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爭霸]混在東漢末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thor7321 2012-10-24 08:02:2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96 176236
thor7321 發表於 2012-10-24 11:40
第一卷 幽州雪 第六十三章 奇貨可居矣

劉虞身材瘦削,穿著一身半舊的儒衫,低著頭,半垂著眼簾,半天沒說話,瘦長的臉在搖曳的燈火下忽明忽暗。劉和坐在他對面,有些擔心的看著他,他剛剛把在張飛家看到的情況一五一十的對劉虞說了,還提到了溫恢轉告他的話,僅從劉修的所作所為來看,盧敏的上谷之行好像在所難免了。

更讓他為難的事,因為火燒云閻柔的出現,以張飛為首的那一夥少年現在興致高昂,他們被劉修那一句「名將是打出來的」煽動得不知天高地厚,大喊大叫的要跟著盧敏實地考察,為以後征戰沙場做一些準備。

「父親,這些人不知分寸,在涿縣還惹事生非的,沒個安生的時候,到了上谷,萬一與胡人發生了衝突,那可如何是好?」

劉虞抬起頭,掃了臉色緊張的劉和一眼,一抹無奈的笑容一閃即沒。

「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漢人和胡人哪天沒有衝突?」

劉和愕然,一時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劉虞輕輕嘆了一口氣:「這個劉修雖然年輕,做事倒是穩重,還知道列出個題目來,可見是做了些準備的。盧植收他為弟子,看來對他期許甚高,我倒不好再攔著他。」他沉默了片刻,又有些疑惑的問道:「這樣的年輕人,為什麼以前卻沒聽說過?」

劉和愣了一下,苦笑著搖搖頭:「聽說是涿縣城外的,他父親劉元起雖然小有資財,卻沒什麼學問,李定原本看中的不是他,而是他的族弟劉備。不知道怎麼的,這次到桃谷師從盧君,劉備沒什麼特別的表現,倒是這個劉修突然大放異彩,不僅擊敗了閻柔,還被盧君收於門下。桃谷幾十名學生,現在也就是他最突出了。」

劉虞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有些悵然的說道:「那個劉備我也聽李定說過幾次,說此子雖然年輕,卻頗有志氣,且生性豁達,胸襟異於常人,是我覺得他太年輕,想等他再讀兩年書再闢為掾佐。對了,你見過劉備,覺得此人如何?」

劉和皺了皺眉,想了好一會才說道:「若說劉備此人,雖說家境不能和張飛等人相比,稟性倒也和李定說得不差,如果沒有那個劉修在一旁,他在那些紈褲之中也算是個豪傑,只是現在風頭全被劉修搶去,他就不那麼顯眼了,倒是……」

劉和話說了一半,又住了,試探的看了看劉虞。劉虞一愣,略帶不快的說道:「有什麼話便說,吞吞吐吐的作什麼?」

「這個……劉備家境並不好,據說到桃谷求學還是劉修家出的錢,但我看他並不節儉,不僅好酒,還有些好色,據說看中了張家的一個美婢,要不是劉修不同意,他便向張家討了。」

「是這樣啊?」劉虞臉色沉了下去,頗有些惱怒,再也沒有說一句話。他對李定向他推薦劉備有了些疑心,覺得可能並不是因為劉備是個人才,而是劉備的父祖和他有些交情,顧著往日同僚的情面,照拂其後人。

不過劉虞也沒有在這件事上想太多,因為這樣的事情他看得太多了,不僅是他遇到過,基本上所有的官員都遇到過。刺史也好,太守也好,都會遇到這種地方上的豪強把持權力的問題,他們是外來戶,對當地的情況不熟悉,除了那些名頭頗響的人才,他們通常是不清楚的,向朝庭推舉人才的事情,自然由這些地方豪強說了算。

不過這次,劉虞有些自己的想法,他覺得這個劉修辦事沉穩,頗有章法,在同齡人中是個難得的人才,如果有可能的話,把他招到自己的身邊來,甚至於推薦到京師去,都是個不錯的選擇。當然了,在此之前他還要再考察考察,看這個劉修是不是真的值得他拒絕李定。

「你也去一趟上谷吧。」劉虞心意已定,對劉和說道:「一路上多看少說,然後回來再說給我聽。盧敏倒不妨事,盧植任事三年,他便可以任為郎,步入仕途。這個劉修家境一般,恐怕出仕的機會有限,真要是個人才的話,我不妨給他一個機會,也算是為國求才了。」

劉和點了點頭,他的想法和劉虞差不多,覺得劉修的確不錯,如果能吸收過來做個門生,也是個不錯的選擇。溫恢雖然沒說,但是他已經感覺到了溫恢有可能會建議他父親召劉修入太守府。按大漢的習慣,舉薦人和被舉薦人之間的故主門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關係,能吸收一個真正的人才,對舉薦人本人以後仕途也有不小的幫助。

劉修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劉虞考察的對象,他這兩天忙得不可開交。他準備了兩大張紙的問題,纏著閻柔足足問了半夜,最後整理出三四千字的記錄,但是依然不滿足——閻柔雖然見多識廣,但他一個人的足跡畢竟是有限的,草原那麼大,他不可能面面俱到,比如他對塞外烏桓人的情況瞭解得就不是很多,只知道烏桓人現在和鮮卑人走得很近,他們一方面做大漢的附屬,每年都領取大漢的賞賜卻並不安份,鮮卑人入境打劫的隊伍中,往往有這些烏桓人的影子。他們對大漢的情況非常熟悉,幫了鮮卑人很大的忙。

閻柔這些年與烏桓人交道打得比較少,瞭解的信息有些陳舊,他建議劉修去向那些經常到烏桓山一帶做生意的商人打聽情況。他推薦了兩個販馬的中山商人,一個叫張世平,一個叫蘇雙,說他們對烏桓人的情況比較清楚。

劉修對這兩個名字有些耳熟,但是卻想不起從哪兒聽說過。不過他現在名聲漸起,自信心大增,對和陌生人打交道已經不是那麼拒絕了,加上劉備和張飛作陪,又扛著閻柔的招牌,大大方方的去請見。

張世平不在涿郡,蘇雙卻在,對劉修的來訪十分意外,聽劉修說了來意,又扛出盧植和閻柔兩個名號之後,蘇雙十分熱情,詳細的向劉修介紹了他所瞭解的烏桓人的情況,然後又向他推薦了一些其他的商人。

劉修大喜,詳細做了記錄,然後又依次去拜訪蘇雙推薦的那些人,有的人在涿縣,他就很客氣的向他們請教,不在涿縣的,他也儘量打聽到他們可能到涿縣的時候,屆時再來拜訪。

回到府中之後,劉修把收集到了信息再次加以整合,分別門類的做了歸納,草稿就寫了厚厚的一摞。他一個人謄寫不過來,只能抓著劉備、張飛打下手,把這兩人累得叫苦不迭,一個唉聲嘆氣,一個愁眉苦臉,就跟弔喪似的。劉修沒辦法,只得允諾完成之事同意劉備去享受一下那個美婢的溫柔,然後再向張飛講解一些畫畫的基本功,這才鼓起他們的幹勁,總算在盧敏趕回來之前完成了。

盧敏回來的時候臉色不太好,不過一看到那厚厚的一冊記錄,頓時來了精神。

「你寫的?」盧敏一邊翻看著,一邊驚訝的說道。

「是我們三個人一起整理的。」劉修謙虛的說道:「如果不是張家出面請客,我也辦不成這事。這些內容從列題目到做記錄,再到整理抄寫,都是我們三個人一起完成的。」

盧敏抬頭掃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劉備和張飛,滿意的點點頭,很快又低下頭去看那些文字,欣喜之色溢於言表,好半天才匆匆看完一遍,長出一口氣:「德然,有了這些信息,我們總算沒有白忙了。」

「白忙?」劉修聽著不對勁,再看看盧敏的臉色,擔心的問道:「先生……不同意?」

「也沒說不同意。」盧敏有些黯然,「他只是關照我不要強人所難。」
thor7321 發表於 2012-10-24 11:41
第一卷 幽州雪 第六十四章 柳暗花明

盧敏回桃谷之後,把和涿縣大戶們商量的經過一五一十的對盧植說了,盧植倒也沒有責怪他,只是說這次他們只是建議涿縣加強備戰,並不是主導這件事,既然刺史大人和太守大人都不感興趣,那再強求也就不合適了,以免有喧賓奪主之嫌。

盧敏從中聽出了盧植的不悅,知道父親認為自己的舉措有些過於強硬,已經超出了當初的計劃,再堅持下去恐怕會適得其反。只是他總覺得疏於備戰不是件好事,鮮卑人不可一世,烏桓人也蠢蠢欲動,幽州的情況其實已經非常危險,如果不早做準備,遲早會後悔莫及。現在刺史和太守都沒意識到這一點,他既然看出來了,當然不能坐視不理。

因此,他雖然聽出了盧植的不滿,還是回到涿縣做最後的爭取。他的信心並不足,已經有些盡力而為,只求問心無愧的意思,現在看到劉修整理出來的資料,這才有了些安慰。

他沒有把盧植的意見詳細說給劉修聽,倒不是不信任,而是怕打擊劉修的積極性。劉修聽了,只是笑了笑,也沒太當回事。

「師兄,這些資料雖然不少,但是細看起來,還是欠缺不少。」劉修翻開那些記錄說道:「鮮卑、烏桓甚至包括貊人、夫餘人的情況,我們都瞭解了一些,對草原上的相關地形,也有些粗略的認識,反而是對我們漢地的情況不甚了了。我們只知道北面是燕山,西面是太行,都是所謂的兵家必爭之地,可是具體如何險要,鮮卑人如果來攻,我們在哪裡防禦比較合適,都一無所知。我想著太守府應該有相關的圖籍,只是現在……」

盧敏瞇著眼睛,好半天都沒有說話,心裡卻是思緒萬千。他以前一直跟著父親盧植讀經,自認為學問不錯,將來出將入相、牧守一方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是這次實際一操作,他發現自己遠遠不是那麼能幹的,不僅接人待物經驗不足,就連知識面都不夠全面,如果讓他來做涿郡太守,主持邊防的事務,恐怕最大的可能是手忙腳亂。

自己是涿郡人,卻對涿郡周圍的地理知其一不知其二,那以後到了別的州郡為長官,能做到了然於胸嗎?也許到時候他有權力調用那些圖籍了,但是僅僅看圖又如何能做到心中有數?

