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三國之最風流 作者:趙子曰 (連載中)

 
zeroriku 2013-1-6 15:10:2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6 577518
space123 發表於 2013-2-3 23:17
第四卷 中平元年 34 大勝(上)

    夜漸深,遠處的林木越發深黑了。

    頭頂星光,城頭、城外火光沖天,映得敵我士卒的臉上紅彤彤的。

    冰涼的夜風從極遠處刮過來,夾來淡淡的麥苗香。遠處黃巾士卒的衣衫被風吹得颯颯作響,近處城頭守卒的將校中有幾人戴了武冠,武冠上的鶡羽亦在風中搖動。

    戌時末,西、南城牆外的黃巾士卒停止了攻勢,留下了一地的屍體後,如潮水般的退卻了,而在東城牆外,攻勢仍在繼續。此時,波才已把前線的士卒全部換成了輕卒,甲士退到了陣後。護城河內大約有一千四五百人,河外又有一千多人整裝待發,可隨時投入戰場。

    這次的攻城已持續了近兩個時辰,最先在城頭上抵禦黃巾軍的是東城牆本有的守卒,在堅持了一個多時辰,付出了上百人傷亡的代價後被荀貞換下了戰場,如今替換上陣的是郭圖等人。

    荀攸說道:“賊兵入河內者已過千人。貞之,該遣奇兵出擊了。”

    戲志才點了點頭,說道:“交戰至今已近兩個時辰。賊兵的甲士無功而返,換了輕卒上來後,亦無寸進,賊兵士氣現正漸趨低落。反過來,我軍人少,連續激戰了近兩個時辰,士卒也漸漸疲憊了,再打下去,也不過是僵局。……,是到了該出奇兵之時了。”

    出奇兵,也就是該從地道裡出擊了。

    說到地道,不得不佩服一下戲志才的眼光。

    地道出口的位置是他選擇的,選擇得太好了,正巧處於黃巾軍士卒進攻的“盲區”,剛好避開了交戰激烈之處。三條地道,三個出口,鏖戰至今,全部安然無恙,沒有一條提前坍塌的。

    這一次出城突襲,荀貞本打算像上兩回一樣,仍由他親自帶隊,奈何荀攸、戲志才、鐘繇、杜佑等人堅決反對。

    他們的反對也很有道理。鐘繇說:“此前兩次出擊之時,賊兵並無攻城。今晚,賊兵大舉攻城。貞之,卿為兵曹椽,此時此刻應在城頭坐鎮,而不是逞匹夫之勇、輕身赴險。”

    荀貞不是一個不知輕重的人,更不是一個“只知逞匹夫之勇”的莽夫,實際上他是很“愛惜自家性命”的,要不然也不會為了“保全性命於亂世”而費盡心思,前兩次之所以親自帶人出擊,純粹是因為“不得已而為之”。

    一則,他信不過郡卒,二則,他門下的賓客雖然勇武,可都沒有經歷過戰場,他擔憂他們會臨陣出錯,所以,不得不親自帶隊。

    今晚和前兩次不同。

    首先,就像鐘繇說的,“此前兩次出擊之時,賊兵並無攻城。今晚,賊兵大舉攻城”,他身為兵曹椽,職在統一指揮,的確不能擅離城頭。其次,許仲、江禽、劉鄧、蘇家兄弟、高家兄弟等等諸人在經過前兩次的出擊後,對戰場已經有了一定的適應,對“出城突襲”更是輕車熟路了,或許還不能放心大膽地讓他們獨當一面,可出個擊、突個襲應是不需要擔憂了。

    因此之故,他“從善如流”,接受了鐘繇的諫言,笑道:“就依功曹椽!”

    ……

    許仲、江禽、劉鄧諸人都在地道入口處,荀貞令人把他們召來。

    不多時,諸人來到。

    “都做好準備了麼?”

    “做好了。”

    這次出城,用的仍是荀貞門下的賓客,總共選出了一百五十人。在城頭交戰的時候,他們全在城下休息,養精蓄銳。

    高素、馮鞏也跟著許仲等人來了。

    這些天,他倆人一直沒有守過城,也沒有出過城,馮鞏還好,高素著實被憋壞了。看著城頭打得熱熱鬧鬧,看著荀貞帶人出城一往無前的颯爽英姿,他早就按捺不住,躍躍欲試了。

    “貞之,這次出城讓我也去吧!”

    這些天,高素請過好幾回戰了。

    他雖與荀貞交好,但畢竟與許仲、江禽、劉鄧這些荀貞門下的賓客不同,算是“客軍”,如果他死了,不好給他家中交代,因而荀貞一直沒有答應他的請求。今晚他又請戰。

    荀貞答道:“刀槍無眼。兩軍交戰之地,乃是立屍之所。子繡,我不是不讓你上戰場,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麼向你的阿翁交代呢?”

    “我來之前,家君特別囑咐我要多殺賊子。從潁陰到陽翟,我這都離家多少天了!一個賊人也沒殺過。貞之,我可是聽人說了,今晚將是咱們決勝一戰,你還不讓我上戰場?你若真是為我著想,就答應我吧!要不然,等我回到家後,家君若是問起,我該怎麼回答?”

    荀貞想了想,心道:“今晚如果順利,必將有一場大勝,有大勝就會有大功。高素為了我,先是夜馳數十裡從西鄉至潁陰,接著又冒風沖寒、不辭勞苦地來到陽翟。他的這番情誼,我不能沒有回報。也罷,‘富貴險中求’,就允了他罷。”

    如果高素能夠出城不死,今晚大勝,少不了他一份功勞。如果他不幸陣亡,也是沒辦法的事。

    “罷了,既然你執意請戰,今晚你就與君卿、伯禽一起出城罷!”

    高素聞言大喜。

    荀貞叮嚀說道:“出城之後,萬不可冒險輕進。是進是退,要隨時聽我城頭鼓聲。”

    “諾。”

    “君卿,伯禽,今晚出城你們兩個帶隊,我親為爾等擂鼓助威。當我輕鼓之時,爾等不許過河半步,只在護城河內衝殺就是。切記,今晚出擊,不以殺賊為務,而以攪亂河內賊兵為要。你們要時刻注意我城頭的將旗。”

    荀貞示意程偃、小任把提前做好的兩面旗幟扛過來,一面是紅色,一面是黑色。他說道:“君卿,你要盯住紅旗。紅旗往左,你就帶人往左衝殺,向右,你就向右衝殺。”

    許仲應道:“諾。”

    “伯禽,你要盯住黑旗。亦如君卿,當黑旗向左,你就向左衝殺,向右,你就向右衝殺。”

    “諾。”

    “而當我重鼓之際,爾等則不許留在河內半步,要立刻向護城河外衝殺。黑、紅兩旗若合,你們就合;若分,你們就分。”

    “諾。”

    荀貞放鬆了語氣,緩聲說道:“賊兵圍城已有六日,我軍成敗在此一舉。此次出擊,你們若勝,則我城中就勝,你們若敗,則我城中就敗。諸君,勉之!”

    “吾等願為君效死!”

    “倘若戰事不利,爾等萬一陷入重圍,亦莫急亂。我會親自出城,將爾等接回。”

    荀貞的目光在他們每個人的身上都停留了片刻,最後說道:“我已令城中膳夫燒菜溫酒,等破賊之後,待諸君凱旋,咱們一醉方休!”

    ……

    荀貞門下賓客,加上高素、馮鞏帶來的人,以及文聘的騎奴,共有三百餘,除掉出城的這一百五十人,還有一百五十人。這一百五十人也沒有閑著,奉荀貞之令,全副武裝的在門洞處列隊。一旦許仲、江禽、劉鄧、高素等人失利,這些人就要出城援救。

    荀貞親將許仲、江禽、高素、劉鄧等人送下城,看著他們各自帶人魚貫進入地道後,返回城頭,拿起鼓槌,擊響了戰鼓。

    ……

    亥時初。

    夜色深深,戰鼓沉沉。

    城頭火把閃耀,敵我喊殺鼎沸。黃巾軍的注意力全被城頭吸引,便在此時,城牆外五十步的地方,有塊地面突然塌陷,泥土下墜,塵土飛揚,露出了一個寬容兩人的洞口。

    戰況正激烈,只有洞口附近的黃巾士卒看到了動靜。

    黃巾軍的士卒大多是農人,沒有征戰經驗,全然沒有意識到這是地道。

    兩三個士卒挺著刀劍,小心翼翼地來到洞前,低頭往裡看。一支箭矢從下射出,正射中其中一人的下頷,這人慘叫一聲,仰天跌倒。另兩個士卒嚇了一跳,尚未反應過來,僅下意識地退了兩步,只見緊隨著箭矢,一個披甲的壯漢手提短鐵戟,從洞口一躍而出:“殺!”
space123 發表於 2013-2-3 23:25
第四卷 中平元年 35 大勝(下)

    從洞口躍出的這個壯漢正是劉鄧。

    荀貞門下的數百賓客盡是縣鄉遊俠,要說勇悍的話都很勇悍,但若是單論“勇武”,劉鄧第一。三條地道,一百五十人,他頭一個殺出來。

    夜正深沉。

    城下敵我兩軍交戰正酣。

    黃巾軍士卒完全沒有想到地底下會突然鑽出來一個人來,正在愕然之際,又一塊地面塌陷,緊接著,第三塊地面塌陷。

    從第二條地道裡頭一個出來的是許仲,第三條地道裡頭一個出來的是江禽。

    緊隨在他們的後邊,高素、蘇家兄弟、高家兄弟等人一個接一個地沖了出來。

    ……

    城頭上。

    戲志才、荀攸同時松了一口氣。

    正如一句老話所說:“萬事開頭難”。地道出擊更是如此。地道的口兒不寬,一次僅能容一人出入,動作稍微慢一點,讓黃巾軍的士卒反應過來,很有可能就會被堵住。一旦被堵住,裡邊的人出不來,這地道也就作廢了。地道作廢是輕,說不定地道裡的這些人也全都活不了。

    此時夜色深沉,城牆外的黃巾軍士卒如蟻附城,荀貞正在城頭擊鼓,無暇分神,沒辦法看外邊的形勢,一邊擊鼓,一邊大聲問道:“怎樣?”

    戲志才笑道:“‘坐鐵室’、‘蔽木戶’已出洞矣!”

    “坐鐵室”是劉鄧的臭綽號,“蔽木戶”是許仲的綽號。聞得他兩人順利出洞,荀貞大喜,心道:“阿鄧勇武,君卿剽悍,有他兩人先出,地道裡的賓客必無人能擋了!”

    ……

    劉鄧、許仲、高素等人出來之後,先不急著往外沖,而是依照預定的方案,守在洞口處,掩護洞內的賓客出來。一個洞內五十人,這些人的身手都很矯健,不多時即皆順利出來。

    全部出來後,按照五人一排,十人一縱,分別組成方陣。

    因為從洞口出來後,馬上就要開始肉搏,所以不需要長兵器,一百五十個賓客皆執短兵,組成了三個方陣。

    許仲、劉鄧、江禽三人打頭,將終於反應過來、試圖包圍他們的一些近處的黃巾散兵打退,便如三頭獵豹,沖入了黃巾軍的攻城大隊之中。

    這三條地道的出口是戲志才選的,選的非常巧妙。

    首先,這三個出口全在黃巾軍攻城的“盲區”裡,出口附近的黃巾軍士卒不多。這使得許仲等人能夠順利出洞。

    其次,這三個出口最兩邊的兩個較為靠前,中間的這個較為靠後,三個出口恰形成一個三角,兩兩彼此之間成掎角之勢,這又使得他們能夠互相策應。

    ……

    黃巾軍的注意力全在攻城上,突然之間,腹心之地沖出來一群敵人,這本來就已經夠他們手忙腳亂的了,雪上添霜的是現在還是夜晚。更糟糕的是,出來的這些人額頭上還抹的有黃巾。

    “額抹黃巾”,這是荀攸的主意。

    試想一下,黝黑的夜色下,忽有一夥和己軍裝扮相似的人沖入了己軍的大部隊中,開始還好,也許尚能分清敵我,等他們沖進來後,等他們把己軍攪亂之後,到處都是混亂一片,誰還能分得清楚?縱有火把,於事無補。

    黃巾軍幾萬人,分別來自十幾個縣、上百個鄉,不可能互相都認識。而荀貞門下的這些賓客,總共才一百五十人,並且是早就廝混熟了的。敵明我暗。

    正是緣於這些原因,戰事的發展順利得出乎荀貞等人之預料,戰果也大大出乎了他們的預料。

    ……

    許仲、劉鄧、江禽、高素等人只不過沖了兩趟,城下的黃巾士卒就深深陷入了恐慌之中,大喊大叫,丟盔棄甲,扔下雲梯、撞木諸物,一窩蜂地往護城河外潰逃。

    那些在雲梯上的見城下形勢不對,也頓時慌了手腳,再顧不上城頭了,穩當點的還知道順著雲梯往下爬,昏了頭腦的怕落在後邊跑不掉,乾脆直接從雲梯上向下跳。

    雲梯好幾丈高,高一點的還好,跳下來可能直接摔死了;低一點位置的,跳下來沒摔死,卻摔斷了手腳,淒聲慘呼。這一點慘呼聲,混入黃巾軍全面潰逃的背景,就好比一顆小石子投入了水中,很快就渺不可聞了。

    ……

    城頭上。

    鐘繇、郭圖等人欣喜若狂。

    許仲等人入洞前,荀貞還交代他們,命令他們要隨時注意城頭黑、紅兩旗的舉向,以此來確定他們突襲的方向。萬沒想到,如今黑、紅兩旗尚且未動,許仲等人出洞尚且未及一刻鐘,黃巾軍居然就亂了!

    荀攸抓住荀貞的衣甲,叫道:“貞之,貞之!”

    城下數千黃巾軍亂喊亂叫,潰敗散逃。城上近千守卒在經過短暫的吃驚後,亦歡呼高叫,以兵器擊打鎧甲、盾牌。兩下的聲音合攏一處,聲響極大。荀貞沒有聽清荀攸在說什麼,扭過臉,只瞧見他的嘴唇快速地開閉,停下擊鼓,大聲問道:“你說什麼?”

    荀攸把嘴湊近荀貞的耳朵,高聲說道:“我說:賊兵已亂!貞之,你快點齊兵馬,從城裡殺出去,趁勝追擊,定獲大勝。陽翟之解圍,大丈夫之萬里揚名,就在今夜了!”

    荀貞丟下鼓槌,離開戰鼓,俯身觀望城下。

    護城河內的數千黃巾軍士卒擁擠著逃到河邊。河上只有幾架浮橋,橋少人多,後邊等不及的往前推搡,前邊站不穩的掉入河中。為了爭一座浮橋,乃至有刀兵相向、大打出手的。

    在這一片亂麻裡,有三支小隊伍在其中來回衝殺。

    荀貞看得清楚,不是許仲、江禽、劉鄧、高素等人又是誰?

    高素殺得性起,帶了兩三個自家的賓客沖在最前頭。不知何時,他的兜鍪掉了,激烈的戰鬥中髮髻有些散亂,幾縷頭髮貼在臉上,手執環首刀,奮勇無前,大呼酣叫。

    戲志才、鐘繇、郭圖諸人都和高素不熟,前兩次荀貞帶人出城也沒帶高素,許仲、劉鄧諸人之勇,他們已眼見親知,此時見高素亦如此勇猛,無不驚奇。

    鐘繇笑道:“貞之,你門下恁多勇士,真羨煞人也。”

    他話音落地,高素恰好從背後殺翻了一個逃跑的黃巾士卒。

    這士卒手上有火把,掉在地上,映亮了高素的側臉。他臉上血污不少,看不清表情,但他正好在高聲大叫些什麼,觀其嘴型,像是“爽哉”兩字。

    荀貞啞然失笑。

    人與人性格不同,許仲殺敵時常常默不作聲,劉鄧則面目猙獰,殺氣騰騰,江禽頗有心機,殺敵時也很謹慎,眼觀六路,不會冒進,這個高素卻是一味猛衝猛砍,只求個“痛快過癮”。

    ……

    戲志才指著護城河外,對荀貞說道:“河內數千黃巾不足為慮了。貞之,你打算如何趁勝攻破河外的黃巾主力?”

    河內的黃巾士卒亂成一團,對城內而言,形勢一片大好,趁機出城進攻、擴大戰果是必然的,但問題是河外的黃巾主力尚有數萬,該怎麼打才能一鼓作氣地將之全部擊潰?

