聲來。

劉修也笑了,他打量著張飛,心道這小子真有種,居然敢來威脅我,看來不露點真本事,要讓這小子幫著辦事還真有點困難。他裝模作樣的想了想:「你真有這本事?」

「騙人的是哼哼。」張飛一本正經的說道。

「那好。」劉修手一揮,有如將軍沙場秋點兵:「鋪紙,磨墨。」

「好咧。」張飛一聲歡呼,轉身對那婢女喝道:「笨女人,還不快點。」

那婢女被劉備看得渾身不自在,聽了這一句,如釋重負,連忙過來收拾,擺好了紙筆,向硯裡註上了清水,然後很熟練的往屋子中間一站,擺出一個回眸一笑的姿勢。

劉修一愣,瞅了張飛一眼,心道看來你在家沒少幹這事啊,流程很熟練嘛。

「先生,我磨墨,我磨墨。」張飛打著哈哈,一邊念叨著「磨墨如病夫」的口訣,一邊磨起墨來。劉修也不多說,收起了笑容,上下打量著那個婢女,神情專注。

張飛磨好了墨,偷偷瞅了劉修一眼,見他神情嚴肅,立刻也有些緊張起來,按著紙的手有些用力過度,指端發白,他不時的舔一下嘴唇,心裡七上八下的,既希望劉修真有這能耐,又怕劉修是個騙人,只有嘴上把式,那這個笑話可就鬧大了。

「筆來。」劉修伸出手,劉備搶上一步,將筆遞到他手中。劉修接筆在手,眼睛盯著案上的紙,手中的筆在墨池裡舔了舔,沉吟片刻,便在紙上揮灑開來。一旦開始畫,他就沒有再看那個婢女一眼。

隨著他手中筆鋒的游動,寥寥幾筆,一個回眸而笑的女子頭像便躍然紙上,緊接著筆勢開始大開大闔,兩三根又長又勁的線條一勾,一個栩栩如生的美人圖便出現在大家面前,衣帶飄飄,有如隨風舞動,隨時能從紙上飛出來。

手腕一轉,劉修勾完了兩隻小腳,將筆一擲,冷笑一聲:「可還看得?」

張飛瞠目結舌,根本沒聽到劉修說什麼,他本能的推開站在一旁的劉備,雙手舉起那張畫,咧開了嘴,卻什麼聲音也沒有發出,過了好半天,才喃喃說道:「先生,你……你怎麼能畫得這麼快,這麼好,就跟……就跟活的一樣啊,這……這是我見過的最好的一幅美人圖啊。」

「還可以吧?」劉備搶先回過神來,拍拍張飛的肩膀,很威風的說道:「我大兄還有實力做你的先生嗎?」他也不傻,街頭混的時候也不短了,張飛剛才那幾句裡的意思他清楚得很。

「有,有,太有了。」張飛終於也回過神來,閉上了張得太久,有些抽筋的嘴巴,「嗞溜」吸了一口快到流到下巴的口水,頭點得讓人擔心他會把脖子點斷了。「我服了,我真的服了。」

「服了就行。」正端著茶杯喝茶的劉修手一揚,將杯中的茶全潑在那張畫上,原本筆墨清爽的一張美人圖轉眼之間就變成了一團污墨,一滴滴黑色的茶水濺得張飛前胸一片狼藉。

張飛頓時傻了,片刻之後,他本能的怒吼道:「你瘋啦?!」

「你可以走了。」劉修不屑一顧的揮揮手:「我們的師生關係到此為止。」

一聽這話,原本像怒獅一般的張飛頓時洩了氣,豎起了濃眉耷拉下來,看著手裡已經不成樣子的美人圖,哭喪著臉,就像他老爹死了一般,委屈無比:「先生,你……你這是做什麼嘛?」

「做什麼?」劉修怒道:「你今天來幹什麼,你當我是白痴,一點也看不出來?從來只有先生考弟子的,今天倒是怪了,居然有弟子來考先生。我劉修雖然不是什麼名士,也不是什麼大家,可多少還有點自知之明,我本事有限,收不起你這樣的學生。」

他背過身去,手一揮,不容分說的喝道:「玄德,送客!」
thor7321 發表於 2012-10-24 11:31
第一卷 幽州雪 第五十七章 扯虎皮,拉大旗

劉備非常配合,上前推將張飛往外推,一邊推一邊說道:「慢走,不送!」

「你別搗亂了。」張飛剛要發飈,忽然又明白過來,此時此刻連劉備也不能得罪,連忙換了一副笑臉央求道:「玄德兄,玄德兄。」

「現在叫什麼都遲了。」劉備眉毛一挑,兇神惡煞的說道,心裡特別解氣,三兩下之間,就把張飛推到了門口。張飛急了,伸手抱著門框,用腳別著門檻,堅決不肯再退一步,等緩過勁來,突然伸手用力一撥,把劉備撥在一邊,一個健步衝到劉修身邊,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抱著劉修的腿連連認錯:「先生,是我錯了,是我錯了,請先生寬恕。」

劉修擺足了譜,直到張飛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再不松口只怕自己的衣服要遭殃,這才緩了臉色,劉備也趁勢上來說了幾句好話,他終於鬆了口,踢了張飛一腳:「起來。」

張飛如逢大赦,乖乖的站在一旁,額頭上汗津津的,眼睛紅紅的,看樣子真是挺緊張,胸前濕了一大片,既有劉修潑的茶水,又有汗水和淚水,鼻子還不時的抽一抽,看起來特別可憐。

劉修眉頭一擰:「去洗洗。」

劉備轉身剛要走,那婢女很機靈,搶先端起旁邊架子上的木盆,一溜煙的出去了,時間不長,端著半盆水回到屋裡,怯生生的對張飛說:「少主,洗洗吧。」

張飛洗了臉,重新規規矩矩的坐在劉修面前,剛進來時的驕橫之氣蕩然無存,他再次拜了拜:「學生無狀,請先生責罰。」

劉修寒著臉,看了他好半天,直到張飛低下了頭,這才厲聲說道:「要跟我學,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有幾個條件我們先說好,你要是應得,我們便暫且做個師生,要是應不得,還是趁早回家為好,省得被我誤了你的前程。」

