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三國之最風流 作者:趙子曰 (連載中)

 
zeroriku 2013-1-6 15:10:2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6 577467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1 09:38
290 王太守課政州最(三)

    荀貞得了徐州後,遣使四出,禮辟徐及周邊各州的名賢,唯太史慈因遠在遼東之故,久未到。於今聞他來了,荀貞歡喜地對荀彧、戲志才說道:「青州名士多良德君子,子義信烈,當世豪傑,盼之已久,今其終至!」

    太史慈今年才二十七歲,其族雖為黃縣大姓,他也因六年前為郡上章之事而頗得名聲,可說到底,在諸多的青州名士裡邊,他的年歲既不高,家門也只是尋常,論行跡也只能稱得上是有些「異行」,並不算出十分傑出,荀彧、戲志才不知荀貞為何會這般歡悅,兩人對視一眼,俱覺奇怪,然因荀貞素有「識人之明」,遍觀他現下所用之人,不管是族為右姓的,抑或是寒士出身的,一個個皆得才用,均是稱職,所以兩人也就沒有發聲質疑。

    荀貞令車前御者:「停下車來!」

    荀彧問道:「將軍要在路上見太史子義?」勸道,「何如待到縣寺再說?」

    「聞子義至,我恨不得立即見到,又哪裡還能等至縣寺?」

    坐車停下,荀貞打開車門,從車上下來,前後觀望,問適才來報信的那人:「子義何在?」

    「在車騎隊末,……未得將軍允可,典校尉不許他過來。」

    典韋這是為荀貞的安全著想,荀貞自是不會責備他,哈哈笑道:「阿韋真吾之痴校尉。」叫報信的這人,「快去把子義請來。」報信這人應諾,剛轉過身,還沒騎上馬,荀貞又道,「你把馬給我。」問這人要過坐騎,翻身而上,親自返行,卻是等不及再把太史慈請過來了。

    報信這人瞠目結舌,訝然心道:「太史子義何許人也?竟勞將軍親迎?」

    荀貞策馬至車騎隊伍的末尾。典韋帶著幾個兵卒站在道邊,於他身側,有一人昂然而立,長近八尺,布衣裹幘,年近三旬,鬚髯甚美。荀貞心知,這必就是太史慈了,從馬上下來,快步過去,人未至近前,笑語聲先到:「子義,候君久矣!」那人果就是太史慈,不意荀貞親來迎接,他隨典韋等趨步上前,長揖行禮,答道:「何敢勞將軍移步!」

    兩下相見。

    荀貞上下打量太史慈,見他體量雄壯,猿臂蜂腰,心道:「真一偉丈夫。」笑道,「聞君至,片刻不願等。早知君來,莫說這區區數步路,便是遠迎出城亦無不可。」

    太史慈撩衣下拜。

    荀貞忙把他扶起,笑道:「已然見過禮了,怎麼又行此大禮?」

    太史慈說道:「慈為避禍,不能盡孝在老母膝前。明將軍把家母接來徐州,贍恤慇勤,過於故舊,慈心感念之,是以行大禮者,為謝將軍。」

    太史慈的母親現居於郯縣,太史慈來見荀貞前,先去的郯縣,已經與他的母親見過,知道荀貞極是照顧他的母親,心中感動,所以在長揖見禮之後,又行跪拜大禮。

    荀貞笑道:「君盡忠郡事,一時不能盡孝膝前,我來代君贍養令堂,也是為了褒揚忠義。」又道,「我聞使者說,貴郡太守甚是照顧君家,本不該勞令堂遠來我州,唯青州黃巾頗虐,我不能放心,因才請了令堂來郯安住。」問太史慈,「見過令堂了麼?」

    「已經見過了。家母囑慈,一定要拜謝將軍。」

    「令堂來徐後,我曾登門造訪,當時就想有其母必有其子,今見子義,果不其然!」荀貞顧對典韋,說道,「此青州烈士也。」又笑對太史慈介紹典韋,說道,「阿韋,我之虎臣。」

    太史慈適才雖被典韋所阻,但他當然不會因此就與典韋生隙,當下,兩人也正式見禮。

    荀貞轉看左近,不見太史慈的坐騎,遂問太史慈道:「君怎麼來的?」

    「慈聞將軍迎家母來了徐州,便從遼東渡海還郡,步行南下,到了郯縣,拜見過家母,又步至此。」

    荀貞頓生微怒,說道:「州府不知君至麼?怎麼也沒送君一個坐騎?就這麼讓君徒步而行?」

    太史慈說道:「倒是送了。只是家母已勞將軍贍恤多時,慈本懷愧,思既無功於將軍,又怎敢再受坐騎?」

    荀貞聞之,越發感嘆,說道:「子義,君真信烈丈夫!」令典韋道,「取我的馬來,送與子義。」

    荀貞此次行州雖大多時為乘車,但他的坐騎也是隨行跟著的。典韋應諾,即令人去牽荀貞的馬來。太史慈辭不願受。荀貞笑道:「君今既已至我州,以君之高材,如欲立功,還不容易麼?馬,你先騎著,功勞,日後再立不遲。」太史慈見荀貞意態誠懇,推辭不得,方才受下。

    荀貞叫他騎馬從行車畔。

    等荀貞回到車中,一行車騎繼續前行,至縣寺外而止。是夜,荀貞宿於縣寺,設宴給太史慈洗塵,歡飲至夜半,又與太史慈共榻敘話,直到天微亮才歇。睡得雖晚,但荀貞多年戎馬生涯,養成了早起的習慣,睡了不到兩個時辰他就醒了,卻發現太史慈不在榻上。

    昨夜是原中卿輪值侍衛,荀貞把他從室外召進來,問道:「子義去了哪裡?」

    「約小半個時辰前,太史君盥洗過後,說是去造訪一下同郡鄉里。」

    荀貞點了點頭,心道:「『同郡鄉里』,說的定是劉正禮了。」

    太史慈是東萊黃縣人,劉繇是東萊牟平人,黃縣和牟平接壤,兩座縣城相距不過百里之遠,太史慈與劉繇同為郡中名人,尤其劉繇,族為宗親,名動州內,太史慈與他是早就相識的了。兩人今既同在淮浦,太史慈身為郡中晚輩,去謁訪一下劉繇是理所當然的事兒。

    荀貞記得原本的歷史上,太史慈曾經投奔過劉繇,但不被重用,劉繇還說他如用太史慈掌兵,會被許劭嘲笑,但使太史慈偵視輕重,由此可知,劉繇只是把太史慈當作了一個尋常的武夫。此時聞太史慈去拜訪劉繇,荀貞心道:「劉正禮越是輕子義,我自應越是重子義。」

    有了劉繇輕視的態度作比較,正好能使太史慈更早地歸心於己,想到這裡,荀貞令道:「叫阿韋去劉正禮所居的裡外等候,待子義出來,請他登車,接來縣寺。」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1 09:38
291 王太守課政州最(四)

    接了太史慈回到縣寺,當日,荀貞又召見了陳珪等本地的士人,視察了一下縣外的麥收和水利情況。@樂@文@小@說|下邳、廣陵水系多,大湖也多,較之彭城、琅琊,州府對此兩郡的實際控制以及此兩郡的治安也都要好得多,因而,蒲滬主導的水利建設這一塊兒,近期主要就是在這兩個郡。

    當下的農田灌溉,大體可分為三類,首先是井水灌溉,在田間挖掘深井,取井水以澆地,次則為水渠灌溉,即築引河渠,從河中引水灌田,再次是陂渠灌溉,陂者,池塘之意,蓄水為陂,障水為堰,淮河流域多大湖,故這種蓄水在陂塘,然後再引灌田地的方式最為常見。

    潁川、陳留、洛陽一帶,大的河水少,井水灌溉較為多見,下邳、廣陵河多、湖多,不需要開掘太多的深井,現下於此二郡之中興建的水利工程就是以陂渠、水渠為重。

    淮浦南鄰淮水,東有游水,西邊又有凌水在縣外三四十里處匯入淮水中,縣城附近且頗有湖泊,在其周邊目前有兩個水利工程在建,一個是單獨的,規模較小的,另一個是向西北通到駱馬湖的長渠,此渠等建成之後,長約有二百餘里,能夠灌溉農田近萬頃,這兩個水利工程,明顯後者的意義和作用更大,因而荀貞也就把巡視的重點放在了此處。

    正值農忙時候,為了不影響收成,水利方面的建設有所放緩,施工地上仍在挖掘、建造渠道的民夫不多。烈日曝曬之下,行路尚汗出不止,更別說干體力活了,這些民夫儘管打著赤膊,只穿了犢鼻褲,仍是一個個汗如雨下。

