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明朝第一國師 作者: 鱸州魚 (已完結)

mk2258 2012-11-7 21:35:3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 90403
mk2258 發表於 2013-1-2 10:51
正文 第31章 正主兒上門

    正戲開場,各種求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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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壽啊,這到底是不是真的,我梁蕭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錢啊!傳話的給了十兩,一見面又是十兩,臨走前,又來了個人,很興奮的樣子,一出手就是三十兩,天啊!我就是跟他們扯了幾句廢話,然後把您教給我那些說給他們聽而已,咋就能值這麼多錢呢?」

    梁秀才的眼睛都冒出金光了,五十兩銀子,那就是一百石米!自家婆娘至少要辛苦勞作兩年,才能有這樣的收入,而且是收入,不是淨利,還得除去開銷,到最後落在手裡的,能有十幾兩就不錯了。

    「好了,梁叔,看到這點錢你就沉不住氣了,那後面怎麼辦?事情進行的怎麼樣?」劉同壽心情也不錯,他不是為了已經到手的這五十兩,而是從中看出了對方的重視程度,魚已經上鉤,就等著最後收桿了。

    「事情也很順利,我依照你說的,跟他閒扯了一通天氣什麼的,等他給了錢,我便說了點真格的給他,等到最後那三十兩入賬,我才把春風樓的事情說給他……對了,同壽,後來那人笑得有些古怪,我走後是不是又發生了什麼啊?」

    「咳咳,哪有什麼事?你走後,我便關了大門,就我跟楚楚兩個人,又有什麼可擔心的?」

    在上虞放的那些風,都是為了給人一種錯覺,如邵元節和嘉靖的秘密,嘉靖的性格特徵,以及他想要選秀女的願望,這些都是真的。其實,嘉靖的願望最後也達成了,只不過是在幾年之後,剛即位這些年,他實在太忙了,一時沒顧得上。

    這些東西都屬於秘聞,但對謝家這種世家來說,肯定會有所洞察。畢竟他們家有六個當官的,其中還不乏京官,這幫人都有繼續上進的心思,就算不打算奉迎天子,也得揣摩上意,以免踩雷啊。

    他要做的,只是將一些關鍵的信息羅列出來,讓對方自行推演,最後得出他想要的答案,然後自動鑽進圈套中來。

    不過,謝家、柴家也不是書獃子,他們不可能單單依照道聽途說的情報就做決斷,小道士本尊就在余姚,他們自然也要就近的觀察,所以,劉同壽才和楚楚演了那齣戲,並且這些天都是同處一室。

    「真沒事?」就是只有你倆,才容易出事呢。梁蕭看看小道士,又瞅瞅小道姑,總覺得這倆人比先前精神了不少,一副容光煥發的樣子。

    「我已經把你接下來的行程告訴他們了,不過卻沒有說定時間,看來那倆人只是跑腿的,另有決策者在後,而且那決策者也是個精明角色……」

    劉同壽洒然一笑:「我本來也沒有小覷了他們,咱們只管按行程來,明天游過龍泉山,就離城東行……」

    「他們若是不來,咱們真的就這麼去寧波府?」梁蕭有點傻眼。

    「該做的都已經做完了,接下來,就看誰更能把握得住了。」說的好像很無奈,但劉同壽的笑容中卻是自信滿滿。

    一夜無話。

    第二天卯時剛過,那輛華貴且精緻的馬車再次候在了大門口,店家和出入的客人早就見怪不怪了,車伕老王低著頭坐在車轅上,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只是當有人和他打招呼的時候,才抬頭回應一聲。

    「老王,這幾天真是辛苦了,不過今天也是最後一天了,遊覽完龍泉山,小仙師就要離開余姚了。」

    「不辛苦,能服侍京城來的仙師,那是咱求都求不來的福分,回頭我還要上祖墳上幾柱香,感謝祖宗保佑呢!」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老王激靈一下蹦了起來,臉上迅速堆出了滿滿的笑容,快步迎了上去。

    「朱先生,小仙師真的就這麼走了?事情已經辦好了?」

    梁蕭眉毛一挑,似笑非笑的反問道:「哦?你也知道小仙師是來辦事的?」

    「這不是城裡都傳開了嗎?聽說龍虎山要在江南開設分院,專門收……」老王兩手在身前來回搓了幾下,神情顯得有些侷促,一副很憨厚的樣子,「呵呵,我也是道聽途說來的,不是有意冒犯仙師。」

    「只收女冠是吧?」若是從前,梁蕭沒準兒真就被這老頭給騙了,如今有了劉同壽事先的提點,他自然看得分明,這老頭說的每一句話,都或輕或重的試探著自己,他果然兼有密探之責。

    「不敢,不敢……」老頭口中連稱不敢,但眼神閃爍中,分明是在觀察梁蕭的神色。

    「本來告訴你也無妨,畢竟相遇就是有緣,咱們也算是打過這一場交道了,怎麼說……不過啊,你這吞吞吐吐的模樣有些可疑,為了自家安泰,我還是不跟你說比較好,以免被小仙師責罰,你要知道,小仙師的神通可是很了得的。」

    「是,是。」老頭心裡大是腹誹:別的神通不知道,他房中的神通確實了得,聽說昨天足足搞了兩個多時辰,這小小年紀的,若不是有神通在身,怎麼可能堅持這麼久麼。

    嗯,今天這一看,兩人還是容光煥發的,一點疲憊之色都沒有,道家仙法,果然不同凡響,難怪皇上這麼喜歡這道道呢。

    「見過小仙師。」說話間,劉同壽已經帶著楚楚出來了,梁蕭和老王趕忙施禮,前者二人還是那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眼角都沒掃過一眼,直接上了車。

    「朱先生,今天真的要離城啊?」梁蕭也不進車廂,和老王頭並排坐在了前面,轉過一個街口,老王又是低聲問道。

    「嗯,小仙師已經看過了不少地方,那些地方的風水雖好,但卻不合建觀之用,只好另覓他處了。」梁蕭不無遺憾的說道。

    設騙局的要訣就是,非必要的細節上面,絕不能胡扯。堪輿風水,劉同壽並不精通,何況就算後世的風水大師,在明朝恐怕也只有吃癟的份兒。這個時代隨便抓個讀書人,都能將易經倒背如流,那些靠這門本事吃飯的會有多厲害,也是可想而知。

    所以,他不說那些地方的風水不好,只說不合,這樣即便有人質疑,也不是硬傷,大可以矇混過關。

    「那……」老王頭想了想,也發現沒法由此質疑,只得順著對方的話問道:「小仙師去龍泉山,莫非是想……」

    龍泉山是中天閣所在,相當於心學的大本營,以如今的局勢,在那裡建道觀,無異於向心學正面宣戰,老王頭身負重任,無孔不入的試探著。

    「哪能呢?這一次建觀,選址都是人氣越高的地方越好,龍泉山雖是名勝,但終究荒僻了些,再說,陽明先生乃是當世大才,仙師他老人家……咳咳,是小仙師他也是素來景仰的,當然不會有什麼不敬之舉,只是尋幽訪勝,領略一番大賢的風采罷了。」

    梁蕭故作說漏了嘴,然後打個哈哈,試圖掩飾過去。但老王也不是尋常人,配合的乾笑了幾聲,心下卻已經有了判斷。再走一程,他看似不經意的將馬鞭插在了車轅外側,直到街邊有人揮了揮手,這才取下,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般。

    當然,世事只怕有心人,梁蕭並非觀察入微之人,但既然留了心,這一切便絲毫不差的落入了眼中。他一直懸著的心思,總算是放了下來,最後的試探已經結束,正主兒就要露面了。

    龍泉山舊名靈緒山,亦名嶼山。傳說遠古時這裡是一片汪洋,龍泉山是露出水面的一個小島嶼,這是嶼山之名的由來。山上有一石井,即使天旱少雨,仍井水清盈,常年不枯,且因水面常呈現兩條游龍波紋,如雙龍戲水,故稱「龍泉」。

    雖然有種種好處,但在風景秀麗冠於天下的江南,龍泉山的景致卻也算不得什麼,終不過是座高二百米的小山罷了。這裡會名聲大噪,完全是因人而成,大儒王守仁開館授徒的中天閣,就在龍泉山上。

    「小仙師,今天您趕了個巧,也趕得不巧,今天正好是十五,是龍溪先生登堂授道的日子,這是很多士子企盼的盛事。不過來的人太多,您要上山就有些不方便了,您看……」

    劉同壽示意楚楚將車簾挑起一角,向外張了一眼,老王頭說的一點都不誇張。

    只見龍泉山下人頭湧湧,肅然而立的儘是身著青衫,頭戴方巾的士子,黑壓壓一大片,怕不有三五百人,從山腳下,一直排到了半山腰的中天閣門前,直讓人懷疑,那座二層的小樓閣,是否能容納得下這許多人。

    士子是一種很鼓噪的生物,即便是韓應龍那樣有些方正的人,遇到談得來的人,話也不少。可現在這裡人數雖眾,但卻是鴉雀無聲,哪怕是他有印象,那幾個在青樓見過的書生也都是一臉肅穆的靜候著,給人帶來了一種無形的壓力。

    學傳後世,都能震住驕狂的倭人,陽明先生,果然是當世英傑!

    略做感慨,劉同壽還是以正事為念,他向梁蕭擺了擺手,然後放下了車簾。

    「王老哥,走吧,去碼頭。」梁蕭傳話道。

    「是……」老王有些心神不屬,他慢吞吞的上了馬車,一直四下張望著,直到看到一輛通體漆黑的馬車,他這才鬆了口氣。

    「仙師請留步,在下柴德美,慕仙師風采久矣,誠謀一晤,還望仙師慈悲,予以成全。」那馬車出現的突兀,行的也快,不多時就到了近前,一個沉凝的聲音隨之響起。

    他這邊只是一報名,就引起了眾多人的注意,連那些在山腳下肅立的士子中,都有不少人將視線投注過來,余姚柴家的影響力之大,可見一斑。
mk2258 發表於 2013-1-2 10:51
正文 第32章 龍泉山下

    中天閣開館,不但是士林盛事,對余姚百姓來說,也同樣是場盛典,數百位士子聚首一處,場景之壯觀,堪與鄉試相比。

    很多人也是早早的就聚攏在此,打算看過熱鬧之後,再去忙碌生計,卻不想正戲沒開場,這邊又有重量級的花絮可看,眾人心中都是大呼過癮,士子們也是議論紛紛。

    「真的是柴員外!他來這裡做什麼?」

    「這還用問?他不是說了嗎,他是來見那位小……仙師的。」

    「還要你提醒?我就是奇怪,他不趕早,不趕晚的,偏偏跑到龍泉山下來見人,倒是意圖何在啊?」

    「還有啊,柴家跑來見京城來的道士,莫非是朝堂中要變天?謝家準備投靠那邊,要跟咱們心學子弟為難?」

    「應該不會吧,謝家不比那些高居朝堂,不明世務的大佬,他難道會不知道心學影響力有多大?真要對上了,朝堂那邊不好說,但他家是休想在余姚立足了的。」

    「也許只是求告些什麼事吧?聽說韓汝化在上虞偶遇了這位,然後受了指點,如今已經動身赴京去了。」

    「這倒是有可能,汝化兄的才學沒得說,就是家中高堂的病委實掛心,江南名醫盡皆束手,恐怕也只有仙丹妙藥才能救治了。」

    「好了,且休要議論,左右龍溪先生未至,柴家究竟所為何事,我等只管靜觀其變就是。」

    議論聲中,柴德美已經從馬車中下來了,他恭立路邊,一躬到地,先將誠意表達了十足十。選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現,他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正如劉同壽所料,現在謝家確實陷入了進退維谷的境地。

    柴家原本只是沿海的一個小漁村中的土豪而已,適逢好世道,機緣巧合之下,攀附上了謝家,後來才脫離了土豪身份,成為了豪強中的一員。

    柴德美也是個有見地的人,他並沒有因為攀附上了謝家,擠進了縣城就飄飄然,他深知作為世家的附庸,應該要謹守身份,並懂得揣摩主家的意圖,而非仗著謝家的勢頭四處招搖,這才是長治久安之道。

    他的努力沒有白費,謝家偌大的家業,枝繁葉茂,沾親帶故者眾多,但堪稱心腹的,卻只有他柴德美一人,這無疑驗證了他的才幹。

    當年謝遷表露出要恢復祖業的意圖後,柴德美就已經開始多方奔走了,只是朝堂的局勢一直不明朗,這才沒有張揚其事,但私下裡的運作卻一直沒停過,倒是比正主兒謝家更積極了無數倍,也算是應了那句皇上不急太監急的老話了。