他語帶譏諷,張飛卻不敢回嘴,連連點頭:「請先生說,莫說是幾件,便是幾百件,我也全依先生,以後再不敢對先生有不敬之處。」他頓了頓,又壓低了聲音央求道:「萬一……冒犯了先生,請先生儘管責罰,千萬不要趕我出門,行不?」

劉修強忍著笑,豎起了手指:「一,把你以前那點本事全忘了,從頭開始。」

「啊?」張飛第一句就聽蒙了,剛要發問,一抬頭便迎上劉修兇猛的目光,打了個哆嗦,隨即又乖巧的低下頭:「喏。」

「二,從今天起,先學書,什麼時候有些筆力了,再提學繪事的事。」

張飛猶豫了一下,再次點頭。

「三,不要指望我給你講多少,不要指望我給你示範,要靠自己悟,要靠自己練。」劉修惡聲惡氣的說道:「還有,不要想留下一片我畫的紙。我的畫……不隨便送人。」

張飛再次「啊」了一聲,過了一會,又試探著問道:「那我買……行不行?」

「不行。」劉修直接把他的希望堵死了。

張飛一哆嗦,沒敢再說什麼,劉修說什麼,他便應什麼。

「最後一件事。」劉修盯著張飛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我要鄭重的提醒你,不要讓我生氣,否則,讓你張家斷子絕孫也許不太可能,但讓你斷手斷腳,是完全有可能的。」

張飛有些詫異的看著劉修。這句話是他剛說的,這會兒從劉修的嘴裡說出來,怎麼更嚇人?

沒等他反應過來,劉修忽然揮起手臂,「呯」的一聲砸在面前的案上,「喀嚓」一聲,書案從中折斷,干凈利落的分成兩段。本來對劉修的武力威脅還有些不以為然的張飛猝不及防,嚇得往後便倒,一手撐著地,一手捂著呯呯亂跳的心,兩隻眼睛瞪得像銅鈴一般,見劉修的眼神真往他的胳膊上瞄,本能的把捂在胸口的手藏到了身後。

劉修眼睛一瞪,厲聲喝道:「記住了沒有?」

張飛說不出話來,連連點頭,在劉修一連串的打擊面前,他是一敗塗地,再無一絲反抗之心。

「要不要再考慮一下?」劉修誘導道:「我勸你不要急著答應,說不定一夜一過,明天你就後悔了。」

張飛尷尬的咧咧嘴,頭搖得像撥浪鼓:「不後悔,不後悔,誰後悔誰是哼哼。」

到底是殺豬的出身,就知道哼哼。劉修無語的搖搖頭,瞅了一眼剛被他砸裂的木案。劉備暗笑了一聲,撿起地上的碎木片,扔到門外。張飛搓了搓手,輕聲說道:「先生,我……有個建議,能說麼?」

「說吧。」劉修點點頭,神情變得溫和了一些。張飛見了,鬆了一口氣,這才湊到劉修面前說道:「這驛亭人來人往的,人多眼雜,不是靜心學習的地方。刺史大人這些天又住在這裡,萬一有什麼事情,豈不是不方便?」

劉修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好像是這麼回事。不過,不住在驛亭又能住哪裡?

「先生,住到我家去吧,我家地方大,要用什麼東西也齊全,跑馬射箭都沒問題,先生如果想練武,我也可以陪著先生練練手。」張飛一連串的說了好多有利條件,然後眼巴巴的看著劉修,就等他答應。

劉修皺了皺眉:「我現在還真沒心思考慮這些問題,我在想怎麼完成師兄留下的任務。翼德,你可有什麼辦法?」他抬起手,攔住一拍胸脯正在說話的張飛:「用蠻的就算了,真要把人腿打斷了,這事兒更辦不成了。」

張飛正是這麼想的,一看還沒開口就被劉修拒絕了,頓時有些傻眼。

「大兄,我倒有個辦法,說不定能有用。」劉備也湊了過來,瞟了一眼張飛笑道:「翼德家也是涿縣的名門,翼德又能文能武,想必在同輩中還是個俊傑。」

「那還用說?」張飛樂得哈哈大笑,用力一拍劉備的肩膀:「玄德兄,你真是慧眼識英雄啊。」

劉備笑笑,不理他,伸手撥開他的手,揉了揉被他拍得生疼的肩膀,繼續說道:「如果翼德提議,請大家來會飲,我想很多人都會來。自古燕趙多豪傑,我涿縣的少年好讀書的也許沒幾個,可是一提起騎馬射箭、行軍佈陣,感興趣的人卻著實不少。到時候在席上論論這幽州的形勢,說不定能引起他們的興趣。」

劉修眉毛一挑,連連點頭:「玄德,你這主意不錯。」

「呵呵。」劉備謙虛的笑了兩聲,接著說道:「大兄能夠說動盧師兄走出精舍,親身前往上谷查看胡人的形勢,那動動口舌,說動這些大家子弟同行,應該也不是什麼難事吧?」

劉修還沒來得及評價,張飛便興奮的一拍手,大叫一聲:「玄德兄,你這個法子高明啊。正如你所說,那幫豎子都是粗人,要讓他們讀書,他們肯定逃得比兔子還快,可要是談兵說陣,比武較技,他們一個個跟看到肉的狼一樣,眼珠子都發綠啊。」
thor7321 發表於 2012-10-24 11:32
第一卷 幽州雪 第五十八章 我就是那隻蝴蝶

劉修大喜,三人又商量了幾句,決定就按這個主意辦。考慮到在驛亭確實不太方便,劉修便接受了張飛的邀請,住到他家的桃園去。三人收拾好簡單的行李,又關照了一下旁邊毛嬙留下的人手,便一起趕往張家。

張飛安排好了劉修的住處之後,一面吩咐人準備酒宴,一面親自書寫了十幾片請柬,派人分別送到平日相熟的夥伴們府上去,只說是請他們飲酒,賞賞剛得的駿馬,論論武技,並沒有提及劉修等人。