    荀貞吩咐負責的吏員,令道:「需得注意防暑,給役者的日常飲水要供應足。」

    吏員應諾。

    荀貞遠眺四方,指著水渠通向的西北方向,對張昭等人說道:「此渠建成之後,灌田可達百萬畝,一年我州便能多得糧百萬石,無論是用於軍資,還是用之民生,都將大有裨益。」

    張昭等皆道是。

    張昭笑道:「如能如蒲陽陂之田,一年之所多得,何止百萬石也!」

    這條在建的水渠所通經之地域並非沒有農田,只是現下這塊區域沒有足夠的水資源可用以灌溉,所以畝產量稍低,待水渠建好,水資源充足了,隨著灌溉得到保證,畝產增加一石左右應是可以達到的。張昭所說的蒲陽陂是下邳郡內,位處在徐縣北界的一處有名陂塘,是由名臣張禹在章帝年間出任下邳相時興建的,距今約有百年了,修成之後,成熟田數百頃,後墾至千餘頃,種植水稻,產量最高時竟然達到了一畝十石之多,實為罕見,要知,今之畝產中等土地只有三石,好的土地也不過四五石,條件最好的城郊之地也才五六石罷了。

    荀貞心知,蒲陽陂附近的田地能夠達到過畝產十石乃是各方面因素匯合在一起才能偶然一見的,斷難成為常態,更別說在其它地方複製了,知張昭此話不過是湊趣之言,因一笑了之。

    次日,荀貞率眾離開淮浦,沿淮水西行百餘里,南渡而下,至淮陰。

    淮陰南邊也有一條水渠在建,這條水渠是從淮陰西南邊的後世之洪澤湖湖區引水向東北,穿過邗溝,直達廣陵境內的海西縣境內,等完全建成後,長亦有二百餘里,也可以灌田近萬頃。

    邗溝是春秋時期,吳王夫差為伐齊而開鑿的一條溝渠,乃是第一條把長江和淮河連通在一起的運河,至今已有六百多年了,荀貞攻陶謙時,曾經利用過這條運河給荀成部輸送軍資。

    在淮陰停駐了兩天,樂進等返回下邳的郡治,荀貞領荀彧等改走水路,泛舟邗溝,繼續南下,入了廣陵郡界。廣陵太守王朗、廣陵丞李博、監廣陵軍事的徐榮等在郡界相迎。蒲滬現在廣陵,也隨之共迎候荀貞。關羽駐兵堂邑,荀貞特地提前傳檄,把他也召來相見。

    荀貞對廣陵是太熟了。

    順水乘船,他立於船頭,觀看沿途景色,憶及初到廣陵時,又回憶年初攻徐時,頗有感慨。

    王朗、荀彧、戲志才、張昭等文臣,辛璦、典韋、關羽、太史慈等武臣分侍於荀貞的兩策,並及郡中的右姓名士跟著王朗來的俱皆衣冠相從。

    清風徐徐,帶起諸人的服帶飄揚,河邊的行人、農人遙觀見之,都覺盛麗。

    廣陵最著名的冠族大姓有五個,號為「雷、蔣、谷、魯,劉最為祖」,與劉繇、劉曄等一樣,廣陵的此劉也是漢室宗親,有的是前漢廣陵王之後,有的是本朝廣陵王之後,現為郯縣令的陳矯即是出自劉姓,後因過繼給舅氏,遂改姓陳。

    說起陳矯,倒是還有一樁公案,他與現為州部琅琊從事的徐宣同為廣陵人,齊名郡中而彼此不和,陳矯娶妻劉氏,算是他改姓前的同族,徐宣因此而常譏諷之,還為此給荀貞打過陳矯的小報告,不過荀貞既喜陳矯之才,也重徐宣之能,故而親自調和他兩人的關係,雖沒能使他兩人和好親善,卻也至少使廣陵郡中、州中不再有人議論陳矯的這樁婚姻了。

    隨從荀貞行州的州督軍從事陳端、簿曹從事秦松、部彭城從事呂岱以及部琅琊從事徐宣等都是廣陵人,荀貞把他們召至近前,示意他們觀看河兩岸的景象,笑問道:「卿等從我至郯,算來也都離郡差不多半年了,今回故鄉,望此景、人,可還熟悉?」

    邗溝東為射陽,射陽北是海西,徐宣家在海西,熟悉邗溝一帶的情況,往昔他在廣陵郡府供職,有時休沐還家,前半的路程便多是乘舟邗溝,走的此條水路,他四望多時,搖了搖頭。

    荀貞略微驚訝,笑問道:「怎麼?才離郡半年,竟已有陌生之感了?」

    徐宣答道:「也不是景色陌生。」

    「那是什麼?」

    「宣細觀之下,覺得比之年前,兩岸的樹木似有增多,人煙也濃密了些。」

    聽徐宣這麼說,荀貞又觀望了會兒兩岸的人煙,果是如此,便召王朗近前,笑對徐宣說道:「此王太守之功也!」問王朗道,「近月郡中的民戶可是又有充實?」

    王朗上任以來,諸項政事皆舉措得當,尤其在招徠流民這一項上為各郡之最。

    依據州部廣陵從事李續的上報,還有主管各郡戶曹的陳端之統計,每個月都有不少的流民落戶廣陵,落戶的流民口數最多時甚至超出了流民落籍最少之郡的一倍多。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1 09:38
292 陳國相襄軍第一(上)

    王朗答道:「本月至今,落戶的流民數近有二百,比起上月少了些。」

    荀貞問道:「流民多是哪裡人?」

    「有汝南來的,也有從吳、丹陽、九江、阜陵來的。」

    徐州周圍的兗、豫、揚、青這四個州,兗、青二州黃巾橫行,豫州境內雖少黃巾,然豪強林立,尤其汝南,轄地既廣,郡內的士人、豪強又分與二袁通聲息,各縣的地方勢力是最多的,少數的縣邑甚而形同割據,揚州沒有黃巾,但盜賊、宗豪多,九江、阜陵有鄭寶等,丹陽現有祖郎、焦已等,吳郡有嚴白虎、鄒他等,各聚眾呼嘯山湖,或集結宗族子弟盤踞縣鄉,時有掠奪別縣、互相攻伐之事發生,民不能安,因而此四州內都有百姓逃離,廣陵與汝南、吳、丹陽、九江、阜陵俱接壤,王朗在廣陵又設法舉措地大力招徠流民,這幾個郡遂有不少百姓都流入了廣陵。現今荀諶去了九江當太守,王朗不太好再從九江、阜陵一帶誘招流民,連帶著從吳、丹陽來的流民也略有減少,因是這個月的流民落籍數不如上個月多了。

    荀貞點了點頭,說道:「豫、揚風俗不同,此兩地之流民,君宜分別安置,不可使之混居。」

    「流民」不是單獨的人,有的是同鄉,有的是同族,如把揚州、豫州的流民安置在一處,此兩地風俗不同,語言有別,最重要的士人有地域觀念,農人更有地域觀念,為爭好田、水源,他們就極有可能會出現各自與親友、鄉人抱團,進而與對方展開械鬥的情況,是以,荀貞囑咐王朗要把不同地域的流民分開安置。其實,這不用荀貞交代,王朗自會知曉。

    他答道:「正是如將軍所囑,朗把廣陵劃為東西兩片,邗溝以西用以安置豫民,邗溝以東用以安置揚民。」邗溝由南到北,貫通廣陵,大體把廣陵平分成了東西兩半。

    荀貞撫髭頷首,笑道:「君嫻熟政事,這些政務自是不需我交代。」

    王朗早年師從楊賜,因通經得拜為郎,任滿,除甾丘縣長。中平二年,楊賜去世,王朗棄官為楊賜服喪。郡舉孝廉、公府召辟,他皆不應,後來陶謙主政,舉他為州茂才,闢為州治中。治中從事,相當於郡之功曹,主管州府人事。觀王朗過往的仕宦經歷,在過朝中,治理過縣,又任過治中這樣的重要州職,確是熟悉政事。這也正是荀貞表他為廣陵太守的一個主要緣故。

    邗溝入廣陵境,經平安、高郵、海陵,全長二百餘里,至長江而止。

    邗溝入江的口岸處,海陵縣地界中有一地名叫東陵亭,此地因兩個人而頗知名於世。

    一個是秦末的召平,召平是廣陵人,被封為東陵侯,秦亡之後,他成了布衣,為衣食故,乃種瓜長安城東,其瓜甜美,被時人謂之「東陵瓜」;另一個是位名為杜姜的女子,此女是廣陵郡海陵縣人,和呂岱同郡,據說有道術,能易形變化,隱顯無方,後傳說升天,成了仙人,號為東陵聖母,吳楚之地,好巫祝、方術,俗多淫祠,便有人在東陵亭這裡給她立了廟祠。

    荀貞前些時在彭城,傳檄各郡,命控制浮屠的發展,又令各地破除淫祠,東陵亭的這個東陵聖母廟也在被破除之列。荀貞從邗溝下來,路經東陵時,特地去看了一看,見已被王朗破除得乾乾淨淨。荀貞在讚賞了王朗聞令而動的執行力後,問他道:「民可有怨言否?」

    王朗答道:「破廟時,廟祝妄言會招來所謂東陵聖母的譴罰,聚眾阻礙,郎聞之,親至廟中,與廟祝約,如果真致罰,郎願身受,並限以三日之期。」

    荀貞笑問道:「可有罰至麼?」

    「又哪裡有什麼譴罰了?破廟三日,郎安然無恙,海陵縣民遂皆歸家,無有再信此東陵聖母者矣。」

    「那廟祝呢?」

    「郡府有吏上言,請我以『妖言』治之。郎憐其愚昧,恕而未究。」

    「妖言」是一項罪名,妖言惑眾之意,按此罪,重可處死。王朗治郡務以寬恕,疑罪從輕,即使犯下刑事罪的,只要存在疑點,證據不足,也多不重處,這個廟祝雖然聚眾阻礙破廟了,但沒有給郡中造成實際的破壞,他當然也就不會聽從郡吏的建議,給此人以嚴懲了。