讀了那多年的書,最後又有什麼用?盧敏第一次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劉修等人見盧敏沉思不語,臉上又憂心重重,明顯有些心事,不敢在旁邊打擾,只得先退了出來。毛嬙站在隔壁房中,見狀也嘆了一口氣。和盧敏一路同行,她就已經感覺到了盧敏的心情比較沉重,只是她囿於身份,不知道怎麼去勸盧敏,原本指望著到了涿縣,劉修他們能幫著開解開解,沒想到現在還是沒辦法。

張飛把剛才的情況簡單的對她描述了一下,然後請她和盧敏一起住到他家去。毛嬙聽他說劉修鼓動了涿縣的那些少年一起同行,覺得或許還有些轉機,便應了下來。張飛大喜,隨即派人來搬行李,自己站在院中指揮。

或許是張飛太興奮了,聲音有些大,在房裡讀書的劉和聽到了,出門一看,便笑了起來:「翼德,這是做什麼?」

張飛哈哈大笑:「原來你也在啊,刺史大人在麼?我沒吵著他吧?」

「家父不在。」劉和一拍腦袋,忽然想起正事:「對了,盧君什麼時候回來?」

「這不剛回來?」張飛一指房中。劉和一聽,連忙出了門,來到盧敏的門前,客客氣氣的施了一禮。盧敏剛才已經聽到他和張飛的對話,已經起身相迎,臉上強笑著問候了幾句。劉和也沒心情和他說那些客套話,直接把劉虞同意他們去上谷的事情說了一遍,最後說道:「我也要和盧君同行,到時候還請多多指教。」

盧敏十分意外,如果不是修養功夫到家,他險些笑出聲來,他和劉修互相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喜悅,劉備和毛嬙則早已按捺不住,臉上樂開了花,在下面指揮搬行李的張飛聽到他們的笑聲,好奇不己,連忙跑上來打聽,一聽到這個好消息,他有些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隨即又做出一副早在我預料之中的模樣,一拍胸脯道:「我就說嘛,使君不會不讚成這樣的好事的。這次我涿縣的少年都出去走一趟,見見世面,只要能出一兩個人才,對使君大人來說也是一件好事嘛。」

他話還沒說完,猛的一拍自己的腦袋,嚷道:「這等好消息,豈能獨享,我立刻告訴那些小子,讓他們也高興高興。對了,先生,你看現在可以準備行裝了吧?」

「別問我,問我師兄和劉君。」劉修白了他一眼,心道這兒哪有我說話的份,你這不是寒磣我嗎?張飛恍然大悟,連忙請示盧敏和劉和。劉和笑笑:「一切全聽盧君的,我只是一個普通的隨行,你們別把我當外人就行。」

盧敏心情大好,卻沒有喜形於色,更沒有得意忘形,他和毛嬙、劉和一起商量了一下,決定宜早不宜遲,花兩天時間準備一下,後天便動身。日期一定,大家立刻開始忙碌起來,正在張飛派人一個個的通知的時候,溫恢和李成連袂而來,說也要與他們一起,到時候要由太守府出具公文的事情,便由他去解決。

盧敏連忙謝了。

一切順利,涿縣開始熱鬧起來,幾十個年紀相仿的年輕人不時的出入張家,刺史和太守大人的兒子也在其中,大儒盧植的兒子乾脆就住在家裡,這是張家從來沒有出現過的事情,張屠夫樂得眉毛直跳,看到誰都是一臉笑,整日裡安排殺豬宰羊,準備酒餚,要為兒子壯行。

李定低著頭,端詳著案上那副從張家明搶來的桃花詩手卷點頭不已。李成拎著包裹進來辭行,他也只是抬起頭瞟了一眼,隨即又把注意力集中到手捲上,手指不時的在空中比劃一下。

「阿翁,你這兩天看這詩可看得有些狠了。」李成有些醋意的說道:「不就是幾句童謠一般的俚語嗎,值得這麼看?」

「你懂個屁!」李定眼睛一翻,劈頭蓋臉的訓斥道:「這詩是俚語不假,可是這字你寫得出來?別說是你,就是你老子我,也是自愧不如,你倒不知輕重了。我可告訴你,這次出行,你不要還和以前一樣自以為是,這裡面哪個都不是好相與的,你給我安份一點,夾起尾巴,小心做人,要是惹出事來,看老子怎麼收拾你。」

李成脖子一縮,含糊的應了一聲,轉頭就走。他老子是名士,他卻是個俗人,和普通的頑劣少年一樣對讀書沒什麼興趣。這樣一來,他的處境就有些尷尬,論身份,他是名士的兒子,不好和張飛那樣的屠家子玩在一起,以免有失身份,可是要和溫恢這樣的人在一起吧,他肚子裡那點兒筆墨又只能陪人家笑笑的份,討論是不夠格的。這次能和一大幫同齡人出去走一趟,是他多年來難得一見的好機會,恨不得現在就走,哪裡還有心思聽李定嘮叨。

「站住!」李定叫住了他,李成無奈,只得騷眉搭眼的回到李定面前,臉一垮:「父親還有什麼吩咐?」

李定捻著鬍子,眼神一閃,輕聲問道:「那個……劉修這兩天怎麼樣?」

李成手一攤,大大咧咧的說道:「什麼怎樣?不就那樣?」

「豎子!一點見識也沒有。」李定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想了片刻,又說道:「如果看到他父親劉元起,就說我請他到家裡來坐坐。」

李成眼睛一翻,覺得今天老爹有些不正常,劉元起那個鄉下人也配得上老爹一個請字?老爹要見他,從來都是派個人去叫一聲就行了,和叫一個僕人沒什麼兩樣。
thor7321 發表於 2012-10-24 11:43
第一卷 幽州雪 第六十五章 父以子貴

劉元起看著迎到門口的張屠夫一臉諂媚的笑容,有些受寵若驚,連忙跳下牛車迎了上去,老遠就拱起手:「張兄,怎麼敢有勞你親迎?」

張屠夫臉上堆滿了笑,心裡卻快要哭出來了。他在涿縣城裡雖然不算什麼大佬,但多少還是個人物,劉元起算什麼?他是城外的一個平頭百姓,要身份沒身份,要家資沒家資,以前見面都要主動給他行禮,他還要看心情是不是給他個笑臉,今天一聽說劉元起來看他兒子,他嚇得一蹦三尺高,三步並作兩步就衝出來了。

為什麼?因為自己的兒子現在成了人家兒子的學生,平空帶著自己也小了一輩,這劉元起要是較起勁來,非要拿出點長輩的架勢,那他張屠夫以後還怎麼在涿縣見人?

張屠夫雖然不讀書,但是大漢人講究長幼有序,這輩份可亂不得,要不然豈不是和那些殺父烝母的蠻胡一樣?劉元起真要和他論起理來,他還真沒什麼辦法,除非讓兒子張飛不要再認什麼先生,可是……這顯然是不可能的,張飛這些天已經成了劉修的死忠,連他這個老子說劉修一句不是都不行。

「劉兄,今天來看令郎?」張屠夫挽著劉元起的手臂,銅鈴一般的大眼忽閃忽閃的,看得劉元起心裡一陣陣的發毛。劉元起木然的點點頭,有些不太習慣的抽出手臂:「犬子叨擾貴府,實在是不好意思……」

「哪裡哪裡。」張屠夫連忙打斷了劉元起的話,拍著胸脯說道:「你我相交多年,情同兄弟,你的兒子便等如是我的兒子,到了涿縣不來家裡住,難道還要住到別處去不成?那豈不是太生份了。」張屠夫慷慨激昂,聲音大得劉元起直皺眉,張屠夫一見,連忙又壓低了聲音,柔聲說道:「再說了,我家阿飛和他年齡相仿,住在一起也好多多切……切……切那什麼嘛,你說是不是?」

劉元起點頭附和:「令郎文武雙全,能和他切磋,對阿修倒是個難得的機會。」

「呵呵呵……」張屠夫眉開眼笑:「都是機會,都是機會,這兩小子現在可好了,跟兄弟倆似的,我家阿飛小阿修三歲,簡直是把阿修當兄長一般。」

劉元起不明所以,隨聲應和道:「好啊,好啊,他們年紀相近,本當如此親近。他們都沒有兄弟姊妹,頗為孤單,如今有了伴,也是個好事啊。」

張屠夫哈哈大笑,連連點頭。

李成拎著包裹從後面趕了過來,給他們分別行了禮,然後假笑著說道:「劉叔,今天來城裡了?」

「是啊。」劉元起不敢怠慢,連忙還禮:「令尊在府裡嗎?」

「在,家父說劉叔這兩天要來,準備了好酒,讓我看到劉叔就轉告一聲,請劉叔到寒舍一敘呢。」李成客客氣氣的說道,餘光看到張屠夫驚訝得雙目圓睜,卻不好解釋,只能裝沒看到。

劉元起這才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張屠夫表現得太熱情也就罷了,怎麼李定也「請」他到府中去飲酒?他很快就會過意來,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看來兒子又給自己漲臉了。

劉元起腰直了起來,臉上的笑容也變得自然了許多,他和張屠夫一起進了門,閒聊了幾句,直到劉修得到李成的通知迎了出來,這才和張屠夫拱手作別。

劉元起笑瞇瞇的看著劉修,撫著短鬚:「阿修,最近忙什麼呢?」

劉修從李成和張屠夫的表情上已經猜到了一些,也不好多打聽,便把這兩天做的事情簡略的說了一遍。劉元起靜靜的聽著,眉宇間多了幾分欣慰,最後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阿修啊,你終於開竅了。」

