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三國之最風流 作者:趙子曰 (連載中)

 
zeroriku 2013-1-6 15:10:2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6 577945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5:41
2 由許仲復仇試看兩漢復仇之風

    許仲為母復仇之事是來自史書記載的一個故事:東漢時安丘男子毋丘長「與(母親)俱行市,道遇醉客辱其母」,毋丘長遂殺之為母報仇,然後逃往膠東。不過後繼的故事和書中不同:安丘縣吏追蹤到膠東抓住了毋丘長,時為膠東侯相的吳祐對他說:「你的母親見辱,這是人情所恥,但是真正的孝子忿必慮難,動不累親。你現在背親逞怒,白日殺人,赦若非義,刑若不忍,將如之何?」毋丘長以械自系,說:「國家製法,囚身犯之。明府雖加哀矜,恩所施。」祐問長:「有妻、子乎?」對曰:「有妻未有子也。」即移安丘逮長妻,妻到,解到桎梏,使同宿獄中,妻遂懷孕。至冬盡行刑,長泣謂母曰:「負母應死,當何以報吳君乎?」乃齧指而吞之,含血言曰:「妻若生子,名之『吳生』,言我臨死吞指為誓,屬兒以報吳君。」因投繯而死。這個故事在

    光武帝到和帝九年,大約七十年間,對復仇的控制是鬆弛的。桓譚曾上書朝廷,力主嚴懲復仇者,但受到了光武帝的冷落,可能是光武帝受公羊學所倡導的復仇思想之影響。章帝建初五年制訂了《輕侮法》,明確規定從寬處置為父母報仇之人。這條法律一直延續了十七年,到永元九年。

    和帝永元九年到東漢末,處於對復仇的嚴格控制期,廢除了《輕侮法》,為父母報仇也要受到嚴懲了。放走復仇之人的官吏也要受到懲罰,如前邊提到的張歆就棄官亡命了。在這個時期,雖對復仇的行為嚴格控制,但權勢之家在殺人後卻可避免法律的制裁,如夏侯、如陽球。

    對兩漢的復仇之風,荀悅曾經做過一番論述:「或問復仇古義也。曰:『仇,復仇可乎』?曰:『不可』。曰:『然則如之何』?曰:『有縱有禁,有生有殺,斷之以法,是謂義法並立』。」荀悅認為既要靠法律來約束,也要通過避仇來防止復仇行為的滋長。

    漢以後,有關復仇的法與倫理的關係仍有學者如韓愈進行探討,但他們都受到荀悅的啟發。

    以上內容多引自《漢代社會風尚研究》。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5:42
3 書裡有一個錯處,向大家道歉

    書中講到種拂、劉翊和陽翟黃氏。

    種拂應該是在中平五年當的潁川太守,書中講的這件事應是發生在中平五年,把他寫提前了,不過不影響情節。

    此外,還有一個斷句的問題。

    書中講到的陰修等,出處是《三國志》注引之謝承《後漢書》:「南陽陰修為潁川太守,以旌賢擢俊為務,舉五官掾張仲方正,察功曹鍾繇、主簿荀彧、主記掾張禮、賊曹掾杜佑、孝廉荀攸、計吏郭圖為吏,以光國朝」。中華社的本《三國志》都是這樣斷句的,我以為這句話的意思是:「陰修任命鐘繇等為吏」。

    剛才讀許昌學院周健先生《中平六年潁川郡紀事》一文,他認為這句話應該重新斷句為:「察功曹鍾繇、主簿荀彧、主記掾張禮、賊曹掾杜佑孝廉,荀攸計吏,郭圖為吏」,我覺得這個很有道理。若是按此,則陰修出任潁川太守是在中平六年,因為荀彧是在這一年被舉為孝廉的。回看書中所述,可以按此修改,只是把太守和功曹等換個人名,不過,即使不換,似乎也對主線影響不大,至多是把與鐘繇等在郡朝的交往改為在私下的交往。聽聽大家的意見吧,大家若多數說改,那就抽空改,大家若覺得不改也行,那就不改。[

    我這個人記性不好,漢末這麼多名人、故事,肯定會有記錯、記漏的,請書友們隨時批評指正,謝謝。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5:42
4 最風流之武評(一葦)

    最風流之武評

    作者:一葦

    太原羅本先生集前人雜劇評書之精華,雜糅出入張氏幕府參與軍機所得,費十年之心血作出一部雄文

    手搏高家賓客

    擅長射箭

    沈家一戰殺沈馴、沈丹

    力能身披重鎧,前驅破陣,非一般儒生能比

    黃巾圍城第一戰雖破敵但遇險幾身死

    陳褒(61)

    繁陽亭亭卒出身,有將才,能得人死力,個性大膽不失\精細。先祖曾從擊諸羌,但武力出眾表現,約為輕俠中較弱水平

    程偃(65)

    為人粗鹵,粗通武藝,尋常人中之壯漢,勝在忠心

    文中表現:

    一按武貴,即令其痛叫

    舉重一塊嶙峋大石被霍則刺倒

    與黃巾騎卒交戰時落馬,為救荀貞而死

    史巨先:(63)

    里民,敏捷靈活,西鄉中最早從荀貞之二十人中一人

    許仲:(81)

    荀貞最早最重要的助力,身高僅七尺,為一鄉之俠。為人深沉有城府,但勇氣過人,江禽等輩附之,彼輩輕俠好勇鬥狠,若過人之勇力,亦不能服眾。

    文中表現:

    諸人驚駭時殺第三蘭

    沈家一戰殺五人,傷三人,衝入群敵中殺死沈鈞,受傷一處[

    黃巾圍城第一戰,單身入陣殺敵小帥,如殺一雞

    杜買(60)

    繁陽亭求盜,曾一夜奔波百里報信被贊為雄武,可惜膽力

    左巨(64)

    身高八尺敬老裡里長族中排行三,後隨原盼投軍

    左伯侯(80)

    左巨族弟、排行四

    文中稱為:鬍髯甚長,開得強弓,用得長矛,投擲短戟百發百中,祖上從軍為校尉家傳技藝

    此人為軍班子弟家傳武藝,非鄉野遊俠所比。原盼殺陳牛,此人應出大力,可惜趙子似有淡忘,但近期出場,可觀後效。

    蘇則(73)

    北平裡遊俠為兄許仲一黨擅長摔跤擅長弓矢,與其弟並稱勇而有謀

    蘇正(70)

    同上為弟擅長摔跤

    江禽(75)

    許仲友人頭領,雅號郡南伯禽

    文中表現:

    被鄉人稱為手搏第一粗分里民,蹴鞠連得2分不敵第三蘭

    高甲(74)

    江禽同鄉,擅用大戟射術不敵第三蘭

    高丙(73)

    同上,擅長強弩射術

    馮鞏(57)

    馮溫之子,小名胡狗,頗有見識,後投軍

    高素(62)

    年有三旬,陽翟一戰奮勇向前,荀攸稱為「高子繡飛揚易怒」。此時仍只能打打順風仗,但與陳褒同,俱有潛力。

    文聘(70)(中平元年版)

    此時文仲業尚幼小,氣力不足,但其武力已頗為出眾。此大將之才,曹魏委以方面之任,與臧霸略同。

    文中表現:

    被第三蘭所敗

    擊黃巾時奮勇衝陣在前,落馬為辛璦所救

    辛璦(68)

    玉郎英勇但氣力不足,乃此時難得一見的技術型選手

    文中表現:

    少年擊劍,十五學射

    穿不動鐵甲

    黃巾先登被其刺落

    救文聘騎射如行雲流水

    樂進(87)

    大名鼎鼎的五子良將,也是此五人中與張遼並稱的鬥將。正史中初為曹操賬前吏,從擊呂佈於濮陽,張超於雍丘,橋於苦,皆先登有功。官渡決戰最高潮時,殺淳于瓊攻破烏巢立下頭功。最號驍果,位於張遼之右。惜趙子似有扶筆,戰黃巾時雖有統御之能,但未能顯勇於軍前。若立大功,則郡兵曹椽不能安其位。

    文中表現:

    冒雪獨行,連斬五賊

    赤手空拳打敗人屠及其手下

    手刃數人,活捉范繩

    演義表現:

    與臧霸戰三十餘合,勝負不分。夏侯拍馬助戰,應落下風

    許褚、典韋、夏侯、夏侯淵、李典、樂進vs呂布六員將殺得布遮攔不住,乃走

    一箭射死成廉

    射死郭圖

    樂進vs宋謙(神亭十三騎之一)、賈華進如一道電光,飛至孫權面前,二將急用兩隻戟架,進一刀砍斷兩隻戟,便回

    甘寧vs樂進不數合,進詐敗

    樂進vs凌統五十合,未分勝負,魏軍曹休放冷箭射中統馬,馬直立起來,掀翻統在地上

    第三蘭(77)

    最好的試金石,此正所謂一夫拚命,眾人難當。

    文中表現

    連敗江禽、高甲、蘇則,被蘇則射中後,連破四人欲殺荀貞,此時此人已知必死,做困獸之鬥,武力有加成。若平時放對,則與江禽等在伯仲之間。

    荀成(66)

    荀貞族人,收集瓦當,精擅騎射

    劉鄧(84)

    亦為西鄉中最早從荀貞之二十人中一人,荀貞手下第一陷陣之士。早年跟從許仲後隨江禽

    文中表現:

    沈家一戰,殺死四人,負傷一處與數百人中刺殺波連生還披重甲破陣二十餘步赤手空拳殺黃牛角手下四五人

    任犢(66)

    五月五,害月出生,為荀貞側近

    霍則(78)

    波才刺客,力敵十餘個輕俠,刺倒程偃和一個輕俠

    何曼(78)

    演義表現:

    號為截天夜叉,身長九尺五寸,使鐵棒,與曹洪步戰兩個時辰勝負不分,被拖刀計所殺

    (寫得晚了,已領便當……)

    程普(85)

    字德謀,為東吳諸將最年長者,人皆呼為程公

    正史表現:

    有容貌計略,善於應對。從孫堅征伐,討黃巾於宛、鄧,破董卓於陽人,攻城野戰,身被創夷。

    孫策嘗攻祖郎,大為所圍,普與一騎共蔽策,驅馬疾呼,以矛突賊,賊披,策因隨出。

    演義表現:

    演義中明確指出,孫堅起兵時程普為第一員上將,使鐵脊蛇矛,初戰數合殺胡軫

    孫堅戰死峴山,程普為主復仇,數合殺呂公。

    三十合平太史慈

    大敗嚴白虎

    孫策未得太史慈、周泰前,程普不愧東吳第一員上將

    韓當(84)

    字義公

    正史表現:

    韓當以便弓馬,有膂力。從征伐周旋,數犯危難,陷敵擒虜

    演義表現:

    水戰刺死焦觸

    與曹洪戰三十合,洪詐敗

    與周泰雙戰許褚三十合

    文中表現:

    孫堅中伏一戰韓當隨孫堅衝陣,四方馳射,最後三箭射落三個騎士。

    孫堅(92)

    吳武烈皇帝,東漢末群雄中屈指可數的大將,討董時戰果最大的關東諸侯。破胡軫、呂布,斬殺華雄,此為演義不符史實處。但亦為徐榮兩次擊敗,身為大將卻喜輕身犯險,曾乘勝深入,於西華失利,被創墮馬,臥草中。還營十數日,創少愈,乃復出戰。其人不改習性,後果於峴山中伏身亡,足為荀貞之誡。

    演義表現:

    堅從城上飛身取弘,手奪弘槊,直刺下馬

    鬥不到數合,寨後李肅軍到……堅撥回馬走……背後華雄追堅,堅勒回馬又戰十餘合。堅敗

    文中表現:

    中波才伏,與韓當出,若秦王與尉遲恭,一挺矛一張弓,惟孫堅為敬德耳。

    荀貞以劉鄧前驅而不能破圍,而孫堅單槍匹馬破陣而出,此真出場第一猛將!