    聞得王朗此言,荀貞想起了昨晚與李博單獨相見時,李博給自己說的一番話,李博當時說王朗在郡,十分優容士吏,舉了幾個郡吏、縣中長吏以及士人觸法的事例,而王朗皆未嚴治。想起此節,荀貞因從容笑道:「治郡寬恕雖善,然君舊名不可忘也。」

    王朗本名嚴,後更名為朗。

    荀貞此話之意很明白,治郡該寬恕的時候要寬恕,但該嚴格的也要嚴格,寬嚴相濟方為正道。

    王朗領會到了荀貞話裡的意思,當下應道:「諾。」

    過東陵亭,向西北行三四十里即至廣陵縣。廣陵縣的縣令是盧廣,荀貞與他數月未見,相見甚歡。由廣陵縣南下是江都,江都令步然出自淮陰步氏,初為郡吏,歷轉諸曹,黽勉明斷,數月前,荀貞以「建威將軍」的名義察舉廉吏,陳登舉薦了步然,荀貞試其才,發現可堪重負,遂察其廉吏,表為江都令。在江都,荀貞考察軍政諸事,各項皆佳,因對步然的能力表現甚是滿意。再從江都向西北到輿國,又至堂邑。

    由廣陵至堂邑,加上邗溝東邊的海陵,此數縣都離長江不遠,皆與揚州接壤。

    在堂邑,荀貞沒有住入縣寺,而是在關羽的營中住了一晚。

    關羽是司隸河東郡人,生長北方,現今連月不動地駐兵在長江北岸,氣候、環境與北地大不相同,剛開始時,他頗不適應,然至於今,早已習慣了。

    張飛禮重君子,輕小人,關羽與張飛剛好相反,傲士大夫,撫卹兵卒,對張飛的毛病,荀貞還可以指導,使其改正,關羽的這個毛病卻是沒辦法指導的,他已經對士大夫倨傲了,再去指點他?只會引起他的厭惡,使他更加倨傲,而不會有別的效果。因此,荀貞在關羽營中住宿的這晚,只與關羽談笑舊事,絲毫不涉及對他的指點、教導。

    次日,荀貞巡視關羽營中,察看他演練部曲,雖不及許仲所部的親兵嚴整,卻亦是精銳。這日下午,便在關羽的營中,荀貞召徐榮等將校,又有王朗等列席,開了一個簡短的軍事會議。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1 09:38
293 陳國相襄軍第一(中)


    軍事會議的內容是有關揚州方面。

    近日來,根據荀諶發給荀貞的檄報,他在九江幹得不錯,軍政並舉,辟除當地名士,收攬羽翼,奠實根基,可稱有聲有色。內部大致已經穩住,外部環境方面,劉曄、蔣幹兩人也已經分別到了阜陵、吳郡,正在各自辦說阜陵相掛印自辭以及與吳郡盛憲結盟之事。

    劉曄、蔣幹兩人能否成功現下尚未出結果,但按劉曄的口才和他給荀貞提出此議時的自信來看,說阜陵相自辭之事應是可以做成,而與盛憲結盟的事情應比說阜陵相掛印好辦,也即是說,此兩件事,荀貞有八分的把握俱能辦成。此兩事一成,首先,九江、阜陵連為一體,既充實了九江的經濟、民口實力,又使九江在軍事上有了輾轉騰挪的餘地,便可使九江本身稍有爭雄揚州的資本了,其次,外有吳郡為盟,便不說軍事,至少在政治上不致陷入孤立了。

    接下來就是招攬鄭寶。

    招攬鄭寶會有兩種可能。

    一種是招攬成功,那麼有了鄭寶這個強大的地頭蛇為爪牙,荀諶至此就算是在九江徹底站穩了腳,可以與揚州刺史陳溫正式爭權,並進一步伺機圖謀廬江、丹陽了。

    一種是沒能招攬成功,那麼為了打開南下廬江、北圖丹陽的入口,或者說為了在圖謀廬江、丹陽時不會後顧有憂,就必須得要改招為剿,兵進巢湖,攻滅鄭寶。

    無論這兩種可能會是哪個,一個不變的東西是:都得用兵。

    而如要用兵,只憑荀諶帶到九江的五千餘步騎,明顯是不夠用的,即使加上通過裁撤、重新募勇等步驟他現今已將近再建完成的兩千餘九江郡兵,也不行。

    先說第一種可能,如是招攬鄭寶成功,鄭寶目前有部曲萬餘,看似不少,可新投之軍,又是賊眾,卻是不能完全信用,這萬餘巢湖賊頂多充個聲勢,打個順風仗,真正衝鋒陷陣的還得是荀貞的老部曲,——至於那兩千餘的九江郡兵,未經一定的操練,只能用之防禦。

    陳溫在州治歷陽現擁兵不下萬人,他與丹陽太守周昕的交情不錯,荀諶倘使與他爭九江、阜陵的權不諧,走到開戰這一步,周昕肯定不會坐視不理,——儘管通過曹操、袁紹,周昕早前與荀貞的關係還算「睦鄰」,並給荀貞提供過兵源上的幫助,可那是在荀貞沒有圖謀揚州的前提下,荀貞一旦露出兼併揚州的圖謀,牽涉到自身的利益,周昕定然是會與他反目的。

    陳溫身為揚州刺史,手握朝廷王命,廬江太守陸康忠於漢室,必也會相助於他。遠一點的,和九江、阜陵不接壤的會稽、豫章等郡就不必說了,只丹陽、廬江兩郡之助,加上陳溫自有的上萬州兵,劉鄧等部只有區區五千餘步騎,而且還是在不熟悉的地域作戰,必敗無疑。

    再說第二種情況,如是招攬鄭寶未能成功,進兵剿之的話,巢湖是水域,劉鄧等是步軍,荀諶手下沒有舟師,這場仗一定不好打,沒準兒會曠日持久,而在阜陵相掛印自辭的背景和荀貞年初攻逐陶謙的「前科」下,陳溫定會不可避免地對荀諶產生猜忌,沒準兒就會趁此機會出兵,乾脆與荀諶爭奪阜陵,萬一出現這種情況,九江亦需要徐州的大力援助。

    徐州援九江,有兩條路,一條是經下邳郡的東城,一條是經廣陵郡的堂邑。東城離九江的腹地近,堂邑離州治歷陽近,這兩條路各有其優。此前,在與戲志才、荀攸等商議過後,依照此兩條路各自的優勢,荀貞暫定下了兩條方略:選東城為將來援助九江的主要通道,擇堂邑這條道路為將來需奇兵時用。關羽現駐堂邑,將來當需要時,他和他的部曲就是這支奇兵了。

    這是此次軍事會議的第一個內容。

    第二個內容是牽製丹陽、吳郡、會稽。

    廣陵與此三郡都接壤,可以斷定的是,丹陽一定會幫助陳溫,會稽極有可能也會,「同仇敵愾」之下,即使與吳郡定下了盟約,盛憲會不會改變主意,也幫助陳溫實是不好說。這樣一來,當荀諶與陳溫、陸康交戰於九江、阜陵等江右之地時,丹陽等江左之郡就需廣陵牽制了。

    這也是荀貞定下選用東城為將來援助九江的主要通道之一緣故。

    下邳、廣陵分工明確。

    廣陵主要負責牽制揚州的江左諸郡,並及由關羽在關鍵時刻「出奇制勝」,下邳北鄰彭城、西接汝南,沒有外敵,離九江的腹地又近,則主要負責全力做九江的依仗和後援。

    荀貞對諸人說道:「陽都劉侯歸鄉後,陳元悌侵九江郡權,吾兄上任以來,數檄書與我,備述陳元悌不肯還權之狀,吾深憂九江或起戰端。吾兄赴任時只帶了數千兵卒,萬一生戰,斷難敵陳元悌,於公於私,我州都當援護吾兄。適才所言之事,君等當知曉於胸,提早做備。」

    陽都劉侯即陽都侯劉邈,上任的九江太守。

    不管做什麼事情,都得有個名義,是以荀貞此前攻陶謙,打出的旗號是笮融崇佛虐民,下邳郡人不堪凌逼,因上書荀貞,請求荀貞解民倒懸,不得已,荀貞這才出兵,此回謀揚州也得如此,總要有個光明正大的由頭,這才上能使君臣同心,下能使兵民願為,要不然,就是「恃強逞暴」,將成失道寡助。——荀貞前不久下的控制佛教發展之檄令,除了省民力、為大規模招降黃巾做預備之外,亦是在呼應他當初起兵奪徐的理由,算是告一個段落上的完結。

    王朗、徐榮等俱皆凜然應諾。

    荀貞話裡說都不錯,荀諶是他的族兄,「九江太守」之任又是出自詔拜,若是因為陳溫不肯還九江郡權之故而兩邊生戰,徐州方面確是於公於私都應該援助荀諶,就算有人看出了荀貞的真實目的,可面對這個說辭,卻也是沒甚可以反駁的。