    荀貞展目遠望河外。

    ……

    河外,波才所在處。

    可以看到,波才似乎在調動河外的黃巾軍,催促他們上前,大約是想過河救援。

    奈何河上橋少,河內的黃巾士卒早已把浮橋占滿,根本沒有河外援軍的落腳地。河外援軍甚至到不得近前。

    再遠處,雖然因為夜色冥暗,瞧不太清,但隱約可以看到,黃巾軍的營地起了一陣陣的騷動。

    ……

    荀貞觀看片刻,心中有了定計,令道:“傳令,紅旗向西、黑旗向西。”

    聽完他這個命令,荀攸、戲志才齊聲笑道:“波才今夜敗矣!”

    向西,就是向城牆的方向。

    荀貞下達這個命令的目的很明顯,就是要許仲、江禽、劉鄧、高素等人驅趕河內的黃巾軍過河,從而以此攪亂河外黃巾軍的主力,待攪亂後,再帶人出城趁勢出擊。黃巾軍是烏合之眾,沒甚麼軍紀約束,不亂的時候還能一打,只要一亂,人再多也是砧板上的肉。

    ……

    河內數千黃巾軍,彼此踐踏,或從橋上逃命,或會水的從河中逃命,逃到對岸的約兩千來人。

    兩千來人,蒙著頭不要命的奔逃,登時將波才佈置在岸邊的一線隊伍沖散。波才倒是看出了不對,在試圖救援對岸無果後,當機立斷地下了軍令,命令“凡逃過河、亂我陣者,殺”,奈何他麾下的不是百戰精銳,面對“自家袍澤”,同為太平道信徒,很多人下不了手。

    一線隊伍被沖散,緊接著,二線、三線悉數全被沖散。

    從城頭遠望,夜色裡,城外數十裡的平原、田野,到處都是亂成一鍋粥的黃巾軍。

    荀貞整束好衣甲,戴上兜鍪,放下遮面,佩好環首刀,伸手接過程偃遞來的長矛,沖戲志才、荀攸、鐘繇、郭圖諸人行了個軍禮,說道:“諸君請在城頭觀吾破賊。”

    ……

    離荀貞諸人所在地方不遠的一個垛口前,一個少年翹著腳尖,趴在垛口上,目瞪口呆地看著城外,喃喃自語地說道:“地道的作用竟然這麼大?”

    他看見荀貞披掛整齊地下城,急忙拿起放在身邊的長劍,招呼近處的夥伴,飛快地跑過去,叫道:“荀君、荀君!帶上吾等吧,吾等也要出城殺賊。”

    荀貞頓下腳步,轉臉瞧去,這少年卻是徐福。程偃也還記得他,哈哈笑道:“你這‘短兒’,人尚不及劍長,也嚷嚷著殺賊?”

    徐福怒道:“昔項橐七歲為孔子師,甘羅十二為秦上卿,我年少怎麼了?亦有報效漢室之心,疆場殺賊之志!你若小覷我,來來來,且試試我手中七尺劍。”

    荀貞莞爾一笑。

    這要換個尋常孩童,他可能會勉勵幾句,也可能會笑駡幾句,但對徐福,他先入為主,格外高看一眼,當下拿出與同齡人對話的態度,正色說道:“你有此志甚好,然今夜殺賊主要得靠騎兵,你會騎馬麼?”

    徐福楞了下,沮喪地搖了搖頭。

    “那就先學會騎馬再說!”

    ……

    出城的部隊早已準備完畢。

    荀貞門下的賓客當前,餘者在後,集合了一千五百人,集全城之馬,騎馬者約六百多人,剩下的是步卒。

    城門打開,荀貞一騎當先。
space123 發表於 2013-2-3 23:30
第四卷 中平元年 36 會師(上)

    當夜,波才大敗。

    先是東城牆外的黃巾主力,接著是西、南、北各面城牆外的黃巾諸營,兵敗如山倒,七八萬青壯、老弱、婦孺丟下兵器,扔下旗幟,夜色中,漫山遍野地擁擠奔逃。

    荀貞率部追擊,直殺到天亮方才折轉回城。

    回城的路上到處是黃巾軍士卒的屍體,屍積如山,血流成河。尤其是城郊,護城河都被染紅了,因為掉入河中的屍體太多,水為之不流,散佈在河內外的屍體少說也得有一千多具。

    馬不停蹄地追殺了一夜,便是鐵人也會疲憊,何況荀貞?

    自黃巾圍城以來,連著六天六夜,他沒有下過城頭,在指揮郡卒部署、防禦的同時並且數次身先士卒地率領賓客出城突襲,體力早就透支了。

    然而此時此刻,他的身體雖然已很疲憊,精神卻非常亢奮。

    他駐馬在護城河邊,給部眾讓開道路,讓他們先回城去。

    出城時,共有一千五百人追隨他,此時凱旋,儘管尚未計算傷亡,但大略估計傷亡的人數應該不會太多。黃巾軍根本沒有什麼戰力,攻城時還能仗個人多,野戰就毫無陣勢可言了,而且昨夜又是大敗潰逃,除了極少數特別武勇的之外,幾乎就沒有對追擊的守軍造成什麼威脅。

    憋屈了六天六夜,一夜追殺,守軍的“氣兒”全都順過來了。

    過河回城的郡卒、賓客無不興高采烈。

    朝陽東升,撒下萬條金光。沐浴在清晨的陽光裡,他們大聲地說笑。有人解開了衣甲,敞露上身迎對冰寒的晨風。有人抽出環首刀,指點上邊的血跡,向同伴吹噓炫耀自己的戰功。

    但當他們經過荀貞的面前時,卻無一例外的都閉上了嘴,不約而同地投去了充滿敬意的目光。

    守城六天六夜,荀貞做的一切都被他們看在眼裡。

    在這艱難的六天中,一步未下城頭的是荀貞。在這艱難的六天裡,兩次率眾出城赴險、突襲敵人的是荀貞。在這艱難的六天裡,扭轉乾坤、帶領他們走向勝利的是荀貞。

    可以說,若是沒有荀貞,陽翟城沒準兒早就被攻陷了,哪裡還會有今日的大勝?

    也不知是誰起了一個頭兒,分成數隊正在渡河的千余健兒將兵器高高舉起,歡呼大叫:“殺敵破賊兵曹椽,潁陰乳虎荀貞之!殺敵破賊兵曹椽,潁陰乳虎荀貞之!”

    許仲、江禽、劉鄧諸人侍立在荀貞的左右,聞此歡呼,與有榮焉,驕傲地挺起了胸膛。

    荀貞五味雜陳。

    騎坐馬上,迎對郡卒、賓客們的歡呼,他一面微笑示意,一面顧望遠近。

    離他駐馬的地方不遠,挨著護城河,泥濘的地上躺了四五具屍體,衣衫襤褸,額抹黃巾,是黃巾軍的士卒。順著這幾具屍體往遠處望,有著更多的黃巾軍士卒的屍體。他掉過頭,往護城河內側望,河內的屍體更多。準確說,不是更多,而是更加密集,密集得幾無落腳處。

    好的士卒不是訓練出來的,而是在戰場上磨練出來的。

    經過一夜的追殺,出城的這些郡卒、賓客每個人手上都有好幾條人命,乃至幾十條人命。殺得人多了,膽子也就大了,對生命也就缺乏敬畏了。渡過浮橋的郡卒、賓客們對河內地上密密麻麻的敵軍屍體似皆視若無睹。荀貞親眼看到,不止一個人縱馬從這些屍體上踩踏而過。

    兩漢距上古未遠,承襲秦制,最重軍功。依照慣例,無軍功者不能封侯,在前漢時,非為侯者則不能為丞相。漢武帝曾拔擢過一個寒士為丞相,因為沒有軍功,不是“侯”,這個人甚至惶恐不安。可見漢人對軍功的重視。漢代吏員升職,資歷是一方面,最重要的還是軍功。

    此番一戰,大破數萬“賊軍”,待日後朝廷行施獎罰之時,郡太守做為一郡之太守,或許會受連坐之罪,難逃“激起民變”又或“失察”之責,但對普通的郡卒而言,破賊的功勞卻是無論如何也跑不了的,就算不能因此“升職”,得些賞錢、升幾級爵位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賞錢且不說,只說爵位。

    儘管本朝的爵位越來越不值錢,但還是能頂些用處的。往小裡說,平時鄰里、友朋、親族之間宴飲,落座的座次除按輩分、年齒之外,餘者便是按爵位之高低來定尊卑之位置;往大裡說,窘迫之時可以把爵位賣掉,換些錢財,若是不小心觸犯國法了,還可以用爵位抵罪。

    因此種種之故,得勝凱旋的郡卒將士們皆興高采烈。

    “真是成王敗寇啊。”

    目睹眼前此景,一邊是凱旋歡喜的郡卒,一邊是屍橫遍野的黃巾,思緒飛躍千年,再用眼前此景來比較日後的元末紅巾軍起義、明末的李闖王,荀貞不覺發出了如此的感慨。

    大好山河,引無數英雄競折腰。黃巾一起,從此天下風雲變色,一個又一個的英雄豪傑即將要粉墨登場,爭勇鬥智。這天下究竟會何去何從?在他來之前,他知道歷史的走向,最終三家歸晉;而如今他來了,並在與黃巾的初戰中嶄露了頭角,那麼歷史會否因此而發生改變?

    郡卒、賓客絡繹渡過了護城河。

    荀貞揚鞭驅馬,於塵煙、血水、一地的屍骸和早晨的陽光之中,由許仲、江禽、劉鄧、高素諸人簇擁著,回入了陽翟城。

    ……

    文太守、費暢、戲志才、鐘繇、王蘭、郭圖、杜佑、荀攸等人在城中相迎。

    “荀椽辛苦了!昨晚一夜之間,大敗賊軍數萬,一舉解我陽翟六日之圍,威震潁川,真我‘潁陰之虎’。”

    荀貞跳下馬,儘管披著鎧甲,卻沒有行軍中之禮,而是行了跪拜之禮,拜倒在文太守的面前,謙虛地說道:“昨夜破賊,一賴明府神明,坐鎮城中,使百姓安寧、將士無後顧之憂,二賴鐘功曹、郭計吏及志才、公達諸君出謀劃策,三賴將士用命,勇猛無懼,貞不過一馬前卒而已,何敢居此功!”

    “我記得前幾次府君登城,荀椽以身著衣甲故,不行跪拜禮,而以軍禮見,今日破賊大勝,率部凱旋,為何反行跪拜禮?”

    荀貞不用抬頭,只聽聲音,也知說話的此人是誰,正是郭圖。

    他伏在地上,恭敬地說道:“太守者,郡將也,上馬管軍,下馬管民。此前尚未破賊,貞故以軍禮見;今已破賊,貞故行跪拜之禮。”

    文太守性剛愎,是個好攬權的人,因郭圖、費暢等賣弄讒言之故,對荀貞無甚好感,此次起用他,任他為兵曹椽,委以一郡兵事,本是不得已而為之。荀貞對此知之甚清,因而雖然大破黃巾,取得了大勝,在面對他時,不但沒有居功自傲,態度卻反而更加的謙卑了。

    “此前尚未破賊,故以軍禮見;今已破賊,故行跪拜之禮”云云,意思很清楚,他這是在對文太守說:“我這兵權是您給的,現在已經破了賊,您要是想把兵權收回去,就請收回去吧”。

    文太守聞他此言,枯瘦的臉上微微露出了點笑容,上前兩步,親手把他扶起,說道:“現在還不能說‘已經破賊’,賊兵畢竟有數萬之眾,今雖解了陽翟之圍,怕這賊兵也只是一時潰敗,說不定他們還會重新集結。荀卿,快快請起,咱們且回太守府,好好議議接下來該如何行事。”

    荀貞聽了這句話,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

    老實說,他就怕文太守“過河拆橋”,一看解了陽翟之圍,就立刻免了他兵曹椽之職,如今有了“怕這賊兵也只是一時潰敗”這句話,看來至少在徹底消滅郡中的“賊兵”之前,文太守是不會解了他的兵權,免了他的職位了。

    他倒不是貪戀官位,兵曹椽區區百石吏,像這樣的品秩在郡朝裡一抓一大把,有甚麼可值得貪戀的?主要是這個職位太關鍵了,相當於邊郡的郡司馬,是個軍職,能掌兵權。平時倒也罷了,逢上戰亂之際,乃是舉足輕重。只要他還在這個位子上,他就有權力指揮全郡兵卒。——儘管這個“指揮”是處在太守的指揮之下。

    借文太守扶他之機,他順勢站起,後退一步,躬身說道:“明府英明,洞察秋毫。這幾天與賊兵作戰,貞觀賊將波才頗有智謀,雖不能算是暢曉軍事,但也不是尋常寇賊能夠比的。賊兵又多是妖道信徒,凝聚力亦遠勝尋常寇賊。今賴明府、諸君、將士之力,雖暫解了陽翟之圍,奈何卻因貞之罪錯,沒能擒獲波才,被他趁夜遁逃了。波才一日不死,郡中賊患怕就一日難解。”

    鐘繇插話說道:“昨夜賊軍大敗,數萬賊兵潰逃,波才混入其中,貞之手下兵馬又少,一時叫他逃走,沒能把他抓住,也不算過錯。”

    文太守剛愎歸剛愎,卻也不是昏聵之人,點了點頭,說道:“功曹椽所言甚是,沒能抓住波才,不是你的罪錯。”

    他抬頭望瞭望左右。

    他們站的位置離城門不遠,附近圍了不少的百姓,並有許多的郡卒、民夫一隊隊地往城外去。這些郡卒、民夫是此前沒有隨荀貞出城突襲的,此時奉了上邊的命令,出城去收拾城外的屍體。整個場面亂糟糟的。

    “此地非久談之所,走,咱們回府細議。”

    ……

    一行人來到太守府,登入堂中議事。

    首先議的是“善後”。

    六天的血戰,黃巾軍固然損失慘重,守軍亦傷亡不少。鐘繇征來的民夫亦頗有傷亡。這些都需要撫恤。該醫治的醫治,該安葬的安葬,該給燒埋錢的給燒埋錢。戰前,太守府曾許下賞格,一個賊兵的首級若干錢,如今取得了大勝,這些賞錢也該發放下去了。

    如此種種諸項之事,郡朝裡的諸曹各負其責,分別指定下負責之人,由他們分頭操辦。

    其次,再議下一步的舉止。

    議“善後”的時候,諸人沒有什麼分歧,該怎麼辦就怎麼辦,議完了“善後”諸事,堂上陷入了爭論。

    有的人說應該挾昨夜大勝之威,應該選派精銳出城,趁勝追擊,主動尋賊再戰,一則捕拿波才,二則徹底消弭賊患。

    有人則持反對意見,認為守城六天,郡卒傷亡不小,且將士疲憊,不利再戰,而反過來看黃巾軍,儘管遭了一場大敗,但少說也還有幾萬人馬,若孤軍出城,一旦陷入賊圍,恐怕不但前功盡棄,甚至陽翟也會再度陷入危險。與其如此,不如固城自守,靜候朝廷援軍。

    持前論者有費暢、杜佑等人,持後論者有鐘繇、王蘭等人。

    荀貞、荀攸、戲志才、郭圖沒有發表意見。

    文太守問道:“荀椽,堂上諸君或言該趁勝追擊,或言應固城自守,靜候天兵,卿意如何?”

    荀攸沒有官身,又是荀貞的晚輩,在堂上沒有他的座位。他跪坐在荀貞身後,探過頭,低聲對荀貞說道:“貞之,慎言!”

    這要換個旁人,或許會奇怪,這荀攸莫名其妙的說個“慎言”是何意思?