    今年,京中終於給了個准信兒,二老爺謝丕認為時機已到,可以正式施行了。於是,柴某人就像是鬆了鏈子的瘋狗,一頭就撲向了東山。

    據他所知,如今朝中的局勢分明沒有好轉,他並不知道謝丕究竟是出於何種緣由,才下了決斷。但他素來信服二老爺的睿智,對方既然做出了判斷,那麼,作為狗腿子,擺在他面前的,也只有戮力以赴這唯一的選擇了。

    按照常理,準備了這麼久,上層的關係也已經疏通完畢,這事兒應該不會受到多大的阻礙才對。自古民不與官鬥,府衙已經默許,縣衙親自出面,事情豈有不成之理?就算有幾個冥頑不靈的,不是還有他柴某人在麼?幾個草民,打殺了便是。

    可誰想到,一開始就遇到了麻煩,不知從哪裡跳出一個老道來,單是一個老道也沒啥,可他偏偏自稱有個師弟在山東地面上混得風生水起,聽說不日即將進京。

    這樣一來,事情就棘手了。

    沒錯,以邵元節為首的道士們雖然受到信重,但從來不幹預朝政,至少明面上是這樣的。可作為天子近臣,他們有許多手段可以影響皇帝,最典型的就是那些箴言謁語了。

    嘉靖年以來,大明一直多災多難,一般來說,遇到天災,賢明的皇帝都會齋戒沐浴,祭天告罪,並且下個罪己詔,對天下人做個檢討什麼的。

    但當今天子不信這一套,他總喜歡把責任推給別人,比如某個他看不順眼的大臣。元年的那場大水災,當時皇帝雖然捏著鼻子認了帳,可後來終究還是將其歸咎於當時的大學士楊廷和,將其列為罪狀之一。

    皇帝不成熟倒沒啥,再怎麼幼稚,也比那個不靠譜的先帝強點,但做臣子的日子就沒那麼舒坦了,前次是楊廷和,誰知道下次誰倒霉啊?

    而在這方面,道士們佔有先天之利,很容易就能動上手腳,在調查清楚那個藍姓道士之前,柴德美實在不敢輕舉妄動,這事兒就這麼耽擱下來了。

    總算老天保佑,那個礙事的老道突然死了,得到上虞傳來的消息時,柴德美大喜過望,去謝家稟報過好消息之後,便擺開了一桌宴席,開懷暢飲。可酒未過三巡,上虞那邊又是連夜送來了最新的消息,老道居然起死回生了。

    柴老爺心裡這個悲憤勁兒就甭提了,他當場就掀了桌子,這悲催的世道,還讓不讓人活了?自己安安分分的當個狗腿子,咋就這麼難嘞?

    冷靜下來,仔細想過之後,他發現事情並沒有想像中那麼糟糕。天下道士是一家,這樁事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固然是大麻煩,可只要沒人認真追究,也不過就是鄉野間的一件逸聞罷了。

    至不濟,乾脆避開那間道觀就是了?統共十畝不到,芝麻大點的地方,有什麼好糾結的?直接繞過它,對付那些泥腿子就是了。那些人看似精誠團結,實際上很容易分化瓦解,只要祭出『威逼利誘,見人下藥』的八字真言,輕輕鬆鬆就能擺平。

    可問題在於上虞的縣衙,那個馮維世真真是個沒擔當的,事先答應的好好的,一出了變故,立刻逃得遠遠的,只送了一封信,人就躲到府城去了,想找都找不到。順帶著還將恐慌傳到了府城,結果搞得崔平宇那個知府也蛇鼠兩端起來。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就這倆還想維世,還想平宇?呸,從碼頭拉個苦力過來,都比他倆強!

    禍不單行,他前面張羅得歡實,謝家穩坐高堂;現在事情卡了殼,謝家那邊的壓力卻到了。正如劉同壽所料,謝家的面子掛不住了,征地之事直接涉及了兩個縣,上虞及南面的嵊縣,波及得更廣,紹興府八縣皆有人關注,甚至在東邊的寧波府都有人圍觀。

    樹大招風,謝家固然勢力龐大,惹人羨慕,但暗中嫉恨的人卻也不少,不知道多少人等著看他家倒霉,等著落井下石呢。征地之事半途而廢,擴大不了家業不要緊,這件事被人引為話柄才要命呢。

    六位老爺想陞官,有人在朝堂上歪上一嘴,說:嘉靖十三年,紹興府發生了這麼一檔子事兒……得,陞遷的事兒肯定泡湯了,與民爭利,私德有虧,只這一條就能讓人萬劫不復。

    官場上的事兒就是這樣,很多事大家都在做,但只要沒人抓到把柄,那就可以當做不存在,連吃干抹淨都做不到,還好意思出來當官?

    謝家一施壓,柴德美是真急了,思來想去,他決定先擱置東山鎮的事兒,轉而向董家下手。後者是地頭蛇,很不好對付,但再難對付,也比道士容易擺佈,大不了就出點血唄,對方若是還不識相,那說不得,只能用強了。

    不過,這樣也需要冒些風險,謝家又擺明了不想為此而買單,因此他也很躊躇。就在這個時候,劉同壽出現了,一亮相就震驚了整個縣城,對柴德美來說,這無異於一場及時雨。

    先是派人到縣衙、上虞調查了一番,對方的身份,他算是猜了個**不離十,不過他也是老江湖了,並沒有就此確認。他買通了客棧的夥計,又搞定了車伕老王,明裡暗裡很是觀察了幾天。

    本來最好的辦法是傳信京城來驗證。但一來嘉靖很忌諱朝中大臣打聽宮中的道士,他認為這樣有內外勾結的嫌疑;另外也是來不及,通過車伕,他瞭解到,對方不會在余姚久留,幾天時間根本來不及送信到京城,別說還要調查且往返了。

    好在就先有掌握的情報來說,應該已經沒什麼疑慮了。

    如果真的是騙子,那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董家勾結了一個通曉朝堂事的小道士,然後針對性的對謝、柴兩家做了調查,最後還有一個智略高超的人物在背後策劃,最終布下了這麼一個圈套。

    但是,這可能嗎?

    他能從小道士的舉動中,歸結出相應的結論,但不代表誰都可以,縣城裡的那些傳聞都是他故意放出去,試探對方動靜的。沒有京城的上層渠道,單憑看些傳聞邸報,不可能對皇帝有那般深刻的理解。

    何況,董家要是有這種手段,也不至於一直窩在小小的上虞當個土豪了。先前謝閣老露了口風之後,董瞎子還不是只能上門求告?若有通天的手段,又何須這般下作?

    排除了是騙局的可能性,他這才在最後關頭趕了過來,希望能從小道士這裡得到點什麼。只是姿態已經放得足夠低了,對方卻半天不見動靜,柴德美的老臉漸漸掛不住了,四周的議論聲聽起來是那樣的刺耳,投注在身上的視線也有如千斤之重。

    這小道士的架子也太大了吧!一時間,龍泉山下,不知多少人在心中發出了這樣的感歎。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柴德美無數次覺得耐心已經消耗殆盡,又無數次說服自己,小不忍則亂大謀的時候,那猶如被凍結住了的馬車車簾突然動了一下,隨即,只聽那個碎嘴子嚮導傳話道:「仙師有諭,請柴員外上前敘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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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仙師有諭:速速將票票拿來~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4 02:36
第33章 一舉兩得的交易

  天,總算……

  柴德美一時間也是熱淚盈眶,就算是謝閣老在世那會兒,他上門拜見,也不用被晾這麼久啊!真是奇怪了,區區一個小道士,哪來的這種底氣,擺出這麼大的譜呢?難道邵真人在宮中真的已經風光到了這種地步嗎?

  不爽歸不爽,但不知為何,他心裡本就不多的疑慮,又是去了幾分。不是在京城中耳濡目染,一個少年又怎能擁有這般沉穩的氣度?

  沒錯,高明的騙子都懂得借勢,比如自己那個不成器的小舅子最近就開了竅,懂得如何更好的利用自己的身份。

  但這小道士借的卻是皇帝的勢頭!對平民百姓來說,皇帝那就是可望而不及的天,別說借勢,恐怕想都不敢想,跟董家相關的人之中,怎麼可能有這種逆天之人?

  他壓根就沒往東山鎮方面聯想。上虞那邊的情報語焉不詳是其一,二來這種死而復生的事兒也不是絕無僅有,鄉間愚夫愚婦見後大驚小怪也是正常,他當然不會深究。即便要深究,重點也是在那幾條預言上面,而不是一個痴傻的小道士。

  他哪裡知道,這個痴呆的小道士才是幕後黑手呢?

  劉同壽是穿越的,他不單對嘉靖的個性以及朝局有一定瞭解,他還有很多不屬於這個時代,但又跟這個時代息息相關的見識,比如:後世官場常用的『學習時間』。

  要說當官的擺譜,無論從熱情還是套路的多樣化來說,後世華夏的官員們都無愧於寰宇第一的稱號。小到開門撐傘、倒酒拎包,大到封街灑水,鳴鑼開道,就沒有他們想不到的。這學習時間,就是上架晾下級,以展示權威的常規手段。

  劉同壽沒當過官,可他卻見過官跑,網文裡面有很多這種橋段,所以他也是直接照搬,現在看來效果還不錯,柴德美走上前時,臉上的恭謹之色更濃了。

  「有話但說無妨。」領導暗示,秘書傳話,這也是擺譜的重要組成部分,人家連話都不跟你說,需要轉達才行,這身份上的差距還用說嗎?

  柴家雖然有錢,但終究不過是個暴發戶。柴德美跟謝家的關係雖然緊密,但謝家高門大戶的,子弟們對他也不太看得起,呼來喝去的就像對待家奴,他見過的世面也是有限,看到這番做派,他也是深受震撼,覺得自己真是遇到京城中的大人物了。

  「在下素慕仙道,今日得見小仙師這般的仙家人物,實償平生之願,哪怕即刻就死了,也是無憾了……」他聲音不高,圍觀眾礙於他那些橫眉立目的隨從,也不敢靠近,但從他的神情中,卻可以猜到他在說些什麼。

  圍觀眾的驚嘆且不去提,劉同壽卻有些不耐煩了,你當自己是賈寶玉啊,還搞什麼即刻便死了,呸,也不照鏡子瞅瞅。

  他目視楚楚,女孩會意,將手中拂塵一搖,梁秘書再次履行起了傳聲筒的職責:「少說這些有的沒的,有事兒說事兒,小仙師人貴事忙,哪有許多工夫跟你夾纏不清?。」

  雖然也被稱為員外,但柴德美和齊成的形象卻完全相反,後者白白胖胖像個肉包子,可前者卻高高壯壯的,皮膚也是黝黑,這都是早年跑海的時候留下的痕跡,養尊處優了十幾年,依然無法完全消除。

  不過,這會兒柴壯漢的態度之恭敬,比當日的齊胖子也差不了多少,梁蕭的語氣已近乎呵斥,可他臉上的笑意卻半點都沒減少。劉同壽瞥見了,心中也是暗自警惕,這些世家豪強確實不可小覷,一個走狗柴家都有這等城府,背後的謝家又當如何了得?…,

  「小仙師在餘姚盤桓數日,在下聽說,您似乎有意在此地建觀傳道,在下自忖在餘姚還有些面子和門路,說不定能稍盡綿力也未可知。」說話間,他窺見小道士微微點了點頭,然後又是一番周折,傳聲筒將意思轉達了出來。

  「柴員外的好意小仙師已經知道了,不過餘姚並無恰當之處,幾日所見,尚且不如上虞那間,所以小仙師決定再走訪幾處看看,偌大的江南,總是會有合適的地方……」梁蕭的語氣裡帶了幾分客氣,但柴德美的注意力卻沒放在這上面。

  不如上虞?再走訪幾處?那豈不就是說……他心裡既驚喜又失望。

  喜的是傳言不假,這小道士果然已經入手了春風樓,而且看樣子不是白拿的,可能是買的,而且用的還是低價,最重要的是,他對春風樓還不是完全滿意!