果然不出劉備所料,時間不長,那些送請柬的僕人們都回來了,說大部分人都應了,屆時一定到,只有兩個出門了,一時半會的也聯繫不上,估計是來不了。

劉修已經非常滿意了,趁著張飛和劉備在張羅的時候,自己便搜腸刮肚的想著說辭,待會兒說服那些少年們隨盧敏一起去上谷實地考察。他本是個寡言少語之人,前世為了復仇一心苦練書畫,與人交往並不多,現在卻要他在眾人面前侃侃而談,難免有些畏懼心理。可是一想到這件事如果辦成了,不僅對他自己在盧敏心目中的地步大有益處,而且對涿縣的安全的確也有些作用,如果說得再遠一些,能給年輕的大漢士子灌輸一點大局觀念,未嘗不是一件功德。

通過這些天的觀察,劉修注意到一個非常不好的現象,那就是幽州的年輕人喜歡讀書的不多。大儒盧植回鄉養病,毛家特地把他請到桃谷去教書,結果只去了幾十個學生,而且大部分人都是抱著在盧植門下錄個名,滿足於做個著錄弟子、及門弟子,很少有人想著真正去讀點書,做個升堂弟子的,至於以做學問為目的的入室弟子那更是一個也沒有。

劉修當然也清楚,所謂儒家經書並沒有儒生們推崇的那麼神聖,但在這個時代來說,畢竟也是一門顯學,而且盧植修的是古文經,並不是那種摳字眼、說空話的腐儒,他們更多的是把經書當歷史,從中吸取歷史的教訓,應該說多少還是有點用處的。

但是認識到這一點的人並不多,張飛也算是有心向學的了,和毛家關係也不錯,但他也沒去桃谷精舍求學,從中可見他對讀書也沒什麼興趣。劉備也是如此,好像劉關張三人之中,倒是那個還不知道在哪兒漂的逃犯關羽是個好讀書的,一天到晚捧個春秋看,劉備和張飛則完全沒有這方面的愛好。

劉修不相信讀書是萬能的,但是他認為不讀書也不可取,對這種輕視知識的風氣很不讚同。

然而,讀書人也不代表就什麼都好,比如盧敏,他從小就跟著盧植讀書,學問當然沒話說,但他也有一個壞毛病,那就是輕視實踐,只顧埋頭做學問,熱情是有,但實際操作能力比較欠缺,一腔熱情的來涿縣談備戰事宜,結果李定一否定,他就沒招了。更重要的是,劉修從這幾天的接觸看得出來,盧敏對幽州的形勢實際上比較概念化,除了從公孫瓚那裡聽到了一些情況,他自己所知有限,大部分還是停留在口頭上。

這也是他勸盧敏去實地看看的原因所在,他從來不相信什麼「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的話,且不說現在的信息交流還不暢通,就算是前世網絡盛行的信息爆炸時代,幾乎人人都可以擁有海量信息來源的時候,實踐依然是不可或缺的過程,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僅僅通過網絡就成為一個專家,除非他天生就是賣嘴為生的。

賣嘴當然也可以為生,劉修見過無數的專家就是這樣做學問的,但是他不相信賣嘴能賣出名將,趙括倒是能說,可最後不是一仗就把趙國的四十萬大軍送掉了?

劉修覺得,趙括的失敗也許並不是他個人的失敗,他能在理論上有那麼好的造詣,至少說明他是聰明的,他欠缺的只是實戰,如果他老子趙奢不是只知道斥責他說空話,而是讓他到戰場上去體驗一下戰爭的殘酷,如果趙王不是被他的名聲所惑,一下子就將四十萬大軍交到他的手裡,而是逐步的考查他,鍛鍊他,趙括未嘗沒有可能成為一代名將,就算他的確能力不行,嘴上功夫強於手上功夫,那也不至於捅那麼大一窟窿吧。

趙括已經成了歷史,劉修沒辦法去改變,但是現在他還有改變的機會,雖然作用也許有限,但是他希望能盡自己微薄之力,給這個時代帶來一點正確的理念,哪怕僅僅是一縷微風。

不是有人說嘛,亞馬遜的蝴蝶扇一下翅膀,太平洋上也許就會颳起一陣颶風。劉修有自知之明,他擅長的是書畫,教教張飛也許沒問題,但要妄想改變這個世界,好像有些不自量力,相對於這些同齡人,他的長項應該是在思想上,近兩千年的歷史沉澱畢竟不全是糟粕。

我便是那隻蝴蝶。

認清了自己的長短,劉修便開始考慮怎麼揚長避短,爭取在即將到來的宴會上鼓動那些年輕人走出去,放寬自己的眼界,而不僅僅是喝喝酒,談武論技,比比拳腳。

劉修忽然發現,他在認為別人眼高手低的時候,自己同樣存在這個問題,他也許在思維層次上有超出這些人的地方,但是在具體的事例上,他所知非常有限。比如說,他對胡人的情況也是兩眼一摸黑,並不比別人高明。