    如前言,諸君可知,吾料趙子曰寫武將,史載人物勝於虛構人物;騎將勝於步將;白刃勝於手搏;演義與志不符則取其高者。此誠發一家之言,但願拋磚引玉。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5:42
5 當民兵預備役遇到野戰軍,後者華麗敗退了

    作者:穿越流的春天哪

    涼州軍:官媒及網站皆為肯定的大漢強軍,與並州幽州中央並稱四大強軍,實際由於羌人最愛叛亂,作戰頻率最好,人數多(數萬)大漢第一強軍或有爭議,但一二名之間徘徊還毫爭議的。相當於天朝7大軍區之成都軍區野戰軍,李、郭涼州軍之精銳也,相當於成都軍區王牌特種部,人數少(3000)。

    中央軍:有良家子(根紅苗正,身體條件好的武術愛好者)、北軍(首都警衛部隊)。成軍長有輝煌歷史,裝備好,但近期作戰頻率低,導致戰鬥力下滑。目測相當於天朝七大軍區野戰部隊墊底。

    郡兵:相當於武裝警察部隊,特點是越繁華地區則該地區部隊戰鬥力越弱。

    荀家軍:由聯防隊(鄉勇)、保安打手(輕俠)、恐怖分子(黃巾降卒)、國術愛好者(以辛為代表世家子弟)組成的混合部隊,成軍短,人數少(3000)但最近作戰頻率高。參考相當於天朝武裝警察部隊,但專司反恐,下轄雪豹突擊隊,戰力略強於普通野戰部隊。[

    黃巾軍,組成複雜由本部死士(阿富汗參考基地組織訓練營)、保安打手(輕俠)、國術愛好者(以波才為代表豪強子弟)、以及大量狂性徒(參考人體炸婦女兒童)。成軍短,作戰頻率低,人數多(數十萬)雖然以突襲以及人數優勢壓制了冀州郡兵(相當於武裝警察)但目測總體戰鬥力弱於武裝警察,另外其少數精銳戰鬥力逼近野戰部隊。

    劉備軍,純保安打手(輕俠)組成,人數少(300)未經戰陣,戰鬥力請參考民兵預備役。注近期得到部分野戰軍裝備,戰力有所提升。

    以上各部隊的pk結果。請參考《三國之最風流》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5:43
6 東漢諸侯王

    相比前漢,東漢的諸侯王老實得多,截止到漢靈帝時,諸王犯法被治罪的共有二十三人,大多在明、章、和、安帝時,桓帝時兩個,靈帝時只有一個,即渤海王劉悝,還是因被誣告而獲罪的。其餘獲罪的諸侯王裡也有是被誣告的,加上劉悝,共有四人。

    前漢的諸侯王多有誣告朝臣,致使朝臣獲罪身死的,而東漢卻變成了諸侯王被誣告獲罪,強弱之勢互易。較之前漢,東漢之諸侯王已有權威,如籠中之鳥。

    東漢諸侯王地位的低下還表現在他們犬馬自娛和對國中吏員敬畏的態度上。

    明帝時,北海王劉睦遣國中的中大夫入覲,中大夫欲稱其賢,他嘆道:「子危我哉!大夫其對以孤聲色狗馬是娛是好,乃為相愛。」為避免引起朝中猜忌,不敢稱賢。

    王國的傅、相、中尉有監諸侯王之責,而當他們觸法犯罪時,諸侯王亦有劾奏之權,但東漢的諸侯王卻至有不敢舉奏者,如清河國傅貪贓枉法,清河王劉慶便不敢舉奏,天子責之,其答曰:「以師傅之尊,選自聖朝,臣愚唯知言從事聽,不甚有所糾察。」[

    傅、相之權完全凌駕於諸侯王之上。

    東漢諸侯王犯法的少也與社會風氣有關。前漢風氣激進輕狂,閭巷少年,不避法禁,走死地如騖,民風剽悍好鬥,然至前漢晚期,隨著儒學觀念的深入人心,社會之風尚亦趨向於深沉謹厚。因此之故,東漢之諸侯王多謙良恭孝,不少人經學文雅,在國謹節,如東平憲王劉蒼,唐時李世民問魏徵諸皇子誰賢,魏徵答是吳王,說他可與漢的河間、東平兩王相比。河間獻王劉德是前漢的諸侯王,景帝第三子,有雅材,崇儒術,乃至形成了一個河間學派。

    總的來說,東漢諸侯王的地位遠不及前漢早中期的諸王。袁宏說:「諸侯禁綱,日月增密,末世衰微,遂以卑弱。宗室懼於罪敗,同姓挫於庶民,一夫攘臂,故以能亂天下矣。」

    兩漢之世,諸侯王從驕縱到守臣節,這與中央的政策密切有關。

    前漢初,劉邦「懲戒亡秦孤立之敗」,為穩固政權,大封宗室為王,欲以之為藩輔,拱護京都,宗室由是蓬勃發展。文帝后,宗室勢大,與中央抗衡,於是朝廷又開始大力限制宗室,經七國之亂,又經武帝整治,宗室遂轉衰微,到西漢末年,已是「宗室衰弱,外強藩」,「中外殫危,本末俱弱」,使得王莽「所忌憚」,於是篡漢。

    東漢初年,光武皇帝鑑於王莽篡漢的教訓,曾一度放鬆對宗室的限制,但東漢初與西漢初不同,客觀形勢不需要光武皇帝像高祖那樣靠利用宗室來鞏固政權,所以不久後,光武便在西漢基礎上繼續致力於限制宗室的各項政策,「諸侯禁綱,日月增密,末世衰微,遂以卑弱,宗室懼於罪敗,同姓挫於庶民」。對宗室的管制越來越嚴格,宗室憂懼獲罪,所以謹小慎微,在朝廷的支持下,國中的吏員嚴苛地監督宗室,從某些方面來說上宗室還不如庶民。

    不過,中央對宗室倒也不是一味的限制,宗室衰微了,中央不必再擔憂地方反亂,可是沒有了宗室為羽翼,自就會有別的人起來擅權亂政,乃至舉旗造反,「一夫攘臂,故以能亂天下矣」。故此,為了漢室江山,當朝政不穩的時候,中央也會利用宗室。

    東漢中後期,外戚、宦官勢大,交替執政,大權旁落,遂從桓帝起又開始重用宗室,劉淑因得以躋身天下名士的領袖「三君」之列,與竇武、陳蕃齊名。漢末靈帝時,天下大亂,宗室越發得到重用,劉虞、劉焉、劉岱、劉表、劉璋、劉繇、劉備等遂或被拜為公卿,或登州牧、刺史之位。建武元年至延熹三年,百三十多年中宗室任公卿者只十餘,而從延熹四年起,每當公卿缺員,皇帝常欲用宗室,從延熹四年到中平元年,二十三年間,宗室為公卿者至少十一例,又從中平元年到初平元年,六年間,宗室為公卿者達十七例。

    宗室對自身的政治地位太過低下本就不滿,在朝廷改變舊例、重用宗室後,他們也積極地給以配合,參與到政治中去,靈帝建寧元年,竇武謀誅宦官,宗室參與者有六人,漢末的諸劉就更不必說了,或參與討董,攻擊不臣,或以復興漢室為己任。

    終兩漢之世,中央對宗室的態度可概括為:限制與利用,從利用到限制再到利用,政局穩定時就限制,不穩定時就利用。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5:45
22 枉費心機空費時

    鄴縣中捷報頻傳,士、民歡喜。

    於毒肆虐郡中年餘,部眾萬數,嘗圍鄴數月,實魏之大患,鄴人談之色變,今新太守方到任兩個月,即先擒於毒,復光復魏、元城諸縣,萬數賊兵或亡於戰中,或降於城中,一舉盡收失地,為魏人除此大患,還魏郡一朗朗乾坤,此份功績真是讓人讚嘆。

    早前因不滿荀貞把自家的子弟從郡府逐走而不肯赴荀貞之宴的諸多士族、大姓之家,不少因之改變了對荀貞的觀感。

    耿氏是鄴縣的大姓之一,被荀貞逐走的府吏中有一個是耿家的子弟,上次荀貞宴請諸大姓、士族的家長時,耿氏的家長因而沒有應召,要說他對荀貞是很懷不滿的,可就在元城光復的次日,他便帶著族中的幾個英俊子弟前去太守府拜謁荀貞。

    一見面,他即行大禮下拜,說道:「郡受賊害年餘,明公之郡兩月,賊氛一掃而空,郡賴以安。下民無以報謝,此拜為郡人拜明公。」

    荀貞光復了諸縣,收降了於毒,為魏郡除去了心腹大患,對魏人有大恩德,荀貞必能借此得到相當一部分的魏郡的士族、豪強的感謝,尤其是魏、內黃這些曾被於毒盤踞的縣,其縣內的士、民對荀貞肯定尤為感激,也就是說,荀貞已經一舉奠定了他在魏郡的地位。

    這個耿氏的家長看出了這一點,結合荀貞果斷敢殺的作風,他知道如果再與荀貞作對,恐怕不會有好下場,故此放下身段,「不計前嫌」地前來謁見、拜謝。

    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一丈。

    這個耿氏的家長既親來謁見,荀貞也拿出平易近人的一面,談笑晏晏,賓主盡歡。

    在談話中,荀貞注意到這個耿氏的家長不時回顧侍立在他席後的那幾個耿氏子弟,知其心意,笑問道:「公席後諸子皆氣宇軒昂,想應是公家的英俊傑出子弟?」

    耿氏的家長答道:「英俊傑出不敢言,在郡中略有薄名。」

    「郡朝諸曹現多缺人,不知公家諸子各有何長?可願屈就本朝?」

    耿氏的家長忙叫這幾個人各陳己長,有治《詩》的,有擅數的,有知禮的。

    荀貞笑道:「禮、樂、射、御、書、數,君子六藝。如公家諸子者,君子乎?我欲以議曹屈治《詩》君子,以金曹屈擅數君子,以時曹屈知禮君子,諸位君子願否?」

    議曹雖無實權,地位很高,在諸曹之上。金曹掌錢布,很有油水。時曹掌祭祀,乃清貴之曹。

    耿氏的這幾個子弟大喜,先是遜謝了幾句,隨即半推半就地接受了辟除,大禮拜謝。

    荀貞當即令陪坐堂下的荀攸起草任命的檄令,命郡功曹王淙取來吏冊,將他們的名字錄於其上,又令郡主簿尚正馬上給他們安排吏舍居住,特別交代,命選幾個好的吏舍給他們。

    帶來的幾個子弟能被荀貞全部辟用已是大喜過望,耿氏的家長更沒想到荀貞辦事會如此的雷厲風行,等把這些事兒都辦完,又和荀貞敘談了一會兒之後,他拜辭出府。

    出了太守府,立在門外,轉望府中,他感嘆地想到:「本以為府君是個嚴苛暴虐之人,卻不意竟是這麼的藹然可親,體貼人意,郡中對他的傳言多有謬誤之處啊。」

    荀貞「得人」的手段是沒得說的,早在潁川為繁陽亭長時他就靠著謙虛溫良、屈己待人得了許仲、江禽等人,這幾年,隨著眼界開闊,仕途通達,招攬的人越來越多,他在這方面更是百尺竿頭再進一步。

    話說回來,荀貞既逐走了一個耿氏的子弟,為何又召進來三個?