劉修愣了一下,隨即苦笑一聲,看來天下的父母都一樣,都覺得自己的兒子肯定是個人才,如果現在還不是人才,那只是因為時機還沒到,總有一天會恍然大悟,從此前途一片光明。

不過,劉修心裡依然有些警惕,生怕自己的表現太好了,讓望子成龍的老爹都有些承受不起,他帶著笑,有意無意的說道:「阿翁,我這是不是也給列祖列宗增光了?」

劉元起得意的瞟了他一眼,卻出乎劉修意外的搖了搖頭,嘴一撇,不以為然的說道:「你知道我們祖上出過多少人才?你現在雖說進步不小,可是跟他們比起來,你還差得遠呢。小子,休自滿。古賢人說得好,滿招損,謙受益,你要時刻牢記在心裡,須臾不可忘。」

呃,劉修自討沒趣的摸了摸鼻子,引著劉元起進了桃園,請他坐下,劉備已經勤快的端上了茶水。劉元起一邊從隨身的包袱裡拿出一卷帛書,一邊打量著劉備。

「玄德,這兒住得還好嗎?」他一邊說著,一邊拿出一套新衣交給劉備:「喏,這是你阿母連夜做好的,讓我帶來了。這還有兩雙草鞋,你們兄弟倆一人一雙。」

劉備捧著草鞋,露出一絲傷心:「阿母還好嗎?」

「好。聽說你們書讀得不錯,村裡的人都誇呢,說你們兄弟倆做了大儒的學生,以後是個人才。你阿母走路都帶笑,說起話來聲音也響了三分。」

劉備眼睛一紅,連忙低下了頭,慚愧的說道:「大兄已經是盧師的升堂弟子,我比他差遠了。要不是有大兄激勵我,我險些浪費了這麼好的機會。」

劉元起掃了劉修一眼,輕輕的搖搖頭:「玄德,你這說的什麼話?你是獨子,阿修也沒有其他的兄弟,你們當然應該互相幫助。兄弟須同心,其利可斷金,這個道理還用我來教你們嗎?凡是能成一番事業的,哪個不是兄弟齊上陣,親親賢賢,這親可不就是同族兄弟?」

「阿伯教訓的是。」劉備連忙點頭答應,劉元起把目光轉向劉修,劉修不敢怠慢,也點頭應是。劉元起這麼笑了,推過那卷帛書道:「這是我找來的《太史公書》中的《高祖本紀》,你們用心學習,至於其他的,我還在找,到時候再帶給你們。」

劉修接過帛書,打開看了一眼,見帛書陳舊,已經有些泛黃,摸起來手感也有些發硬,邊緣都已經磨損了,看來年頭已經不短,蠅頭一般的小字抄得密密麻麻的,字體古拙,而且篆意頗濃,和現在通行的隸書相差甚遠,一股古意撲面而來。

這大概真是個兩百年前的東西。作為古玩行業的作為高手,劉修一下子就掂量出了這份帛書的年份。

劉元起見他慎重,也提醒道:「你們可小心些,這是我好容易求來的,千萬不能有什麼破損,否則可賠不起。」

「阿翁放心,我待會兒便抄寫一份。」劉修小心的把帛書收了起來,轉身拿過一本書,獻寶的送到劉元起面前:「阿翁你看,這是我們三個這幾天剛剛完成的書,師兄名之為《東胡志》。」

劉元起眼前一亮,接過那本樣式新奇的紙質書冊,翻來覆去的看了一番,連連點頭:「這樣好,這樣好,讀起來又方便,看起來也輕巧,再也不用擔心錯簡漏簡了。」  
thor7321 發表於 2012-10-24 11:44
第一卷 幽州雪 第六十六章 太史公書

這是劉修和劉備、張飛一起「商量」搞出來的線裝書,比起簡策或者帛書來,這種式樣不論是從實用上還是從美觀上都是一個很大的進步,盧敏看了之後非常滿意,誇他們三個是「眾智成城」,智慧的智,三人為眾,倒是正好契合,搞得劉備和張飛興致勃勃,越發的精益求精。這兩天他們跟著劉修練習書法,初步得到了書中三昧,那勁兒可跟小年青剛嘗了男歡女愛的甜頭一樣樂此不疲。劉修當然不會浪費機會,就讓他們按照新書的樣式一人重抄了一份《東胡志》,盧敏取了一本,現在手頭還有一本,另外還有一份是劉修所書的原稿,卻是手卷式的。

劉元起津津有味的看了一會,劉備陪著說了一會兒話,起身出去找張飛,留下劉修陪著。劉元起又翻了兩頁,這才愛不釋手的放下書,關切的問了一句:「胸口還痛嗎?」

劉修正好要問他這事。這兩天他練習行氣訣訣進步很快,已經能吸氣入腹,只是他依的還是自己那個緩緩而行的法子,和這行氣訣的名氣可有些不太相符,他不知道自己是對了還是錯了,要向老爹問個明白。萬一練得不對,走火入魔了可不得了。

「是這樣?」劉元起有些意外的沉吟了片刻,捻著鬍鬚想了好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你感覺怎麼樣?有沒有什麼不適的地方?」

「這倒沒有。」劉修搖搖頭。這幾天練下來,他雖然覺得睡眠不深,似乎半睡半醒的,外面有什麼動靜都能感覺得到,但早晨醒來的時候卻沒有疲倦感,相反覺得精神抖擻,精力過人,練武的效果也非常不錯,現在已經能一刀劈開三尺長、兩尺粗的木樁了,就連剛向張飛學習的矛法都進展順利。

「既然沒什麼不適,那你就這麼練吧。」劉元起疑惑不己,他想了想,搖了搖頭,苦笑一聲:「也許我們原先對那幾句口訣的理解有些問題。」

「這口訣是誰寫的?」

劉元起搖搖頭,眼睛微微瞇起:「不知道,我從你祖父手中得到此物時便是這樣。」

「那……祖父練過嗎?」

「練過,不過,他比我還慘。」劉元起長長的嘆了一聲,搖搖頭,不想再說,伸手輕輕的拍拍劉修:「既然你覺得這樣效果不錯,你便這麼練下去吧。如果有什麼不對,立刻停下來,千萬不要勉強,待我回來再說。」

劉修點了點頭。老爹雖然沒說祖父究竟怎麼個慘法,但是從他的臉色看得出來,祖父很可能是強練霸訣出偏了。

「好好練習吧。我過些天要出一趟遠門,回來之後,還有些東西要給你。」劉元起站起身,瀟灑的拍了拍手,轉身向外走去:「李君請我去飲酒,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我無論如何要去叨擾一下,嘗嘗名士府上的酒有什麼特別之處。」

劉修暗笑,心道老爹拍了李定無數的馬屁,卻連酒都沒喝過一口,這未免也太憋屈了,這朝揚眉吐氣,自然要喝個痛快。

送走了老爹,劉修回到屋裡翻開那份帛書,看了幾行字,忽然覺得有些不太對。他對這部被魯迅先生譽為「史家之絕話,無韻之離騷》的《史記》並不熟悉,但是從字眼行間,他卻感覺到了一種奇怪的感覺,那感覺並不分明,只有對文字細微之處比較敏感的人才能感覺得到,那就是語氣似乎太大膽了一些,全無一個臣子對先帝的恭敬,甚至……帶有一些鄙夷。

就像是李定面對劉元起時的感覺。

劉修掩上帛書,疑惑不已。他不知道是《史記》原本就是如此,還是這份《太史公書》與後世所傳的版本有所不同。如果按照版本學的規律,他手裡這份帛書應該是更接近於原著面目才對。

兩天後,劉修等二十多個年輕人跟著盧敏離開了涿縣,趕往上谷。這些人大多家裡不缺錢,這次又是刺史出面首肯,大儒盧植的兒子領隊,刺史、太守的兒子同行,從氣勢上就不一樣,傳出去是個很漲面子的事,誰也不想被人笑話了去,一個個鮮衣怒馬,車服華麗,還有幾個帶上了侍候的婢女僕從,拖著載有酒食的大車,浩浩蕩蕩。他們在大道上往來奔馳,氣焰囂張,讓路旁的行人避之不及,有如看到瘟神一般。

劉修苦笑不已,這也算是小規模、低檔次的「蝗蟲」了吧?