劉修翹著二郎腿,斜靠在窗前的憑幾上,支著額頭,有些苦惱。

「大兄,都準備好了。」劉備笑嘻嘻的走了過來,兩眼發亮,見劉修皺著眉頭,不免有些詫異:「怎麼了?」

「我在想怎麼說服那些人。」劉修苦笑了一聲:「玄德,我問你一個問題。」

「你說。」劉備有些緊張:「不要不能太難,我未必回答得出來。」

「呵呵……」劉修擺擺手,示意劉備不要那麼緊張,看得出來,昨天盧敏讓他改稱師兄這件事對劉備觸動很大,劉備現在對他隱隱有些敬畏了。「那個……你對胡人的情況熟悉嗎?」

劉備眨眨眼睛,搖搖頭:「除了伯珪說過的那些,我知道的和你差不多。」他想了想,也想到了一個問題:「涿縣這些大族的子弟所知道的應該比我們多吧?」

「我就在愁這個事,如果到時候一開口,我們知道的人家都知道,人家知道的我們卻未必知道,那究竟是誰說服誰啊?」劉修有些為難的抹著唇上的一綹茸毛,咂著嘴。

劉備也為難了,他慚愧的說道:「這個……我可幫不上大兄。」

劉修擰著眉頭,看著屋外燦爛的陽光,心裡卻像是蒙上了一層烏云,原本意氣風發的想給別人上上課,臨到頭卻發現自己未必就比別人瞭解得多,這感覺的確不太好。

沉默了好一會,劉修忽然想起一個人來,他眼珠一轉,展顏而笑:「我知道怎麼辦了。玄德,和我回驛亭一趟,我們去找一個人。」

劉備見劉修突然轉憂為喜,不免有些詫異的問道:「誰?能幫上忙嗎?」

「如果他也幫不上,那大概就沒有人能幫我們了。」劉修喜不自勝的說道:「我們去找那個大馬賊火燒云,要說到胡人情況,沒有比他更清楚的了。」

「他?」劉備恍然大悟,隨即又不以為然的連連搖頭:「你把他打成那樣,他還幫你?大兄,你不要去自取其辱了,還是另想辦法吧。」

「不,武軍候說過,閻柔不是漢奸,其實他是個很不錯的漢子。」劉修沉吟片刻,下定了決心:「正因為是我傷了他,所以才要去看看他,當面向他陪個不是。」

劉備撇了撇嘴,沒有說話。門外響起了一陣掌聲,接著一個稚嫩的聲音笑道:「知錯就改,不失為磊落的好男兒,我溫恢不才,願意陪劉兄走一趟,也去見識見識這草原上的火燒云。」
thor7321 發表於 2012-10-24 11:34
第一卷 幽州雪 第五十九章 太原溫恢

劉修連忙起身相迎,對眼前這個相貌清秀、身體顯得有些單薄的年輕人拱了拱手,客氣的說道:「敢問足下是?」

「太原溫恢。」溫恢還了一禮,又對劉備拱了拱手,緩步進了門,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撫在胸前,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意:「家父便是涿郡太守,在下隨家父客居涿縣,與翼德有幾面之緣,所以有幸接到了翼德的請柬。」

劉修和劉備恍然大悟,互相看了一眼,不約而同的笑了。劉修倒沒太在意,劉備卻有些拘謹起來,再次拜了一拜:「原來是太守府的小郎君,久聞大名,幸會幸會。」

劉修摸摸鼻子,心道劉備敬他,究竟是因為這小子有名,還是因為他爹是太守?而且這個溫恢雖然年紀和劉備相仿,身量也不如劉備那麼壯實,可是意態從容,倒是有幾分大家子弟的風度,並無前世那些當街拼爹的官二代嘴臉。

「接到翼德兄的消息,說府上來了一位盧君的親傳弟子,恢甚是好奇,特趕來拜見尊顏。未見君面,先聞君聲,能知錯便改,倒也是個磊落之人,難怪翼德願意與足下親近。」溫恢上下打量了劉修兩眼,嘴角微微挑起:「不敢有瞞足下,我是不讚成與胡人開戰的。」

劉修微微一笑,心道原來是一個反方辯手,不過這人倒也是坦蕩得很,一上來就挑明了立場,一點也不藏著掖著。

「敢請教。」

溫恢眨了眨眼睛,片刻之間露出了他這個年齡應有的稚氣,不過很快又恢復了那副小名士的派頭。他捻了撚手指頭:「敢問劉兄,要想戰勝胡人,需要哪些憑仗?」

劉修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很認真的想了想,劉備本想開口說話,可是一見劉修那慎重的模樣,他也沒敢吱聲。

劉修停了大概有十幾息的時間,才緩緩說道:「兵精糧足,再加上良將。」

溫恢眉毛一挑,露出一抹讚賞的笑容:「雖不中,亦不遠矣。劉兄,你看這涿郡具備哪一個條件啊?」

劉備忍不住開了聲:「幽燕向來是出精兵之所,怎麼能說一個條件也不具備?」

溫恢轉過頭看了他一眼,笑了:「你看過淮陰侯傳?」

劉備慚愧的搖搖頭,又不服氣的說道:「這是世人皆知的道理,何必要看淮陰侯傳才知道。」

溫恢呵呵一笑:「不錯,的確不用看淮陰侯傳才知道這個道理,不過,如果是看過淮陰侯傳的,那自然也不會有這樣的看法了。」他頓了頓,轉過頭來問劉修道:「這個兄臺沒說錯,幽燕向來是出精兵之所,當年光武皇帝逐鹿天下,就是由漁陽突騎起家,可是,你知道漁陽突騎主要是什麼人嗎?」

劉修有些戲謔的反問道:「胡人?」

「正是。」溫恢嘴角一挑,又追問道:「那你知道為什麼胡人會願意成為光武皇帝逐鹿中原的主力嗎?」

劉修笑了。他明白了溫恢的意思,幽燕出精兵,主要是因為有胡人為主力的突騎,而胡人願意替漢人打仗,是因為漢人給他們好處,換句話說,那是招撫的作用。這正是劉虞等人力行招撫,而不願意主動與胡人交惡的原因,否則一旦胡人翻了臉,幽燕精兵的主力漁陽突騎就成了砍向幽燕自己的戰刀。

溫恢見劉修只是笑,卻不說話,也不在意,接著往下說道:「說完了兵,我們再說糧。幽州地處邊疆,糧食產量入不敷出,每年都要從青冀二州調運鉅億的糧賦才勉強支撐。大軍未動,糧草先行,你知道需要多少錢財才能支撐一場戰事?你知道為什麼西羌會成為大漢的心病,你知道為什麼朝堂之上屢起棄涼州之議?很簡單,因為打不起。」

「那段太尉橫行東羌反倒是錯了?」劉備沉下了臉,非常不高興。

「段颎?」溫恢冷笑一聲:「他是立了功,可是羌亂平了嗎?西涼平了嗎?」

劉備啞口無言。

「段颎出兵兩年,花掉了大漢多年的積蓄,為孝桓皇帝爭了個美謚,可是大司農卻兩手空空了,這些年天災不斷,河水漫溢,山東水潦萬里,朝庭連賑濟的錢糧都拿不出來,這個時候就算是段颎恐怕也不敢再提開戰的事情。因為,他肯定打不贏。」

溫恢侃侃而談。

劉修皺眉不語,他覺得溫恢所說的話雖然有些刺耳,但是想必不會是憑空捏造,難道大漢已經窮得這樣了,連打個仗都打不起?