  失望同樣因為傳言不虛,這小道士不願意給任何人攀附的機會,所以才擺出了這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架勢。

  他事先做了兩手準備,最好的結果就是和對方拉上關係,然後借勢對付紫陽觀,都是道士,可眼前這位身後的靠山卻是實實在在的,比起紫陽觀的野路子,差距何止一兩籌?同行是冤家,想必京城邵真人也不願意多個搶食的吧?哪怕是個死人。

  不過,現在看來,這條路是走不通了。小道士一副唯恐惹麻煩上身的模樣,要是直言其事,沒準兒會步了董瞎子的後塵,激得對方大怒,然後拂袖而去呢,他可沒那麼笨。何況他還有後招呢,那就是從對方手中買下春風樓。

  這個想法看起來不怎麼靠譜,可柴德美卻有著充分的信心。

  雖然小道士的譜很大,但種種跡象表明,他手裡卻不怎麼寬裕。普通人肯定理解不了,給皇帝辦事的人怎麼可能沒錢呢?但事實就是如此,小道士給皇帝辦的是私事,不能動用戶部的錢,只能從內庫裡面摳,沒錢是很正常的。

  當今天子是個好享受,講究奢侈的帝王,自他登基以來,修太廟,修宮殿,請道士,做法事,林林總總,花費無算。固然戶部出了不少錢,但即便是皇帝,而且是相對強勢的那種,想從戶部拿銀子,也是要在朝堂上扯通皮的。

  一次兩次還好,可天長地久的下來,就算神經再怎麼堅韌,他也受不了啊。要是皇帝隨便就能讓朝堂上下凜然聽命,他又何必遮遮掩掩的派小道士來江南,而不是昭告天下的選秀女呢?

  既然京中沒有風聲傳過來,這次行動必然是皇帝私相授受的,經費自然也是皇帝自己掏的腰包,小道士手頭緊,不正在情理之中嗎?

  董瞎子的行為給小道士開了個竅,具體過程外人不得而知。但在那之後,小道士改變了行為模式,從低調潛行,變成了張揚其事,八成就是受到了什麼啟發,讓他在招惹麻煩,和省錢買地之間找到了平衡。

  要知道,小道士的任務不是買塊地就完事兒了的,他還要修建道觀,採買女子,後面的那個才是大頭呢!江南這麼富庶的地方,賣兒賣女的較少,價格相對也高,尤其是質量高的那些……

  當然,最重要的是小道士不知道按照的是什麼標準,對春風樓也不是很滿意,這樣一來,自己出高價買樓,既能送人情給小道士,還能打擊董家。用春風樓換幾千畝東山的土地,威逼利誘之下,董瞎子應該就沒法拒絕了,正是一舉兩得啊。…,

  「其實,在下的意思是……」他將這些想法轉化成了委婉的說辭。

  「小仙師既然不是很滿意,莫不如將那春風樓轉賣與在下,若是尋訪不果,在下也願意將此樓重新奉上,當然,偌大的江南,總有合小仙師之意的地方,還是拿著現銀更方便些,您說呢?」

  也許是被他切中了要點,小道士沉吟了片刻,然後又是點了點頭,不過這次的待遇卻讓柴德美驚喜了,因為開口的是那個女冠。

  「柴居士請上車敘話。」

  從打雜的秘書變成了貼身秘書,這是何等的飛躍啊!柴德美連連打躬作揖,然後小心翼翼的上了車。

  「貧道師兄妹是方外之人,本不該談及這些阿堵俗物,但既然柴居士有心向道,倒也不好拂了居士一片心意,居士要買樓,未知……」

  「我願出紋銀萬兩,若是二位仙師覺得……那還可以商量,再加些也是無妨。」柴德美壓抑著心中的激動,平靜的說道。便是沒有董家的事兒,春風樓也值這個價,這買賣絕對划算。

  「如此即可,這是地契,你速速驗看了罷。」女冠的聲音和她的神情一樣清冷,說話也是言簡意賅。只見一隻芊芊素手從袖中抽出,一張紙被隨手丟在了桌幾上,那張紙微微泛黃,顯然已經很舊了,不過卻牢牢的吸引住了柴德美的視線。

  「是,是,龔師爺,勞煩您……」柴德美早有準備,將本縣知縣的師爺都請過來了,這時直接出聲召喚。

  龔師爺留著山羊鬍子,倒是很符合師爺的形象。小老頭本待坐等,怎奈柴德美為了避嫌卻連聲召喚,他不敢讓地契離開兩個小道士的視線,哪怕對方眼角都不掃他一眼。師爺無奈,只好踱著八字步,慢吞吞的走了過來,接過地契反覆驗看了一番。

  「不錯,這正是衙門的地契,上面有董家人的畫押……」處理文書的能力,師爺比知縣還要強得多,他就是專門做這個的,所以,他很快得出了結論。

  「二位仙師,這銀子應該……」

  「現銀。」有道之士果然不喜歡談俗物,這次答話的又是雜務秘書梁蕭。

  「也好,在下這就去籌措。」銀票拿著方便,但用起來比較麻煩,不是大城邑,錢莊便不會去開設據點,所以柴德美倒不覺奇怪。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4 02:42
第34章 第二場表演

    外間的議論聲還在持續,車廂內卻已經恢復了平靜。龔師爺是來幫忙的,完成了任務,自然又踱回馬車去了,這倆金童玉女般的小道士讓他很有壓力,其實柴德美的壓力也不小,可他捨不得離開。

    那張價值萬金的地契就那麼放在桌幾上,兩個小道士看都不看,他卻不時會掃上兩眼。他有心說先收起來吧,可看到那兩張冷冰冰的臉,想到傳聞中對方喜怒無常的性子,他又沒有勇氣,事情已經完成九成九了,若是在最後關頭黃了,那還不被人笑死啊?

    地契只是一方面,交易已經完成,只待最後的交割,遲早都是他的,不需要太過掛懷,讓他躊躇不定的還有另一件事,對他來說,這件事同樣很重要,但卻很難開口。

    剛剛等候答覆的時候,他覺得時間過得很慢,這會兒他的感覺卻是相反。猶豫不決的工夫,外面又是一陣車轍聲響起,眼見著他派去取錢的人已經回來了,不能再等了,他一咬牙,下定了決心。

    「小仙師,在下有一事想請教……」

    「說。」楚楚的聲音依然冰冷,但她心裡卻是鬆了口氣。

    對柴德美來說,交割是微不足道的一個環節,但對於劉同壽來說,表演才剛剛開始,他是來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不是來賣地的。

    為了這場戲,他們事先做了不少準備,但最終都得在現場隨機應變。自然而然的引導,才能讓人不知不覺中上當,若是有刻意的成分在其中,難免會出意外,讓人識破的話,那麻煩可就大了。

    兩人剛剛看似低眉垂首的靜坐,實際上卻一直在用眼神交換意見,劉同壽發現了柴德美的異常,所以將計劃變更為了靜觀待變。還是那句話,讓對方自行引起的變故,才不會顯得突兀,對於柴德美可能會說的話,他也有了幾分猜想。

    「聽說您……精通那個……龍虎之道,在下這個身體也有隱疾,不知……」柴德美一張黑臉漲得通紅,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吞吞吐吐的說了半柱香時間,要不是他知道這位冷豔女冠的另一面,他根本沒法把話說囫圇了。

    他為什麼會知道?昨夜去聽牆根的那個客棧夥計,就是他收買的,只是被劉同壽料敵機先了,這才演了那場戲出來。經此一事後,兩人的身份算是徹底確定了,而且現在看來,似乎還起到了另外的效果。

    「哼!」楚楚冰霜般的面容上閃過了一絲緋紅,當即便是一聲怒哼。嚇得柴德美心肝一顫,劉同壽心中卻是暗讚,師妹這演技實在太棒了。

    「小仙師,在下無心冒犯,只是我柴家一直人丁單薄,這一代只有我兄弟二人,而我二人至今都無所出,古語云: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在下也是迫於無奈,念在在下一片孝心的份兒上,還請小仙師垂憐啊。」柴德美苦苦懇求。

    無後是其一,另外,他也是個有正常慾望,或者說慾望比普通人還要強上那麼一點點的男人,家中十數如花美眷,能看不能吃,這也是人生一大悲哀啊。

    和韓應龍一樣,他也遍尋了各地名醫,但醫生們都是搖頭,只說他早年縱慾過甚,導致腎氣虧損太重,只能緩緩將養,待身體自行康復。話裡都給他留了一線希望,但他尋根問底的求時限,那些傢伙就顧左右而言他了,不用說,那些鬼話都是騙人的。

    醫生搞不定的,並不代表沒有辦法了。京城傳聞,皇上每天夜裡都連御數女,第二天卻都是精神煥發,除了天生異稟之外,就只能有一個解釋,那就是他用了龍虎山的秘法!

    道家是華夏的本土宗教,在漢朝初年,還一度成為過治國安邦之道,史上赫赫有名的文景之治,就是在無為而治,講養生息的治國綱領下實現的。

    就是這麼一個傳承悠遠綿長,有著輝煌歷史的宗教,隨著時間的推移,影響力卻越來越低,不但被外來的佛教後來居上,到了後世,甚至連基督教都大大不如,究其原因,就在於其傳承方式。

    道家收徒講究機緣資質,而不像佛教那樣通吃四方。採用這種傳承方式有利有弊,好處在於秘訣不會外傳,而且還可以在世人眼中保持著神秘感;壞處就是不利於在大眾間推廣。

    之所以如此,因為道家研習的東西很多,很專業。

    煉丹屬於化學領域,火藥就是其附署產物;修道涉及到人體生物學和醫學,所以很多道士也兼有醫生的身份,其中不乏名醫,比如藥王孫思邈就是個道士;魔術,或者說古典戲法,更是道士裝神弄鬼的必需手段,有名的道士必定是個魔術師。

    其餘還有類似風水、考古、抽象畫藝術、武術,等等等等的技能,可以說,在古代的華夏,道士是最為全能的一個職業,兼有科學家,藝術家,社會學家等一系列身份,收徒的要求自然比較高。

    所以,道士在世人眼中的形象是神秘而強大的,這並不利於傳教,只有在偶爾遇見嘉靖這類崇道的皇帝時,才會煊赫一時。

    這些都是題外話,柴德美關注的則是道家各項技能中,最神秘,也最不為人知的一項,也就是房中術。這門學問在道家是很正經的一門學問,人倫大事麼,當然很神聖了。

    佛家也有所謂的歡喜禪,但那不過是入了邪道的賊禿為了享受,編造出來的瞎話罷了。究其根本,依然遵循著這一世吃苦,下一世享福的模式,糊弄普通百姓還湊合,想騙柴德美這樣的土豪就很難了。

    道家的房中術是很有講究的,幾天一次,一次多長時間,用什麼姿勢,如何吐納發聲……只要遵照這些秘法做了,就能從中得到益處,做的越多,精力就越旺盛,而不是步柴某人的後塵。

    這些都是不外傳的秘法,柴德美雖然有些門路,卻也無緣接觸,道家保持神秘的同時,也造就了很多招搖撞騙的神棍,魚龍混雜之下,他也無從判斷到底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不過,眼前這位的神通,他是相當信服的。他收買的那個夥計是個膽大心細的主兒,聽牆根的同時,還不忘記將小道士念的真言記下來,他不是因為盡職才這樣做的,問題是這方面的秘技,誰不好奇,誰不想學啊?

    柴德美比夥計要著緊得多,得了這幾句零散的真言,他也是連夜將其送到了臨近的名道觀之中請教,緊趕慢趕才算是在劉同壽離城之前得到了回音。那邊的回話只有一句:雖不知出處,但確定是古時秘法無疑,應與《真仙上乘》相當。

    《真仙上乘》是啥?那是傳說中的道藏秘法!柴德美直接被震傻了,他完全確定了劉同壽的身份,能用這種秘法修煉的小道士,怎麼可能是騙子?所以,交易達成後,他冒著對方震怒的危險,提出了請求。

    哈,到底還是中計了,看來網上的東西也有真貨啊,看到對方這副卑躬屈膝的模樣,劉同壽心裡已經樂開了花,早知道自己就不用搞什麼春風樓的噱頭了,直接賣大力丸多省事?

