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爭霸]混在東漢末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thor7321 2012-10-24 08:02:2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96 176238
thor7321 發表於 2012-10-24 11:55
第一卷 幽州雪 第七十三章 眼見為實?

劉修沉默了,剛才如果不是那女子帶著他,他也許能爬得上來,但肯定不會這麼輕鬆,也不可能這麼快。回想到那女子當時好像嘴裡唸唸有詞,他有些不敢確信的問道:「是符咒?」

「是咒。」中年人笑了:「符是符,咒是咒,這是兩門不同的道術,不可混為一談。」

劉修還是不太敢相信,他雖然對中國的傳統文化有研究,對道家的哲學也略有涉及,但是他從來不相信什麼符咒,就是因為怕被人當鬼上身,逼著喝符水,他才不敢太張揚的。他相信中國的傳統文化有精華,也有糟粕,無疑這符啊咒的便是糟粕之一,要是真有用,義和團怎麼會被幾桿洋槍打得落花流水。

與相信是那女子念的咒語起作用,不如說那女子有功夫更能讓他相信一些。

劉修搖了搖頭,不好意思的笑道:「在下才疏學淺,不管是符還是咒,都不清楚。」

「不清楚並不奇怪,這天下真正能通道術的人本來就不多。」那中年人不以為忤,反而有幾分傲氣,「可是,如果在事實面前依然不肯相信,只是愚蠢的堅持自己的那點固有的想法,未免有些愚不可及了。劉君,你是讀書之人,能創議走出書齋,到各地行走考察,想必也不是迂腐的書生,又何必那麼固執呢?」

劉修笑笑,心道我雖然是搞文藝的,卻是堅定的科學論者,這難道也要向你說明,再說了,你知道什麼是科學嗎?他沉默了片刻,小心的選擇著字眼說道:「我相信事實,不輕易的相信一件聽起來就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情。」

「眼見為實?」那中年人斜著眼睛掃了他一眼,嘴角一挑:「難道眼睛看到的就是真的?」

劉修輕輕的擰起了眉頭,沒有急著回答,這四個字雖然很常用,但是他知道有些東西就算是親眼看到了也未必就是真的,比如魔術,每個人都知道魔術是假的,可是有幾個人能看透其中的奧妙?難道因為看不透,就相信那是真的?

「眼見為實好像也不對。」劉修有些為難的撓撓頭,想了一會,又繼續說道:「我覺得還得再加上合理的分析和嚴密的驗證才行。嗯,換句話說,要有可靠的證據。」

「那你昨天聽到我的嘯聲,今天又被我的弟子帶上山上,都是騙人的不行?」那中年人露出了幾分好奇,顯然對劉修的回答有些意料之外,「如果親身經歷的事情都不肯信,那你還信什麼?」

劉修迎著他的目光,嘴角一撇:「不錯,你昨天的嘯聲讓我很吃驚,你的弟子能帶著我這麼輕鬆的上山,我也很意外,但是,我也許能想出別的解釋來,未必就只能用道術能解釋。」

「哦?」那中年人更好奇的,連連點頭,第一次衝著劉修拱了拱手道:「敢請教高明。」

「先說嘯聲。」劉修很快鎮定下來,侃侃而談:「你的聲音確實比別人傳得更遠,可是我聽說有些善歌者能用丹田之氣,發腦鳴之音,他們發出來的聲音就能傳得更遠,給人繞樑不絕的感覺。」

那中年人點點頭,不置可否,示意劉修接著往下說。

「至於你的弟子帶我上山這件事,我承認我有些意外,但是據我所知,女子雖然看起來比男子體弱一些,只要經過刻苦的練習,大多數女人都能比普通的男子強,男子同樣如此,哪怕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只要他肯吃苦,也能變成驍勇善戰的勇士,只不過大多數人吃不了那些苦罷了。」

劉修笑了笑,指著山下的關城:「我相信那裡面有很多士卒都能輕鬆的爬到這個石屋來,難道他們都是修道的?」

「呵呵呵……」一直看著劉修的中年人輕聲笑了起來,他轉過身,撫著頜下的短鬚,沉默了片刻,突然低聲吟唱起來。他的聲音並不高,卻字字入耳,好像就在劉修耳邊輕語一般,可是劉修卻一個字也聽不懂。隨著他的吟唱,劉修胸腹之間忽然生出一股煩惡之色,就像是一個桀傲不遜的孩子在原本安靜的課堂上忽然亂蹦亂跳,推翻了旁邊的課桌,將上面的書本文具全部扔在地上,攪得周圍一片大亂,讓人非常不舒服,早已消失的心痛毛病又有復發的跡象。

「你!」劉修又驚又怒,指著那中年人喝了一聲:「你幹什麼?」

中年人停止了吟唱,微笑著問道:「你怎麼解釋這個?」

雖然只是片刻,劉修的額頭卻沁出了一層細汗,他卻顧不是去擦,只是心悸不已的看著面帶微笑的中年人。剛才這個經歷太讓他震驚了,比昨天聽到他在山上長嘯還要震驚。他接連做了幾次深呼吸,才勉強恢復了平靜,依然有些懷疑的說道:

「這就是咒?」

中年人淡定的點點頭:「摧心咒。」他又追問道:「你說這是不是道術?如果不是,那又怎麼解釋你的感覺?我相信你不會說這是你的錯覺吧。」

劉修盯著他看了好半天,這才搖了搖頭,他當然不覺得自己是幻覺,可是他也不相信這是什麼神仙的道術,因為他聽說過,有一種武器叫次聲波,就是利用和人體器官頻率相近的聲波來殺人的,但那是利用共振的原理,而且只有儀器才能發出,難道人也能發出次聲波?

他一時也有些糊塗了,愣在那裡,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那中年人也不急,只是抬頭看了看遠處的天空,忽然說道:「天色不早了,關內的人大概都已經起來了。你慢慢想,等什麼時候相信有道術這種事的時候再來找我,我想我們還會有機會再見的。」說完,他雙臂一展,便如一隻大鳥般的跳下了山谷,劉修吃了一驚,連忙趕到石屋邊去看,卻見那中年人已經落在狹窄的坡道上,和那綠衣女子一前一後向關城掠去,兩人速度都非常快,簡直像百米衝刺一般,眨眼之間就越過了幾十步長的坡道,消失在關城內。

劉修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好半天沒閉上,直到石屋下傳來士卒的驚呼聲。

關城內,綠衣女子一邊收拾簡單的行李,一邊對中年人說道:「師傅,這個劉修真的有那麼好的資質,以至於師傅要親自出面點化?」

中年人點點頭,然後又轉過頭看了那女子一眼,想了想,忽然說道:「鳳兒,你知道你為什麼一直趕不上飛燕嗎?」

綠衣女子一愣,有些鬱悶的撅起了嘴,悶聲說道:「我資質不如她唄。」

「不是。」中年人搖搖頭,嚴肅的說道:「你的資質超過飛燕,我授你們的道經,每次都是你第一個背熟,但是你太好勝,事事要與人爭個先後,卻把老君說的道經拋之腦後。」

綠衣女子板著臉,雖然不吭聲,但是可以看得出來,她很不服氣。

「傳你們道經,是讓你修習,不是會背就行的。」中年人見她一臉的倔強,無奈的嘆了口氣:「阿鳳,你好好想想,老君是怎麼說的,『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與之爭』,每次說經,你都說得頭頭是道,可是你何嘗真正明白了這句經的意思?飛燕看似性子軟弱,口齒也不如你靈利,但是她卻是真的懂了這個道理,所以她才能在修為上搶到你的前面去。」

綠衣女子有些羞惱,將手中的行李重重的扔在案上,梗著脖子回了一句:「既然唯有不爭才能莫與之爭,那師傅又何必費心費力的去爭那什麼上使?」
thor7321 發表於 2012-10-24 11:56
第一卷 幽州雪 第七十四章 太史公也不靠譜

劉修回到關城中時,正看到那輛掛著青色車帷的馬車駛出了居庸關,車帷撩開一條縫,那中年人衝他點頭微笑致意,劉修連忙也木然的回禮,卻沒看到那綠衣女子的人影,想必也在車中,只是沒和他道別罷了。

劉修捻了撚指尖,回味起那女子牽著他的手前行的情景,當時他的心神全部被那女子輕鬆帶他而行的神奇吸引住了,竟然沒有注意到握在手中小手的感覺,現在也是一點也回想不起來。

又年輕又漂亮的一個姑娘,還有點野性,老子喜歡。這個念頭剛剛冒上來,劉修忽然想到一個問題,聽說修道的人能夠養容的,幾十歲的老太太也能小姑娘似的粉嫩,這女子這麼大方,會不會看起來是個童顏,實際上是個中老年婦女,只是把自己當孩子看,要不然怎麼會那麼自然的牽起一個年輕異性的手?自己不過看了那黃衫女子的腳一下,毛嬙就已經要拚命了。

一想到,劉修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先生,是不是山風吹多了,受涼了?」張飛關心的問道:「我去搞點薑湯給你去去寒?」

「沒事沒事。」劉修連忙搖頭,頓了頓,他忽然想起傳說中這個傢伙是三聲喝得水倒流的猛人,他難道也是用的咒術?他眼珠一轉,裝作很隨意的問道:「翼德,你相信人能一聲大吼,就嚇退千軍萬馬嗎?」