「就算你說得有道理,那段太尉也算是個名將了吧?」劉備強聲道。雖然他也覺得溫恢說的可能是實情,但是他非常看不慣溫恢這副樣子,非要找一個理由來反駁他不可。就算現在確實不具備與胡人開戰的條件,那段颎是名將你不能不承認吧?只要你承認這個,那你說一個條件也不具備就是錯的。

溫恢有些啼笑皆非的斜睨了一眼劉備,對他這種強辭奪理頗有些不屑,從劉備的話裡聽得出來,劉備應該對段颎很崇拜,不過,溫恢對段颎卻著實沒什麼好印象,所以他不介意再說兩句,徹底擊敗劉備。

「段颎任過遼東屬國都尉,他除了以詐立功之外,還有什麼戰績?好,就算你說他橫行東羌,戰功赫赫吧,那你知道他打了敗仗被治罪的事嗎?」溫恢不屑的笑笑:「他不過是個摧鋒折銳的猛將罷了,名將嘛,恐怕談不上,更何況就連這樣的人,現在幽州也找不出來。你欣賞的這個段太尉,現在一心奉承閹豎,是不會再到幽州來披堅執銳的。」

他轉了個圈:「幽州現在有名將嗎?」

劉備徹底熄火,面對溫恢的這句質問,他無法回答。幽州現在的確沒有名將,就連他說的那位段颎也是涼州人,與幽州無關。說來也慚愧,幽州好像有好多年沒出過名將了。現在說到名將大部分都是關西人,關東出相,關西出將,就是與幽州沒什麼關係。

溫恢不再搭理垂頭喪氣的劉備,轉過頭好整以暇的看著沉默不語的劉修,嘴角露出矜持的微笑:「不知劉兄還有什麼高見,不妨說出來,也讓我長長見識。」

劉修看著溫恢,忽然笑了。
thor7321 發表於 2012-10-24 11:35
第一卷 幽州雪 第六十章 名將是怎麼練成的

溫恢偏著頭,嘴角微挑,眼神中有些挑釁。

劉修很鎮定,既沒有劉備那樣的沮喪和挫敗,也沒有激奮。他溫和的笑了笑:「足下不愧是太守府的郎君,看問題就是條理清晰,異於常人。」

溫恢淡淡一笑,微微欠身,謙虛的說道:「劉兄過獎,我也只是實話實說罷了。兵者,國之大事,不可不慎。如今的大漢主荒政悖,有如年久失修的一幢舊屋,災異頻現,流民四起,實在經不起什麼風雨了,戰事開啟容易,要想結束,可就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了。」

劉修愣了一下,看向溫恢的眼神有些怪異,這小子膽子夠大啊,一句「主荒政悖」,這可是直接指責天子了,難道他不怕殺頭?以他後世看狗血歷史劇的經驗,這輕飄飄的四個字只要傳到有心人的耳朵裡,別說他爹是個太守,就算是丞相,恐怕也能要了他的命。

可是這小子說得從容,劉備雖然對他很不滿,卻沒有露出針對這句話的反感,難道說這個時代罵罵皇帝並不犯法?

溫恢不知道劉修在想什麼,臉上露出掩飾不住的憂慮:「不敢有瞞劉兄,李君從桃谷回來之後,劉使君已經與家父商量過此事,他們的意見很一致,此時不宜輕啟兵端,不是不想打,實在是不能打,幽州不能變成第二個涼州。」

劉修眉頭一顫,原來刺史劉虞和太守溫恕不同意盧敏的意見,還有這麼一層意思,並不只是聖人書讀多了,以文廢武。他沉吟了片刻,迎著溫恢懇求的目光說道:「足下的話,我一定帶給先生和師兄。先生是涿人,想必他也不會希望將自己的家園變成兵災之處。」

「那是當然。」溫恢連忙笑道:「不管是使君,還是家父,並沒有對盧君父子有什麼不滿之處。盧植德才兼備,不僅是涿郡人的驕傲,使君也是常有誇讚之詞的,至於我父子,更是對盧君景仰已久。這次盧君在桃谷課徒,我本來也是要去求學的,奈何家父身體有恙,唯能嘆惜而已。」

劉修不以為然,誰知道你真是的還是假的,在這個問題上沒有什麼討論的必要。他接著說道:「其實師兄與使君一席談之後,也是頗有感悟的。使君和令尊牧守一方,對幽州的情況當然要熟悉得多,師兄雖有一腔熱情,對具體的情況卻所知有限,這次想去上谷看看,便是想更多的瞭解一些情況,以免做出衝動之舉,反而誤了大事。從根本上來說,與使君與令尊的出發點並無二致。」

溫恢皺了皺眉,劉修說得客氣,但是他卻不肯改變主意,還是堅持要去上谷,偏偏自己還找不出理由來阻攔。

劉修見他臉色,知道他有些不快,也不解釋,接著說道:「另外,我對足下剛才所說的幾點有一些不明之處,不揣妄陋,還請教於高明。」

溫恢眼角一挑,眼中又露出了戰意,「請講。」

「剛才玄德說燕趙之地多豪邁之士,足下卻說幽州無名將,我細細想來,好像確實記不起幽州出過什麼名將。」劉修眉頭輕鎖,對臉上露出淺笑的溫恢道:「可是我不明白的是,燕趙在秦以前可是名將輩出的,燕有樂毅、趙有趙奢、廉頗、李牧,何以到了如今,反而不出名將了?關東出相,關西出將,幽州的情況和涼州、關中似乎也非常相近,如今涼州名將輩出,何以幽州卻一個也沒有?」

溫恢愣了一下,眼神閃了兩閃,沉吟不語。

「足下剛才又說,朝庭多次有棄涼州之議,不知道為什麼每次都議而未棄?」

「這個嘛,其實也簡單。」溫恢笑笑,「關中是漢家陵園所在,棄涼州,則關中必受騷擾,諸帝不安,所以不能棄。」

「那如果棄了幽州呢?」劉修笑道:「河北會不會也成為關中?足下想必不會不知道,孝桓皇帝和當今陛下可都是河北人。」他轉過頭看著劉備:「玄德,先祖中山靖王的墳陵好像就在城外不遠吧?」