    卻是此一時,彼一時也。他初到郡時,那個耿氏的子弟跟著別的府吏給他下馬威,他不得不逐,可要想治郡,也不能把郡中的士族、大姓全得罪,該緩和的時候也得緩和,現在就是該緩和的時候了,首先,他已經立過了威,其次,他收復了魏之半壁失地,威望得以提高,再次,他準備開始治理民事,需要大姓的配合,所以耿氏既然服軟,那就給個甜棗。

    反過來說耿氏,耿氏的家長向荀貞服軟,難道他就不怕得罪趙家麼?

    耿氏是鄴縣的大姓,與趙家同居一縣,耿氏的家長雖和趙家來往不多,但耿氏的子弟有不少和趙家的子弟交好,要不然,那個耿氏的子弟也不會跟著別的府吏給荀貞下馬威,既然兩家關係如此,那麼就算他為了自身家族的利益而向荀貞服軟,但只要以後不跟著荀貞和趙家作對,趙家也不致因此就懷恨報復。

    郡有權貴跋扈之家,郡守為正直敢殺之臣,對耿氏這等還不算是完全阿附權貴的家族來說,這種情況最讓人為難,偏向郡守就得罪了權貴,偏向權貴又會得罪郡守,不管得罪哪一方都可能會引來殺身滅族之禍,左右為難,他們所能做的只能是小心地維持平衡,在中間走鋼絲。

    從某方面而言,他們的心態和王淙的心態很相像。

    只不過王淙保的是自己的仕途,他們保的是整個家族。當然了,話再說回來,如果荀貞在魏郡立不住腳,耿氏家長也好,王淙也罷,卻都是不會對他注目太多的。

    耿氏家長開了這個頭,隨後幾天,郡府的來客絡繹不絕。

    鄴縣的大姓、豪族的家長差不多有一半都來謁見荀貞了,甚至梁期等近縣的士族、豪強之家長也特地跑來鄴縣拜謁荀貞,特別是在武安光復之後,一天之內接連有三個大姓的家長求見。

    荀貞對他們均以禮待之,絲毫不擺架子,凡有為自家子弟求郡職的,他一概允之。

    同時,隨著魏、元城等縣的接連光復,按照荀貞的檄令,就任此數縣守令長的吏員們也分別各從本縣選取人才,推薦給荀貞,荀貞亦來者不拒,視被舉薦者之所長,分委以任。

    短短的七八日中,本來空虛的郡朝為之一滿,諸曹曹掾、史諸職均得以填補充實。

    荀貞再升朝時也不是稀稀拉拉的只有十來個人了。

    郡朝面貌,為之一變。

    魏、元城、內黃等縣共舉薦了二十多個當地的人才,因為陳褒、宣康諸人均出身寒微之故,這些被舉薦的人才不止有當地的名族大姓子弟,也有較為出眾的寒家子弟。

    在這麼多人中,最為出色的是陰安縣的一個士子,即陰安審家的審配。

    審配今年二十多歲,作為名家士族的子弟,他和荀彧、荀攸們的經歷相似,也是出名很早,年少時就得到了魏郡老一輩名士的推許,以「忠烈慷慨,有不可犯之節」而名聞郡縣。

    荀貞是知道此人的,他前世就知道此人,只是不知道此人的籍貫,不知其家在何處,來到魏郡,在聽聞陰安有個姓審的士族後,他留上了心,經過巧妙地打聽,問出了審配就是此審家之子弟,當時他就想召用審配,只是那時陰安尚在於毒賊兵的手中,召之不能。

    終於等到了前些日收復失地,在江禽離鄴進兵前,他親手寫了一道召用審配的檄令,命江禽、劉備等到陰安後務必要去審家拜訪,並令他們要把這道檄文交給審配,務必要說服審配出仕。

    也就是說,這麼多新任的郡府吏員裡,只有審配一人是荀貞親自召用的。

    荀貞到郡兩月,一人未召,一人未用,第一個召用的就是審配,對審配來說,這是一份榮譽。

    審配在魏郡雖有名氣,但和他齊名的人還有好幾個,比他出名的同齡人也有,而荀貞卻誰都不召,頭一個召他,何等光榮!接到檄文的當日,他就答應了出仕,並於次日即上路赴鄴。

    在江禽出兵後的第九天,他到了鄴縣,荀貞聞他來到,親迎至堂下,攜著他的手登堂入室。

    於堂上落座,荀貞細細觀之,見他年二十七八,國字臉,相貌堂堂,鬍鬚不長,留得短髭,很精神,一襲黑衣,腰中佩劍,跪坐席上,給人以剛嚴之感。

    「我於趙地時便嘗聞卿名,至魏,更屢聞郡吏說卿,想望風采,久懷慕藺,早欲與卿一見,以解相思之渴,而因陰安為賊竊據,乃拖延至今日方得償心願。」

    「久懷慕藺」,藺指藺相如,前漢司馬相如本不名相如,「慕藺相如之為人,更名相如」,遂有此四字之出。荀貞這是在誇獎審配有藺相如的才能,這是極高的讚譽。

    審配答道:「配不良之材,乏善足陳,何德何能,賤名竟污明公之耳?惶恐惶恐。」

    「不然,今日見卿,盛名之下無虛士也。古云:『不厚其棟,不能任重』,卿厚棟之才,當任以重。我欲以上計掾相屈,卿意如何?」

    上計掾是重要的郡職,昔年荀貞為潁川吏時,潁川郡中的上計掾是郭圖,郭圖乃潁川人才、冠族子弟,如細論之,郭圖任上計掾時的名氣要比審配今日在魏郡的名氣大得多,荀貞這是初見審配,話不過兩三句就要任命他為上計掾,饒是審配剛毅,卻也不由得為之感動。

    他不是一個故作謙讓的人,並不推辭,懷著感動之情接受了委任,離席下拜,說道:「配才乏兼人,德薄能鮮,蒙明公不棄,委以郡朝右職,必竭忠盡智,效犬馬之誠,以報君恩德。」

    荀貞哈哈大笑,把他扶起。

    是夜,荀貞邀他入後宅,同寢一床,夜問陰安風俗,暢談冀州人物。

    ……

    借魏、元城諸縣光復之德威,鄴縣大姓紛紛拜謁荀貞,諸縣士子多被納入府中,眼看荀貞在魏郡的地位就要牢不可破了,荀貞固然春風得意,趙然卻氣得眼都紅了。

    趙然只覺自己就像是一隻猴子,費盡心機地戴上冠、穿上衣,在大街上舞蹈了半天,卻才發現觀眾的掌聲是送給拿著鞭子的那個人的,也就是荀貞。

    簡而言之,他覺得自己被荀貞耍了。

    就不說鄴縣的大姓如耿氏等紛紛拜謁荀貞,只說他安插在郡兵裡的耳目被荀貞一打盡,他機關算盡想要安插自己人去擔任魏、元城諸縣之守官的計畫還沒等實施就宣告落空,這等恥辱就不可忍受。

    「奇恥大辱,奇恥大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閉門屋中多日不出,尋思報仇之法。

    最終還真給他想到了一個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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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甲光向日來者誰

    對一個執政一方的太守來說,威望是最要緊的。既然荀貞因為收復諸縣而獲得了很高的威望,從而收攬到了一些郡縣士族、大姓,那麼再想辦法把荀貞的威望給打壓下去不就行了?

    這就是趙然想到的辦法。

    那麼如何打壓荀貞的威望?荀貞將要行縣,可以趁此機會打壓他的威望。

    趙然遣門客趕赴梁期等縣,提前安排佈置。

    在他安排佈置的期間,康規等吏整理好了郡裡的田地、民口、儲糧等數據,分別呈給荀貞,荀貞一一看過,做到了心中有數。他上次升朝的時候打算十日後便出發行縣的,因為江禽進兵甚快,捷報頻傳,以致郡縣大姓聞風而動,絡繹前來拜謁,為此耽誤了一點時間,王淙早把行縣的各項儀仗、事宜準備妥當,四月下旬這一日,他不再拖延,起駕行縣。

    王淙、荀攸、審配等均從行隊中。

    頭一個去的是梁期縣。

    出鄴縣,北行二十里,渡滏水,再行三四十里即是梁期。

    梁期是鄴縣到邯鄲縣的必經之地,兩個多月前,荀貞從邯鄲來鄴縣上任,路經梁期時,梁期縣令不僅沒有出迎,而且連個小吏都沒有派出,不聞不問,宛如不知,對荀貞辱之甚也。

    荀貞雖然受辱,可梁期令是朝廷命卿,卻也不能無故治其之罪。

    他這次行縣首選梁期,跟從他車駕的郡府吏員們私下議論,猜他必是想報此受辱之仇。

    漢之長吏為官,除了無能之輩,但凡有些志氣的講究的都是寧肯刑罰過重,也不願落一個「軟弱不勝任」之名。這是因為漢之治吏法,不咎以往,即是說如果一個吏員犯了過錯,被罷黜,或受到處罰,乃至服刑,都不要緊,只要他有可取之處,有才幹,那麼等上一段時間,等朝廷需要人才的時候自然就能得到朝廷的再次啟用,不會因為他以前的過錯而不再敘用,並且再次啟用他的時候,任給他的吏職通常不會和他被罷黜前所任之職相差太遠,若是因為剛猛尚威而受到貶斥,總有再被啟用的一天,可如是因為「軟弱不勝任」而被貶斥,那就永無出頭之日了,何謂「不勝任」?能力不足,擔當不起任用。