「不相信。」張飛不假思索的搖搖頭,就在劉修有些失望的時候,他又說道:「我只聽說過一聲大喝把對方嚇得肝膽俱裂、倒地身亡的,喝退千軍萬馬這麼誇張的事沒聽過。」

劉修一愣:「真有僅僅是喊一聲就能把人嚇死的這種事?」

「當然有了。」張飛抬起頭,目光中有些不屑,不過他隨即就把這份不屑很好的掩藏起來了:「你沒聽說過嗎,那個西楚霸王當年與高祖對陣,隔著百步遠,眼睛一瞪,一聲輕叱,就把一個善射的箭手活活喝死了。」

「有這麼誇張?」劉修翻了個白眼。

「大家都這麼說。」張飛聳聳肩,露出無限的景仰,萬分嚮往的說道:「哪天我也能這麼威猛就好了。」

「既然項羽能行,你也能行的。」劉修一本正經的說道:「不過,他一聲喝能把人嚇死,你一聲喝,估計能把其他的傢伙叫醒,然後他們來群毆你。」

「且,有你這麼當先生的嗎?」張飛不滿的歪了歪嘴角:「不教我畫技也就罷了,居然還指望別人來群毆自己的學生。」

劉修也有些老臉掛不住,紅了臉分辯道:「是我不教你嗎?是你自己筆力太差,畫出來的線條跟鳥毛似的,一點力道也沒有,怎麼作畫?再說了,我沒教你嗎?我讓你觀察女子的一舉一動,一笑一顰,你倒好,天天瞟著毛姑娘的……」

劉修話音未落,張飛就撲了上來,一把摀住了他的嘴,連聲央求道:「先生,先生,我服了行不?你別亂說話行不行,這要是傳到嬙姊的耳朵裡,我還能落個全屍嗎?先生有好生之德,且莫高聲,且莫高聲。」

劉修沒好氣的撥開他的手,張飛訕訕的搓著手,低下了頭:「其實吧,先生你真是說錯了,我現在對嬙姊真的沒什麼壞心,只是聽先生的吩咐去觀察女人與男人的不同罷了。先生說的還真是有道理,這女人還真是像個葫蘆,那曲線……那曲線真是美極了。」

張飛一邊說著,一邊神往的用手比劃著那道曲線,痴迷不已,只是看起來有點像色狼,渾然沒有注意到盧敏走出了屋子,正向這邊看來,對張飛那樣如痴如醉的樣子露出不解之色。

劉修連忙推了張飛一把,快步向盧敏走去。

「你們說什麼呢,又是擺肩又是扭腰的,習武?」盧敏一邊活動著手臂,一邊隨口問道。

劉修連忙解釋道:「不是,剛剛我問了翼德一個問題,他比劃給我看呢。」

「哦,什麼問題,說來聽聽。」

「我問他僅憑喊一聲能不能把敵人喝死,他說確有其事,還說那個西楚霸王項羽就這麼做過,我覺得他胡扯,他不服氣,非要比劃給我看。」

盧敏的動作停了一下,接著又活動起來,過了一會兒才說道:「他沒有胡扯。」

「嗯?」這次劉修真的愣住了,張飛的話他可以不信,盧敏的話他卻不敢懷疑,以他那迂腐的性格,沒有根據的事肯定不會亂說。他愣愣的瞪著盧敏:「真有這事?」

「有,《漢書》上黑紙白字,寫得清楚。」盧敏轉過身看了他一眼,見劉修一副看到鬼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老師那裡有《漢書》,回去你可以查一查。」他沉思片刻,又說道:「如果我記得不錯,那個神箭手是個樓煩人,也沒有死,不過卻是不能再射了,書上說他『目不敢視,手不敢發,遂走還入壁,不敢復出』,真正是視項羽如天神。」

劉修暗自咂舌,心道就算沒吼死,這也夠猛的了。他想起那中年人說的話,不免有些狐疑,難道真有這麼猛的事,項羽發出的也是次聲波?他下意識的掩住心口,一陣陣的心驚。

「你怎麼了?」盧敏見劉修臉色不對,關心的問道。

「沒什麼。」劉修強笑道,「我在想如果我是那個箭手,會不會被他一聲喝死。」

「哈哈哈……」盧敏忍不住笑出聲來,心情頗為愉快,他安慰劉修道:「你放心好了,項羽那種能力拔山兮氣蓋世的人怎麼可能到處有?別的不說,就我所知,如果不算那些不可考的三皇五帝時期,有文字記載的典籍中好像就他這麼一個。更何況《漢書》這部分內容是延襲《太史公書》而來,太史公作史,本來就有些不靠譜的。」

「太史公作史不靠譜?」劉修還是第一次聽到盧敏說這樣的話,在他看來,盧敏這樣的書生應該對司馬遷頂禮膜拜才對,怎麼可能口出不遜。

「你相信吞個鳥蛋能生人?」盧敏瞟了他一眼,反唇相譏。

劉修無言以對。

「這樣的記載在《太史公書》裡比比皆是,難道都是靠譜的?」

劉修暴汗,看來自己對漢人的瞭解還是太膚淺了,想當然的地方太多,至少他們對《太史公書》的感覺遠沒有自己這麼敬畏。他有些窘迫的問道:「那這話也不是太史公先說的啊,其他書裡也有,那應該怎麼解釋?」

「我相信這些可能是遠古之人口口相傳的傳說,以訛傳訛,卻不是事實。」盧敏不緊不慢的說道:「治學當嚴謹,書上說什麼便是什麼,不要自以為事的摻一些自以為是的東西進去,不僅自欺欺人,還連累了古賢人的清名。德然,以後你要是去了太學,那裡固然有很多學問精深的學者,但是挾讖緯而為學的人也不在少數,你可不能信以為真,那些人……」

盧敏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下去,但是從他不屑的神情中可以看得出來,他對那些講讖緯的學者很是不以為然。
thor7321 發表於 2012-10-24 11:57
第一卷 幽州雪 第七十五章 常山趙

盧敏決定在居庸關停兩天,好好的考察一下周圍的地形,謝廣隆當然沒有什麼異議,他讓趙毅全程陪同,負責處理一切相關的事務,晚上盧敏回到關城之中,他就陪著盧敏閒聊白天的見聞,說說自己的見解。他在居庸關呆了一年多,對周圍的地形非常熟悉,再加上有實際的作戰經驗,對地形的理解當然不是盧敏、劉修這等沒上過戰場的人可以相提並論的,每每有獨到之處,讓劉修等人佩服不已。

而讓謝廣隆等人佩服的則是隊伍中唯一的女性毛嬙,她一直陪在盧敏身邊,同時還要安排其他人的事務,把十幾個毛頭小子管得老老實實,而在軍事上的見解,她也不比這些男子差,所提出的問題有時候比盧敏、劉修還要專業一些,讓關城內的軍官都咋舌不已,讚嘆有加。

盧敏對她的眼光漸漸有些變了,於是,劉修休息的時候便稍微多了那麼一點點。

這天晚上,他又一次藉口喝水溜出了房間,伏在欄杆上眺望遠處的山谷,趙毅捧著一堆竹簡從城下走了上來,見劉修在散心,心領神會的停住了腳步。

「賞月景?」

「嘿嘿,是的,是的,秦時明月漢時關,別有一番意味,趙大人還沒休息?」

「秦時明月漢時關?好句,好句。」趙毅品味了一番,連連點頭,讚嘆不已,然後晃了晃手中的竹簡,輕聲笑道:「剛剛整理文書,找到一些記錄,想著盧君也許用得著,這便送過來了,德然方便的話,代我轉交一下?」

「舉手之勞,有什麼不方便的。」劉修接了過來,輕輕的放在一邊,趙毅卻沒有走,嘴唇動了動,似乎有什麼話要說,卻又有些不好開口。劉修見了,連忙問道:「趙大人還有事?」

「那個……德然,你其實和我弟弟子龍差不多大,我們相處幾日,還算投緣,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們以字相稱,如何?」

劉修禁不住笑了,他略一思索,立刻點頭道:「能和趙大人相交,是我的榮幸。」他頓了頓,又問道:「你還有弟弟?」

「嗯,有個弟弟,叫趙云,字子龍,今年也是十八歲。」趙毅露出一些驕傲:「我是文不成武不就,可是我弟弟卻比我要強上百倍,將來常山趙家的希望可就在他身上了。」

劉修強忍著笑,心道早就估計這個常山趙毅可能和趙云有關係,可是萬萬沒想到居然是他親哥,這可有點太巧了。他連連點頭,讚賞的說道:「子恆兄又何必這麼說,我看你文武兼備,以後出人頭地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難啊。」趙毅心有所感的嘆了一聲,很無奈的說道:「常山趙家說起來也是名門之後,戰國時出過馬服君這樣的名將,本朝初年也有過南越王這樣的族人,一直以武藝傳家,奈何如今的大漢重經術,輕武事,縱有渾身武藝,也抵不上一門經術。」他轉過頭看著劉修,羨慕的說道:「德然能有盧君這樣的大儒為師,實在是好福氣,還望德然不要錯過。」