劉備點點頭,哼了一聲。

「這個……現在沒那麼嚴重吧?」溫恢乾咳了一聲,強辯道。

「現在是沒有,可是幽州十一郡,現在只有涿郡安好,你能說這個局面就一直能維持下去?」劉修沉下了臉,不容溫恢分辯,又接著說道:「足下是太原人,幽州失了,也許對太原影響不大,可是鮮卑人想必不會忘記并州的,你能說他們沒有一天會兵鋒直指太原?」

溫恢不高興了,沉聲說道:「劉兄,家父不讚成開戰,並不是因為家園不在幽州。」

「這個我相信。」劉修抬起手,打斷了溫恢的話:「我相信令尊不是那種千里為官只求財的人,也不是那種只求無過、不求有功的人,可是我不明白,為什麼你們抱定了只有撫才能保得幽州平安?」

「因為到目前為止,只有撫才可行。」溫恢冷笑一聲:「如果要戰,幽州便是第二個涼州。」

「可是我覺得,幽州已經快成第二個涼州了。」劉修反問道:「你覺得不是嗎?」

溫恢無語,有些惱怒。

「再回到那三個問題上來。」劉修擺擺手,示意溫恢稍安勿躁:「你說幽州的精兵以胡人為主,我非常不解,胡人雖說善戰,可是幽州畢竟是漢人的幽州,玄德、翼德等人雖年少,我看未必就不如那些胡人少年,幽州的邊軍之中,恐怕還是漢人多吧?」

「你說幽州沒糧,需要青冀二州的財賦支持,那我就不明白了,張家在涿縣只是個中等人家,卻也能豪奢至此,幽州怎麼就沒錢了?難道他們為了自己的私利,寧願向胡人討好,也不願為了保護自己的家園而出力?難道幽州成了胡人的幽州,他們反而能比現在過得更好?胡人能給幽州帶來比青冀二州更多的財賦?他們要是這麼有錢,還需要來搶嗎?」

「最後,你說幽州沒名將。」劉修頓了頓,聲音雖然不大,但是語氣卻非常自信:「我相信名將不是名花,從花園裡就能種出來,名將是怎麼來的?名將是從戰場上打出來的,一味安撫,只會讓幽州人的血性喪失,卻不會造就名將。」

溫恢撇了撇嘴:「那你的意思是說,為了造就幾個名將,就要先把幽州變成戰場?」

「我沒有這個意思。」劉修搖搖頭:「把這裡變成戰場的是胡人,是每年都要來侵擾的胡人,是他們在殺人,是他們在擄掠,是他們在把幽州變成他們的牧場,把幽州的百姓變成他們的兩腿羊。我不是說撫不可取,但是我相信,只有撫而沒有戰的撫,只會助長胡人的驕橫之氣,肯定是保不住幽州的安全。」

他沉默了片刻:「既然要戰,為什麼不能先做些準備,非要等到胡人的馬蹄蹂躪我們的家園時才被逼反抗,是不是有些遲了?」他笑了笑,謙虛的說道:「我雖然是盧師的弟子,可是實在慚愧,書讀得很少,不過《論語》《孝經》而已,我記得《論語》中說過『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又常聽人說忘戰必危,好戰必亡,既然如此,為何備戰便不能與安撫相輔相成,非要非彼即此,冰炭不同爐?」
thor7321 發表於 2012-10-24 11:38
第一卷 幽州雪 第六十一章 百無一用是書生

溫恢啞口無言,小臉紅一陣白一陣,最後自我解嘲的笑了兩聲:「看來口舌之辯確實不能讓你們信服,也許親眼去看一看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劉兄,我沒法說服你,並不代表我就同意你的看法。這樣吧,我和你一起去驛亭看看那個火燒云,也許他有不同的意見。」

劉修哈哈一笑,拱了拱手道:「我本來的意思也就是眼見為實啊,我一直在說,我們是要去瞭解情況,如果真的如足下所說,安撫便能保住幽州,何嘗不是一件好事。」

溫恢無奈的搖搖頭。劉備見他們爭論到最後雖然也沒有結果,但溫恢剛來時的傲氣卻不見了,心裡頗為痛快,立刻引著他們出了門,讓張飛準備了車,三人一起趕往驛亭求見閻柔。

閻柔養了幾天傷,已經基本恢復,正在和兄弟閻志商量抓緊時間跑一趟草原的時候,聽說劉修他們來了,不免有些詫異,又聽說太守大人的兒子溫恢也與他同行,倒不好不見。

一見到閻柔,劉修就表示了歉意。閻柔知道這事與劉修無關,都是敦武為了激劉修才搞出來的事,再說自己一個橫行多年的馬賊居然被一個剛學了十幾天武的毛頭小子給打了,傳出去也不光彩,只好當沒發生過,打了兩句哈哈便揭過此事。

聽劉修說了來意,閻柔沉默了好半天,最後才說:「承蒙你看得起,我非常感激。不過,我話說到前頭,你讓我去給他們說說草原上的事情,我很樂意,但要說到是否能與胡人開戰,我恐怕要讓你失望了。你也知道,我之所以去桃谷,就是不希望你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

他瞟了一眼溫恢,苦笑了一聲:「小郎君雖然已經把困難說得夠多了,但是我覺得,事情比你們想像的還要麻煩。」

「為什麼?」這次連溫恢都有些不解了。

閻柔緊閉著嘴唇,想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對溫恢說道:「小郎君雖然說得嚴重,可是你心理恐怕還有一絲僥倖,以為胡人雖然善戰,但要論計謀,恐怕還不是漢人的對手,所以才有以退為進、從長計議的想法。」

溫恢遲疑了一下,默默的點了點頭,他確實是這麼想的。

「可是,現在胡人之中不凡智謀之事,這些人……有很多便是大漢人,有些還曾是大漢人中的名士。」閻柔無聲的嘆了口氣:「這些人便是在大漢,也是不一般的能人。」

劉修大惑不解,難道那些才是真正的漢奸?