    前世他師從的那個傳統門派,其實也是道家一脈,所以他有的時候也會在網上找些道藏來看,希望從中獲取些靈感,或者失傳的技巧什麼的,昨天晚上念的那個法訣,就是收穫之一。

    那法訣的全稱是《金丹上乘龍虎交併返還口訣》,專講以外丹和外藥還丹之法,裡面少用隱語,但凡懂行的人,一看即明。

    這玩意跟魔術肯定沒啥關係,但男人麼,看到這種東西,總會有些好奇的。他仔細看過一遍,順便還背了一部分,打算以後蒙人用。前世沒用上,結果昨天晚上發現有人盯梢時,他順口就給念出來了,效果居然大好,這就是意外之喜了。

    不過現在的重點不在這裡,而是機會已經被創造出來了,藉機把表演完成才是真的。他略略偏過頭,目視楚楚。

    「大膽,凡夫俗子也敢作此虛妄之念麼!」按照劇本中的某個分支劇情,女孩開始發飆了,「這金丹龍虎訣乃是我師門的不傳之秘,你……咦?不對,你怎麼知道我師兄妹懂此秘法,莫非……」

    「不敢,不敢,小人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窺視二位,只是從二位仙師的師門推想,這才貿然相求,這等褻瀆之事,小人莫說是做,就是親身窺探的念頭也斷然不會有的。」柴德美滿頭大汗,連連擺手否認,心中只道:原來還真被自己蒙對了,這法訣果然以龍虎為名。

    劉同壽突然唯一擺手,首次開口道:「算了,師妹,他一凡夫卻能識得真人當面,還把握住了時機求懇,這就是他的緣法,雖然他根骨奇劣,福緣不深,但即是緣法到了,我等也須得順天意而行……」

    他的聲音和楚楚同出一轍,而且更帶了一層居高臨下的傲氣,但柴德美卻聽得心花怒放,尤其當他看到,那個冰山般的女冠,凜然奉命的時候,他歡喜的幾乎都要暈過去了,他的眼睛死死的盯著小道士的臉,透過那張俊臉,他彷彿看見了日後的幸福生活。

    小道士淡淡吩咐道:「你先發個誓來,然後筆墨伺候罷。」

    「謹遵小仙師法旨。」柴德美迅速吩咐下去,他的家丁倒是沒帶這些東西,但山腳下有那麼多士子在,想搞文房之物卻是再容易不過了,東西很快就拿了過來,車廂內的柴某人也發了一番不得將秘法外洩之類的毒誓。

    湖州的筆,宣州的紙,都是上好的東西,小道士點點頭,表示滿意。不過,當他將宣紙在桌幾上攤開時,卻皺了皺眉,厭惡的一揮袍袖,將那張地契拂到了一邊,大袖飄飄,地契也飄飄蕩蕩的落在了地板上。

    柴德美小心翼翼的撿了起來,撣撣灰塵,見對方沒什麼表示,於是將其悄然收入懷中,然後露出了一絲滿意的微笑。這可是好東西,道家高人不在乎,但他這個俗人還是很在乎的。

    他並沒有注意到,伏案疾書的那個小道士臉上,同樣也露出了微笑,那笑容壞壞的,又很得意,像是偷到了母雞的小狐狸一般。

    劉同壽確實很得意,因為他的第二場表演,已經圓滿落幕了。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4 02:53
第35章 傷你妹

    圍觀者雖然離得遠,但也能看得出,這場交易已經結束了。只是大家都不明白,收錢的那一方都已經走了,付錢的柴家為何還盤桓不去呢?不走倒也罷了,可柴老爺的神情,很讓人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啊。

    「那廝難不成是撞邪了?你看他那副表情,笑容像個傻子似的,連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我看不止撞邪那麼簡單,你沒聽見剛才他一直被人呵斥嗎?挨罵都能找到快感,這分明就是一種病啊!」

    「哼,這些沒底蘊的暴發戶就是這般粗俗,也沒什麼可奇怪的。」

    兔子不吃窩邊草,這個時代的鄉紳沒幾個是靠魚肉鄉里起家的,反倒是造橋鋪路建學堂這些造福鄉里的善事,都是由他們出面出錢主持的,所以,對世家,人們通常都報以敬畏之心。

    不過對待暴發戶,大家就沒那麼客氣了,尤其是對那些出身不正的暴發戶。

    不比根深蒂固的世家,暴發戶通常都會吸引很多出於嫉妒的仇恨,畢竟世家的存在已經天長日久了,而暴發戶則是驟然出現的,人們不會那麼快的適應。

    其次,世家多以詩書傳家,即便家中沒人出仕,但也有很多預備出仕的子弟在。這樣的人家通常都比較講究,至少從表面上來看是這樣的。雖然有些一廂情願,但百姓們總覺得讀了那麼多書,又有很高的地位的人,品格應該都是很高尚的。

    拿東山那件事來說,餘姚的風評都是傾向於謝家的。

    大家都認為,謝家想討回祖宗之地以作子孫祭祖之用,是非常符合情理的,乃是書香門第敬重孝道的集中體現,東山百姓應該發揮華夏人歉然恭順的美德,讓出一部分土地才對。若是不能周全孝道,謝家又怎麼能全心全意的為家鄉父老服務呢?

    至於謝家的手段有些不妥,以及胃口太大,其實那都不是謝家本身的問題,只是他們信錯了親戚,將這件事說給了柴家的瘋狗聽,後者意圖巴結奉承,這才引起了不少糾紛。

    這不是什麼難以諒解的錯失,諸葛武侯還用錯過馬謖呢,為什麼就不允許謝家的幾位老爺偶爾打個盹?錯,都在於柴家這個暴發戶。

    這會兒看到柴德美失態,眾人也都是極盡冷嘲熱諷,當然,這些話須得小聲說,不能讓正主兒聽到,對方的報復,一般人可招架不住。

    暴發戶不可怕,但身後站著個世家的暴發戶就厲害了,大家也只能慨嘆,謝二老爺為人太善良,太重舊情,以至於讓柴德美這種狐假虎威了,只盼他能早些醒悟,然後大義滅親才好啊。

    聲音再低,總是能聽到隻言片語的,但圍觀那麼多人,想找出說話者就難了,等了老半天,蔡德慶終於忍不住了,他大著膽子上前提醒道:「妹夫,妹夫,你到底樂啥呢?人都走了小半個時辰了。」

    「嗯?已經走了那麼久了?哎呀,我光顧著高興了,竟然沒送小仙師到碼頭,真是大大的失誤啊。」柴德美回過神來做的第一件事,卻是一拍大腿,十分懊惱的發出了嘆息。

    「噝……妹夫,你拍錯地方了。」蔡德慶疼的呲牙咧嘴的,他抽著冷氣問道:「你送也白送啊,就那倆眼睛長到天靈蓋上的小道士,才不會給咱們好臉色呢,我說妹夫,你到底為啥樂成這樣啊,不就是一張地契麼?離大功告成還遠著呢。」

    春風樓只是個籌碼,想要讓董家低頭,還需要很多個威逼利誘的步驟,中間也未嘗沒有變數,頂多就是離成功更加接近了那麼一點而已,實在沒有必要高興成這樣啊。

    「你懂什麼?」柴德美嘿然反問道:「你以為我今天為啥沒糾正你的稱呼?」

    「啊?」蔡德慶甚感茫然。

    因為他妹妹只是個小妾,他本人又是個混混,所以一心要脫離暴發戶行列,向書香門第靠攏的柴德美一向不喜歡他以妹夫來稱呼,只有心情特別好的時候才會不予計較。今天他妹夫的心情顯然很好,但這裡面似乎沒啥因果關係吧。

    「就知道你不懂,不懂就別亂問了,總之是好事。」柴德美輕輕拍了拍胸口,意味深長的說道。那卷秘訣才是真正的天降之喜,有了這法寶,他才能名正言順的變成『妹夫』,只是這話不能挑明了說而已。

    「妹夫,地契已經到手,咱們是不是順便去衙門報備一下?省得跟董瞎子扯皮?」

    這個時代,是沒有房產證和土地證的,土地所有權唯一的憑證就是房契和地契,而且,在明朝以前,衙門甚至沒有見證和管理的職能。

    這倒也可以理解,歷朝歷代都奉行的是精簡地方官,讓地方鄉紳進行自治,寥寥幾個地方官,管理地方事務還忙不過來,哪有空再去管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只是放任鄉里之間的公證了。

    這種方式科學不科學不好定論,不過在人口流動較小的古代,倒是罕見這方面的糾紛,畢竟鄰里之間都是知根知底的,簽個契約,然後找些鄉鄰宿老做公證,基本上就不會有什麼後患了。

    當然,既然存在漏洞,就有被人利用的可能,一旦出現糾紛,哪怕鬧到衙門,官員們也是難做決斷,只能不予受理,多少也是個問題。

    大明開國後,洪武皇帝出身微末,很重視民生,對地方官的要求也很高,因此將民間的契約管理也納入了官府的管理範疇,要求地方衙門提供備案的服務。

    他的本意當然是好的,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地方官推拒不了這項責任,但卻能加以變通,他們的辦法就是收費。

    想備案,買賣雙方就得去衙門購買官方印刷的格式合同,完了還得去有關部門交稅。稅率很高,約在百分之十上下,具體數目要視官員的心情而定。這還不算完,你還得給胥吏送紅包,不然他們會拖著不辦。

    既要花錢,又要送禮,還得三番五次往衙門跑,願意去備案的肯定也有病。

    當然,如柴家、董家這種上面有人的,就不會怕麻煩了,稅率他們可以按最低的標準交,甚至免稅,胥吏再囂張,也不敢給他們臉色看。報備一下消除風險,自是有利無弊。

    「你倒是想得周到,看來最近真的長進了不少啊,呵呵,那幾個徽州人倒也有點真本事,不是只會坑蒙拐騙……」從懷中取出那張黃紙,柴德美嘿嘿一笑,拿話點了便宜大舅子一下。

    蔡德慶是個死皮賴臉的性子,借桿就上,嬉皮笑臉道:「宗滿兄弟和王兄弟都是爽快漢子,妹夫,你看,他們求你的事……」

    柴德美把臉一板,冷哼道:「他們求的是何等大事,出這麼點力氣就……哼,真是想得美,讓他們再等等,你自己也少把柴家的事跟他們說。」

    「知道了……」蔡德慶訕訕的接過了地契,想再說點什麼,卻被便宜妹夫惡狠狠的瞪了回來,他一縮脖子,不敢再說,而是將折著的地契打開,想藉機恭維幾句,然後就此矇混過關。

    「咦……妹夫,你拿錯了吧?」往紙上一掃,蔡德慶當即一愣,他揉了揉眼睛,仔細看過一遍,這才驚疑不定的問道。

    「胡說!龔師爺親自檢驗過,我親手從小仙師那裡接過來的,怎麼可能會錯?」從地契出現開始,一直就沒離開過他的視線,等柴德美將其拿到手之後,更是直接收入了懷中,他身上本也沒有類似的東西,怎麼可能出錯?

    可是,大舅子面青唇白的模樣也不似有假,他心裡突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拿來我看……」劈手奪過黃紙,定睛一看,柴德美只覺像是被雷劈中一般,全身毛髮都炸立起來了。

    地契、房契的格式都大同小異,前面是房屋土地具體情況,賣方自願出賣,並簽署姓名,有中介人也得寫上,再加上見證人,以及日期。先前他看的時候,就是這樣的東西,可現在手裡的這個,雖然各式都差不多,但裡面的內容就不對了。

    賣方是謝家,房屋是寶樹堂……那是謝家的祠堂,怎麼可能拿來發賣?肯定是假的!而且問題的關鍵在於,這張假地契到底從哪兒來的,真的地契又到哪兒去了?真是見鬼了!

    「不會真讓王兄弟說中了,那小道士是騙子……」交易的時候,蔡德慶並不在場,所以他並沒有他妹夫那種不可思議的感覺,他好死不死的秀起了先見之明,不是他自己的,而是他那個從徽州來的王兄弟的。

    這句話成了壓垮柴德美心防的最後一根稻草,從天堂到地獄,他只覺有一種把眼前的一起都撕碎了的感覺。一萬兩銀子還好,他柴家損失得起,但是,如果那小道士是騙子,那麼,那本秘法……

    「啊!」他雙手抱頭,突然慘嚎出聲,聲音猶如失偶孤狼,聞者無不動容。

    「妹夫,有事從長計議,彆氣大傷了身子……」

    「啪!」不過柴某人到底是草莽的性子,蔡德慶一句話還沒勸完,他這邊就已經恢復過來,一巴掌將烏鴉嘴的大舅哥搧趴下,他雙目赤紅,惡狠狠的咆哮道:「老子不傷,傷的是你妹,白痴,還不給我快去追!」

    「是!」蔡德慶捂著臉,灰溜溜的從地上趴了起來,叫上幾個家丁跑走了。

    柴德美猶自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對方肯定是騙子了,雖然具體細節他還沒想清楚,但那些情報應該也是假的沒錯,只是他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對方到底什麼時候調的包呢?他明明一直都在看著啊?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4 03:00
第36章 最高讚譽

    「這又是鬧的哪一出?又笑又哭的,莫不是瘋了麼?」

    「誰知道呢,不過啊,看到菜青蟲被他的主子打,我這心裡還真挺痛快的。」

    「狗咬狗,活該!」

    大起大伏之下,柴德美雖然沒崩潰,但也差不多到了邊緣,因此也是只顧著發飆,卻忘了這裡不是他的柴府,而是正在龍泉山下,被大批人圍觀中。

    「看什麼看,還不給老子散了,該幹嘛就干嘛去!」被越來越大的議論聲驚醒,他驀然回過頭,發出了低沉的咆哮,同時,目光兇狠的掃視著周圍的人群,一副擇人而噬的模樣。

    議論聲迅速變低,包括那些士子在內,沒人敢跟他對視,隨大流的幸災樂禍沒有壓力,但沒人願意跟柴家正面對上。

    大家也都很好奇,這位柴老爺也算是個人物,到底是遭受了什麼樣的挫折,才能被逼得那般失態啊?如果是為了給柴家添堵而來,那小道士又會是何方神聖呢?