劉修有些意外,趙云他們家居然和那個南越王是一脈?聽趙毅這意思,好像他們家在常山還算是個大族啊。「常山趙家代出名將,就沒有一個做官的?」

「做官的當然有,只是做到二千石的一個也沒有。」趙毅苦笑道:「我家有兩個從兄弟,也有一身的好武藝,可是在縣裡做來做去也不過是兩百石的縣尉,因為不通經術,每年的推舉都輪不到他們,後來只得花錢疏通了環節,總算找了門路去洛陽做了羽林郎,這品級是升了一些,仕途卻還是沒著落,都快十年了,錢財花了無數,也沒有見他們陞遷。」

「是嗎?」劉修有些不太敢相信。

「不奇怪。」趙毅的臉上有些說不出的悲哀:「不光我常山趙家如此,大漢的武人概莫例外。別的不說,就說現在名頭最響的涼州三明,涼州三明你想必清楚吧?」

劉修點點頭,涼州三明指是就是涼州籍的三位名將,皇甫規皇甫威明,張奐張然明,段颎段紀明,這段時間聽了不少文臣武將的事,對這三位名將他多少有些瞭解。

「這三人可謂是我大漢武人的代表,可是他們在朝堂上依然難以立足。皇甫威明雖然是名將,但士人們卻看不起他,黨事大起之時,天下名賢多被牽連其中,皇甫威明卻不在黨人名錄上,不是因為別的,就是因為他是個武人。後來他自已上書說附黨,這才引起了黨人們的注意,說他有氣節,是個賢人。張然明雖然是個武將,可是在尚書上的造詣恐怕一般的儒生也不敢比肩,又有什麼用?因為他是個武人,所以學問再好也沒用,儒生們避開他就像避開一堆牛屎。這三明之中,名聲最差的就是段紀明,因為他依附閹豎,可是又有誰想過他為什麼要依附閹豎?以他的赫赫戰功難道不足以位列九卿,非要自污名聲依附閹人才行?」

趙毅有些激動,臉色陰沉,聲音沙啞。劉修眉頭微皺,他這段時間聽多了對於文武之間差別的言論,這個段颎便是受到非議最多的人,劉和、溫恢那些人對段颎是鄙夷之極,盧敏更是提都不願意提他,現在趙毅為段颎辯護倒是不多見,也許是因為他也出身武人家庭的緣故吧。

「慚愧,我有些失態了。」趙毅尷尬的笑了笑,擺擺手,換了一個話題:「德然,你在這裡也看了好幾天了,對居庸關、軍都陘的情況大致也有些瞭解,想必也知道這裡發生戰事的可能性並不大,真要是胡人打到這裡,恐怕上谷就已經全丟了。」

劉修同意他的看法,卻不說話,只是看著他。

「我們這些武人,沒有別的陞遷途徑,只能立功才有機會,呆在這裡,實在是虛耗光陰。」趙毅接著說道:「我們關尉大人以前在草原上是赫赫有名的馬賊,他有個胡名叫阿穆爾廣隆,據說是因為他殺胡人太狠,胡人一看到他就大叫『阿媽啊,廣隆』,然後撒腿就跑,大致也有些能止小兒啼的功效吧。現在困在這裡,真是憋屈得很。」

趙毅轉頭看著劉修,軟語相求,「盧君此去沮陽、寧城,一定有機會看到公沙太守和護烏桓校尉,如果方便的話,請為我們說幾句話,求他們調我們去邊境殺敵。說真的,每年看著鮮卑人入侵,蹂躪我大漢的土地,擄掠我大漢的子民,我們這些武人卻只能呆在關城內無所事事,心裡實在不是滋味。」

劉修蹙起了眉頭,沉思了片刻,鄭重的點頭說道:「你們的意思,我一定轉告給盧君。」

「多謝了。」趙毅沉吟了一下,又說道:「另外,還有一個不情之請,想請德然幫忙。」

「你剛才都說了,我們相處投緣,有如兄弟一般,既然如此,又有什麼不好說的。」劉修趁機拉拉關係,伸手一拍趙毅的肩膀:「你直說無妨,能辦的事,我就幫你辦了,如果實在因為某些原因不能辦,想必子恆也不會怪我。」

「那是自然。」趙毅鬆了一口氣,感激的笑道:「聽說德然你們整理了一部書,叫《東胡志》,裡面記載了不少胡人的情勢,不知道……是否方便借我抄錄一下,將來與鮮卑人作戰也許用得上。」

劉修一聽,啞然失笑,心道這有什麼呢,別說借你抄一遍,就算送你一本也沒事啊,反正現在抄書的人多的是,那十幾個少年發動起來,一人抄一部分,最多一兩天就能重抄一本出來。不過,一想到以後要和趙云掛上鉤,眼下這事卻不能說得太輕鬆,要不然這面子就不值錢了。他故意眉頭一挑,猶豫了一下,最後咬咬牙,做出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我去請示一下師兄,儘量滿足你的心願,萬一不諧,請子恆也要諒解一二,如何?」

趙毅大喜,連忙向後退了一步,躬身致謝。
thor7321 發表於 2012-10-24 11:57
第一卷 幽州雪 第七十六章 赤子之心難長保

「德然!」毛嬙出現在門口,對劉修招了招手,同時欠身對趙毅施了一禮。趙毅連忙還禮,臉上卻露出一些尷尬之色,嚅囁道:「德然,如果不方便,千萬不要勉強。」

劉修不以為意,擺擺手笑了一聲:「我盡力而為吧。」和趙毅告了別,跟著毛嬙進了屋,一進門就看到盧敏臉色不太好,不由得一愣,連忙走過去問道:「師兄,怎麼了?」

盧敏說話之前先看了一眼毛嬙,毛嬙點了點頭,有些責備的說道:「你怎麼能答應趙毅送他《東胡志》?」

劉修這才有些會過意來,看他們這樣子,大概毛嬙把他叫進來就是想阻止他的,只是沒想到他已經答應了,這才有些生氣。他有些不解,卻沒有爭辯,只是靜靜的坐著,等著。

盧敏眉梢顫了顫,有些無奈的搖搖頭:「德然,按說這部《東胡志》是你一手整理出來的,你想送給誰,我無權過問。」

劉修連忙搖頭,盧敏這句話說得有些重了:「師兄,我沒有這個意思……」

毛嬙要直接得多:「你怎麼這麼傻?費了這麼多心力整理出來的一部分,嘴一張就送人了?你知道這可能是目前世上對東胡瞭解得最充分的一部書嗎?只要你放出風聲去,花錢來求抄一份的人能擠破你家的門。」

劉修這才意識到這部書居然這麼珍貴,想想也是,這年頭書都是靠抄寫,得之不易,而且可能也沒有人像他這樣結合了好幾個人的經驗,做過系統的整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看盧敏,又看看毛嬙:「師兄,我……我是覺得趙毅他們確實是有心殺敵的,所以才……」

盧敏抬起手,打斷了劉修的話:「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想讓更多的人知道胡人的形勢,可是你要知道,那個謝廣隆是個馬賊,他隨時都有可能回到草原上去搶劫,如果這部書落到胡人的手裡,你知道會是什麼後果?這裡面不光有草原上的地形,還有幽州諸郡的形勢、居庸關的地形,一旦胡人突破了居庸關,那將是什麼後果?涿郡甚至包括整個河北都有可能面臨胡人鐵騎的衝擊。」

盧敏非常生氣,語氣也跟著重了起來,要不是毛嬙在旁邊,他很可能怒斥劉修的隨意。

劉修撓撓頭,趁著盧敏喘氣的功夫,把剛才趙毅托他向盧敏請求的事情說了一遍。盧敏聽了,還沒來得及說話,毛嬙卻冷笑一聲:「德然,你心地善良,不知道人心的險惡,當然了,我也不是說趙毅就是惡人,但是那個謝廣隆呢?你以為他真的是因為一片忠義才不做馬賊的?你知道那些年檀石槐在草原上崛起之後,多少馬賊被他們剿殺,又有多少人被追得無處藏身?公沙太守把他放在居庸關,就沒有他的考慮嗎?」

劉修大吃一驚:「你們懷疑……」

「防人之心不可無,更何況是這些唯利是圖的馬賊。」盧敏不容分說的說道:「向公沙太守建議的事,我可以去辦,但是你不要完全相信他,一旦出了事,不是你一個人承擔得起的。我們這次能成行已經是很難得的事了,千萬不能節外生枝。」

劉修無法反駁,如果謝廣隆真如毛嬙所說,只是被鮮卑人追得活不下去才到上谷來的話,那把這部《東胡志》送給他的確不太合適。不過,趙毅不是胡人,他家是常山大族,應該不會這樣吧?

「常山趙家我知道,應該不會出那樣的人。」毛嬙詢問了一下盧敏的意思,最後打了個圓場說道:「你把草原上的部分抄給他,幽州的部分就不要抄了,我相信趙毅能理解的。」

劉修把目光投向盧敏,盧敏勉為其難的點了點頭,略作思索,又沉聲道:「你自己抄,不要讓其他人代勞。」他看了劉修一眼,又解釋了兩句:「既然你要賣趙毅一個人情,乾脆就做得徹底一點。另外,除了劉備和張飛兩人,其他人面前也不要多說什麼。」

「為什麼?」劉修這次是真的不明白了,防著謝廣隆還有點道理,為什麼連涿縣一起來的人也防著?