    荀貞知他用意。

    原因很簡單,文太守是一郡太守,今番郡中民亂,他必負連坐之責,並且之前荀貞曾一再提醒他,要他小心太平道,他卻置之不理,等到事後被朝廷追究起來,他定然獲罪不淺,說不定還會被檻送京師,下廷尉詔獄。因此,為了洗清或者減輕自己的罪責,文太守肯定想要“戴罪立功”,也就是說,極有可能他是贊成費暢、杜佑等人的意見,支持“趁勝追擊”的。

    荀貞心道:“公達若是支持趁勝追擊,不會提醒我‘慎言’,這麼說,他是支持固城自守了。”

    現在到底是該“趁勝追擊”還是應該“固城自守”?荀貞也是支持後者的。

    郡卒本來就少,如果再分兵冒進,分一部分出城,留一部分守城,實在太過危險,也許會被各個擊破。

    文太守注意到了荀攸的低語,問道:“公達在說什麼?”頓了頓,又說道,“今日議事,不分尊卑,公達雖為白身,然吾亦久聞公達之智,有何高見,但言無妨。”

    荀貞微微頷首,示意荀攸起身答話。

    荀攸起身,垂下衣袖,雙手攏在腹前,恭謹地答道:“堂上諸君皆吾郡英傑,攸粗陋鄉野之人,實無高見可言。……,有一點小小的愚見,說出來尚請明府不要怪罪,請諸君不要見笑。”

    荀攸年少失怙,從小是在他祖父、叔父家長大的。本就是寄住親戚家中,他祖父倒也罷了,他叔父荀衢又浪蕩好酒,他七八歲那年,荀衢有次喝醉了,還曾不小心打傷過他的耳朵,因此性格較為敏感,外怯內勇。面對文太守,他的這副“恭謹”姿態比荀貞表現得還要“恭謹”。

    文太守撫須說道:“請說。”

    “以攸愚見,當務之急,眼下最需要做的不是議論我軍是否該‘出城追擊’,而是應該廣遣哨探,一則打探賊兵敗軍之動向,二來打探郡中諸縣之安危。咱們陽翟被賊兵整整圍了六天六夜,全郡十七縣目前的狀況如何?究竟被賊兵攻陷了幾縣?又有幾縣得以保全?咱們對此是一概不知。兵法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現在咱們既不知己,也不知彼,如何能‘百戰不殆’?待得這一切打探清楚之後,攸以為,再議論下一步的舉止不遲。”

    文太守沉吟片刻,問荀貞:“荀椽以為呢?”

    “下吏以為,荀攸言之有理。”

    “諸卿以為呢?”

    久未言聲的郭圖接口答道:“用兵以持重貴,‘君子曰:不備不虞,不可以師’。目前敵我形勢不明,賊兵雖敗,人眾,我軍雖勝,兵少,冒然出擊,恐將會有不測之憂。荀攸所言乃是正論,下吏以為然。”說到這裡,他抬眼瞧了文太守一眼,複又續道,“……,並且,遣派哨探出城,除了可以打探賊兵去向、諸縣安危之外,還可以西上去洛陽,昨夜我軍破賊大勝,是為大捷,此事應儘快報與朝廷知曉。順帶,亦可以看看朝廷的援軍派出來了沒有。”

    郭圖正坐在荀貞的斜對面,荀貞瞧了他一眼,心說,難怪他剛才閉口不言,原來他也是支持固城自守的。

    郭圖是個聰明人,荀攸、荀貞能猜出文太守的心思,他肯定也能,既猜出文太守有意“戴罪立功、將功補過”,想要“趁勝追擊”,他當然不肯首唱反調,因此方才閉口不言,直等到荀攸發表了意見,這才出聲附和。

    堂上諸人裡邊,有不懂兵事的,但沒有一個是蠢的。荀攸、荀貞、郭圖先後發言,把為何不能現在就“出城追擊”的道理講得清清楚楚,原先持此論者低頭忖思過後,紛紛改變了觀點。

    文太守閉了會兒眼,睜目往堂外院中看。

    此時將近中午,陽光明亮,曬在院裡的樹上,初生的嫩葉瑩潤光澤。他端起茶椀,放在嘴邊欲飲,又停了下來,最終有些不甘地說道:“既然諸君皆持此議,便依公達之言。”

    荀貞、荀攸、郭圖猜得很對,他的確是想將功補過,是想趁勝追擊的。可是荀攸、郭圖說得很有道理,在敵我未明的形勢下,出城確實很可能遭遇失利。一旦失利,便是把一場“大勝”變成了一場“大敗”,到的那時,恐怕他就不是下不下廷尉詔獄,而是要掉腦袋了。

    他放下茶椀,對主簿王蘭說道:“王卿,給朝廷的捷報就由你來寫罷。”

    王蘭應諾。

    “荀椽,你可持我將令,速去營中選揀武勇精幹的騎卒,出城四散打探消息。……,切記,派去洛陽的一定要精明能幹,萬萬不可有失!”

    荀貞知他意思,曉得他是怕捷報有失,恭敬應諾。

    王蘭文采不錯,提筆就墨,不多時便把捷報寫成,呈給文太守看過後,交給了荀貞。

    荀貞請了虎符將令,告辭出堂,親自去到營中,代文太守傳下令去,命諸營選揀善騎能射之精幹郡卒馬上出城打探黃巾敗軍的去向,並及郡中各縣的情況,以及西上洛陽。

    他特別吩咐去潁陰方向的郡卒,令他們務必打探清楚潁陰到底有沒有失陷。

    早前,在被圍城的時候,他擔憂家人安全,曾欲遣賓客出城前去潁陰打探,無奈黃巾軍圍城太嚴,當時沒有機會出去。

    ……

    佈置完了這些事兒,他返回太守府中繳令。

    議事會還沒開完,善後、察敵兩事議完,現在議的是“加強城防”。

    萬一黃巾軍殺個回馬槍,再來圍城,該怎麼應對。

    正在商議,有一個小吏匆匆忙忙闖入院中,跪伏堂下,高聲說道:“啟稟明府,城外來了一支軍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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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中平元年 37 會師(下)

    正在商議,有一個小吏匆匆忙忙闖入院中,跪伏堂下,高聲說道:“啟稟明府,城外來了一支軍馬。”

    文太守大驚失色。

    堂上諸人多半驚亂失措。

    郡丞費暢顫聲說道:“是、是波才那賊子又回來了麼?”

    郡功曹鐘繇再次展現出了他的膽氣,拽著衣袖奮然起身,獨立於堂上,轉對堂門,問那小吏:“來者是誰可查探清楚?打的是什麼旗號,又是從何方而來?人馬幾何?現離城多遠?”

    那小吏答道:“這支軍馬從北方而來,沒打旗號,離得遠,現尚在潁水北岸,距城約有十七八裡,不知是誰,從城頭上遠望過去,只見烏壓壓一片,估計應有兩三千人。”

    從北方而來?現尚在潁水北岸?約有兩三千人?

    鐘繇楞了一下,下意識地去看荀貞。

    這幾天城頭激戰,荀貞表現卓異,臨敵沉穩,與士卒同甘共苦,在士氣不高的情況下,數次赴險出城與黃巾血戰,最終獲得大勝,不但被文太守倚為長城,並且也得到了鐘繇、杜佑、郭俊等大部分郡朝吏員的信賴。因而,在聽到“古怪之事”時,鐘繇會想到徵詢他的意見。

    沒錯,就是“古怪”。

    潁川郡共有十七縣,有的在陽翟西北,如陽城,有的在陽翟東北,如長社,有的在陽翟南邊,如潁陽,唯獨沒有在陽翟北邊的。

    陽翟北邊是潁水,過了潁水四十裡即為潁川郡之邊界,再往北便是河南(今洛陽、鄭州、開封一部)了。

    這支軍馬只有兩三千人,顯然不會是黃巾軍,又是從北邊而來,難道是從河南來的?

    郡丞費暢喜道:“莫非是朝廷的援軍到了?”

    鐘繇蹙眉說道:“若是朝廷援軍,又豈會只有兩三千人馬?”

    “那、那,那會不會是河南尹聞我郡遭了賊患,故此特地遣兵來援?”

    費暢此言一出,堂上眾人盡皆愕然,不為別的,只為他的無知。

    鐘繇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要開口斥責,但在看了看費暢六百石的官袍印綬後,終究按下了火氣。他大概覺得如果在眾人面前斥責堂堂郡丞的話,會有損朝廷威嚴,勉強解釋說道:“漢家律法:‘無詔令,兩千石不得離境,禁出邊界’。我郡中遭賊患,河南定有聞之,然若無天子詔令,河南尹怕亦不敢擅越邊界,遣軍入我郡內,行征伐之事。”

    “若是有天子詔令呢?”

    鐘繇忍無可忍,斥道:“怎麼可能會有天子詔令!”

    河南乃是京畿之地,河南尹的治所就在京師洛陽。除非天子、除非朝廷昏了頭,才會令河南尹出兵援救潁川。

    “那,那,那這支兵馬會是從哪兒來的?”

    鐘繇也拿不准,沉吟不語。

    荀貞心道:“這支軍馬若是從西邊來,倒或許是文謙他們,但如今卻是從北邊來?”

    他亦覺蹊蹺,猜不出這支兵馬的來歷,但不管這支軍馬是從哪裡來的,目前最重要的應是判明敵我,而不是在堂上空議,因站起身來,斂袖說道:“這支兵馬只有兩三千人,料來應非波才賊兵。明府且請安坐堂上,下吏這就去探探他們的來路。”

    “好,好,快去,快去!”

    荀貞離開坐席,恭謹地倒退出堂,在門檻處,複態度恭敬地向端坐主位、正對堂門的文太守揖了一揖,然後退到廊上,穿好鞋,轉過身,振了振衣袖,昂首按刀,大步出府。

    許仲、江禽、劉鄧、高素、程偃、小任諸人一直候在府門外,見他出來,忙牽著馬行至近前,一行人翻身上馬,迎風踏塵,往北城門馳去。

    荀貞深知他“兵曹椽”的職位得來不易,也知文太守對他印象不好,因此為了謹慎起見,為了不給文太守一種“得志就跋扈”的感覺,也為了不給小人們進讒言的把柄,他這些天不論是來太守府議事也好,在城頭巡查也好,身邊最多帶一兩個人隨從,這次之所以把許仲他們都帶來了,本是想給他們請功的,希望能借此機會把他們安插到郡軍裡邊。

    只可惜,一直沒空提起。

    不過這也不要緊,早晚會有機會提的。

    ……

    來到北城,下馬登城。

    城外不遠就是潁水,波光粼粼。這幾天的守城之戰,主戰場在東城牆外,除了最後一天外,北城外幾乎沒有發生什麼戰事,河裡、地上都比較乾淨,不像城東屍橫遍野。

    因為北城外是河,這裡的守軍不多,只有兩個屯,三百多人。

    兩個屯長跟在荀貞左右,遙指對岸,說道:“荀椽,來軍就在那裡。”

    剛才那小吏去太守府報訊的時候,說來軍距城十七八裡,這麼一會兒功夫,來的這支軍馬又往前行進了不少,離城大概還有十四五裡,在城牆上已可隱約看到他們領頭的將領了。

    “遣人去東、西、南諸面城牆,令諸軍守將立刻把城外的軍民召回,閉城備戰。”

    “諾。”

    說話間,來的這支軍馬停下了前進的腳步,停了片刻後,領頭的那個將領單人獨騎向河邊馳來。不多時,已至河岸。

    荀貞、許仲、江禽等人對視一眼,皆露出喜色。程偃叫道:“是樂文謙!”

    “咦?荀椽,你認識此人麼?”問話的是一個屯長。

    “此人姓樂,名進,字文謙,乃本郡鐵官之主簿是也。……,速速打開城門,迎他入城。”

    來的這人可不正是樂進!

    千等萬盼,總算把樂進等來了!前幾天,他牽掛樂進安危,也曾試圖遣人出城打探,只是沒有能得到任何消息。不意今日樂進會突然出現!

    他歡喜之極,掉頭下城,親自出城相迎。

    走在出城的路上,歡喜過後,幾個疑問浮現他的心頭:“陽城在陽翟的西北邊,樂進卻怎麼從北邊來了?本郡鐵官徒、奴能用者總共也不過一兩千人,於城頭觀他所帶之軍馬,確如那小吏所言,約有兩三千人,這多出來的一千多人,又是從哪裡來的?”

    ……

    潁水上靠近城門的地方本來有橋,在被圍城之前,荀貞把橋給鑿斷了。

    樂進下馬,去掉衣甲,跳入河中,從水中游了過來。

    荀貞、許仲、江禽諸人在河岸迎接。

    二月天氣,河水仍寒。

    待得樂進濕淋淋地上岸,荀貞不急著問話,先拔出拍髀短刀,割開外衣,撕下了一大塊衣布,親手把他身上的水擦拭乾淨,隨之又解下外衣,披到他的身上,隨後方才握住他的手,親熱地說道:“文謙,盼星星盼月亮,總算把你盼你來了啊!”

    荀貞和樂進有段日子沒見了。

    樂進身材短小,本就不胖,此時看去,越發地黑瘦了,髮髻亂糟糟的,看起來風塵僕僕。

    荀貞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适才在太守府裡聞人有報,說河北岸來了一彪兵馬,嚇了我一跳,還以為是波才的賊兵複來了!萬沒想到,竟是你啊!……,你怎麼跑去北邊了?怎麼沒從陽城方向來?”

    樂進掙開荀貞的手,退了半步,撩起衣襟,拜倒在地,說道:“君被賊兵圍困多日,進心如火焚,奈何三次與賊作戰,都不能破圍,入不了陽翟城,有負君之重托厚望,罪該萬死!”

    “噢?此話怎講?”荀貞把他攙起,笑道,“不要著急,你慢慢說。”

    樂進定了定神,緩緩道來。

    ……

    原來:幾天前,也就是荀貞雪夜攻莊、捕殺波才、波連的次日,鐵官裡的太平道信徒出現了異動,鐵官丞範繩密約三處鐵官裡的道徒小帥去他的住處議事。

    虧得小夏及時獲悉,從安插在他們中間的眼線處得知了此事,當即報與樂進、江鵠。

    樂進當機立斷,夜闖範繩等人議事的堂上,他悍勇無敵,手刃數人,執範繩,命令餘眾棄械投降。

    在暫時控制住了形勢之後,他逼問範繩,獲知了波連被劉鄧所殺的事兒,以及波才在逃走後傳令各縣、鄉信徒立即起事、兵圍陽翟的消息。

    事關重大,他不敢怠慢。早在他就任鐵官主簿時,荀貞就曾暗示過他,若是郡中有事,可行權宜之計。當時他雖應諾,實際上還是有點不太相信郡中會“有事”的,而今事到臨頭,不由他不信了。

    他一邊暗自驚服荀貞的“先見之明”,一邊與江鵠、小夏商議,決定依照荀貞的吩咐,整編鐵官徒為軍,因又闖入鐵官長沈容的住處,請他出面行此事。

    鐵官徒都是囚徒,沒有朝廷的詔令,別說整編他們為軍了,就連放他們出鐵官都是要殺頭的。沈容沒有這個膽子,不肯答應。小夏遂拔出佩刀,以刃威脅。沈容不得已,方才應允。

    連夜把本處鐵官裡的徒、奴、工匠都叫起來,聚於場上。

    樂進、江鵠、小夏在鐵官裡多月,早就把鐵官徒、奴、工匠裡的太平道信徒查知清楚,將之擇出,盡殺之。其間,遭到了太平道信徒的反抗,好在樂進三人在鐵官裡的這幾個月裡招攬到了不少的心腹勇士,在他們的幫助下,沒出什麼亂子。

    之後,編餘者為軍伍。

    再之後,樂進、小夏、江鵠分兵兩路。

    樂進、小夏一路,江鵠押著沈容一路,各帶了一半人馬,分頭前去另外兩處鐵官作坊,一如此前所為,又各自把此前做的事情做了一遍。

    一夜之間,三人把各處鐵官裡的太平道信徒殺了個乾乾淨淨,並將餘者悉數編入軍伍。

    天亮後,兩路人馬在預定地點集合,原本打算直接馳奔陽翟、援助荀貞的,誰曾料想波才的命令已經傳播開來,行未及十裡,陽城附近各鄉的太平道信眾已紛紛起事,幾乎每過一亭、每入一鄉,都會碰上成群結隊的起義農人。

    從早上到午時,短短的兩三個時辰中,他們接連與起義的道徒激戰了四五場。——他們這些人都是生面孔,又不認識各鄉的道徒小帥,根本混不過去,不打不行。

    兩千年之後,有位偉人說過一句話:讓敵人陷入“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之中。

    樂進、小夏、江鵠等人雖不知這句話,但就具體感受而言,卻是完全體會到了這句話的意思,簡直舉步維艱。

    小夏認為:賊兵已起,處處皆敵,我部馬少,多為徒步,像這樣走下去,怕是根本走不到陽翟,就算勉強走到了,估計也剩不下幾個人,壓根幫不上荀君的忙。不如暫且避賊鋒芒,過上一兩日,等這風頭過去了,咱們再繼續前行。

    樂進接受了他的意見,找了個偏僻的地方,帶人藏入,躲了兩天。

    兩天后,周圍清淨下來,他們複又上路。

    這一次他們走得倒是挺順當,幾十裡地一天一夜就走完了,路上也只碰上了兩三股小規模的起事道徒,一沖就過了。順利地到達陽翟城外,他們這才發現,城外至少已聚集了三四萬人!