溫恢卻擰起了眉頭,眼睛微微瞇起,神色有些緊張:「你是說……那些逃出塞去的黨人嗎?」

閻柔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其中有黨人,但不僅僅是黨人。大漢這些年閹豎當道,搞出了那麼多事,又豈止是兩次黨錮這麼簡單。」

劉修一頭霧水,黨錮又是什麼意思,怎麼還兩次?除了黨錮還有什麼事?

「唉——」溫恢長嘆一聲,臉色沉重,欲言又止。

閻柔沒有再多說什麼,答應了到時候去赴宴,便客氣的把劉修他們送了出來。劉修不清楚是什麼事,本想問問溫恢,溫恢卻心思沉重,沒什麼心情向他解釋,等要問劉備,劉備卻跑到前面去引路了。

劉修沒辦法,只好把一肚子的疑問藏在心裡。回到張家之後,進了桃園,請溫恢入座,憂色沖沖的溫恢這才注意到了他的疑惑,便簡略的解釋了一下。

原來這些年大漢的朝堂已經亂得不可收拾。

從光武皇帝中興起,大漢到現在一共有十一個天子,可是除了最開始的光武、孝明、孝章三位天子之後,其後幾個皇帝大多是弱年登基,大權便落在了太后手中,先後有馬竇鄧梁幾個太后臨朝聽政。太后是女人,不可能直接掌握朝政,只能倚靠外家,外戚便成了大漢最大的威脅,其中最囂張的莫過於大將軍梁冀,據說質帝就是因為說了他一句「跋扈將軍」就被他毒殺了。他執政二十多年,可以說是威行天下,就是一個沒有天子名號的天子,直到孝桓皇帝借助宦官之力,這才一舉翦除了他。

然而對於大漢來說,這並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因為外戚的勢力雖然一時被壓制住了,但為禍更烈的宦官卻從此登上朝堂,成為另一個危及大漢根基的禍根。從孝桓皇帝一日封五侯到現在十二常侍把握朝政,大漢的朝堂就是閹豎把持的朝堂,一旦惹怒了他們,隨時都有可能掀起狂風暴雨。

這其中最顯著的就是兩次黨錮,這兩次黨錮幾乎把大漢的元氣摧殘一盡,最近一次是當今陛下登基後的第二年,中常侍侯覽誣陷前司空虞放、長樂少府李膺、太僕杜密等人為鉤黨,天子下詔州郡大舉鉤黨,幾乎把天下豪傑及有名的士人一網打盡。

有的人死了,有的人被終生禁錮,有的人則逃出塞去,其中途經幽州的黨人不在少數。

這些人中當然有沽名釣譽之輩,但也不少有真才實學的幹才,他們之中肯定有對大漢失去了信心,從此投靠鮮卑人的,他們有一身本事,滿心想為大漢出力,現在卻被大漢打成了黨人,難免有人會生怨心,再說到了草原上之後又沒有其他的謀生手段,為了生存也好,為了報仇也好,為胡人出謀劃策都是可能的事。

「大漢這是居高樓而自折其柱。」溫恢最後下了一句結語,看著劉修,眼神中既有擔心,又有哀傷。

劉修陰著臉,眉頭輕輕皺起,想了好半天,忽然問了一句:「外戚也就罷了,可是那些閹豎大多是些沒什麼學問的人,怎麼全天下的能人都搞不過幾個閹豎?」

溫恢愕然,最後苦笑了一聲,他覺得和劉修實在沒什麼好說的,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閹豎是沒什麼學問,可是他們靠著天子的,天子少年登基,他懂什麼?還不是閹豎說什麼便是什麼,朝中的大臣是有本事,可是天子詔書一下,他們能有什麼辦法?」

「這麼說,根子還在天子身上?」劉修似笑非笑的說道。

「那還用說。」溫恢沒好氣的哼了一聲,又好氣又好笑。劉修和他辯論的時候口若懸河,怎麼在這個問題上這麼白痴?

「可我怎麼聽說,當初孝文皇帝時,丞相要殺他的寵臣,連孝文皇帝也拿丞相沒辦法?」

「此一時,彼一時也。」溫恢都沒興趣和他再說下去了:「孝武皇帝獨尊儒術之後,便立尚書臺以收丞相之權,三公位尊權輕,只是虛名而已,哪裡還有孝文皇帝時的威嚴。」

「原來如此啊。」劉修沒心沒肺的笑了,他不管溫恢的臉色變得多難看,自顧自的說道:「我還是覺得,那麼多自稱滿腹經綸的名士、大儒被幾個閹豎收拾了,也不完全是沒有道理的。」

「你究竟想說什麼?」溫恢按捺不住火氣,輕輕的拍了一下面前的案几。

「我是說,你們這些讀書人……讀傻了。」劉修向前湊了湊,戲謔的笑道:「讀了一輩子書,最後被幾個閹豎折騰成這樣,只能說明一句話。」

「什麼話?」

「死讀書,讀死書,讀書死。」劉修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百無一用是書生。」
thor7321 發表於 2012-10-24 11:39
第一卷 幽州雪 第六十二章 直道而行

「你不是書生?」溫恢惱羞成怒,反唇相譏。

「我讀書,可我不死讀書。」劉修哈哈一笑,毫不謙虛的說道:「我要是進了朝堂,你看我怎麼對付那些閹豎。被他們給收拾了?真是笑話,如果連幾個身體殘缺不全的閹人都對付不了,那這書還讀得什麼勁?」

溫恢斜著眼睛看了他好半天,突然笑了起來:「要不是你現在已經是盧君的學生,仕途無憂,我真想建議家父任你為上計吏,派你到洛陽去對付那些閹豎,看看你怎麼為大漢除殘去垢。」

「呵呵,你不用這麼說,我現在是沒機會,只要有了機會,我一定還你一個驚喜。」

溫恢冷笑一聲:「我拭目以待之。」說完,起身拱拱手,揚長而去。

正在外面和那個美婢調笑的劉備見溫恢氣沖沖的走了,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回到屋裡問劉修,劉修便把剛才那事說了一遍。劉備眨了眨眼睛,突然說道:「其實就算不用上計吏,太守大人要送你入朝還是有辦法的,比如推舉為孝廉、茂才什麼的,只是……大兄你真能對付那些閹豎嗎?」