「你真是什麼也不知道。」毛嬙又好氣又好笑,伸手彈了一下劉修的腦門:「幽州的大戶有幾個和草原上的人沒有生意來往?」

劉修大吃一驚。不過,毛嬙就是涿縣的大戶,想必這句話不會無的放矢,他雖然覺得很震驚,可是想想,也能明白其中的道理。前世的時候,這樣的事情也不少,許多天天嘴上喊著愛國的人,不是早就把國籍改成了他們最「不恥」的外國籍了嗎。

果然利益才是一切。

劉修心情非常不好,沒有心情再爭論什麼,他點了點頭,便退了出來。盧敏見了有些擔心,毛嬙卻只是嘆了口氣,她也不知道怎麼去勸解,盧敏的身份背景和她不一樣,在這件事上很難說到一起去。

「德然的心思還是太單純了,就像一匹素一樣。」

「赤子之心,難能可貴,可惜難以長保。」盧敏無來由的嘆了一聲,有些黯然。毛嬙欲勸,張了張嘴,卻也只能跟著嘆了一聲。是啊,道德和現實總是那麼遙遠。她突然轉過一個念頭,覺得自己的感慨有些莫名其妙:這劉修跟道德扯得上什麼邊啊,他是個有劣跡的無良少年啊。

兩天後,劉修把親手抄的經過刪減的《東胡志》交給了趙毅,本來以為趙毅會不高興的,沒想到趙毅喜出望外,對他的解釋一點也不放在心上,好像早就料到了似的,反而很感激的說道:「德然,你放心,這部書我絕不會給其他人看一眼。」

劉修笑了:「那倒未必,你弟弟子龍總不會有問題吧。」

趙毅一愣,隨即欣喜的哈哈大笑,拍著劉修的肩膀道:「德然,子龍如果聽到這句話,一定會將德然引為知己的。德然如果有空到常山,無論如何一定要來我趙家作客。」

「那是一定的。」劉修擠擠眼睛,半真半假的說道:「你們趙家是幾百年的將門,我怎麼能不去沾沾名將之氣?說不定到時候還要向你們兄弟討教一些武藝呢。」
thor7321 發表於 2012-10-24 11:59
第一卷 幽州雪 第七十七章 戟與矛

「武藝?」趙毅忽然想起了什麼,猶豫了一下:「蒙德然賜書,無以為報,我教你幾式矛法如何?」他好像生怕劉修說他市儈,又趕緊解釋道:「不是我先前捨不得,實在是我趙家的矛法有些古怪,一般人學了反倒不美。」

一聽說能學到趙家家傳的矛法,劉修欣喜若狂,他現在步下功夫已經大有長進,步射也有了幾分功力,但是敦武沒教他馬上功夫,公孫瓚又走得急,他還沒來得及向他學習騎矛怎麼用,如果能學到趙家的矛法,那當然是再好不過了。

「事先說明一下。」趙毅見劉修一副喜不自勝的樣子,也忍不住笑了笑,連忙解釋道:「我家這矛法其實並不是純粹的矛法,而是戟法,只是現在的戟已經和秦以前的戟大有區別,有很多精妙之處可能用不上了。我家是敝帚自珍,一直不捨得丟棄,所以和常見的矛法比起來,有些……怎麼說呢,有些難學。」他笑道:「曾經有個西涼人千里迢迢來求學,只學了幾天,就說我趙家的矛法是祭器,更適合在大祭上表演,不實用,半途離去了。」

劉修忍不住笑了,還真有這樣的笨蛋,居然說趙云的矛法中看不中用。

「那西涼人叫什麼?」

趙毅想了好半天,終於想起來了:「好像……叫張濟。」

劉修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臉上。張濟?這名字很熟啊,對了,好像董卓手下的大將,據說武藝相當了得,他的侄子張繡更牛逼,號稱北地槍王。他……在趙家學過武藝?

趙毅見劉修一臉的驚訝,推了推他:「德然?」

劉修這才回過神來,連忙打岔問道:「你剛才說這是戟法?戟法和矛法有什麼區別嗎?」

趙毅得意的笑了:「當然有區別。相對於戟法來說,矛法簡單多了,只有刺、挑、撥、砸等幾種,而戟法還有削、剁、啄、勾種種精妙的手法,只是現在的戟已經和矛差不多,那些手法大多用不上了。」

趙毅見劉修還是一頭霧水,便取過一根樹枝,在地上畫了個古戟和現在常用戟的草圖,詳細解說了一下,劉修這才有些明白。趙毅說的古戟是那種帶側刃的戟,現在的戟卻只是比矛多了一個刺,其實作用和矛沒什麼大區別,不僅結構簡單,而且使用方法也要簡單得多,很多古戟上的用法確實用不上了。

「既然古戟有那麼多的精妙技法,殺傷力遠大於矛,為什麼古戟卻失傳了,變成現在這副模樣?」劉修不解的追問道。

趙毅一笑:「古戟雖然精妙,但是也非常難練,一來是戟頭要重很多,沒有足夠的臂力很難做到如意,二來那些特有技法要求頗高,如果練得不好,不僅妙處發揮不出來,反而會耽誤攻擊的效果,這也就是張濟說這種武藝是祭器的緣故。」

劉修若有所悟的點點頭。

「德然,學不學在你,我不強求,說實話,現在能真正用好這種戟法的的確不多了。」趙毅很坦誠的說道:「我建議你學步戟可能更實用一些,河間張家就是只學了步戟,他們家的大戟士現在可是有名的河北精兵。」

劉修一扭頭,哈哈大笑:「那可不成,我是步戟、騎戟都要學,一個也不放過。用不上就用不上,至少也是原汁原味的啊。我既然文習古文經,武當然也要習古戟,你放心,我學好之後,特意去打一柄古戟,到時候上了戰場,往外一挑,就那麼特別。」

趙毅忍俊不禁,和劉修相視而笑。

接下來的幾天,趙毅向劉修傳授了他家傳的戟法,劉修發現這古戟的用法古然複雜,沒有長時間的苦練很難掌握其中的精髓,而且對臂力、眼力的要求都非常高,僅是辨別戟援的方向便不是一個容易的事。矛柄是圓的,不存在方向的問題,戟柄卻是扁的,要在動作之中通過戟柲的手感來分辨戟援的朝向,實在是個不低的要求。

另外戟頭也要比矛頭重上一倍左右,步戟還好一點,雙手執戟,戟桿也就是一丈左右,操縱起來雖然有難度,總不是遙不可及,可是騎戟的戟柲長達兩丈,戟柲又是有彈性的積竹柲,晃晃悠悠的,這時就能明顯感覺到戟頭不容易受控制,戟援長不過一尺,要想用援刃推殺或勾殺敵人,這就需要非常精確的距離控制。

如果再考慮到製造這種戟頭的工藝複雜程度和成本,那就能明白這種古戟的消亡是意料之中的事了。不過劉修沒想過做將軍,也不需要訓練大量的將士,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一點虛榮心——這古戟法不僅招式精妙古拙,就連姿勢都講古禮,看起來古意盎然,十分有派——倒也不用擔心這些區別。

戟法很複雜,縱使劉修有超出常人的眼力和臂力,又有著不怕重複再重複的毅力,他依然花了很長時間才初步掌握了趙毅講解的要領。不過,趙毅卻對他的進步讚不絕口,說他簡直是神速,假以時日,追上趙云應該不成問題,這話說得劉修不免有些自鳴得意。

盧敏在居庸關呆了近半個月,終於再次起程直往上谷郡治沮陽。沮陽離居庸關不到百里,輕車簡行,一天便趕到了。在居庸關呆了這麼久,每天跟著盧敏爬山看地形,那些年輕人最開始的熱情早就消耗得差不多了,恨不得早點走,只是不好意思開口罷了。一直到了沮陽城外,看著熙熙攘攘的人流,他們終於再次興奮起來,加快步伐的向城門趕去。

看著一個個嗷嗷叫的少年們,盧敏矜持的搖了搖頭,含笑不語。劉和見了,也有些同感,他們都自恃身份,不肯和其他人一樣坦露自己的心情。

上谷太守公沙孚已經接到了消息,派兵曹掾鮮於銀趕來迎接。鮮於銀字伯玉(注),是上谷鮮於家的人,他非常年輕,看上去也就是二十五六的樣子,長得面皮白凈,中等身材,不像武人,倒像個書生。

「太守大人聞說諸位前來上谷見習,非常讚賞,讓我來全程陪同諸位。」鮮於銀很客氣的解釋道:「我是上谷人,在郡裡做了三年的兵曹掾史,對情況稍微熟悉一點。」
thor7321 發表於 2012-10-24 12:00
第一卷 幽州雪 第七十八章 來者不善

盧敏笑了笑,沒有追問太守公沙孚在忙什麼。他是個白身,公沙孚不願意自降身份來見他也是意料中的事,派個兵曹掾過來已經算是給面子了。他跟著鮮於銀向驛館走去,一路寒暄著。鮮於銀對盧植很敬重,說盧植不僅是涿郡的名士,更是整個幽州人的驕傲,言語之間對盧敏也非常客氣。