盧敏的心情一直不太好,雖然臉上看不出什麼異樣,但是情緒和隨行的年輕人差別較大,他每到一個地方就向路邊的鄉民打聽附近的情況,有時候還要親自趕過去看看,晚上就伏在燈下寫寫畫畫,要不就和劉和、溫恢商量一些事情,連指導劉修他們讀書都沒什麼時間。

離開涿縣越遠,路上扶老攜幼的行人便多了起來,他們大多衣衫襤褸,面黃肌瘦,沉默而呆滯的眼神茫然的看著遠方,機械的挪著腳步一步步的走下去。路邊時見倒斃的老人或孩子,旁邊還有伏屍痛哭的家人或摟著孩子一言不發的母親。

氣氛慢慢的變得壓抑起來,那些起初熱衷在大道上賽馬的年輕人也沒了那勁頭,他們控住跨下的駿馬,小心的讓開那些似乎連躲閃都沒有力氣的行人,生怕把他們撞倒,再也爬不起來。

「這些是什麼人?」盧敏問劉和道。

劉和看了看那些流民,輕聲說道:「應該是青州的災民,去年夏天大河決口,河水漫溢,冀州、青州幾個郡國都遭了大水,沒了收成,官府卻追討賦稅,受災的百姓活不下去了,只有四處逃亡。據說東萊的災民大多選擇入海,而北海一帶的就向北,到了幽州境內以後,有向東北去的,也有向西北去的。」

盧敏眉頭緊鎖:「去年大水的事情我知道,朝庭不是下詔減了一半的田租嗎?損失四成以上的都免了,怎麼還有這麼多的流民?」

劉和無聲的笑了笑,心道你在洛陽,當然不知道下面的州郡官員是怎麼執行朝庭的詔書的。這些官員上報損失的時候,不能報得太少,否則自己沒辦法交差,但也不能報得太多,要不然自己的仕途會受影響。他們把損失報上去之後,朝庭減免的那些好處卻不可能落到普通百姓的頭上,幾乎都被那些擁有大片土地的地方豪強得了去,而他們應交的賦稅卻轉嫁到了窮人頭上。窮人受了災,本來就活不下去,再遇上這種事情,自然是雪上加霜。他們人微言輕,也沒能力反抗,只好拖家帶口的逃亡,明知很可能死在路上,也比在家裡等死好。

盧敏沒聽到劉和的回應,餘光看到劉和臉上平靜中帶有幾分譏諷的笑容,也明白過來,嘆了口氣道:「這麼多人進入涿郡,怎麼沒鬧出事來?涿縣風平浪靜,看來兩位大人處理得當啊。」

劉和搖搖頭:「涿郡是沒鬧出什麼事來,卻也不是家父與溫府君的功勞,說起來,這都是涿郡的大戶們辦的事。」

「是嗎?」盧敏難得的露出了笑容:「看來他們還是有仁愛之心的。」

「仁愛之心?」劉和冷笑了一聲,他瞟了不遠處的涿縣少年們一眼,壓低了聲音說道:「盧君,你知道涿縣附近為什麼沒有多少流民嗎?因為他們大多被那些大戶拉去做附民了,只有這些體弱無力的老人、孩子和女人才會沒人要,只能一路乞討向前,說不定哪天就倒在路上,被野狗吃了。」
thor7321 發表於 2012-10-24 11:45
第一卷 幽州雪 第六十七章 太平道

盧敏臉色一僵,啞口無言。

他明白劉和的意思,幽州每年都要指望青州和冀州的財賦補缺,現在青冀二州遭災,災民已經到了幽州境內,幽州的大戶們不僅不會出力,反而趁著這些機會把流民招攬為附民,與朝庭爭奪人口。附民是不合法的,招攬附民的一概要治罪,但是現在誰敢治他們的罪?真要把他們逼得緊了,他們把那些流民全推出來,那幽州就要亂,刺史劉虞擔不起這個責任,各郡太守也擔不起這個責任,他們只能裝做沒看見。

畢竟這些大戶把流民招為附民比讓流民餓死在路上要好一些。

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不是劉虞和溫恕不想賑濟流民,他們是有心無力,因為他們手裡沒錢沒糧,青州、冀州指望不上了,胡人的賞賜卻是每年都要給的,這從哪裡來?除了向那些大戶們借貸,他們還有什麼辦法可想。

現在的幽州看起來很平穩,但實際上外有胡患,內有流民,根本就是坐在火堆上,只要一個火星,這個火堆變會燃起熊熊大火,燒遍整個幽州,到了那時候,鮮卑人更是如入無人之境,不僅可以騷擾幽州,甚至可能直入河北。

備戰?劉虞不知道有備無患嗎,可是你要考慮激起了烏桓人、鮮卑人的怒意可能帶來什麼後果,並且要有承擔這個後果的能力。

盧敏忽然明白了父親盧植為什麼要求自己不要勉強,不要太固執,他親歷朝堂,經驗豐富,可能已經想到了這一點,而自己卻是兩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外面的形勢。

不過盧敏並不後悔,如果不走出書齋,他又如何能看到這些?

盧敏變得更加沉默,沉默得像塊石頭,冰冷而孤寂。

毛嬙騎在馬上,輕挽韁繩,憂鬱的眼神遠遠的落在盧敏的身上,輕輕的嘆了口氣。盧敏的沉默讓她也十分壓抑,她非常想上去勸勸他,可是又不知道怎麼勸。劉和說的那些話中也包括了毛家,涿縣四毛都有份,對於這些家族來說,流民就是天上掉下來的財富,只要給他們一口飯吃,就可以多出無數勞力,平時讓他們耕地,收取大半的租賦,萬一胡人來了,他們還可以拿起武器上陣,保護他們的莊園。

官府失去了大量的人口,就失去了大量的財賦和兵源,但對於他們這些大戶、豪強來說,卻是一個發財的機會,一個肆無忌憚的擴充自己實力的大好機會。官府越來越弱,他們越來越強,他們面對著刺史、太守的時候,才有更多的底氣,才可以更大聲的說話。

說到底,西毛主張備戰,更多的是想借此機會樹立起自己的聲望,而不是為涿縣著想。

真正為涿縣著想的,也許只有那個沉默得讓人心疼的男子。

「那是什麼人?」劉修的聲音打斷了毛嬙的沉思,毛嬙掃了劉修一眼,順著他的手指看向不遠處的一輛馬車。馬車就停在路邊,四面罩著青色的車帷,一個年輕的綠裙女子從車上跳了下來,從車上拿下一個包袱,大步向坐在路邊的一個婦人走去,婦人懷裡抱著一個奄奄一息的孩子,深陷的眼眶裡只有絕望,仰著頭,木木的看著那綠裙女子。

綠裙女子蹲在婦人身邊,伸手撥開那孩子的眼皮看了看,從包袱裡取出一塊餅,掰下一塊來,放在嘴裡嚼了嚼,然後用手指摳出一點送到那孩子的嘴邊。原本一動不動的孩子忽然睜開了眼睛,張開嘴就咬住了那女子的手指。

「嘻嘻,還挺有力氣,看來死不了。」綠裙女子笑了起來,又嚼了一點餅喂了孩子,這才將剩下的餅塞到那婦人的手裡,轉身又給旁邊的人各分一塊。

在她喂那孩子的時候,四散的流民已經聚了過來,但是讓劉修奇怪的是,他們只是圍在一旁,眼巴巴的看著那綠裙女子伸到孩子嘴邊的手指和手裡的餅,凸出的喉結上下滾動著,表露出他們難熬的饑餓,卻沒有一個人上前去搶,只是小心翼翼的在一旁等著。

這和劉修看到的流民們為了一塊餅打成一片的情景相差太遠,他不相信是這些流民的道德修養比別的流民高,他更相信這個穿綠裙的女子有些怪異,且不說那些流民對她的敬畏,就說她敢一個人拎著一包袱餅在這流民遍佈的野外行走便是一個異事,她可不像劉修他們一大幫人,足以讓流民忌憚,不敢輕易生事,她不怕已經餓綠了眼珠的流民們把她當肉吃了。

「好像是太平道人。」毛嬙不太敢肯定的說道,「你看那輛馬車,左側有個震卦的標誌。」

劉修一愣,這才重新打量那輛罩著青帷的馬車,他剛才只是覺得馬車很氣派,倒沒注意上面的標誌,細看了一下,這才發現車廂上果然有一個卦畫,上面是排成兩行的四個短橫,下面一個長橫,正是八卦中的震卦。

他心頭一震,頓時想到了一件事:黃巾?哦,不對,現在他們還不叫黃巾,好像叫太平道。

這……這可是邪教啊,就是這些人讓他不敢安心的在涿縣呆下去,一心想著要離開這個是非地,原來……原來這些人真的在涿縣啊。

「你怎麼了?」毛嬙見劉修眼神不對,詫異的問道。

「官府怎麼不管這些……這些人?」劉修暗自抹了一把冷汗,再看那綠裙女子的眼神明顯有些變了。

「官府?」毛嬙撲哧笑了一聲,連連搖頭:「他們又不犯法,官府為什麼要管他們?」

「不犯法?」劉修吃驚的瞪起了眼睛,這些人不犯法,那什麼叫犯法?要知道天朝當年對付那什麼輪子功可是難得的雷厲風行啊,為什麼,還不是因為隱患太大。

「他們教人行善,為窮人治病、施食,為官府省了不少事,官府謝他們還不來及呢。」毛嬙不願意再和劉修多說,輕輕的踢了一下坐騎,向那綠裙女子走去,在離馬車五步遠的地方站定,向坐在車後的綠裙女子躬身行了一禮:「涿縣西毛毛嬙,敢問姑娘是哪位使者座下。」

那綠裙女子抬起眼皮,掃了一眼毛嬙,微笑著頜首示意:「原來是西毛家的毛姑奶,果然是巾幗不讓鬚眉的好女子。」她頓了頓,又瞟了一眼車廂旁的標誌說道:「姑娘既然看出來了,又何必再問?毛姑娘,我們還要趕路,不暇相敘,留待後緣吧。」

毛嬙有些尷尬,卻也沒有多說什麼,再施一禮便撥轉馬頭退了回來。那綠裙女子鑽進馬車,車伕吆喝一聲,揚起鞭子打了個鞭花,馬車輕快的向前駛去。

劉修雖然離得比較遠,但是他的眼力、耳力都非常好,將毛嬙和那綠裙女子的話聽得分明,一舉一動也看得清楚,對那綠裙女子的矜持不免有些好奇。他正準備問毛嬙,卻見毛嬙緊閉著嘴,一副我不想和你說話的表情,不免有些為難的搖了搖頭。他想了想,催馬向前湊了湊,和毛嬙並肩而立,目不斜視的看著前方漸漸遠去的青帷馬車,輕聲說道:「毛姑娘,我們和解吧?」

毛嬙哼了一聲,不予理睬。劉修無奈的撓了撓髮梢,又說道:「我送你一卷書,一卷和師兄手裡一模一樣的《東胡志》,你我揭過過去的誤會,可否?」

毛嬙眼神一閃,偏過頭,斜睨著他,過了一會,才冷聲說道:「我們之間的事我可以不再追究,可是你也別想問我關於阿楚的事。」劉修剛要說話,她抬起斷了:「不是我記仇,實在是為你好,因為……你根本不可能有這個機會。」
thor7321 發表於 2012-10-24 11:46
第一卷 幽州雪 第六十八章 天外飛仙

「憑啥?」劉修忍不住笑了,挺著胸脯,顧盼自雄:「我家資財雖然差一點,可現在是大儒的弟子,以後出將入相的機會也不是沒有,再說我也長得一表人材,配那姑娘應該綽綽有餘吧?你怎麼就這麼看不起我,難道是妒嫉?」

毛嬙錯愕不已,隨即又忍俊不禁的笑出聲來,她搖了搖頭,扔下一句「痴兒」,催馬就走,走了幾步,又回過頭叮囑了一句:「別忘了早些把書送我。」

「我辦事,你放心。」劉修有些喪氣的應了一聲,卻也鬆了一口氣,不管怎麼說,終究是把這個梁子給解了。雖說他不怕毛家,可是少個敵人總是個好事。不過,毛嬙的反應倒是讓他好奇心大起,那個少女究竟是什麼來頭?居然讓毛嬙一口斷定自己沒機會。大漢雖說貧富差距比較大,但在富貴和貧賤之間卻沒有什麼天然的鴻溝,出身貧賤的人未必就一定沒有出頭之日,更何況自己現在還多少算個人才?