    他們總共只有一千多人,大部分且是囚徒。

    樂進軟硬兼施,一面替郡府許下重賞,一面倚靠之前招攬到的那些心腹勇士為骨幹,勉強帶著這些人不散已是不易,更別說驅使他們以少擊眾、破圍入城了。卻是想也別想!萬萬沒有可能。無可奈何,他只得暫退,躲到遠處,觀望戰局。

    接下來的幾天裡,從四面八方而來的道徒越來越多,最後達到了七八萬之多。

    城上、城下的攻守激戰他雖看不到,卻也能想像得出。因為擔憂荀貞的安全,他坐立不安,最後想出了一計:陽翟城北是潁水,據探,此處的黃巾士卒最少,他由是決定帶眾繞過潁水北上,再折回南下,選擇此處為突破口,殺入城中。

    ……

    說完這幾天的經歷,樂進慚愧地說道:“賊兵太多,無法就近渡河。進率眾折返西行,直走出了四五十裡才算脫離了賊兵的勢力範圍,過河後又回行四五十裡,這才到得陽翟城北。一來一回,耽誤住了時間,因而馳援來晚,愧對君之重托,請君責罰。”

    荀貞心說,城外數萬黃巾軍,樂進帶著一千多兇悍的囚徒,不但能使人心不散,而且還能在黃巾附近安然無恙地躲上了好幾天,足見其將才。他嘿然心道:“這要換了是我,萬難做到。”

    他笑道:“文謙何出此言?前幾日賊兵圍城,賊雖眾,我有堅城為倚,似危實安。文謙率眾在外,四野皆敵,既無山河為障,又無城池為倚,進無可進,退無可退,稍有不慎,便是全軍覆滅的下場,才是真的危險!卿不顧兇險,行於數萬賊兵之隙,好比伴於虎狼之側,來回數百里,兩次渡河,只為率眾援我,我感動還不及呢!又何來‘責罰’之說呢?”

    他頓了下,接著又說道:“不但沒有責罰,我還要給你請功。別的不說,只說這幾日與賊作戰,郡卒傷亡不小,急需補充,我正為此事犯愁,卿就如神兵天降,可謂雪中送炭。這可是大功一件!走,走,走,我帶你去見府君,也讓府君高興高興。”

    拉著樂進的手,荀貞就要往城裡走,許仲在旁提醒說道:“荀君,河對岸還要文謙帶來的幾千人馬呢。”

    荀貞撫額失笑,停下腳步,笑道:“哎呀,今見文謙平安,把我給高興糊塗了,居然把這事兒都給忘了。……,文謙,小夏、江鵠還在對岸?”

    “是。”

    荀貞吩咐隨他出來的那兩個屯長:“召些民夫,快把浮橋搭起,接對岸的援軍過河。”

    兩個屯長應諾。

    荀貞想了一下,補充說道:“過河後,先別叫他們進城,令他們且在城外稍候,等我報與府君後再說。”

    “是。”

    荀貞攜手樂進,諸人歸城。

    入了城門,走在門洞裡,荀貞想起一事,問道:“文謙,你說你總共只帶了千餘鐵官徒、奴、工匠,對岸為何卻有兩三千人?多出的那些是什麼人?”

    “一部分是陽城至陽翟間,郡西北諸鄉中沿途不願從賊的豪強、壯士。他們仰慕君之威名,故在知曉吾等是奉君令馳援陽翟之後,自願從軍前來。說起來,還真得感謝他們,這些天,我們這些人吃的、用的全是靠他們資助。”

    “噢!”

    荀貞心道:“地主和農夫本就是天然對立的,這些所謂的‘豪強’多為當地地主,他們不肯從‘賊’並不奇怪。”

    他早前為北部督郵時,巡行郡西北,將郡西北的貪官濁吏、不法豪強收拾得不輕,“荀乳虎”的大名人人皆知,當之無愧的“威震郡北”。陽翟被圍前,他又親率賓客不捕殺波才、波連,估計這件事現在也該傳開了。樂進說“他們仰慕君之威名,自願從軍”,這句話應不是奉承。

    “另一部分呢?”

    “另一部分是沿路流離失所的良善百姓。”

    “百姓?”

    荀貞微微一怔,對樂進登時刮目相看了,心道:“真沒看出,這樂文謙居然還是一個慈悲心腸的人。”不覺想起了劉備。劉備兵敗,逃命的路上帶了十余萬百姓隨行,因得仁主之名。

    樂進環顧左右,見左右隨從諸輩皆為荀貞的親近之人,乃答道:“實不瞞君,這些百姓我本是不想帶的。”

    荀貞再又一怔,剛以為樂進是個慈悲心腸的人,不料他卻就說出這句話來,因問道:“既不願帶,為何又帶?”

    樂進壓低聲音,答了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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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中平元年 38 範繩

    樂進環顧左右,見左右隨從諸輩皆為荀貞的親近之人,乃答道:“實不瞞君,這些百姓我本是不想帶的。”

    荀貞再又一怔,剛以為樂進是個慈悲心腸的人,不料他卻就說出這句話來,因問道:“既不願帶,為何又帶?”

    樂進低聲答道:“彼等百姓是因慕君之威名,故此才投奔吾等、以求全命的,吾等若拒之不受,恐會有損君之美名。”

    荀貞這才了然,心說,原來你是在為我考慮啊。

    兩漢之人最重名節。無論高門士人的“激濁揚清、不畏強禦”,抑或鄉里輕俠的“慕俠尚氣、輕死重諾”,說到底其實都是“重名節”三字。尤其東漢更是如此。

    宋人司馬光曾說:“自三代既亡,風化之美,未有若東漢之盛也”。在長達近二十年的黨錮之禍裡,成百上千的節操之士寧願家破人亡,也不肯玷污自家清名便是一個名證。因是之故,又有後人嘗言:“兩漢名節之士,又無如黨錮為最盛”。

    之所以兩漢之人,尤其是東漢之人會形成這樣一種風氣,原因有很多。最主要的不外乎兩者,一則,兩漢民風質樸,二則,也是因為統治階級的提倡。

    西漢且不說,東漢諸帝吸取王莽篡權的教訓,從光武帝開始就特別注意表彰名節,同時並且大力提倡鑽讀儒家經典。儒家思想發展到東漢,非常重視忠、孝、節、義、廉、讓等道德行為,這對當時士風、民風的形成無疑是一個重要的因素。另外,東漢的用人制度對士風、民風的形成也有重要的影響,東漢取士多通過察舉、辟除,而這兩者依據的一個是門第,另一個就是鄉曲之譽,也就是說,如果想出仕,就得有美名。

    荀貞自穿越至今已有十來年了,對兩漢之風氣非常瞭解,此時聞得樂進此言,頗是欣慰,不為別的,只為樂進在穿梭敵後、處於極度危險的情況下時還能為他著想。

    他拍了拍樂進的胳臂,笑道:“我一個前督郵、今兵曹椽,區區百石吏而已,在郡裡能有什麼威名、美名?”扭頭望了眼河對岸等著渡河的百姓,轉回頭,又說道,“不過你這樣做很好,但凡戰亂之時,受苦的總是百姓。唉,百姓何其無辜啊。”

    潁水雖不寬,但也不算窄,倉促間,浮橋搭建不起。

    文太守尚在府內等著回話,不能讓他久等。荀貞令許仲留下,交代說道:“待小夏、江鵠帶人渡過河後,叫他倆馬上帶著沈容、范繩去太守府。”

    許仲應諾。

    諸人先去太守府。

    樂進等人不但平安無事,而且帶了數千人來。荀貞開心得很。好多天他沒怎麼笑過了,這會兒臉上露出了笑容。一路與樂進談談說說,到了太守府外,留下江禽等人,只帶了樂進入府。

    進得府內,登得堂上,荀貞將樂進、小夏、江鵠所經歷諸事一一稟與文太守,並把他們帶了數千人眾來援之事也如實講出。

    果如荀貞所料,文太守大喜,一疊聲地稱讚樂進:“真忠勇之士也!”令人去府庫裡取了五十金,賞給樂進、小夏、江鵠三人。

    鐘繇、杜佑、荀攸諸人也甚是歡喜。

    值此危急存亡之秋,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

    樂進等人一下帶來了數千人眾,雖然近半都是普通百姓,但剩下的那一半,鐵官徒也好、投軍的豪強、壯士也罷,卻都是不折不扣的精壯,只要稍加武裝即能成軍。

    別的不說,只這陽翟城從今日起便穩若金湯了。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為此歡喜,五官椽韓亮就憂心忡忡。

    韓亮出身舞陽韓氏,乃是本郡名門,向來循規蹈矩。

    他失色說道:“鐵官徒,囚徒也。今既非逢上大赦,也沒有天子的詔令,貿然取之成軍,這是違律啊!日後朝廷若是追究起來?獲罪不淺!”

    荀貞說道:“征徒囚從軍早有成例。前漢孝武皇帝時,曾‘募天下死罪擊朝鮮’,‘發天下七科謫’。本朝襲前漢舊制,也曾經多次發過‘謫卒’、‘弛刑士’。今妖賊變亂,陽翟幾乎不保,事急矣,雖無天子詔書,然以貞淺見,當宜從權,不可拘之常理。日後朝廷若有怪罪,貞一人擔之!”

    “七科謫”。“謫”說的是謫兵制,謫罰有特殊身份的人戍邊從軍的一種制度。這種制度戰國時期就有了。七科謫,指的是七種謫罰的對象,簡而言之:罪吏、亡命、贅婿、賈人。

    “弛刑士”,弛,解也,去掉刑具的犯人。

    文太守還是有些擔當的,他說道:“荀椽所言甚是:事急從權。今事急,當從權。只是有一點,鐵官徒都是窮凶極惡的罪人,用他們協守陽翟,可靠麼?”

    荀貞早有考慮,他答道:“鐵官主簿樂進勇武能服眾,鐵官徒中有很多人受過他的恩惠,有他在,鐵官徒應不會生亂。明府如果不放心,貞可以再把貞門下的賓客與鐵官徒混編在一起。雖經連日激戰,貞門下賓客尚有二百餘,而今來之鐵官徒不過千人罷了。上有樂進統帶,下有貞門下二百余賓客監視,如此,足可保萬全了。”

    文太守點了點頭,說道:“如此甚好。”

    得了他的首肯,荀貞心中暗喜。

    上有樂進,下有他門下二百多賓客,不僅“足可保萬全”,足可以保證這支隊伍不會生亂,並且“足可保證把這支隊伍掌控在手中了。”

    說實話,他在提出這個辦法的時候,本是頗為忐忑的,生怕文太守會生疑,會拒絕他,卻沒想到,文太守居然答應得這麼爽快。

    仔細想想,這也並不奇怪。

    首先,黃巾軍都打到門口了,文太守焦頭爛額,自顧不暇,哪裡還有功夫去琢磨這一千來“刑徒”的兵權歸屬?其次,荀貞知道太平道起事是天下大亂的開始,文太守不知道。在他看來,這場黃巾之亂雖然來勢洶洶,但只要朝廷的援軍來到,肯定轉眼間就會被平定了。到的那時,這一千來人自然也要被解散。早晚要被解散的,又不是郡兵,這點兵權有何可爭之處呢?

    說完鐵官徒,鐘繇倒是由此想起了一事,他說道:“明府,下吏适才聞荀椽、樂主簿言:有不少郡北的豪傑、壯士主動投軍。俗雲:‘一裡之內,必有忠良’。吾郡下轄十七縣,民口百余萬,其中固有如妖道這樣的反賊,但忠良之士定然更多。如今我陽翟解了圍,賊兵也退了,趁此閒暇,明府不妨下道檄文,徵募郡中英傑,共抗蛾賊!”

    文太守深以為然,應道:“善!”

    說幹就幹,他當即令主簿王蘭依照鐘繇的意思,寫了一道檄文,交給鐘繇,叫他立刻選得力吏員傳送郡中各地。郡中這麼大的地方,一份檄文不夠用。鐘繇接了檄文,離席告辭,先去找人抄寫,等多抄幾份之後,自挑膽大能幹的吏員傳檄各地。

    ……

    說話間,堂門外有吏員來報:“府外有數人求見明府。”

    召入一見,是小夏、江鵠、沈容、範繩四人。

    沈容穿著黑色的公服,佩著銅印黑綬,儘管站在最前,卻戰戰兢兢。

    小夏、江鵠兩人粗衣布履,在入堂前解下了佩刀,押著一人,立在沈容身後。數月不見,他倆人沒甚變化,只是和樂進一樣,看起來風塵僕僕,髻亂面黑,頗是狼狽。在他們入堂時,荀貞微微露出笑容,對他們點了點頭,不過很快就收回了視線,目不斜視。

    被小夏、江鵠押著的這人正是範繩,形貌最慘,鼻青臉腫的,且被五花大綁。

    文太守和范繩都是南陽人,乃是鄉黨。年初,在聽聞張角造反之後,荀貞曾經拜託鐘繇上言文太守,希望他能捕拿范繩,文太守以“吾與范繩同鄉,他豈會害我”為由,拒絕了鐘繇。

    當時之言猶且在耳,而範繩竟然果如鐘繇所說,真的意圖謀反。

    此刻堂上相見,儘管一為太守,一已為階下囚,他卻依然未免尷尬。

    還好,鐘繇剛才出去了,減輕了一些他的尷尬情緒。

    荀貞注意到了他的臉色,注意到他下意識地往鐘繇離開前的席位上看了眼,心道:“幸好他不知鐘繇是替我上言的。如若不然,他素來對我沒有好感,今又當著我的面與範繩相見,形同自扇耳光,說不定會惱羞成怒。”

    文太守定下心神,說道:“範繩,爾亦自幼讀書,當知聖賢道理,今為鐵官丞,不思報國,卻偏偏去信奉妖道,欲行那大逆不道之事,是何理也?爾縱無忠君之念,應知我漢家律法,難道你就不怕受刑被戮麼?”

    “忠君之念?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麼?”

    “當今之世,烏煙瘴氣,貓鼠同眠,貴者恒貴,不勞而食,貧者恒貧,無立錐之地。潁川算是富郡了,可是文公,你出門看看,百姓們吃的是什麼,穿的是什麼!民不能聊生,這漢家還有何留戀?‘君視民如草芥,民視君如仇讎’!而今大賢良師起於河北,天下英雄響應,萬民無不影從。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我失手被擒,死有何懼?只恨不能再為大賢良師效力了!”

    荀貞驚訝地瞧了瞧範繩。他記得初識范繩時,範繩說是因為太平道的上師在多年前的疫病裡救了他的命,故此他信了太平道。本以為他只是個愚信之徒,不料他卻如此回答文太守。荀貞心道:“這範繩倒非愚信,聽他話音,也是個有抱負的人啊。”

    有沒有抱負都無所謂,這太平道終究成不了事。

    荀貞心道:“只是他這番抱負……,唉,可惜了。”

    如果今天當家做主的是他,他可能會因範繩此言而免了他的罪,只可惜做主的文太守,他也只能把這一點可惜的意思藏在心中,一言不發。

    五官椽韓亮蒼白著臉,氣得聲音發顫,連聲說道:“大逆不道之言,大逆不道之言!明府,請速將他推出府外,立斬了吧!”

    韓亮不是個膽大的人,實際上他的性格偏向懦弱,但在聽了範繩的這番話後,卻能毫不猶豫地請求文太守將他處以極刑。

    郭圖出言諫道:“範繩是本郡的鐵官丞,在妖賊中的身份定然不低,不可輕易殺之。以下吏之見,不如先把他關入獄中,等仔細拷問過後再做處置不遲。”

    文太守頷首,有心和範繩多說幾句,但看著他跪在地上、仰頭大笑的顛狂姿態,還是把話咽了回去,歎了口氣,說道:“來人,把他帶下去,關入獄中,好好拷問!”

    范繩沒有掙扎,任堂外的吏員將他押出。

    荀貞目送他出去。

    他一邊踉蹌行走,一邊狂笑歌道:“時日曷喪,吾與汝偕亡!蒼天已死,黃天當立。長夜將明,長夜將明!”

    他踉踉蹌蹌地走出了好遠,已出了院子,歌聲還傳入堂中。
space123 發表於 2013-2-3 23:41
第四卷 中平元年 39 班底

    範繩被押走後,文太守沒了議事的心情。

    各方面的事也議得差不多了,諸人識趣地告辭離去。

    依照官職高低,郡丞費暢先出了堂,繼而是五官椽韓亮、郡主簿王蘭、計吏郭圖等人,荀貞保持謙虛的作風,落在最後一位。荀攸、戲志才、樂進等人隨在他的身後。

    在堂門口穿上鞋子,荀貞與諸人往外走去。

    久在堂內,驟出堂外,迎上燦爛的陽光,荀攸眯了下眼。

    戲志才伸個懶腰,笑道:“這好幾天了,都沒好好睡個覺,方才在堂上,我差點都睡著了!”