進了驛館,安排好房間之後,鮮於銀說要去安排一下晚上的接風宴便先行告退。他走到門口時,打量了站在一旁的劉修一眼,嘴角一挑:「聽子玉兄說,你的武技很不錯?」

劉修一愣,連忙謙虛道:「那是閻君謬讚,不敢當。」

「呵呵呵……」鮮於銀輕聲笑了起來,擺擺手道:「足下不要謙虛了,閻子玉不是輕易誇人的,他說你是鬼手敦武看中的人,想來一定不會差的。」他停了一下,又說道:「閻子玉遇過的高手無數,從來很少吃虧,卻在你手上栽了跟頭,而且栽得心服口服,不管怎麼說,你也值得自傲一番了。」

劉修尷尬不已,不知道如何回答。

鮮於銀上下打量著劉修,好像有些看不懂:「更重要的是,連太平道的張使都誇你資質好,這就更讓人不可理解了。」

劉修心中一動,「張……使在沮陽?」

鮮於銀會意的一笑:「張使和公沙大人是道友,每次經過沮陽都要住上幾天的,只是這次停的時間有些長,好像在等什麼人。不會就是你吧?」

劉修連忙搖頭,不好意思的擺擺手:「我和張使有過一面之緣,不過沒什麼交情,他怎麼可能等我,大人一定是誤會了,誤會了。」

鮮於銀也不在說,點頭示意後便出去了。劉備有些好奇,湊上來問道:「大兄,他說的張使是誰?」

「就是那天在山頭長嘯的,好像是太平道中的人,專門負責在幽州傳教。」劉修對劉備使了個眼色:「你要打聽具體的情況,應該去問毛姑娘,她好像和太平道的人有過接觸。」

劉備撇了撇嘴,連連搖頭,似乎不怎麼願意和毛嬙打交道。

「你什麼時候見過那個張使?」

「就是在居庸關的時候,我早起鍛鍊,正好和他碰上了,便聊了幾句。」劉修輕描淡寫的說道,心裡卻有些沉甸甸的,那天在石屋頂上的遭遇讓他現在還是又驚又疑,他搞不清那個中年人是如何發出讓他心痛的聲音的,他不相信什麼咒語,可是又實在找不出什麼好的解釋來。

現在聽說這個張使還在沮陽,甚至還專門提到了他,他有些擔心這個邪教徒會不會搞出強收徒這樣的狗血事情。從這幾天盧敏的反應可以看得出來,盧氏父子對太平道可沒什麼好印象。

上谷郡是郡治,雖然熱鬧,但是周邊的地形卻沒什麼好說的,太守公沙孚又不冷不熱的,呆著也沒什麼意思,盧敏停了一天,便打算繼續起程,趕往護烏桓校尉所在的寧城,那裡有胡市,有大量的胡人出沒,應該可以瞭解到更多的信息。他向鮮於銀表露了這個意思之後,鮮於銀有些意外,自己不敢做決定,說要回去請示太守。

時間不長,鮮於銀回來了,他對盧敏說,公沙太守請你暫停一天,他現在有些事脫不開身,準備明天請你到太守府一敘,談談邊事,論論學問。盧敏聽了,倒不好堅持立刻就走,只好應了下來。

第二天一大早,公孫沙便派長史齊周帶著車馬來迎接,盧敏等人上了車,一路來到太守府。一到府前,劉修便看到了一輛青帷的馬車,不由得想起那個太平道的張使,心中便有些惴惴,不知道待會兒會遇到什麼情況。

毛嬙也皺了皺眉,擔心的看向盧敏,盧敏也看到了這輛馬車,卻只是淡淡一笑,不動聲色的跟著齊周進了府。進了正庭,太守公沙孚笑盈盈的從堂上走了下來,老遠的就拱手行禮。

盧敏連忙上前行禮,口稱草民見過府君,公沙孚呵呵一笑,與他見了禮,挽著他的手臂上堂,笑道:「月前有星過幽州界,孚尚有疑惑,沒想到今日盧君之子光臨,孚才恍然大悟,原來都應在你的身上啊。」

「敏卑微之身,如何敢當得星宿示兆。」盧敏連連搖頭,客氣而嚴肅的說道:「請府君莫要再出此言,不然的話,敏將無地自容,只能求去了。」

公沙孚一聽,撫著鬍鬚看了一眼堂下的劉修等人,一點開玩笑的樣子也沒有:「不是盧君,難道是堂下的某人不成?」他表情嚴肅,就好像他說的有星過幽州界是千真萬確的事一樣。

劉修差點笑出聲來,心道這什麼太守嘛,簡直是一神棍,難怪和太平道的勾結在一起。他本想開兩句玩笑,可是看看旁邊的劉備和張飛等人,見他們一個個面色鄭重,好像都相信了公沙孚的話,只得把湧到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免得被人當成異類。其實說起來,漢代人不僅信這些,而且是非常信,比起後世只能看到土地廟、觀音廟之類,漢代隨處可見各種祠堂,敬的鬼神也五花八門,數都數不清。包括盧敏本人其實也不是完全不信,他只是不全信,覺得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不值得信罷了。

如果劉修現在說這世上沒有鬼神,恐怕沒有一個人支持他,就連盧敏都會說他是胡說八道。為了安全起見,還是不要太多嘴的好。要不然輕則說你胡說八道,重則請你喝符水去邪。

公沙孚拉著盧敏上了堂,分賓主落座,寒暄了幾句,問了一些沿途的情況。盧敏趁機把謝廣隆的事情說了,公沙孚笑著點點頭,卻沒有多說什麼,轉而說起了學問。盧植雖然是《古文尚書》大家,但是他並不是只治一經,其他經籍他也大多有所涉獵,對《周禮》尤其有獨到見解,他還寫過一部《三禮解詁》。所謂三禮,便是指《周禮》、《禮記》和《禮儀》三部經典。公沙孚家傳《公羊春秋》和《韓詩》,但是對《禮》也並不陌生,只是有些問題不如盧植那麼精通罷了,現在與盧敏見面,當然不肯放過請教的機會。

他們說的那些學問,劉修基本聽不懂,劉備、張飛等人也是一頭霧水,大概只有劉和幾個有家學的人略微明白一些。站在下面聽講,實在有些無趣,卻又不好露出不耐的表情,這感覺實在不好受。劉修只得放鬆了身體,慢慢的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呼吸上,讓自己平靜下來,對堂上互相切磋的聲音似聽非聽,卻又保持著清醒。

等他安靜下來,他忽然覺得有些怪異,門口停著的那輛青帷馬車突然浮出了腦海,他抬起頭,向堂上公沙孚的後面看去。公沙孚的後面是一堵墻,上面畫著一副不知道是什麼故事的畫,但是劉修卻分明覺得,那堵墻後面有人,而且很可能就是太平道的那兩個人。

劉修忽然有一種預感:今天的事可能有點邪門,大概不是討論討論學問那麼簡單,請客的可能不是公沙孚,而是那個什麼張使,真正要請的也不是盧敏,而是他劉修。

正在這時,聽得堂上公沙孚輕聲說道:「敢教盧生得知,我有一位老友正在沮陽做客,也想向盧生請教幾個問題,不知道盧生肯見教否。」
thor7321 發表於 2012-10-24 12:01
第一卷 幽州雪 第七十九章 世上究竟有沒有神仙

盧敏又不笨,早料到可能會有這麼一出,很淡定的點頭答應:「府君學問精深,想必貴友也如是,能向他討教一二,互相切磋,敏之幸也。」

公沙孚滿意的點點頭,給站在一邊的小童使了個眼色。小童應了一聲,走入後堂,時間不長,一陣腳步聲從裡面傳了出來。不出劉修所料,那個被稱為張使的中年人和那綠衣女子出現在堂上,在小童取過的席上坐下,客客氣氣的向盧敏等人行禮致意,自己報上名諱:「中山張鳴,字元聲,問盧君安好。」

盧敏斂容回禮:「久仰久仰,失敬失敬。」

張鳴雙手扶在大腿上,腰挺得筆直,雙目炯炯有神的看著盧敏,微微的低下頭,沉聲說道:「聞說盧君行經沮陽,鳴喜出望外,不揣妄陋,有幾個問題想請教盧君,還請盧敏開蒙。」

「不敢,互相切磋罷了。」

「敢問盧君,子貢云:『子罕言利與命與仁』,當如何句讀?」

劉修聽了一愣,看看劉備和其他人,他們也有些愣住了,本以為公沙孚這麼鄭重地推薦出來的人要討論的當然是一些高深的學問,萬萬沒料到居然問了一句《論語》裡面的問題,《論語》雖說也是儒家經典之一,但畢竟比較簡單,相當於啟蒙讀物,用在這個場合來討論是不是有些太小兒科了?