    軍議散後,徐榮留了下來,他有為難之事稟與荀貞。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1 09:38
294 陳國相襄軍第一(三)

    徐榮因是降將,雖得荀貞信用,現今於荀貞帳下位僅次荀成、許仲兩人,為裨將軍,監廣陵一郡兵事,而其實並不為別將親近,之前受他節制的陳褒、文聘,以及現仍為其部下的關羽、蘇正、文魏等,多只是從命而已,私下與他幾無往來,獨陳褒甚敬重他。

    徐榮自知身份,對此倒是並不介意,反正只要荀貞信任他,部下肯聽從軍令,對他而言之,這就即可了,而且他也並非孤家寡人,除了關羽部等外,他的手下也還是有他昔日的舊部的,比如部曲將吳明、軍侯夏慶等,都是跟隨他很久的老鄉,軍伍之餘,時常相聚,亦得其樂。

    他想對荀貞說的為難事與這些無關,他想說的是「如今手下快要沒兵了」的事兒。

    荀貞最近的兩次調兵,一次往兗州派兵,一次往九江派兵,都主要是從廣陵抽調的,先是調走了陳褒,接著又調走了文聘,這就導致廣陵的駐兵急劇減少,現下只有約兩千人了。用此兩千人守境尚行,若是對外用兵,那便是大大不足,完全不夠使用了。

    聽完了徐榮的為難訴說,荀貞點了點頭,說道:「君雖名將,難為無米之炊,我自知也。我已令幕、州兩府擴建部曲了,前日接幕府上報,已從伯禽的屯田兵中料得了三千勁士,並遣了得力的幹吏正在淮泗招募精勇,高堂隆諸君也已回到泰山,正為我募取悍勇。至多到下月初,早則本月底,初步的擴軍便可完成,到時我會優先撥給你,以補充廣陵兵力。」

    徐榮喜道:「若是如此,最好不過!」

    荀貞沉吟片刻,說道:「君既提及此事,我正有一件事想要與君商議。」

    「敢請將軍言之。」

    「幕府中有人建議我,不如重申正卒之役,改募兵為徵兵,君意可否?」

    「募兵」、「徵兵」是兩種不同的兵役制度。

    前漢時,承襲秦制,採用的是徵兵制,以帝國內編戶齊民中的適齡男子為徵兵對象,除宗室、貴族子弟等有詔命免除服役的,以及身高不足六尺二寸,即「罷癃」的,其餘都要服役,最早是十七歲便到應徵之齡,文帝時推遲到二十,昭帝以後皆以二十三為始,法定的服役期限為兩年,第一年稱為「正卒」,主要是接受軍事訓練,在地方服役,役滿一年後,或先行歸田,以後再應徵,或接著當一年的「衛士」或「戍卒」,衛士服役於京都,戍卒服役於邊疆。

    到了本朝,雖沒有明文取消徵兵制,一些郡縣依然會把適齡的男子之戶籍改為軍籍,比如而今剛到鄭玄門下求學未久的崔琰,他年輕時好擊劍、尚武事,之所以後來折節讀書,便是因在他二十三歲那一年,他的鄉中長吏把他的戶籍從不服役的「小男」改為了需服役的「正卒」,

    依按漢家律法,「能通一經者」是不需要服役的,崔琰因此而感到了恥辱,從而才發奮求學,但因光武帝罷省內地的郡國兵,徵兵制在內郡基本上已經廢弛,所以崔琰雖是被「鄉移為正」,卻並沒有參加正卒的訓練和編入郡兵。至於邊郡,因為面臨的軍事壓力大,故而在這方面要比內郡執行得嚴格,正卒的徵用、訓練活動仍在正常進行,然地位也已遠不能與募兵制相比。

    追溯本源的話,募兵制實際上於漢初時已有,到武帝時及以後,此制漸盛,再到本朝,特別是在中央和內郡,更已成主流。

    首先,羽林、虎賁郎、南北宮衛士、北軍五營、城門兵、司隸校尉屬兵,包括靈帝時的西園八校尉部等等屯駐、戍衛京城的中央部隊都是招募而來的。

    其次,因內郡已普遍停止正卒之役,這就導致內郡的武裝力量不足,平時尚好,一旦出現賊患,各州郡縣的長吏們就必須得要充實本地的兵力,兵從何來?徵兵制已廢弛,亦只能由募來,也就是說,州郡的武裝力量大多也是招募而來的。諸侯討董之際,山東諸州、郡的長吏們紛紛自行募兵,行之如素,無人提出任何的反對意見,實際即是緣於此一不成文的慣例。

    徵兵制與募兵制相比較之,各有利弊。

    總體來說,募兵的素質高於徵兵,這是募兵之利。徵兵制下,適齡男子從軍不僅得不到賜錢,還要自備弓弩衣裝,而募兵制下,除衣糧弓弩由國家供給外,還要領取相當數量的賜錢,要他們效命用力還得常有賞賜,因此一般說來,募兵可能會帶來財政上的緊張,此是徵兵之利。

    但話說回來,之所以本朝會募兵盛行,卻是有深刻的政治、經濟原因的。

    在政治上不能有限地控制土地兼併的現象,使越來越多的土地集中到了少數人的手中,導致失地的流民日多,使徵兵對象銳減,反過來,卻增加了募兵的對象,此其一;農民的經濟負擔因調製等的推出而增加,貧苦農民為求生計,乃應募為兵以獲得賜錢,此其二;隨著地主勢力的增強,宗族、賓客對大地主的人身依附也越來越強,使得私人部曲規模漸漸擴大,一些豪強地主為謀求功名,率領私人部曲應募為兵,給募兵制的盛行推波助瀾,此其三。

    徐榮雖非農家出身,卻也是從底層成長起來的,他不太懂政治,卻深知底層百姓的不易,聽了荀貞的此問,他欲言又止。

    荀貞笑道:「君有何言,儘管說來!」

    徐榮說道:「榮昔在家鄉,多見因應徵正卒而致破家者,徐州雖比幽州為富,近年來屢經戰亂,民戶凋殘,明將軍此前數舉政,務以休養百姓為要,今如大行徵兵,恐失明將軍本意。」

    徐榮與劉備、張飛同州,他也是幽州人,家在遼東,是邊郡,仍在實行徵兵制,故此於徵兵制對貧苦百姓的負擔有親眼之睹。

    漢家雖說是「三十稅一」,田租似是不高,可好處卻不是落在了貧民身上,而是被地主豪強得去了。貧民無地,只能租種地主之田,通行的私租租率是百分之五十,乃至一半多,除此之外,國家徵收的「三十稅一」也是由貧民上繳,貧戶負擔之重,由此可知,不但田租重,還要交口錢、算賦、訾、芻稾等稅,國家出現財政危機時,還要不定時地接受「徵調」錢帛。這些是財物上的繳納,國家和地方有事時,還需應勞役。

    林林總總,如果再被徵兵,等於說是還得自備弓弩衣裝,即使不用他們自備,可至少他們要離家一年,亦即其家中在一年內都將缺少一個壯勞力,這對百姓的負擔將會太大,也難怪徐榮說「多見因應徵正卒而致破家者」。

    固然,如實行徵兵制的話,會減輕州裡的負擔,可也正是考慮到了百姓的負擔,所以荀貞才沒用接受幕府中吏員的這個提議,他這時拿這個問題來問徐榮,真正的用意是想考量一下徐榮有無憐民之心,畢竟徐榮雖是軍人,可越是軍人,越得知道顧惜百姓,不然難成「王師」。

    聽了徐榮的回答,荀貞笑道:「君言甚是,與我意正同。」心中定下,將來如到了出兵揚州之時,可用徐榮為一方面之將。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1 09:39
295 陳國相襄軍第一(四)

    現任太守的諸人裡邊,王朗的儒學修養最高,加上之前荀貞在廣陵主政時亦重文教,也因此,廣陵郡的學、校、庠、序單就目前來說,是整個徐州辦得最好的。荀貞到廣陵後,每到一縣,都必視察一下當地的縣校、鄉庠、裡序,在郡治廣陵縣時,更是把郡學裡的學生、經師們都召會起來,考其學問,賞其優者以錢帛,並設酒宴,令優秀的經師、學生入席坐陪。

    漢家地方官學之設立,始於前漢景帝末年時之蜀郡太守文翁,文翁當時在蜀郡修建學官,招各縣子弟入學,除其徭役,成績好的補為郡縣吏員,次之的用為孝悌、力田。孝悌、力田是鄉官,沒有什麼實權,榮譽性質的,但在政治、經濟上有優待。

    文翁以後,前漢共有三次詔令地方興建官學,分別是在武帝、元帝和平帝時,不過武帝、元帝這兩次只是令郡國建學,平帝這一次則因王莽之提倡而把官學的設立深入到了縣、鄉、聚:郡國曰學,縣、道、邑、侯國曰校,鄉曰庠,聚曰序,聚者,聚落之意,即是「裡」。漢家以孝治天下,庠、序作為最底層的教育機構,只教授孝經這一本書。