    “這幾天與賊兵交戰,城中人心不穩,你家娘子也不知怎麼擔驚受怕呢!今賊兵已退,善後的諸項事宜也都已安排下去,可以輕鬆一下了。志才,等會兒出了府門,你趕緊歸家去,好好撫慰撫慰你家娘子。”

    戲志才本是性情中人,聞言不推脫,應道:“好!”

    快走到院門時,荀貞回了下頭,本是想再向留在堂上的文太守行個禮,卻發現文太守呆呆地跪坐在席上,眼神渙散地望著院中初生嫩葉的高樹。他本就瘦小,這會兒從院門口看去,中間隔了一段距離,越發短小乾瘦了,獨坐空曠冥暗的堂上,給人一種蕭瑟之感。

    荀攸輕聲說道:“府君這次怕是難逃朝廷的罪責了。”

    這次太平道起義聲勢浩大,幾乎遍及帝國全境,遭亂的不止潁川一郡。

    文太守初上任本郡不久,對地方尚不太熟悉,郡中道眾作亂或許還可以此為藉口來推脫些責任,把一些責任推到他的前任、前前任身上,但是範繩呢?他拒絕了鐘繇勸他捕拿範繩的建議,這顯然是他昏聵失察,是他的罪錯。更別提範繩還是他的鄉黨,他也正是以“鄉黨”為理由拒絕的鐘繇,往大裡說,他這就是“包庇反黨”,這個罪名就大了。

    儘管這次太平道起義的根本原因是在朝堂,是在天子,是在權宦當權,可天子與當權的宦官怎麼可能會承認?等到平息了叛亂之後,肯定是會推出幾個高官大吏來背黑鍋的,有了“包庇反黨”這個罪名,文太守斷難無事。

    文太守雖然剛愎自用,就任以來,對荀貞、荀彧不假辭色,對他兄弟兩人頗有偏見,可說到底,這只是因為他好抓權,怕被本郡大族架空,細數他上任以來的各項政事舉措,其實並無太大的過錯,也可算中規中距,最終卻落個這般下場。

    荀貞想道:“細說起來,他當初不肯捕拿範繩,也是顧念鄉黨情誼,最終落個如此下場,既可恨,亦可歎。”

    可恨他剛愎自用,沒有眼光。可歎他好心沒得好報。

    荀貞恭恭敬敬地沖高坐堂上的文府君行了個禮,對荀攸說道:“走罷。”

    “去哪裡?”

    “去城外。”

    剛才離開前,他問了一下文太守該怎麼安排樂進帶來的這些人。

    郭圖擔憂這些人中也許會有太平道的細作,同時也擔憂如果放了鐵官徒入城後,沒準兒這些刑徒會惹事生非,因此提議不要放他們入城,而是安排在城外駐紮就好。文太守同意了。

    荀貞對此沒有異議,只是說:“北城臨河,不是駐紮之所。波才退兵前,一直主攻的都是城東,城東守卒傷亡甚眾,城門亦有損壞,若再有賊兵來犯,怕會守衛不易。”因此建議把駐紮的地點改為城東門外,如此可與城內成掎角之勢,有利守城。文太守也同意了。

    出了太守府,荀貞先叫人牽了匹馬給戲志才,又點了兩個賓客,命送他歸家,接著命令樂進、小夏、江鵠和沈容:“你們速去城北,看看百姓、鐵官徒、投軍的豪強壯士渡完河沒,如果渡完了就帶來城東門外。我在東門等你們。”

    樂進四人應諾,行了一禮,加快腳步先去了。

    ——在樂進整編鐵官徒時,沈容雖是被迫的,也算有功,因現如今依舊還是鐵官長。

    荀攸瞧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笑道:“貞之,你有識人之明啊。”

    “此話怎講?”

    “樂文謙雖有冒雪千里奔師喪之舉,然其貌不揚,身形短小,訥訥若不能言者,怎麼看也只是一個尋常人罷了。你早前舉薦他為鐵官主簿時,我還不解你的意思,今日看來,你真目光如炬也。我真沒看出來,他竟如此膽烈果決,若非此人,也許這千餘鐵官徒已經從了賊了!”

    得他稱讚,荀貞甚是汗顏,心道:“樂進的確相貌尋常,要非我是從後世來的,就算與他路遇,只怕也想不到這麼一個身材短小、相貌尋常的年輕人竟是鼎鼎大名的五子良將之一。”

    想到此處,他不覺想起了許仲等人。

    ……

    他門下的諸多賓客裡,要說誰與樂進最像,唯有許仲,一樣的形貌短小,一樣的勇武敢戰,而且一樣的出身貧寒,唯一不同的是,樂進識書知字,許仲不讀書。

    他又想道:“這幾日臨敵接戰,君卿臨危不憚,雖然暫時還看不出他有沒有將才,但至少在勇氣上他已不遜樂進。”

    第一次見許仲是在繁陽亭舍,當時許仲匹馬單刀夜入亭舍,獨對亭中數人夷然不懼,當時荀貞就知道他很有膽色,但是,在鄉中爭強鬥狠和在戰場上與敵交戰不同,“勇於私鬥”的人不一定也會“勇於公”鬥,一個是十幾人至多百十人的鬥毆,一個是成千上萬的作戰,前者只需要小勇就行,後者卻非有大勇不可。就比如秦舞陽,十二歲就敢殺人,去刺秦王時卻色變振恐。在鄉中可能是個勇士,換個地方,到了戰場上可能是個膽小鬼。

    在這幾天的臨敵接戰中,許仲表現出了他的勇敢和無畏。這就說明,他是個真有膽色的人,是個可造之材。

    ——要說起來,荀貞門下其它的賓客在這幾天的作戰中也都表現得不錯,沒有畏懼退縮的,可與許仲相比還是有不同的。許仲一直追隨在荀貞的左右,在交戰時,他的位置是處在整個隊伍的最前邊,而其它的賓客都在後頭,首先不用最先面對敵軍,跟著往上沖就行了,其次可以抱團。抱團的時候,人的勇氣肯定會比較大的。這就不同於許仲的位處最前、衝鋒敵陣。

    這幾天與黃巾軍交戰,荀貞在指揮領導的同時,也在暗中觀察他門下的眾多賓客。

    除了許仲之外,江禽、劉鄧、陳褒的表現也讓他較為滿意。

    劉鄧不用說了,真一個悍勇之徒,只從他敢在波才等人面前斬殺波連就可以看出,此人絕對是一個可堪造就之人。陳褒雖沒打過先鋒,但在作戰時,他居中策應,膽大心細,和荀貞、許仲等人配合得很好。江禽殿后,不但沒拖後腿,而且頗有眼色,能夠隨機應變,在看到敵人的弱點後,總會適時地高喊幾句,一方面造成敵人的混亂,一方面趁機擴大己方的戰果。

    可以說,之所以能夠在數萬黃巾的圍困下,歷經多次激戰而終守城不失,其中固有荀貞之功,亦有許仲、江禽、陳褒、劉鄧等人之功。

    回憶完門下賓客在這幾天作戰中的表現,荀貞心道:“公達說我有‘識人之明’。與其說我有識人之明,不如說我運氣不錯,投到我門下的這些賓客剛好都可堪一用。”

    事實上,這也沒什麼奇怪的地方,不能單純說是“運氣不錯”。

    歸根結底,還是荀貞一向的努力使然。他自主動求任為繁陽亭長以來,一直積極結交鄉裡輕俠,如許仲、江禽都是本鄉的翹楚,在出任北部督郵後,他又再三交代許仲、江禽延攬各縣勇士,可以說,郡南數縣的鄉間勇士如今泰半都在他的門下了,像劉鄧就是後來投奔他的。

    許仲、江禽乃是本鄉萬余百姓中的翹楚,俗話說,勝十人者為傑,勝百人者為豪,勝千人者為雄,勝萬人者為英,他倆勉強可算一個“人英”了。

    劉鄧更了不得,是從數縣勇士中脫穎而出的,勇武自然遠勝常人。

    便是陳褒,也是唯一一個從繁陽亭舍裡冒尖出來的。繁陽亭舍裡的人多了,如杜買、黃忠、程偃、繁家兄弟等,相比陳褒,他們就遜色許多,不值一提。繁陽亭裡出來的還有一個程偃,程偃這個人,荀貞看重的是他的忠誠,至於武力、智略什麼的,程偃也只是常人之姿。

    所以說,他們這幾個人能有些異於常人之處,不足為奇。

    不過,他們現在的這點“異於常人之處”,也只是和普通人比較而言,和日後的那些“蓋世名將”相比,還是遠遠不如的,將來如果有機會遇上,孰高孰低,還得看他們能自家的造化,還得看他們以後是否能有進步。

    所有的名將都不是天生的,都是從一場仗、一場仗中打過來,學過來的。

    黃巾一起,天下大亂,這以後要打的仗多了去了。因此,對許仲等人日後能夠達成什麼樣的成就,荀貞還是頗為好奇的。

    ……

    太守府外,荀貞翻身上馬,去城東門之前,轉首向城北望了眼。

    樂進、沈容、小夏、江鵠四人的背影剛剛消失在街角,不用多久,他們就會帶著數千人眾趕去城東門外。

    荀貞心道:“克己忍欲辛苦數年,終得樂進、許仲眾人,小心謹慎提早佈局,今又得千餘鐵官徒。就不說剩下的那些百姓、投軍的豪強壯士,只憑這些人,天可憐見,老子總算有些在亂世中立命的把握了!”

    一時激動,他爆了句粗口,但也可以理解,辛辛苦苦這麼久,總算有了點自家的班底了。

    下午的陽光明亮溫暖。

    巍峨的太守府前,長街兩側五步一崗、十步一哨。

    新綠的道邊樹舒展枝葉,在一眾虎狼之士的護擁下,年方二十余的荀貞坐於馬上,說不出來的英武過人。

    ——

    1,樂文謙雖有冒雪千里奔師喪之舉,但其貌不揚,身形短小,訥訥若不能言者,怎麼看也只是一個尋常人罷了。

    以貌取人,古今中外皆是,就連孔聖人都“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何況凡夫俗子?

    只說漢代。

    一如其它的一些朝代,在漢代,對入仕之人亦有形貌上的要求,如:面有創傷者,不得為吏。又如:不足六尺二寸的“罷癃”的成年人亦不能入仕。

    “高不滿六尺二寸以下為罷癃”。“在鹽鐵會議上,桑弘羊以儒者身材瘦弱、其貌不揚為前提,推引出他們‘安知國家為政、縣官之事’的結論。鄒陽也發出了天下布衣之士,雖懷過人才智,但由於貧窮瘦弱而難以發跡的慨歎”。

    面有創傷者,不得為吏:《漢書.薛宣傳》記有薛宣的兒子使刺客毀人面目,以阻止其任司隸校尉。《後漢書.張酺傳》:“(王)青亦被矢貫咽,音聲流喝。前郡守以青身有金夷,竟不能舉”。王青三世忠烈,他的祖父被王莽軍殺死,為了保護上官,他的父親又身死,他亦負重傷,卻就因為傷在咽喉,說話嘶啞,因不能被舉薦。——許仲、程偃臉上都有傷,許仲更是自毀容貌,依照漢制,若在太平時節,他倆都是不能入仕的。

    漢代遴選博士子弟的條件之一是:“儀狀端正者”。

    漢人的審美觀承前啟後,一方面他們遵循的大多容貌評價標準可在上古找到蹤跡,另一方面又影響了後人,最突出的表現就是高揚了男性的雄強健壯,乃至須髯發達。

    《漢書.田千秋傳》記:當“為人魁岸,容貌甚壯”的江充出現在宮中時,武帝情不自禁地贊道:“燕、趙固多奇士”。東漢時,“鬚眉甚偉”的陳茂求見南陽太守,太守竟“不覺自起立,賜巾延請,甚嘉敬之”。

    當然,這方面最出名的例子應是關羽了。關羽“美須髯”,並以此自豪,諸葛亮給他寫信,投其所喜,稱馬超和他比起來是:“(馬超)猶未及髯之絕倫逸群也”。以“髯”代替其名。
space123 發表於 2013-2-3 23:47
第四卷 中平元年 40 鐵營

    漢之作戰部隊實行的是正規的部曲制,從上往下依次為:軍、部、曲、屯、隊、什、伍。

    “軍”不常設,通常在打仗的時候才設置,戰事一結束,“兵皆散歸”。

    “軍”以下則為常置的軍事單位,其中“部”是基本編制單位,或稱“營”、“校”,就其兵員人數而言,大約相當於後世的“團”,大體以一兩千人為常制,但也有一些較大的“部”,人數可達七八千人,這就近似於後世的“師”了。

    經過統計,樂進、小夏、江鵠帶來的鐵官徒、奴及工匠總共有一千一百二十多人,其中工匠有一百多人。

    亂世之中,工匠的價值遠大於士兵,尤其樂進、小夏、江鵠帶來的這些工匠還都是富有經驗的鐵匠,會冶鐵、會打造兵器鎧甲,價值更大,因此,荀貞不打算把他們編入作戰部隊,而是單獨給他們編了一個“匠營”,如此一來,也就是說,剩下能上陣殺敵的徒、奴總計不到千人。

    加上荀貞門下的二百多賓客,一千二百多人。

    荀貞把這一千二百多人混編成了一“部”。

    下分六“曲”,一“曲”二百人。

    每“曲”又下分兩“屯”,每屯百人。

    每“屯”又下分兩隊,每隊五十人。

    每“隊”又下分五什,每什十人。

    每“什”又下分兩伍,每伍五人。

    多出來的還有二十多人,荀貞留為親衛。

    依照正規軍制,“部”的最高長官是校尉。校尉乃是僅次於將軍的高級將領,秩比二千石。儘管這支倉促成軍的部隊並非正規編制,而是民團性質,但荀貞一個區區百石兵曹椽也是沒有資格統領的,因而,在編成軍伍後,名義上的指揮權依然交給了文太守。

    只是,指揮權雖交給了文太守,實際上的控制權卻是在荀貞的手中,——這支部隊的所有軍官都是荀貞親自選拔、任命的,絕大部分都是他門下的賓客或者心腹親信。

    要說起來,荀貞在軍官的任命上也是下了挺大一番心思的。

    他手下的門客、親信雖還不到三百人,且其為首者多為西鄉人,但不知不覺間已分成了幾個山頭。

    一個是曾在西鄉別院住過的輕俠們,如劉鄧、高家兄弟、蘇家兄弟、江鵠等等,以許仲、江禽為首。一個是原繁陽亭受訓的裡民,如史巨先等,包括程偃,以陳褒為首。一個是“客軍”,也即高素、馮鞏帶來的那些助戰門客,以高素為首。再一個就是“外地人”了,樂進、文聘。

    此時正值用人之際,不能讓誰覺得受委屈,也不能讓哪一個山頭一支獨大。這樣一來,在軍官的任命上就得注意平衡。

    經過仔細的考慮,荀貞把第一曲給了樂進。

    樂進雖是外地人,不像許仲、陳褒那樣“朋黨”眾多,但這一千多鐵官徒都是他拉來的,他又有官身,乃是鐵官主簿,因此,這第一曲的長官由他來當,名至實歸,沒有人提出異議。

    第一曲下轄的兩個屯、四個隊,二十個什,四十個伍,總計六十六個中、低級軍官。

    一半由荀貞門下的賓客擔任,一半由樂進從鐵官徒中自選。

    樂進在鐵官裡待了好幾個月,頗拉攏了一些驍勇的鐵官徒,用為心腹。這次他能夠順利地把鐵官徒拉出來,這些人起了不小作用。有功就得行賞,三十多個職位,足夠安排了。

    第二曲給了許仲,第三曲給了江禽。

    許仲、江禽兩人投奔荀貞最早,兩年多來忠心耿耿,剿滅寇賊、撲殺第三氏、雪夜攻莊、兩次隨荀貞出城與黃巾軍野戰,於荀貞門下的這些人中,他們功勞最大。

    至於這兩個曲下轄的諸屯、隊等的長官,便悉由荀貞門下的輕俠們擔任。

    第四曲給了陳褒。

    陳褒是荀貞在繁陽亭的“故吏”,要論勇武,他不及許仲、劉鄧等,但若論機智靈活,在荀貞門下的這些賓客中,他穩居前列,且他有個別人難及的長處,那就是因為他性子活的關係,擅長與部眾打成一片,能服眾。

    在荀貞離開西鄉的日子裡,他非但不負荀貞的囑託,把繁陽亭受訓的那百餘裡民牢牢地掌控在了手中,而且在得悉太平道將反之後,能在第一時間把這些裡民組織起來,夜馳數十裡,趕到潁陰救援。——只這一件事,就足可看出他的能力。