盧敏卻不掉以輕心,平靜的說道:「當斷曰『子罕言利,與命與仁』。」

張鳴嘴角一挑,「為何?」

劉修一聽盧敏的回答,立刻上了心。因為不管是他前世讀過的幾句《論語》還是這世看的劉備帶的竹簡,都斷為「子罕言利與命,與仁」,意思是說孔子很少說利和命,唯有說仁比較多。這個很好理解,君子言義,小人言利,孔子是君子中的君子,當然不會總把利掛在嘴邊上。至於命,儒家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知其不可而為之,不怎麼講命中注定這句話,而仁卻是孔子一直致力推行的理想,說的也是最多的,《論語》之中討論仁的比比皆是。

可是,盧敏的斷句卻和大家想的不同,按他的說法,夫子也經常說命。他這句話一出,不僅張鳴立刻問為什麼,就連劉修等人都豎起了耳朵。劉修這段時間經常向盧敏討教學問,可那都是《尚書》上的學問,誰會去問這麼簡單的問題啊。

事實證明,有很多事情看起來很簡單,但你未必就真的懂了。

「不錯,《論語》一書,多言仁而少言利與命,言利者僅六七處,言命者也相當,看似夫子很少言及命,正如很少提及利,其實這是一個不求甚解的誤會。夫子很少言及利,自是夫子重義輕利,但夫子不常言命,卻並非是他不重天命,而是他以為天命深遠,非常人所及。故子貢曰,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非夫子不言,乃眾人聞而不解,徒添迷惑。夫子又云,五十而知天命,可見天命難知……」

盧敏不緊不慢的論說著天命的問題,堂上的數人還好一些,堂下的十幾個人都豎起了耳朵,哪怕是讀書讀得不多的也不敢掉以輕心。其實漢人大多還是信天命的,自從光武帝劉秀以一句「劉秀當為天子」的讖言登基以來,讖緯就成了儒學正宗,會不會解讖也是評價一個人學問高不高的標準之一,因為讖緯代表的就是天命。當然了,因為讖緯的含糊性,同樣一句讖緯可能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解釋,包括那句「劉秀當為天子」的讖緯在內,當初也不是一開始就認為是說他的,而是說當時新朝的國師劉秀。

光武帝以讖緯得天下,當然把讖緯推崇備至,不僅立為官學,而且不容人否定。在這個問題上,一向以寬容大度著稱的光武帝就不那麼寬容了,在他面前說讖緯是迷信也許不會掉腦袋,但是丟官卻是不用懷疑的。以儒學傳家的桓譚因為反對讖緯,差點把命給送了,雖然劉秀饒了他一命,但還是把他貶出洛陽,最後把桓譚活活氣死了。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解讖緯,說天命,在大漢是一門很熱門的專業。

因此聽到盧敏說天命,不管懂多少,大家都興趣盎然,雖然盧敏說的天命與通行的讖緯並非完全一致,但他們還是聽得津津有味。

在劉修看來,這實在有些無聊,不過只要想想到了科學昌明的二十一世紀還有那麼多星相師、電腦算命,也就可以理解這年頭的人相信命運並不可笑了。然而他覺得太平道張大師的八個弟子之一的張鳴和盧敏談天命,目的恐怕不是那麼單純,這應該只是個引子。

果然不出他所料,張鳴順著盧敏的話,很快就把問題由信不信天命引向了信不信世上有神仙。一提到這個問題,不否定天命存在的盧敏一口否定:不相信世上有神仙。

張鳴露出了從容的微笑,反問道:「盧君不信世上有神仙,是因為沒見過神仙,還是不肯承認有神仙?」

盧敏沉下了臉,一字一句的說道:「子絕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張鳴點點頭,敬佩的說道:「盧君果然有君子之風,看來不信神仙,只不過是沒有見過神仙罷了。鳴不才,略知道術,敢獻醜,想請盧君一觀,如何?」

盧敏沉默了半天沒有說話。他說那句話的意思似乎是在說自己不是個固執已見的人,但實際上更多的是諷刺張鳴不要異想天開,沒想到張鳴居然提出要請神給他看。請神這種事情他聽說過,不管是史書上還是現實中,這樣的事情都不少見。不過書上玩弄這些方術的,大多最後沒什麼好下場,最明顯的例子就是漢武帝時的那些方士,不管是欒大還是李少翁,最後都死得挺慘的。

盧敏當然希望當面戳穿張鳴的把戲,可是他又有些擔心,張鳴顯然是有備而來,自己真能看穿嗎?萬一……真請個神來,那怎麼收場,自己是信還是不是?

盧敏在猶豫,其他人可興奮起來了。那天在山頂上聽到了一聲長嘯,從毛嬙處得知那人便是在幽州傳授的太平道神仙,這些年輕人早就有想一睹仙顏了。今天看到了張鳴的真面目,他們猶不滿足,更想親眼看看這位神仙的道術,只是擔心人家不敢輕易顯本事。現在他自己提出要露一手,那豈有不看的道理。

「先生,先生……」張飛擠眉弄眼的捅捅劉修,示意他去勸勸盧敏。

「德然,德然……」李成也按捺不住的叫道,脖子扭得快斷了。

劉和雖然沒吭聲,但是他的眼神卻出賣了他,他顯然也非常想看,只是礙於面子,不能象那些小子一樣急不可耐。

劉修苦笑著不動身,心道你們急個毛啊,看今天這架勢,你們想不看都不成。
thor7321 發表於 2012-10-24 12:02
第一卷 幽州雪 第八十章 怪力亂神

盧敏沉默了好一會,終於點了點頭,堂下頓時爆發出一陣壓抑不住的歡呼聲。

張鳴淡淡一笑,站了起來,稍微活動了一下,開始做施法之前的準備。在此之前,他看了劉修一眼,這是他到堂上以後看劉修的唯一一眼。

劉修裝作無動於衷,臉上掛著假笑,心裡卻有些緊張起來。他現在也有些搞不懂張鳴說的那些東西是真是假,以他的科學觀,他當然不相信,可是又不能完全不信,實在糾結得很。

一看到張鳴開始施法,所有人都靜了下來,劉備、張飛等人睜大了眼睛注視著堂上的一舉一動,卻把嘴巴閉得緊緊的,生怕發出聲音,打擾了正在施法的張鳴,到時候神仙怪罪下來可不得了。偌大的院子裡鴉雀無聲,安靜得讓人能聽到憋得很難受的呼吸,張飛因為憋得太狠,臉憋得通紅,連一顆顆青春痘都開始充血。

劉修也不敢怠慢,全神貫注的看著堂上,注意著張鳴臉上最細微的表情,希望能從中看出一點破綻來。張鳴在堂上邁開了步子,雙手掐著訣,口中唸唸有辭,應該是在念所謂的咒語,他的步子有些怪,看起來十分彆扭,左腿像是得了病似的,一直拖在後面,他在堂上轉來轉去,說是轉圈,又不完全是轉圈,倒好像是在走一個S形。

這妖道,搞得還真像回事嘛。劉修暗自腹誹道。

張鳴手舞足蹈了好半天,就在大家都有些按捺不住的時候,他忽然面對著大堂正面的屏風拜了兩拜,然後跪了下去,雙手伏在地上,額頭觸著地磚,嘴裡的聲音大了起來,卻還是聽不懂究竟說什麼。

然而,沒有人再注意他說的究竟是什麼了,堂上堂下的人不約而同的把眼睛睜得最大,一個接一個的向堂上拜了下去。

因為堂上忽然出現了一個讓所有人——包括劉修在內——目瞪口呆的景像:

一個眉須皆白的老人憑空出現在堂上,他穿著與時下服裝不同的黃衫,手中拿著一柄鹿尾,面帶微笑,四下一顧,最後把目光落在了跪在大堂正中的張鳴身上。

「汝請我前來,究竟為了何事?」

他的聲音鏗鏘有力,有如鐘鼓一般渾厚,雖不是很響亮,卻清晰無誤的傳到每一個人的耳中。更讓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他並不是站在地上,而是飄浮在半空中,腳下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就那麼浮在空中。

張鳴拜了兩拜,這才仰起頭:「今有涿縣盧君,學問精深,奈何不諳大道。弟子斗膽,請使者現身,指點迷津,引入正途。」

那老人將目光轉向旁邊瞠目結舌的盧敏,輕輕的揮了揮手中的鹿尾:「原來是你啊。你父親的身體養得快好了吧?」

盧敏木然不語,整個人都傻了。

那老人也不介意,接著淡淡的說道:「讓他準備準備吧,這麼輕閒的日子沒幾天了。他的心性是好的,只是太剛直了些。豈不聞剛則易折,柔方長保的道理?」說完,他轉過頭又對趴在地上的公沙孚說道:「你向道好學,那是好的,只是河洛推步之術不過是道術之餘,並非大道至理。以後當靜心自悟,不要沉迷於些須小術,也許有一天能更進一步。」

公沙孚戰戰兢兢,連連叩首,把地磚磕著咚咚作響。

「這樣的小事也來麻煩我。牛角,你真是越來越胡鬧了。」那老人用鹿尾點點張鳴的背,然後目光往堂下一轉,最後落在了劉修的臉上。

堂下諸人都跪伏在地,唯有劉修直挺挺的坐在那裡,連身子都沒轉過頭,只是扭著頭,張著嘴,愣愣的看著堂上,在頂禮膜拜的眾人之間顯得非常刺眼。

「嗯,的確有些資質。」那老人輕輕的點了點頭,然後轉過身,徑直向屏風走去,忽然身影一陣搖晃,就像進入了一個透明的空間一樣,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堂上靜悄悄的,誰有不說話,只有張鳴恭敬的聲音:「恭送使者。」然後站起身來,依著先前的樣子又舞了一回,拜了幾拜,這才重新坐定,擦擦頭上的細汗,看著堂上猶自沒回過神來的眾人含笑不語。

過了好久,盧敏才恢復了鎮定,只是臉色還有些發白,眼神也不如平時那麼沉著。至於其他人,那就更是魂不守舍了,李成一直就沒停念叨,跟碎嘴老太婆似的。毛嬙也雙手合什,閉著眼,垂著頭,一直在默唸著什麼,粗粗聽來,倒和張鳴剛才念的咒語有幾分相似。