    郡吏們以己度人,猜荀貞是欲報仇,他們猜得不錯,荀貞確是想報仇。

    只是,卻未等他得以報仇,入到梁期縣境,尚未入縣城,他的車駕就被人攔住了。

    他掀開簾子向前看,只見車駕儀仗的最前亂糟糟地聚集了數百人,把道路遮得嚴嚴實實。

    郡功曹王淙下車問之,回來稟報:「縣人聞府君行縣,乃來上訟。」

    「上訟何事?」

    「下吏略微問了一下,上訴之事各有不同。」

    荀貞上次過梁期,梁期無人迎,這次他來行縣,梁期令卻不能再不迎了,不過他仍舊沒有親迎,派了縣主簿代替他來迎接荀貞。

    這個縣主簿原是在前導引,此時湊到車外,說道:「鄙縣民不知輕重,驚擾明公車駕,固為罪也,然明公既至,百姓欲求見上訴,如置之不理,車駕自去,恐亦有傷明公愛民之令名。下吏愚見,明公不如暫留此地,接見過這些訴訟的人以後再入縣不遲。」

    審配、荀攸登上荀貞的車。

    審配附耳低聲說道:「明公尚未入城,而百姓遮道,此事殊可疑。」

    荀貞亦覺得可疑,心道:「料是梁期令搞的鬼!」

    ——他猜對了一半,是梁期令搞的鬼不錯,指使者卻是趙然。

    不過,不管是誰的指使,他鎮定自若,瞧了縣主簿一眼,說道:「君言甚是。」

    縣主簿聞他答應駐車,眼中喜色一晃而過,急不可耐地說道:「那下吏去叫他們過來?」

    「不急,你先傳我敕令。」

    縣主簿愕然,問道:「何敕?」

    「梁期自有長吏,太守不可越權,凡欲言盜賊訴訟事者,詣縣寺,民告吏者,留。」

    依照漢制,太守行縣,主要是檢查諸縣的各項政事,而不是代替諸縣處理訴訟。荀貞的這條敕令合情合理,這個縣主簿滿心不甘,卻也只能奉命和王淙一起去前邊敕告攔路的百姓。

    荀貞旁顧荀攸、審配,不屑地笑道:「梁期令技至於此!」

    荀攸笑答道:「卻是梁期令不知明公應事變乃至於此!」

    梁期令安排人遮道上訴,看似如以荀貞的方法很好解決,可要是換一個不夠鎮定的太守,放眼一看,幾百人攔路,恐怕早就慌了手腳,無所適從,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了,斷難如荀貞處理得這麼省事,又或是換一個喜好表現的太守,也必不會如荀貞這樣處置,很可能就會接受百姓的上訴,可一旦接受百姓的上訴,那就掉入梁期令的陷阱裡了,數百人上訴,而且大多是故意來找麻煩的上訴,幾天幾夜估計都處理不完,最終只能以灰溜溜地離開而落場。

    審配問道:「明公既依制令他們詣縣寺,緣何又留下民告吏者?」

    「這些百姓十之**是梁期令指使的,如其中有告吏者,則這被告之吏必是與梁期令不和的,我因而令民告吏者留下。」

    審配恍然,說道:「原來如此。」

    荀攸忽發一笑,說道:「可笑梁期令自以為得計,卻反被明公抓住了馬腳,自作孽不可活也。」

    荀攸的這句話說的不是「民告吏」這件事,而是指梁期令指使這麼多縣人來告狀,恰好證明了梁期令治縣的不得力,荀貞可以此為藉口刺舉彈劾他。

    不多時,王淙和縣主簿歸來,攔道的百姓皆已散去,只留下了一人,被他倆帶到車前。

    荀貞敕令只許民告吏者留下,這個百姓顯是告吏的了。

    荀貞頓起興趣,從車上下來,也不坐,便這麼站著問道:「你要告誰?」

    這個百姓拜倒在地,惶恐地說道:「小民要告沙亭亭長。」

    荀貞本以為他要告的會是縣府吏員,卻不意是一個小小的亭長,細細打量他,見這人伏拜在地,頭不敢抬,誠惶誠恐,說話的聲音帶顫,心道:「看他模樣,像是個真告狀的。」和顏悅色地問道,「告他何事?」

    「小民同產兄名賢,因傷人被抓,半道上逃走了,縣尉令沙亭亭長緝捕。沙亭亭長未能抓到小民兄,於是把小民的阿母拘押亭中。小民的阿母年邁,為了能救出小民的阿母,小民買了一隻羊羔和一甕酒給沙亭亭長,可他在接受了之後卻不肯把小民的阿母放出!」

    在抓不到疑犯的情況下,地方吏員可以把疑犯的父母拘繫起來,以利用孝心逼迫疑犯自首,這是法律上允許的,但法律上卻不允許吏員收受賄賂。

    荀貞問道:「這是受賕罪,你為何不向縣寺上告。」

    「小民去縣寺上告了,縣中不受理。」

    「誰人不受理?」

    「掾吏魏球。」

    荀貞對王淙說道:「奉我檄令,去梁期縣寺,捕拿魏球下獄。」

    「以何罪下獄?」

    荀貞口占檄令,說道:「梁期魏球,知人犯法而不辦,見知故縱,依法,與罪者同罰。」

    王淙就著車轅寫好檄文,待蓋好官印,將檄令收好,轉身欲至車邊登車。

    荀貞叫住他:「騎馬去!」令扈從在側的原中卿,「帶二十騎,護功曹入縣。」

    原中卿應諾,點了二十騎士,給王淙牽過來一匹馬。

    王淙心知荀貞這是欲立威,面色複雜地看了眼那個縣主簿,暗嘆一聲,心道:「卻不是明公手狠,而是你家縣令太過分。」

    審配、荀攸等能看出數百百姓遮道上訴殊為可疑,王淙自也能看出。

    由原中卿等騎士擁簇著,王淙馳馬奔去縣寺。

    縣主簿旁觀了這一幕,駭然變色。

    荀貞轉回頭,對這個告狀的百姓說道:「沙亭亭長受賕,雖未枉法放人,然亦已觸漢律,我當按法治之。你的羊羔和酒,我會叫他依市價賠錢給你。你行賄亭長亦有過錯,不過念你是孝母,可以不追究。你要想你的母親能及早回家,就去找你的同產兄,叫他投案自首。你如能找到他,告訴他:人子觸法,累及其母,此大不孝也。」

    這個百姓應諾,拜謝離去。

    荀貞令縣主簿:「你奉我檄令去沙亭,捕拿亭長下獄,令其作價賠償,還錢給剛才那個百姓。」

    縣主簿諾諾唯聲,接令退下,目睹了荀貞剛才令持戟騎士護從郡功曹親去捕拿掾吏魏球的場面,他不敢稍作停留,馬上就登車趕赴沙亭。

    ……

    梁期縣寺。

    一吏奔入堂上:「縣君,攔路的百姓散去了!」

    「為何散了?」

    「太守令郡功曹和周主簿敕告百姓,命百姓除告吏的外,余皆來縣寺上訴。」

    梁期令大失所望。

    原本想著荀貞年輕早貴,必是個沉不住氣、好表現的,荀貞到郡以來先誅軍候、屯長,又逐郡府吏,這兩件事似也證明了他確是個沉不住氣的人,卻未料到此計竟沒能得以奏效。

    他心道:「使百姓遮道上訴,這是趙少君的吩咐,如今我沒能把它辦好,也不知會不會引來少君之怒?罷了,且等太守來到縣寺後再做別的打算吧,希望能將功補過。」

    正盤算著,又一吏飛奔來報:「郡功曹馳馬入寺曹,奉太守檄,下魏掾入獄了!」

    梁期縣姓魏的掾吏只有一個,即是魏球。

    梁期令吃驚起身,問道:「太守緣何拿魏球下獄?」

    「沙亭亭長受賕,魏球見知故縱。」

    梁期令一聽即知,卻原來是他搬起石頭砸住了自己的腳,因為百姓上訴而導致魏球下獄。

    他又驚又怒,連忙出堂,趕去曹院。

    剛入院門,迎面就看見魏球被幾個甲士按倒在地,王淙正在其面前宣佈完他的罪行。看到梁期令,王淙不急不慢地繼續往檄令讀完,捧給他看,說道:「此府君檄,縣君請看。」

    梁期令怒道:「梁期自有長吏,縣吏觸法,當由本縣處治,本縣尚未治,太守怎能干預?」

    王淙現為郡功曹,功曹乃是長吏的親近門下吏,不管他對荀貞有何看法,在外吏面前他得維護荀貞的利益,要不然會被人視為不忠的,面對梁期令的怒火,他淡然答道:「『梁期自有長吏』這句話,府君在敕告攔路百姓,令百姓散去時也說過。」

    梁期令頓時啞然。

    王淙不再理他,叫原中卿等抓著魏球,親送他下獄。

    梁期令呆立在院曹裡,在聞訊出來的諸曹曹掾、史諸吏的眼光中,只覺無地自容。

    梁期是他的地盤,而就在他的地盤裡,荀貞的功曹當眾把他的一個掾吏抓捕下獄,而且還是下到了梁期縣的獄裡,這是在**裸地打他的臉。

    他咬牙切齒,心道:「我為吏三十年,轉任數郡,歷經十餘二千石,未嘗見如此跋扈太守!此仇,我必報之!」他如果知道邯鄲右尉周倉的結局可能就不會這麼想了,可惜他不知道。

    回到堂上落座不久,縣門吏來報:「太守將至縣。」

    梁期令強忍屈辱,帶著縣吏出迎,迎了荀貞入縣寺,分主次落座,他開口想說魏球之事,卻不等他說出,審配先開了口:「太守要錄囚。請縣君把一年內的案宗取來,呈給太守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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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太守驪馬從白駒

    梁期令強忍屈辱,帶著縣吏出迎,迎了荀貞入縣寺,分主次落座,他開口想說魏球之事,卻不等他說出,審配先開了口:「太守要錄囚。請縣君把一年內的案宗取來,呈給太守察看。」

    「錄囚」是兩漢的一項司法制度,即上級官吏定期或不定期地檢查下級機關的緝捕、審判行為是否合法、是否有差錯,巡視監獄,對在押犯的情況進行審錄,以便及時平反冤案。

    荀貞方到梁期縣寺,一句話沒有說,直接就要錄囚,意思很明顯了:我要找你的麻煩。

    荀貞雖是帶著報仇之意來的梁期,可依他的脾氣,本不至於急如此。

    之所以這麼急,卻是因為梁期令做得太過分了,先是不迎他,接著又安排人在縣中攔路,欺人太甚,如不立刻給以打擊,他在郡府裡的威望會受到嚴重的損害是輕,將會大不利於他此次行縣是重,往長遠裡看,不利於他此次行縣又是輕,將會大不利於他日後的施政方是重。