難道他們家是皇親?那倒是不行,這同姓不好成親,可看看毛家這樣子,也不可能有什麼皇親的親戚啊。

劉修想不明白,最終只能認定是毛嬙懷恨在心,故意打擊自己,再次在心裡腹誹了一句聖人的遺訓,安慰自己一句「好男不與女鬥」的名言,跟著盧敏繼續趕路。

從涿郡向北進入上谷郡不久,就進入軍都山地區。軍都山是燕山的一部分,東西向的燕山山脈和南北向的太行山脈交接界,也是由涿郡、廣陽進入上谷郡的主要通道之一,山高谷深,地勢險要,是有名的太行八陘之一軍都陘所在,後世著名的居庸關就在軍都陘中。

劉修早就知道居庸關的大名,又從閻柔和蘇雙口中聽說了這裡的重要性,在那篇《東胡志》中自然列為重點。盧敏雖然書生氣較足,但對軍都陘、居庸關的大名還是知道的,如今親眼看到了這般險要的地形,當然更不肯輕易放過,下車帶著那些年輕人一路察看,驚嘆於山上秀麗景氣的同時,也被險峻的地形所震撼。

那些平時都以為自己英雄無敵的小子們此時不約而同的屏住了呼吸,仰著脖子看著兩側高聳的山崖,張著大嘴,嘖嘖有聲。盧敏停下車,決定爬到山巒上去看一看,劉修嚇了一跳,心道你坐車都累得不行,還爬山?萬一腳一軟,從上面摔下來,那可麻煩大了,你還沒娶妻生子呢,盧老師還指望你傳宗接代,要是在這兒交待了,盧老師還不恨死我?

盧敏不聽,堅持要上面看看,還說夫子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我是幽州人,現在到了軍都山腳下,豈能過而不登?再說了,不登到山頂,又如何能一覽這軍都陘的險要之處?

劉修無語,心道你以為登山是坐飛機,能把整個地勢一覽無餘?

盧敏不管劉修怎麼想,安排好了人看守車馬,便向前走去,劉修無奈,只得緊緊跟上,一邊走一邊勸。毛嬙從後面趕了上來,衝著劉修使了個眼色,附和道:「先生說得也有道理,既然這次是出來考察,地形當然也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項,便是耽擱些時間也是值得的。好在我們也不趕時間,慢些爬便也是了。」

盧敏這幾天心理壓力比較大,休息得不好,這山勢又陡峭,賭著氣爬了幾十步,已經有些氣喘,又不肯放慢腳步示弱,聽了毛嬙這句話,這才松了一口氣,轉頭對劉修說道:「毛姑娘說得正是,我們慢些爬就是,走走歇歇,也算是勞動勞動,有何不好?你不是常勸我要勞逸結合嘛,現在有了機會,為什麼卻推三阻四。」

劉修撇撇嘴,不好再勸,只得跟在後面走。毛嬙搶到他前面,和盧敏一前一後的向上走去,雖說她是個女人,可是她經常練武,體力比盧敏還要好一些,但她並沒有出全力,走上幾十步,便推說累了,要站在那裡歇上一歇。她既然這麼說了,大家縱使不是那麼累,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跟著一起歇,別人倒也罷了,盧敏卻是受了不少益處,一路上歇了數不清的次數,花了近兩個多時辰,總算爬到了一個比較高的山頂。

站在山巔之上,吹著涼爽的北風,身上的汗水很快就揮發一凈,遍體生涼,眼前豁然開朗,目光掠過層層疊疊的山峰,一直看到遠處蒼茫的薊縣平原,一條條溪水溫順得如同處子,在燦爛的陽光照耀下如同一條條銀色的絲帶,依著山谷間蜿蜒向前,待它們流出山谷,便匯成濕餘水,滋潤著廣袤的土地。燕山和太行山如同張開的雙臂,將那一片生機勃勃的平原抱在懷中。

轉身向西看去,一個個更高的山頭遮住了他們的目光,他們只能看到藍藍的天空,白雲蒼狗,山與山之間偶爾露出一角大地,放眼看去,看不到一個村莊。

「向西去便是上谷郡治,再向西,便是護烏桓校尉治所寧城,過了寧城,出了燕山,就是任胡人馳騁的草原,檀石槐的王庭,便在不遠的彈汗山。」盧敏緩緩說道:「離我漢境不足二百里,這鮮卑人太欺人太盛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不可忍也得忍。」劉和叉著腰,呼吸著山風,臉色有些陰沉,過了片刻,又加了一句:「有燕山和太行護衛,只要不惹得胡人群起而攻之,烏桓人不趁機落井下石,我們自保還是有能力的。」他抬起手,虛虛的畫了個圈:「一旦烏桓人也捲了進去,這上谷頃刻之間即非我有。」

盧敏轉頭看了看他,露出一些勉強的笑容,不置可否。他靜靜的站了片刻,忽然說道:「德然,你知道涿鹿是什麼所在嗎?」

劉修知道在軍都山西不遠便是涿鹿,傳說中黃帝聯合炎帝斬蚩尤於此,從此奠定了炎黃文化的根基。在儒家經典中,蚩尤是四兇之一,是罪惡的化身,帶著八十一個銅頭鐵額、刀槍不入的兄弟,打得黃帝和炎帝狼狽不堪,但是仁德化身的黃帝最後還是戰勝了這個幾乎天下無敵的惡人,建立了偉大的炎黃聯盟,然後生下數不清的子孫,最後又御女三千,跨龍升天。

這個故事後世渲染得非常厲害,甚至有人考證說,蚩尤那八十一個銅頭鐵額的兄弟是終結者一般的機器人,黃帝請來助戰的旱魃女是核武器,他們都是外星人,反正怎麼玄乎怎麼說,也沒人真信。

「略知一二。」劉修謙虛的說道。

「這便是黃帝斬蚩尤所在。」盧敏輕撫額頭,笑了一聲:「據說九黎族敗了之後,就從此處向東,然後一路南下,蚩尤的屍體雖然葬在了涿鹿,但是怨氣不散,時時化為一股赤氣,直衝於天,號曰蚩尤旗。」他轉過頭,看著聽得津津有味的少年們,不以為然的說道:「不善之人,天必刑之,縱使有蚩尤旗直衝上天,又能如何?山河之固,在德不在險,古人不我欺也。」

劉修眨了眨眼睛,沒有吭聲,他不知道盧敏說這些是真心的呢,還是敷衍劉和他們的,反正他是不怎麼相信這些仁者無敵的故事。他正想著怎麼應付盧敏的話,目光一轉,忽然看到遠處一個山頭似乎有人。他有些意外的凝神細看,這才發現在大概一里多外一個更高的山頭上有兩個人影,正站在山頂上,腳下便是如刀削一般的絕壁。

「師兄,那邊好像有人。」劉修指著那座山峰說道。

「有人嗎?」盧敏順著他的指向細看,卻什麼也沒看到,劉備、張飛等人也圍了過來,細看了半晌,張飛先點了點頭:「不錯,是有兩個人,其中一個穿著綠衣,隱在樹木之間,不太容易看得清楚。」

劉備恍然大悟:「我說怎麼只看到一個呢,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張飛搓著手,驚訝不已:「那座山峰更高更陡,那兩人是怎麼上去的,難不成是飛上去的,這世上真的神仙嗎?」
thor7321 發表於 2012-10-24 11:47
第一卷 幽州雪 第六十九章 又相逢

張飛的話引起了一陣噓聲,盧敏、劉和等幾個讀書人對這個說法不屑評論,只是當作沒聽到,但相信神仙的人卻不在少數,甚至有些超出劉修的想像,包括劉備在內的很多人都相信有神仙的存在,他們對張飛發出噓聲,並不是表示他們不相信神仙,而是不相信他們看到的是神仙,既然是神仙,又怎麼可能隨便讓人看到。

因此他們也認為張飛是胡說八道,連毛嬙都覺得張飛有些不靠譜,把頭扭了過去,裝作沒聽到他剛才說什麼。

張飛卻一點也沒有羞愧的感覺,他湊到劉修身邊輕聲問道:「先生,你覺得他們會不會是神仙?」

劉修像看怪物似的看了他一眼,也走到一旁,劉備等人見了,禁不住哈哈大笑,張飛眼睛一瞪,正準備反駁他們,忽然之間,那個山頭傳來一聲長嘯,嘯聲清越,穿過了這麼遙遠的距離,雖不響亮,卻清晰得如同耳邊,呼嘯的山風似乎也不能對它產生絲毫影響。