    入到本朝,地方官學的設立更加普遍起來,學校的規模也更比前漢要大,郡校在校的學生人數動輒成百上千,學校的經師、郡縣的學官人數也比前漢為多,郡學的文學掾史、教授各經的經師常達十數人至數十人,乃至有的地方,在「亭」設的還有學校,如陳留郡的蒲亭現就有學官。在入學學生的身份資格上,本朝和前朝一樣,都沒有什麼限制,無論貧富貴賤,只要有心於學就可入學,並沒有地域限制,外地的學子也可以入學。

    總而言之,自有官學,發展至今,上至太學,下至庠序,帝國整個面向平民的教育系統已大致建設完成,較之先秦時期的貴族教育,這無疑是一個巨大的進步,但話又說回來,此時畢竟是官學設立的早期階段,缺點還是有很多的。

    以荀貞後世而來的眼光來看,他認為至少有三個缺點。

    首先,學校庠序的設立、發展規模全憑地方長吏的喜好與推動,時興時廢,難以持久其次,學校沒有正規的課程設置,不像後世的學校一樣,每天都有固定的課程必須要上,有的經師只在一年的某些時節召集學生講經再次,郡縣官學和太學沒有從屬的關係,師資也比較差。

    這三個缺點可以用一句話來總結,那就是:尚未形成制度性。

    荀貞既有意避免原本歷史上「九品中正制」之出現,平時他對此也是早就做過多方面思考的,該怎麼才能避免?扭轉風議的習氣,不使輿論掌握在少數士人手中,杜絕再有如應劭等這樣以輿論左右官員人事的任用之情況出現是輔助的手段,他想來想去,唯一的、也是最正途的辦法只能、也只有是在平民教育上下功夫。

    只有把平民教育搞好了,把平民的受教育水平提高了,然後才能以「糾正宦官專權以來的請託之風」為藉口,重申漢家通過考試才能入仕的制度,慢慢地再把這個制度擴展開來,行使科舉固然難,但可以先由此而確立一個近似科舉的制度,或言之科舉的雛形。

    所謂「漢家通過考試才能入仕的制度」,漢家的入仕途徑有好幾種,其中一種便是射策之途,這主要是針對太學生的,前漢後期,太學生的歲課分為三科,甲科四十人為郎中,乙科二十人為太子舍人,丙科四十人補文學掌故,本朝雖有變動,但大致沿襲。此外,被郡國舉為孝廉的等等,在被郡國舉薦後也都是還需要再經過嚴格考試的。

    荀貞現下只有一州之地,中央官吏的入仕途徑,他管不著,但從另一方面來看,從「郡縣長吏有權征辟屬吏」這一通例入手,這正好也是他目前的優勢所在,他大可以學文翁在蜀郡時的舉措,郡學生學有所成者,「高者以補郡縣吏,次為孝悌、力田」,先從郡縣入手。

    事實上,不止文翁,因為郡縣屬吏的征辟任用權在郡縣長吏的手上,所以很多的郡國長吏都做過擢用郡學生中之優異者為郡縣吏的事情,只是和郡縣學校的設立一樣,帝國在這方面也沒有形成固定的制度,這些還都只是郡國長吏的個人所為。荀貞在經過再三之深思後,覺得他可以結合太學生射策、孝廉等需經考試之制度,將此制度化。

    考試入仕未成制度化和平民教育未成制度化,從某種程度而言,這兩者是果與因的關係,也就是說,要想把射策入仕制度化,首先就得把平民教育制度化。

    平民教育制度化的試點,荀貞決定將之放在廣陵。

    他已經知道了當下平民教育的缺點,對症下藥,糾改發展就很簡單了。

    州府的集簿從事秦松是堂邑人,荀貞特地去他家裡坐了一坐,以示恩寵,之後離開堂邑,由堂邑再往西是九江地界,轉而向北,行百餘里,至東陽,陳矯是東陽人,他現在郯縣為令,荀貞亦去了一趟他的家中,謁其父母尊長,賞以補品。他這般舉為,秦松、陳矯自感激不已。

    由東陽再往北,渡過淮水是淩縣,此是廣陵最西北角的縣邑,年初攻下邳,趙雲即是由此而為奇兵出的。荀貞不打算去這個縣了,接下來他要轉向西行,再入下邳境內。之前他巡視下邳時,是由下邳縣直接向東,沒有巡視下邳郡南部的諸縣,放在了此時再去。

    臨別之際,荀貞召來王朗,又命把衛旌叫來,笑對王朗說道:「此子好學,既仍願留在郡學讀經,可任其留也,待州學建成,再召入州中。君日常有暇,可代我常考問他,如日有進步,不需告我,倘有退步,可傳檄我知,我當斥責之!」又笑問衛旌,「可否?」

    前年荀貞初臨廣陵,視察郡學,喜衛旌誦讀不倦,本欲闢為童子吏,而被衛旌以學業未成所拒,此次行州到廣陵縣,荀貞再次視察郡學時,專門考問衛旌,覺其果有小成,便將他闢為了幕府的舍人,衛旌仍以學業未成拒絕,但荀貞因有意將地方官學制度化,需要一個由頭,所以這次卻沒有再任由他拒絕自己,而是下達了辟用的檄書,不過允許他仍留在郡學讀書。

    衛旌今年十五歲了,昂然而立,應道:「如有退步,甘領將軍責罰。」

    王朗笑著應諾。

    荀貞從容說道:「景興,而今戰亂,風俗凋薄,愈是如此,愈當重教化,是故我前年雖郡府無錢,仍大力興倡郡縣學校,今行廣陵,見君亦重教育,我心歡喜。然以我觀之,似尚不足。」

    王朗肅然問道:「何處不足?敢請將軍示下。」

    「其人存,則其政舉其人亡,則其政息。我與君皆重教化,學校庠序遂盛,而如當君離任,還能盛否?卻是不好說。此其一不足。學、校經師雖眾,卻不能每日開課,學子如衛旌者,竟時有欲學而不得。此其二不足。我考察學、校經師,良莠不齊。此其三不足。」

    王朗說道:「將軍所指,朗有同感。」

    「我意對此三弊加以糾改,君意何如?」

    王朗喜道:「那當然是最好不過了!」旋即又犯疑,問道,「只是不知明將軍意欲如何改?」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1 09:39
296 陳國相襄軍第一(五)

    荀貞說道:「廣陵各縣的縣校裡邊,經師數量不一,學生有多有少,我意把各縣校及郡學的經師、學生數量都固定下來。」

    「請將軍示下,如何固定?」

    「大縣立文學掾二人,文學史三人,小縣立文學掾一人,文學史一人。文學掾、史俱取博關經典,世履忠清,堪為人師者,簡言之,需德才兼備,文學掾年限四十以上,文學史用年三十以上者,若道業夙成,可不拘年齒。」荀貞頓了下,接著又道,「至若郡學,五經掾各二人,史各三到四人,此外,可再設傳授律法之文學掾、史一到兩人。」

    掾為正,史為副,文學掾、文學史,用後世的話說,就是教授和助教。

    王朗應道:「現郡學中有五經掾、史共計近二十人,各縣文學掾、史少者亦有一人,稍作補充就能達成將軍的要求了。」

    「學生這一塊兒,小縣可定以三十之數,大縣可定以八十之數,如縣中求學的鄉人多,超出此數亦可,但需經郡學的考察、批准。……目前郡學有學生四百餘人,對否?」

    「郡學目前計有學生四百一十三名。」

    「可暫定以五百之數。不拘貴賤、不拘地域,只要通過考試即可入學。」

    郡學不是隨便任何人都能進的,至少要有一定的經學造詣,所以入郡學需要經過考試。

    王朗應道:「諾。」

    「經師確定下來之後,當如官吏輪值,每天都需授課,五日休沐一次。夏季農忙時可給師生放假一月。月底要有小考,每三個月要有一次中考,年底大考。考題出卷,小考由經師出題,中考由郡學與郡長吏共出題,年底大考的題目由州學出。……君意可否?」

    王朗敏感地意識到,荀貞對郡學、縣校的改革必不僅僅是對學制的改革,應是有更深的涵義,只是此時正全神貫注地聽荀貞講話,他一時間難以分神對此進行深思,應道:「將軍此制明了,兼顧各面,如按之實行,必能提振廣陵學風,朗無異議。」

    荀貞看了他一眼,笑道:「如欲提振學風,只靠授學是不夠的。郡縣中貧家甚多,凡有貧家子弟入學者,入縣學,給衣食,入郡學,再免其家勞役一人。如何?」

    王朗向來看不起那些有好施之名,卻不恤窮賤的所謂「豪俠」,所以他為人稱不上「好施」,但經常用財物賙濟困急,此時聞得荀貞幫助貧家子弟之言,他頓覺深合自家脾性,讚歎說道:

    「將軍照顧貧家,仁厚之舉,此百姓之福。」

    所謂貧家,即家訾在萬錢以下的,乃是赤貧之戶。

    荀貞給貧家子弟衣食、免其家勞役一人這個政措,其實只是做出來好看,荀貞自己也知,必不會收到太好的效果。試想一下,貧家之民連飯都吃不上,又怎麼可能會甘願少掉一個壯勞力,讓之去縣校讀書?就算有願意的,可入縣校與入郡學一樣,也是需要經過考試的,最起碼得認識字,有基礎的文化水平,要不然,難不成經師還要再手把手地教學生寫字?只此考試一條,就斷絕了九成九之貧家子弟入學的可能。