「不管能不能對付閹豎,只要他願意推薦我,我至少有官做了吧?」劉修眨了眨眼睛,哈哈一笑。劉備聽了,不禁莞爾,搖搖頭道:「原來你是打的這個主意啊,我還以為你真有什麼高明的手段呢。」

劉修也不分辯,他倒也不完全是騙溫恢,前世他不是沒對付過惡人,雖然說付出的代價的確不小,但那個業內橫行幾十年的磚家下場更慘,身敗名裂外帶家破人亡的結果,想必老傢伙不死也只剩下半條命了。

劉修堅持認為,不能對付小人的君子不是一個值得效仿的君子,對善人更善,對惡人更惡,這一向是他的為人準則。有能力堅持正義、維護正義,這是支持他付出常人難以想像的辛苦的動力所在。

他不是惡人,但也絕不是一個迂腐無能的君子,或者說,他根本就不是個君子,因為他不講究恕道,他講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張飛從前面跑了過來,老遠就問道:「先生,你和溫恢說什麼了?他的臉色可不太好。」

「沒什麼,有些分歧而已。」劉修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叫過劉備和張飛說道:「今天請閻柔兄弟來,是想從他們那裡瞭解一些草原上的情況,他在草原上呆了這麼多人,有很多情況是我們平時根本瞭解不到的,不能當故事聽聽就算了,你們一定要留心記憶,最好到時候再寫出來,整理成一篇文章,到時候也好交給盧君參考。」

劉備和張飛互相看了看,覺得他有些太慎重了,可是想想也覺得有道理,便點頭應了。

「不僅如此。」劉修思路大開,又接著說道:「翼德,你給我多取一些紙來。」

張飛頓時兩眼放光:「先生要教我書法還是繪技?」

「呸!」劉修咄了他一口,眼睛一翻:「這時候你還有這個心情?我是想擬一些綱目出來,到時候好有的放矢,不要東一句西一句的不成系統。既然請他來吃酒,總要多挖一些東西出來才夠本。」

張飛大眼一翻,嘴一撇,低聲嘀咕道:「你可真夠摳門的,請人吃個酒也要把本錢撈回來。」

「你說什麼?」劉修眉頭一皺。

「沒……沒什麼。」張飛轉身就走,一邊走一邊喊道:「我去搬一捲紙來,讓你慢慢寫。」

劉修莫名其妙的看看他,又轉向劉備:「他剛才說什麼?」

劉備強忍著笑,連連搖頭:「沒,他沒說什麼。」

「且!」

張飛很快讓人搬了一疊紙來,劉備已經磨好了墨,劉修提筆在手,一條條的開始寫準備要問閻柔的問題,從草原上的部落首領、人口一直到山川河流,反正能想到的都寫下來了,漂亮的行書寫了整整兩大張紙。他怕自己一個人記不住,再說一個人問得太多也不好意思,便給劉備和張飛分了任務,讓他們每個人問一部分,到時候負責把這些內容回憶出來,形成文字。張飛和劉備苦著臉,無可奈何的開始背題。

劉修的功夫沒有白費,夜幕降臨時,張飛那些狐朋狗友一個個的來了,劉修帶著劉備親自去驛亭請來了閻柔兄弟。那些正寒暄得眉毛色舞、興高采烈的少年子弟一聽眼前這位便是橫行草原的大馬賊火燒云,頓時興奮莫名。幽州人生性豪爽,這些年輕人又正是崇拜英雄、渴望冒險的時候,對閻柔這個馬賊的身份不僅沒有排斥心理,相反倒更增添了幾分好奇心,圍著他們問東問西,爭先恐後的上前敬酒。要不是劉修怕他們把閻柔灌醉了影響正事,恐怕到最後能站著的真沒幾個。

酒喝得差不多之後,便到了閻柔表演的時間,他先說了一下草原上大致的形勢,特別解說了一下鮮卑大王檀石槐一統草原的傳奇故事,引得那些年輕人熱血沸騰,有的拍案大罵,叫囂著要砍了檀石槐的人頭做溺器,為這些年幽並兩州為鮮卑人所害的百姓報仇,有的則惺惺相惜,渴望能有一天和這樣的人物對陣疆場,一較高下,立下不世戰功。

在這些朝氣蓬勃的同齡人中,劉修顯得有些冷漠,他沒有明顯的激動,也沒有什麼氣憤,甚至連高聲說話都很少,他只是用心的聽閻柔講述,在一個個關鍵的地方提出自己的疑問,請閻柔講得更細緻一些,更深入一些。

幾個問題一問,閻柔的眼神明顯變了,他乾脆坐在劉修身邊,劉修問一個問題,他便答一個問題,有的自己拿不定主意的,還參考閻志的意見,整個酒會變成了他和劉修的問答。

那些年輕人圍在一旁,好奇的看著劉修一邊問一邊在紙上勾勾畫畫。有的暗自撇嘴,覺得劉修有些書生氣,這喝酒時吹吹牛,居然還拿出紙筆來記錄,未免有些迂腐,有的則驚訝於劉修一手漂亮的書法,偷偷的問張飛能不能也跟著學學,把張飛樂得眉毛直抖,胸脯挺得老高。

只有少數幾個人認真的傾聽劉修和閻柔一問一答,偶爾插一兩句嘴,其中一個是劉虞的兒子劉和,一個是李定的兒子李成。劉和、李成平時和張飛沒什麼交往,雖然接到了張飛的請柬,卻根本沒打算來,後來溫恢被劉修說了幾句,一時不平,拂袖而去,隨即有些後悔卻又抹不開面子,便讓人通知了他們,讓他們來聽聽閻柔究竟會說些什麼。

他們兩個一直沒有說話,席間這些年輕人身份和他們相差太遠,對他們只有恭敬的份,膽大的上前聊兩句,卻被他們那副看似溫和、實則拒人千里之外的矜持給擋住,只好訕訕的退下,滿席的人中只有他們倆在那裡低聲交談,顯得格外的不合群。

直到劉修拿出紙筆,開始向閻柔提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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