    「在中天閣門前,呵斥學子,我還當是何方神聖,原來卻是柴老闆。柴老闆好大的威風,今天是打算封了這龍泉山,拆了這中天閣嗎?卻不知這是你自己的想法,還是京中那位謝大人的意思啊?」

    萬馬齊喑之際,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悠然響起,眾人循聲看去,正見一個身著儒衫,不怒而威的中年人大踏步的走了過來。

    士子們不待轉頭去看,便都已經喜上眉梢,轉過身時,更是都換上了一副莊肅的表情,齊齊躬身施禮:「學生等……見過龍溪先生。」

    圍觀的百姓也是歡呼雀躍,他們來這裡除了看士子齊聚的熱鬧之外,更重要的則是要看一眼文曲星下凡的龍溪先生,沾沾貴氣了。

    紹興府只在成化年間出過兩個狀元,不過,進士及第者卻是很不少,比如謝家的二老爺謝丕,上虞的董玘等等。這位龍溪先生,也是曾經金榜三甲中的一員,而且還是其中最為特殊的一個,因為他中過兩次進士,第一次沒參加殿試就走人了。

    在這個時代,考上進士那就是一步登天,只要中了進士,就算情商智商全為零,也會外放個知縣,那可是地方上的一把手,相當於後世的書記,和後世那種,考上後只能當個小吏的公務員考試完全不能同日而語。

    會試考過了,卻不赴殿試,就等於是放棄了這個身份,想想吧,這是何等有性格的行為啊!而且隔了幾年之後,他又去考了第二次,結果在嘉靖十一年的會試中再次高中,名列三甲,想來就來,想考就中,這又是何等逆天的行為啊!

    跟他比起來,就算是狀元,也須得遜色幾分,更別提那些舊試不中,蹉跎了一輩子的老童生了,對大多數讀書人來說,這位大才那就是神一般的存在,對百姓來說,他也是名副其實的文曲星下凡,聲望僅在他師父王守仁之下。

    這人姓王名畿,字汝中,號龍溪,是王守仁最為賞識的弟子之一。他放棄殿試的那一次,就是為了返鄉協助王守仁指導後學,其才學心性都是上上之選,不但得到了王守仁欣賞,他也深受學子們的愛戴,當時便有「教授師」之稱。

    不過,大抵是官場上不歡迎太有性格的人,而且他主張的又是為朝廷所不喜的心學,所以他的仕途並不順暢。進士及第後,他被授予南京武選郎中之職,不久之後,就被禮部尚書夏言所惡,後被罷黜。

    這件事斷了他的仕途,卻沒有影響到他的聲望,反而讓他的聲望更上了一層樓。致仕返鄉之後,他重登中天閣,在各地講學不綴,成為了陽明心學的領袖人物之一。

    哪怕已經怒火攻心,但僅存的一絲理智告訴柴德美,這個人別說他,就算把謝家拉上也是斷然惹不起的,除非謝閣老復生還差不多,他只能收斂怒容,唯唯諾諾的解釋道:「龍溪先生誤會了,在下只是……」

    「無善無噁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王畿看都不看柴德美一眼,直接向士子們問道:「誰能告訴我,這四句話是什麼意思?」

    「……」眾皆愕然。來這裡聽講的都是心學弟子,如何會不知道心學中最富盛名四句教?在場隨便找出一個,都可以將其釋意倒背如流,只是沒人知道,王畿為何突然以此提問,因此也無法作答。

    「仗勢欺人,是善是惡?釋放無名之怒於無辜,是善是惡?褻瀆聖地,是善是惡?先師有言,天理不是靠空談的,是靠格物致知,靠實踐,靠自省,這才是知行合一!可適才你們在做什麼?顧念自家前途,怕得罪世家,因此不敢出聲?王某平時就是這樣教你們的嗎?」

    「龍溪先生教誨得是,學生慚愧……」士子們都明白了,龍溪先生是借題發揮呢。

    王畿家世不顯,少年時也是個豪邁不羈的人物,即便後來修心養性的讀書做學問,他也很喜歡好打不平。謝家在東山的作為令他很不滿,只是對方已經擺平官場私下的各種關係,他想打這個抱不平也是無從著手,畢竟他擁有的只有威望,而不是切實的權力。

    至於柴家,那就更加令他深惡痛絕了。但凡知其根底的人都知道,單單用『不光彩』三個字,並不足以形容那家人發家的歷史,那些經歷完全違背了王畿,乃至王守仁的價值觀。

    現在看到柴德美在龍泉山下大呼小叫,龍溪先生又怎能不疾言相斥呢?想通此節,不少士子已經摩拳擦掌起來了,準備好好將柴土豪痛斥一番,有龍溪先生做靠山,罵得再難聽,那廝也只能忍著。

    「兀那……咦,人呢?」這邊一抬頭,卻發現早已不見了柴德美的蹤跡,只有遠處的一縷塵煙告訴在場之人,那廝已經趁亂跑掉了。

    「龍溪先生正氣凜然,不怒而威,區區一個暴發戶,又怎敢囂張,當然只有望塵退避的份兒。」

    「龍溪先生正是我等讀書人的楷模……」

    「這柴德美連受兩次挫折,這也算是善惡終有報了吧。」

    柴德美跑了,王畿也不打算再追究,對他來說,傳道講學才是最重要的,為此,他連仕途都可以拋棄,私人的情緒又算得了什麼?不過聽到後一句議論的時候,他神情突然一動,然後在人群中找到了說話的人,抬手相招。

    「我沒記錯的話,你是蕭山的房子山吧?這裡剛剛具體發生過什麼,你可以給我詳細解釋一下嗎?」

    「正是學生,龍溪先生,您居然記得學生的名字,學生真是……」如果劉同壽在這裡,他一定能認得出,這人就是當日在芳翠院高談闊論的那個房書生。他這時激動得滿臉通紅,語無倫次的絮叨了好半天,才在同伴的提醒下記起了正事。

    「事情要從幾天前說起……」他將劉同壽出現在餘姚,如何引起轟動和猜測,最後又突然出現在龍泉山,以及柴德美的奇怪反應講了一遍。他對劉同壽的關注度也很高,觀察力、口才都不錯,講述的頗為詳細。

    「似乎那小道士騙了柴德美,可是這前後矛盾的地方很多,難道說小道士就是衝著柴家來的?還是……」他說的順嘴,卻是把心中的疑團也一併說了出來。

    這次同伴就沒有阻止了,因為他們發現龍溪先生聽得很認真,而且還是凝眉肅容正在思考的樣子。陽明先生當年便號稱一步十計,龍溪先生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之一,智謀也是高絕,眾人都想從他那裡得知事情的真相呢。

    「好大一盤棋!」

    王畿凝神思索了約有一炷香的時間,突然拊掌而笑:「有趣,有趣,真是個有趣的少年,調動些許資源,就能營造出這樣一番局面,幾有當年先師的幾分風采了,只可惜某來遲一步,卻是緣吝一見,真是讓人扼腕啊。」

    「嘩!」一片嘩然。

    小道士在眾人心中的形象,已經一變再變了,不過任誰也沒想到,大名鼎鼎的龍溪先生居然給出了這樣的評價。

    有陽明先生的幾分風範?老天,世上還有比這更高的讚譽嗎?

    以龍溪先生對陽明先生的仰慕,若不是發自真心,他斷然是不會作此說法的,可是,那可是被稱為亞聖的陽明先生啊!此外,就因為沒見到人,一向沉穩莊重的龍溪先生不但笑了,還嘆息說緣吝一見!

    這小道士到底是何方神聖。

    「先生,這到底……」

    「不可說,不須說,不日事情便將大白於天下,屆時自知,何須某說?」王畿擺擺手,卻不肯作答。如果他料想得不錯,那小道士就是衝著柴家來的,一個身份不顯的少年挑戰世家,他也很好奇事情將會如何演變呢。

    ……

    「這小雜毛就是衝著老子來的!」適才看見王畿面色不善,他就發覺不妙了,等到對方開始對士子訓話,他不聽都知道沒好事,自然是走為上策了。一路上,他思前想後,一直在推演事情的經過,到了最後,發現只有這麼一種可能。

    「老爺……」管家已經知道出了什麼事了,他迎了出來,有些擔憂的望著自家老爺,。

    「好毒啊!」疑心一起,就覺得處處可疑,柴德美甚至開始懷疑,劉同壽是故意把他引到龍泉山去的,為的就是引起他跟王畿的衝突。

    「去,加派人手,一定要把那個小道士給我抓回來,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聖!」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濃,柴德美陷入了徹底的瘋狂。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4 03:07
第37章 偷樑換柱

    柴老爺暴怒,柴家也是傾巢而動。府中的家丁,街上的**混混,加上一些來路不明的人物,二百多人結成了密集隊形,氣勢洶洶的撲向了南城碼頭。

    他們動身就已經晚了,劉同壽也不可能傻乎乎的在碼頭等著,所以這一遭自然是撲了個空。不過這種情況也在意料之內,他們也不氣餒,打聽清楚對方的行程之後,當即分兵幾路,水陸並進,向東急追。

    這麼多人叫囂呼喝著穿城而過,自然引起了諸多的猜疑,甚至些許的恐慌。不過柴家雖然已經陷入了瘋狂狀態,卻沒有亂了章法,事先已經遣人知會過縣衙了,柴德美自己,更是親赴謝府,備言其事。

    他認為事情不會那麼簡單,兩個少年,怎麼就有那麼大的膽子和怨仇,布下這麼大的圈套來對付他柴某人呢?肯定有個大勢力在背後操縱,說不定就是衝著謝家來的,所以他親自上門,一是為了報信,二是為了提醒,同樣也是為了找人討個主意。

    謝府中的秘議到底說了什麼,沒人知道,也沒人關心,整個縣城的注意力都被柴家歇斯底里的舉動給吸引過去了。

    正當人們議論紛紛的時候,去龍泉山那些人回來了,士子們要上山聽講,但圍觀的百姓卻沒那個興致,聽了也聽不懂,聽來幹嘛?還不如趕緊回家,把最新的談資和街坊鄰居好好分享一下呢。

    「到底怎麼回事?這我倒是不知道,但有人知道啊,你問是誰?當然是龍溪先生了,那位可是文曲星下凡!只聽人簡單說了一遍,他就明白了前因後果……嘖嘖,你道怎地,當時龍溪先生微一皺眉,隨即雙眼一張,精光暴射,直如霹靂閃電一般,那氣度,那……」

    「好了,好了,龍溪先生有多了不起,整個江南就沒人不知道,說正事兒,說正事兒,柴德美到底為啥發瘋,那小道士到底又是怎麼一回事?」

    「具體誰也不知道,大夥兒只是看到柴德美對著那馬車打躬作揖的,被人斥罵也不惱……最後人家走了,他還在那裡傻乎乎的笑了小半個時辰,最後不知道看了什麼東西,臉色一下就變了,一巴掌就把菜青蟲給打翻了,然後就是現在這樣了。」

    「唔,哦……嗨!」描述過程的時候,聽眾都是聚精會神的,可聽到最後,眾人卻是齊齊的一聲長嘆:「原來你也啥都不知道啊。」

    「怎麼不知道,我這不是還沒說完嗎?知道麼,龍溪先生洞悉了事情真相後,當即感慨道:好大一盤棋!然後他還說……」

    「還說什麼?」

    「哼!」勾起了聽眾的興致,那說話之人也是得意起來,賣起關子來,最終被人催促不過,這才說道:「龍溪先生說,那小道士有陽明先生的遺風,堪稱當世英傑,與這樣的人當面錯過,他也是扼腕嘆息呢。」

    「哇!」一如龍泉山下的反應。

    當時,王畿想通了整個計劃,也是一時感慨,並沒有其他的意思,頂多就是有點期待接下來局面的演變罷了。

    當年王守仁平寧王之亂時,也是一般的做法,調動有限的資源,達到最大的效果。單以兩府之地,數千地方軍,就營造出了四面楚歌的氛圍,讓寧王疑神疑鬼,將十萬大軍牽制在了南昌近月,贏得了寶貴的戰機。

    可他的身份地位擺在那裡,此話一出口,引起的震動也是可想而知。而且傳言這種東西,通常都是越傳越離譜的,比如轉述這位就添了不少材料進去,唬得聽眾一愣一愣的。

    就這樣,一傳十,十傳百之下,消息也是越來越誇張。

    有人說,小道士是千年難遇的奇才,從娘胎中就帶了宿慧的,如此良材美玉,龍溪先生也是極為喜愛,欲代師收徒而不得,甚是惋惜;也有人說,那小道士是神仙弟子,遊走天下,是個專門懲惡揚善的俠道;甚至還有人突發奇想,猜測小道士是陽明先生轉世云云。

    在全城人眼皮子底下瞞天過海,並且將以陰狠精明著稱的柴德美騙得團團轉,更是得到了龍溪先生的高度評價,餘姚人覺得,小道士的真實身份,無論有離奇,都是可以理解的。

    當然,這有個前提,那就是小道士不能被追兵抓住,否則的話,他的形象就要大打折扣了,成侯敗寇,這也是公認的真理。

    說實話,蔡德慶是很想立下這個功勞的,他覺得自己成功的機會也很大,畢竟對方只有三個人,走的時間也不長,還帶著好幾百斤重的銀子……不就是個騙子麼,自己這邊這麼多人,怎麼還不手到擒來?