「盧君?」張鳴輕聲提醒道。

「嗯?」盧敏一愣,有些木然的看向張鳴。張鳴微微一笑:「現在你相信有神仙,有道術了嗎?」

盧敏眼角一陣抽搐,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來,他鎖著眉頭想了好半天,才吐出幾個字:「子不語怪力亂神。」

張鳴搖了搖頭,似乎對盧敏的固執有些失望,他起身走到堂下,威嚴的目光一掃,最後落在劉修的臉上:「你們呢?」

「我們信了。」李成等人忙不迭的說道,連連叩頭:「求大師指點。」

張鳴一聲不吭,靜靜的看著劉修,等著劉修的回答。劉修皺著眉頭想了好一會,最後說道:「我現在有些糊塗,要再想想才能回答大師。」

張鳴眉梢一挑,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轉身回到堂上,對盧敏和公沙孚拱拱手,帶著那綠衣女子揚長而去。

在離開沮陽的路上,盧敏一直沒有說話,對劉備、張飛等人興奮的討論充耳不聞。劉修陪在他的身邊,也沒有說話,仔細的在心裡回想著在太守府看到的那一幕。他本來和盧敏一樣震驚,但是現在細細的回想起來,卻又覺得不是那麼神奇。那個什麼使者出現的情況和前世在電影裡看到了全息影像有幾分相似,人是飄在空中的,身體也好像是透明的,憑空出現,又突然消失,一切都很相符。

可問題是,這年頭哪來的全息?

劉修越想越心驚,覺得頭皮一陣陣的發麻。如果這個使者真是的全息圖像構成的話,那就只有一個解釋,這個世上不是他一個人來自另外一個世界,而且那人比他還幸運——他還帶了外掛,而且這個外掛非常先進,即使是在他那個時代也是只存在於幻想之中。

更讓他覺得可怕的是,如果真有這麼一個人,那可以肯定,他決不是像自己一樣做個普通人,只想保住一條小命,他正在主動的改變歷史,改變這個時代。

他會是張角嗎?如果是張角,那黃巾起義還會不會和歷史上一樣?他會不會真的建議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他為什麼沒來收張飛這樣的猛將,是時機沒到,還是根本不屑?

更重要的是,如果他發現自己也是一個穿越客,他會不會把自己幹掉?

一想到這個可能,劉修禁不住打了個寒顫,一身冷汗透體而出。
thor7321 發表於 2012-10-24 12:03
第一卷 幽州雪 第八十一章 護烏桓校尉

劉修心神不寧,一路胡思亂想,既怕看到張鳴,纏著他又要收他為徒,把他拐到邪教裡去,又想早點看到他,乾脆就拜他為師,加入太平道,去看看那個張角究竟是何方神聖,如果真是一個牛人,有可能改變歷史,索性就跟他做了從龍之臣也不錯。

可是轉念一想,萬一這廝對同樣是穿越者的自己不放心,暗中下黑手,把自己給收拾了怎麼辦?現在的他比張鳴都差一大截,更不可能是張角的對手了。

要不就逃得遠遠的?劉修絞盡腦汁,想來想去,好像只有南方沒有黃巾。可是再一想,既然這廝是個穿越者,又帶了這麼牛叉的外掛,誰能保證他最後就不會一統天下?自己難道要躲到羅馬去?萬一他再打到羅馬怎麼辦?

劉修越想越頭大,難以決定。

好在其他人也比他好不到哪兒去,大多數人都沉浸在對神仙的恐懼和嚮往之中,而盧敏雖然已經恢復了平靜,卻是心事重重,一路沉默不語,臉上很難露出一點笑容。

一行人參觀了涿鹿古戰場,祭拜了蚩尤墳。雖說蚩尤的名聲不怎麼好,但因為他的悍勇,蚩尤已經成了兵主,大將出兵之前都會祭祠他,隨行年輕人的夢想大多是想以後從軍馳騁疆場的,既然到了這裡,當然不會不拜一下這位兵主大神。

盧敏雖然不信這個,不過這是大家的習俗,他也沒有阻攔,只是表情上有些不屑,好在大家對他這種儒生的清高已經習慣了,倒也沒太當回事。

離開涿鹿之後,溯漯水而上,一路前行,在廣寧稍做停留,便到了護烏桓校尉的治所寧城。到了這裡便基本上出了燕山的範圍,山勢變得緩了起來,按劉修的印象,這應該是內蒙古草原了。護烏桓校尉把治所放在這裡,當然是為了就近看護烏桓人。

寧城並不大,也就是一里見方的樣子,但是與其他城有四門不同,寧城沒有北門,只有東西南三門,因為旁邊沒有大的水源,所以也沒有護城河,只是挖了一道深溝。從城墻上密密麻麻的馬面和城堞可以看得出來,這座城是個軍事要塞。

「向北去便是長城,向東也是長城,寧城正當兩道長城的交匯處。」鮮於銀指著遠處綿延起伏的小山說道:「鮮卑人要想從此進入上谷,必須經過寧城。」

「那鮮卑人年年入侵,護烏桓校尉就不管不問?」劉修不解的問道:「莫非是怯戰?」

「怯戰?」鮮於銀連連搖頭:「你可知道這位護烏桓校尉是誰?」

劉修當然知道護烏桓校尉是誰,這些他早聽閻柔說過。「知道,姓夏名育,和古代一個勇士同名。」

「那你知道他的從軍履歷,知道他是什麼人的舊部嗎?」鮮於銀這些天已經和劉修混得熟了,見劉修一直心事很重的樣子,故意和他玩笑道。

劉修聳了聳肩,這個還真是不知道。

「他就是你最推崇的段太尉的舊部。」鮮於銀輕輕的搖著馬鞭,修長的身子隨著戰馬起伏,「段太尉還是護羌校尉的時候,他就是假司馬,和另一位田司馬是段太尉手下的兩員猛將,戰功無數,平了東羌以後,段太尉入朝為官,田司馬繼任護羌校尉,這位夏司馬便因功做了北地太守,這些年鮮卑人多次入侵,在別的地方都很少有失手的時候,唯獨在北地沒佔到便宜。熹平三年,他再次大破鮮卑人,斬首過千,朝庭下詔遷為護烏桓校尉。」

「這麼猛?」劉修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那鮮卑人怎麼還年年入侵上谷?」

「嘿嘿,這裡面嘛,當然有些問題。」鮮於銀打了個哈哈,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說夏校尉初來乍到,對這裡的情況還不怎麼熟悉,需要點時間之類。

劉修聽了,雖然疑惑,也不好再問,但是對這位夏育卻產生了不少好感。這可是真正對外族作戰的軍人啊,換了在後世,怎麼的也可以劃為民族英雄一類的。不過此君在三國時好像一點名聲也沒有,不知是因為死得早還是什麼原因。

寧城的胡市並不在城裡,而在城的東北方向,靠近寧城之後便可以看到一頂頂的帳篷點綴在山谷之間,人也多了起來,有穿著短袍長衫的漢人,也有穿著短打的僕役,而髡頭披髮,穿著皮襖或乾脆光著膀子的胡人也多了起來,不時看到一兩個胡人騎著駿馬呼嘯而過,甚至還有一個衝著毛嬙吹了聲口哨,大聲說笑了幾句胡語,然後便奔得不見影了。

毛嬙也不生氣,似乎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場面,相反倒有些得意,只是一看到盧敏皺起的眉頭,臉上剛浮出的笑容便又收起來。

進了城,來到位於城東南的護烏桓校尉治廨,鮮於銀先進去通報,讓劉修等人先在外面等著。他特地關照了一句,寧城裡居民雖然不多,可是士卒多,胡人也不少,而且大多是有些身份的,他們的習慣與漢人有很大區別,這裡的人反正已經習慣了,不會因此與他們發生糾紛,諸位剛從涿縣來,可能有些不太適應。

盧敏謝了,一行人安安靜靜的在門前等著,對旁邊指指點點的行人也不去理會。護烏桓校尉府與寧城縣寺共處一城,佔據了整個城的西北角一片很大的地方,正門是非常威風的雙闕,站著幾個全副武裝、橫眉冷目的甲士,相比之下,位於城東南角的寧城縣寺顯得非常寒酸。縣寺北不遠的地方,有一個四方院落,四面有門,門上寫著「寧市中」三個字,大門緊閉。劉修有些意外,原來城裡還有一個胡市,只不是知道為什麼關著門,沒有起用。

時間不長,出來一個身材粗壯的中年漢子,四下一看,就向盧敏迎了過來,老遠的就拱手施禮,滿臉堆笑:「盧先生,在下是幕府從事張武,奉大人命,請先生入內一敘。」

盧敏連忙還禮,然後和劉和、鮮於銀一起向前走去。張武又看了一下,問道:「哪位是劉修劉德然君?」

正待舉步的盧敏一聽,有些詫異的回過頭,劉修也愣了,這樣的場合什麼時候輪到他一個隨行的小書生參與了?按照通常的規矩,他應該和劉備他們一起在堂下等候才對。鮮於銀見狀笑了,解釋道:「夏大人聞說德然對段大人的看法與眾不同,所以想和德然見一面。」