    要知:這一次是他出任魏郡太守以來的第一次行縣,而梁期又是他此次行縣的第一站,可以說,這是他正式執政魏郡的開始,而開始就有梁期令公然不給面子,如不能立刻給以重重地回擊,把這種行為打壓下去,他如果處置軟弱,勢必會威望掃地。威望一旦掃地,首先,後邊的縣很可能會有樣學樣,也跟著梁期令學,給他難堪,其次,他在魏郡就別再想有權威的地位,他以後的政令,包括他此前頒布的那數條有關農事之教令也就別想能得以順利實行了。

    兩漢之際,要想當好郡守,有三個問題必須面對。

    一是郡府掾吏,為郡守者得能鎮住掾吏。

    太守是外籍人,很多太守都鎮不住掾吏,如近世人宗資。

    宗資是南陽人,他在汝南太守的任上時因為中常侍唐衡之請託而想委任范滂的外甥為郡吏。范滂時任郡功曹,管著郡裡的人事權,「以其非人,寢而不召」,認為自己的外甥是個品德敗壞的人,不適合出任郡職,所以把宗資的辟除檄令給放了起來,不肯下發。

    范滂是黨人名士,在汝南的名聲很大,宗資不敢對他動怒,遷怒於書佐朱零,「怒錘」之。朱零一邊挨打,一邊仰臉說道:「今日寧受笞死,而滂不可違」。宗資沒辦法,只得住手。

    這就是郡守鎮不住掾吏,導致大權旁落的典型例子。

    姑且不說范滂「以其非人,寢而不召」的行為是對是錯,只說宗資連對他動怒都不敢,只敢打打書佐這種斗食小吏,而即便書佐這種斗食小吏也不肯聽他的話,口口聲聲「滂不可違」,就可想見宗資在汝南的日子過得多憋屈了。汝南郡人時做謠曰:「南陽太守范孟博,汝南宗資主畫諾」,堂堂一郡太守,淪為「主畫諾」,成了范滂的應聲蟲,甚是可悲可憐。

    荀貞一到郡,就把對他不敬的郡府吏員悉數逐走,在鎮住郡府吏這方面是沒有什麼問題了。

    其二,就是還得能鎮住縣令、長。

    有些縣的令、長任職郡中的時間要比郡守長,比如梁期令,荀貞是剛到任魏郡當太守,而這個梁期令在梁期已經待了好幾年了,算是半個地頭蛇了,和地方豪族、大姓皆熟,這種情況下,這類的縣令、長就很可能會和地方勾結,與新太守作對。

    比如前漢時,名臣薛宣出任左馮翊,左馮翊境內有兩個縣令均貪猾不遜,「持郡短長」,也即攥著郡守的短處以作威脅,致使前任左馮翊明知他倆多行不法事,數次想治他倆的罪而卻皆不能,最終都不了了之,這樣的郡守當著也很是憋屈,故此薛宣到任,乃用一剛一柔之法將此二令分別逐走。

    其三,就是要能鎮住本郡的豪強大姓。

    郡中豪強是當之無愧的地頭蛇,要不能把他們鎮住,郡守反過來就要被他們壓迫,這類的事情在前漢、本朝不知發生過多次了,如前漢宣帝時,劉備的老家涿郡有個姓高的大姓,嚴格來說是兩個大姓,分為「西高氏」和「東高氏」,「自郡吏以下皆畏避之」,不敢得罪他們,咸曰:「寧負二千石,無負豪大家」,這兩姓家中的賓客有的倚仗主家之勢行盜賊之事,事發,輒逃入高家,「吏不敢追」,寧肯得罪太守,受太守的責罰,也不敢得罪這兩大姓。

    當太守當到這個程度,也很沒意思,憋屈得很。

    郡府吏員、縣令長、豪強大姓,這三者中,最難治的就是豪強大姓。尤其是魏郡,魏郡有趙氏,天子呼趙忠為「阿母」,一個二千石就想治趙家?基本不可能。不過對荀貞來說,豪強大姓這一條反而是最易的,因為他已決定誅滅趙氏,只等火候一到,便將之族滅就是。只不過,在族滅趙氏前,也就是火候未到時,要想把這個「火候」到,他還必須要做幾件事。

    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必須要確立他在全郡吏員中的權威。

    郡吏也罷、縣吏也好,至少要讓他們不敢違背自家的意思。

    否則,不但會不利他暗中收集趙家的不法證據,而且也不利他日後對趙家動手。試想:郡縣吏如果都畏懼趙家勝過畏懼他,那麼就算他想收集趙家的不法證據,也沒人敢配合是其一,就算他靠自己之力收集到了趙家的不法證據,要想治趙家的罪也找不到做事的人是其二。

    簡而言之,不管是為了他以後的政令能被諸縣認真落實還是為了誅滅趙家,這個梁期令都是必須要整治的,——政令被諸縣落實這件事對荀貞來說也是很重要的,他從發家至今一直都是偏重軍事,在民事上沒有表現過,雖說軍事很重要,可他不想被人認為他只是一個「武臣」,所以在魏郡太守的任上他是很想做出一點民事上的成績的。

    梁期令聽得審配之話,呆了一呆,不由自主地把魏球之事嚥下,下意識地扭望堂外,說道:「天已近暮,時辰已晚,現在錄囚?」

    審配問道:「縣君可是有不便處?」

    「……這倒沒有。」

    「既無不便,便請令吏掾把案宗呈上來吧。」

    看著神色平淡地坐在席上的荀貞,梁期令沒來由地心中一虛。

    前幾天找到趙然的傳訊,他知道荀貞將要荀貞行縣,已命人把所有的案宗全部審閱了一遍,雖然自覺已經沒有什麼問題了,可看著荀貞淡漠的表情,他卻是忽覺不安。

    大約因暮色漸重,堂上漸幽暗之故,這種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他說道:「雖無不便,可天色已晚,明公車騎勞頓,不如今夜先歇息一晚,明日再案獄錄囚不遲。」

    審配轉臉看了眼荀貞。

    荀貞不動聲色。

    審配轉回臉,又問梁期令了一遍,說道:「縣君可是有不便?」

    他上句問的是「縣君可是有不便處」,這一句問的是「縣君可是有不便」,雖然只少了一個字,但意思卻隱有不同了。

    梁期令乾笑兩聲,說道:「無有不便。」

    「那就請把案宗呈上來吧。」

    「是。」

    梁期令不敢再多說,令陪坐堂上的縣功曹去縣曹裡取一年內的案宗。

    荀攸開了口,徐徐說道:「把吏員簿、錢糧簿等等諸簿也一併取來。」

    「……是。」

    荀攸咳嗽一聲,使了個眼色,持戟侍立在堂外的典韋、左伯侯會意。待縣功曹出堂後,左伯侯帶了兩個親衛甲士緊緊跟從後邊。梁期令變了面色,他瞧了眼荀攸,見此人身著儒服,未佩印綬,猜是荀貞的「門客」一流,不滿意地對荀貞說道:「明公此是何意?」

    荀貞懶得理他。

    審配說道:「案宗、諸簿必多,明公的這幾個親衛甲士可以幫貴縣功曹拿一拿。」

    梁期令大怒,心道:「當我傻子麼?這幾個甲士明明是去監視我的功曹的!」欲待再吐露不滿,卻見荀貞從容起身,往堂外走去,他措手不及,不知荀貞何意,話到嘴邊,改為,「明公欲往何去?」

    荀貞看了看,露牙一笑,說道:「賢令的鼻子不好麼?」

    梁期令愕然,問道:「明公此話何意?」

    「貴縣縣寺有一腐臭之味,實難聞也……。」

    荀貞說到這裡,頓了一頓,若有所思地看著梁期令,目光從他稀疏的頭髮轉到他額頭的皺紋,又轉到他的花白鬍鬚,問道:「請問賢令,今年貴庚?」

    荀貞這兩句話的跳躍幅度太大,梁期令莫測其意,如實答道:「下吏今年五十有六。」

    「難怪,難怪!」

    「難怪什麼?」

    「難怪貴縣縣寺有一腐臭之味。」

    梁期令先是怔了一怔,隨即明白過來,荀貞這是在罵他年老快死,故身有腐臭,以至染臭了整個的縣寺,勃然大怒,猛然起身,怒道:「吏職雖微,亦不可辱也!」

    「我今入貴縣,未入城而路有求訟者,遮道彌滿,不下數百之人,你治縣治到這個份兒上,實在無能之極!我叫那些求訟的百姓來詣縣寺,而我到縣寺,在寺中卻不見一人,可見你平日在縣中必是政刑暴濫,如狼牧羊,以故縣人懼怕你之淫威,所以不敢來縣寺訴訟。無能,可見你尸位素餐,暴虐,可見你苛政猛於虎,治縣如此,你還敢在我面咆哮無禮?」

    「你!」

    梁期令被荀貞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他總不能對荀貞說:那數百百姓大多是他找來的,絕大部分並無什麼訴訟之事,沒有訴訟之事,自也不會來詣縣寺。

    「我什麼?」

    「那數百百姓……」

    「那數百百姓怎樣?」

    梁期令瞪著眼,張大嘴,一個字也說不出。

    荀貞轉問堂外:「陳到何在?」

    這次扈從他行縣的共有五百義從步騎,典韋為其主,陳到、趙雲為其輔。

    典韋在堂外廊上應道:「陳到在院外。」

    趙雲負責寺門的保衛,陳到負責院外的保衛,典韋負責堂外的保衛。

    「傳他上來。」

    院內院外幾步路,很快,陳到負甲帶劍來到,登堂下拜。

    「梁期令任事不能,我將劾之,今以陳到為守梁期令。」

    縣中沒有長吏的時候,郡守可以任命守令、長,縣中有長吏的時候,只要郡守覺得這個長吏不能勝任吏事,一樣可以任命守令、長,——只是太守很少這樣做罷了,因為能出任縣長吏的多是郡縣士族家的子弟或是權貴子弟,這麼做太傷他們家族的顏面,而且等於是斷了他們的仕途,如前文所述,「不勝任」是對一個吏員最大的否認。

    梁期令又驚又怒,他自以有趙然為後台,熱血沖頭,指著荀貞,大罵道:「豎子焉敢如此!」

    「非但不勝任,且辱上吏,典韋何在?」

    「韋在!」

    「把他帶下去,看押室中。」

    梁期令怒道:「我乃朝廷命卿,爾豈敢擅自看押我?」

    「賢令如願掛印自辭,則我可暫不任守令,也可不看押你。賢令如不肯自辭,則我明日就上書州府、朝中彈劾刺舉賢令。」

    荀貞大步出堂,在堂門口穿上鞋,回頭瞧了眼立在堂上的梁期令,衝著他笑了一笑,復又說道:「是自辭,以留餘地,或可再展眉於後日,還是被我任命守令及劾舉你,以使你的舉主受辱,請賢令自思之。」

    又如前所述,兩漢的治吏法有一特點,即不咎以往,梁期令如自辭,那麼等以時日,還有出仕的機會,可他如不肯自辭,被荀貞任命一個守令,那麼「不勝任」的這個評語就極可能會斷絕他以後的仕途,同時兩漢的治吏法還有一個特點,那就是連坐,吏員犯法,不但處置這個吏員,還會會「選舉不實」的罪名追究其舉薦者的責任,這樣一來,如因荀貞的彈劾而被治罪,他就會連累他的舉主也會受到處罰,這在極其講究「忠孝」的漢世是最可恥的行為之一,他必將會受到輿論的唾棄。