    願望很美好,現實卻很殘酷,離開碼頭前,一切都還在掌控之中,他們輕而易舉的打探到了對方的行蹤,並且順利的追上了目標。可登船之後,他卻傻了眼。

    「你說他們中途換了船?誰的船,往哪邊走了?」

    「是莊家村的莊老大的船,他們拐入了莊家溪,然後去哪兒,我就不知道了,沿著莊家溪一直走,就是往南,要是中途拐進東直河,那就是往東,再不然……」

    船老大也是撓頭,江南水利之充沛,遠在環境破壞殆盡的後世之上,在這個水網縱橫的地方,想要確定一艘船的去向,那真是比登天還難。莊家溪是姚江的支流,趙家河又是莊家溪的支流,然後……

    「好了,沒空聽你這些廢話,快,往南追!」蔡德慶心裡火燒火燎的,哪有空聽人普及地理知識?他不耐煩的一揮手,就要率眾往南追下去。

    他的隨從中突然有人說道:「蔡兄弟,你先別著急,這麼追不是辦法。」

    「老子怎麼做事,哪有……」蔡德慶正在氣頭上,轉頭就要大罵,不過看清說話之人後,他的面色卻是舒緩下來,「是宗滿兄弟啊,你知道的,我妹夫已經……不追到人的話,我可沒法交代。」

    「追肯定是要追的,不過不能跟在他們後面轉,要料敵機先才行,那小賊狡猾的很,這樣追只有吃灰的份兒。」

    「哦?」自從上次成功行騙之後,蔡德慶對這幾個新結交的兄弟就很佩服了,這會兒他也是茫無頭緒,聽得對方似乎另有對策,他也是精神一振,「宗滿兄弟請說。」

    「那小賊計劃周詳,行事縝密,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只要是人做的計劃,總會有蛛絲馬跡可尋。葉某不知他最後和柴老爺照面時怎麼動的手腳,但之前他為了引柴老爺上鉤時,就已經留下了線索。」

    「真的?」蔡德慶震驚了,「可是,當時你和王兄弟都……」

    「葉某也是事後反推,才有了這樣的猜測,事先只是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但具體的,卻又說不出。」葉宗滿並不多解釋,他不是蔡德慶這樣的草包,不會做事後秀先見之明那種傻事。

    「那小賊在城中招搖數日,見過的他的人很多,而且他初現身就在上虞……現在沒有確切情報,還不能下定論,但他八成和上虞有關。我們人手充足,大可以把人手撒出去,在各處道路設卡盤查,其中,西向的道路尤為緊要。」

    他冷笑一聲:「小賊為了迷惑我們,在河道上兜圈子,雖然讓我們難以捉摸他的行蹤,卻也耽誤了行程,等到四下合圍之後,我倒要看看,他莫非真是神仙,還能飛到天上去不成?」

    「好,就這麼辦。柴陸,柴德,你們都聽到了,就按宗滿兄弟說的辦,我和宗滿兄弟幾人沿著河道追,你們去設卡。」

    「是。」

    天羅地網撒了出去,形勢危急。

    ……

    「同壽,你把地契給換了?什麼時候做的,我怎麼一點都沒發現?」梁蕭總算是找了個空隙,把這個盤桓許久的疑問問了出來。

    「就是壽哥哥給他錄法訣的時候,梁叔,你沒看到嗎?當時壽哥就是這麼一揮袖子,然後,東西就被換掉了……哎呀,又失敗了,我怎麼還是做不來?」女孩雀躍著搶過了話頭,還似模似樣的表演了一下,結果當然是失敗的。

    這種偷樑換柱的把戲,屬於魔術師的基本功,技巧並不複雜,但技術含量卻很高。要不怎麼說,基本功比高級技巧更重要呢,後者通常都是一層窗戶紙,被人揭破就沒懸念了,前者到了一定水準,就算明知道其中的套路,也是看不出的。

    明朝人的服飾比後世更適合演練這種技巧,因為袍袖都很寬大,藏東西,做掩飾都很給力,而且劉同壽本身的基本功也很強。別說被轉移了注意力的柴德美或者梁蕭,就算是一直留意他這個動作的楚楚,都沒看出來破綻。

    「這樣就換了?」梁蕭努力回憶著當時的情景,這手得多快才能做到那種效果啊?而且,同壽身上還有多少秘密呢?易容術,偷樑換柱,還有那個龍虎訣,神乎其神的秘技層出不窮,天……他眼神有些發直,既是因為震驚,同樣是因為不遠處的異動。

    「同壽,前面好多人,不會是追兵吧?」他的臉色開始發白。

    「哦?你一說,還真的很像誒,柴家人的行動效率很高哇。」

    「現在好像不是說效率什麼的時候吧?同壽你的易容術很高明,可萬一他們要搜身怎麼辦?」梁蕭開始發抖。

    劉同壽認真的想了想,同樣表示了擔憂:「真是那樣的話,就要糟糕了。」

    「……同壽,你認真點好不好,那邊好像還有一個卡子,咱們好像……被包圍了。」梁蕭的聲音已經帶了哭腔,柴家可不是什麼本分人,現在那邊八成已經氣瘋了,否則不會跑出來設關卡。

    自己三人要是被抓到,連被送官府的待遇都不會有,直接就沒命了!可作為主心骨的小道士卻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這日子真沒法過了。

    「我很認真啊,不信你看我臉上的皺紋。」劉同壽很委屈的回答道。

    「……」梁蕭徹底說不出話了,你那皺紋是假的,我看著你弄上去的好不好?

    其實劉同壽也很著急,但著急不一定要表現在臉上,面對困惱,沉著冷靜才是王道。他領著兩個同伴躲到了路邊,一邊籌謀著對策,一邊觀察著路上的行人,約莫有一炷香的時間,他突然眼前一亮。

    「楚楚,梁叔,跟我來,有辦法了。」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4 03:14
第38章 怎麼不早說

    「布政司衙門不是三令五申過了,不許設置私卡嗎?這又是怎麼了,柴家就了不起麼,小心被人搞到巡按衙門,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連士子都要盤查,你們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只要有秀才功名,就可以佩劍巡遊天下,這可是太祖爺爺定下的規矩,區區一個土豪居然敢違背大明祖制,這不是作死是什麼?」

    「就是,就是,再不趕快放行,小心……」

    葉宗滿的命令下達的很及時,柴家人的動作也很快,但他畢竟出身太低,又是內地人,對紹興府的認識有所不足。卡子是設下去了,而且將主要目標攔在了包圍網內,效果很理想,但卻是犯了眾怒。

    私設關卡,是商業流通最大的障礙之一,雖然這種東西是封建王朝的通病,一直無法根絕,但那大多都是在內地或者偏遠地區,在江南這個商業發達的地方,卻沒人敢做這種犯眾怒的事兒。

    各世家以不同的形式,私下裡都是做買賣的,有人開個頭,就會有人跟風,到得最後,就是大家都沒錢賺。雖然這個時代還沒有博弈論,但世家中不乏眼光深遠之人,自然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即便沒有官府出示的諭令,他們私下裡也是要達成默契的。

    被眾人這麼一嚷嚷,柴家為首的那個家丁也是額頭見汗,他不是草根出身的葉宗滿,是知道其中的厲害的。只是現在也沒法退縮,想起自家老爺勢如瘋虎的模樣,他也是打了個寒顫,硬著頭皮喊道:「大家不要吵,不要急,我們不是設卡來著,只是要抓騙子!」

    「青天白日的,哪來的騙子?你柴家不就是最大的騙子嗎?」他這話說完,人群安靜了那麼一剎那,可不知道誰嚷嚷了一聲,結果亂鬨哄的又鬧起來了。

    「可不是麼,月前,就是那個菜青蟲,把一個上虞過來的商人騙得好慘,那是個老實人,在碼頭哭的那叫一個悽慘啊,嘖嘖,讓我這無關的人看得都是心酸。」

    「你這麼一說,我也記起來了,是有這麼一回事……」

    「何止啊,早些年,柴家自己不也是這麼個調調?當年……」

    「再不放行,封某就去巡按衙門遞狀紙,告你柴家為禍鄉里,看謝家還保不保得住他這個無良親眷!」

    「對,放行,趕快放行!」

    那家丁傻眼了,這事兒他們不佔理,真要鬧大了,肯定吃不了兜著走。不過他也算是個機靈人,眼珠一轉,卻是想到了辦法。

    「在下馬上就放行,不過,在下剛才也說了,我柴家這次的確是遭遇了騙子,大家想必也不希望有這麼個騙術高明的騙子在咱們紹興府亂竄吧?這次是柴家,誰知道下次輪到誰?別忘了,騙我家老爺之前,他可是連全城一起騙的。」

    人群再次安靜下來,這些人基本上都不知道早上發生的事,想一想,確實也有點害怕,誰知道那個小道士是無差別的見人就騙,還是有針對性的啊?

    「那你說怎麼辦?」

    「在下和幾個兄弟站在路兩旁,勞煩各位一個個的通過,慢點走,讓我們兄弟看仔細了就行,反正也就幾十個人,頂多也就一炷香的工夫……」

    那家丁好言好語的說道:「鄉里鄉親的,請各位行個方便吧,在下也是聽命行事的,若是就這麼回府,可就只有死路一條了,請各位憐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歲孩兒……」這人知道硬的不行,乾脆涕淚俱下的求懇起來。

    眾人互相看看,這次沒人有意見了,畢竟耽誤的時間不長,對方只是看看,也不動手搜身什麼的,倒也可以忍耐。

    那家丁見眾人點頭允可,心中也是暗自擦了一把冷汗,野路子就是野路子,那幾個徽州佬出的這叫什麼餿主意啊,是想害死柴家滿門嗎?這裡是紹興府,可不是徽州那個窮鄉僻壤的山溝溝!

    本來按照葉宗滿的想法,最好見人就攔,如果可能,搜身也是很有必要的。但這家丁連檢查隨身物品都不敢,還哪裡談得上搜身?沒看見嗎?那個叫得最響的讀書人帶了個女眷,這要是搜上去,說不定他就直接去京城告御狀了,那不是要命呢!

    何況他也不覺得有什麼必要,那三人給人留下的印象極深,就算喬裝打扮了,也沒有認不出來的道理。他們隨身帶了一萬兩銀子,好幾百斤重,不用車船是肯定運不走的。他們煞費苦心的的騙了銀子,也不可能扔了,這麼明顯的特徵,自己這邊這麼多人,又豈能漏過了?

    最關鍵的是,葉宗滿和柴管家等人都認為,那小道士跟上虞有關,那他肯定要往西走,這家丁負責的方向是南面,守的也不是水路,他自覺沒那麼重要,當然不願意多生事端。

    人群開始陸續通過,眾家丁也是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的掃視著,連腳上鞋都不放過,令他們最為關注的就是兩撥行腳商,以及帶女眷那個士子了。

    行腳商都是推著車的,車轍也很深,看份量,別說銀子,藏個把人進去,也沒啥不可能的。老爺也說了,那些騙子很可能是集團作案,那麼,有人接應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至於那個士子,那人一直蹦跶的最歡,而且還喜歡借勢,跟那個小道士的行騙手法很相似,最關鍵的是,他還帶了個女眷,身邊還跟著個書僮,正好三個人!