    一項政措的實施,首先需要考慮這項政措,是想要面對什麼人,荀貞把學校制度化,從而通過考試選用人才,他的此一政措並不是面向貧家,而是主要面向下戶和中家,換言之,是面向自耕農、小地主。也只有衣食夠用、乃至衣食無憂的情況下,人才會有力求學。

    荀貞又道:「待州學建成後,郡學學生中之優異者,通過考試可入州學求學。」

    鄉庠、裡序教授基礎的文化知識,縣校教授中級的文化知識,郡學教授較為高級的文化知識,州學是最高學府。荀貞定下郡學的學生可通過考試進入州學,至此,只要等到州學建成,一個完整的教育系統就在徐州形成了。

    王朗知荀貞的這個「州學」是應當初李宣的提議而建的,倣傚的是原本京都洛陽之太學,所以對郡學的學生需經考試然後可以進入州學這一點,他無有異議,應道:「本該如此。」

    「『學而優則仕』。我以為郡學的學生學好了,應適當給以擢用,這樣才能更進一步地提振學風,卿以為然否?」

    「將軍言之甚是。只是,該如何加以擢用?敢請將軍定一個章程,朗好遵從。」

    「凡在郡學求學滿三年,三次年底大考俱優者,可送來州府,由州府出題,考之再優,任為郡吏,考之次等,任為縣吏。倘有卓異者,留州府任用。君以為怎樣,可行與否?」

    王朗心道:「這倒是與太學的射策之制相像。」

    漢家最重故事,只要有例可循的,即可實行。王朗雖然約略看出,此項制度一旦實行之後,對徐州現有的政治生態環境必會造成影響,但他畢竟受時代之侷限,卻是沒有能看到此項制度真正的、長遠的意義。他應道:「將軍此制,頗近太學射策之制,當然可行。」

    荀貞滿意地點了點頭,心道:「王景興與華子魚齊名徐、青,此二君雖無戰陣之能,而俱有賢德政才者也,假以時日,可為文若副。」笑對王朗說道,「聞君善治《易》,閒暇時亦可教授郡學學生,若能得一二好門生,也是一段佳話。」又道,「吾家家傳諸經,也善治《易》,我不善此道,而吾大兄甚精通之,君如有興致,也可與吾大兄書信往來,多探討之。」

    荀氏儒學傳家,族中多有諸經俱通的,荀爽號為「碩儒」,曾為《易》作注,傳之於世,為時人盛讚。荀貞、荀彧幾人都不以儒業著名,唯荀悅年少好學,性又聰敏,過目不忘,繼承了荀爽等老一輩荀氏族人在儒學方面的造詣,可稱通儒。

    王朗應道:「諾。」

    荀貞轉對衛旌笑道:「三月之內,州學必成,將招第一批學生。待到其時,望卿可以考入,莫失吾望也。」

    衛旌充滿信心地說道:「必不使明將軍失望。」

    荀貞哈哈大笑,說道:「好!好!」連道了兩個好,見王朗雖然陪笑,卻似有心事,問道,「景興,君可是有什麼話想要說麼?」

    「是有一事想要請問將軍。」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1 09:39
297 陳國相襄軍第一(六)

    荀貞問道:「何事?」

    王朗說道:「元達赴陳已有多日,未有書信與我,不知他可有書給明將軍?未知他近況如何?」

    陶謙主徐時,趙昱是別駕從事,王朗是治中從事,兩人很熟,現下趙昱得了詔命,赴陳國上任,在已知孫堅攻陳的的情況下,王朗當然難免會為趙昱擔心,他知道荀貞和孫堅交情莫逆,對陳國如今的情形以及趙昱而今的狀況,他覺得荀貞可能會知道得更多,因有此一問。

    王朗的這個問題問的剛好是時候。

    就在幾天前,荀貞剛接到軍報,在經過長達數十日的圍城後,通過引浪蕩渠水灌城,孫堅終於攻破了陳縣,緣由孫暠之言,同時孫堅也認為陳縣人既然這麼擁愛劉寵、駱俊,負隅頑抗了如此之久,恐怕最終難為他用,所以在城破之後,遂屠之,加上之前被渠水淹死的,兵、民死者數萬,渠為之塞,劉寵死於亂兵中,因為記得荀貞數次寫信建議他最好留住駱俊的性命,所以最初時,孫堅倒是沒想著殺掉駱俊,但駱俊詈罵不降,孫堅的脾氣上來,即殺之。

    荀貞接到此軍報時,未讀完便大驚,待讀完後,嗟嘆不已。

    既是嗟嘆駱俊之死,也是嗟嘆孫堅屠城。

    起兵至今,荀貞從沒有做過殺俘、屠城的事情,但這不代表別人不做,就拿皇甫嵩來說,平定黃巾時,潁川、汝南、冀州,轉戰數地,所殺數十萬,只下曲陽一戰,就獲首十餘萬,至可在城南築成京觀,不是殺俘,哪裡會能有這麼多的斬獲?而皇甫嵩猶能得天下人的美譽,連荀貞也敬佩他的用兵技術和私人品德,——當然,這與「黃巾」是「賊」有著直接的關係,因為是「賊」,所以皇甫嵩下手不必容情。孫堅攻陳乃是「不義之戰」,在時人的眼中,與皇甫嵩攻黃巾是不能相比的,可兩者戰勝之後,分別殺俘、屠城之作為的目的卻是相同的,都是為了震懾餘眾,讓造反的、不從命令的知道如仍不歸順的話,那麼他們的下場會是如何。

    早在陳縣被攻破前,趙昱就到了陳國,陳國境內儘是孫堅的部曲,他孤身一人,只帶了幾個從騎,沒有堅實的後盾,雖有朝廷的詔命,卻在孫堅的暗示之下,沒幾個人肯禮敬他。趙昱儘管憤怒,然無計可施。陳縣被攻破後,他第一時間求見孫堅,試圖阻止其屠城的命令,孫堅卻壓根就不見他,駱俊被殺時,他又為駱俊奔走,孫堅仍不理會。知道了陳王劉寵死在亂兵中,趙昱想為劉寵收屍,將之安葬,可在死者數萬中,遍尋不著劉寵的屍體,最後還是因了公仇稱、朱治等的建言,孫堅才令人找到了劉寵的屍體,依照諸侯王的禮把他給埋葬了。

    劉寵善弩,能十發十中,也好弩,往昔藏有強弩數千張,中平年間,黃巾起事,豫州郡縣多棄城走,陳國之所以能獨得以不亂,除駱俊平素愛民如子之故外,主要便是他這數千張強弩對國人起到了震懾性的作用,當時他親自領兵屯駐都亭,——都亭者,顧名知義,郡縣治所的亭,國人知其善射,固不敢反叛。駱俊、劉寵,一文一武,兩人配合得不錯,如今兩人俱死,卻是便宜了孫堅。黃巾以來,陳國少有戰事,境內災害不生,歲獲豐稔,倉儲充實,糧秣很多,滅掉了陳國的郡兵,又繳獲強弩、兵甲無數,孫堅的實力一下就提高了一大截。

    對比孫堅的喜氣洋洋,趙昱只能說是怒氣勃發。

    可他發怒也沒有用處,目前擺在他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條是掛印還鄉,回徐州來,或尚可出仕州府,一條是堅持在陳,如肯受孫堅擺佈倒也罷了,如不肯,駱俊也許就是前車之鑑。

    趙昱會做出何種選擇?他沒有給荀貞來信,因和孫堅的關係,荀貞處在兩難間,也不好去信詢問,因暫尚不可知。不過話說回來,在赴陳國上任前,趙昱應就已能猜得出來他到陳國後會面臨什麼樣的局面,所以或許在他去上任時其實他就已經有了定算。

    這且不說,卻說殺掉了駱俊後,孫堅大約自覺對不住荀貞的數次請求,竟是做出了一件讓荀貞沒有想到的事情:他把駱俊的小妻給荀貞送來了。

    人還在路上,信先送到,孫堅在信中先是講了一下趙昱到陳國的情況,接著在信中述及了送駱俊小妻來徐之事,他在信中寫道:孝遠不降,吾本意從賢弟之言,遣之還鄉,孝遠猶詈罵不已,忿難容忍,吾遂殺之,殺之即悔,悔之不及。孝遠小妻鄒氏,豫章人,有孕數月矣,問其欲何所歸,徬徨無言,送與賢弟處,賢弟可酌情安置。

    孫堅和曹操年齡一樣大,他倆是同年生人,均比荀貞年長數歲,故孫堅稱荀貞為「賢弟」。

    駱俊是會稽烏傷人,他的大妻在家鄉烏傷,從他在陳縣的是他的小妻鄒氏,鄒氏現有身孕數月,當下的禮教雖比前漢為強,然較之後世,仍很寬鬆,丈夫死後,正妻改嫁的尚且多有,小妻就更多了,所以孫堅問鄒氏是想回豫章的母家,還是想去會稽的夫家?言外之意,去夫家的話就是為駱俊守節,回母家的話就是存了改嫁之念。鄒氏一個弱女子,現今戰亂之際,道路不太平,不管去會稽還是去豫章都是千里迢迢,她不知所歸,也是在所難免。