    梁期令臉色慘白,只覺得荀貞的這一笑令他渾身冰涼。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5:47
25 我公恩信結人深

    鄴縣,趙宅。

    趙然驚愕地問道:「梁期令掛印自辭了?」

    堂下一人答道:「是。」

    「為何自辭?」

    「太守面斥他治縣無方,威脅他如不自辭便以『不勝任』的罪名上書劾他,並會遣調守令。」

    回答的這人是趙然家的門客,趙然派他去梁期縣配合梁期令為難荀貞,結果荀貞才到縣中,梁期令就掛印自辭了。這個門客沒辦法,只好回到鄴縣,報與趙然知曉。

    趙然生在權貴之家,平素耳濡目染,知道「不勝任」這個罪名的可怕,也知道「遣調守令」意味著什麼,更知道這兩條加在一起的可怕。

    本朝開國功臣、雲台二十八將之一的卓茂在前漢末年曾任河南郡密縣的縣令,到縣之初,「有所廢置,吏人笑之,鄰城聞者皆嗤其不能」,在這麼個情況下,河南郡守乃調置守令。

    也就是說,通常只有在縣令長極其無能的情況下,郡守才會調置守令長,代原本的令長治縣,這對原令長來說,毋庸置疑,在政治上是個極大的打擊。

    荀貞抓住梁期令「不勝任」的把柄,威脅彈劾他,又威脅要調置守令,梁期令如果執意不肯自辭,那麼等荀貞的彈劾送到州府、等守令到任,他在整個魏郡、乃至整個冀州的官場上都會成為一個笑話,會被人視為無能。畢竟,他沒有卓茂的才幹,——「守令與茂並居,久之吏人不歸守令」,卓茂在守令和他並居的情況下,「理事自若」,仍然堅持用他的辦法治縣,數年,教化大行,路不拾遺,縣中的吏員遂歸他,而不再聽從守令的命令。

    梁期令自問比不上卓茂,更重要的是,如他不肯自辭,連帶他的舉主也將會被人嘲笑,並且萬一朝廷認可了荀貞的彈劾,以「不勝任」的罪名治他的罪,那麼他的舉主也會受到牽連。舉主對他有舉薦之恩,他不能報答,反使舉主受累,這已不止關係到他的仕途,還牽涉到他本人、他家族的聲譽了,這個打擊太大了,他是寧願死也不能接受的,所以只能自辭。

    趙然怒極,罵道:「豫州兒竟然霸道至此!」

    來報訊的這個門客不敢答聲,伏拜地上,默默無言。

    「他欲調何人為守梁期令?」

    「汝南陳到。」

    「此何人也?」

    「是太守的一個義從。」

    「用一兵子來任守令?郡朝的吏員難道能夠接受?梁期縣的吏、民難道能夠接受?」

    依管理,守令多是從郡府吏中選出。

    「太守威重朝中,府吏無人敢有異議。太守方至梁期,人未入城,即遣功曹與甲士把縣掾吏魏某下獄,剛到城裡,席不暇暖,又把縣令逐走,縣吏、民惶恐震駭,亦無人敢有異議。」

    梁期縣的吏民沒有異議確如這個門客所言,是被荀貞的雷霆手段給嚇住了,但郡府吏員沒有異議卻不僅是因為荀貞「威重朝中」,亦是因為荀貞此前已經接連調派了數個郡吏為各縣的守令長,既然郡府吏的利益已被荀貞兼顧,郡府吏員自然就不會有什麼異議。

    趙然咬牙說道:「郡府吏或不敢有異議,但我就不信梁期縣的吏民會永遠沒有異議!……,你現在就回梁期,去找梁期的功曹、主簿,去找梁期的大姓冠族!」

    「小人愚鈍,見到這些人之後,小人該說些什麼?請少君示下。」

    「什麼都不用說,就問他們一句話。」

    「什麼話?」

    「梁期可還有大丈夫?堂堂功曹,堂堂主簿,堂堂梁期冠族,難道甘心聽命於一兵子?」

    「兵子」是對兵士的蔑稱。

    在原本的歷史中,劉備入主蜀地後,張飛想和少時就有才名的名士劉巴結交,嘗去劉巴家借宿,可是劉巴不搭理他,諸葛亮乃親自出面,幫張飛給劉巴說好話,說張飛「雖實武人」,然「敬慕足下」,希望劉巴能「少降意」,稍微放下點身段,但劉巴回答說道:「大丈夫處世,當交四海英雄,如何與兵子共語乎?」張飛時為劉備的心腹重將,而劉巴卻絲毫不給他臉面,可見當世的士子雖然多看重軍功,不輕視武職,但對非士子出身的兵將卻是瞧不起的。

    趙然這是在用激將法。

    這個門客聽了,應諾接令,轉歸梁期。

    ……

    梁期縣寺。

    荀貞前天到的梁期,昨天一早,梁期令悄悄地掛印歸家去了,他在縣寺裡查閱了兩天的各類案簿,此時已到深夜,他和荀攸、陳到、王淙、徐福、許季以及四五個隨從他行縣的郡吏聚坐室中,正就著燭光在繼續驗查餘下的各種宗簿、案卷。

    古之士子講究「君子六藝」,禮、樂、射、御、書、數,這六藝都是有實際作用的。不知禮樂,無以立身處世,不知射御,帶不了兵,不知書數,當不了文吏。禮樂、射御且不說,只說書與數,官寺的各種案宗簿、各種案卷、各種公文都有特定的格式,對字體也都有要求,如果格式出錯或者字體不工整,又或者寫錯了字,都會受到上司的處罰,而戶、倉、比等等和數字有關的諸曹則對算術有很高的要求,若不知數,不但做不了這些工作,也當不好長吏。

    是故,早前荀貞視鄴縣耿家的那幾個子弟的各自所長,分別安排他們去適合他們本身能力的各個郡曹裡任職,也是故,今晚查閱宗簿、案卷的時候,荀貞把徐福、許季叫到了身邊,借此來試一試他兩人各自的能力如何,試一試他兩人在書、數這兩方面學得如何。

    荀貞現下帳中不缺武臣,缺文吏,尤其是在宣康、李博兩人相繼被外放,一個出任守繁陽長、一個出任守魏丞之後,文吏尤缺,雖說他上任魏郡太守初就已給族中、陳家和潁川故交如郭俊、杜佑、棗祗等分別寫去了幾封信,希望他們能各自推薦些家中的子弟來,特別是點名希望陳群能來,甚至為此搬出了陳芷,說陳芷甚是想念他,可遠水解不了近渴,所以早有了任用許季、徐福兩人的打算,可在正式任用前,就算許季、徐福是他的親近人,也需得先試之。

    ——說起來,許季、徐福也到了可以出仕的年紀了,許季已然加冠,二十出頭,是個成年人了,徐福雖尚未加冠,但在兩漢之世,未加冠而即出仕的例子亦不缺乏,如上文提到的劉巴,年十八,此人即出任郡戶曹史,又如孫堅,少為縣吏,年十七,為郡假尉,也即代理郡尉。

    荀貞帶頭,諸人挑燈夜戰,對坐席上,各伏案前,認真地查閱梁期各縣之案宗、簿子。

    室內燭光搖曳,不聞人聲,只時不時地聽到一陣翻看或搬取的竹簡的聲音。

    徐福、荀攸負責查閱的是過去一年的司法案宗。

    徐福抬起頭,捧著案卷,移坐到荀攸身邊,小聲對荀攸說了幾句話。

    荀攸接住他捧來的案卷,細細看了一遍,點了點,說道:「確是可疑。」和徐福一塊兒,捧著案捲來到荀貞案邊,將之呈上。

    類似的這一幕已出現很多次了。

    荀攸等人各自負責的案卷不同,有負責司法案卷的,有負責錢糧的,有負責民戶的,有負責吏簿的,等等,凡是發現疑點,經過兩次審閱,確定存在問題的,他們全部呈給荀貞。

    荀貞要求梁期縣呈上一年內的各曹案宗,方方面面俱有,竹簡裝了好幾車,人少簡多,荀貞親自上陣,沒閒著,也在查閱,這時見荀攸捧簡奉上,遂放下手中正在看的案宗,改看這個。

    他先大概掃了一眼,說道:「又是失蹤案?」

    荀攸答道:「是。」

    此前,荀攸、徐福已經呈上了五六個存在問題的司法案卷,其中有兩個都是失蹤案,而且報案人是同一個家族,是縣內的某大姓,並且報的都是奴婢失蹤,此兩案均未能告破。

    荀貞、荀攸、徐福都是潁川人,潁川士子「重文法」,即使是儒士,很多也學過「法」,對漢家律法不陌生。既通律法,三人又非愚笨之人,根據這兩個失蹤案的案宗裡的疑點,已經大致確定此必是這個縣內大姓「擅殺奴婢」,為逃避責罰,故此買通縣寺,可能是買通了負責偵辦此兩案的縣吏,也可能是連梁期令也一塊買通了,由是以致此兩案成了懸案,不能告破。

    漢之律法,承襲前秦,對「殺以及傷害奴婢」者懲罰很重,光武皇帝更曾嚴令「殺奴婢不得減罪」、「炙灼奴婢論如律」,即便是王侯、貴族如犯此罪也不能倖免,不少王、侯因殺奴婢而被「國除」或者削縣,王侯以下殺奴婢者,輕則入獄,重則償命,前漢宣帝時丞相魏相家有一個年輕貌美的婢女「有過,自絞死」,京兆尹趙廣漢懷疑是「丞相夫人妒殺之」,即上書告丞相罪,並「自將吏卒突入丞相府,召其夫人跪庭受辭,收奴婢十餘人去,責以殺婢事」,本朝安帝時的常侍樊豐「妻殺奴婢,置井中」,時任洛陽令的祝良「收其妻,殺之」。

    對殺傷奴婢者的懲罰如此之重,就少不了有擅殺奴婢的人家會走通官寺的關係,以求減免懲罰,這個家中連死了兩個奴婢的大姓料來就是這一類。

    和別的有問題的案宗一樣,這兩個失蹤案的案宗,荀貞已經交給了陳到。

    現在又見一個失蹤案。

    不過,這個案子卻和那兩個案子不同,那兩個案子是奴婢失蹤,這個案子卻是縣吏失蹤。

    荀貞細細看來。

    此案大概的案情是:

    縣賊曹某吏「備盜賊」,於上個月壬午日,巡行公梁亭,結果失蹤,不知去向,至今沒有音訊,求之不得。公梁亭的亭長懷疑是本亭的求盜某人把這個縣吏給殺了,於是「無系牒,弗窮訊」,「無系牒」即沒有逮捕證就把這個求盜給抓起來了,「弗窮訊」,即不好好地審問。