劉備等人的笑聲嘎然而止,臉色一變,不約而同的互相看了看,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他們大多是習武之人,對距離還是有一點感覺的,這四五百步的距離雖說不是非常遠,這中間也沒有什麼阻擋的東西,但是山風不小,一聲長嘯便能傳到眾人的耳中,還如此清晰,就算不是神仙,那也不是普通人能力得到的。

「這是什麼人?」劉修也愣住了,這感覺讓他想起了那個能以簫聲催舟的黃藥師,一時讓他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來到了武俠的世界,可是呼嘯聽山風吹在他的臉上,旁邊張飛等人的表情是那麼的真實,讓他又不得不相信,這些都是事實。

毛嬙正好站在他的身邊,聽到了他的問題,沉默了片刻說道:「阿飛說,那兩個人中有一個是穿綠衣的人?」

劉修眨了眨眼睛,點了點頭,他也看到了那個綠色的影子。

「可能是太平道人。」毛嬙輕聲說道:「你還記得我們前幾天看到的那個綠衣女子嗎?」

劉修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毛嬙指的是什麼人。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轉過頭看著毛嬙略微有些嚴肅的臉:「太平道人……是神仙嗎?」

「是不是神仙我不知道。」毛嬙瞥了他一眼,嘴角一挑,似乎想笑笑,可是卻沒笑出來。她沉默了一會,又說道:「不過,太平道人有許多不尋常的手段,這倒是真的。」她轉過頭看著劉修,又加了一句:「我親眼見過一次。」

劉修大奇,正待追問她是怎麼看到的,盧敏在那邊叫他過去,他只得按下自己的好奇心,走到盧敏身邊。盧敏指著下面的山谷說道:「德然,你精擅繪事,能不能把這裡的地形畫成圖,加到《東胡志》中去?」

劉修向下面看了一眼,輕蹙眉頭:「師兄,畫是可以畫,可是畫出來可能作用不大。對於行軍來說,僅僅有個印象可沒什麼用,依我看,還是到太守府查閱相關的地圖來得實在。」

劉和在一旁點了點頭,表示贊成劉修的說法,盧敏也沒有堅持,只是說道:「既然如此,我們就在些盤桓幾日,把幾個重要的地段粗略的看一看。地圖固然重要,和實地情形畢竟還是有些區別的,能親眼看看這等險要的地段,對大家將來大有裨益。」

這一點劉修不反對,不過眼看天色不早,估計下山天都黑了,也不知道山下留守的人有沒有做好野營的準備,便催盧敏早些下山,否則夜裡走山路可不安全。盧敏聽了,便招呼大家一起下山。本來登高一看,大家都有些興奮,可是一想起那聲四五百步外的長嘯,大家的興奮點都轉移了,沒人再在地形上費口舌,反而熱烈的討論起世上究竟有沒有神仙。

到了山下,天已大黑,看守車馬的人正等得著急,一見到盧敏就說道:「先生,我們快些走吧,再遲的話,關城可能就要關門了,到時候我們只能露宿山中,這山裡可有野獸呢。」

劉和不以為然的擺擺手:「無妨,我們有太守府發出的關傳,又是出關的,就算遲些,想必他們也不會把我們拒之門外的。

劉修一聽,這才想起來這個隊伍可不一般,不僅有刺史的兒子,還有涿郡太守的兒子,其他的也多少是些大戶子弟,就算上谷和涿郡隔得較遠,聯繫多少還是有一些的。

大家不再多說,紛紛登車上馬,就著初升的月光急行,山谷的道路十分狹窄,兩邊的山坡又擋住了大部分的月光,陰暗無比,無形中氣氛便有些緊張,再加上深林之中不時傳來幾聲不知道是什麼野獸的叫聲,更增添了幾分恐怖。劉修莫名的也有些緊張,相比之下,反倒是劉備和張飛等人顯得比較鎮靜,他們只是提高了警惕,不時的招呼一聲前後。

盧敏等人走在隊伍中間,不再說話,只是沉默的前行,毛嬙緊緊的跟著盧敏的馬車,不時的伸手扶一下被山石顛得搖搖晃晃的馬車,同時大聲招呼著後面的人注意腳下,山谷間不時響起她那清脆爽利的聲音,消去眾人心頭的些許緊張。一行二十幾個年輕人,反倒是她一個女人顯得最從容。

看來毛宗對這個老姊那麼敬畏不是沒有道理的。劉修看著毛嬙一身勁裝的背影暗自想道。

在山谷中走了近一個時辰,他們終於來到居庸關下,劉和上前交涉,關上的守卒一看到涿郡太守府的關傳,再聽到劉和的身份,不敢怠慢,連忙打開關門,將他們一行接入關內。

因為地勢的緣故,居庸關並不大,顯得有些逼仄,劉修等人一進去,幾輛車、十幾馬就有些轉不開身子,直到出來一個軍官模樣的中年人,讓人把車馬引到旁邊的空城之中,這才清爽了許多。

那中年軍官聽說眼前這個年輕人便是大儒盧植的兒子,臉色頓時變得恭敬起來,熱情的請盧敏上關看看,盧敏雖然已經疲倦不堪,卻也不願失禮,再加上聽守關的人講講也是難得,便跟著走上城墻。居庸關的關城建在谷中,兩側向山坡上升出各十幾步,將整個山谷全部截斷,連濕餘水都成了關城的一部分。

劉修陪著走上高大堅固的關城,一眼便看到一個綠色的身影,不由得多看了一眼。那人聽到了腳步聲,也朝這邊看過來,藉著明亮的月光,劉修看得分明,其中一個正是那天在道旁看到的綠衣女子,站在她身邊的是一個中等身材的中年人,穿著齊膝的單袍,整個人看起來非常簡潔,扶著城垛向外觀看,連頭都沒有回一下。

不知是不是感覺到了劉修警惕的目光,那綠衣女子按上了腰間的長劍,目光落在了劉修的臉上,那中年人好像說了些什麼,綠衣女子向他靠了一步,輕輕的點了點頭,又側過臉去說了句什麼,那中年人愣了一下,回過身衝著這才看了一眼,兩道有如實質的目光一掃,隨即便落在了劉修的臉上。

劉修下意識的繃緊了身子,隨即又放鬆了下來,他迎著那中年人的目光看了回去,見那中年人露出一絲異色,隨即又恢復了平靜,微微點頭示意。劉修出於禮貌,也點了點頭,兩人隨即把目光錯了開去。

劉修雖然沒有再看他一眼,神情也沒有什麼變化,看起來一切如常,可是只有他知道,剛才那中年人看了他一眼,就讓他感覺到了極大的壓力,背後沁出一層細汗,衣服粘在背上,夜風一吹,冰涼的,非常不舒服。

劉修幾乎立刻做出了判斷:這就是那個長嘯的人。
thor7321 發表於 2012-10-24 11:48
第一卷 幽州雪 第七十章 天下學術出黃老

走在最前面的盧敏也注意到了這兩個人,他放緩了腳步,用詢問的目光看向陪在身邊的那個軍官。那軍官並沒有做太多的猶豫,便向盧敏湊近了一步,壓低了聲音輕聲說道:「敢告盧君,他們是太平道中人。」

「哦。」盧敏應了一聲,眉頭輕輕的皺了起來,他掃了那軍官一眼,沒有再說什麼,轉身走向了另一側的城墻。那軍官見了,只得向那兩人拱拱手示意了一下,緊緊的跟在盧敏的身後。

盧敏似乎忘了那兩人的存在,卻也沒有問什麼,只是指著關城問了些簡單的問題,然後打聽了一下關城中守卒的日常生活,便久久的沉默不語。

關城之上的氣氛一時有些沉默,那中年人感覺到了這種不和諧,帶著那一臉不屑的綠衣女子下了關城。聽到腳步聲消失在城下,盧敏輕輕的吐了一口氣,指著延伸到兩側山坡上的城墻問道:「如果兩側山坡上出現敵人怎麼辦?」

那軍官抹了抹頭上的汗珠,恭敬的回答道:「盧君有所不知,我們在山上也有望樓的,你看那裡有一座石頭砌成的小屋,日夜有人看守。另外關內還有定時出去巡邏的士卒,每隊十人,遠的直到谷外,胡人如果來犯,有幾個斥候摸上山是有可能的,但是人數一多,就很難逃過我們的眼睛。」

他詳細的向盧敏介紹了關中防守的情況,從有多少戍卒,到一旦發生戰事將有哪些抵抗手段,都講得非常清楚。盧敏聽了連連點頭,就連劉修聽得都覺得大漲見識,沒想到小小的一個關城居然也有這麼多事情。

「大人,晚餐準備好了。」一個年紀看起來有五十多歲的軍卒上來招呼道。

那軍官聽了,連忙招呼道:「盧君遠來辛苦,不妨先用餐,然後再容在下詳細解說,如何?」

盧敏滿意的點點頭,呵呵一笑:「如此甚好,我雖意猶未盡,卻不能耽誤了大家用餐。這位……對了,還未請教尊姓大名。」

那軍官頓時露出一抹喜氣,連忙客氣的說道:「賤名焉敢有污尊耳。然盧君有問,不敢不答。在下謝廣隆,正是這居庸關的關尉。」

「謝廣隆?」盧敏眉頭一挑,輕輕的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舉步向下走去。

「這小子有運氣。」劉備跟在劉修身後,輕聲說道:「只要先生在上谷太守的面前提一聲他的名字,他升職便是意料之中的事。」

劉修笑了笑,他雖然對大漢的官職還不是很清楚,但從這個謝廣隆一開始的熱情就看出來了,這個關尉應該沒什麼意思,每天守著這座關餐風露宿的,哪有城裡舒適,偶爾來體驗一兩天也許新鮮,時間呆得長了肯定生厭。再說大漢現在又是重文輕武,那個名將段颎立下了那麼大的功勞,卻還是拍宦官的馬屁才能當官,這小小的一個關尉就更沒有前途了。