    要知道,那個騙子團夥中也有個女人,還是個很漂亮的女人,近段時間,那張冷若冰霜的俏臉,不知出現在了多少人的夢裡,尤其是昨天客棧的消息傳出來後……現在這個女人蒙著面紗,裡面沒準兒就有什麼貓膩。

    其他人他就沒怎麼留意了,這些人都是些鄉間農夫,三五成群的,有老有少,手中或是挽著籃筐,或是背著包裹。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今天是十五,正是各大城邑開大集市的日子,普通農戶經常會趁著這個日子去兜售些蔬菜水果,以貼補家用。

    被幾個家丁直勾勾的盯著,那兩撥商人只是皺了皺眉頭,便沒有太過激烈的反應了。但那個士子的反應卻很激烈,他挑起眉毛,怒氣衝衝的反瞪過去,目光炯炯,幾個家丁都是迴避了開去。

    等所有人都通過了,一無所獲的家丁打手們犯愁了。

    「柴四哥,現在怎麼辦?」

    「這……」柴四很躊躇,大路在他們設卡這裡分了個叉,一邊向東南往寧波去,另一邊則是向西南往新昌去的,而他覺得可疑的那三個目標,也是分開走了。兩個商人走的是一路,往寧波去了,最可疑的那個士子則是往新昌去了。

    他咬了咬牙,決定採用最穩妥的辦法,「這裡留四個人,剩下的人分成兩撥,兩個人跟著那個讀書人,剩下的人跟著那兩撥商人,等到了沒人的地方,就強行攔下來,車裡,還有那個帶面紗的女子,都給老子看仔細了!」

    「成!」柴家的追兵是混合著的,都是以一兩個家丁為首,帶著七八個混混之流組成一隊。家丁多少還會顧忌得多點,那些**卻都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剛才就已經躍躍欲試了,這時更是歡呼起來,當下抖擻精神,分往兩邊追了下去。

    ……

    「同壽,不好了,後面有人追上來了!不會是哪裡露了破綻吧?」梁蕭的聲音有些顫抖,早就知道這次有風險,可事到臨頭,他卻沒想到竟是這麼大個場面。

    他們改裝上路後,已經足足看到了三處關卡,前兩處劉同壽都沒闖,卻不知為何選定了這第三處,結果卻碰上個機靈人,煽動什麼的都沒管用,現在也不知是不是窺破了形跡,追了上來。

    後面是兩個如狼似虎的打手,自己三人的人數雖佔優,但戰鬥力可就差多了,這要如何抵擋?他當下便慌了,戲都忘了怎麼演了。

    「不用慌,等著看好戲就是了,梁叔,你以為我為啥選這個卡子?這是有原因的。」劉同壽不慌不忙的笑了笑。他確實沒想到柴德美會搞出這麼大陣仗來,不過,對他來說,這是好消息,攤子鋪的越大,就越容易出意外,倉促之間,處處佈防,搞得四起火起可不要哭。

    「好戲?」梁蕭很快就明白了,那兩個打手以行動告訴了他答案,那二人一陣風般從他身邊捲過,帶起了一片塵煙,卻沒有留下哪怕一個眼神。

    「他們莫非……」梁蕭遲疑道。

    「嗯,認錯人了。」劉同壽很認真的點點頭。

    「原來你是……」

    「嗯,我故意的。」劉同壽笑的很燦爛,他老早就盯上那個讀書人了,在人群中喊話的時候,他也是躲在那個讀書人背後,當時局面比較混亂,柴四當然不及分辨。

    「那……」

    還沒等梁蕭將話問出來,前面不遠處,一場激烈的衝突已經開始了,爭吵聲中夾雜著女子的尖叫聲,以及那個士子的怒吼。

    「你們這些狗眼看人低的東西,居然敢對我動手,我,我……」

    「你,你,不會是王老爺吧?」不久,爭執聲突然變得低沉起來,柴四的聲音開始發顫。

    「就是王某,現在你滿意了?該死的東西,回去告訴柴德美,這事兒我跟他們沒完!」

    「可是,這位明明就……」

    「啪!」清脆的耳光聲,「不長眼的東西,我警告你,今天的事兒要是傳出去半點風聲,我就算把官司打到京城去,也不與你兩家干休,哼!」

    柴四捂著臉,呆呆的站在原地,今天自己到底走的什麼背運啊,居然撞破了王老爺私會情婦,而且還強行看到了情婦的臉……事後,自己不會被殺人滅口吧?想到傳說中有關於世家的那些傳聞,他突然覺得很冷。

    倆打手都被嚇呆了,因此他們也沒注意到,旁邊慢吞吞走過去的那二老一少。那三人看起來像是一個孝子,服侍著雙親,柴四早就已經將其歸為最不可疑的行列了。

    「四哥,四哥……」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來路上又是一陣腳步聲響,柴四茫然看去,卻見來的是留守四人中的一個。

    「又怎麼了?」

    「三老爺他們找到那三人的蹤跡了,他們身上的衣服都丟在了農家,有可能喬裝成農夫之類……」

    「啪!啪!」柴四這個氣啊,他抬手就是兩個大耳刮子,破口大罵,暴跳如雷:「媽的,你怎麼不早說!」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4 03:20
第39章 投獻

    上虞,董府。

    董老爺最近的心情不太好。

    當然,下人們都知道,自從幾年前,謝閣老打上虞過路之後,自家老爺心情就一天比一天差了。不過,心情差的表現形式也各有異同,之前老爺純粹是心情低落,可自打十天前開始,他就變得焦慮不安起來。

    下人們恪守本分,自然不會多問,夫人倒是問過,不過卻被老爺一句:一年總有那麼幾天,給打發了。經此一事,大夥兒也都明白了,老爺心中這是有大事啊。

    既然是大事,那就不是他們這些下人能夠打聽的了,可人都有好奇心,多方留意之下,眾人也發現了些異常。近幾天,老爺派了不少心腹出門,具體去的哪裡不知道,可看起來像是要刺探情報的樣子。

    難道老爺打算轉移陣地,避開謝家的鋒芒了?

    家生子多半都與主家休戚與共,所以對當下的情勢也有一定認知,自家老爺的煩惱,本就是由餘姚而來。其他方法都不靈驗的時候,避其鋒芒也是個辦法,可是,這江南膏腴之地,早就被人佔得滿滿的了,卻哪裡還有開拓的空間?也難怪老爺如此焦慮了。

    這兩天,出去的人開始陸續返回來了,見過他們之後,老爺的情緒更加不穩定了。而那些探子一個個也都是守口如瓶,讓人無從打聽,只是心中納悶。

    不過,今天似乎有了不同,看起來,最新的消息是個好消息,因為老爺得報之後,竟然大笑了三聲。而後,老爺的聲音也洪亮了不少,精氣神和前幾日大為不同。

    「哈哈哈,他柴德美也有今天,真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啊!」

    「是啊,老爺,小的問過不少人,他們都親眼看見了龍泉山下那一幕,先是被人騙得團團亂轉,又被龍溪先生當面呵斥,他柴家在餘姚算是聲名掃地了,說不定就此一蹶不振也未可知。」

    「出口惡氣是真的,不過想讓柴家傷筋動骨卻不可能。」

    眯著眼睛想了片刻,董員外搖了搖頭,「柴家和尋常鄉紳不一樣,他藉以立足的,本來也不是名聲,嘿嘿,充當咬人的惡狗,還能有個屁的好名聲?旁人看待他,只是懼怕和厭惡,尊敬是談不上的,只要謝家不倒,不捨棄他,柴家就不會有事。倒是咱們這邊……」

    他皺起了眉頭。

    「老爺可是擔心那位小仙師?」

    「是啊。」

    董員外的情緒低落起來,唏噓道:「當日借出地契,又許了他文書加以配合,不過是存了讓他去折騰,吸引柴家的注意力的念頭,誰想到他真的搞出了這麼大的事來,竟然連龍溪先生都給予了那麼高的評價,可是,柴德美雖敗不亂,現在已經全力反撲,他……」

    那探子也是默然。打探完消息後,他也曾試圖往東邊探探,看看是否有接應的機會,可柴家調動的力量很足,佈置的也很周密,他根本找不到機會,最後只能以本職為重,返回上虞報訊。

    「先前他佈置得當,有勢可借,可一旦擺明車馬的動手,他一個少年,又有什麼本事突圍?他遭了毒手倒還罷了,可若是被人問出實情,那我董家豈不……」

    董員外越想越擔憂,聞訊時的狂喜已經消退,懊悔的情緒漸漸佔了上風,早知道,就不應該那麼配合,這不是引火上身嗎?不過,誰又能在事先想得到,那小道士玩的這麼大,把柴德美得罪得那麼狠呢?

    「老爺,外面有人求見。」對視無言間,外面突然有人通報了一聲。

    「不見!告訴他,老爺身體有恙,今天閉門肅客……」這通報來的顯然不是時候,那探子急忙呵斥道。

    「等等……」董員外卻是心中一動,閃過了一個看似不可能的念頭,他沉聲問道:「來的是什麼人?可是一個小道士?」

    「是個少年沒錯,不過卻不是道裝打扮……」

    「請他去花廳奉茶,我馬上就到。」董員外豁然起身。

    「老爺,您莫非認為……但是那不可能啊,就算他能脫身,也不可能跟小的趕了個前後腳吧?」

    董員外整了整衣冠,疾步出門而去,「是不是,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這裡是上虞,難道還怕有人在董府生事不成。」

    ……

    說的豪邁,但當他在花廳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以及讓他印象深刻的微笑時,董員外還是怔了一怔。

    「小……仙師,您真的……您怎麼……」他有些語無倫次了。

    身份能帶給人地位,不過,能力才是左右他人觀感的根本。劉同壽將餘姚攪了個天翻地覆,一轉身卻又出現在上虞,這無疑預示著他出神入化的本領。在董員外看來,這已經不遜於紫陽觀的那場靈異事件了。

    「董老闆,這是地契,完璧歸趙,不過,你以後可能會有一點小麻煩……」劉同壽並不解釋事情的經過,直接將地契遞了過去。

    前世被大師兄陷害的事留給他的心理陰影很重,所以,對劉同壽來說,只有楚楚才是可以全無保留的信任的人,對梁蕭他都不無防範,何況是關係更遠的董員外。保持點神秘感,也更加有利於雙方的合作。

    「是……」木然接過地契,在上面掃了一眼,董員外總算是回過了神,「不要緊,不要緊,既然沒有實據,他柴家再怎麼凶橫,也是沒辦法就此欺到我董家頭上的,可是小仙師你……」

    他的意思是劉同壽等人在餘姚露過面,對方可以找到很多的人證。

    劉同壽曬然笑道:「東山的事不是秘密,他遲早是會想到我身上的,不過,和董老闆一樣,他沒有實據,卻是無法直接指證我的,何況,官府聽到這件事後,恐怕會徹底退出也未可知呢。」

    「沒有實據?難道……」易容改裝?小道士居然還有這種本事,董員外也不笨,當下就反應過來了,對劉同壽的評價更高了一層,能騙過一縣之人的易容,那可是了不得啊。

    隨後他也想明了另一層意思:當日只是聽到老道復生,知縣大人就跑到府城去了,這麼個沒擔當的人,再聽到小道士的驚豔表演……除非謝丕入了閣,而且還能保證遮蔽聖聽,否則,他又怎麼敢繼續配合謝家,和紫陽觀作對?