    而不管去會稽還是回豫章,此兩郡離徐州都不太遠,廣陵向南,過吳郡是會稽,過丹陽是豫章,是以,孫堅乾脆決定把鄒氏給荀貞送來,讓荀貞拿主意,也算是彌補一下沒聽荀貞的話,到底還是把駱俊給殺掉了的這個過失。

    此種種之事,荀貞不必對王朗盡說,王朗問的只是趙昱,荀貞便也就簡略答之:「元達與我亦無書來,唯聞孫侯書信中言:元達已至陳。」

    「朗昨日聞傳言,孫侯已攻破陳縣,屠城殺戮頗眾,元達可還無恙?」

    「元達又不在軍中,戰事再烈,也牽涉不到他。」

    王朗嘆了口氣,說道:「希望如此罷!」又對荀貞說道,「將軍與孫侯情深,而朝廷任元達為陳相,孫侯固不致因此與將軍生隙,而孫侯部曲諸將卻難免會有好議論者,聞元達得任陳相之初,朗就想勸他不要去就任,而書信未成,他竟已單車離徐。」嘆息連連。

    論政治智慧,趙昱比不上王朗,王朗知道荀貞和孫堅交好,擔憂趙昱赴任陳相會破壞徐、豫兩州事實上的同盟關係,難道趙昱就不知道麼?說他忠清也好,說他剛直也好,他就非要去。

    荀貞不欲在此話題上多說,一笑而已。

    離開廣陵,由東陽向西,先至高山縣,再往南行百餘里,至魯肅的家鄉東城,此地與九江接壤,荀諶遣了吏員來拜謁荀貞,順便講了下九江目下的形勢和情況。再從東城折返往北,行百五六十里,至淮陵,再往北就是淮水,渡過淮水便是下邳的重鎮徐縣了。

    在淮陵,荀貞接連收到了兩條軍報。

    一條是兗州的,一條是荊州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3 16:47
298 陳國相襄軍第一(七)

    兗州的軍報是:曹操首戰獲勝後,劉岱指揮諸部追擊,連戰連勝,一氣攻入了濟北,然而圍蛇丘不下,因轉屯遂鄉,意欲養精蓄銳,尋機再戰,不料蛇丘等地的黃巾突然合兵奔襲,猛擊劉岱的營壘,當時曹操、鮑信等諸將沒有和劉岱屯兵一處,營壘各自相隔約有十餘里,劉岱向諸將求援,諸將皆出,結果有的被黃巾軍預先布下的伏兵擊潰,有的好容易殺出阻擊圈,雖是到了劉岱營外,卻也已成強弩之末,只有曹操堅營不動,直等到攻擊劉岱的黃巾在兗州兵內外夾擊之下,攻勢已疲,他才親引精銳步騎出,一擊而破伏擊,二擊而破圍劉岱壁之敵。

    荀貞讀軍報至此,不覺嘆道:「孟德真知兵事者,亦敢為者!」

    避敵鋒銳,候疲而擊,這是曹操的知兵事。劉岱求援而曹操不動,這是他的敢為,須知,劉岱可是主將,主將求援而竟敢按兵不動的,非有足夠之擔當必不能、也不敢為。

    荀貞心中又想道:「劉公山如是明智之人,或不會因此而怪罪孟德,如是不然,兗州恐將敗矣。」劉岱如是因此而怨恨曹操,將帥不和,兗北黃巾又勢大,那麼兗州兵就將必敗無疑了。

    荊州的軍報是:為了打開南下的出口,袁術與劉表激戰於沔水以北。

    沔水,即後世之漢江。過了此水,就是劉表自到荊州之後便一直屯駐所在的襄陽。劉表前已調江夏太守黃祖進駐於沔水北岸的鄧縣、樊城一帶,黃祖在這裡組建防禦,迎擊袁術的南犯。黃祖是荊州名將,嫻熟戰陣,兼有沔水北岸的劉表為其強援,源源不斷地給他補給軍資、兵士,袁術部與之激戰連日,互有勝敗。袁術終不能克,遂轉攻江夏。

    一是黃祖未在本郡,二來江夏與汝南接壤,也是因為在汝南臨近江夏的一些地方勢力的配合下,袁術數戰皆克,取平春至西陽四縣。黃祖採用了「圍魏救趙」的方略,沒有回兵江夏,而是由鄧縣、樊城出擊,改積極防禦為積極進攻。

    兩線作戰之下,袁術力有不逮,只得放棄江夏戰場,轉而繼續與黃祖交戰。兩邊戰事不停。

    荀貞讀罷此封軍報,心道:「袁公路性驕豪,部屬之文武諸臣又少俊才,今無文台相助,竟連黃祖亦不能勝。」斟酌稍頃,又心道,「公路既與文台定盟,他如與劉景升相持倒也罷了,萬一他真戰敗,我卻是需得建議文台遣兵助他。這南陽一郡,斷是不可拱手讓與劉景升的。」

    原本的歷史中,袁術南擊劉表,北擊豫州,又擊兗州,又擊徐州,看起來四面出擊,似乎南攻北取,兵威煊赫,也的確是由此而佔領到了不小的地盤,但實際上,他的這些地盤,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依靠孫堅、孫策父子及外力如呂布等得來的。

    首先,豫州的地盤本是孫堅的,得自討董時,其次,揚州的廬江等郡是孫策打下來的,再次,之所以能擊敗劉備,打下廣陵,是因在劉備與他相持於淮陰、盱台一線之際,他誘使呂布偷襲了劉備的後方下邳,從而才趁機取勝。

    縱觀袁術本人的戰績,在孫堅戰死後,他不能南渡漢江半步,被劉表擊敗,不得不北入豫、兗,擊兗州,又被曹操和袁紹的聯軍擊敗,進攻呂布,結果幾乎全軍覆沒,反被呂布奪去了他淮北的地盤,在決定其本身之前途命運的大的戰役層次,他幾無勝績,最終因為缺乏一個明確、持續的戰略政策,加上他本身驕豪的性格緣故,落了個眾叛親離,窮途暮路,嘔血而死的下場。

    所以,荀貞難免的就會有「怕他非但不能擊敗劉表,反為劉表所敗」的擔憂。

    荊州的七個郡裡邊,南陽郡的人口最多、經濟也最富裕,同時,文化發達,人才亦眾,可以說,南陽一郡即便抵不上其餘的荊州六郡,也差不了多少,——別的不說,只說人口方面,南陽轄三十六縣,往昔太平時,人口達有近兩百五十萬之多,而如江夏、武陵,此二郡的人口才分別各有二十萬多萬,零陵、長沙兩郡的人口較多,也不過才各百萬出頭,由此便可看出南陽郡在荊州的地位,乃至於海內總共所有的百餘郡國中,南陽也是屈指可數的頭等大郡。

    故此,此郡是絕不能任落入劉表手中的。

    否則,不但劉表的實力將會大增,並且他還將由此而獲得北進豫州的通道,同時因不再有袁術掣肘,江夏東邊的廬江、九江等揚州郡國也將會受到荊州兵的威脅。

    荀貞目前兵力不足,徐州數年間連經戰亂,民力也急需得到休養,他暫尚無有足夠的力量,也沒有好的藉口經略揚州,所以在他看來,荊、揚一帶的局勢最好是能保持現狀,袁術和劉表互攻,兩人皆無餘力外圖,同時,在互攻的過程中,彼此削弱,這樣,一旦等到機會來臨,不僅在他出兵南取揚州時不會遇到來自荊州的阻力,並且還能在圖取揚州後,徐徐觀謀,再伺機攻取荊州。因而,他思忖定下:如果袁術真不敵劉表的話,他一定得說動孫堅援助。

    保持荊州現有之袁術、劉表相爭的局面,還有一個附帶的好處。

    那就是:荀貞知道王允將死,或者已經死了,只是長安尚無消息傳到,而在王允死後,隨著內亂,並、涼兵中的一部分如呂布、張濟,先後流竄入山東諸州,他們的部曲久經沙場,俱為悍卒,雖終難成事,可若於戰陣之間,卻也不易輕取,如能把袁術、劉表相爭的局面保持住,為了增強實力,他兩人很有可能便會各自招攬這些流竄入山東的並、涼兵,從而通過彼此的交戰,也就間接地削弱了這些並、涼兵的戰力,對地處東南的徐州將會有不小的利處。

    荀貞深知徐州的利弊。

    利的一面是,徐州北與青州、西與兗、豫,南與揚州都接壤,一旦出現機會,便可發兵攻取此數州之地。弊的一面是,也正因為與青、兗、豫、揚俱接壤,徐州也就處在了一個近似四戰之地的位置,又因徐州東西地窄,戰略縱深不夠,天險如泰山又不在本州內,面對兗、豫這兩個方向,唯一能依賴的只有在淮、泗設防,所以單就形勢而言之,徐州其實是比較危險的,好在豫州孫堅現為盟友,兗州又黃巾肆虐,是故徐州現下才沒用強大的外在威脅。