    須知,“裡民”不同輕俠,就算他們受過訓練,也只是百姓而已,在得知有人將要揭旗造反之後,這些裡民非但沒有懼怕逃散,反而在他的組織下,敢馳奔數十裡,主動前去潁陰救助,這是非常了不得的。

    又在這幾天的作戰中,荀貞通過觀察,發現陳褒亦是頗有帶兵才能的。眼下時間尚短,雖還不好說他的這個“帶兵才能”到底有多大,但交給他一個“曲”,兩百人的隊伍,相信以他目前表現出來的能力,還是完全能夠帶好的。

    為了方便陳褒的指揮,一如第二曲、第三曲的例子,這個曲的中下級軍官亦全部從他手下選出,即從受訓的那百餘裡民中選出。

    第五曲給了高素。

    馮鞏也歸入此曲。

    高素、馮鞏這幾天沒怎麼出城作戰,荀貞不太清楚他們是否有領兵的才能,但只憑他倆在聞知太平道將反後,立刻毫不遲疑地組織起賓客,隨著江禽、陳褒等人同去潁陰馳救荀貞這件事,就只沖這份“尚義輕死”的交情,就不能不給他們一個曲。

    此曲之中下級軍官,悉由他二人從自家的賓客中選用。

    第六曲給了文聘。

    文聘尚未弱冠,依常理而言,本是不該被任為此職的,但一則,荀貞知道他日後的成就,鎮守江夏數十年,威震敵國,二則,也是最主要的,他是文太守的族侄。俗話說,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文聘並無將才,只是個庸人,為了這支部隊能在日後的戰事中少一點郡府的掣肘,這個第六曲的“曲長”也是非他不可的。——依照軍制,“曲”之最高長官應被稱為“軍候”或“千人”,然此乃秩比六百石的高位,國家名器,荀貞不敢亂用,故索性以“曲長”稱之。

    文聘家是南陽大族,家中賓客、徒附極多,但他現今是遊學潁陰,乃是“客居”,帶在身邊的賓客不多,只有十來個,就算全部用為軍官,也遠遠不夠一“曲”所需。不夠的部分,一部分從荀貞門下的賓客裡選用,一部分從鐵官徒裡選用。

    荀貞門下近三百賓客、親信,九百多鐵官徒、奴,經過一天的整編,編伍完成。

    ……

    荀貞門下的賓客、親信都有兵器,鐵官徒、奴中有近一半沒有兵器。

    不過不要緊。

    陽翟乃是潁川的郡治,依慣例,每個郡的郡治都有一個兵庫,庫中儲藏有大量的兵器。

    之所以波才在起兵後首先攻打陽翟,其中固有意圖擒賊先擒王,首先擒殺文太守以造成全郡震動並及擒拿荀貞、劉鄧,為其弟波連報仇的原因在,亦有另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為了兵庫裡的兵器。要不然,他麾下的那些大小“渠帥”也不可能跟著他來,在城下血戰六天。

    荀貞身為兵曹椽,職責之一就是管理兵械,他雖是新官上任不久,對兵庫內的情形不太清楚,但將本曹的吏員召來一問,即知端底,庫中的兵器足夠武裝數千人。

    在編好部隊後,他帶著許仲、戲志才這兩個兵曹史和文聘這個剛上任的“曲長”,親去太守府,面見文太守,一方面彙報部隊編伍的情況,一方面請求文太守批准撥些軍械。

    文太守同意了。

    出了太守府,戲志才笑對荀貞說道:“貞之,今鐵官徒已然成營。編伍的時候,我細細看了,文謙帶來的這些人雖因常年在鐵官中勞作,顯得骨瘦,然瘦而不羸,只要稍加調教,必為虎狼之軍。如今又得了兵器。從今以後,這陽翟城必固若金湯了啊。”

    鐵官徒、奴常年從事重體力勞作,儘管大多都很瘦,但並不虛弱,只要給些時間,補充些營養,力氣上必勝過常人。又且,鐵官徒從事的勞作大多需要配合,一個人是做不好的,在鐵官裡實行的又是軍事化管理,較之常人也更有紀律性、組織性。

    荀貞對這近千鐵官徒也是非常滿意的,點了點頭,笑道:“有此千人,確可足保陽翟不失了。”

    文聘插話說道:“兵庫中現尚有軍械數千件。荀君,何不將之全部取出?”

    “全部取出?”

    “對啊。樂君帶來的那些人,可不止有鐵官徒、奴,還有千余的百姓、豪傑啊!何不乾脆將他們也一併編入部曲?”

    荀貞心道:“我何嘗不想!”只是這千余的百姓、豪傑不比鐵官徒、奴。

    鐵官徒、奴或為刑徒,或為奴隸,將之臨時組軍,把他們編入自己的麾下,反對的人不多。百姓、豪傑都是編戶齊民,正兒八經的漢家良民,荀貞一個百石兵曹椽,哪有資格把他們編入自己的手下?就算他們中有主動投軍的,也得文太守出面任用才行。

    戲志才亦知其中關節,笑道:“府君不是已有令下,凡‘有意殺賊報國者,可去鐘功曹、王主簿處報名’麼?只這新編而成的‘鐵營’已夠貞之忙活的了,哪裡還有空去理會他們?”

    “這倒是。”

    文聘策馬緩行,跟在荀貞的馬後,展目遠望,藍天白雲之下,遠處城牆巍然。

    他憂心忡忡地說道:“派出去的哨探已離城一天了,至今未有歸來回報者,這數萬賊兵也不知都去了哪裡,現在何處?”
space123 發表於 2013-2-3 23:49
第四卷 中平元年 41 夕陽

    傍晚的時候,派出去的探馬絡繹歸來了。

    荀貞從兵庫裡領來了軍械,把剛編伍完成的鐵官徒、奴們集合了起來,正在城東門外給他們分發,一個小吏騎馬奔來:“荀椽,府君召你進見。”

    “為了何事?”

    “探騎回來了。”

    這是大事兒,不能不去。

    荀貞往身邊看了看,戲志才、荀攸、許仲、江禽、高素、文聘等人都在,他略想了一下,對許仲、江禽、高素、文聘等人說道:“你們留下,接著分發兵械。志才、公達,你二人隨我同去太守府。”

    探馬歸來,必帶回有黃巾軍及郡中各縣的情報,戲志才、荀攸智謀出眾,這個時候就需要他倆的分析能力了。

    許仲、江禽、高素、文聘等人被荀貞委任為“曲長”,雖不是出自朝廷的任命,但各自也有了二百人的手下。漢家最重軍功,可以想像,只要黃巾還沒有覆滅,有了這二百人在手裡,他們早晚能立下更大的軍功,早晚能博得一個正式的官職。

    因而,除了許仲蒙著面巾,看不清表情之外,江禽眾人正高興的時候。

    特別是文聘,他雖較之同齡人成熟,然而到底還是個少年人,儘管已經強自克制了,臉蛋依舊興奮得通紅,搶著答道:“荀君,你放心去罷!分發兵械的章程你已經定下了,吾等必能按照你的章程,把它辦好。”

    ……

    所謂“章程”,其實也很簡單。

    兩漢的部隊主要分為四個兵種,步、騎、車、水。

    具體到潁川郡來說,因為潁川既不臨海,又不在邊疆,且郡中亦無歸屬朝廷直接管轄的“將屯兵”,只有一些負責地方治安的郡卒,因此既無水軍,也無成建制的騎兵。

    至於車兵,早在前漢武帝後就已被迅速發展起來的騎兵所代替,時至如今,雖然建制還在,平時大多用於禮儀,充當儀仗隊,在戰時,也通常只是被用於運輸輜重或結營防禦。潁川亦無車兵編制,雖有些輕車,數量很少,可以忽略不計。

    也就是說,潁川現有的兵種大多是步卒。

    兩漢的步卒分為三種:不著鎧甲的輕步兵、披甲執銳的“甲士”和使用強弓勁弩的弓弩兵。

    其中,弓弩兵雖屬於步卒範疇,但平時基本上單獨編制和管理,平時單獨訓練,戰時配合其它步卒或單獨執行作戰任務。

    荀貞“分發兵械的章程”即是按此制定的。說白了,他這個“章程”依據的還是漢軍的慣例。

    他從兵庫領來的軍械有刀、有矛、有甲,也有強弩。

    強弩乃是殺人利器,此前曾有人諫言禁民間買賣此物,雖沒有獲得執行,但由此也可見朝廷對其之重視,郡中儲存的也不多,他只領出來了兩百件。為了能更好地發揮弓弩的作用,他決定依照漢軍之慣例,從“鐵營”這一千二百人中選出兩百個力大能開強弩的人,單獨編成一個曲。

    這兩百個人已經選好了。百人一屯,兩個屯的長官也已經定下,一個是高丙,一個是蘇則。

    高丙擅使強弩,其同產兄高甲擅使長戟,兄弟二人在鄉中並有勇名,鄉人稱之:“大戟強弩不能當”。蘇則雖不擅強弩,但擅射。他兩人輕俠出身,各有勇武,投靠荀貞的時間也早,忠誠度不在話下,由他兩人來分別出任兩屯的長官最合適不過。

    弓弩是遠射武器,不管是在戰爭中還是在平時,殺傷力均勝過普通的步卒。兩百個弓弩兵放在一起,殺傷力更大,必須要交給最信任的人。荀貞門下這麼多賓客,他最信用的自然是許仲、陳褒、樂進、劉鄧等人,陳褒、樂進等不屬於輕俠這個山頭,劉鄧資歷淺,這一曲的“曲長”就由許仲擔任。

    既然弓弩兵單獨編制,分發兵器自也就要單獨分發。荀貞所謂的“章程”即是如此。

    ……

    荀貞點了點頭,對許仲說道:“君卿,編給你的這二百人,雖皆為驍悍力大之輩,但大多沒有開過弩。分發完弩後,你要馬上開始著手訓練他們。波才賊兵雖已潰退,然其主力尚存。此賊一日不死,我郡中便一日不得安寧。如今探騎已然歸來,必帶回了他的消息,也許還有更艱苦的戰鬥在等著我們。這兩百弓弩兵將是我部日後殺賊的利器,你萬不可懈怠!”

    “諾。”

    交代完畢,荀貞、戲志才、荀攸三人騎上馬,同那小吏齊去太守府。

    正晚飯的時候,經過幾天的激戰,波才終於帶兵退卻,百姓暫時放下了心,家家戶戶炊煙嫋嫋。若在此時於城中催馬疾馳,或會給百姓帶來不必要的驚擾。因此之故,雖然急著知道波才的動向,更心憂潁陰,想知道家裡的情況,但荀貞還是保持了鎮定,控韁攬轡,緩緩前行。

    波才的麾下都是烏合之眾,雖然算上精壯、連帶婦孺號稱十萬之眾,圍城亦長達六日,但畢竟不是正規軍,缺少大型的攻城器械,對城內的民居並沒有造成什麼損害。

    現在他兵馬已退,行走在城中,除了街上比較髒亂,時不時有巡邏的郡卒經過,並及偶爾會碰上幾個負了輕傷的郡卒、民夫閑走之外,大眼看去,竟已與往日並無太大的不同了。

    不管戰爭多麼激烈,戰爭總有離開的那一天。

    已是二月中旬,不知覺間,天氣漸漸轉暖。落日餘暉灑照街上,閃耀人眼。

    荀貞策馬徐行,迎對細細的晚風,聽著馬蹄得得之響,聞著道旁裡巷中傳來的黍米之香,感受著這難得的戰後平靜。

    荀攸、戲志才兩人似乎與他頗有同感,隨行在他的馬後,一路上亦無一言說出,直到了太守府門外,荀攸方才開口說道:“這歸來的探騎也不知是否帶來了潁陰的消息?”

    波才主力尚存,只要給他一些時間,他肯定能把潰散的部眾重新收攏,這是郡朝諸人的共識。不管探馬帶回情報是什麼,有一點不會改變,那就是荀貞方才所說的:“此賊一日不死,我郡中便一日不得安寧”。換而言之,至少短期內,在朝廷的援軍到來前,潁川的戰亂絕無平息的可能。

    公家的事既已不須多想,那麼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荀氏全族都在潁陰,擔憂家中情況的不止荀貞,荀攸也很擔憂。

    戲志才家在陽翟,不必憂心家中,他更擔憂的是整個帝國的局勢:“太平道信眾遍佈天下,作亂者定非僅我潁川一郡,也不知探騎有沒有帶回三河、汝南、南陽、陳留、陳國諸郡國之消息。”

    三河:河內、河南、河東,屬司隸校尉部,乃是京畿,或與潁川接壤,或距潁川不遠。汝南、南陽等諸郡國則皆與潁川接壤。

    如果在它們的境內也像潁川一樣,動輒數萬人造反作亂,那麼朝廷平叛的大軍就算及時出動,怕也難以迅速挽回局面。

    儘管戲志才此前從未出仕過,蟄居陽翟一隅,只是一個白衣寒士,但並非只會尋章雕句的腐儒,亦非足不出戶、不知天下事的庸儒,他交往的朋友多是名門子弟,常於遠行訪友的途中觀望地方民生,經常與友人議論朝政,對而今閹宦當權、民不聊生的局面還是很清楚的。

    一旦朝廷不能迅速撲滅太平道的叛亂,那麼朝中說不定就會有野心之輩趁機而起。

    太平道信徒雖眾,皆為烏合,或會得志於一時,遲早會被朝廷撲滅,此為癬疥之疾,而倘若真有握有兵權的野心之徒趁此機會生事,那就是心腹大患了。這漢家的天下,從此怕要危矣。

    通紅的夕陽漸落於城下,暮色蒼茫。

    戲志才對未來的擔憂只是出於推測,不同於他,荀貞對大漢的未來心知肚明。他知道,昔日強盛無比的大漢如今已是日薄西山,無論是誰,都將難挽它的頹勢了。

    荀攸和戲志才一憂家,一憂天下。兩個人的話語入耳,荀貞喟然歎息。

    這亂的將是大漢的天下,受苦的將是萬千黎民。

    荀氏天下名族,即使沒有荀貞這個“穿越者”,即使沒有荀貞手下初具規模的士卒,亦能在日後的亂中保住元氣,可那些普通的百姓呢?在這場已拉開序幕的大亂中,又將會有多少黎民百姓家破人亡,有將會有多少人苟活它鄉?有將會有多少人無聲無息地身死消亡?

    在門口戟士的沉默注視中,荀貞等人步入太守府中。
space123 發表於 2013-2-3 23:55
第四卷 中平元年 42 可願南下?

    荀貞、荀攸、戲志才三人入到府內,登入堂上。

    五官椽韓亮、郡功曹鐘繇、郡主簿王蘭等人已經在了。

    三人向文太守行禮畢,各入坐席。大約因為有心事的緣故,又同時郡朝有資格參與會議的吏員尚未到齊,文太守坐在上首,只閉目養神,並不說話。

    他不說話,荀貞等人身為下吏,自也不好開口。

    暮色深重,堂內越來越昏暗幽沉。起了晚風,院中槐樹枝葉簌簌。一眾郡朝的吏員默然靜坐,顯得堂上的氣氛頗是壓抑。

    又等了會兒,計吏郭圖、賊曹椽杜佑、郡丞費暢等人絡繹到來。

    最後到來的是郡丞費暢,聽到他行禮的聲音,文太守睜開了眼,恍然醒來似的地茫然坐了片刻,向堂上左右兩側看了多時,眼神終於對上了焦,說道:“噢,噢,諸君都來了啊?”

    堂中幽暗,身為下吏,又不能失禮地盯著文太守看,荀貞沒能瞧清他的模樣,只聽得他的聲音較之白天見時似乎更加疲憊了。

    “這麼暗,怎麼還不點燭火?”

    坐在左側最末的賊曹椽杜佑起身,小步行至堂門口,拍了拍手,喚來候在廊上的侍女,吩咐說道:“點燈。”

    堂中幾個角落置放的有青銅燈架,上有蠟燭。幾個穿著墨綠色襦裙的女婢魚貫步入堂上,將燭光點亮。隨著燭火亮起,驅散了昏沉,堂內明亮起來。

    文太守說道:“諸君想必已知,這麼晚召諸君來,不為別事,先前遣派出去的探騎回來了。”

    費暢坐在右席首位,應聲問道:“回來了幾騎?”