    荀攸說道:「上月壬午日案發,至今近一個月了,梁期縣寺毫無動靜,沒有查問追究就認定求盜是疑犯,沒有系牒就把他下到亭中的獄裡,也不好好審訊,此案必有奸詐。」

    荀貞頷首稱是,叫來陳到,將此案卷給他,說道:「此案有疑。縣吏被殺而縣寺不問,其中必有重大案情,你可窮問追究之,務必要徹底查清。」

    陳到應諾。

    荀貞望瞭望室外,不知不覺,東方將亮。

    他問荀攸、徐福:「卿已經查閱到上個月的案捲了?」

    荀攸、徐福應道:「是。」

    負責錢糧等案宗的王淙、許季等人也差不多都查閱到上個月的了。

    荀貞笑對堂上諸人道:「諸卿再加把勁,等查閱完,給你們放半天假,可以好好休息休息。」

    吏員休沐慣例是五天一次,但在特殊情況下,如吏員出了一次公差或者如眼下,連著加班熬了兩夜,這個時候,郡守可以特別開恩,給他們放假。

    王淙諸人應道:「是。」

    待荀攸、徐福退下,回到案前,接著查閱案卷之後,荀貞對陳到說道:「叔至,你是外籍人,在本郡沒有名聲,又是軍伍出身,不曾出任過郡縣吏職,今梁期縣的吏、民雖然因懼我之威而不敢反對你來當守令,可對你必存輕視,我離開後,他們或許會給你使絆子,你要想把這個守令當好,不容易,你要有心理準備。」

    「是。」

    「我且問你,你打算如何施政?」

    陳到答道:「如明公言,到是外籍人,又出身軍伍,無名於州郡,如欲執政縣中,到竊以為,需得剛柔並濟。」

    「如何剛柔並濟?」

    「剛以立威,柔以禮士。」

    荀貞點頭說道:「你如能做到這兩點,治縣就不難了,但在這兩者之中,你又打算以何為先?」

    「以剛為先。」

    「如何以剛為先?」

    陳到指了指荀貞剛交給他的這個案宗,又指了指自己案邊堆積如小山一般高的案卷,說道:「明公為幫助我,夜以繼日,連著查閱了兩天兩夜的縣中案宗,找出了這麼多存在問題的,幾乎囊括了縣中各曹,並涉及到了好些縣中大姓,有這些案簿在,我就可以剛以立威了。」

    荀貞滿意地說道:「你能體察到我這番苦心,很好!但是,你要記住一點,雖有這些案卷在手,這些案卷裡牽涉到的吏、民卻不一定全部都要處治。你可先隱忍數日,以暗中查看這些吏、民,看其中有無可收為己用之人,如有,則收用之,而對不能收為己用者,可以此治之!」

    陳到應諾。

    「很快就要秋收,秋收過後便是秋種,秋收、秋種俱大事也,不可耽誤,你要抓緊時間在梁期站穩腳。」

    「是。」

    「梁期縣雖因臨趙邯鄲,盜賊不多,然卻也有,此外,流民亦有。流民事,你可在立穩腳跟後自為之,不欲留本縣者,遣還其鄉,願意留本縣者,給其落籍,以增本縣戶口;盜賊事,你可配合文聘。」

    陳到喜道:「明公要把仲業留在梁期麼?仲業少年老成,如得他之助,到無憂也。」

    荀貞搖了搖頭,說道:「於毒兵亂,肆虐郡西、郡南,郡北、郡東諸縣雖無大股盜賊,但小股的賊寇卻不少,這些賊寇不除,農事就沒法得以恢復,我準備令文聘督郡東、北盜賊。」

    陳到略微失望,說道:「原來如此!」

    「這件事我已對文聘說了,我打算撥給他二百義從,郡東、郡北除魏、元城二縣,計有六縣,二百義從遠遠不足以剿此六縣之賊,這就需要此六縣的縣兵相助,梁期縣兵由你督之。」

    郡北的梁期、曲梁,郡東的斥丘、平恩、清淵、館陶,此六縣各有縣兵,或多或少,加到一起有四百多人,四百多縣兵加上二百義從,足夠用來平剿此六縣之盜賊了。

    不過,文聘只有一人,顧不了六個縣,所以荀貞還準備把何儀、馮鞏給他做副手。

    陳到應道:「諾。」

    「卿沉穩持重,有你在梁期,我很放心,縣如有不可決之事,可急報與我。」

    陳到應諾。

    陳到無治縣的經驗,荀貞雖相信他的能力,但一番細細地叮囑還是少不了的。

    這日上午,眾人查閱完了所有的案宗,荀貞給他們放了半天假,次日一早出城,接著行縣。

    有了梁期令掛印自辭在前,餘下這些縣的長吏、縣吏就老實了很多,阿附趙然的那些各縣之縣吏為了自己的仕途考慮,也不敢盲目地聽從趙然的指使為難荀貞。

    他們既然老實了,荀貞也不為已甚,只要在縣中沒有發現大的問題便也相待以禮。

    出梁期後,荀貞先北上行曲梁,繼車駕南下,東行斥丘,然後東北上行平恩、清淵,又南下行館陶,凡所行之縣,皆案獄、觀農、訪賢,並把文聘、何儀、馮鞏介紹給諸縣的令長、丞尉認識,命各縣的縣尉配合他們清繳境內群盜,限其期限,要求他們必須在半個月內把境內的群盜全部清剿掉,告訴他們:「如到期不能,吾將遣守尉」。

    此數縣皆是沒有被於毒打下的,接下來的元城、魏等縣是收復的失地。

    館陶南下是元城,元城向西南是魏縣,魏縣南下是繁陽,繁陽東邊是陰安、西邊是內黃。

    在陰安,荀貞由審配帶著造訪了審氏,從審氏族中選用了數個較有才能的子弟充為郡吏。在內黃,荀貞接見了降將李瓊,賞賜給他了一柄寶刀,李瓊感恩戴德。在繁陽、陰安、內黃這幾個縣,荀貞停了小半個月,之所以用了這麼長的時間,是為了選擇屯田之地。

    正如荀貞、荀攸的預料,此數縣之豪強、士族泰半折損於賊亂之中,黔首百姓死在賊中的更多,無主的荒田不少,荀貞將之悉數收為官有,把屯田的土地搞到了大半,餘下不足的就按先前商量好的,從此數縣的大姓手中租種,在這個過程中,因審配之故,陰安審氏頗是出了點力。

    由內黃南下,過黃澤,——黃澤是魏郡境內最大的一個湖,方圓八百里,魏郡共有兩個大湖,另一個是雞澤,在曲梁南邊,這個湖小一點,佔地二百餘里,過了黃澤,復渡清河水,便到魏郡最南邊的縣,黎陽了。

    黎陽在魏郡與東郡的接壤處,東行數里就是東郡,離司隸校尉部的河內郡也不遠,向西四十里就是河內郡地。

    荀貞的車駕尚未到黎陽縣界,遠遠地就看見許多人等待在縣界上,遠遠觀之,等待的人中很多拄著長長的鳩杖,鳩杖是一種身份的象徵,只有年七十以上的老者才能由官寺賜給此杖。

    之前那些縣雖然因為梁期令被荀貞逐走之故老實了很多,縣長吏都有到縣界捧彗拜迎,可各縣中的父老卻沒有如黎陽縣這樣一下子出來這麼多的年邁老者。

    鄉人老者迎接於縣界,對行縣的長吏來說,從某種程度而言之,這要比縣長吏拜迎更榮耀,因為這代表了百姓的愛戴。荀貞方到魏郡不久,尚未行什麼善政,雖說從賊兵手裡光復了黎陽,但他也光復了內黃等縣,黎陽的百姓卻為何獨獨對他這般愛戴?

    荀攸沒有為此吃驚,他得了前邊的報訊,從自坐的車上下來,來到荀貞的車邊,笑道:「明公,黎陽父老相迎,公請下車步行,快點過去吧。」

    荀貞也沒有為此吃驚,從車上下來,與荀攸相對一笑。

    兩人越過車隊,走到最前邊,攜手迎上歡迎的人群。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5:47
26 祖宗德澤在遺黎

    捧慧相迎的黎陽父老跪拜地上,迎接荀貞。

    荀貞、荀攸快步近前,把他們一一扶起。

    父老中年紀最長的一人鬚髮皆白,少說也得七十多歲了,他執意不肯起身,非要把大禮行完,荀貞彎下腰,握住他的手,笑道:「貞何德何能,敢受父老大禮?」

    這個老者耳朵有點聾了,聽不清荀貞的話。

    荀貞一點兒也沒有不耐煩,又大聲重複了一遍。

    這個老者眯著昏濁的眼,仰臉仔細打量荀貞,顫巍巍地說道:「昔年荀公施政黎陽時,小民備位縣寺,荀公蒞事明理,勸農耕桑,百姓稱頌,懷念至今。荀公的風采,小民到現在都還銘記不忘,疏忽四十年過去了,小民而今年邁,萬沒想到在老朽垂死之年,能夠見到荀公的後人光臨鄙郡,復再執政,驅賊滅寇,還郡人以朗朗漢家乾坤,這真是一件幸運的事情啊!」

    「昔年荀公」說的是荀淑。荀淑在安帝年間,也即四十多年前,曾在黎陽擔任縣令,在此地留下了美名。這個老者是當年荀淑擔任黎陽令時辟用的一個縣吏,乃是荀淑的故吏。

    不但這個老者,來歡迎荀貞的父老裡,凡是年逾六十之人,大多是荀淑的故吏,也有一部分是在荀淑治縣時曾受到荀淑恩德的人。

    荀貞聽得他說是荀淑的故吏,雖說荀淑去世時荀貞還沒出生,根本沒有見過這個「族祖父」,但對這個老者卻頓時就起了親近之感,說道:「阿翁是家族祖的故吏?快請起身,快請起身。」

    秦漢之世,離上古未久,「故其民猶有各忠其君之心」,尤其是後漢,因為長吏有自辟掾吏之權,屬吏對長吏的人身依附關係更強,他們之間的關係與其說是屬吏和長吏的關係,不如說是臣與君的關係,近似於春秋時的「主君」和「家臣」這樣一種關係。

    這種君臣關係是特別被時人重視的。如近代名臣虞放曾任汝南太守,後因故去官,汝南郡遂遣虞放在任時任命的汝南主簿胡伊去迎新太守,胡伊卻說:「我乃宰士,何可委質於朝乎?」朝,即汝南郡朝,他認為自己是虞放在汝南時的臣吏,不肯向新任的汝南太守稱臣,遂拒絕出迎,改去陳國為吏。又如後來袁術稱帝,孫策寫信給他,批評他:「其忽履道之節而強進取之慾者,將曰天下之人非家吏則門生也,孰不從我?」更是直接把「故吏」稱為了「家吏」。