    真不知道這個小道士的心到底有幾個竅,怎麼就這麼會算計人心呢?最可怕的是,天知道他怎麼做到的,居然可以對朝堂的局勢把握得那麼清楚,連自家那個身在公門的岳父兼姐夫都望塵莫及。

    不過,這樣一來,他董某人就危險了。

    「小仙師,那,咱們當日說的……」

    「這也好說,短時間內,柴家是焦頭爛額,自顧不暇了,等到他們回過勁兒的時候,應該也是會先衝著我來。就算他們真的理智過頭,我這裡也有個辦法……」

    董員外聽的有些迷糊,柴家折了面子不假,但自顧不暇應該說不上吧,不過他一時也無暇多想,只是定定的看著劉同壽,希望他說出來個好辦法。

    「很簡單,那就是你把那些田地佈施給紫陽觀,再從家裡找個子弟入觀出家,日後我再將觀主的位置傳給他,這就兩全其美了。」

    「原來如此……」董員外皺起眉頭,緊張的盤算起來。

    這個辦法有一定的可行性。自古以來,對寺觀產業的管理,寺觀作為神聖的信仰之地,其產業的買賣租佃有關多方的利益,其中,僧道對寺觀擁有經理的權利,而施主或地方士紳對寺觀產業的轉移也擁有一定的干預權。

    具體的規矩雖然要根據當時的情況有所變更。比如南北朝,佛教達到鼎盛的時期,寺廟都是不納稅的,可以隨意處置產業,而佛教衰弱的時候,地方官府又會以維護地方風氣為由,打擊沒收寺觀的產業。

    不過,以當今天子的喜好來說,道觀的產業安全應該是有保證的,如果真的如劉同壽所說,倒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他家是施主,又有個觀主,倒是不虞田產打了水漂,問題只是在於劉同壽會不會信守承諾。

    他這邊苦苦思索,劉同壽卻一直慢悠悠的喝著茶。真心說,他是打算幫忙的,否則他也不會煞費心思的催著梁蕭查閱典籍,弄明白寺觀產業相關的法規了。

    至於原因麼,對方幫了他的忙,他要回報是其一,另外,他對這人也有點好感。董員外是這個時代相當典型的鄉紳,他家財不少,在地方上也頗有威望,跟衙門也有藕斷絲連的關係,不過卻很少有仗勢欺人的事蹟傳出。

    或許是沒必要,或許是為了名聲,反正這個時代的鄉紳完全不像教科書裡那樣,就算是霸道的謝家,想吞併田地,也得找個委婉的理由,遮遮掩掩的下手圖謀。

    有權勢卻不禍害人,在劉同壽的道德理念中,這就已經超過及格線了,要是再能做點好事,在某個時代,就可以被奉為楷模了。

    所以,他願意幫對方這個忙,不過最終還是要看董員外自己,畢竟這麼一來,就要跟紫陽觀牢牢綁在一起了,風險可是很大的。

    猶豫再三,董員外終於抬起了頭,他略帶遲疑的說道:「田地的事就依小仙師,不過子弟麼,一時卻沒有年齡合適的,您看……」

    「無妨,只要在我離開紫陽觀之前就可以了。」劉同壽提出這要求,只是為了安對方的心罷了,紫陽觀是他和楚楚的二人世界,他才不喜歡多個電燈泡呢。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4 03:25
第40章 忽悠,接著忽悠

    東山鎮最近很熱鬧,男女老少齊上陣,只要能抽出時間的,都趕到了紫陽觀的擴建工地。人手多,熱情高,進度自然也很快,眼見著一座嶄新的大道觀漸漸成型了。

    「差不多了,晌午了,大家先吃飯,等下午日頭落了再接著幹。」齊胖子身兼主要股東及包工頭兩職,這些日子也是一反常態,一直泡在工地上指揮調度,好好的一個白胖子,已經曬得發黑,彷彿麥餅的顏色。

    「用不著等那麼久,避過午時也就是了,這裡沒人那麼金貴,看這進度,趕趕工,再有個一兩天也就差不多了,正好趕在小仙師回來前,把活兒幹完,到時候請小仙師做場法事,將大夥兒的祖宗靈位都請進去,多好啊。」

    「嗯,難得老趙這個殺豬的說話也能說到點子上,這話是正理兒沒錯。」

    「我說崔木匠,你這是誇俺呢,還是損俺呢?」趙屠戶瞪著眼,一副氣哼哼的樣子。

    「當然是……損你的唄,哈哈。」崔木匠卻是個牙尖嘴利的。

    「好了,你們這對老冤家就別鬧了,好好將養氣力,下午多干點活兒才是真的……」知道這倆人一貫如此,眾人也不以為意,都是笑呵呵的看熱鬧,有那老成之人勸解了兩句,突然問道:「老趙,你跟觀裡走得近,知不知道小仙師到底去哪兒了?」

    「俺怎麼會知道?再說了,俺娘說了,俺這叫虔誠,什麼走得近走得遠的,真難聽,倒說得俺是個趨炎附勢的人似的。俺估摸著,解決了韓舉人的事兒,小仙師應該是幫老周想辦法去了,所以,老周,你也別愁眉苦臉的了,神仙弟子都出馬了,你還有啥可愁的?」

    趙屠戶性子憨直,但猜測卻很靠譜,但大多數人卻都不以為然。

    「老趙,不是我說你,你這心眼也太實誠了點,老周那事兒是隨便就能解決的?同壽他一個孩子,你讓他去找錢還是打官司?打官司,縣衙已經去過了,無功而返,現在難道去府衙?找錢……那可不是小數目,嘿,六百兩!你自己算算,你要殺多少頭豬才能賺出來?」

    第一個跳出來質疑的,仍然是他的老冤家崔木匠。

    「是啊,同壽那孩子心性是好的,開了竅之後,也是個聰明孩子,若是老神仙眷顧,時不時的托個夢給他,這小仙師三字倒也叫得。不過,單憑他一個娃娃,又怎麼處理得了老周那檔子事兒?老周,不然這樣,大夥兒湊些盤纏出來,你還是……」

    「可不,你爹那輩才逃荒過來的,既然惹不起人家,乾脆還是避開的好,小仙師若是因此出個閃失,那大家就都要糟糕了。」

    話題不知不覺的轉到了周老闆身上,他那張皺紋密佈的臉上,愁苦之色也是愈發的濃重了。東山鎮和那些以宗族為主的村鎮不太一樣,這裡是在戰亂之後,由外來之人聚居,並一點點的在荒地上建起來的。

    而周老闆則來的更晚,是在他父親那一輩,才從江西移居此地,遇到無法抵抗的麻煩,一走了之也是個不錯的辦法,至少談不上棄離祖宗故地。當然,帶著全家老小逃難的風險也是很大的,不過怎麼也比硬撐著,被人逼得家破人亡強。

    周老闆這些年走南闖北的,見識也很不少,即便別人不說,他也類似的打算。不過,想到劉同壽充滿自信的笑容,他卻有著相當的信心。

    他自己也不清楚,這信心到底是怎麼來的,他甚至分不清,是不是心中對安穩生活的期盼太過強烈,以至於產生了幻覺,否則怎麼會相信奇蹟會接二連三的發生呢?

    但是,他還是決定等等,等到那位少年回來,給他一個確定的答覆,哪怕那個答覆讓他失望,耽誤了他逃亡的準備和時間。

    在一片勸說聲中,他悶聲不響的又扛起了一塊磚,雖然手上已經磨出了水泡,甚至還破了幾個,見了血,可卻依然是那麼的穩定,就如同他心中堅定的信念一樣。

    沒有回答,更勝回答。

    勸說聲漸漸低沉,直至消失於無,想到那一晚長跪不起的決然,人們都沉默下來。希望確實很渺茫,但終歸還有那麼一絲,沒有陷入徹底的黑暗,想斬斷這絲希望的人,將是多麼的殘忍啊。

    「老周,你……咦?小仙師,您回來了。」趙屠戶走上前,想要安慰安慰周老闆,可他本就不是個口舌靈便的,一時卻是想不出說什麼,正憋得滿臉通紅時,兩個熟悉的身影卻闖入了他的視線,他驚喜交集的大聲叫喊起來。

    眾人轉頭一看,正見兩個身穿青色道袍的俊俏少年,前面那個正笑吟吟的看過來,不是劉同壽還有哪個?

    「趙叔,周叔,齊員外……大家都還好嗎?」劉同壽一一和眾人打著招呼,然後打量起了擴建後的新道觀。

    「小仙師,主要就是將原來的三清殿擴建了一下,還有圍牆也粉刷過了,後面的靈堂明天就能建好,還有……」趙屠戶發現的最早,而齊胖子的動作卻是最快,一個胖胖的身子如同皮球一般,在人群中東一撞,西一拱,卻是第一個衝到了劉同壽的面前。

    「嗯,嗯。」劉同壽點著頭,道觀最主要的那幾棟建築都差不多了,後院的操場、菜地也擴大了不少,唯一拖後的,就只有他和楚楚住的地方了。不過倒也可以諒解,鎮民們最關心的,終究是和他們切身相關的那些東西。

    「小仙師,您是不是去了府城,為老周的事情奔走了啊?」趙屠戶最是心直口快,一到面前,他立刻提起了剛才的話題。

    他家時代干的都是這個行當,興許是為了消除殺豬帶來的孽障,他老爹娶了個吃齋唸佛女子,也就是他老娘了。後者屬於見神就拜的虔誠信眾,他從小便受到熏陶感染,當日見證過神蹟之後,立刻就變成了忠實信徒,虔誠程度,全然不在衙役楊超之下。

    所以,聽過那些質疑聲後,他比劉同壽自己還急於證明其神通和手段。

    「那倒沒有,雖然府城的風景很不錯,但旅遊這種事,總得一點一點來麼,說起來,我連東山還沒好好遊覽過呢。」小道士的回答有點沒心沒肺,聽得眾人也是面面相覷,趙屠戶更是被噎得直犯白眼,呼哧呼哧喘了半天粗氣,愣是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倒是周老闆跟在他身邊的時間比較長,多少有點適應能力,知道小道士亂七八糟的表象下面,隱藏著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那些東西很可能就是奇蹟的由來,所以,他眼中的期盼之色,卻是絲毫沒有減少。

    劉同壽一直在觀察眾人的神情。剛剛那番辯論,他也聽到了,本來他是覺得麻煩越少越好,對威望什麼的不太在意,但現在他把柴家給得罪得死死的了,萬一對方大舉報復,說不得,還得靠威望去頂,所以他也不能太低調了。

    提高威望最好的辦法,無過於豎個典型出來,不過這個人選卻不能太隨便了。韓應龍人品很不錯,但他一時半會兒肯定回不來,求醫之旅的變數也很多,那麼,周老闆無疑就是最合適的人選了。

    兩次觀察下來,劉同壽也對這個老實人很滿意,不等議論聲起,他便神秘兮兮的一笑,煞有其事的說道:「雖然沒去府城,但周大叔的事情,卻差不多已經解決了……」

    「什麼?」一語驚人,鎮民們都是駭然相望,眼神中都是無法置信的味道,不打官司,難道是老神仙顯靈,讓那個騙子幡然悔悟了?崔木匠第一個回過神,遲疑著將這個問題問了出來。

    「同……小仙師,難道你找到那個騙子,說服了他?」

    「當然不是,雖然我也很推崇以德服人,不過有些人已經壞到了骨子裡,說服什麼的是沒用的。」劉同壽搖搖手指。

    「那……難道,您弄到了銀子?」齊胖子黑亮的臉膛變得青白,圓滾滾的身子往後縮了又縮,一副恨不得拔腳飛奔的模樣,看得人有些發窘。不用說,胖子肯定是想起了那一天的苦痛經歷,只不過鎮民們擠得密不透風,哪裡又有給他逃跑的空隙在?

    「沒錯。」劉同壽笑眯眯的回答道。小道士生得很俊俏,笑容也很燦爛,但齊胖子卻如同見到了魔鬼一般,若不是身後有人頂著,說不定他一屁股就坐在地上了。

    「我……我……」想到六百兩那個恐怖的數目,胖子嘴唇哆嗦著,強自擺出了一副視死忽如歸的架勢,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其實呢,先師當日給我託了兩個夢……」眼看就要出人命了,劉同壽不再逗弄胖子,開始說正事兒了。

    「……」那天小道士總共睡了一炷香的工夫,居然做了兩個夢,神仙果然是神仙,效率真是太高了。

    「為瞭解決周叔的麻煩,先師賜下了一張藏寶圖……」一邊說著,劉同壽一邊探手入懷,手中赫然又是一卷泛黃的紙張。

    「當然,藏寶圖不能直接給出來,總得要經受些考驗的,於是,我就帶著師妹一起去了,我們歷經了九九八十一難,走過了紹興府的山山水水,最終在一個神秘的山洞裡找到了這張藏寶圖。」

    「哇!」鎮民們都被鎮住了,哪怕是疑心病最重的崔木匠也被忽悠懵了,聽起來很是那麼一回事,不像是假的啊,若是假的,也太容易被戳穿了吧,看看吧,他現在難道不是要把藏寶圖……

    「周叔,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剩下的,就得你自己努力了。」劉同壽鄭重其事的將那捲紙放到了周老闆的手中,後者高舉雙手接過,渾身震顫,老淚縱橫,眼中露出了壓抑不住的激動和感動。

    「多謝小仙師,多謝老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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