    ……

    探騎是荀貞派出去的,總共派出去了十二騎。

    三騎往東,去長社、鄢陵、潁陰方向。三騎往南,去潁陽、郟縣、昆陽方向。四騎往西,其中兩騎是去洛陽送“捷報”兼請援軍,另外兩騎則是去陽城、輪氏方向。向北去的有兩騎,出了陽翟向北不遠就是潁川郡的邊界,這一路最好打探,任務也最輕鬆。

    把這些探騎派出去後,荀貞向文太守稟告過。堂上諸人當時都在,因此皆知。

    文太守答道:“截止目前,共回來了五騎。”

    “都是哪五騎?”

    “最早回來的兩騎是去北邊打探敵情的,北邊並無大股賊兵,只有少量趁機鬧事的鄉里無賴。……,接著回來的是去南邊的。去南邊了三騎,只回來了一騎,他們在汝水南岸遇到了賊兵的大隊人馬,折了兩騎。據這回來的一騎稟報,郟縣、襄城兩縣確定已經失陷。”

    波才在圍城時,曾向城中出示過十幾個首級,其中就有郟令孔時、襄城丞顧周和襄城尉謝導的人頭。那時,眾人就已經猜到這兩個縣城失陷了。如今探馬帶回來的消息證實了這一點。

    “這三騎回來之後,我即馬上派人去請諸君前來議事了。就在你們到來之前,又回來了一騎,是從東邊回來的,長社、潁陰無恙。……,噢,對了,元常,貞之,你兩人可以放心了。””

    鐘繇家在長社,荀貞家在潁陰。長社、潁陰無恙,就說明他兩人的宗族無恙。

    荀貞、荀攸松了口氣。鐘繇亦是面上一松。

    早在波才起事前,荀貞因知日後將會有一個“長社之戰”,就曾因此勸過鐘繇,勸他把族人轉移到陽翟。鐘繇倒是同意了,奈何他家中的長輩不同意。

    他長輩認為:別說波才尚未作亂,即使波才作亂了,作為地方上的名門冠族,他們鐘家也不應該畏敵而逃,不但不能逃,反而應該帶頭出來,聚集忠義之士,衛護鄉里周全。

    對鐘家長輩的這份風骨,荀貞還是相當佩服的。

    有道是“盡人事,聽天命”。該說的話他已說了,鐘家的長輩既不同意,他也沒有辦法。

    他展開寬大的袖子,將手放於膝上,前傾身子,態度恭謹地對文太守說道:“下吏總共往東邊派去了三騎,而今只回來了一騎,不知可有另外兩騎的消息?”

    探騎雖是他派出去的,但他只是兵曹椽,兵權都是文太守給他的。儘管經過幾天的守城,他在郡卒中豎立起了一些威望,但要想讓郡卒就此轉投他的門下,改而“效忠於他,不知太守”顯然是不可能的。故此,當探騎歸來後,不向他稟報,而是直接回報文太守,乃是理所當然。

    文太守說道:“東邊還算太平,他們在路上碰到的賊兵不多,那兩騎因而繼續往東去,去陳留、陳國、汝南方向,打探這三個郡國的消息了。”

    荀貞派出去這十二騎,除了負有打探本郡敵情之任務外,還有“視情況打探鄰郡敵情”的任務。往南去的三騎才剛離開陽翟不到五十裡,就在汝南南岸遇到了“賊兵”的大部隊,自然無法再繼續向南,去打探南邊的南陽郡情況,而往東去的這三騎運氣不錯,既然沒有碰上“賊兵”的主力,自然需要繼續向東,去打探陳留、陳國、汝南三地的情況。

    荀貞點了點頭,心道:“陽翟解圍之日,賊兵四處潰散,如今只有去南邊的探馬遇上了賊兵的大隊,去東邊、北邊的皆報:沒有明顯敵蹤。如此說來,波才應該是正在南邊聚攏賊兵了。”

    潁川郡十七縣的方位,郡內山川林木的形勢盡在他的腦中,不需要地圖,他就可以分析敵情。

    他問道:“北邊兩騎、南邊一騎、東邊一騎,這是總共四騎。明府方才說總共回來了五騎。敢問明府,剩下的一騎可是從西邊回來的麼?”

    “沒錯。去西邊的總共四騎,兩騎去洛陽,一騎去輪氏,一騎去陽城。去洛陽的路遠,就算路上太平無事,今天肯定也回不來。去輪氏的亦未歸來。回來的是去陽城的。”

    “陽城情形如何?”

    “……,唉,也已失陷了。”

    先前,樂進、小夏、江鵠帶鐵官徒到來時,樂進曾向荀貞大概介紹過陽城附近的情況,他說:陽城附近各鄉的太平道信眾已紛紛起事,幾乎每過一亭、每入一鄉,都會碰上成群結隊的起義農人。當時,荀貞就料到陽城估計將會不保。如今得了探馬的準確消息,果不其然。

    鐘繇面帶憂色,說道:“陽城失陷,輪氏怕也不保了。”

    輪氏在陽城西邊,兩地相距僅有五六十裡。

    杜佑說道:“明府剛才說,去南邊的三騎折了兩騎,只回來了一騎,那麼以此類推,去輪氏的探騎至今未歸,說不定也是折在路上了。”

    杜佑的這個推斷很有道理。從陽翟出發,到陽城和到輪氏的距離相差並不甚遠,此時去陽城的已歸,去輪氏的卻未歸,那麼確實很有可能去輪氏的已經死在路上了。

    “探騎帶回來的情報大致就是如此,諸君,有何見解?”

    ……

    主簿王蘭取出地圖,鋪在地上,言。

    他指著地圖說道:“根據探馬回報,郡北、郡東皆無大股賊兵,而往郡南、郡西去的探騎則分別都碰上了賊兵的大隊人馬,並且,郡南的郟縣、襄城,郡西的陽城等縣也皆已失陷。……,很明顯,波才這個賊子現今肯定就在汝、潁之間,賊兵的主力也就在這裡。”

    汝、潁之間,即汝水與潁水之間。陽翟北臨潁水,向南不到五十裡是汝水。

    郭圖頷首,說道:“陽翟北臨潁水。波才兵敗之日,數萬賊兵倉皇夜潰,他們沒有足夠的渡船,過不了潁水,也只能向南逃竄。且則,南邊的襄城、郟縣,在波才圍城的時候就已陷入賊手,兵敗之後,賊兵們下意識地往這個方向逃遁、在其附近重新集結並不奇怪。”

    王蘭、郭圖的分析和荀貞的分析相同,鐘繇等人亦表示贊同。

    鐘繇說道:“波才正在汝、潁之間收攏潰兵應是確定無疑的。明府,目前之要緊,依下吏看來,不是判斷賊兵之主力何在,而是需要趕快做出決定,咱們下一步該作何打算!”

    五官椽韓亮不懂軍事,軍議的時候很少發言,這會兒激動地說道:“賊兵雖敗,主力尚存,萬不可給彼輩喘息之機!依吾之見,當迅速點齊軍馬,出城南下,趁賊潰兵尚未被波才完全收攏之機,奮勇擊之。要不然,等波才把潰兵聚攏完後,彼眾我寡,局面又要不可收拾了。”

    韓亮家在舞陽,舞陽在襄城南。

    如今襄城已經失陷,舞陽有沒有失陷雖尚未可知,但一則“賊兵”主力現皆在襄城周邊,二則從襄城到舞陽也不過幾十裡地的路程。他心憂家中,不免激動。

    荀貞瞧了他一眼,心說:“‘當迅速點齊軍馬,出城南下,趁賊潰兵尚未被波才完全收攏之機,奮勇擊之’。此言聽起來似有道理,然不過書生之見罷了。城中的郡卒只剩千餘,新編成的‘鐵營’還沒形成戰鬥力,以此區區人馬守城或可,主動出城南擊野戰,真取死之道也。”

    他有心出言反駁,念及韓亮本郡名士,又是五官椽,名高位尊,不好直言駁斥,又且軍議才剛開始不久,許多人還未發言,因此轉念一想,心道:“我且坐觀。鐘元常、郭公則皆智謀之士,想來定能看到‘出城南擊,與賊野戰’的危險,等他們都發過言後,我再說不遲。”

    ——他這個“且坐觀”,倒非是因滑頭,非是不願得罪人,實也是無奈之舉。五官椽在郡中沒有什麼實權,可若論其尊貴,其位尚在郡功曹、郡主簿之右,乃是郡朝諸吏之首。文太守對他觀感不佳,郡丞費暢更陷害過他,如果再得罪了郡吏之首的五官椽韓亮,加上敵視他的計吏郭圖,他在郡中真可謂是處處皆敵,以後怕要寸步難行了。

    果如他所料,鐘繇蹙眉說道:“今晨陽翟解圍後,吾等共聚府中,議論‘善後’諸事。當時不是已經議過我軍是應該出城擊賊還是應當固城自守了麼?我記得公則當時是這麼說的:‘賊兵雖敗,人眾,我軍雖勝,兵少,冒然出擊,恐將會有不測之憂’。韓公,咱們兵少,賊兵兵多。咱們在城裡,賊兵拿咱們沒辦法,一旦出了城,可就難說了啊!”

    鐘繇轉問郭圖:“公則,你說是麼?”

    韓亮在郡中頗有高名,郭圖大約是不想得罪他,沒有直接回答鐘繇,而是婉轉的說道:“當趁此潰散之賊兵尚未被波才完全聚攏之際,出城南擊之,韓公此言,固然是也,然圖昔年讀兵書,《孫子》中有言說道:‘料敵制勝,上將之道也’。……,韓公,在決定我軍是否出城南擊之前,吾等不妨先推測一下賊兵下一步的舉止動向?只有判斷明白了他們的動向,吾等才好決定吾等的動向啊!”

    依據敵情決定己方的軍事部署。郭圖此言甚是,韓亮儘管心憂家中,對此亦無話可說。

    ……

    文太守說道:“善哉!公則斯言。‘料敵制勝,上將之道也’。何謂‘料敵’?即推斷敵人之舉止動向是也。……,公則,那依你看來,賊兵下步的舉止動向將會是什麼?是再次北上圍我陽翟,還是南下轉掠郡南,抑或經陽城、輪氏西去,又或東去汝南、陳國諸郡國?”

    波才在聚攏完潰兵後,要麼向北、要麼向南、要麼向東、要麼向西,只有這幾種可能性。文太守全問了出來,等於沒問。

    郭圖走到地圖前,低頭看了會兒,跪坐圖邊,指點地圖。

    他先指著西邊的陽城、輪氏兩地,說道:“賊兵雖得陽城,然圖料波才必不敢出境西去。”

    “為何?”

    “陽城在我郡最西,出此地不足五十裡就是我郡邊界,在我郡邊界上有轘轅關。轘轅關,乃京都之要塞關口,向有精銳屯駐,且周邊山形險阻,山路環曲,易守難攻。波才所部本為烏合之眾,又是大敗之軍,借他十個膽子,諒他也不敢出境。”

    陽城往西北不到五十裡是轘轅關,過了轘轅關再五十裡即是京師洛陽。

    洛陽乃天下之都,天子所在之地,是帝國的京都,便不說轘轅關易守難攻,只說宿衛在洛陽的虎賁郎、羽林騎、北軍五營等部隊無一不是天下精銳,波才就算吃了雄心豹子膽,憑他一支新敗的烏合之眾,也絕對不敢貿然出潁川之境、深入虎穴的。

    文太守說道:“不錯。虎賁、羽林、北軍五營的軍士多為來自西北六郡的良家子,能騎善射,或子承父業,世代從軍,戰力實乃天下翹楚。波才若敢越我潁川邊境,無異以卵擊石。”

    郭圖接著手指南邊的陳留、陳國、汝南諸郡國,說道:“陳留、陳國兩地在長社、潁陰的南邊,要去這兩地,非經長社、潁陰不可。今據探騎回報,長社、潁陰等地安然無恙,也就是說,賊兵也不可能去陳留、陳國。”

    “汝南呢?”

    汝南、陳國、陳留三地都在潁川郡的西邊,與潁川接壤。

    就它們在地圖上的位置而言,陳留郡在最上邊,陳國在中間,汝南在最下邊。

    不經長社、潁陰,波才確實無法去陳留、陳國,但如果他去汝南的話,卻就方便得多了,由襄城縣向東南,沿汝水一路前行,不到七十裡就是汝南境。

    “汝南,……,也不可能。”

    “為何?”

    荀貞聽出了文太守的語氣,心道:“聽他口氣,似是盼著波才去汝南啊。”也難怪,如果波才真的去了汝南,對汝南來說肯定不妙,但對職在潁川的文太守來說卻是件好事。

    荀貞目注堂中的地圖,心說:“只可惜,……。”

    只可惜波才也不會去汝南。郭圖答道:“波才所部之賊兵皆是本郡人,作亂前又多是農人,非為慣戰之卒。農人故土難離。即使波才有意東去汝南,他麾下的這些賊兵恐怕也不會答應。”

    文太守失望地“噢”了聲。

    他年老,眼神不好,親去燈架上取了一支燭火,下來堂上,走到地圖前,彎著腰秉燭觀看。

    看了會兒,他說道:“賊兵不會向西,也不會向東。如此,它只能向北或向南了。公則,你看它是會再度北上犯我陽翟,還是會南下過汝水,攻打父城、昆陽、舞陽、定陵、郾縣等地?”

    郡南諸縣,目前確定知曉已然失陷“賊手”的有郟縣、襄城兩地。這兩個縣都在汝水北邊。父城、昆陽、舞陽、定陵、郾縣五個縣則都在汝水南邊。

    “若我是波才,定會南下。”

    “何故?”

    文太守是因為心中有事,憂懼朝廷的責罰,故此當局者迷。堂上諸人包括韓亮、王蘭、杜佑在內都已經聽明白了郭圖的意思。郭圖耐心地解釋說道:“賊兵之所以潰散南下,正是因為在我陽翟失利。它既然打不下我陽翟堅城,為重聚士氣,那就只有南下轉掠郡南了。”

    “原來如此!”

    郭圖的這一番分析如抽絲剝繭,既細緻,又有理有據,可信度極高。饒是如此,儘管曉得了波才不太可能會二打陽翟,就目前來說,陽翟已算安全了,文太守面上的神色卻半點沒有好轉,他穿著足襪踏上地圖,放低手中的蠟燭,在父城、昆陽等地晃了幾晃,待看清楚這幾地後,歎了口氣,說道:“汝水以南共有五縣。波才賊子若真渡河南下,此五縣難保矣。”

    “是啊。”

    “加上汝水北岸的郟、襄城兩縣,並及郡西的陽城,已有八個縣已陷或將要陷入賊手了!”

    “還有輪氏。”

    “噢?對!去輪氏的探馬沒有回來,輪氏可能也已陷入賊手。這樣算來,九個縣,九個縣啊!吾郡十七縣,泰半已入或將入賊手。……,百姓塗炭,地方受害,上不能報天子,下不能安黎民,此皆吾之罪也,吾之罪也!”

    ……

    五官椽韓亮離席跪倒,把頭伏於地上,連連叩首,說道:“據探騎回報,今賊兵尚在汝水以南,似乎沒有渡河南下。父城、定陵、舞陽、郾、昆陽五縣也許還沒有陷入賊手。五縣之地,數十萬百姓。明府,萬萬不可置之不顧啊!……,亮請明府速速出兵,南擊波才,以救郡南百姓!”

    “公則,你意下如何?”

    “下吏剛才說,只有‘料敵’在前,才能‘制勝’在後。以今之情勢而觀之,圖以為,我軍不宜南下。”

    不等文太守問話,韓亮驀然抬首,怒聲問道:“為何?”

    “我軍兵少,守城已是不易,如何能再分兵南下?就算勉強分出些許人馬南下,對賊數萬之眾,請問五官椽,勝算幾何?”

    “明府,吾郡百姓之父母也。現今,賊兵將要南掠,荼毒郡南,數十萬百姓人口翹足北望,期冀父母救之。為父母者,當此之時應該傾城赴援!豈能漠視不救?……,明府,我城中尚有能戰之卒千餘,以此千餘新勝之軍,擊彼烏合潰散之卒,亮不敢言必勝,然亦絕不會敗北!”

    韓亮此言甚是荒謬,但他“明府,吾郡百姓之父母也”這句話佔據了道義,郭圖雖不以為然,為顧及自家在郡中的名望,不好直斥其非,因換了個方式,轉而言道:“五官椽此言固是正理,然圖再請問五官椽:我城中若傾巢而出,以千余戰卒對數萬賊寇,或許不會落敗,但我陽翟卻就變成了空城一座。倘若賊與我野戰之際,分出一部將我軍纏住,其餘賊眾再度北上犯我陽翟,請問五官椽,我陽翟該怎麼辦?”