劉修恍然大悟,感激的看了鮮於銀一眼,知道肯定是鮮於銀替他說了好話,給那位夏育夏大人留下了一個好印象,這才特地點名讓他一起進去。這軍人就是軍人,做事情爽快多了。

「德然,一起來吧。」盧敏也非常高興,有了這個好印象,後面的事情也會好辦一些。

劉修連忙跟了上去,在劉備等人羨慕的目光中跟著盧敏進了治廨。治廨雖然威武,卻並不奢華,裝飾得非常簡潔,只是站在廊下的那一排持戟衛士卻與眾不同,一個個面無表情,身子挺得和手中的戟柄一樣筆直,左跨刀,右掛箭,殺氣騰騰,一看就是百戰雄兵,隨時都可以進入戰鬥狀態,讓人一見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夏育身材高大,黝黑的臉膛有如刀削,修剪得很整齊的短鬚如鋼針一般,雙眼微合,雙手扶在大腿上,腰桿挺得筆直,靜靜的坐在堂上,看著走進來的盧敏等人,也沒有起身寒暄的意思,神色中自有幾分冷漠和威嚴。

盧敏小步急趨,趕上堂去,伏地行禮:「布衣涿郡盧敏,拜見大人。」

夏育的臉上閃過一抹淡淡的笑容,隨即又恢復了平靜,他伸出一隻手,虛虛一扶,淡淡的說道:「盧先生多禮了,寧城荒蠻之地,能有先生這樣的儒者光臨,真是生色不少。」
thor7321 發表於 2012-10-24 12:05
第一卷 幽州雪 第八十二章 化戾氣為祥和

要換了盧敏以前的脾氣,他早在夏育沒有出門迎接的時候就可能變了臉色,拂袖而去,現在他卻能對夏育的冷漠和有意無意的暗諷毫不介意,只是不卑不亢的謙虛了一句,然後便向夏育說明了來意。

夏育已經從鮮於銀那裡知道了這些,但他還是一動不動的聽盧敏再說了一遍,又接過劉和遞上去的刺史部行文看了看,然後輕輕的放在一邊。

「先生有此等心思,足見與那些只知聖賢書的俗儒大是不同,育佩服。胡市便在城外,先生要看,隨時可以去看。不過有件事我要事先提醒先生。」

盧敏躬身受教。

「既然是胡市,當然少不了胡人。胡人是蠻夷,聽不懂什麼聖賢書,所以也不會像我漢人一樣對先生有什麼謙讓之心。他們野蠻成性,一言不合便拔刀互斫也是常有的事。這裡……只有強與弱的區別,有什麼糾紛,要靠手裡的刀說話,只要不與我發生牽連,通常我是不好出面的。」夏育瞟了盧敏,又挑了挑嘴角,輕笑了一聲:「當然了,先生不是常人,萬一他們太過份了,我也不能置之不理,我只是希望最好不要鬧到那個地步。」

盧敏眉頭一擰,沉默了片刻:「敢問大人,這胡市莫非不在大人的治下嗎?」

「當然在我的治下。」夏育冷漠的掃了劉和一眼,頓了頓,又說道:「只是刺史大人有令,要與胡人和睦相處,凡事依雙方習俗行事,不得尋釁滋事。我剛才也說了,胡人的習俗就是以強為尊,有什麼糾紛一般不到官府解決,兩個人打一場便是了,誰打贏了誰就有理。」

盧敏反唇相譏:「那豈不是可以恃強行劫?」

「先生真是說對了。」夏育不以為忤,反而露出了一抹笑容:「胡人行劫是家常便飯,這胡市哪天不發生兩三起?當然了,我也不喜歡這等蠻夷習俗,只是學問有限,說不上什麼道理,更談不上教化他們,先生則不然,如果先生有心教化他們,讓他們知曉些禮義道德,我倒是求之不得的。」

幾句話一說,原本還算說得過去的氣氛頓時變成尷尬起來。盧敏氣得臉色發白,卻又無言以對,真是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現在在夏育的地盤上,他就算對夏育不滿也沒有辦法,更何況對胡人友好的命令確實是刺史劉虞所下。

「多謝大人提醒了。」盧敏話中有話的說道。

「好說。」夏育不以為然的擺擺手,便結束了和盧敏的交談,轉頭看了一眼坐在堂下的劉修,嘴角輕輕挑起,終於露出一絲善意:「聞說盧先生此行,便是出於足下的提議?」

「不敢。」劉修連忙行禮。盧敏被夏育氣得不輕,劉和卻在旁邊不吭聲,明顯有看笑話的意思,他卻不能看著這樣發展下去。一到寧城就和夏育鬧翻了,那他們還怎麼考察胡市啊,且不說胡人會拿他們怎麼樣——他估計夏育倒不至於有膽量慫恿胡人來找盧敏的麻煩——他手下搞點小動作卻是簡單之極的事情,別的不說,讓你到城外去住帳篷,吹一夜風就夠你受的。雖說現在還是七月,剛入初秋,但是晚上的風已經夠涼了。

為了盧敏也好,為了他自己也好,他都要儘量把這個局面扭轉過來。剛才夏育和盧敏說話,他不好插嘴,要不然會讓人覺得他沒教養,現在夏育和他說話,他必須抓住這個機會。

「是先生憂心國事,要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親歷邊疆,體驗一下諸位將軍的辛苦,修不過幸陪其末罷了。」他笑了笑,又說道:「先生聞說鮮卑人年年入侵上谷,為免涿郡也受鮮卑人的騷擾,所以建議涿郡加強防備,只是涿郡諸位豪強反對,說邊境無事,無須多此一舉,白費錢糧,先生為了打消他們的錯覺,這才帶著諸家子弟到邊境來,讓他們親眼看看胡人的猖獗,看看守邊將士們的辛苦。」

夏育聽了,「哦」了一聲,再看向盧敏的神色便變得溫和了許多。他到上谷兩年多了,這兩年鮮卑人年年入侵,他也是有心殺賊,無力回天,一方面是因為幽州刺史劉虞的和撫政策,不允許他主動作戰,另一方面是上谷的大族大多和胡人有來往,也不想主動挑起事端,這樣一來,他是想動也動不了,除了他手下那幾百部曲,其他的兵根本不聽他的,要打可以,先發錢糧,他哪來的錢糧?

他原本以為盧敏是涿郡的大族,大概也和上谷那些本地豪強差不多,又是一個儒生,所以不怎麼待見,聽劉修這麼一說,他才知道盧敏和他有些同病相憐,都受限於那些地方豪強,想做點事也不成。

他聽鮮於銀說過,這一行人裡面,劉修對他的故主段颎的看法與常人不同,不僅不鄙視段颎阿附宦官,還給予了非常高的評價,稱段颎為英雄、名將,這讓夏育未見劉修之面,便有了幾分好感,見面之後,劉修給他的第一印象也不錯,現在劉修為盧敏辯解,他聽起來也就很自然的信了幾分。

「不知先生高義,育剛才誤會了,口出無狀,還請先生海涵。」夏育坐直了身子,神色莊重的行了一禮。

盧敏輕輕的吐了一口氣,還了一禮,臉色也變得緩和了許多,隨即趁熱打鐵,說了一些沿途的見聞,向夏育請教草原上胡人的形勢。夏育見他說得頭頭是道,有理有據,並不是那種走馬觀花、浮光掠影的遊歷,更加相信了劉修所說,當下很慎重的發表了一些自己的看法。

盧敏很認真的聽了,不時的插嘴問一兩句。賓主交談甚歡,氣氛變得和諧起來。

談了將近一個時辰,這才告一段落,夏育對盧敏的印象大有改觀,覺得這個儒生雖然沒什麼實戰經驗,但是態度很實在,用心也頗多,對武人雖然有些看法,和那些俗儒卻不相同,見識也遠在常人之上,不免多了幾分敬重。他挽留盧敏等人用飯,又讓人在城裡給他們安排了住處,直到入夜,這才盡歡而散。

盧敏非常滿意,為了能和夏育這樣的武人打成一片,他特意喝了些酒。盧敏和他的父親盧植一樣善飲酒,號稱一石不亂,但是到了寧城,喝上草原上來的穄酒,再加上那些軍官們一個接一個的上來敬酒,最後他也有些扛不住了,要不是毛嬙和劉修等人頂了上去,只怕今天他就要倒在席上。

回到安排好的住處後,盧敏還有些興奮不已,他拉著劉修的手臂,連連稱讚道:「德然,要不是你那幾句話,我們這次寧城可能就真的白跑了。」

劉修也喝得有點高,後悔有些小看了這年頭的酒,喝多了也暈啊。他謙虛的說道:「先生,其實應該感謝伯玉,要不是他事先為我說好話,我也許根本沒有機會替先生解釋。當然了,我也沒說什麼空話,這些都是先生實際做的事情,不管誰告訴夏大人都是一樣的。」

盧敏嘆了一口氣:「我知道,有人就是希望我們空手而歸。好在……不是每個人都是這樣的,至少還有鮮於伯玉這樣的熱血漢兒。」

「哈哈哈……」劉修戲謔的擠了擠眼睛:「不光有熱血漢兒,還有熱血巾幗呢。」

盧敏的臉騰的紅了,他咄了劉修一口,笑罵道:「你看你,剛喝了幾杯酒,就開始胡言亂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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