相比之下,盧敏雖然是個布衣,可是他的老爹是大儒盧植,那是做過幾任二千石大官的人,只要盧植再次出山,盧敏遲早要入朝為郎,一旦外放,少了不能少也要比這個關尉大上一級,而且前途可以說是一片光明。

出一個大儒,就可能把一個寒門變成一個大戶,這就是經術吸引人的地方,所謂「遺子千金,不如遺子一經」,便是這個道理。

「謝大人,這關城重地,守備森嚴,普通人不能在這裡留宿吧?」盧敏一邊下城,一邊很隨意的問道,「我們今天可是叨擾大人了。」

「哪裡哪裡,能有先生在這兒住一夜,這關城都要漲點面子。」謝廣隆滿臉生光,態度又恭敬了幾分,他笑了笑,又輕聲說道:「盧君說得對,這裡呢……的確是不留普通人住的,那兩位……是太守大人的朋友。」

他說到最後聲音已經極低,如果不是劉修的耳力好,幾乎都不聽他說什麼。盧敏有些意外的哦了一聲,轉過頭看了一眼臉上有些尷尬的謝廣隆,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沒有再問什麼。

劉修跟著盧敏時間不短了,對他那書生脾氣非常瞭解,雖然盧敏好像沒什麼表示,但是對那兩個太平道人留宿關城顯然非常不滿意,只是他不願意和謝廣隆這樣一個關尉多說什麼,他要責備的應該是那個和太平道人有來往的上谷太守。

一個太守居然和太平道人是朋友?劉修心裡咯噔了一下,下意識的轉過頭看了一眼毛嬙。毛嬙沒有注意到他,劉和卻從後面跟了上來,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德然,你剛才和那兩人目光交錯,可有什麼感覺?」

劉修一愣,有些警惕的問道:「什麼感覺?」

劉和笑了,撫著頜下的短鬚,看了看四周的人,然後很自然的慢了下來,劉修會意,也跟著放慢了腳步,落在了後面。待眾人下了臺階,隨著謝廣隆等人進了大堂,劉和才笑道:「如果我猜得不錯,剛才那個人應該就是山谷中長嘯的人。」

劉修默不作聲的看著他,靜聽下文。

劉和站在城墻的陰影裡,看不表面目,只是覺得聲音有些飄忽:「據說太平道中有八位弟子傳道八方,分別用八卦相稱,幽州位居東北,正與震卦相應。」

劉修恍然大悟,連連點頭,毛嬙那在指給他看過,那馬車上的確是個震卦。

「據說在幽州傳教的這個弟子,擅長以咒語為人治病。」劉和的眼睛有些異樣的光亮:「上谷太守公沙孚也是個好道術的人,他的父親精擅河洛推步之術,所算無不中,在做弘農令的時候,三輔以東被水淹,唯獨弘農的百姓沒有受災,就是因為這位公沙大人能算出水什麼時候來,讓百姓提前搬到高地,免遭水淹之苦。」

「有這麼神?」劉修半信半疑,心道這都快趕上後世的天氣預報了。他笑了笑,戲謔的說道:「聞說刺史大人服膺儒學,仁德施於蠻胡,想不到你對這樣的神棍卻這麼崇拜啊。」

「神棍?」劉和有些詫異,他盯著劉修看了半天,咂摸了了一下這個詞的意思,忽然笑了,搖搖頭:「你錯了,這個公沙穆可不是什麼神棍,他的儒術也非常精湛,對韓詩和公羊春秋都有自己獨到的見解。」

「那……他還搞什麼河洛推……推什麼之術?」

「嘻嘻,你這就不明白了。」劉和伸手摀住自己的嘴,好像在偷笑,過了一會,才抬起頭來說道:「你家先生習的是古文經,不信這個,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對於研習今文經的大儒來說,這河洛推步之術卻是不亞於聖人經籍的秘術。你家先生的老師馬扶風就通曉此術,不過,要比起他的那一位高徒鄭康成來,他又略遜一籌了。至於你家先生……」

劉和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下去,但是那意思很明顯,盧植在這一方面顯然不入流,和他的老師以及那一個大儒同窗相比差得太遠。

「天下道術出黃老。」劉和最後說了一句:「河洛推步據說就源於黃帝,又豈是一句方術所能概括的。德然,如果你有機會去洛陽太學,你就會知道更多的,我大漢最有學問的學者大多都在那裡,或者曾經在那裡修習過。」
thor7321 發表於 2012-10-24 11:49
第一卷 幽州雪 第七十一章 內憂外患

劉修和劉和進入正堂的時候,正在親切地與謝廣隆交談的盧敏只是瞟了他一眼,用目光示意他坐在自己身邊的空位上,並沒有說一個字,但正向他介紹居庸關情況的謝廣隆卻有些意外的停住了話題,轉過頭來打量了劉修一眼。之前劉修一直跟在盧敏身後,與其他人沒什麼分別,謝廣隆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盧敏特地留的這個位置居然是給他的,他一直以為應該是刺史大人的兒子劉和才對。

見謝廣隆有些詫異,盧敏微笑著介紹道:「這是我的師弟,涿縣的劉修劉德然,這次我帶著諸位少年英雄出來走訪各地要塞,向諸位討教,便是他的建議。」

盧敏親自介紹劉修,謝廣隆已經不敢小視,這麼多士子和大戶子弟到居庸關來,讓謝廣隆覺得十分有面子,再一聽原來是這位年輕人的建議,他平添了幾分被人欣賞的感激,連忙直起身子施了一禮,客套道:「原來是劉君,久仰久仰。」

眾人忍不住笑了起來,心道這久仰二字用得實在不妥。

劉修卻沒有笑,他連忙向旁邊側移了兩步,躬身還禮:「劉修白身,不敢受都尉大禮。然居庸為天下雄關,都尉與諸位壯士護衛我等安全,勞苦功高,修甚是敬佩。」他端起酒杯對謝廣隆和他身後作陪的幾個軍官示意了一下,很客氣的說道上:「敢以此酒,敬諸位壯士。」

謝廣隆一怔,回頭看了一下那幾位下屬,不約而同的舉起酒杯:「多謝劉君。」然後舉起杯子,一飲而盡,謝廣隆一抹亂糟糟的鬍鬚,黝黑的臉上又添了幾分神采,他爽朗的大笑道:「盧君天下名儒,沒想到卻對我等軍漢如此客氣,我等是老鼠跳到秤盤上,有些不知輕重了。今日請諸君開懷一飲,這居庸關中沒有歌舞伎,我們這些軍漢只會揮刀殺人,也不會吟詩作賦,就由我給你們講講草原上那些胡人的野事,權當助興,失禮之處,還請諸君莫怪。」

劉修等人自從那天聽閻柔兄弟講了草原上胡人的習俗之後,正是興趣大濃,只是沒地方再去找有閻柔兄弟那樣見識的人,忽然見這麼一個關都尉也要講些胡人的事情,頓時興致高漲,七嘴八舌的喝起彩來。盧敏雖然有些不喜他的粗魯,但能聽到胡人之事,卻也頗感興趣,並不阻止。

「都尉大人去過胡地?」

「呵呵呵……」謝廣隆身後一個年約二十五六歲,在粗魯的軍官之中顯得略有幾分儒雅的年輕人輕聲笑了起來,眼睛瞟了一眼莫名有些興奮的謝廣隆:「都尉大人當然曾是草原上的大馬賊,大號一陣風,與火燒云齊名,他還有個胡名,叫阿穆爾廣隆。」

「哇——」張飛、李成等人禁不住驚呼出聲,他們聽閻柔提起過,多年前在草原上還有另外一個大馬賊叫一陣風,沒想到就是眼前這個漢子,頓時兩眼放光,多了幾分崇拜:「你……你怎麼成了居庸關都尉了?」

那書佐微微一笑,接著說道:「都尉大人見鮮卑人實力大增,頻頻入侵我大漢邊境,邊將無力抵抗,便主動到上谷太守府請纓,從一個邊卒做起,憑著一口刀、一枝矛,數年間屢立軍功,做了這居庸關都尉。」

「哇——」眾少年發出更響亮的驚呼聲。

謝廣隆的黑臉泛起了紅光,擺擺手,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好啦好啦,那點臭事就不用在諸君面前丟人啦。」

「原來是個熱血漢子。」盧敏感慨了一聲,也端起酒杯,向謝廣隆示意了一下,謝廣隆真是受寵若驚,忙不迭舉起杯子一口飲盡,大概有些激動過份,手有些哆嗦,酒在胸前灑了一片。

劉備端起酒杯,幾乎和李成同時離席而起,兩人互相看了看,一起走到謝廣隆面前,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敬壯士。」

謝廣隆眨眨大眼,再次一飲而盡。

緊接著,其他人也紛紛上前敬酒,有的敬謝廣隆,有的敬他身後的軍官,把這些漢子搞得有些手忙腳亂,嘴笑得合不攏,也不會說什麼客氣話,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張飛卻走到那名書佐面前,舉了舉杯笑道:「足下氣度沉穩,想必是讀過書的士人,涿縣張飛,字翼德,敢問足下尊姓大名?」

那書佐連忙起身,雙手拱在胸前,還了一個士子的禮節:「常山趙毅,字子恆,忝為居庸關都尉主簿,在謝大人身邊做些文書雜務。」

張飛點點頭,兩人碰了碰杯,這才一口抿掉杯中酒,與那些仰起脖子豪飲的軍官比起來,這兩人多了幾分文雅。劉修看著張飛那副謙謙君子的樣子頗有些好笑,可是他現在更多的卻是想到那個趙毅,他是常山人,會不會是常山趙子龍的家人?待會兒得找到機會問問他。

喝了一通酒之後,大家安靜下來,聽謝廣隆講解草原上的事情。謝廣隆外表粗豪,可是說起話來卻頗有章法,他先是講了一下草原上近些年的事情,最後分析說,鮮卑人之所以能在這十多年居據了匈奴人的故地,成為大漢邊境的噩夢,有多方面的原因:

一是出了個檀石槐這樣的豪雄,這人不僅武功出眾,罕見敵手,而且智謀過人,又善於用人,手下有一批能征慣戰的部落首領,所以能在十年不到的時間內就統一了大漠,可以說是堪比當年匈奴王冒頓一般不世出的人物。

在鮮卑人崛起的同時,大漢這些年卻朝政不穩,天災人禍頻頻,關於人禍他說得很含糊,沒有指名道姓,但大家都聽得出來是指外戚和宦官爭權奪利。他說,大漢朝政不安,大量百姓外流,其中有大量的工匠,他們給鮮卑人帶去了內地的各種技術,特別是打造武器和盔甲的技術,在鮮卑人崛起的時候幫了不少忙,這些人在草原上雖然也是身份低下的奴隸,但是他們受到的重視卻比在大漢境內要好上許多,至少溫飽是不愁的,因為胡人都知道,有了他們才有更好的武器和盔甲,能讓自己活命的機會多上幾分。

除了工匠之外,為鮮卑人帶來更大幫助的是士人,是那些被黨錮逼得逃出塞去的讀書人,他們之中的絕大多數人都能秉持華夷之別,持節自守,不為胡人賣命,但是少數讀書人的無恥行為卻帶來了極壞的影響。本來胡人是尚勇鬥狠,不擅謀略,現在有了這些讀書人之後,他們不僅善戰,而且變得更加狡詐,利用騎兵的快速行軍能力,神出鬼沒的打擊大漢邊境的各個州郡,讓大漢無從應付。

「據說,檀石槐手下就有不少這樣的人。」謝廣隆最後目光有些複雜的對盧敏說道:「盧君到了上谷之後,也許有機會聽到關於他更多的消息。」

盧敏眉頭緊鎖,心情非常沉重,久久沒有說話,最後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劉修對謝廣隆的話有些不解,上谷郡有胡市,但胡市在寧城,是護烏桓校尉的駐所,已經接近於邊境,謝廣隆為什麼不說到了寧城,而說到了上谷,莫非他指的是上谷郡治沮陽?沮陽出現胡人並不奇怪,就連涿縣都有胡商,但是如果出現胡人中的大人物,那就有些不可思議了。一來抓住這樣的大人物是大功一件,足以讓很多人眼紅,二來如果讓人知道有這樣的大人物經常出沒所轄地區,那地方長官就很難逃脫責任,甚至有可能丟掉性命。

難道那個有家傳方術的公沙太守通敵?
thor7321 發表於 2012-10-24 11:53
第一卷 幽州雪 第七十二章 道術

晚飯後,盧敏又和謝廣隆談了很久才回房休息。劉修命苦,還要和劉備一起接著整理謝廣隆提供的那些資料,一直寫到子時已過,這才搞完了草稿。今天趕了一天路,又喝了不少酒,大家都累得不行了,劉備一上床就打起了呼嚕,再叫他時已經沒了反應。

劉修也累,不過比劉備要好得多,但躺在床上開始練習行氣訣不到一刻鐘,也沉入了睡鄉。好在他恢復得不錯,第二天準時起來,見盧敏和劉備還在沉睡,便輕手輕腳的洗漱一番,出了門,走上城墻,準備去進行每日都要進行的練習。

東方的天空剛剛露出淡淡的魚肚白,周圍的山谷一片寂靜,只有微風輕拂,城墻上空蕩蕩的,兩個負責守夜的士卒疲憊不堪的躲在墻角打盹,一聽到劉修的腳步聲,他們下意識的要起來,等睜開朦朧的雙眼,發現並不是長官來巡視,便又放鬆了下來,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重新坐回墻角,咂了咂嘴,閉上了眼睛。

劉修歉意的笑了笑,走到儘量不影響他們的地方,開始沉默的練習,這裡沒有木樁可砍,他只能練習拳法,而他練拳並不快,沒什麼風聲,除了移動時有幾聲腳步聲之外,倒也不怎麼吵人。

劉修練完了拳法,迎著東方天際泛起的紅霞做了幾個吐納,這才輕輕的吐了口氣,完成了每天固定的功課。

「啪啪啪……」身後響起輕輕的掌聲。

劉修沒有立即回頭,反而猶豫了片刻,這才慢慢的轉過身子,看著那個手臂抱在胸前,倚在墻邊的綠衣女子,她的臉上帶著說不上味道的笑容,似乎有些好奇,又有些不屑,還有些……羨慕。

劉修向四周看了看,沒看到昨天在山谷長嘯的中年人。

「我師傅不在這裡。」那女子站直了身子,欠身行了一禮,然後指了指南側的山坡,劉修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見矗立在山頂的石層頂上似乎有一個人影,如果不是劉修的眼力好,而天色又已經微明,他幾乎看不到那個黑色的人影。

劉修很真誠的讚了一聲,「你師傅好棒的功夫,能到這麼高的地方。」

「這不算什麼,我師傅登泰山如履平地。」

呃,劉修無語,心道說你胖你還真喘上了。他也沒多說什麼,打量著那女子,「敢問姑娘有什麼事嗎?如果沒有的話,在下就先告退了,我師兄大概要起身了。」

那女子面色一沉,兩道細長的黛眉一豎,怒氣一閃而沒,聲音也變得有些生硬:「我師傅想與劉君說幾句話,如果劉君肯賞臉,就請隨我來。」

劉修抬起看了看那個山頂上的石屋,聳聳肩:「真不好意思,還是等你師傅下來吧,我可沒那本事上去。」

「你沒有,我有。」那女子嘴角一挑,露出幾分得意之色:「劉君意下如何?」

「你?」劉修有些吃驚的打量著那女子的身材,她大概二十不到,身高大約有七尺五寸左右,在普通人裡面算高挑的,但身姿窈窕,並不是如何健壯。劉修知道她昨天曾經登上那座山頭,相信她身手不會差,但是要說能帶著自己登上那個石屋,他表示很懷疑。他猶豫了片刻,好心的提醒道:「你別看我不胖,可是我很重的。」

「我知道。」綠衣女子終於露出一些笑意,點了點頭:「我師傅說你氣息入骨,會比外表看起來重一些,不過,你的功力尚淺,連入門都沒有,重也有限,我帶你上去肯定不成問題。」

劉修的腦子頓時嗡的一聲,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知道我練行氣訣?

「劉君?你……沒事吧?」那女子見劉修一副驚訝莫名的樣子,臉上的笑意更濃了,語氣中的冷漠也化解了不少,帶上了幾分頑皮。

劉修震驚不已,好奇心頓時壓過了對黃巾的恐懼,他二話不說,連連點頭。那女子忍不住笑了一聲,走上前來,大大方方的拉住劉修的手:「走吧。」

劉修顧不上尷尬,跟著那女子向前走去,不知怎麼的,他覺得自己的步子變得輕快了許多,跟著那女子越走越快,坡度較大的城墻也不是那麼費力了。他本想問問那女子是怎麼做到的,轉臉一看,那女子的嘴唇顫動,似乎正在急速的默唸著什麼,根本沒有理他的意思,他只好閉上了嘴巴,全神貫注的爬山。

坡道越來越陡,劉修感到有些吃力,但腳下卻依然健步如飛,只是胸腹之間似乎熱了起來,隨著呼吸變得更加充實,平時練習時很溫和的氣息也變得急促了許多,多了幾分蠻橫。

他們越爬越高,感覺著山風從身邊掠過,感覺著一道道臺階從腳下退去,劉修忽然覺得有些興奮,胸腹之間的力量越來越猛,讓他禁不住想縱聲長嘯,可是那股力量雖然湧到了喉嚨口,卻怎麼也吐不出來,這種不吐不快的感覺讓他倍覺煩悶。

「不舒服嗎?」一個渾厚的聲音在他面前響起。

劉修定睛一看,不由得一陣心驚肉跳,不知什麼時候,他已經站到了那個石屋的頂上,四面是幽深的山谷,望之令人頭暈目眩,遍體生涼。那個中年人背著雙手站在石屋一角,腳後跟已經踩到了邊緣,他卻穩如泰山,神態自如。

劉修站穩了腳步,很快讓自己平靜下來。他前世登過山,也上過號稱亞洲第三、世界第五的東方明珠,為了修煉心性,他還曾經在華山的千尺幢住過幾個月,對這種會當臨絕頂,一覽眾山小的感覺並不陌生。

「好心性。」那中年人讚許的點點頭:「冒昧請劉君前來,還請劉君見諒。」

「呵呵,既然閣下是修道之人,想必是不講究這凡俗之禮的。」劉修深吸了一口氣,儘量讓自己顯得從容一些,他雖然不敢像那中年人一樣站在邊上,卻同樣背起了雙手,儘量不去看腳下,而是看著四周,做出一副欣賞美景的樣子,淡淡說道:「既然如此,我們不妨簡單一點吧。閣下邀我前來這絕壁之上,不知有何指教。」

那中年人頓了頓,無聲的笑了笑,然後開門見山的說道:「在下有一事不明,劉君既然也是修行之人,為何對我道門中人抱有偏見?」他看著劉修,搶在他發問之前說道:「我昨天意外的聽到了你對公沙太守賢父子的評論。請劉君見諒,並非是我故意偷聽他人說話,只是碰巧而已。當然了,你的住處離我不過兩個房間,你做吐納術時,我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劉修愕然,瞪著那中年人,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如果說他碰巧聽到了他和劉和的交談還可以理解的話,那他隔著兩個房間也能聽出他在練習行氣訣可有點神了,再聯想到昨天在山上穿越五百步的一聲清嘯,劉修開始懷疑眼前這個中年人是不是真是什麼神仙。

他嘴裡有些發乾,嚥了一口唾沫,艱難的問了一句:「真有道術這種事?你又是誰?」

那中年人對他驚訝的神情似乎早有準備,並不回答他的後一個問題,只是點了點頭:「沒有道術這種事,你以為憑你現在的修為,能這麼輕鬆的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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