    “……。”

    韓亮呆了一呆,答道:“怎能是傾巢而出!城東門外不是還有新來的千餘鐵官徒麼?城裡張、黃、淳於以及你們郭氏等各家也各有武勇的賓客,這幾天守城,這些賓客以及後來招募的那些民夫不也都出了不少的力麼?……,鐵官徒、諸家賓客加上民夫,少說有兩三千之眾。以此數千人,加上城中數萬百姓齊心合力,還能守不住陽翟城?”

    “鐵官徒皆是罪人、刑徒,讓他們來守城?韓公你能放心麼?城裡諸家的賓客中,儘管多有武勇之徒,然都只是匹夫之勇,平素既無操練,又不知戰陣,便如一盤散沙,如何難當大用?至於民夫,百姓耳,還不如諸家的賓客,讓他們運些守城的器械、給守卒送送飯可以,讓他們上城殺賊?……,這何異於將陽翟拱手讓給賊兵?”

    郭圖連連搖頭,停頓了一下,又說道:“我郡東諸縣,如長社、潁陰、許縣、鄢陵等地,之所以至今不失,主要就是因為我陽翟未失。一旦陽翟有失,則郡東諸縣必遭賊亂。韓公,郡南的百姓是府君治下的子民,難道郡東的百姓就不是麼?”

    現今潁川全郡十七個縣,只有郡東的幾個縣安然無恙,沒有受到“賊兵”的威脅。如果陽翟有失,且不說文太守、費暢以及郭圖等郡吏的生死安危,郡東的諸縣也要危險了。這樣一來,就有全郡陷落“賊手”的可能。

    文太守聽到此處,亦是不覺連連搖頭。他是絕對不肯冒這個風險的。

    在之前韓亮提及“鐵官徒”的時候,文太守的視線曾隨之落在了荀貞的臉上,後來郭圖說話,他就把視線轉開了。這會兒,他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眼前一亮,又把目光轉了回來,複又注目荀貞。

    荀貞心頭“咯噔”一跳,心道:“糟糕!”

    等得郭圖說完話,文太守揮手止住了韓亮,說道:“韓公,公則說得對。我陽翟事關郡東諸縣之安危,這剩下的千餘郡卒絕不可遣出。不過,……。”

    “不過?”

    文太守目注荀貞,問道:“荀椽,你下午從兵庫裡領出的軍械可給鐵官徒、奴們發放完了麼?”

    荀貞心中叫苦,臉上平靜,答道:“下吏來府中前還沒有分發完畢。”

    “韓公說得也不錯,既已知出賊兵有南下之意,我身為本郡父母,不可置之不理。郡南的數十萬百必須要救。荀椽,我再補給你數百丁壯,給你湊齊兩千之眾,你可願為吾提軍南下,馳救郡南?”
space123 發表於 2013-2-4 00:02
第四卷 中平元年 43 為今之計

    “韓公說得也不錯,賊兵既有意南下,我身為本郡父母,不可置之不理。郡南的數十萬百必須要救。荀椽,我再補給你數百丁壯,給你湊齊兩千之眾。你可願為吾提軍南下,援救郡南?”

    文太守此言一出,跪坐在荀貞身後的荀攸登時面色一變。

    荀貞心念電轉,權衡利弊,掀袖拜倒,答道:“明府憂郡南百姓,此郡南數十萬百姓之幸也。貞為郡兵曹椽,食君祿,當為君分憂!明府此令,貞不敢辭。”

    兩漢的郡守權力極大,郡朝裡的佐屬吏員都是由郡守自行辟除任命的,因此之故,佐屬往往“視守為君”,兩者類同君主與臣子的關係。君主有憂,為臣子者自當急之,所謂“主憂臣辱”。因此之故,荀貞慷慨言道:“食君祿,當為君分憂”。

    文太守大喜,說道:“好,好!真我潁陰乳虎!貞之,卿真忠臣也。”

    “只是有一件事,還得請明府恩准。”

    “何事?儘管道來。”

    “鐵官主簿樂進帶來的那千餘鐵官徒、奴,盡是刑徒、奴隸之輩,未經戰陣,今雖編成了部曲軍伍,發下了軍械兵器,但只是草成,剛搭成了一個架子,他們既不知金鼓趨退,又不通旗幟號令,兵不知將,將不識兵,烏合之眾是也。如果就這樣上戰場,絕非數萬賊兵之敵。貞固不惜死,只擔憂如果與賊交戰失利的話,會誤了數十萬郡南百姓,會誤了明府一片愛民之心。……。所以,貞懇求明府能給貞一點時間,待貞粗略地訓練一下他們後,再南下擊賊。”

    這個請求很合理。文太守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他說道:“好,我便給你……,給你三日!如何?”

    一千兩百人,加上文太守答應補上的丁壯,總共兩千人。三天的時間還不夠教會他們識別左右。三天的時間,哪裡能夠?

    荀貞面現難色:“這,……。”

    關鍵時刻還得鐘繇。

    鐘繇為人方正,清節直道。鐘氏與荀氏又是世交,並齊名於郡中,他斷然不會坐視荀貞為難不管的。當下,他仗義執言,說道:“野戰與守城不同。野戰,無堅城可為依託,軍卒若不識戰陣,不曉軍令,倉促上陣,空自取敗,白白送死而已。鐵官徒、奴剛剛被編成部曲,誠如貞之所言,不知金鼓,不通旗幟,兵不知將,將不知兵。只給三天的時間,怕是不夠。”

    長社鐘氏為郡著姓,世善法律,教過許多的弟子,並且,數十年間,他們家兩任郡功曹,門生故吏遍佈郡中。對他的意見,文太守還是要考慮的,他沉吟不語。

    鐘繇又說道:“賊兵是今早潰敗的。估計最早到後天,波才才能把潰散的數萬賊兵盡數收攏。數萬賊兵渡河,怎麼也得需要一天的時間。這就是三天了。渡過河後,他們還得選擇先進攻哪一座縣城,選擇完後還得行軍,接著圍城。不管他們選擇哪一個縣,以繇料來,都斷然不可能在一兩天內就把縣城攻破。也就是說,咱們就算五六天后再出兵也為時不晚。”

    “那就……,五天?”

    五天也不夠,但荀貞心知,“五天”已是文太守的極限了。

    他跪伏地上,大聲說道:“是。五天后,貞即帶部南下!”

    “郡南數十萬百姓就盡托荀君了!亮,在這裡先替郡南父老謝過明府,謝過荀君。”諸人應聲看去,說話的是韓亮。他避開坐席,拜倒在地,向荀貞行禮。

    他是長者,位又在荀貞之上,荀貞怎麼能受他的禮?慌忙避開,亦拜倒,慨然說道:“何敢受韓公此拜,必不負明府所托!貞此去,賊不平、郡南百姓之難不解,貞誓不歸。”

    ……

    堂外夜色,堂上燭光。

    兩人對拜,文太守拿著燭臺立在其間,座上郡朝諸吏或驚或歎,表情不一。

    若從院中看去,堂內的這一幕就如剪影也似,嵌在了兩扇黑底描紅的堂門之中。

    ……

    太守府內燈火通明,光亮從敞開的府門內泄出。

    踩著這點光,荀貞、戲志才、荀攸出了府衙,和費暢、韓亮、鐘繇、郭圖、杜佑等人揖別過後,三人從拴馬樁上解開坐騎,翻身上馬,往城東門外行去。

    荀攸憋了半天了,此時見左右無人,乃埋怨說道:“貞之,你怎麼就答應府君了呢?五天,只給咱們五天的時間,這不是讓咱們去殺賊,是讓咱們去送死啊!”

    “我何嘗不知!”

    “那你還答應?”

    “府君的心思,你還不知麼?我是不得不應啊。”

    文太守的心思,荀貞、荀攸、戲志才三人皆是清楚的。簡單的說,還是那四個字:“戴罪立功”,就算立不了功,也要儘量減少一些自家的罪責。在已知黃巾軍可能會轉掠郡南的情況下,如果坐視不管,往小裡說是失職,往大裡說就是“畏懦不敢擊”。依照軍法,畏懦當斬。

    太守上馬管軍,下馬管民,當郡中有戰事的時候,亦要受到軍法之約束。

    兩漢的軍法是很嚴格的,只要觸犯了軍法,不管是功侯名臣,抑或是勳戚後人,都要受到嚴懲。如前漢孝武皇帝時的名臣博望侯張騫就曾“坐以將軍擊匈奴,畏懦當斬”;本朝開國功臣鄧禹之子鄧鴻在從竇憲擊匈奴時,以行車騎將軍之尊,也因“坐逗留失利”,而“下獄死”。

    張騫、鄧鴻尚且如此,何況文太守?

    事實上,只憑文太守“不聽荀貞諫言,放縱波才、範繩,致使賊兵四起,全郡糜爛”這一條,在平定黃巾軍後,他恐怕就難逃死罪。對這一點,他大約也是心知肚明的,但惡死求生,乃人之本性,不到定罪的那一天,他總是難免心存僥倖,故此,無論是失職也好,又或畏懦也罷,就他想來,那當然是能逃掉就逃掉,這條罪名能不加上就不加上。

    反正南下擊賊的是荀貞,不是他。即使荀貞戰敗身死,最少他沒有“畏懦”。

    “府君的心思咱們皆知,可南下擊賊的是你,不是他。千餘鐵官徒皆為刑徒,狡猾凶驍之輩,非為良家子也。樂文謙雖將他們帶來了,可貞之,你就敢放心的用麼?萬一他們陣前嘩變?”

    “有樂進、許仲、江禽、陳褒、高素、文聘並及我門下數百賓客夾雜統禦之,我再以厚幣賞之,以嚴刑峻法部勒之,再以府君新給我的數百丁壯彈壓之,想來不致會出現陣前嘩變之事。”

    “就算他們不會陣前嘩變,可賊兵再弱,也有數萬之眾,觀前幾日波才圍城,此賊亦略有智謀,不是庸才,今以我區區兩千倉促新成之卒擊之,以寡擊眾,無異以羊飼虎!……,你這、你這,唉,明知必死而為之,智者不取。”荀攸痛心疾首。

    荀貞微微一笑,問戲志才:“志才,你覺得呢?”

    荀攸反對,戲志才支持。他說道:“於形勢而言,此事不能為。於清理而言,此事必須為!”

    “此話怎講?”

    “君家,吾郡之望也,今郡南有事,焉可不救?急君所憂,此為忠;救人於厄,此為義。今若畏懦不救,則不忠不義,必為郡人笑。此其一。”

    “其二呢?”

    “君臣有定義,成敗同之,府君若因郡南事而坐律法,貞之為郡兵曹椽,亦必受世人之諷。此其二。”

    “還有其三麼?”

    “有。”

    “願聞之。”

    “忠讀史書,觀古人行事,唯有能為人所不敢為者,方才能夠得到世之競慕。唯有周旋於死生之間者,方才能夠成就卓特之行。是以古人言:非歷險厄不足以成英雄,非經憂患不足以為豪傑。今賊兵紛亂,大丈夫建功揚名之時也。丈夫生於世,為取功名,何惜身!此其三!”

    夜風掠過道旁的常青松柏,吹拂衣上,頗覺寒意。荀貞攬韁歎道:“知我者,志才也。”

    ……

    兩漢的世風是剛烈進取的,一方面,人們視急公好義、尚氣輕生的人是節操之士,不吝給他們崇高的美譽,另一方面人們也不諱言功利,“久處卑賤之位,困苦之地,此非士之情也”。

    大凡士子都有強烈的發奮進取之精神,為了功名事業,可以捨棄性命不要。漢武帝時的名臣主父偃說:“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則五鼎烹”,固然是極端之言,可由此也可見當時之風尚。

    戲志才出身寒門,懷抱經世幹才,卻因家貧、不是望族的緣故,多年不能出仕,直到前不久才憑藉荀貞的推薦得到了一個郡職,他對功名的渴望遠比世家名族出身的荀攸強烈。

    因此,他才能慷慨豪烈地說出“丈夫生於世,為取功名,何惜身”這樣的話。

    當然,荀貞之所以說“知我者,志才也”,卻也並非全是因為他這句話。戲志才所說的“其一”、“其二”這兩點也是很重要的。荀氏是本郡望族,文太守不說還好,他已經把請荀貞南下、解救郡南百姓的話都說出來了,荀貞身為荀氏子弟、身為太守佐屬,怎能拒絕?

    於私、於公,他都不能拒絕。如果拒絕,那就真是不忠不義了。

    這和先前在堂上議事時,郭圖為顧及自己在郡中的名聲而雖對韓亮固請文太守救援郡南不以為然,卻也沒有直斥其非是一個道理。

    儘管明知救郡南很危險,但不管有什麼樣的客觀理由,作為荀氏子弟,作為郡兵曹椽,都不能不去救。不敢去救,就會損害名譽。兩漢之人,對名譽的重視遠勝其它時代。名譽若有損,那真是生不如死。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生而取義者也。

    ……

    荀攸聰明達識,對這些道理也不是不知,只是他與荀貞從小相伴長大,與荀貞名為侄叔,實如兄弟,當然不願眼睜睜看著荀貞自投險地。他這也是關心則亂。

    聽完戲志才的話,他歎了口氣,說道:“捨生取義之理,吾亦知之。唉,只是此去太過兇險,勝算太小啊。”

    “勝算雖小,卻也不是全然沒有勝算。”

    荀貞問道:“志才,你以為我部若然南下,如何才能取勝?勝算卻在何處啊?”

    戲志才與荀攸並行於荀貞左右,皆落後了荀貞半個馬頭。他聽了荀貞的詢問,卻先不回答,而是扭過臉,側對荀攸笑道:“公達必已有定計,忠願先聞之。”

    “公達,你說來聽聽。”

    荀攸埋怨荀貞歸荀貞,但既然荀貞已經接下了文太守此令,只埋怨也沒有用,早在堂上荀貞剛剛答應文太守時,他就開動腦筋,為此忖思了。經過這麼長時間的考慮,他倒是確實想到了一個取勝的辦法。

    “為今之計,四字而已。”

    “哪四個字?”

    “裡應外合。”

    “裡應外合?”

    這四個字說得很是含糊,什麼是“裡”,什麼又是“外”?但荀貞卻聽明白了他的意思,因為他也是這麼想的。他轉過頭,又問戲志才:“志才,公達此計,你以為如何?”

    戲志才大笑說道:“我和公達想到一塊兒去了!貞之,今敵眾我寡,吾軍又盡是新編之卒,難以用堂堂之陣取勝,欲要破賊,非借外因不可。確如公達所言,為今之計,只此一策啊。”

    ——

    1,兩漢之人,對名譽的重視遠勝其它時代。名譽若有損,那真是生不如死。

    漢人有著極強烈的榮恥感,他們對名譽的重視表現在很多的方面,其中最激烈、最直接的一個方面就是:自殺。

    “漢代歷史上,數量眾多的自殺者、波及社會各階層的自殺行為以及層出不窮的自殺現象引人注目”。“漢代文獻收錄的自殺者820餘人,在這些自殺者中,……,引發自殺的社會原因複雜多端”。其中,涉及到官員和士子的,絕大部分都是因為“自尊”或“孝忠”而自殺。

    自尊、孝忠都和榮譽有關。士子自殺多是出於孝忠,官員自殺有為孝忠,更多是為了自尊。

    “孝忠”不必多說,關於“自尊”,具體來說,自殺的人“每與政治活動的失敗或下獄有關”,“自殺者在選擇這種行為時大都表現出坦然的心態”。

    為了維護自身的名譽和尊嚴,寧死也不入獄受辱。

    如李廣“年五十,終不能複對刀筆吏矣”,遂選擇了自殺而死。又如蔡倫拒絕下獄受辱,遂“沐浴整衣冠”,然後自殺。又如周亞夫,吏捕周亞夫,“亞夫欲自殺,其夫人止之,以故得不死,遂入廷尉。因不食五日,嘔血而死”。又如河東太守勝屠公與周陽由爭權,“勝屠公當抵罪,義不受刑,自殺”。元帝時大臣蕭望之受到陷害,被執金吾車騎“馳圍其第”,蕭望之於自殺,受到夫人的勸阻,他在猶豫中詢問門生朱雲,朱雲鼓勵他以大義為重,他遂仰天歎道:“吾嘗備位將相,年逾六十矣,老入牢獄,苟求生活,不亦鄙乎?”遂飲鴆自殺。

    “兩漢時期,政府官員除自然死亡和因罪處死外,自殺者數目之多讓後代驚詫不已”。“義不受刑”、“苟求生活,不亦鄙乎”?因為強烈的榮恥感,所以漢代的官員在獲罪後常常主動選擇自殺,以維護榮譽和自尊,“自殺現象成為漢代自尊人格的特殊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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