    有這麼一層關係在,儘管荀淑任黎陽令是在四十多年前,這個老者和荀貞此前壓根沒有見過,彼此素未謀面,然而彼此間卻立刻就產生了一道天然的紐帶。

    荀貞把這老者扶起,叫荀攸近前,又令護衛他這次行縣的義從主將荀成也從軍中過來,給這個老者和餘下的那些荀淑的故吏介紹他兩人,說道:「此我族弟仲仁,此我族侄公達。」又給荀攸、荀成介紹這些荀淑故吏,「諸公乃吾族祖荀公為政黎陽時的故吏。」

    兩邊相見,各自行禮。

    這邊熱熱鬧鬧,那邊的守黎陽令帶著一幫縣吏就顯得有點受到冷落。

    這個守黎陽令是荀貞從郡府吏員裡選用任命的,荀貞見他在旁頗是尷尬,招呼他上前,笑道:「今晚我欲借貴縣縣寺,宴請吾族祖故吏和鄉中父老,可否?」

    守黎陽令自無不允之理。

    是夜,在黎陽縣寺,荀貞置酒布菜,宴請荀淑故吏、縣中父老。

    能被荀淑闢為掾吏的要麼是出自黎陽大姓,要麼是當地有名的儒士,如果說四十多年前,這批人大部分還只是黎陽的新生力量,少部分是中堅力量,那麼四十多年過去了,他們早相繼接住了族中老一輩的班,成為了各自家族的家長,在黎陽有著泰山北鬥一般的地位,有他們在,對荀貞言之,黎陽可以說是最好治理的一個縣了。

    也果然如他之預料,不管是他下令黎陽縣寺清剿於毒部的殘兵,還是他下令在黎陽組織土地屯田,俱得到了黎陽上下的全力支持。

    作為回報,荀貞從這些家族裡選用了一些「能書、會計、知律令」的年輕子弟,或由守黎陽令闢為縣吏,或擢入郡中充當郡職,如有年歲過小、學業未成、尚不足以充當正式吏職的則分別闢為郡裡和縣裡的備吏。

    「備吏」是兩漢的一項培養官吏的制度,和前秦的學室弟子類似,所謂「學室」就是學習吏事的地方,在這裡學成後即可出仕為吏,備吏也是如此,在官寺裡跟著正式的吏員學,學成後,等有了開缺便可填補,成為真吏,不過和學室弟子不同的是,本朝之備吏雖然主要任務也是學習吏事,但一些備吏卻已可名入官牒,也即可以列入正式吏員的序列,能夠拿俸祿了。

    畢竟郡、縣官寺裡的職務有限,儘管荀貞把原本郡朝裡的吏員逐走了大半,可魏郡有十五個縣,他前些時就已傳檄各縣,命舉薦人才,充實郡朝,以拉攏那些能夠拉攏的地方大族了,這次行縣,又在所經過之縣,從那些明確表示要投靠他的家族中辟除了不少其族中子弟,人太多了,不可能給每個人都安排一個職事,只能把一部分資歷稍淺、年歲稍輕的人闢為備吏。

    話說回來,既然職事已滿,為何乾脆不辟用這些資歷淺、年歲輕的人呢?卻是有緣故的。因為這些被荀貞闢為備吏的有的是各縣大姓、士族家裡的嫡系子孫,有的是被各縣大姓、士族家長所喜愛的晚輩,如他在黎陽辟用的這幾個備吏,便均是黎陽大姓、士族家長的親愛子弟。

    在黎陽待了四天,定下了屯田的地點,在黎陽父老的依依送別下,荀貞車駕啟程,接著行縣。

    過內黃,轉向西北,行百六十里,至魏郡最西邊的涉國,在此地停了數日,安撫過本地百姓、查看過各項政事,荀貞復向東北行,行近百里即是武安,又在此地待了數日。

    武安,是荀貞此次行縣行的最後一個縣。

    出武安,車駕南還,返回鄴縣。

    武安離鄴縣有百十里地,日行四十里,行了兩天,這一日,離鄴縣還有二十多里遠,有一騎從鄴縣方向馳來,卻是給荀貞送信的。

    荀攸捧了信來到荀貞車邊,呈給他。

    荀貞覽信大喜,說道:「吾事成矣!」

    這封信是荀緄寫來的。

    荀緄的這封回信,荀貞已經等了很久了。荀緄在信中解釋了他回信晚的原因,原來他前些時日靜極思動,趁春暖花開,命荀彧等諸子駕車陪從,去汝南訪友了,前不久才剛回潁陰。

    回到潁陰後,他看到了荀貞的來信,看到信之當時,他即坐車前去陽翟,謁見郡守。郡守同意了荀貞的提議,答應賣糧給荀貞,並同意幫荀貞運到東郡,只是這個運費也得由荀貞出。

    荀氏到底是潁陰名族,在潁陰的影響力很大,現又與許縣陳氏聯姻,影響力更大了,加上如今黨錮已解,荀爽出仕州中,荀貞出仕魏郡,聽說朝廷還有人提出征荀彧這樣的荀家優秀子弟入朝為郎,荀氏一族在政治上也漸漸復興,潁川郡守不能不給荀緄這個面子。

    荀緄在信裡還說了另一件事,即荀貞此前寫信給族中、陳氏和潁川故交們,希望他們選幾個各自族中的後輩子弟來魏郡,以助他一臂之力,荀緄和陳寔商量了一下,給荀貞了一個答覆:

    荀彧是不能去的,因為荀彧現在潁川郡府為吏,潁川是荀氏的家鄉,沒道理棄潁川之吏職而去魏郡。陳群也去不了,孔融和陳群的父親陳紀是朋友,在陳家見到陳群,驚奇陳群之才能,又不以陳群年輕而與陳群結交,——與陳群結交為友就相當於陳紀變成了孔融的長輩,由此可見孔融對陳群的器重,也可見孔融豁達重賢的性格,在孔融的推薦下,陳群現也要出仕郡中,來不了魏郡。不過,荀彧、陳群不能來,荀氏、陳氏的子弟不少,別的子弟可以來幾個。

    糧食、子弟,這兩件都是好事。

    有了前者,荀貞就可以屯田,有了後者,荀貞帳下缺文吏的局面就可得以改觀。

    ——當世士族家的子弟出仕州郡,執政一方之後,延請家鄉的士子來襄助並不少見,如後來的潁川人韓馥出任冀州牧後即曾遣騎至潁陰迎荀彧。

    荀貞叫荀攸上車,把信遞給他。

    荀攸看完,亦喜道:「有潁川糧,東郡糧可得之也;東郡糧得,屯田事可成也!明公正欲大展拳腳於魏郡,族中、陳氏子弟來,如虎添翼,郡事也不難了!」

    他收起信,還給荀貞,說道:「現今田地、糧種具備,農具、耕牛雖尚不足,但明公已移書趙郡並給魏郡的鐵官下了命令,其餘欠缺的農具應在半個月內就可湊齊,屯田之事可提上議程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器,夫欲濟其事必先任其人,不知明公打算用何人來主屯田事?」

    荀貞從於毒的降軍裡繳獲到了一批耕牛、農具,他已決定將之全部交給屯田使用,雖然耕牛較少,但只要等趙郡的農具和魏郡鐵官裡的農具打造出來、送到手,至少農具卻是不會缺的。

    不管做什麼事,事情是人辦的,用人都是第一位,用對了人事半功倍,用錯了人事半功倍不說,還有失敗之可能,所以荀攸先問荀貞打算任用誰來主持屯田。

    「我欲任伯禽為屯田掾,原盼、任犢為屯田左、右史,卿以為如何?」

    「明公辦的雖是民屯,但用的卻是賊兵降卒,正該用一勇鷙之人統帶之,江禽正合其用。原盼昔為繁陽亭民,熟稔農事,任犢為人勤懇,昔年在明公左右久掌錢糧,用他二人為輔亦是正得其人!只是,近萬人墾田,衣食住行俱得操辦管理,只憑他三人怕是不夠。」

    「確然,所以我打算再任命王承等人為屯田書佐等吏。」

    「王承等人」,荀貞指的是在趙郡時,跟著荀成、陳褒,和陳芷、遲婢等一塊兒從潁陰來投奔他的那些西鄉士子,也即宣康、李博的同門師兄弟們。

    荀攸點頭說道:「王子云諸人之師早年從學於陽翟郭氏,通律法,我與王承等交往雖不多,但他們頗得乃師所傳,對律法也頗精通,由他們輔助江禽、原盼、任犢,不但可以操辦文牘,並且他們還可以規定條令,協助江禽等約束管理降卒。明公選用他們輔助江禽,極是適合。」

    「如卿所言,近萬賊兵降卒屯聚墾田,儘管分處數縣,但卻也不得不防其生亂,故此,我還打算撥二百義從給伯禽,並及把餘下的那數百郡兵也悉數撥給他,用來警備鎮壓,如何?」

    「這樣當然是最好不過了!明公,攸有一言,欲進給明公。」

    荀貞笑道:「儘管言之。」

    「《管子》云:『民欲佚而教以勞,民欲生而教以死,勞教定而國富,死教定而威行』。要想屯田之事能夠順利,要想明年獲得豐收,非得用管子此言來治理屯田不可。」

    荀貞用來屯田的都是賊寇降卒,好逸惡勞是肯定有的,桀驁不馴大約也是有的,要想讓他們老老實實地墾田種地,就必須得「教以死」、「教以勞」。

    荀貞以為然,說道:「卿此言甚是,我當轉告伯禽。」

    在車中把屯田的用人定下,荀貞、荀攸談性甚濃,又說及屯田的種種具體細節,一直到車駕行至鄴縣城外,兩人這才停下話頭。

    此時天色已晚,荀成過來請示義從的去止,荀貞命他帶義從們回縣外營中。

    郡府吏員如康規、尚正等聞訊出迎,鄴縣令也出迎之,荀貞由他們陪同著進城,去郡府。

    荀貞是四月下旬出的鄴縣,繞著郡裡行了一圈,總計行程一千四五百里,只在路上就用去了一個多月的時間,現今已是六月下旬了。行了兩個月的縣,饒是他年輕力壯,也著實疲憊了。

    到了郡府,他打發走了郡吏、鄴縣令,叫王淙負責安排那些跟著他新到郡中任職的各縣子弟,隨後又給陪從他行縣的郡吏們放了兩天的假,叫荀攸也回去休息,自己則在典韋等的從侍下入回後院。

    這會兒夜色已至,陳芷、唐兒、遲婢在燈火的映照下,拜迎於院門口。

    分別兩個月,陳芷、遲婢、唐兒諸女很想念荀貞,荀貞也很想念她們,看著她們一個個盈盈拜倒的身體和一個個發自肺腑的喜悅笑容,荀貞好似疲憊也少了三分,上前將她們扶起。先扶陳芷,繼唐兒,繼遲婢,扶起了遲婢後,荀貞楞了下,只見在遲婢身後還伏拜著一人。

    這人絲衣繡裙,霧鬢雲鬟,近觀之,容姿豔冶,顯是經過一番精心妝扮的,卻是吳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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