    可這種局面卻是絕不能任之延續下去的。

    因此,荀貞極力謀圖揚、兗之地,現今荀諶在了九江,待其拿下阜陵後,不管在與陳溫的相爭中能否取勝,至少徐州在揚州這個地區有了一個穩固的後方,足能消弭掉揚州對徐州的威脅了,陳褒、江鵠分屯兵在任城和東平,也算是在兗州有了一個突出的陣地,稍微擴增了一下徐州的戰略縱深,使徐州在西邊有了一個藩籬為屏障,可長遠來說,就不說攻略外地,只說自保,這些都還遠遠不夠。

    擺在荀貞面前的有兩個選擇。

    一個是在擴軍後,全力圖取揚州,然後尋機西進,或與袁術、或與劉表為盟,最終拿下荊州。

    一個是在擴軍後,穩住九江之餘,伺機攻取兗、青,在夯實任城、東平這兩個郡國的勢力範圍之同時,至少先把泰山郡拿到手,以此來再次地增加徐州的縱深,保護境內的安全。

    這兩個選擇是兩個不同的戰略方針。

    就像徐州自身有利有弊一樣,這兩個戰略方針也是各有優劣。

    荀貞已經與戲志才、荀攸、荀彧等討論過很多次了,可直到現在還沒有能做出決定。

    荀貞在淮陵待了兩天,然後渡淮北上,巡至徐縣,又經夏丘、僮國、下相、司吾,還入東海境內,向東北行百餘里,到了厚丘。在厚丘,荀貞又接到了一封軍報,卻是劉備遣人送來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3 16:47
299 陳國相襄軍第一(八)

    劉岱在兗北與黃巾作戰,雖未克勝,並在遂鄉被圍,但早前他於東平國境內的數戰卻皆獲勝,因導致了東平國境內的黃巾有的北入濟北國,有的東入魯國,這就使得魯國境內的黃巾軍力得到了不小的補充,其勢稍振,重整旗鼓,乃從魯國北部向南反攻,奪回了卞、騶兩縣,又因乏糧之故,魯國黃巾為求生存,不得不向外搶掠,或從卞縣向東,掠泰山郡的沿邊之地,或從騶縣向西,掠山陽郡的南平陽等縣,也有少量由騶縣向東南流竄,入掠東海郡的合鄉縣。

    劉備等現正駐紮於合鄉,已與入掠擾邊的魯國黃巾打了好幾場小仗,俱勝,然劉備以為此非治本之策,所以遣人給荀貞送來了一封軍報。

    為表示嚴肅認真的態度,受遣送軍報之人,是劉備頗為親信的一個司馬,名叫士仁。

    士,是個少見的姓氏,源於祁姓杜氏,周宣王時大夫杜伯被殺,其子隰叔逃往晉國,被任命為士師,即法官,其子因以他的官職為姓,子孫稱為士氏。士姓雖不多見,但由此姓分出去的兩個姓于後世卻頗常見,即范、隨兩姓。而今海內最有名的士姓之人當數士燮了,此人少時嘗從潁陰劉氏族中的名儒劉陶學經,為今之交趾太守,交州刺史朱符被賊殺之後,士燮表他的三個弟弟分領交州的三個郡,其族權傾交州,實已為割據嶺南的最大軍閥。

    士燮祖上是魯國汶陽人,新莽之際遷居交州,士仁則是廣陽人。廣陽屬幽州廣陽郡,與涿郡接壤,離劉備的家鄉涿縣只有一百多里地,是以士仁與劉備卻是早就相識,跟從劉備已久了。

    荀貞第一次見到士仁是在很多年前了,聽劉備介紹,初聞其姓名的時候,就想起了一個和他名字很像的人,最先搞不清到底是否同一人,後來一次於無意中突然明白過來,所謂「傅士仁」者,諧音「不是人」,這顯是在罵他害了關羽,因此得以斷定,此兩人定是同一人了。

    雖是確定了必為同一人,荀貞卻沒有由此而便對他「另眼相待」。緣故有三,首先,他是劉備的部曲,輪不到荀貞管,其次,即使他是荀貞的部曲,荀貞也不會因為未發生之事而怪罪他,再次,此人近乎是劉備的同鄉,兩人關係如此親密,而最終卻竟叛劉投孫,隨他一起反叛的且還有劉備的妻兄糜芳,由之也可看出,這中間必定有關羽的不對之處,不可獨責於他。

    說到關羽,關羽和張飛固是萬人敵,原本歷史中,劉備之所以能成事,確是賴此兩人之力甚巨,關羽水淹七軍,張飛大破張合,兩人俱一時虎臣,可卻也因兩人的性格緣由,使劉備於兩次決定命運前途的關鍵時刻受挫,一次是張飛與曹豹不和,致使下邳為呂布襲得,劉備失了徐州,一次便是士仁、糜芳降孫,致使關羽南撤,不僅痛失威震華夏的大好局面,並直接造成了劉備失去荊州三郡,隨之又因孟達懼怕劉備追究他未援關羽之責而降曹,丟失了漢中的上庸等地,從此不僅使「隆中對」無法得以實現,並且使劉備的地盤大幅縮水之嚴重後果。

    這些卻不必多說,只說士仁給荀貞送來了劉備的軍報。

    荀貞展開觀看,見軍報的前半段敘說了這些時日來劉備、陳容、昌豨、孫康諸將數敗擾邊之魯國黃巾事,後半段,則著重闡述了劉備認為「此非治本之策」的想法。

    劉備提出:請求得到荀貞的允可,仍以陳容屯守合鄉,然後由他指揮昌豨、孫康部的泰山兵,聯合其本部,進攻魯國,至少把騶縣再打下來,他認為,這樣才能徹底消弭邊患。並提出:蕩平魯國黃巾後,可擇機再揮師西進,與江鵠、陳褒合兵,以「助劉岱之名義」,進攻濟北。

    荀貞看完軍報,笑對從坐左右的戲志才等人說道:「玄德真吾弟也,有雄圖之志。」命把軍報拿給戲志才等人,使之傳看,問士仁道,「玄德叫你送此軍報來時,可有話吩咐你麼?」

    士仁跪拜堂上,恭謹答道:「劉將軍遣小人送軍報時,對小人說『將軍遇我厚,我當報之』。」

    荀貞大笑,說道:「我與玄德志氣相投,一見如舊,何來厚不厚之說?」見戲志才等大多已看完軍報,問戲志才,「志才,卿以為玄德此請戰如何?」

    戲志才沉吟說道:「魯黃巾擾邊,小患耳,將軍如再遣兵入魯,恐引兗州側目。至若助劉公山擊兗北黃巾,怕不可行。」

    此前荀貞便是以追擊魯國黃巾為由而強行進駐到了任城,隨之又進駐東平,此時如再遣兵入魯,便不說仍需得到孫堅的同意,會引起兗州方面的極大警惕則是必定的,在這麼個條件下,再是以什麼助劉岱擊兗北黃巾為藉口,斷然也是難以得到劉岱的歡迎。

    荀貞又問荀彧:「文若,卿以為何如?」

    「孫將軍方破陳,正攻梁,暫無力調兵入魯,而魯國屬豫州,便是我軍再把騶縣奪回,也無理由長期駐兵,此非可行之策。劉將軍『治本』云云,確是良言,唯當下不可行之。」

    荀彧的言外之意,如果一定要奪回騶縣的話,必須也得等到孫堅攻下了梁國,有了餘力駐兵魯國之時,否則,就算再把騶縣奪回,因為徐州沒有理由在那裡長期駐兵,最後也只會是在撤軍之後,被魯國的黃巾重又把騶縣佔據,徐州只會是耗費兵糧,徒勞無功。

    荀貞笑對士仁說道:「志才、文若之言,你可聽見了?」

    士仁應道:「是。」

    「回去之後,你可以此答覆玄德。」

    「諾。」

    荀貞頓了下,瞧了眼士仁,從容問道:「玄德在合鄉,可還習慣?他每日都在做些什麼?」

    「劉將軍在合鄉,非有戰時,日練兵不輟。」

    「昌豨、孫康,俱勇將也,玄德與他兩人可還友睦?」

    「常有往來,劉將軍性謙仁,與昌、孫二校尉並無不和。」

    荀貞點了點頭,說道:「這我就放心了。」想起一事,又笑道,「我聞郡縣送給玄德了不少玉美人,玄德常夜擁寢,汝歸合鄉後,可面告玄德,玉美人雖佳,把玩可也,然要適度,不可傷身。」又道,「玄德年已過三旬,如有適意之女,可來書告我,我親為他媒!」

    劉備經常夜擁玉美人而眠之事,軍中幾乎傳遍,荀貞此時說及此事,卻是帶了點調笑的口吻,從某個方面來看,也是說明了他與劉備的親近。士仁伏地應道:「諾。」

    正說話間,外邊侍吏傳報:「高校尉求見。」

    荀貞抬頭向堂外看去,見高素錦衣繡服,捧著一雙木屐,喜孜孜地立在院中。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zeroriku

LV:6 爵士

追蹤
  • 19

    主題

  • 795

    回文

  • 0

    粉絲